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我的胃部模拟器TXT下载我的胃部模拟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的胃部模拟器全文阅读

作者:病舟眠徒     我的胃部模拟器txt下载     我的胃部模拟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九章 仙人桎梏

    雪花还在飘,大雪一直下了足有半个月未停,深夜的谢家寂静无声,决明腰配长刀慢慢的穿过大门,驻足在院子中。

    温热的鲜血很快冷却,第二天便被打扫干净,但浓烈的血腥味却无法一时消散。

    从空中俯瞰,整座江南城灯火通明,唯有这里一片漆黑。

    谢家直系只剩下了二爷活了下来,自然顺位成了家主,此时正一个人在偏房借酒消愁。

    他说的没错,谢家百年门楣,不是像普通百姓一家三口一样就可以活下去的。

    这个端朝的顶尖世家一夜崩溃,朝廷中同派系的人已经有了拉开距离的打算。

    听说谢太师甚至在上朝时当场昏厥,幸亏性命无碍,否则谢家就真的倒了。

    还有像曾经陆泽一样的门客,若不是有把柄还在谢家手中,那可真是树倒猢狲散。

    就连现在活下来的二爷也是岌岌可危,他一生无儿无女,一个人拦不住旁系对家主位置的野心。

    府里见不到几个仆人,院子中的积雪也无人理会,决明每一步都踩的吱吱作响。

    闻着还未消散的血腥味,决明的眼神开始变得浑浊一片,不带感情。

    空空荡荡的四周在他的眸子中发生了变化,年关夜那血流成河的景象重现于他的眼中。

    松果儿执白剑而入,提红剑而出。

    决明就这么一直在这里站着,直到黎明,那夜的惨像也一直不停重复,直到他双眼恢复清明。

    万般感触化作了一声叹息,趁着天光还未大亮,决明扶着长刀离开了谢府。

    ……

    ……

    云州

    皇帝陛下开口兵发东海剑阁,但武殿指挥使却是单人匹马出了长安城。

    直到今日,一身常服的他勒住缰绳,停在剑阁的山门前,沉默的望着山上,没有带一兵一卒。

    世人只知朝廷武评划分天下高手,但很少有人知道,朝廷不会把自己人放在里面。

    当年苏青木曾说,武殿指挥使来了太和山,也要下马徒步登山,但他并未说武殿指挥使是带兵来的。

    那时候李长安年纪轻,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兵发剑阁,他一个人,足以。

    江湖高手如云,朝廷还能威压天下,又岂是世俗王朝可以比拟的。

    这么多年来的变数只有两个,一个是当年的棠林剑仙,一个就是李清河。

    如果没有李清河送柳松入剑阁,武殿的人也会暗中引导他,也许是剑阁,也许是其他宗门。

    陛下之所以震怒,必杀李清河的原因是人不能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尤其是都与太和山有关系。

    可李清河入了南疆,那个地方,暗手进不去,明着来又会暴露……

    回想了一下半路赶上来的陛下密令,指挥使面具下露出一丝笑意。

    即便天下第六的剑阁掌门亲自下山迎接,他也是安坐马上,浑然不动。

    直至剑阁掌门来到身前,这才翻身下马,一同并肩进了山门。

    剑阁掌门脸上笑呵呵,不敢有丝毫不敬,论理,剑阁理亏,论底蕴,宗门没办法和朝廷比,论实力,自己还真不一定打得过这位武官之首。

    “掌门近来可好?”

    “本来一切不错,但出了这个事,我剑阁没法向陛下交代啊。”掌门面色有些尴尬。

    指挥使点了点头,有面具的遮挡,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剑阁祖师朝廷亲卫出身,剑阁自然一直对朝廷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感情。

    但可惜陛下要的是整座江湖安分……指挥使心中暗想。

    “掌门放心,陛下说了,不会追究剑阁的责任,但那个柳松,必须送到武殿,给江南世家,给朝廷文臣一个交代,你看,我不是没带兵来么?”

    “指挥使放心,剑阁的人已经下山,并通知各门各派帮助捉拿,这等天怒人怨的事,我剑阁绝不姑息。”

    嘴上说着,掌门心里苦,你带兵不带兵来有什么区别么?

    “好,听闻瀚海城有大潮,那我就在这里叨扰几日。”

    “指挥使请便。”

    心中叹了口气,掌门心里清楚,抓不到柳松,这位指挥使怕是不会走了。

    在武殿指挥使进入剑阁之后,长安城走进了一位年轻人,正是之前总去青城山找紫宫真人下棋的那位。

    年轻人面色如常的进了宫城,在大殿中见到了皇帝陛下。

    “陛下。”

    “太和山封山了,准备好了么?”

    “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随时可以进行大典。”

    皇帝笑了笑,扭头看着这位敢和紫宫真人平辈的年轻人。

    “墨家传到你这一辈,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陛下放心,新的器具已运往前线,随时可以投入战场。”

    “三天之后吧,棋子不要动,先试探试探太和山。”

    “明白。”

    年轻人躬身退出了大殿,墨家流派早已消失在历史之中,作为仅存的墨家子弟,他自然也是唯一的钜子。

    但墨家的思想典籍已经毁的差不多了,他偶然得到的也只是‘术’,而并非‘法’。

    这也就意味着他并非真正的墨家人,但如今还有必要区分这些么?

    三天之后,长安宫城内突然戒严,就连宫女和内侍也被暂时请了出去,整座宫城被武卫围的水泄不通。

    皇帝一身华服的站在祭台上,三敬天地,三敬祖宗。

    一旁的墨家年轻人操持着整个祭典,念诵着莫名的经文。

    祭台上挂满了皇族历代飞升的仙人画像,随着时间的流逝,一股浩然气机从天而降,画像无风自动,散发着朦胧金光。

    “敬祖!”

    年轻人一声高喝,皇帝再次祭拜,数幅画像的金光消失,回归于天上。

    一副画像上的金光散于人间,一副则笼罩在了皇帝陛下的身上。

    太和山,崔老道猛然抬头,目光横扫四周,眸子中出现了些许凝重。

    “困于人间还不够么?我一介凡人如何能惹得你们仙人睡不着觉?”

    “可这里是人间,走了就不要回来,不该你们来指手画脚。”

    说完大手轻挥,一股清气激射而出,长安宫城中的一副画像自燃,被火焰烧没了一角。

    皇帝陛下眉头一皱,只见墨家年轻人说道:“陛下不用着急,崔老道若当真不是快要油尽灯枯,太和山也没必要封山,这画像也就不是烧掉一角了。”

    “您不是说只是试探试探么?”

    年轻人的话让皇帝定了定心,祭典继续按照流程开始收尾。

    ……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南疆,两道人影骑马走出了毒瘴,一位是李清河,一位是蒙着面目的大祭司夕若。

    河边一位船翁笑着招呼要载两人过河,李清河眯了眯眼,他现在对于船翁可是印象深刻。

    果然,二人上了船之后,船翁突然发难,夕若还没有动,李清河一指探出,河面之上瞬间刮起了一股狂风。

    直吓得船翁一愣,心惊胆战,但随后发现除了风大点,并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李清河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吓唬人还可以,真遇上亡命徒也没什么用。

    最后船翁被夕若击杀落入河中,二人站在船头沉默许久。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么?都这么不讲道理?”

    “是遇上我了,所以才有些不讲道理,这才刚出南疆,朝廷就找上门了……”

    客船漂泊于河面,远在江南城的决明喝了口茶,心想这小子还是出来了,果然还是把这控天之术骗到手了,那个赵凡夫骗了他一路,看来他也不是没有长进。

    想到这,决明突然看向了长安城的方向,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又朝天挥了挥手,那股散于人间的金光气机被屏蔽于江南城外。

    可就在这时,那股仙人气机却突破了决明的屏障,仿佛没有遇到阻碍一般的落在了江南城。

    决明眸子瞬间缩成了针孔,自创造亚特兰世界开始,直到在元界兜转千年,第一次露出了如此严肃的神色。

    沉默许久,决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起身抬头望天,喃喃自语。

    “本体,这事你也参与了么?你到底悟出了什么?”

    言语之间,决明的神色依旧慎重而严肃,行走人间千年,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月宫闭关的本体,终究是出事了。

第八十章 皇帝的野望和造物主的自我救赎

    离朝和端朝的争斗持续了几百年,除了两朝秘典,具体源头早就无人可知。

    那时候端国和离国还只是共分现在云州之地的两个小国,后来端国抓住了天下大势,乘风而起,弱小的离国国破家亡,年幼的国君流落民间。

    据离朝秘典记载,当时的国君在忠心侍卫的保护下混迹江湖,后来得到了一位名师的指点,逐渐在还未安稳的世道中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为了不与当时风头正盛的端朝硬碰硬,只好将目标定在了远没有南方富庶的北方,最终建立了离朝。

    两朝的仇一直没有抹去,征伐与战争也就一直持续到了今天,以至于每一任皇帝即便没有查阅秘典,也会知道一件事:对面的,有仇,打就完了。

    如今最为人熟知的理由就是两朝交接的中间,那里有一片肥沃的平原,现在两边各占一半,自然想把另一半夺过来。

    可不管过去了多久,肥沃的土地上一直被鲜血和尸体所笼罩,但并没有完全属于过谁。

    谢家的惨案让整座天下惊惧,朝堂上哗然一片,江湖中也是人心惶惶。

    虽说武殿指挥使单人匹马住在了剑阁,但江南附近的小门派可是遭了殃,用宛州刺史的话说就是:柳松还没抓住,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敲打。

    一个月的时间,十数个小宗门被踏破山门,接到长安城密令的宛州节度使总能以搜寻凶手的理由,在这些门派中找出‘蛛丝马迹’。

    最后还是洛星河出面,这才堪堪结束了这场清洗。

    但这还不够,皇帝已经开始起手,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他一边下令指挥使逼迫剑阁搜寻柳松,而朝廷的探子却没有丝毫动静,他巴不得柳松一直逃窜。

    边关战事再次吃紧,武殿右将军的右骁卫全面溃败,不仅连丢了八座城,甚至连芒砀山口也拱手相让。

    天下人只知离朝大军气势汹汹,直奔南方而来。

    却不了解,这场规模越来越大的战争,是从青州高原开始的,也是端朝率先挑拨起来的。

    直到夏末,距离谢家惨案已经过去了半年,离朝整整九十万大军驻扎在芒砀山口以及山北的平原之上。

    但这并不足以让国内混乱,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端朝还有无名骑,那是不败的军队。

    可在入秋的第一天,一则消息成了压垮百姓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名骑,败了。

    ……

    ……

    “陛下!您到底要做什么!”

    “我想做的,老师应该很清楚才对。”

    “值得么?”老者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就为了这江湖,无名骑三百年不败的名声毁了,芒砀山口以北八座城被屠成了鬼地!”

    “陛下,您这是拿端朝的国运在赌!拿数十万百姓的命在赌!一旦离朝气势大成,您来得及收局么?”

    皇帝冷眼看着这位从小看他长大的老师,儒家地位最高的大儒,冷笑一声:

    “当然值得,两位先帝近百年的准备,朕怎么可能再等下去。”

    “老师不用担心,无名骑并没有败,驻扎在中部的无名骑早就已经进驻青州。”

    “那……”

    “败的是身处离朝南瀚道的那三万人。”

    老者张了张嘴,想要说出话又咽了回去,三万人,三万人就这么白白的丢在了黄沙之外的异国他乡。

    无名骑满编不会超过十五万,紧靠剩下的十二万人,陛下哪里来的勇气如此示弱。

    最终老者摇了摇头,连连叹气的走出了大殿,他知道自己这个老师的身份说不动一位皇帝。

    老者离开后,皇帝沉默许久,招来了一位黑衣人。

    “公告天下,离朝步步紧逼,无名骑大败,如今百万大军集结芒砀山。”

    说着,皇帝递过去一道圣旨。

    “这是朕的罪己诏,朕,恳请天下能人异士,江湖宗门帮忙,护我端朝安危。”

    ……

    ……

    江南

    李长安骂骂咧咧的从屋子里走出,坐到藤椅上,喝了口酒,连连摇头。

    “别让我找到柳松,老子卸了他两条腿泡酒!”

    一旁的决明慢慢将脸上的书移开,瞥了屋内一眼。

    松枝儿自打谢家惨案后就一病不起,虽没有性命之忧,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事。

    **之伤决明手到擒来,但这心病,即便他是神,也无从下手。

    “又到秋天了。”

    决明望着满院的桂花,眸子中复杂的神色一览无余。

    李长安倒是没有注意,反而被决明手中的书给吸引了,因为他居然不认识上面的字。

    决明笑了笑,这本书是离开亚特兰界带出来的,是矮人大铸造师,拒绝了星神之位的莱姆编写的。

    全名是:《论人的自我救赎》

    决明很理解莱姆在神国浏览一圈后的心情,也明白他拒绝神位所做的一切,但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求助的这一天。

    本体出事这是毋庸置疑的,自己只是个分身,虽然同样拥有这里的控制权,但在实力强大的本体面前还是有些难以招架。

    通俗一点讲就是:本体的股份要比分身大的多。

    最明显的就是,如今自己已经被困在了元界的人间,无法离开。

    天上的仙人自然没有这种本事,背后是谁的手,那还用想么?

    都说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但此时的决明,却想不出本体到底想要做什么。

    收起了莱姆的著作,他不打算在这件事上与李长安过多讨论。

    “长安,我最近有了一点要突破的感觉,不如来过两手?”

    李长安心中气愤柳松的所作所为,肚子里自然一股火憋着,满口就答应下来。

    二人就在这院子中,李长安手无寸铁,决明索性以掌代刀。

    二人有来有回的在院中交错,虽无刀剑,却有光影。

    决明凛冽的刀意步步紧逼,直叫屋子里的茶杯震碎。

    荔枝皱了皱眉,都什么时候了,两人还有心思切磋?本想着出去喝止,但看了看松枝儿失魂落魄的模样,也只好作罢。

    撕拉!

    李长安的袖口被刀意劈开了一道口子,想着晚上肯定又要荔枝给缝了。

    “再来!”

    李长安轻喝一声,单手呈剑指再度逼了上去。

    满院的桂花散落一片,百招之后,李长安已经气喘吁吁,浑身衣服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

    “伊良,你他娘下死手!”

    李长安捂着胸口,决明的刀意入体,周身穴位隐隐作痛,他只好停手,运转气机内敛,驱逐刀意。

    决明点了点头:不破不立……

    突然,李长安愣在了原地,满院的桂花似乎也在空中停顿,一股莫名的感觉流转全身。

    “盲……盲枢……”

    “李长安!你别想让我给你俩补衣服了!”

    荔枝瞪着眼睛,双手叉腰,李长安却像个傻子一样的傻笑不止。

    江南棋院,洛星河捏着棋子的手停住,扭头看了看郡城的方向,喃喃自语。

    “不愧是棠林剑仙的儿子。”

    “屁!比他爹差远了,这个岁数才入盲枢境!”洛星河师妹啐了一句。

    “不要这么想,这小子才修行几年,况且他爹远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

    ……

    “看,前面就是江南城,端朝最富庶的地方。”城外几里,李清河对蛊教大祭司夕若说道。

    “大祭司,天高路远,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分别?”

    夕若瞥了他一眼,李清河讪讪的收回了这句话。

    虽说李清河以控天之术为代价,带着这位自闭症患者偷偷离开了南疆,但人家是有真本事,论打架,自己还不是对手。

    “带我逛逛。”

    “……行,不过我得先去趟棋院,有些事要告诉洛前辈。”

    李清河扯了扯缰绳,关于朝廷的事,还不知洛前辈清不清楚。

    “一起去。”

    “……行!”

第八十一章 柱崩

    “朝廷?”

    茶杯停在嘴边,洛星河眯起了眼睛,仿佛是在思考绝世高深的棋谱。

    可他眼前并无棋盘,只有一方木桌,三杯清茶,两碟糕点,以及一对关系古怪的男女。

    枯萎的桃花落败,轻轻飘到手边,洛星河放下茶杯,脸色恢复如常。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出江南,还有周转的余地。”

    李清河明白洛星河的意思,这事是冲自己来的,即便当初那个孩童杀手潜伏在江南棋院,但洛星河肯定也有他自己的事要处理。

    自己和这位大宗师无亲无故,无非就是前辈晚辈的关系,没理由奢求对方为了自己和朝廷闹翻。

    就是自己提出来了,对方也不一定答应,毕竟江湖上曾经都传,自己的身后是太和山崔前辈。

    但对方能够明示只要不出江南,就可保他无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多谢洛前辈。”

    “呵呵……你在南疆的这些日子,外面发生了不少事,世道变了,我能做的暂时只有这么多。”

    “对了,李长安也在城里,一会你可以进去看看,应该不难找。”

    “长安?”李清河心中一喜,“他也在?”

    洛星河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夕若,心里有了四分肯定,六分疑惑。

    如此年轻的盲枢境女子,又是从南疆出来的,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多想啊。

    “他年前就来了,在这住了快一年了。”

    李清河点了点头,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和夕若离开了江南棋院。

    “师兄,李清河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皇帝的私生子?”

    “哈哈哈……行了,回去吧,这两兄弟都不简单,一个刚入盲枢,一个就把南疆的那位给拐出来了,现在又齐聚江南城。”

    “师妹啊,有时候站的越高,就越摸不准什么是天道和命运。”

    “师兄你一个下棋的整天像神棍一样,你们大宗师都这样?”

    洛星河眉毛一挑,连带着眉心的红痣也抖了抖:“有一个人不会这样。”

    “谁?”

    “顾居尘,他从不信这些东西,只知道一剑斩过去。”

    ……

    ……

    “他很强。”

    “洛前辈是天下四大宗师之一,论武评排名,还要在你们教主之前。”

    夕若面色冷淡,思考着若是自己母亲对上这四大宗师能有多大胜算。

    李清河无奈的一笑,他无心想这些乱七八糟,现在更要紧的是找到李长安,打听打听最近发生了什么,然后决定接下来的对策。

    二人一路行来虽然很少再遇到朝廷的堵截,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一直在山沟水路独自行进的。

    转眼间二人就已经望到了江南城的城门,李清河轻勒缰绳,放缓速度。

    可就在这时,一股心悸涌现,李清河脸色骤然通红,根根青筋暴起。

    胸膛喘不过气,心中仿佛有巨人在里面擂鼓,无形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只能发出“吓吓”声。

    刹那间李清河摔倒在地,双手拍打着胸口,胡乱的抓着脖子,一圈尘土飞扬,生死之间,只剩狼狈。

    夕若杏目一瞪,翻身下马蹲到地上,纤细白皙如玉石的双臂稳稳的按住了李清河,抽出一只手搭脉,却一切如常。

    李清河挣扎的愈发激烈,引得旁人围观,夕若的眉头越皱越紧,可什么也没发现。

    最终一掌落在李清河的脖颈,将他打晕了过去,夕若顾不得两匹老马,眸子清冷,扶着李清河朝城内走去。

    江南棋院中,洛星河和他师妹正在收拾桌子,突然,端着碟子的洛星河愣在原地,驻足不前,疑惑的朝四周望了望。

    “怎么了师兄?”

    “没什么。”洛星河摇了摇头,“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没什么……”

    城内,松枝儿卧病在床,糕点铺子交给了决明打理,令李长安和荔枝想不到的是,决明做出的糕点造型虽然怪异,但味道却是不输他们吃到的任何一种。

    街上人来人往,李长安和荔枝在码头搬货,决明则搬了张藤椅,表面悠闲的躺在了店铺门口。

    “终于要开始了么?”

    决明闭着眼睛,嘴角噙着笑意,手中的蒲扇扇来扇去,一股清风扑在脸上,又扶摇直上,横跨千里吹向了太和山。

    ……

    ……

    太和大殿外云卷云舒,竹叶纷飞,崔老道摸了摸胡子,抬头望天,嘴角带着不屑与鄙夷。

    “陛下如此胸襟,可不是一位皇帝所为。”

    “师父,我这就去一趟长安城!”

    “呵呵……青木,你总说长安这孩子冲动鲁莽,你现在不也一样,我道家养气,佛家修身,无外乎都是一个‘心’。”

    “师父!”

    “这么多年,终于让我抓住你痛脚,可以批评你一下了,好了,你先下峰。”

    面对崔老道的拒意,这位太和青松浑然不动,但一阵清风吹过,周围的景象一变,他已然来到了中三峰。

    心中震惊于师父的实力,同时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纸信封。

    打开后是一张纸条和小一号的信封。

    “将这信带给长安,告诉他,不得回太和山吊唁,另外,太和就交给青木你了,直到长安那孩子自愿回来,否则太和永不开山。”

    “师父……”

    苏青木死死的攥着纸条,狠狠的叹了口气,转身去往了山下。

    不仅仅是李清河,整个端朝有数不清的人也经历着痛苦的折磨。

    有朝中大臣突然暴毙家中,有街边摊贩的吆喝声还没出来,就倒地不起,也有青楼女子笑颜如花,七窍流血,莫名的倒在了恩客的怀中。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各行各业,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朝廷牢牢的抓在手里。

    他们学会的第一句话,他们吃的第一顿饭,他们的名字,他们用的第一支笔,绣纺的第一个图案,他们的人生经历,每一步都在按照被设计好的进行着。

    甚至有的人一生接触的人,全部都是朝廷的探子,为的就是这一刻。

    当年李清河也是如此,只是遇到了决明,所以才成为了异数。

    “这就是皇帝的准备?以仙人为背靠,以人间命格为引,横压灭绝整座江湖?”

    决明躺在藤椅上,逐渐失去了笑容,因为他不清楚月宫的本体对这件事有多大的助力,但……试一试还是可以的。

    蒲扇继续扇着,凉爽的清风不停的吹向太和山。

    “只可惜这辈出了个我,逼得陛下你不得不提前将用在整座江湖的计划,转而全部用在我身上。”

    崔老道抬头望天,强大犹如天降的气机笼罩了整个太和山顶峰。

    “好大的手笔,我姓崔的能值得如此大的阵仗,死也值了,就是陛下你太野心太大,遮蔽了你的双眼。”

    “太和山的未来会是一个糟老头子么?”

    崔老道摇头而笑,双臂狂风猎猎,道家真意迸发而出,直奔那犹如天降的气机而去。

    此时的崔老道哪里还是听宫境,分明已经到了传说中的灵台境,人间仙人。

    长安城中,皇帝亲自坐镇祭台,盘腿闭眼,一旁的墨家年轻人挥舞着阵符,微笑不止。

    “一击必杀。”皇帝咬牙说道,这人间命格加上仙人气机,即便他贵为天子,也是有些承受不住。

    “是,陛下。”

    太和山的天色不定,时而狂风骤雨,时而艳阳高照,时而暴雪临门。

    诡异复杂的变化直让本地人纷纷跪倒在地,以为是天上仙人发怒。

    而顶峰的崔老道却吐出一口鲜血,强大的气机压迫周身,让他动弹不得,一人之力对抗半个人间,还是强人所难了。

    “长安……太和以后就靠你了……”

    鲜血染红了崔老道的胡子,眸子中洒脱与决然互不冲突。

    就在这时,一股清风吹来,崔老道周身的桎梏一松,有了回旋的余地。

    可就在他打算打破桎梏的时候,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降临人间,整个元界的生灵都感觉胸口一沉。

    在崔老道眼中,一只散发着无穷道意的手掌拍向太和山。

    轰!太和白日惊雷,山脚下的苏青木瞬间红了眼眶。

    这根人间之柱,崩了。

    ……

    ……

    噗!

    皇帝和墨家年轻人吐出一口鲜血,整座祭台崩塌。

    皇帝双目如虎的看着墨家年轻人,可他也不明白,为何这法子会引来如此大的反应。

    “陛下,我会搞清楚的,不过……太和已无威胁……”

    听了墨家年轻人的话,皇帝沉默许久,这才松了口气,仰天躺在了地上。

    江南城中,李长安和荔枝搬完了货,端着三碗汤水走了过来。

    “伊良,不好好的看铺子,你又睡觉,和我一个兄弟一模一样,改天有机会介绍给你认……伊良?伊良!”

    藤椅上,决明紧闭双眼,嘴角一丝血迹流出。

第八十二章 祸水

    夕若依旧冷的像块玉雕,站在院子中抬头望着花开正盛的桂花树,有时会瞥一眼屋内,但更多的是不予理会。

    这才刚刚入秋,毒辣的阳光与炎热的天气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用不了多久,冬天寒冷的外衣就会将它包住。

    屋子里的吵声越来越大,更多的是李长安一个人的喊骂,李清河坐在角落不言不语,心中也是复杂万分。

    “你……李清河,你可真厉害!”

    说着,李长安收回了指着对方的颤抖的手,扭头跑出了院门。

    “荔枝,你上哪去!”

    院子里没了吵声反而一下子冷清下来,仿佛冬天瞬移而至。

    夕若有些不适应,摘了一些桂花捧在怀里,坐到了门槛上。

    背后的李清河已经恢复了神智,但对之前发生的事记忆模糊,似乎从甩下马的那一刻就全凭本能在挣扎。

    “是我的问题?她应该很喜欢你,眼睛骗不了人。”

    “是我的问题……”李清河起身靠在墙上,微闭着双眼,“当初那么做,确实是我的不对。”

    “那你喜欢她么?”夕若面无表情,轻轻的让一片桂花悬浮环绕于指尖。

    “……我不知道。”

    “在我们南疆,没有这么懦弱的男人,你以前也不像。”

    “这里是中原。”

    “偌大的中原,还比不得一个小小的南疆?”

    “……”

    夕若将桂花握在手心,朝着里屋走去。

    “我去看看病人,其实你早就有答案了,不是么?”

    “你什么意思?”

    “你从南疆离开背了两斤多的玉石,你不要说是送给那个李长安的,还有这一路上买的乱七八糟,山里捡的稀奇古怪……”

    “男人用的到胭脂?”

    夕若终于露出了一丝略带鄙夷的调笑,抱着桂花走进了里屋,只留下李清河一个人靠在墙上,沉默不语。

    屋子里有两个病人,双目无神,郁郁寡欢的松枝儿,还有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的决明。

    松枝儿是心病,夕若只是看了一眼,就顺手开了一幅安神补身的南疆方子。

    医者难医心,她也没有办法,反倒是一旁似是昏迷的决明引起了她的兴趣。

    搭脉,望气,体内气机接触,是个盲枢的高手,似乎是刚刚突破。

    但体内经脉气理并无损坏,完全没有突破时受伤的样子。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按照这个状态,决明应该是醒着的才对。

    “怎么回这样?”夕若皱着眉头,决明的这种情况超出了她的认知。

    为了再次确认,夕若抬手搭脉,再次准备掀开决明的眼皮。

    就在这时,抬起的双手被定在空中,又须臾之间恢复正常。

    脸色有些疲倦的决明微笑的睁开眼睛:“姑娘不用担心,我没事,就是太累了,睡会觉。”

    夕若的眸子缩了缩,这不是盲枢境能有的气机!那一瞬间,刚刚突破盲枢之人不可能一招制住自己。

    除非,他不是破境,是刚刚跌境……

    怔了怔神,夕若一句话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继续跑到院子里摘桂花去了。

    松枝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躺在床上的决明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本体确实把他困在了人间,刚刚自己想救崔老道,也正是被本体所打断。

    可‘自己’想要干什么?灯下黑,想不到啊……

    不过现在应该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别说走出元界,只要本体守着,分身决明现在连天门都进不去。

    但本体如今已经不是当初可以比拟得了,他现在也没办法进入人间,如果没猜错,就连仙界,他也得小心的控制一道意念,才能给那帮劳什子没事干的仙人传达‘旨意’。

    两个人都是造物主,只不过一个出不去,一个进不来。

    这时决明突然想起大巫时代,卓,也就是二代巫王的善恶之魂的对话:你我本为一体,你杀不掉我。

    “是啊,你我本就是一个人,但我觉得你现在走歪了路……”

    ……

    ……

    李长安凭着财大气粗又租了一个院子,荔枝,松枝儿,夕若住在一起,另外三个男人住到了隔壁。

    李长安万万没想到夕若居然是传说中蛊教的大祭司,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夕若是主动要求住到那边的。

    最后让他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智商的是,只用了两天,夕若就已经和荔枝有说有笑了,但荔枝依旧是对李清河不理不睬。

    “女人的感情真奇怪。”

    “是啊。”

    “你是个屁啊你是!你有脸说?朝廷?老子早晚拆了长安城!”李长安瞪着眼睛,李清河默不作声。

    如今隔壁的三个男人正蹲在墙头,一人叼着一根干草,无聊的望着夕阳。

    “伊良兄,虽然有点小惊吓,但也算是一方高手了。”

    决明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思考该怎么让本体走回正路,靠身边这两个家伙?来不及了。

    “伊良,今天没去开店?”

    “桂花让夕若摘完了,新订的其他货刚到,索性休息一天。”决明抖着腿,嚼着草根。

    三人就这么一直蹲着,心思各异,不一会,有路过的江湖上窃窃私语。

    “听说了么?太和山崔仙长仙逝了。”

    “整座江湖有谁不知道?可惜,我听说崔仙长离那天门就差一步……”

    草根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李长安有了片刻的失神,随之一双铁掌按住了两个路人的肩膀。

    两个汉子本想发作,但李长安磅礴的盲枢境气息压的二人心肝直颤。

    “你们刚刚……再说什么?”

    冷意顺着肩膀灌入两个汉子的心肺,李长安轻轻动一动手指,二人变回瞬间毙命。

    “说……说……说崔仙长……仙……仙逝了……”

    “你放屁!”

    李长安大吼一声,掌心气机运转发作,却被决明给拦了下来。

    “长安!冷静!”

    决明瞬息打开了李长安的手掌,两个汉子落荒而逃。

    “不可能!不可能!敢造我太和山的谣……”

    砰!决明一手打在脖颈,朝着李清河努了努嘴,抗起他走回了院子。

    当李长安再次醒来的时候,院子里多了个道士,一口一个小师祖的叫着,然后将苏青木委托给他的书信递给了李长安。

    “长安,你娘就是长安城人氏,记得去祭拜,从长安城出来,你再回太和山。”

    “我太和方外修道之宗,但身处人间,有些事,争还是要争一争的。”

    短短两行字,李长安看了一个时辰,决明和李清河还有那位道士就在门外等着,谁也没去打扰。

    直到隔壁的三个姑娘匆匆赶到,李长安这才破门而出,道士嘴里的话还没嘱咐,他就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院子。

    木门的咣当声分外刺耳,漆黑的夜空下起了鹅毛大雪,冬天到了。

    “今年看起来又是格外的冷啊。”决明望着漆黑的夜空,喃喃说道。

    其他人沉默不语,反倒是夕若接了话:“怎么还没南疆热闹?”

    决明笑了笑:“前面江南世家频繁被江湖人杀害,再加上去年谢家惨案,江湖寒蝉若禁的不行,皇帝罪己诏已出,剑阁掌门前几天带头召集所有门派共同北上抗敌。”

    “现在大小门派正在收敛弟子回宗门准备,估计过了中元节,江湖会一下子冷清不少。”

    “礁流涌动啊,就是不知这祸水是往哪边流。”

    说着,决明没有去管李长安,转身回了屋子,其他众人沉默一会,也纷纷离开。

    这个时候,还是让李长安一个人待一会吧。

第八十三章 妙门

    噌!

    刀锋划过脖子,温热的鲜血喷洒而出,伪装成尸体的离朝士兵尸首分离。

    正在打扰战场的天华宗弟子从鬼门关走了一圈,朝着身后及时伸出援手的江湖人士道了声谢。

    中元节一过,大小江湖门派纷纷派出弟子甚至长老赶赴前线。

    他们虽然单人实力很强,但没有经过,也来不及经过训练,所以无法当做主力,只能以地区划分,分散在大军之中,随机应变。

    这种方式让敌人吃尽了苦头,两队士兵冲杀,突然窜出来一个江湖高手,心里阴影可想而知。

    后来离朝学聪明了,一般只要发现这种人,便会群起而攻之。

    天下不是人人都可以像顾居尘一样一剑三千六百人,能一招一人,已经算是快的了。

    直到现在,离朝高手也开始在战场上多了起来,而朝廷誓要夺回芒砀山口的目标却愈发遥远。

    这时江湖宗门才意识到,这场战争已经不是赚军功讨好朝廷,亦或者锻炼年轻后辈的事了,两国已经彻底打出了火气。

    还有半个月就到夏天了,战场上早就恶臭难闻,不仅仅是这里,芒砀山口以北,皇帝故意丢的八座城中也同样恶臭不断。

    当初屠城的时候,离朝将军下令只杀男人,留下老人小孩和女人。

    可粮食被搜集一空,能拿走的都拿走了,留下她们又能怎么活呢?

    活下来的人连逃命都走不出五十里就会饿倒,更何况芒砀山口以北都是离朝的土地了,她们能逃到哪里去。

    这八座城一共近九十万百姓的性命,就这样被皇帝拱手相送。

    这一日,距离芒砀山口最近的一座城,城门口走进了一个邋遢的男人。

    男人身上破烂不堪,头发披散,到处是伤,如果不是当初男人们被杀光了,说他是本地人也毫不为过。

    他本想进城找些吃的,但看到眼前的景象无奈的苦笑了起来。

    街边只有一些衣衫褴褛的老人,和目光呆滞的女人,偶尔会见一两个孩子,但都是躺在角落里枯瘦如柴。

    即便见到了同样狼狈的男人,依旧会因为当初的屠刀而浑身颤抖。

    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来到城中心,男人有些体力不支,喘着气坐到了地上。

    周围的百姓没有因为突然出现一个男人而另眼相看,她们只是绝望的望着天空,亦或是呆滞的面对着地面,仿佛石化。

    男人大口的喘着气,手臂上的伤口开始化脓,但心里的愧疚更加让他痛苦。

    就这样一直到了中午,城中心的人开始越聚越多,一开始男人以为是冲自己来的。

    直到一个风尘仆仆的和尚出现,百姓一窝蜂的跑了过去,又强忍着饥饿排起了队。

    和尚身上有个包裹,装满了最简单的糙饼,但此时对百姓来说,就是救命的良药。

    和尚一边口颂佛经,一边分发完了糙饼,百姓呈鸟兽散回到了自己的窝。

    男人没有动,只是低着头笑,笑的自己有些发冷,但还是不停。

    一双没有鞋袜,鲜血淋漓的脚停在了男人的身前,和尚诵了声佛号,将一碗清水和半块糙饼放在地上。

    “唐六,我记得你。”和尚低声说道。

    “我也记得你,莲池和尚。”唐六笑声不断的回道。

    “从瀚南道可以直接回端朝,为什么到这里来?”

    “来看看你们的假慈悲。”

    莲池微笑着坐在地上:“那什么是真慈悲呢?”

    唐六的笑声戛然而止,杂乱的头发挡住视线,但还是死盯着莲池:“你们的佛祖看得到这里么?”

    “一切皆有定数……”

    唐六啐了一声,端起清水和糙饼朝着城门走去,路过一个孩子的时候,将仅有的饭食放到了地上。

    这一切都落到了莲池的眼中,他的面色不悲不喜,只是微微点头,也朝着城门走去。

    如今城内百姓无衣无食,他每天都要行走在路上,凭着明陀寺僧人的面子,从芒砀山大营化些食物,再分散给这些百姓。

    八座城,绵延百里,即便以他的实力也是磨破了双脚,疲惫不堪。

    当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城门口时,唐六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孩子会对男人恐惧。

    这里距离芒砀山有些路程,但离大营却是不远,由此可见离朝到底聚集了多少人马。

    一些闲来无事的士卒喜欢过来打打秋风,也算是给无聊的日子添些乐子。

    五匹快马,五个小卒,可在城里手无寸铁的百姓面前,他们就是索命的恶鬼。

    目光呆滞的女人被掳到一旁,孩子无力的哭喊,当看到唐六的时候,下意识叫起了救命,救救他娘。

    唐六这个面相有着浓厚的端朝南方特色的男人,此时成了这孩子唯一的稻草。

    唐六停在了原地,胸膛剧烈的起伏,孩子的哭声一声接过一声。

    “求求你,救救我娘,求求你,我给你磕头了。”

    砰砰砰……

    一声声响头磕在了唐六的心上,终于,唐六深吸口气,握紧了拳头,头也不回转身便走,双腿有些打颤。

    “求求你……”

    “小屁孩,烦不烦!”

    一个离朝士卒心烦意乱,他刚刚违反了军纪,心情正是不好,打算过来乐呵乐呵,这孩子的喊叫属实让他更是心烦。

    寒刀出鞘,一刀斩向孩子的脖颈。

    “我*你姥姥!”

    唐六猛的停步,他的手臂已经无力拿起街边的石头,只能转身狠狠的撞在了离朝士卒的身上,二人同时滚地。

    一旁刚刚解开衣衫的士卒反应过来,又一个男人的头颅,明摆着的功绩。

    噌!唐六躲过一刀,但左臂还是被砍落在地,鲜血不要钱的流出。

    “离朝的龟儿子!来啊!来杀你爷爷我!我*你姥姥的!”

    唐六状若疯狗,眸子通红,不管不顾左肩的伤势,一口咬在了对方的手上。

    “阿弥陀佛……”

    莲池口宣佛号,所过之处留下一串血脚印,周身的尘土开始轻颤。

    无形的波动四散而出,五个离朝士卒瞬间毙命,气机断绝,佛陀亦有怒目金刚。

    尸体倒地,唐六嘴角流着不知是谁的鲜血,晃晃悠悠的直起身,捂住了孩子的眼睛,那目光呆滞的女子早就已经咬舌自尽。

    莲池手指轻点,止住了唐六断臂的鲜血,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我以为你会当什么也没看见,这就是你们佛家的怒目金刚?对自己人也这么下手?”

    莲池双手合十,闭眼低语:“这就是我想不通,进而来到端朝寻找禅机的原因。”

    “以杀止杀,你身上的血味很浓,建议你喝碗羊杂汤……”

    唐六再次笑了起来,癫狂的笑声传出去很远,然后渐渐的转为了抽泣。

    一团被细铁链缠住的牌子掉落在地,那是无名骑的军牌,如果身死,刻上相应的纹路就是恤牌。

    街边躲起来的老人从唐六手中接过了孩子,连连对着二人道谢,低头时看到了地上铁牌,毫无征兆的直接跪倒。

    “无名骑……是无名骑……是朝廷的人来了么,朝廷又打过来了么?”

    老人的眼中有了一点叫做希望的东西,干枯的手掌摇晃着唐六打颤的双腿。

    “不败之军来了,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泪水划过唐六满是尘土的脸,他像刚刚的孩子一样跪倒,朝着老人狠狠的磕头不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败了……”

    “不可能……你们是无名骑,你们为什么不能打回去,无名骑就应该打回去……”

    “对不起……对不起……”

第八十四章 神语

    正面战场上,端朝节节失利,没有溃不成军,但战线也没办法推进丝毫。

    越来越多的江湖宗门奔赴前线,赶往战场,正如他们意识到的那样,离朝的江湖也掺和进来了,现在想脱身已经晚了。

    情况一时陷入了焦灼,直到北邙山的许幸之赶到,这才缓解了不少压力。

    作为武评第三的大宗师,出身行伍的北邙枪圣许幸之自然不会对朝廷战事冷眼旁观。

    尤其是现在,崔老道仙逝的消息传遍天下,他这武评第三名正言顺的成了天下第三,心中有些郁闷,正好需要几个离朝龟儿子撒撒气。

    除此之外,其余的大宗师并没有出现,不过各自的宗门倒是也派出了人手。

    ……

    ……

    “许幸之是从行伍中出来的,听说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也是个武痴,一直想上太和山找师祖比试,可他连紫宫真人都打不过……”

    院子中,听说了边境战事消息的众人聚在一起,讨论着接下来该如何。

    李清河想知道为什么朝廷会追杀自己,李长安正好也想进长安城。

    可一来二人这么过去就是找死,二来离朝步步紧逼,谁也不希望真的打过来。

    “去边关,还是去长安,你们自己想好。”决明躺在藤椅上,一壶清茶望着天,毫不在乎。

    荔枝看了一眼李清河,默默的捣着豆子,夕若一脸的无所谓,冷冷的看着决明。

    李长安环视一圈,对着李清河说道:“你留在这里照顾荔枝和松枝,我去边关。”

    决明挑了下眉,他没想到李长安真的做了这个打算,不过这也符合他的性子。

    快意恩仇,自己和朝廷有过节,但外敌来了还是一致对外,这不就是他想做的大侠么?

    李清河开口相劝,但最后李长安还是选择要去边关,他说如果他爹还活着,也一定会这么选。

    “等小爷回来,小爷必定是听宫境,最差也是个气舍,回头给你去长安城问个清楚!”

    众人在一个清晨送别了独自上路的他,同样有修为在身的夕若也留了下来,至于决明就更不会走了,因为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前线战事虽然吃紧,但江南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平和。

    夕若每天都在到处闲逛,有时会跑去城外找洛星河下棋。

    荔枝一边开店一边照顾松枝儿,至于李清河,决明把糕点铺子扔给他了,正好和荔枝的铺子挨着,两个人自己捣鼓去吧。

    而他自己则借口刚刚破境,需要闭关调整,所以整天不见人影。

    屋子中,决明盘腿坐在床上,抬手布置了一层光膜,光膜屏蔽了房间内外的一切,他的躯壳缓缓倒了下去,灵魂逐渐升空。

    视线中江南城缩成了巴掌大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点,决明抬头隐约可见整个元界的边缘。

    速度逐渐放缓,在穿过了一层屏障之后,乳白色的晶壁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决明轻飘飘的停住身形,手掌慢慢的落在上面,感受着外面的情况。

    一开始他是想登天门,从仙界分出意识进入月宫,这样一来,本体若是想做什么,也不过是浪费一道神念。

    但如今仙界被锁,他只好尝试着直接突破晶壁,试图窥探月宫,了解本体为什么突然如此明显的插手人间之事。

    此时此刻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作为分身的他在这人间待了千年,已经和刚下来的时候有了一些不一样。

    在决明刚刚得到青色光团,并开创亚特兰界初期的时候,他还很像人类,或者准确的说,他的高级智慧生命情感还很丰富。

    于他手中亲自孕育而出,而且还是用了他的基因模板的鼠人,当他们死后,他也会悲伤的不能自已,甚至将自己关在标本室,一呆就是一天。

    那时候看着这些生命的离开,他真的很伤心,用他以前自我调侃的话来说就是:我也是第一次学着当神,或许我就没把自己当做神。

    也许就是这样,他最开始根本没把自己当做神,他就是个人,就是个从癌症手中逃过一劫的普通人。

    他没有什么毁天灭地,成宗成祖,玩弄万物的野心,没得病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多赚钱而已。

    最初创造世界于他而言就是一场游戏,可当鼠人一族出现的时候,他知道,这是真的生命。

    从那时候起,完善亚特兰世界,对他来说就像一个老木匠在雕琢自己这辈子最大的艺术品。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那一次精神力的变异,让他知道了:哦,原来我也能以此提升实力!

    每个人都是贪婪的,即便决明也不例外,实力的提升让他的内心愈发挣扎,以至于当初他有一些很奇怪很矛盾的行为。

    可随着时间的变长,一切都成为了理所当然,当亚特兰界六神归位,他着手创造元界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了怎么当好一个神。

    死神威尔斯一直在说的那句:院长变了很多。

    他不是没有听见,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他的情感越来越少,越来越适合当一个神灵,越来越有了掌控一切,玩弄一切于股掌之间的气势。

    直到分身下界,千年之后的现在,分身近千年的亲身经历是一点点过下来的,甚至比本体还要更加明白一些东西。

    千年的人间气息沾染灵魂内外,当手掌穿透晶壁膜的时候,决明忽然明白本体的路为什么歪了。

    自己可以不为生命的消失而悲痛,因为那是成长,自己可以为了提升实力而做些什么,因为生死无常,也是既定。

    但自己绝不能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真神’,即便真的实力通天,但还能体会到作为一个老木匠,雕琢出像孩子一样的艺术品的喜悦么?

    要做神,也不能做一个像机器人一样,没有感情的神。

    “因感万物笑而笑,因感万物悲而悲,大逍遥……”分身决明喃喃自语,身形缓缓突破晶壁。

    “小道而已,谈什么大逍遥。”

    不带感情的声音响在耳旁,分身决明猛然惊醒,快速退回了晶壁之内,躲过了一只无形的手掌。

    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决明,正漂浮在外面,二者仅仅隔了一道薄薄的晶壁。

    “本体……”

    “回来吧,我已经找到了大道。”本体决明毫无情绪波动的说道。

    “……可我觉得,你的路是真歪了。”

    “我没有必要和你在这里纠缠。”

    “我知道,我知道。”分身决明摊了摊手,“你完全可以毁掉整个元界,反正再创造一个对你轻而易举。”

    本体决明平淡的看着里面,没有说话。

    “可是……”分身决明敲了敲晶壁,露出一丝笑容,“毁掉元界,你就没了困住我的牢笼,就像刚才,我下意识躲了进来,但其实我也可以直接跑回亚特兰。”

    “你我本为一体,你杀不死我,就只能吞并我,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我猜猜,当初你怕闭关出事,所以我的‘分量’比较重,没有我这一部分,你脱离不了青色光团,也没办法回到现实世界掌控身体?”

    本体决明依旧没有说话,还是平淡的看着躲在元界的分身决明。

    “我在下面的时候经常照镜子,我建议你也照照,看看现在的你,真的是我们当初想要的样子么?”

    摇了摇头,分身决明的灵魂缓缓下降,本体那副表情就很说明问题,他猜对了。

第八十五章 渔翁

    对于决明来说,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也同样是最值钱的东西。

    自己创造元界是为了探寻现实世界神明仙人消失的原因,是为了寻找所谓的‘天道’。

    现在看来本体已经找到了,但成了天道,却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决明也没有想到,到头来居然成了自己要和自己对抗的局面。

    本体很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毁灭元界,所以抓紧时间找到一条出路就至关重要。

    假如自己被吞并,本体以现在的状态回到现实世界掌控身体,后果不堪设想。

    “以前在现实世界看小说逆天伐神,没想到这次轮到我了,大反派居然也是我,自己反自己?”

    决明睁开双眼,摇头苦笑,抬手撤去光膜,屋门恰好被人推开,夕若端着糕点走了进来。

    “李清河说吃饭了。”

    “知道了,走吧,今天吃什么?”

    “鱼……”夕若放下盘子,突然愣住,眸子疑惑的看着决明,“我觉得你好像变年轻了一些。”

    “想明白了些事,自然看着年轻不少。”

    决明随口应付,起身跟着夕若走了出去,只是低垂的眼眸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无声的张了张嘴。

    “鱼……”

    决明第二天便离开了江南城,没有大张旗鼓,只是和每个人单独打了声招呼,就像李长安一样,独自上了路。

    临走前他还去了一趟江南棋院,特地和洛星河下了盘棋。

    这位大宗师做梦也没想到,除了当年的李清河,又有一个人胜过了他。

    对于棋痴而言,这没什么不耻的,他反而为棋道上多了一个对手而高兴,而且看上去这个伊良,应该不像李清河一样总是藏拙。

    但大多事终究不会随心意,分别的时候洛星河问了一句决明要去哪里。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决明笑着念了句诗,扶着腰间的长刀在洛星河的视线中越走越远。

    直到决明的背影消失,洛星河收起了笑意,来到了半山腰的阁楼上,一副横宽两丈的巨型地图挂在墙上。

    视线落在太和山地域,洛星河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即便长安城瞒的再紧,崔老道仙逝之时的动静也绝称不上小。

    “陛下,您的野心可真不小,绝了天路,我等人间江湖之人会善罢甘休?”

    “仙人也是由人间而去,未必就一定能对这里指手画脚……”

    当洛星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早已走在路上的决明微笑着点了点头,今天这盘棋没白下,人间有此志,他就还有掰正本体的机会。

    ……

    ……

    噌!

    抽出带血的长剑,李长安擦了擦鼻子,天气凉了,不自觉的以为自己流了鼻涕。

    接过一旁剑阁弟子扔来的酒葫芦,狠狠地痛饮一口,转身朝着城墙根走去。

    他已经到前线两个月了,有了江湖宗门主力的加入,端朝的败势有了扭转。

    两军正在芒砀山口焦灼对峙,宇文源大将军率领的无名骑也从青州调来,加入了前线的战事。

    但有一点令李长安不解,无名骑传言已败,为何还有十余万人的规模?

    可他不是将军,来此是为了退敌,也就没有多想。

    芒砀山口地势太过险要,端朝的大军一时无法突破,这时宇文源大将军提出了一个想法。

    那就是增援来的江湖人士聚集到一起,率领少量的士兵突袭芒砀山口以北,那丢失的八座城池。

    这八座城池本就在地形上相互守望,作为抵抗离朝的准备,但没想到丢的这么快。

    若是这时将这八座城夺回来,与山口以南的大军两面夹击,不仅可以让离朝大军首尾不能住相顾,甚至还能有来无回。

    身在前线的大宗师,北邙枪圣许幸之答应了下来,亲自作为领头人执行了这个计划,行伍出身的他也正好可以率领一小支奇兵。

    听上去没什么问题的计划,在打下了这第一座城后,有不少人开始心生疑窦,李长安同样不解。

    又喝了口酒,李长安搓了搓掌心,这支完全由江湖人士组成,大宗师带队的奇兵,可以说是战力超群,那些跟过来不过一万人的普通士卒简直就是打下手的。

    可他们没人料到,离朝在攻下八座城后,已经做出了令人发指的屠城。

    就拿刚刚打下的这第一座城来说,不仅没有多少敌军驻守,甚至城内百姓也是所剩无几,许幸之都没有出手,随便两个盲枢境的高手就解决了。

    可若都是这样,他们拿什么和山口以南的大军两面夹击?

    战力超群是没错,可又怎么挡得住离朝驻扎在山口的八十余万大军?

    想不通的李长安没有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依旧喝酒暖身。

    不一会,一位断了一臂的汉子坐过来,将手里的破碗递了过去,李长安一笑,给他倒了半碗酒。

    “好久没有喝到过酒了。”

    “你是这座城的百姓?城里还有多少能拿刀剑的人?”

    唐六摇了摇头:“没有了,老人孩子算么?”

    李长安一时语塞,看着街上残破的样子,沉沉的叹了口气。

    “你们不该来这里。”

    “什么?”

    “你们不该来这里,这么厉害的一支奇兵,转身捅离朝大军的屁股才对,再不济,经常的骚扰也能让他们有不少麻烦。”

    唐六喝干了碗里的酒,目不转睛的盯着街上正在搜寻活人的江湖高手。

    与之前相比,他不再是那个嘻嘻哈哈的唐六了,也明白了五哥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当时老人指着鼻子说,无名骑就该打回来,无名骑就不应该败的时候,他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是个瞎子,是个哑巴。

    但无名骑确实败了,即便败的是黄沙之外,千里之遥的那三万人,可败了就是败了。

    唐六的目光逐渐出神,李长安还想给他倒上一碗,却被他拒绝,一个人起身朝着城中心走去。

    ……

    ……

    疑惑的不仅是江湖门派中人,领头的许幸之也同样才缓过神来。

    城墙之上,许幸之坐在火堆旁遥望着南方,数十里外就是离朝大军的营地。

    但城内根本没有多少敌军,所以对方并没有发现他们已经拿下了这座城。

    数十里并不远,对于大军来说不过转瞬即到,这种包抄敌后的状况让他又回想起了自己还在行伍时的感觉。

    只是回想只是回想,时光不可能倒流,死去的兄弟也没办法再活过来。

    他在城内见过一个独臂人,那种眼神和自己当年很像,那是吃了败仗,看着亲兄弟死在眼前却无可奈何的眼神。

    火堆噼里啪啦,他们已经在这里五天了,城内的百姓逐渐得到了安抚,明天就要赶去下一座城,而这样城……还有七座。

    “这样下去不行,如果都是这样,再夺回两座城,我们的粮草就不够了。”

    李长安拎着两个酒壶坐了过来,他现在是盲枢境高手,更不要提仙逝的崔老道是他师祖,论辈分,许幸之确实不如他,自然有资格坐上来。

    “我知道,可那能怎么办,见死不救可不行。”

    “见死不救确实不行,可我们怎么救,粮食没法子凭空变出来。”

    李长安眯着眼睛同样望向南方,面对一位大宗师不卑不亢,已经有了成熟的气度。

    “那你有什么高招?”许幸之扭过头看着他。

    “回去,突袭离朝大军营地,这才是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的办法,否则我们就是夺回八座城有什么用?他们若是撤退,我们挡不住。”

    许幸之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一直想做的,可行伍出身的他免不了执着于所谓的军令。

    “许前辈。”李长安往前挪了两步,“将在外还军令有所不受呢,您现在已经不在行伍了,什么法子有用才是对的选择。”

    “……好……”

    许幸之才说出一个字就戛然而止,猛的扭头看向南方。

    寂静的夜里只有木柴噼里啪啦的声音,但在一位大宗师的耳中,却是千军万马。

    “遭了,他们来了……”

第八十六章 脉消

    青城山,紫宫真人亲自站在山路上迎接着决明,他并不认识决明,但那股强大的实力却做不得假。

    当时紫宫真人正在紫宫殿内做早课,礼敬道祖,旋即就感觉到一股不弱于自己的气势在山脚下停住,一直未动。

    心中惊惧的同时也有着疑惑,这股气势不见锋芒,应该不是顾居尘,可崔老道已死,他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二,哪里又冒出有如此实力的人?

    可当他赶到山脚的时候,心中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的居然是个如此年轻的青年。

    决明不是第一次见到紫宫真人了,除了一心求道,有些刚愎,再就是总想着与太和山争一争名头以外,这个人的心思其实不坏。

    否则当年青城大会上,也不会对李长安和李清河分毫未动,反而还故作前辈气度,客客气气的,就是不想在太和之人面前丢脸。

    “紫宫真人。”决明笑着颔首道。

    “请问您是……”

    紫宫真人不敢托大,对方面色虽然年轻,但实力却不在自己之下,所以用上了‘请’。

    “太和崔老道一死,紫宫真人不知睡得可曾安稳?”

    紫宫真人脸色一变:“你这是何意,阁下到底是谁?”

    决明面不改色,依旧微笑:“长安城与太和山的动静瞒不过真人,青城山与太和山同为世间两大方外宗门……”

    “真人,太和一脉若是没落,青城山还有存在的必要么?皇帝之心百姓不知,江湖不知,难道您也不知?”

    “偌大江湖青血尽散,天路一绝,青城山凭什么让皇帝网开一面,大开天门?凭一个‘真人’的名号?”

    “太和三百年不见仙人,青城又有多少年?以后还能有得道之仙么?”

    决明的声音不大,语气平缓,不带丝毫咄咄逼人的质问,但落在紫宫真人的耳朵,却好似九天惊雷。

    因为他明白,他清楚太和山崔老道是怎么死的。

    洛星河还能有个模糊的感觉,就已经认定推测出前因后果。

    他一个天下第二的大宗师,一派道门领袖,最接近道的人之一,皇帝当日和天上仙人的小算盘他岂会不知?

    可当他决定隔岸观火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赌,并下好赌注了。

    青城山凭什么让皇帝网开一面……太和没落,青城山又该置于何地……

    决明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呆若木鸡的紫宫真人,他那一番话自然不是随便开口说出来的。

    作为元界的造物主,即便被本体压制,但在这自己熟悉的人间,口含一点点天宪,给眼前之人醍醐灌顶还是做的到的。

    凉风吹动树梢,惊醒了一身冷汗不止的紫宫真人,他拱手倾身,对着山道一挥。

    “先生请随我上山,紫宫有事相商。”

    “如此最好。”

    决明似乎永远保持着笑意,点头踏上了山路,二人并肩而行。

    ……

    ……

    呜……

    浑厚的号角声响彻战场,潮水一般的士卒退去,城池中的众人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山口以南提前了?”

    “不可能,双方僵持的厉害,离朝大军不可能这么快被逼退出山口,向北面撤防。”

    城墙上,李长安和许幸之并肩而立,眼看着不远处绵延无尽的离朝大军,皆是皱紧了眉头。

    昨晚二人正在城墙上商讨计划,可随之离朝大军就由后变前,不顾芒砀山口的战事,朝他们攻来。

    身处行伍多年的许幸之下意识觉得不可能,即便对方发现他们了,无论是正面战场,还是他们能够在后方造成的威胁,都不足以动用全军围攻,他们芒砀山口不要了?

    可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七八十万,也有六十万人了,这几乎是离朝此次出征的主力。

    “除非……”

    “不可能!”许幸之打断了李长安的话语,“端离两朝是血仇,不会这么做的。”

    “但也有这个可能不是么?”

    李长安反问一句,对他来说,朝廷就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地方。

    “假如,我是说假如,朝廷是故意在战场上失利的呢?”

    “你什么意思?”许幸之拄着长枪,扭头问道。

    “皇帝陛下罪己诏里言称无名骑大败,可在咱们出发前,依旧有十余万无名骑赶到芒砀山,许前辈不会不清楚无名骑的规模吧?”

    “城里有个独臂的汉子,他就曾是位无名骑,据他所说,无名骑败的那部分只有三万人,还是在离朝瀚南道,背靠黄沙无人支援的情况下……”

    许幸之的眼睛越瞪越大,李长安的话他不是没想过,可这……

    “许前辈,若独臂汉子说的是真的,瀚南道无名骑大败,让离朝有了攻打我端朝的信心,之后这里的中部战场又节节失利,一切不就解释的通了。”

    城墙上寂静了许久,许幸之吐出一口浊气,神色复杂的继续南望。

    “若是真的,三万无名骑,十数万右骁卫,八座城,近九十万百姓……陛下就为了这?”

    李长安同样扭过头,心中的冷意更甚:“许前辈,你看我们像不像背靠黄沙,战死他乡的那三万无名骑。”

    许幸之没有接话,二人就这么一直沉默的站在城墙上,南望着离朝密密麻麻的营地。

    接下来的几天里,城中的江湖人又打退了几次进攻,即便其中也有盲枢境的高手,甚至许幸之这位大宗师。

    可几十万人的正面攻城,除非仙人下凡,否则就是顾居尘来了也挡不住,更不要说隐藏在大军中的离朝高手。

    半个月后,离朝大军营地再一次响起了沉重的号角声,又是一次攻城。

    可如今的城内已然无人可守,整座江湖的中坚力量被在这孤城中消耗殆尽,只剩下不到三十人。

    许幸之带领着众人站在城墙上,浩浩荡荡的士卒手握刀剑,呐喊声扑面而来。

    “我端朝江湖……完了。”

    “人不绝,江湖就不会灭。”李长安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他那柄随身携带的‘兵器’没有带来。

    “长安,若是到了最后关头,拿着我这柄长枪,走。”

    “许前辈!”

    “活下一个有天分的年轻人,总比活下我这种天赋用尽的人要强。”

    李长安瞬间红了眼眶,环视四周,的确,此次前来的都是各门派的中坚,实力自然不弱,但大多已到中年。

    剩下的江湖人也是浑身负伤,看着李长安扫过的视线,皆是微笑的点了点头。

    崔老道的徒孙,李棠林的儿子,错不了。

    云梯已经靠在了墙上,许幸之大声的笑了起来,伸手扯碎了自己的上衣,露出古铜色的肌肤。

    “诸位,为我江湖一脉,开路!”

    说着,许幸之一马当先的跳下城墙,以臂代枪,厮杀于阵中。

    而那柄长枪则被抛到了李长安的手中,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长枪朝南方飞去。

    剩余的不到三十位的江湖高手紧跟其后,也纷纷落于城下,一刀一剑皆是人命。

    “李长安,若有机会,替我许某人亲自面见陛下,问一声值得么!”

    ……

    ……

    “陛下,按照估计,今天就是城破之时。”从云州赶回来的武殿指挥使站在一旁,平淡的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柳松找得到找不到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除了那几个顶尖的,过了今天,江湖将再也无力反抗朝廷。

    这样一来,他们能落得个战死沙场的名声,陛下也不用背负马踏江湖的恶名。

    “左骁卫也赶赴芒砀山口,告诉他们,这次不用藏拙,给朕把丢了的城再拿回来,另外看好山口,那些死人,就没必要再活着回来了。”

    “是,陛下!”

第八十七章 单剑布衣

    青城山下,决明告别了紫宫真人,端朝皇帝这么做,是在与整座江湖为敌,自己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让本体重回正常。

    芒砀山口的战事瞬间扭转,端朝大军不在畏畏缩缩,故意藏拙,以无名骑为前锋,三十万大军逼得离朝近七十万人不停后退。

    而结果就是江湖宗门主力尽出,却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自己的家乡,武评第三的大宗师,北邙枪圣许幸之马革裹尸。

    边关大捷,朝廷夺回了原来的土地,这个消息传回端朝的时候,所有的百姓都松了一口气,自认为端朝还是那个端朝,所向无敌从来没有变过。

    可整座江湖的气数却被斩去了一大半,现在的宗门不过是皇帝嘴边的肥肉,说吃就吃。

    临近年关,江北郡的一个村子里张灯结彩,虽没有江南的富庶,但总归是过年,该有的气氛还是要有的。

    被朝廷贬到这里养马的陆泽在下午早早的回了家,因为家里还有一个伤员需要照顾。

    李长安被许幸之的长枪拖着飞了不知多久,冷风入体,半路上又被离朝的高手偷袭,浑身是伤。

    幸运的是他落在了江北郡,端朝的正中心,恰好又被上山砍草的陆泽给捡到。

    那时候许幸之的长枪光芒流转,一股气机流入李长安的体内,随之整杆长枪化为齑粉,彻底消失。

    当陆泽赶回家中的时候,李长安已经醒了,只是仿佛失了魂魄,低头看着被子,一言不发。

    而陆泽依旧潇洒,只是再也没有以前的侃侃而谈,五石散和美酒才是他最好的陪伴。

    半个月后,当决明从东海剑阁出来后,李长安没有打招呼的离开了江北郡,朝着长安城赶去。

    其实陆泽知道他走了,如今江湖变成了这样,不正是陛下想要的么?

    即便陆泽没有修为,只是一介书生,但他很聪明,一个人除了喝酒就是养马,皇帝的野望他早就置身事外,看在眼里。

    “啐!昏君!”

    月色下,陆泽眼神迷离的狠骂了一句。

    上元佳节一过,大体上就离春天不远了,可就在这冬天的尾巴上,整个端朝北方还是下了一场大雪。

    长安城的百姓苦恼的希望赶快放晴,不要耽误今年的生意,孩子们则大声的喊着继续多下一些,这可是难得的‘玩具’。

    皇宫之中,皇帝又穿上了那身华服,墨家年轻人依旧站在祭台上,口念祭文,气机四散。

    芒砀山口江湖气数尽绝,这一次该轮到那些大宗师了,此番之后,天下太平,侠以武犯禁将会彻底成为过去。

    再有十年,端朝休养生息便可挥师北上,逐鹿真正的天下。

    他,皇帝,将会在祖庙与开朝之祖并列,成为千古一帝,流芳万世。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如何还要看命运的安排。

    皇帝以为天上仙人愿意帮助他,是因为皇族先人在后面发力,实则那些仙人都是受了本体的指使,目的就是将分身决明死死的钉在人间,然后等着被本体吞并。

    祭台之上的空气开始变得模糊,鹅毛一般的大雪给整座皇宫披上了白纱。

    大殿之前的广场上空无一人,就连侍卫也被调离,自从上一次仪式之后,天人灌顶的皇帝本身已经是不弱的高手。

    再加上从未真正出过手的墨家年轻人,还有镇守长安城的武殿指挥使,纵使顾居尘来了,也有一战之力。

    更何况,今天的祭天仪式本就是针对他们这些大宗师的。

    “江湖中坚力量在战场上消磨殆尽,顶尖高手一灭,这样的天下才真正是朕的囊中之物。”

    皇帝眯着眼睛,作为仪式阵枢的他一动不动,但周身蒸腾的气机却让天上的飘雪融化又蒸发。

    “我想想,第一个该谁呢?”

    皇帝喃喃自语,嘴角带着尽在掌握的笑容,与此同时,刚刚站到蛊教山门前的决明扭头望向长安城的方向。

    “开始了么?幸亏我走的比较快。”

    而东海剑阁的山顶之上,一幢颇为豪迈的楼阁之中,剑阁掌门用蚕布轻轻的擦拭着手中的三尺长剑。

    和江湖传说不同,剑阁掌门的配剑根本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就是普普通通铁匠铺打出来的,二两银子就能买到。

    可他依旧很珍惜,一直仔细的保存了几十年,因为这是她送的。

    那个姑娘啊,用自己的全部家当给他买了柄剑,却再也没等到他成为人中之龙的那一天。

    阁楼之外,张三率领全部年轻的弟子聚集在一起,一阵冷风将飘雪吹歪,他大喊喝道:“结阵!”

    可剑阵刚刚结好,一股强大的气机由天而降,就像是一只看不见,也望不到尽头的手掌落下,压在了剑阁顶峰之上。

    这时,一道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霸道的仿佛要将天穹劈开,瀚海城外的东海卷起了数十米高的浪潮,一波一波的拍在城墙之上。

    不仅仅是这里,青城山,洗剑池,江南城,凡是有顶尖高手甚至大宗师的地方,皆是气机异常,有天力压迫而下。

    骄傲的皇帝竟同时向半个人间的顶尖战力动手。

    南疆,决明彻底放开了心神,抬手将袭向这里的气机阻挡在外,抬脚走上山道。

    他的身影一步一变,直到走到了半山腰的阁楼之前,已然是身披彩衣的青年模样。

    蛊教教主沉着脸走了出来,见到决明后却是一愣,蛊教内关于祖师的画像只有背影,但唯有一石板,刻画着祖师的真正面容。

    “祖……祖师……”

    决明微笑着点头,声音和蔼又清平:“尽力而为,人间当胜。”

    ……

    ……

    长安城外大雪纷飞,城门戒严,李长安在茶摊喝了碗热茶,轻轻的放下两枚铜钱,一步步的朝着城门走去。

    每走一步,脚下便多一个气旋,卷起片片新雪。

    托了许幸之的必死之志,他现在是……气舍境。

    也许这一趟是必死,但他从心底相信,爹娘和师祖的在天之灵会看着自己。

    他不仅要来祭拜他娘,也要替许幸之,替芒砀山口外的百姓,替整座江湖问一问皇帝,为什么!值得么!

    城墙之上,武卫的一个将军眯起了眼睛,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李长安,手指轻轻的推开了刀鞘。

    距离城门不过十步,李长安停了下来,右手挥出呈握剑姿势。

    大约过了半柱香,城墙上的武卫已经进入御敌状态。

    这时,一道破空之声传来,一把较普通长剑要宽厚许多的‘剑’飞跃至李长安手中。

    他的气势猛然一涨,周身的气旋吹开了数十米的飞雪。

    “这是我爹的剑鞘,我磨了十几年,也能杀人了。”

    这一日,李长安一如十几年前的李棠林,单剑布衣入长安。

第八十八章 三十六步入听宫

    “人呢?找到没有?”

    “没有,全城都找遍了。”夕若冷清的答道。

    李清河锤了下腿,半个月前荔枝突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直到现在也不见踪影。

    他本想拜托城外的洛星河帮忙寻找,可江南棋院已经闭门整整一个月,就连院子里的桃树都无人打理。

    “怎么办,是不是你又……”夕若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

    李清河摇了摇头,没理由啊,明明关系已经缓和的不错了,怎么突然就失踪了呢?

    “我再去找一趟洛前辈……”

    李清河的话刚说到一半,夕若的神色突然一变,抬手制止了他。

    清冷的眸子遥望着着大雪纷飞的天空,一丝谨慎流露出来。

    “不好!出事了!”

    ……

    ……

    长安城墙上,武卫将军带着冷笑,连问一句来者何人都懒得问。

    他接到的军令很简单:大雪不停,靠近都城者,以反叛罪论处,杀无赦!

    李长安手中的剑鞘有些滑稽,剑柄处用稻草栓了个木把手就算是剑柄了。

    周身的气旋不停,遮挡视线的大雪故意避开了方圆数十米的地方,仿佛自成一域。

    李长安的气势不断攀升,经脉骨骼咯吱作响,直到气舍境巅峰才停了下来。

    “放箭!”

    如此近的距离,城墙上的箭矢带着恐怖的洞穿力倾泻而下。

    李长安纹丝未动,周身的气旋不仅吹开了风雪,也挡住了密密麻麻的箭雨。

    “就这种程度么?我爹当年入长安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嘛……”

    李长安低眸自语,一剑前刺,毫无花哨,太和经气机在体内疯狂运转,肉眼可见的剑气直冲着一丈厚的城门而去。

    轰的一声,飞雪四散,天地间成了一片白色,但城门似乎流转了一下光芒,只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白痕。

    城墙上的武卫将军摇了摇头,转身跳下城墙,双手拄刀,立于城门之后,等待着李长安的破门。

    “我有一个朋友,他这辈子过得很怂,怂到有姑娘和他表白,他都不敢答应,反而吓得落荒而逃。”

    “我觉得这样不对,这样太窝囊了,连女子都不如,我一直劝他大胆一点,潇洒一点,可他怎么都不听,我觉得他就像个鹌鹑。”

    “这一剑叫‘鹌鹑’,我本打算教给他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李长安翘起嘴角,有那么一刹那仿佛回到了第一次下山年少轻狂的样子。

    抬手一剑畏畏缩缩,可气势却愈发锋锐和一往无前,以至于最后有些控制不住,就像一个小孩子在拉着一只疯狂的獒犬。

    剑锋抵住厚实的城门,蛛网一样的裂纹蔓延开来,木料折断的声音噼里啪啦,就像当初和许幸之烤过的火堆。

    砰!

    声音不大,但整扇城门化为齑粉木屑,与飞雪一起落下,李长安身形不停,剑身犹如脱缰的野马。

    叮!

    武卫将军刀光如电,以刀身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剑,但却不由自主的向后滑了两步。

    “这招名字太俗了。”

    “俗点好,这才是人间的烟火气。”

    李长安话不多说,又是一剑皆一剑,不过十数招,这位盲枢境的将军便不再动弹,举起的长刀折断落地,温热的鲜血融化了冰冷的雪花。

    整座长安城好似人去城空,街道上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个人。

    李长安平缓着呼吸,剑身上将军的血珠凝固,像极了凝固的荤油。

    从这条路一直向前走,就可以直达皇宫正门,李长安谨慎的迈着步伐,越是靠近宫城,越是能感受到祭台上的天人波动。

    “好像我来的不太是时候?大雪天玩捉迷藏可不太好,容易着凉。”

    砰砰砰!

    话音才落,整条主路积雪升腾,一个又一个的武殿探子显露身形,不带感情的目光注视着他。

    身后,成群的武卫堵住了城门,又一位将军拄刀站在城门口,截断了李长安的退路。

    这时,一位带着面具的男人走了出来,正是武殿指挥使。

    “你和你爹还真像,可惜,十几年前我还不是指挥使,没机会和你爹过两手。”

    “现在我来了,也不晚。”

    “不,你有更好的对手,慢慢玩,这次没了崔老道,正好可惜留下陪你娘。”

    指挥使摆了摆手,身影逐渐向后退去,而李长安身后的武卫,身前的武殿探子,则一起朝他涌来。

    ……

    ……

    江南棋院外,李清河只是感觉到有些压抑,夕若却能切身的体会到当中的凶险。

    二人正在商量是否应该进去,就在犹豫之时,决明背着酒葫芦出现在了路口,他又以清玄道人的身份出现在了李清河的面前。

    “师父?您怎么……”

    李清河一脸疑惑,夕若看的不明所以。

    “清河,在找荔枝?”

    “是……是啊,您知道他在哪?”

    “他在长安城。”

    “长安城?”

    “不仅如此,李长安也在那,他快死了。”

    决明少有的没有像以前一样开玩笑,语气深沉而冷静。

    “你不去救他?”

    李清河咽了下口水,皱紧了眉头,顿时心乱如麻。

    “可,可我怎么救?”

    决明露出一丝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你读了那么多道书都白读了,你以前不是总喜欢跑到李村后山的岩坡看风景么?那时候你总幻想着自己是什么?”

    “是……是飞鸟。”

    “飞鸟,自由自在的飞鸟,长安虽远,想去就去了。”

    决明最后一下重重的拍在了李清河的肩膀上,他的眼神迷离了起来,仿佛沉浸在自己变成了一只飞鸟的幻想之中。

    一声凄厉的鸣啼响彻江南城,在夕若震惊的目光,和决明期待的神色中,李清河消失不见,

    天空中一只巨大的,美丽到难以形容,长满了墨色羽毛的异鸟扇动翅膀,朝着长安城飞去。

    ……

    ……

    长安主街

    李长安拄着剑鞘,单膝跪地,一缕鲜血自口中滑落地面。

    不远的宫城处,武殿指挥使正摇动着一个铜钟,声音清脆悦耳。

    可在李长安身前,荔枝却缓缓的将匕首从他的肩膀拔了出来,脸上没有丝毫往日的情分,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荔……枝……”

    指挥使的面具下露出冷笑,铜钟摇动,荔枝收起匕首,朝着皇宫内走去。

    而他则上前一脚踩在了李清河的头顶,匕首的毒素让他一时失去了气机的掌握,完全不是这位有着可媲美大宗师实力的指挥使的对手。

    “你爹当年走出去了,你就没这么幸运了。”

    话音刚落,一声鸟鸣传来,李长安晕晕乎乎的出现在城门口,一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此时他的视力变得更好,即便隔着很远,也依旧能看到趴在指挥使脚下的李长安,和荔枝逐渐远去的背影。

    指挥使也看到了他,没忍住的低声笑了笑:“来了就好,当初我在瀚海城救了你,现在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说着,手中的铜钟再次摇晃,声音传入耳中,李清河有了片刻的失神,但旋即又恢复清醒。

    他神色变得冷淡,死死的盯着指挥使的面具,一步步走进了长安城。

    城墙很厚,需要三十六步才能穿过城门,走进城内。

    李清河就这么空着手向前走着,每走一步,身上的气势就强一分,九品,盲枢,气舍……

    三十六步后,一脚踏入长安城,三十六步入听宫。

    此时的他周身气机流转不止,比之刚才的李长安还要强大。

    “哈哈哈哈哈……”

    趴在地上口吐鲜血的李长安狂笑不止。

    “臭小子,长脸!”

第八十九章 人间志(第二卷完)

    铜钟不停的晃动,铜舌好似要将钟壁撞破,清脆的钟声一**的传入李清河的耳朵,可却如泥牛入海,不见动静。

    指挥使的目光逐渐凝重,回头看见荔枝已经走进了皇宫,便将铜钟扔给身边的手下,一脚将李长安踢到一旁。

    “你果然是个异数。”

    指挥使拍了拍常服的衣襟,他已经很久没有穿过甲胄了,此时竟有些想念。

    “不听话的棋子果然还是不听话,我本以为你脱离皇帝的掌控是因为意外,看来你的命很好。”

    “可能我天生就是只鸟,不愿意被困在笼子里,尤其是从一个笼子出来,又跑到另一个笼子里。”

    “呵……”

    指挥使冷笑一声,常服衣摆无风自动,一步步朝着李清河走去。

    主街的战斗一触即发,李长安却只能趴在一旁,身上的毒素让他浑身发抖,提不起半点气机。

    不远处,荔枝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皇宫之中。

    ……

    ……

    江南棋院外,夕若还没有从李清河身化玄鸟的震惊中回过神,决明便带着她一起来到了棋院之内。

    阁楼上,洛星河的师妹安坐在门外,闭目不理外物。

    而屋内,洛星河盘腿坐在桌前,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空无一子的棋盘。

    “你也在这里守着。”决明指着门外的另一本侧。

    不知道为什么,夕若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熟悉,开口对他的吩咐更是有种不敢违背的感觉。

    迷迷糊糊的,夕若坐了下来,与洛星河师妹一左一右守着紧闭的房门。

    “这局棋可不好下。”

    决明穿门而过,来到洛星河的身边,身上虚无缥缈的气势没有丝毫掩饰。

    洛星河一下明白过来,这感觉和青城山上,与李清河对弈时如出一辙。

    “先生何以教我?”

    “你来下,我替你执子。”

    决明笑了笑,站到了洛星河的身后,手掌轻轻放在头顶,仙人抚顶。

    洛星河的眸子一下明亮,眉心的红痣像是一滴刚刚渗出的鲜血。

    就在这时,长安城祭台上皇帝一声怒喝,天门大开,数十道光影坠落人间,直奔被标记的顶尖高手而去。

    东海剑阁,剑阁掌门以身拭潮,偌大的水墙遮天蔽日,狂放霸道的剑意直冲云霄。

    两道仙人之影毫无阻拦的击破了剑阁弟子的剑阵,直奔剑阁掌门而去。

    剑意与仙人之影碰撞,仅一刹那便轰然破碎,剑阁掌门像破口袋一样从半空中落下,随后被张三接住。

    与此同时,瀚海城外的大潮也瞬间倾塌,半座瀚海城笼罩在雨幕之中。

    仙人之威,竟至于此。

    不仅剑阁有仙人之影降临,武评前几位大宗师所在宗门皆是如此。

    南疆蛊教,蛊教教主对着祖师刻像郑重的行了一礼,然后撤走了门内弟子,独自一人在半山腰等待着接下来的一战。

    青城山顶,镇派之物九色金莲摇曳生姿,让整座青城山片雪不落。

    紫宫真人静静的站在一旁,望着紫宫殿的道祖像沉沉的叹了口气,随后伸手将九色金莲连根拔起,一片片莲叶吞入腹中。

    刺目的九色金光霎时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映衬的紫宫真人比仙人还要仙人。

    整座青城山为之一振,仿佛由一个汉子变成了耄耋之年的老人,所有翠绿的植物瞬间枯萎,沃土成荒地。

    天空之中,足足四位仙人之影凌空而立,注视着周身环绕着光芒的紫宫真人。

    紫宫真人笑了笑,朝着太和山的方向点了点头:“崔老道啊崔老道,我嫉妒了你一辈子,可惜没能亲自和你比试比试。”

    砰的一声闷响,一道九色光柱冲天而起,朝着四位仙人之影撞去。

    洗剑池,七柄已经有了灵性的长剑肆意飞舞,环绕在剑池周围。

    洗剑池的掌门口吐鲜血,胸口凹陷,背靠石壁,已然是时间不多。

    而顶峰上空,一共十位仙人低头看着下方,仿佛渔夫正在端倪水缸中的死鱼。

    突然,一位仙人之影抬起了手,一道气机朝着洗剑池掌门打去。

    要看掌门就要毙命,剑冢中突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一柄残剑飞来,与气机同归于尽。

    酌雪剑神顾居尘依旧剑眉星目,步步生莲的来到了掌门身前。

    “居尘,你……”

    掌门眼中有着不可思议,这一刻,顾居尘终于破听宫,入灵台,达到了和崔老道一样的境界,人间仙人。

    “掌门,好好休息,交给我就好了。”

    “等等……有总比没有好,这个时候就别逞强了。”

    说着,掌门用最后一丝力气挥了挥手,将七柄灵剑的控制权交给了顾居尘。

    顾居尘什么也没说,略微思考只是点了点头,踏空而上,迎仙而战。

    ……

    ……

    长安城中,李清河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喘着粗气。

    对面的指挥使同样狼狈,浑身是血,连面具也被斩碎一半,露出了半张惊人恐惧的脸庞。

    “你到底是谁?”指挥使咬着牙问道。

    “野心很大,目光短浅。”

    李清河眯着眼说道,衣服下的皮肤,黑色的羽毛若隐若现。

    破空声响起,二人再次纠缠在一起。

    皇宫之中,作为被指挥使控制,自小培养的心腹,荔枝不受阻拦的站到了祭台旁,代替指挥使负责守卫。

    祭台上的墨家年轻人和皇帝承受着莫大的压力,仙人其实根本没办法降临人间,现在数十位仙人下界,所有的压力都会落在他们和祭台之上。

    “还有多少……”皇帝从齿缝吐出一句。

    “就差顾居尘了,他一个人已经连斩了三……四位仙人。”

    “该死……”

    皇帝的话还没说完,一旁静立的荔枝骤然发难,不顾祭台上强大的气机保护,两步跨了上去,一刀刺在了墨家年轻人的腰间。

    别人不知道,但指挥使知道,这位墨家最后的传承者,不过只是九品修为。

    祭台轰然炸裂,墨家年轻人瞬间毙命,皇帝被震飞,经脉尽断。

    荔枝同样倒飞而出,但去而复返,一个人继续抗起了整个仪式的压力。

    “你……逆臣!逆臣!”

    皇宫之外,李长安和李清河同时一愣,异口同声的喊道:“荔枝!”

    被李清河一击击退的指挥使狂笑了起来,一束束光芒从天门之中落在他身上,恢复了所有伤势。

    “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天上的仙人只是想要灭绝人间的江湖,谁来做这个皇帝,他们无所谓。”

    “原来你才是只老狐狸……”李长安趴在地上,瞪着指挥使半张恐怖的脸庞。

    “哈哈哈哈哈,皇帝他太骄傲了,这才让我有可乘之机,你知道么,当年你娘也是棋子,只不过因为你爹,她死在了这里。”

    “不得已之下,皇帝只能又等了十几年,培养出了李清河。”指挥使扭过头,“李清河,你的命格,你的出生,都是我们设计好的,包括你娘也是我们的人,否则你真以为他能看上你爹?”

    “可惜最后我也没能把你握在手里,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灭绝江湖,我就是这天下第一,这皇位,也自然是我的!”

    “咳咳……”李清河又吐出一口鲜血,“你和皇帝一样,一样的骄傲,你真的能知晓我的命格?”

    凄厉的鸣啼再次响起,李清河的身影化作了一只巨大的异鸟,沉闷的声音传遍了整座长安城。

    “你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了。”

    ……

    ……

    整个元界的气机灵气纷乱如麻,普通人无所察觉。只是被莫名的天象所震慑。

    但人间这些顶尖的高手却早已纷纷落败,就连顾居尘也是连斩九位仙人,七柄灵剑崩碎,最后还是败在了最后一位仙人的手上。

    可这些仅存的高手不约而同的没有气馁,虽然落败,但还是带着人间应有的豪气悍然等死。

    江南棋院,这里没有受到仙人的侵扰,但却是决明为之准备的重地。

    楼阁之上,凭借着决明的支持,洛星河落子如飞。

    棋盘之上,整个元界的轮廓若隐若现,以天下为盘,以人间气运命机为子,与一只看不见大手相互博弈。

    “他们败了……”决明低垂眼眸,冷静的说道。

    “但人间还没有败。”

    洛星河嘴角噙着笑意,棋盒已无棋子,他便抬手抚上眉心,硬生生扣下了红痣,将最后一子落下。

    鲜血从内心喷涌而出,洛星河却毫不在意:“这是我下过最好的一盘棋,谢谢您。”

    “心中有星河,当得人间棋圣。”

    决明缓缓收回手掌,身体化作一束光流,朝着元界的边缘飞去。

    一旁的洛星河满足的闭上了双眼,化作一堆枯骨,不仅他是如此,剑阁掌门,蛊教教主等人间仅存的高手也同时声息断绝,一缕光芒跟随着决明飞去。

    整个元界的所有生灵也突然感觉身上一沉,仿佛老了十几岁。

    无数的光芒携带着人间之志,汇聚在决明的身旁。

    晶壁膜之外,本体依旧是目光不带烟火气的注视着的自己的分身,那璀璨的人间之光是如此耀眼。

    “有什么意义么?”

    “没有意义的事就不能做了?我喜欢。”

    分身决明笑着说完,与本体撞在了一起。

    ……

    ……

    时间是很神奇的东西,距离天人交战已经过去一年,百姓的恐慌也逐渐安稳。

    人间江湖彻底垮掉,但好在没了中坚,没了顶尖,还有源源不绝的普通人。

    山泉终入海,一切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李长安活了下来,但全身修为尽失,安心在太和山种菜,吹风,看云。

    南疆仅存的高手夕若赶了回去,接替了她母亲的位置。

    李清河不知所踪,消失不见,荔枝也同样如此。

    皇帝和指挥使同时莫名毙命,朝中元老在谢太师的带领下,扶持了年岁尚小的太子登基,并下令将在江北郡养马的陆泽调回了朝中。

    用谢太师的话说:此人有大才,不可放过。

    消息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说这次事件和天上仙人有关,江湖虽然毁了,但这个说法又激起了无数人修行的意志,江湖也将破而后立,涅重生。

    而这个消息的源头,正和一个女子躲在山里,清泉流水,野味青菜,过着世外之人的生活。

    “你看,今天刚出的武评,南疆夕若以盲枢境位列天下第一,而第二位才八品。”

    荔枝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纸告示。

    “正常,这次是人间赢了……”

    “那天上仙人会不会再来?”

    李清河摇了摇头,抬头望天:“仙界都已经不在了……他也不在了。”

    荔枝疑惑的扭过头:“他?还是她?”

    “咳咳……他,他。”

    ……

    ……

    元界之外,两个光茧相互纠缠在一起,都想互相吞噬对方,光茧之内,两个一模一样的决明陷入了沉睡。

    而之前两个同位一体的造物主的碰撞,产生的强大威力四散在黑暗的虚无之中。

    同时,整个元界也受到波及,强大的力量推动着整个世界,朝着远处的亚特兰世界撞去。

第一章 新纪元

    “请同学们看黑板,本节课属于必考内容,学期末古代及现代历史不合格的同学,将无法获得相应学分。”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讲台上,一位头发梳的很考究,身穿棕褐色牛角扣风衣的兔人女教师挥舞着手中的教棍,表情严肃。

    教室中的学生有兽人,有人类,有矮人,纵使这位年轻的老师以严格著称,但学生们还是打瞌睡的打瞌睡,左右聊天的聊天。

    对于他们来说,能上的起这所贵族学校,学分就是摆设,能不能毕业无非就是看家里最后能给学校赞助多少金币的问题。

    他们缺金币么?这些含着金钥匙出生长大的贵族子弟,从小就聚集在一起培养感情,对于家族和家长来说,学习的意义远远小于上层人脉圈子的拓展和稳固。

    上流社会的贵族,资源向来是从小开始培养和积累。

    “请同学们将课本翻到第一百五十六页,今天我们主要学习的内容是精灵一族的历史和发展。”

    “本章节内容分为两节课时长,今天先简单讲一下古代时期,暗精灵与木精灵延续近二百年的种族战争历史。”

    “下节课,我们再主要阐述其对各种族格局的影响,及深远的历史意义,还有近代和现代精灵一族的发展与现状。”

    年轻的兔人女教师无视了学生的调皮,继续着自己的课堂节奏。

    作为一个由南陆山村辛苦读书,考上了北陆艾沃斯学院,并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她来说,这些贵族学生向来和她就不是一个阶层。

    但她能怎么办呢?无非就是试卷上多打两个叉而已,为此她蝉联了三年索兰学院最严教师的称号。

    索兰学院作为索兰公国最上流,最贵族的学院,薪资待遇和教学力量自然不用多说。

    但这些贵族学生的态度,却一直将其教学水平死死的按在了及格线上。

    兔人女老师在上面侃侃而谈,学生们在下面交头接耳。

    年轻的费兰特克纳德百无聊赖的在课本上画了一只小白兔,以表示对老师的尊敬。

    按道理讲,这节课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对历史课程向来不怎么感冒,书上的东西他几乎都在家中的藏书中看过。

    小时候就拿那些东西当故事读,至于什么历史意义,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沉迷于古生物课程的他,这节课事关传说中的精灵一族,所以还是耐着性子没有逃课,安分的坐在了这里,以至于缺席了隔壁的选修《古代魔兽解析》课。

    “可老师讲的是什么?生命母树争夺战?克拉山暗精灵的绝地反击?木精灵圣者艰苦奋斗的一生?”

    “我是来听这个的?我要听老师你讲一讲精灵一族的具体样貌和身体构造,以及传说中的生命母树的生存原理……”

    叹了口气,费兰特觉得自己像个白痴,在这耽误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这就是现在记载明确的精灵族历史进程,至于现代精灵一族的发展还处在探索阶段,六十七年前,精灵一族对南北两陆各种族主动发出了问候,但自那以后,西陆再也没有传出过任何消息。”

    “老师,为什么我们不过去看看呢?”

    “问的很好。”兔人女老师欣慰的点了点头,“不知什么原因,狂暴海的安全线路已经发生了转移,除了精灵一族,没有人能够活着渡过那里。”

    “直到现在,南北两陆的冒险家和商人也没有放弃寻找新的安全线路的行动,但收获甚微。”

    “老师,我听父亲说,精灵一族都会魔法,就是那种,啾,啪,哗啦啦的那种……”

    年轻的学生再次提出了问题,惹到全班同学侧目而视,就连快要睡着的费兰特也是扭过头,等待着老师的解答。

    兔人女老师面色古怪起来,随后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教棍。

    “你是什么时候听你父亲说的?”

    “睡觉的时候。”

    “孩子,那只是睡前的小故事而已,就像童话一样美丽又让人期待,好了,下课!”

    老师带着课本和教棍走出了教室,学生们一哄而散,也欢呼着跑了出去。

    明天是休息日,按照课程安排,这意味着今天下午他们就已经解放,不用再烦恼第二天的随堂测验。

    费兰特一个人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与其他人相反,他在这里几乎没有朋友,拓展人脉圈子的任务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这不仅因为他是公国大臣,罗伊克纳德公爵的儿子,也同样因为他对于古生物学的痴迷。

    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个怪胎,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不近人情,学院里与他关系最好的,就是古生物学大导士,一个喜欢劣质麦酒的糟老头子。

    除此之外,一位风头正盛的公爵的儿子,这种性格也难免让人不敢随便接触。

    放学的时间总是充满欢乐,成群的学生从教学楼涌出,或跑或跳的挤在了学院的空地上,等待着自家马车的接送。

    学院大门外早已挤的无法动弹,各家的马车很久才能挪上一步。

    费兰特斜挎着书包,从车流中穿行,来到主街伸手召开了一辆马车。

    他父亲一直主张培养他的自主行为能力,所以这么多年,他很少乘坐自己家的马车,一般都是坐这种两个铜币就能随便去哪的租赁马车。

    “费兰特!费兰特!”

    有些沉闷的声音让他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去,是一个矮人正小跑了过来。

    他知道这个人,索兰公国首席铸造师的儿子,性格还不错,就是有些胖。

    “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矮人小伙挥舞着手中的纸张。

    “古代魔兽解析课的随堂笔记。”

    “猜对了!”

    费兰特点了点头,招呼他一起登上马车,两家离的很近,所以正好顺路。

    如今的亚特兰界除了精灵族以外,其余各种族生活的很融洽。

    不仅有矮人和兽人在北陆人类国度受封爵位,也有人类在南陆担任兽人或矮人的领导者。

    甚至于各族通婚,只要是门当户对,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不过后代是如何,那就各凭天意了。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种族主义者就没有了,大把的人依旧保持着只和本族人结合的理念,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多少人一定要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

    最大的行动无非就是在街头巷尾,用大喊声宣讲着保持血统纯净度的重要性。

    各国王室和其他种族高层对此默不作声,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意见,但行动上显然偏向血统纯净论。

    “嘿,听着费兰特,这是我第一次听课这么认真,就为了记下所有笔记。”

    “我知道,我知道,一会我就把家里那本《机械通识》借给你,话说你父亲不是有这本书?”

    “我父亲一直让我练习打铁,可我觉得那太无趣了,你知道么,听说凯亚帝国的艾沃斯城出土了一批古籍,记载了比蒸汽车更好的一种交通工具,现在那些大导士正在研究,但有一种奇怪的液体,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机械构造一直搞不明白。”

    费兰特翻阅着随堂笔记,没有理会矮人小伙的自言自语。

    蒸汽车这种东西太过闹心,启动声两条街外都听得见,甚至出现过炸死人的情况,以至于只有中级阶层才会使用,上流社会的贵族本着复古和礼仪,还是更偏向于华贵的马车。

    租赁马车一路行驶在石板路上,街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捧着报纸的孩子四处张望,寻找着下一位顾客。

    矮人小伙碎嘴的说了一路,完全没有在意费兰特在不在听。

    “你说上个纪元到底有多繁华,光是如今出土的文物,就已经让人叹为观止了。”

    费兰特目不转睛的看着笔记,顺口接道:“现在记载历史最久远的古籍保存在凯亚帝国的大图书馆里,听说最远也只有一千一百年前的记录,还只有一句话。”

    “可出土的文物和遗迹最低都是一千五百年起,最远可追寻到两千年前,那离我们太远了,不可理解和追寻。”

    “听说精灵一族的寿命可以达到一千年!”

    “可南北两陆已经几百年没有精灵出现了。”

    费兰特的故意用死鱼眼看了看矮人小伙,说完后便将笔记塞回书包,掀开了马车帘子。

    “那本书一会我叫人偷偷给你送过去,被抓到了别说是我借给你的。”

    看着费兰特离开的背影,矮人小伙抿了抿嘴,这个家伙在学院性格孤僻,其实也不是外人想象的那样,对于一些真正执着于学习的同学,他还是很乐意一起交流的。

    只不过真正执着于学习的人都是闷葫芦,像自己这样的话痨少之又少。

    摇了摇头,期待着那本《机械通识》,矮人小伙招呼一声,马车朝着自己家行去。

第二章 盗窃者

    “您回来了,费兰特少爷。”

    老管家四十五度弯腰分毫不差,在门口问候费兰特的归家。

    “父亲呢?”

    “公爵大人还在王宫议事,恐怕要晚上才能回来,不过他说晚上要在家里吃,还请少爷不要乱跑。”

    “我知道了。”

    费兰特点了点头,无视了侍女端来的洗手盆,回到了自己在二楼的房间。

    即便是在白天,房间充满阳光,但烛台上依旧点着蜡烛,看样子应该是下人估算着他回家的时间新换的。

    将书包随手扔在床上,费兰特坐在书桌前仔细回想着矮人小伙给他送来的笔记,然后又用羽毛笔默写了下来,以巩固记忆。

    古生物学是一门很特殊的课程,整个索兰学院仅有一位大导士,一位普通教师负责,由此可见多么不受待见。

    原因无它,整个北陆学识界现在最火热的研究方向是机械学,以及对出土的古代文献文物的研究。

    至于动物,谁会在乎是怎么来的。

    “当然有人在乎,听说南陆的兽人学者对此就很有研究。”

    费兰特伸了个懒腰,动了动脖子,自言自语。

    将随堂笔记收进抽屉,费兰特从里面拿出了一幅惟妙惟肖的彩色画像。

    那是他的母亲,听父亲说,在他三岁的时候,母亲染病去世了。

    而今天就是母亲的祭日,所以父亲才会拒绝了日常酒会的邀请,选择在家里吃饭。

    其实他很早就知道,母亲也是一位学者,而且专攻古生物学。

    所谓的染病也是在一次遗迹的挖掘中,母亲发现了一具奇怪生物的尸体,被上面的病毒感染,才救治无效去世的。

    费兰特盯着画像看了许久,最后才将其收好,又从书柜拿了一本书,做起了课外学习。

    “嗯……关于拉尔波海鲑鱼的灭绝研究……”

    ……

    ……

    夜晚,街边的路灯早早被换上了新的蜡烛,热闹的街道人声鼎沸,新出炉的烤面包很快卖了个精光,与之相比,城东的贵族区就显得幽静许多。

    马车的嗒嗒声渐缓,一身黑色呢子大衣的罗伊克纳德公爵走进了自家的庭院。

    老管家依旧在门口迎接,侍女与男仆上前为其脱下外套、帽子和围巾,换上了舒服绵软的家居鞋子。

    “老爷,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罗伊公爵笑了笑:“好,老伙计你总是能做到最好,这该死的天气,今年国王陛下又要为河道结冰发愁了。”

    老管家微笑的点了点头,没有接话,紧跟在罗伊公爵的后面,小心的等待着吩咐。

    “费兰特呢?”

    “少爷已经在餐厅了。”

    来到餐厅,费兰特起身问了句好,这对父子的关系其实还不错,只不过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

    一个希望孩子能独立思考行动,一个只顾埋头研究学习,两个闷葫芦平日几乎很少交流。

    吃饭的时候也是如此,在动手之前,因为是费兰特母亲的祭日,罗伊公爵依照习惯带着儿子一起向神明祈祷,希望妻子在天国获得解脱。

    这就是父子二人的一点点不同之处,罗伊公爵是光明之神坚定的信徒,而费兰特却一直相信万事万物都有解释,如果解释不了,那就是认知还不够深刻。

    当然,这都是他母亲留下的东西带给他的影响。

    不仅是他这样,整个南陆和北陆遍布着不少教堂和信仰,但也有大部分唯物主义的无神论者。

    他们认为神明只是人们在意识形态上的精神寄托,而各种各样的信仰也只是因文化差异分化出来的不同表现。

    但他们并不反对信仰与神明,反而更想用合理的解释来阐述,甚至鼓舞那些心里无依无靠的人们寻找属于自己的港湾。

    心中思虑着书上的知识,费兰特完成了祈祷,沉默的与父亲进行了晚餐。

    过程中罗伊公爵询问了他在学院的学习情况,并有意透露出如果愿意,他可以送费兰特去凯亚帝国,到公认的人族第一学院,艾沃斯学院进修。

    费兰特拒绝了,起码现阶段拒绝了,好高骛远可不是他的标签。

    吃过了晚餐,父子二人各自离开,罗伊公爵回到书房处理着公国事物。

    而费兰特则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研究拉尔波海鲑鱼的灭绝过程。

    直到夜半时分,时间到了后半夜,费兰特这才收拾了一下,吹灭了一半的蜡烛,躺倒了床上。

    他并不准备睡觉,因为明天是休息日,索性借着床头的烛光,读起了经典的《唯物论》。

    这是本三百年前的经典著作,详细解释了神明是怎么由人们思想中诞生的。

    费兰特也就看个乐呵,他不是无神论者,也不是有神论者,他没兴趣在这方面纠结。

    可读着读着,他便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假如真的有神明,那希望母亲真的能在天国得到解脱。

    收起书本,吹灭蜡烛,费兰特闭上了双眼,漆黑的天空看不见月亮,预示着可能会有一场大雪快要来临。

    费兰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今天毕竟是他母亲的祭日,他再怎么平静也不能当做普通的一天渡过。

    折腾了许久,费兰特起身下床,点燃一根蜡烛,轻轻的推开房门,蹑手蹑脚的朝着父亲的书房走去。

    古生物学许多未解之谜不免涉及到久远时期,甚至上个纪元。

    其中最真实的记录是凯亚帝国大图书馆的古籍,也仅有一句话描述了一千一百年前。

    其次就是各大教会,教会典籍记载的稍微广泛一点,但零碎且语义不明,更多的是关于神明的描述。

    可那神异古怪,天马行空的描写很难让人认为那是真的。

    罗伊公爵和本地的光明教会红衣大主教关系很好,家中有不少借来的书籍,有时费兰特也会像现在这样偷偷的看一看。

    这个时候父亲应该睡了,费兰特将耳朵贴上房门,听见没有动静,这才慢慢的拧动把手。

    书房内漆黑不见五指,唯一的光源就是手中的蜡烛,也只能照到脚下一小片。

    他慢慢的关上房门,借着烛光在书柜上来回摸索,寻找着看着顺眼的书籍。

    突然,他的右侧身抵住了墙壁,整个人一愣,书柜还没到边缘,哪里来的墙壁?

    费兰特浑身僵住,两颗眼球不自觉的斜视了过去。

    书房中静的可怕,费兰特能感受到右侧的‘墙壁’有些软,有些颤抖。

    一道不属于他的咽口水声传出,费兰特猛的将蜡烛移向右边,就见一只大脚飞踹过来,将他险些踹翻。

    黑影顺手从书柜上拿走了一本书,顺着敞开的窗户跳了出去。

    费兰特回过神,赶忙来到窗前,可眼前只有漆黑的庭院,以及远处的路灯,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

    ……

    整个公爵府邸灯火通明,费兰特站在墙角默不作声,看着父亲不停的来回踱步,老管家谨慎的静立一旁。

    “父亲,丢的是什么?”

    罗伊公爵摆了摆手:“没什么,就是一本百年前教会主教远游南陆的游记。”

    费兰特颔首不语,但并未放松,也许丢的东西不重要,但重要的是,一座公爵府邸竟然进了小偷。

    这次是为了偷东西,那下次是不是就是要人命了呢?

    “你先回去睡觉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罗伊公爵大手一挥,打发走了一旁的儿子,关于费兰特偷偷进书房他早就知道,但事关公国重要的文件他不会放在这里,所以也就没有插手。

    两天后,休息日一过,又到了学院上课的日子,费兰特仔细的收拾好书包,打算出去吃点东西,准备一下下午的课程。

    前天晚上确实只是丢了一本游记,但公爵府邸周围的卫兵还是明显增多了。

    费兰特没有多想,一个人独自走出了学院大门,可旋即在街旁愣住。

    街道上马车不停,而在街的另一边,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带着礼帽的青年正单手插兜,靠在墙上笑看着他,另一只手中不停的抛飞又接住一本书籍。

第三章 邪教徒

    玻璃橱窗外人来人往,人们摩肩擦踵的赶往自己的目的地,更有甚者直接一边吃着发硬的奶酪面包,一边急匆匆的加快步伐。

    西尔斯作为索兰公国的首都总是这么忙碌,能够生活在这座繁华城市的人没有中间状态,要么闲的发慌,还不用为生计发愁,要么奔波不断,勉强能够温饱。

    那些美丽的女士和优雅男士总是穿着得体,落落大方,但实际如何,只有回到家里,暖和的壁炉和漏脚趾的袜子才最为清楚。

    这座城市曾经有很多名字,西维斯,罗纳尔斯,法兰迪亚,但最后王室从出土的古籍中推测出,这里最久远的名字叫做西尔斯。

    考究的乳白色咖啡杯冒着阵阵热气,刚刚出炉的巧克力蓝越莓蛋糕散发着腻人的味道,不用说也知道,厨师一定放了双倍的糖量。

    看着费兰特谨慎的眼神,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一愣,摘下了自己的黑色礼帽。

    “抱歉,忘了我自己的口味有点重,要不再给你点一份正常的?”

    “不用这么小心,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会擅自闯进一位公爵的府邸?小偷先生?”

    费兰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位二十来岁,比他要大一点的不速之客。

    “好吧,好吧。”黑色风衣青年举起手掌推了推,“我为我的鲁莽和不理智行为道歉,贵族的绅士们不应该如此斤斤计较,不是么?”

    瞥了一眼橱窗外路过的巡逻卫兵,费兰特搅拌着苦涩的手磨咖啡,表面镇定自若,心里却也有些发慌。

    “我觉得该斤斤计较的不是我,而是外面的卫兵,一个公爵府邸的小偷会是一笔很大的赏金。”

    “我觉得我还有机会解释,否则刚刚的那队卫兵就不仅仅是路过。”

    黑色风衣青年缓缓的将那本书籍推给了费兰特,“现在物归原主,没有损坏,我们是不是可以接着谈谈?”

    费兰特没有第一时间接话,目光扫过书籍的封面,《格里芬南陆游记》,确实是前天晚上丢失的那本。

    崭新的书皮没有污渍,这是本教会内部印刷版,毕竟如此珍贵的东西有近百年的历史,正品应该保存在光明教会总部。

    黑色风衣青年抿了口咖啡,继续说道:“格里芬主教是位传奇人物,他一生都致力于寻找神明的存在,以至于拒绝了晋升红衣大主教的机会。”

    “在教会典籍中他也是个异类,他除了信仰光明之神,同时也相信造物主,也就是唯一真神的存在。”

    “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给教会留下一纸书信,便踏上了前往南陆游历的旅途,一去就是二十年。”

    “等到他再次回到凯亚帝国的光明教会总部时,已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者,随后留下了这本游记,便在教会养老的时候郁郁而终。”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喝完了杯里的咖啡,捏起半块甜的发腻的蛋糕自顾自的吃着。

    费兰特因为父亲的关系对这个传奇主教有所耳闻,但还是没明白对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帮我,我给你你需要的东西,这是笔很合适的生意。”青年嘴角噙着笑意,等待着费兰特的答复。

    费兰特眨了眨眼,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同时也很谨慎。

    “说说条件。”

    自小耳濡目染父亲公爵贵族气度的费兰特喝了口咖啡,仰靠在椅子上,上流社会的家庭教育让他明白什么叫做收敛情绪。

    “我需要西尔斯光明教堂里关于格里芬主教的记载,以及和他相关的东西,最好是原版正品,当然,我只是借用,事后会归还的。”

    “那你准备付出什么?”

    青年比了个剪刀手:“两个,一是我可以给你一条拉尔波海鲑鱼,你最近在研究这个对吧?二是我可以带你进入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

    青年笑而不语。

    “拉尔波海鲑鱼的标本我家里就有,你既然知道我最近在研究这个,应该知道第一个条件引起不了我的兴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青年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挥了挥手指,“我指的是一条活的拉尔波海鲑鱼,活蹦乱跳的那种。”

    良好的贵族教育让19岁的费兰特比一般同龄人要成熟许多,但还是差点被青年的条件给震撼的露出马脚。

    沉思许久,费兰特没有动那块全是糖的蛋糕,起身收好那本游记,准备结束午休,回学校上课。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住脚步,侧过头说道:“成交。”

    “嗯~这可真是令人满意的午餐,那我们明天再见?”

    ……

    ……

    “请同学们将课本……”

    讲台上老师的话被抛到脑后,费兰特在白纸上画了一条又一条的鲑鱼。

    “拉尔波海鲑鱼,那可是已经灭绝了二百年的物种,怎么可能还有活的。”

    青年提出的条件诱人又不可思议,费兰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答应了下来。

    明明经过了谨慎的思考,怎么可能会被一条不知真假的鱼冲昏头脑。

    同时他也在疑惑,那个青年自始至终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又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既然已经答应了,那就看看他到底能拿出什么,所谓的‘真实世界’不用想也知道,十有**是个邪教徒,信仰崇拜着某个邪神。”

    “不过还要做些准备,我可不想被拉进某个邪恶的狂热组织。”

    敲定了主意,费兰特合上课本,趴在桌上睡了过去,贵族音乐课是很好的休息时间,因为老师的歌声真的很催眠。

    无论是南陆还是北陆,除了正统的神灵信仰,还有着数不清的邪神崇拜组织,暗地里信仰着某些可怕的东西。

    这些人披着信仰的外衣,却在背后进行着邪恶血腥的勾当,一向是各教会和皇室所严厉打击的,但他们就像是老鼠,根本无法根除。

    马车声渐缓,费兰特走进自家的庭院,罗伊公爵一如既往的没有在家,作为国王陛下面前的红人,每天的酒会几乎不会断。

    一个人吃过晚饭,老管家像木偶一样规矩的侍候在一旁,完美的体现了什么叫做上流风采。

    “克纳德爷爷,明天您有空么?”费兰特放下手巾,起身问道。

    “少爷,我随时有空。”

    “明天中午您带一些卫兵到学院等我,我可能有些麻烦。”

    老管家眉头一皱,但很快恢复,恭敬的答应了下来,心中却想着少爷不是那种会和人置气,以至于凭身份压人的孩子啊。

    费兰特没有在乎老管家怎么想,他也不是傻子,和一个邪教徒交易,没有保障怎么行。

    下人们开始打扫餐厅,费兰特独自上楼回了房间,可一推开房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视线上扫,原本冬天不会轻易打开的窗户吱呀作响,书桌上一块黑布正盖着什么。

    费兰特缓缓后退,但旋即改变了想法,他先是关上窗户,来到桌前揭开了书桌上的黑布。

    一个小巧的玻璃鱼缸出现在眼前,鱼缸中一条黑色的鲑鱼正不停游荡,仿佛觉得自己的家有些小。

    “拉尔波海鲑鱼!”

    费兰特低呼一声,这种已经灭绝的美味他研究了很长时间,绝对不会认错。

    “那个家伙……他居然真的有。”

    咽了下口水,平复着心中的震撼,费兰特轻轻抽出了鱼缸下压着的信封。

    “这鱼没那么容易死,不用盯着它一晚上,这算是我的诚意,书可以明天带来,但今晚要不要来见识见识新玩意?”

    “克朗街,32号,我在这里等你,最迟十点钟。”

    放下信纸,费兰特看了看时钟,九点三十分,又低头仔细检查了一下鲑鱼,确认是真的。

    随后他思考了十分钟,将信纸收进抽屉,用黑布盖上鱼缸,走出房门,走向了父亲的书房。

    ……

    ……

    克朗街32号,青年依旧穿着那身黑色风衣,斜靠在街边的路灯杆上。

    掏出怀表看了看,嘴角噙着笑意摇了摇头,不来就不来吧,一个贵族孩子哪能有这种胆量。

    随后青年收起怀表,又掏出了三枚徽章,两个刻画着滴着鲜血的恶爪,一个描绘着一座天平,左边是一只神秘独眼,右边空空如也。

    收起天平徽章,将恶爪徽章佩在胸前,青年转身刚想扭动门把手,旋即停住身形,笑了起来。

    在他的身后,费兰特手里拿着一本书,姗姗来迟。

    “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来我那只鱼还是挺有诚意的。”

    “我也希望接下来的东西能比那只鱼更让我震撼。”费兰特强自镇定的说道,掩盖着自己的紧张。

    “跟我来。”

    青年将手中另一枚恶爪徽章递给费兰特,费兰特也将偷出来的书交给了青年,二人一起走进了克朗街32号。

    “对了,自我介绍一下,费兰特克纳德。”

    “你好,尊敬的贵族先生,你可以叫我……索斯特,今晚你幸运了,能见到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什么?”

    “真神刻像……”

第四章 造物主石刻

    “进去以后不要称呼我的名字,不要让人知晓你我的真正身份,到了里面你管我叫哥,我管你叫……弟。”

    索斯特靠在楼梯口,晃悠悠的甩着怀表,斜看着正在换上一身黑色风衣的费兰特。

    他比费兰特要大几岁,虽然费兰特是个贵族,但某些地方就要守某些地方的规矩。

    即便公国和教会一直在严厉打击邪教徒,可只要除不了根,他们丧心病狂的报复简直无孔不入,哪怕你是一位公爵的儿子。

    费兰特换好风衣,戴上了索斯特递来的白色面具,还有一个雕刻着神秘独眼的戒指,默认了两人暂定的称呼。

    “听着,如果走丢了就通过戒指辨认,这是你我独有的标识,千万不要摘下面具,或者随意发出声音。”

    “明白。”

    良好的家庭环境让十九岁的费兰特发育的很好,甚至比索斯特还要隐隐高出一点。

    就这样,两个人对视一眼,费兰特跟随着索斯特走进了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木制的盘旋楼梯咯吱作响,索斯特在前面端着一根蜡烛缓步前行。

    身后的费兰特若有所思,按照这种楼梯格局,二人一直是在垂直向下走去。

    同时,索斯特身上的那股熟悉感再次出现,让费兰特如何也提不起一丝戒心,他不知道是,索斯特对他也是同样的感觉,否则也不会轻易的接触他,与他合作。

    大约走了十分钟,耳边传来水声,眼前也有了更加明亮的光源。

    二人走下楼梯,费兰特很好的掩盖了自己眸子中的震惊,这克朗街32号的地下楼梯竟然直通西尔斯城的地下水道系统。

    传说西尔斯曾经有一半毁于战乱,后来重新修缮的时候,王室请来了艾沃斯城的大导士亲自设计了这套贯通全城的地下水道,只可惜一开始还有人定时打扫,现在都成了‘老鼠’的聚集地。

    “选择在这里会不会太危险了,夜晚巡逻的卫兵可就在咱们头顶。”费兰特现在已经确定,这绝对是个暗地里的邪神崇拜组织,说不准今晚就会有新人的‘洗礼’仪式。

    “放心,这地下水道最低的地方也有三米高,几乎不会堵塞,西尔斯城已经数十年没有打扫过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似乎是为了打消费兰特的顾虑,索斯特继续说道:“今晚确实有‘洗礼’仪式,不过放心,不是你,带上了血爪徽章,就默认是这里的老人了。”

    “那你怎么会有两个?”费兰特敏锐的抓住了问题。

    索斯特悠然一笑,挥手示意他跟上:“人死了,东西自然就是我的了。”

    ……

    ……

    “老爷,少爷他……”

    餐厅中,罗伊公爵喝着解酒糖水,听完了老管家的汇报。

    “不用担心,这孩子懂事的很,我去找他聊聊。”

    说着,罗伊公爵便走上二楼,来到了费兰特的房间门口。

    可连敲了好几遍门也无人答应,罗伊公爵皱起了眉头,按照儿子的习惯,这个时候还没到睡觉的点,而且费兰特睡觉很轻……

    没有犹豫,罗伊公爵强行打开了房门,入眼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没有关紧的窗户。

    ……

    ……

    西尔斯城的地下水道错综复杂,主要是没有了地面的标志物,在这昏暗的地下很容易迷路。

    费兰特二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就见一艘小船从不远处的拐角驶出,船夫整个人笼罩在黑袍中,船上还有不少同样穿着黑色衣服,带着白色面具的人。

    这些人给费兰特的第一印象就是冷,死一样的冷寂,就像一座座没有生气的墓碑。

    “记住,话我来说,你就当个哑巴,不要相信任何一个带着面具的人,无论他热情的有多反常。”

    索斯特说着还特意亮了一下戒指,神秘独眼给人心灵上的莫名安定,二人就这么沉默的登上了小船,缓缓驶向另一边的通道口。

    费兰特自认记忆力还算不错,但经过了十几分钟的游荡,又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的僵住,也是忘了自己身处西尔斯的哪个位置。

    最后小船在一个数条水道的交汇处停下,一旁的墙壁上被人为的开了扇简陋的木门。

    众人下船鱼贯而入,索斯特走在后面,费兰特则紧跟着他。

    门后是个空旷的大厅,墙壁坑坑洼洼,很明显不属于地下水道的原本设计,是后来人故意开凿的。

    此时的大厅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带着白色的面具,费兰特这一波看样子是来晚了。

    两个人落在人群的最后,幸好由于台阶的关系并不影响视线。

    大厅的前方,人群的视线焦点上点燃着巨大的火盆,成为了这里的主要光源。

    火盆后面,紧靠墙壁的是一只巨大的莫名生物的爪子,起码费兰特一时想不起什么样的动物会有比人还高的爪子,他第一个想法这东西应该是个上了漆的石雕。

    爪尖向上,巨大的爪子被装饰成了漆黑威严的王座,片片鳞甲看上去倒像那么回事。

    王座之上的墙上似乎挂着什么,但被一块黑布蒙了起来。

    火盆旁边,通往带着白色面具的人影率先开口,传出苍老的声音。

    “兄弟们,同道者们,今日感谢神明的恩赐,让我们齐聚一堂,是的,我们又有四位新的同伴加入,需要大家一起的见证,祝福与认可。”

    老者挥了挥手,一旁的角落里走出四道人影,看脚步和手掌的扭捏,应该也是充满了紧张与忐忑。

    其实费兰特也同样如此,只不过落在人群最后,只有一旁的索斯特可以察觉。

    接着,在老者的指引下,众人开始为四个新人举行入会仪式,没有花里胡哨的操作,只是所有人单手抚胸,沉声念着莫名的祷词。

    索斯特有模有样的跟着开口,费兰特却只好光做动作滥竽充数。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很好奇,这些所谓的邪教入会仪式难道不应该见点血么?

    很快,四个新人被颁发了同样的恶爪徽章,代表着他们正式加入这里,成为了一位另类神明的信徒。

    随后整个大厅安静下来,只有火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老者数了数人数,继续开口道:

    “今日不仅你们四位足够幸运,在场所有主的信徒都是幸运的,因为你们将在这里,见证主的身容,仰望主的荣光。”

    “是我们最初的摇篮,是我们最后的港湾,是一切的源头,也是一切的终结,万物从而始,世界从而终。”

    “太阳,黑夜,死亡,自然,兽灵,海洋,一切的权柄都源自于,是众神之王,是世间的造物之主,是世界的万物之父!”

    “……是我们应该追随的……唯一真神!”

    老者用最恭敬的语气低吼出了最后四个字,转身揭开了王座之上的黑布。

    一幅一米见方的石刻出现在众人眼前,大厅中传开了低呼声,即便有着面具也能想象他们的表情。

    可费兰特却面色古怪,拿这么个东西当做信仰存在的证明,会不会太儿戏了?要知道光明教会关于神明存在的寻找从未停止,听说保存的证据堆满了半个仓库。

    石刻看上去很古老,画面也很模糊,但依稀可见一个身影在高台上张开双手,朝着台下讲着什么。

    身影的上面是浩瀚星空,台下则坐满了穿着长袍的人,他们围坐在很长的桌子旁,桌子上摆满了丰富的食物。

    这就是造物主?费兰特不由得深深为周围人的智商感到担心。

    可一旁的索斯特却在面具下笑了起来,目光如炬的盯着那副石刻,心中默念道:“终于出现了,传说中的魔法之源,最接近神的那个人,只存在于古老典籍中的魔法学院的创始者,可笑你们居然把他当成造物主?”

    费兰特与索斯特这对前世父子心思各异,静静的看着老者不停的夸赞石刻上的人影。

    “这就是伟大的造物主,就连所有神明的荣光也不过是小小的恩赐。”

    “今天,让我们迎接的到来!”

    老者的话一出口,众人第一次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可在这个环境中是如此的诡异与奇怪。

    费兰特与索斯特对视一眼,一同皱起了眉头,索斯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变化。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344/ 第一时间欣赏我的胃部模拟器最新章节! 作者:病舟眠徒所写的《我的胃部模拟器》为转载作品,我的胃部模拟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的胃部模拟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的胃部模拟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的胃部模拟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的胃部模拟器介绍:
决明,这是一味药材的名字也许决明真的人如其名,足够幸运胃病将死,枯木逢春“可我的肚子里为什么会衍化出一个世界?”它满目疮痍,残破不堪,生机尽绝,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它和我一样,置死地而后生。”“从今天起,这不仅是我的身体,也是我的世界。”ps:读者群:460644107我的胃部模拟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胃部模拟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胃部模拟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