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改了!
啥?
并非如此?
我猜错了?
徐淄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
实际上,这个猜测,他也是缓缓确定,但靠着对龙骧将军的了解,这位将军不会做无准备之事,更不会行无端由之举,但凡一事,必有谋划,而且往往是有诸多谋划。
似眼下这般事,其背后必有图谋才对,怎么到了最后……
他自是疑惑。
而郑开仙却是摇摇头,笑道:“你这小子,这次算是想错了吧。”
张明业则松了一口气,但并未多说什么。
只是他们三个不说了,但龙骧将军却开口道:“也不是你说错了、猜错了,而是这世事变迁,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因而会有我等今日这番对话。”
此言一出,三人都是若有所思。
徐淄则干脆请教起来。
龙骧将军笑道:“我原本的谋划,与你猜测的差不多,那周边诸族,往往前后反复,又领着族人来往劫掠,不受教化,但兴举大兵过去,其人知晓厉害,就会避开锋芒,隐匿一处,哪怕因此损伤族人都在所不惜,可只要我等兵马退去,就会卷土重来,这一来一回,耗费了大量的兵力和物资,战果却不成比例,因此耗费不符,是以要有所谋划……”
众人听着不由点头,就连郑开仙都举得,这般剿獠,实在是不划算,若不能一劳永逸,就该扔着不管才是。
“可扔着不管,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若是天下承平,这荆南不过是天下的几个郡,朝廷委任官员和将领来此治理、驻守,那么只要这些獠人不犯大忌讳,扔着不动就好,哪怕反复叛变,也可以大军围剿,震慑几年,但咱们毕竟不是朝廷,朝廷派来的官员将领,做个几年就走了,但我等不光要在这里长期屯守,还要想办法朝着周边进军!”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才继续道:“如此一来,这些人就是隐患,是后方不稳的根源,若不能平息、驯服,就是这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到时候大军出外征伐,内里空虚,贼人正面不敌我军,背后让人来说动了周边部族作乱,则必须回师救援,则敌退可解围,进可追击!”
听到此处,连郑开仙都忍不住道:“如此说来,这周边部族确实应该整治,可又该如何政治呢?”
“这正是问题所在,”龙骧将军点点头,“你们都是跟着我的老人了,但如今我的地盘爷孙稳固,不光有兵家事,还有百家事,军政一分,你们主要负责兵家征伐,所以这治理上的事,我甚少与你们提及,也就是徐淄跟着久了,看得多了,会想得多一点……”
张明业下意识的眯起眼睛,微微咬牙,但旋即恢复如常。
龙骧将军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兀自说着:“对于这周边部族,我等南下过来,屯兵立寨,挤压和抢占了其土地,虽说也有不少是我等开垦的皇帝,可那些部族之人却不这般看,于是先是骚扰,后来杀人夺粮,却不事生产,起初我是领兵去打,但效用不佳,就是方才所说那边,尽起五万兵马,亦不能剿灭,入不敷出,耗费颇多,不为取也,就开始与之交涉,想要教化、互市……”
他摇了摇头,满脸遗憾:“可惜这些部族之人,根本不知道礼仪,依旧是劫掠杀人,不知道细水长流的门道,是真正的畏威而不怀德,况且这教化也不是一时之功可见其成,需要耐得住性子,长久施行,若是天下一统,朝廷自然能缓缓图之,甚至设立职位,统筹兼顾,但咱们没有那么长时间,当下天下有脆弱平衡,各家割据之人皆有克制,但不可久也,一旦混乱,顷刻就至,如何安心经营?”
“那就应该彻底征伐,杀光其人!”郑开仙杀气腾腾,表情却是跃跃欲试。
徐淄则摇摇头道:“杀之不尽,反而结仇,倒不如敲打镇压,分化瓦解,如果能化为己用,那是最好不过的。”
“是这个道理,不可用强,否则反要让咱们有限的兵力陷入其中,难以脱身,平白给了其他人机会,是以我最初,确实是想要借此机会,一方面锻炼皇甫等人的兵家手段,让他们熟悉行伍事,甄别是否有兵家之能,若是没有,便是再亲近,也不可予之,否则是害了整个荆南,退而求其次,就看看他们是否有治理之能,可为辅佐,而我等则起兵马在后,趁势围拢,杀伤部族之兵,逼迫他们低头,然后收拢其人,组成兵马,一方面在军中教化,一方面让他们厮杀,但现在……”
徐淄明白过来,就问道:“现在是改了主意?主公之思量何在?”
“第一个考虑,是我的身体问题,”龙骧将军的笑容变成了苦笑,“对你们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之前的伤势且不多说,此番地震之中,虽有皇甫奋力相救,却还是受了波及,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因此难以领兵,而这件事,说句不客气的话,除了我之外,统筹各方的事,荆南暂时还无人能做,是以只得暂缓,除此之外……”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也是新请来的先生给了忠告,告诉我便是能谋划成功,那些周边部族也不会轻易就范,可能弄巧成拙。”
听到龙骧将军提到的那位“先生”,徐淄三人同时皱起了眉来,但都没有多言。
只有徐淄最后问道:“那……那若是没有后续的计划,让皇甫他们领军的事,又该如何处置?即使三千人不多,但也是训练多时的,而且咱们现在人口不多,整个兵马也才几万人,真要是平白扔了三千人不成?”
“这个你们不必担心,此事我自有计较,那位先生也有了谋划,关键是,我这次给他们挑选的敌人,已经改变了,在他们的军中,也有另外的安排。”龙骧将军微微一笑,最后却叹了口气,“时间太短了,我也只能拔苗助长了,希望他们之中,有人不让我失望吧。”
第五百一十一章 李怀心里很清楚……
“这次,徐淄居然差点就猜对了,还真让人不可小觑,不对,他不是差点猜对了,而是真的猜到了将军的心思,乃至跟上了将军的战略,只不过因为就是变化,以及将军自身心情的变动,更改了目标,否则这一次,他徐淄就完全将我盖过去了!”
在回返的路上,张明业表情阴沉,脑子里转过诸多念头,等到了家,更是一言不发的坐着。
这家中的仆役自然不敢轻易上前,直到外面有人过来汇报,说是张明业的好友来访。
“莫兄来了?赶紧请他进来,我正好有事要和他商谈。”
张明业作为龙骧军中的重要将领,待遇自是很好的,在长沙城中有着自己的府邸,而且位置不错,内里也有一个小园林,有凉亭置于其中。
此刻,他就坐在凉亭之中,等待那位友人,还让人备好了酒菜。
等那友人走来,张明业甚至主动起身,迎了上去。
“当不得将军这般,”他那友人加快脚步,连连说着,“将军,还请回座,在下此番过来,实有要事要说,而且不能久留,要尽快离开,而且过几日就要北上了。”
“莫兄要走?”张明业神色微变,“可是因为那件事的关系?可是暴露了?”他的眼中流露警惕与担忧之色。
他那友人如何不知道张明业心中担忧什么,立刻就道:“有些关系,但主要还是局面之故,这两天想来将军也该知道,北边有变化之征兆吧?”
“消息出来了,那武前借着春日大会的机会祭天,还向朝廷讨要爵位,而朝廷那边,司马公进了晋公之位!等于是占了个名分,这般巨大变化,很有可能引起北方平衡混乱,进而大乱。”
“是天下大乱啊!”那友人叹息一声,“是以在下才要回去,不过将军也不用担心,”他见张明业欲言又止,当先摆摆手,示意要先把话说完,“将军无需担心,此番我去,并不是一去不回,很快就会回转,除此之外,您也不用担心会被牵扯什么,之前的事,绝对不会留下痕迹!”
张明业微微放心,但他也不是随意轻信旁人的性子,只是这会不好表现出来,只是说了几句,又问起对方今日过来的目的。
“想来,莫兄此来,不光是为了告别吧?”
“自然不是,”那人也不啰嗦,“是听说了龙骧公最近有意要兴兵攻伐周围,是以过来提醒一二。”
“哦?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这是军中消息,纵然没有刻意封锁,旁人轻易是不能知道的,不过现在过来通报,是为了什么?”
那人就道:“已经有人在背后统辖周边各族,若是龙骧公还想着能借机练兵谋划,那可就要大失所望了,将军如今有两策可用,以为进身之阶。”
“哦?连周边部族,你们都能联系?这是如何做到的?我家将军靠着兵马钱粮,人手众多,尚不可为,尔等……”
那人笑道:“这其中自有缘故,只是当下不好明言,待到事后,将军自然能知晓。”
“好,”张明业并不追问,只是道,“那你且说来,有哪两策?”
那人伸出一根手指,道:“其一,自是将这件事透露出去,或者以推断为借口,提醒龙骧公,来让他意识到您的价值,说不定会改变注意……”
张明业摇摇头,道:“不妥,很容易暴露。”
“那就是第二种了,”那人又伸出一根手指,眼睛里闪烁寒芒,“那便是利用这件事,将那几个本不该出现之人都尽数除去,到时候,龙骧公也就没有多少选择了!”
张明业深吸一口气,陷入沉思。
一直到那人告辞离开,其人话语依旧萦绕在张明业的心头。
最后,他吩咐下去,让人去探查一下皇甫怀等三人的动向。
没过多久,这人就回来,并且简单汇报了一下。
“王旱居然想要以财帛来动人心?不光封赏,还有许诺,嘿,”张明业听了汇报,冷笑起来,“至于那文挺也是,好勇斗狠,身为将领,与人赌斗,想要以武立足,想的也未免太简单了!”
随后,他又问起了李怀的情况,等得到了汇报,更是忍不住轻蔑一笑。
“居然想要一同操练,同吃同睡?真是异想天开,他以为自己真是名将不成?还学这一套,此乃白费功夫,他能有几日?便是时间长,以他从未上过战阵的情况,一样是别想练出兵来!此乃自取其辱!还不如其他二人,最起码,他们知道如何快速起效!”
————————
“我这次的主要目的,心中十分清楚,就是尽可能的杀伤敌人,然后在老师真正出手的时候,顺势而为,最好的情况,无非就是借势再杀一阵子!”
坐在搞头骏马上,李怀心思电转,他如今浑身披挂,虽然限于年岁,身子还有些瘦弱,不过自有打熬筋骨,身子骨的劲力是足够的,所以尽管穿着的铠甲都不轻,依旧神色如常,举手投足间,动作流畅。
在李怀的身后两侧,则是两位英武的青年将领,都是甲胄在身,骑着骏马。
再往后面,则是一名一名的兵卒,五个一行,排列出去,直接到了校场的末尾,此刻都是精神抖擞,个个神情振奋,一副想要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的样子。
这番模样,无疑与左右两边的其他队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校场上的大队列,可不止李怀这一队,在他的两侧,离着二三十步的地方,还各自有着一个队列,人数相当,为首的也是三骑,只不过那最前头为将者,则是另外两人。
尽管都是穿着甲胄,不过这两人一样能让人看出不凡来。
其中一个,容貌俊秀,面容白皙,哪怕穿着战甲,也掩盖不住身上散发出来的儒雅,正是那王氏王旱。
另外一人,虽然容貌较为寻常,可身子骨却显得高大威猛,便是那文家的文挺了。
此刻,距离李怀被徐淄叫过去,熟悉将要统领的兵马人手,已经过去了三日。
第五百一十二章 百战百胜定襄侯……
李怀坐在马上,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不过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最前面、空荡荡的台子上,而是在两侧的队伍,以及带领队伍的人。
这几天以来,李怀运用技能概念,操练兵马,可以说是全心全意,不过并不意味着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恰恰相反,深刻经历过大宁那边情况的定襄侯,是很清楚外出作战的时候,和友军如何相处,也是战略的一环。
“当初我领军的时候,禁军之中有山头,而外边的藩镇兵马更是各有归属,最要命的是,这禁军之内有利益冲突,各自之间隐隐有敌意,那藩镇之间也多有龃龉,甚至不乏仇恨,而禁军与地方藩镇之间的问题更大,众多矛盾相互交织,不知道要有多麻烦,光是协调这些都足够头疼的了,更不要说带着这个队伍去打仗。”
心中感慨着,李怀越发意识到,这是一个问题。
“当初我在大宁,以定襄侯之爵位,加上诸多战绩累积下来的威信,才能勉强将各方压制下来,就这,还因为他们之间的矛盾,本来早就能回长安享福,结果生生被逼着又走了一回洛阳……”
回想这些,他免不了一阵唏嘘,但更多的,还是对即将到来的交战,在做着心理预期。
“现在,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名头和威望,不光如此,比起他们这两家,我还算是个无名小卒,很有可能不光没有威望,还会被人看不起,真实的,这是什么展开嘛,明明我是百战百胜的定襄侯……”
“好一个百战百胜!+1槽点。”
“……”
李怀的思绪停顿了一下,然后在心中无声的辩解道:“回溯的事情,不能算是发生过的,所以在哲学的意义上,我就是百战百胜。”
“居然还辩解?+1槽点。”
“早晚让旁白气死!”李怀心里嘀咕着,但理智的不再寻求辩解,而是继续思考难题,“这如何和其他两个人沟通是个问题,从我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两个人一个有钱有势有名声,一个则勉强算是本体势力,毕竟一部分文家的人,迁到了荆南,而且本人武艺高强,听说将军中刺头全部打了一遍,可见精力充沛……”
越是想,他越觉得此次出征,问题不少,或许都是考验,但有些事,即使自己想要装作不知道,也不行了,毕竟带着一千多人,连同其他两位,那就是三千多人,如果为了一个考核,多死了几个,着实有些不该。
“交战的流程,以及注意事项,我虽然知道不少,可还有几个重点,等会要向老师询问,比如说那周边部族的兵力配置,就算不清楚,最起码得知道要和什么部族交战,那些部族各自又有什么样的手段,除此之外,交战之地的地形,这个肯定要说的吧?为什么这个也不提?真等我等询问,还是想让我等靠着其他方法了解,但短短几天时间,连熟悉兵马都很是困难,更不要说其他了!”
这般想着,李怀不由暗暗盘算着,还有多少事需要注意的。
“兵马器械的供给、粮草辎重的配给,以及补给路线、行军路线,等等,这真是让我们去打仗吗?”
这般想着,他不由摇了摇头,心里居然有些没底了,总觉得自己尽管有了战阵经验,可真要是到了关键时刻,恐怕还要看自己的槽点,够不够用了。
这么想来……
“旁白君,你不如多吐槽我两句?”
他心中嘀咕着,外在固然不动声色,却难免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
两边,王旱与文挺却是昂首挺胸,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们也和李怀一样,关注着自己的竞争对手,所以都注意到了李怀表情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这心里不免就有些想法了,都觉得李怀毕竟是寒门出身,哪怕被龙骧将军和明镜先生先后收为弟子,可到底没有见过大世面,一遇到事,就太过于放在心上了。
“皇甫怀这般模样,看着是严肃以待,可分明是有些太过于郑重了,真要是到了沙场上,反而要放不开手脚,是要吃亏的!”
不远处,张明业远远地看着三人,轻笑着品评。
此刻,他正走在龙骧将军的身后,并行的还有徐淄、郑开仙等人,正在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嘴里还在议论、评论。
“明业,你这话,我听着有些不对,”徐淄听了张明业的评价,立刻反驳道,“郑重对待,在任何时候都不是错事,我觉得皇甫郑重对待,恰恰说明了,他是知道此战之关键的,相比之下,其他两位看着胸有成竹,但不过是觉得自己掌控了兵马罢了,以为听着麾下兵马口头上听令了,就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了,却不知道,这背后还有多少东西,是他们不知道的!”
“若是这么说,那他皇甫怀,恐怕不知道的更多!”张明业毫不客气的针锋相对,“旁的不说,就说这家世,王旱世家出身,而那文挺更是将军族人,这两个人能接触到的东西,可不是他皇甫怀能比的,就算皇甫怀跟了好老师,但才几年?学得兵家之法,也不多,欠缺太多,异想天开,还以为跟士兵同吃同住,就能如臂使指?”
“那直接拿钱收买人心,就能做到了?怕是因利而行,最终又要殁于利!”徐淄反唇相讥。
“拿钱收买,不可长久,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张明业冷冷看着徐淄,“更何况,周边部族多蛮荒野人,不受教化,那些兵卒有几个人愿意从之?他们来到荆南,以后能在这成家,说不定未来还能讨得一点土地,钱财如何能不动其心?”
徐淄还要再说,却见龙骧将军摆摆手,止住了争论的两人。
跟着,龙骧将军看着两人,笑道:“现在说这些,有些太早了,这次就是为了让他们尽快了解兵家事,分出高下,才有此局,怎能要求太高?再说了,这练兵固然重要,但如何看待此战,一样不可忽视,等会就要问问他们,这三日以来,有什么准备,大概就可见一点端倪,等战后,更是高下立分,不用你们在这里争吵。”
第五百一十三章 到了展现手艺的时候了
“真正要与敌交战,要较之以五事,但这些兵法上的东西,看的时候,都是轻松惬意,真正轮到自己去掌控了,就可能会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你们当初第一次带兵的时候是什么样?还记得吗?”
龙骧将军跟着就问出了一句。
徐淄笑道:“我等最初都是跟随主公,又有您在旁边指导,虽然有些慌乱,但没有失去章法,至于练兵这等事来,也是从您手中接收,平日里看过许多,耳濡目染之下,比他们这几个只接手了三天的人,是强一些的。”
“这话有些谦虚了,不是强一些,是强很多,”龙骧将军哈哈一笑,一边走,一边抬起手,指了指列队的三人,“你们他们三人的人马,多数都是散乱的,只有皇甫的还稍微像样,他毕竟是跟随过我的,也算是有些见识。”说话间,话语中有着欣慰。
张明业心中一凛,已然猜到了龙骧将军的心思,却还是道:“不过打仗可不是站队列。”
“若连队列都不全,不要说令行禁止了,就连最基本的,转向、冲杀、收兵,可能都做不好!”徐淄冷哼一声。
张明业正想说什么,却见龙骧将军摆摆手。
“这句话说的不错,不过这三天之中,倒是有一个人联系了进军与收兵,虽然时间不长,来回也就几次,但显然是想到这个问题了,”龙骧将军点点头,指了指李怀,“虽说咱们的兵卒都是操练了一阵子的,即使是务农的时候,也不会忘记这些项目,但各个领军之人的习惯不同,还是要事先熟悉一下的。”
徐淄赶紧就道:“主公说的是,而且这练兵的时候,肯定是要全神贯注的,其他两位公子,固然是手段不错,已经能执掌兵马了,但期间也有不少问题,只是全力掌控,便显得有些艰难了,更是没有余力和闲暇了解其他情况,唯独皇甫,还派人去了解了其他两人的局面,也算是知道这情报的重要性。”
说话的时候,他看了张明业一眼。
张明业这次没有反驳,更没有发话。
龙骧将军摆摆手道:“这些话不必多说,等会看他们三人如何与我说话,自然明白。”
“对!对!”郑开仙终于瞅着了机会,赶紧插了一句话,“这都到了跟前了,你们有什么好争的,不就是打仗吗,这打仗不就是看谁能打,谁能获胜吗?等仗一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说话间,几人也已经走到了这校场的高台边上。
而在看到三人走过来的时候,李怀等三人就已经顺势下马,做出了恭迎的架势。
“见过老师。”
“见过将军……”
随着几声问候,龙骧将军点点头,他也没有走上台子,就这么对三人招招手,等三人走过来之后,他扫视了一眼,才笑着问道:“如何?也执掌兵马有两三日了,这心中可是有什么想说的,今日你等就要领兵离开,可有什么想问的?”
当然,我有好多东西想要问!
李怀心里想着,正要开口,但看了身边两人一眼,忽然泛起一个念头。
“既然是询问,那回答的话,也能体现出个人的特性,我这两个同僚……唔,姑且算是同僚,想要和他们配合,又或者加以利用,至少不让他们捣乱,那前提就是稍微了解,确保不会再关键时刻,被他们坏事,所以不如先听听他们怎么说,看看个性如何。”
按理说,他也派人去探查两人的情况了,只是那只是两个人的外在表现,不涉及真正的为人处世,尤其是不知道二人个性特点。
这在平时可能不怎么重要,但真要是到了关键是——比如战场的决胜时刻,又或者是决定是否撤退的关键节点上,一个偏差就十分致命了,李怀不敢轻忽。
“这都是经验之谈啊,也只有我这样真正经历过沙场的,百战百胜的……”
他念头还未落下,就听那张明业在龙骧将军身旁补充道:“这是难得的机会,你们都是从来没有凌国兵的,过去在兵书上看过的东西,现在就可以问出来,让将军为你们解答!这可比你们自己领悟要强太多了!机不可失!”
李怀默默点头,听出来这张明业其实是在提醒自己等人,不要忘记在兵书上看到过的一些法门,现在问出来,正好梳理思路,省得上了战场之后,慌乱之下发生错误。
“这人虽然有很大的嫌疑,之前逃离荆州的时候态度恶劣,但说不定是个傲娇?”
但徐淄却皱起眉来,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个同僚是在提醒王旱与文挺,要让他们在语言和提问上,盖过皇甫怀!
只是这时候,郑开仙忽然嘀咕了一句:“扯这么多做什么,还不是战场上见真招!”
此言一出,徐淄点点头,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反正水准到底如何,再过不久就能看出来的了。
随后的发展,也不出徐淄所料,有了张明业的提醒,王旱与文挺的询问都十分工整,对兵法上的一些窍门、阵势进行了详细的询问,甚至还问了几句目标部族的情况,一个一个问题扔出来,龙骧将军也不由点头,觉得二人是肚子里有货的。
就连李怀在旁边听着,也暗暗点头,觉得这两个人至少理论水平还是不错的,虽说有几个关键问题,他们一直没有问道。
只是他的这番沉默,却让旁人误会了,所以到了最后,那文挺转过头,淡淡问道:“皇甫兄,你心里就没有什么想要请教的吗?难道就打算在那边听着我们的话,暗暗记忆?”
“哦?”李怀眉头微微一挑,自己这是被小瞧了?开什么玩笑,我这是给你们表演的机会!结果你们非要让我扮猪吃虎不成?
等注意到龙骧将军等人的目光都注视过来,尤其是那张明业更是有几分轻蔑之意,李怀知道,自己不能在沉默了。
到了展现手艺的时候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顺天而应人
“我自然是有话要问的,“李怀淡淡一笑,走上前面一步,看了一眼出声的文挺,又扫了一眼,一副看好戏模样的王旱,“你们方才说的不错,有些地方都涉及到了,这很好,但还一些细节有所遗漏,我正好给你们查漏补缺。”
此言一出,文挺顿时眉头一皱,王旱则眯起了眼睛。
“好的口气!”张明业冷笑一声。
便是徐淄,方才一力力挺李怀,此刻听着,也有些担忧,因为虽然只是一句话,但明摆着是踩着其他两人,将调子给定的太高了。
“这口气是不小。”郑开仙咧嘴一笑,嘀咕了一句。
徐淄一听,就更加担心了,于是就上前两步,隐晦提醒:“你几年前在荆州写过不少文章,确实都是言之有物的,只是几年过去了,再加上局势变化,有些事,是不一样了。”
李怀却摆摆手,道:“多谢徐君提醒,不过,正所谓万变而不离其宗,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变的。”
“徐淄这是提醒你,有些东西,纸上谈兵,终究是和实际不同的,”张明业冷冷开口,“你不如先安稳的等着,将军自有安排,也不要看不起王家公子与文家郎君,他们二人固然没有在邸报上写过什么文案,可一个家学渊源,一个更是悍勇无畏,在兵家上的天赋,都不会多差!”
这是要点醒、敲打我?拿其他两个人来压我?这人真是,刚对你有些改观,你就旧态复萌啊!
我为何现在开口?我现在开口,是因为这两位,明显是眼高于顶,又没有真的经历过战阵,更无外挂傍身,就这么一头扎进去,就算是弱鸡部族都有可能翻车!
而且这不利于团结,只有我能镇得住场子,才能杜绝意外,所以这第一步,就要从打脸开始!
心里想着,李怀暗自摇头,然后拱拱手道:“这些,我自是知道的,只是将军说让我等说一说,所以又怎么能不说呢?”
张明业还要再说,却被龙骧将军挥手中断,随后便听将军对那人说道:“皇甫说的也不错,我本意就是要听听他们的想法。”
张明业顿时不好再开口了。
龙骧将军跟着看向李怀,道:“不过,方才王家公子与那侄子也都说了不少,关于这敌军和军阵的内容也是通透的,可见他们这些天固然忙着练兵,但并没有忽略战术、战略,你又有什么要补充的呢?”
“本来就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将军的。”李怀拱手说着,半点也没有借着师生情分要走后门的意思,反而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这第一点,我想要知道,此番出兵,荆南几郡,又或者这长沙周围能提供多少帮助。”
“我方才已经问过了这后勤之事!”王旱本来笑吟吟的看着,闻言却是突然出声,“辎重粮草,乃是兵家之要意,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乃是兵家之常识,无论是我,还是文兄,方才都曾经提及,也知道了大概之意。”
张明业微微冷笑。
龙骧将军则道:“正像王旱所说,方才提及,粮草都为你们准备妥当,运送的农夫与兵卒,同样都安排好了。”
“我所想问的,并非只有这些,”李怀摇摇头,正色道,“我是想要知道,这周边部族对荆南诸郡的侵扰如何,对百姓可有多少威胁,多少百姓曾经受其劫掠影响,又有多少人痛恨他们?”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便是龙骧将军都不免神色微变,然后笑道:“这些部族长居山林之间,不事生产,虽有采摘习惯,但大部分时间还是靠天吃饭,这些年我执掌荆南,主持贸易互市,让他们拿着部族特产来换购粮食,从而加强联系,减少他们因为饥饿而导致的劫掠,但收效甚微,因此依旧有不少百姓遭殃,尤其是州郡边缘处的百姓!”
李怀点点头,又问:“那这些族人,侵扰劫掠,想来是抢夺粮食和财物?”
龙骧就道:“多数是抢夺粮食与铁器。”
李怀就道:“原来如此,这荆南不比北方,我这些天来与将士吃住一起,与他们交谈,知道有的时候,还是要以物易物,将军轻徭薄赋,与民修养,钱财不如粮食重要,民以食为天,而铁器更是务农之要品!”
“正是如此。”龙骧将军点点头。
李怀又问:“那贼人可有劫掠人口之事?”
“时常有之,”龙骧将军的表情严肃起来,“是以如今荆南铸就烽火台,又有乡里互保之策,防止人口被劫!”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这只是刚刚开始,”李怀并不客气,“不过,有见识想要先请教将军,此战若有所得……”
“所得之战利品,皆归尔等分配!”龙骧将军大手一挥,直接给出答案,心里却明白了几分。
李怀松了一口气,笑道:“这就好了,这些周边部族侵扰百姓,劫掠钱财人口,着实可恶,此番征伐,其实是兴举正义之师!顺天而应人!”
此言一出,龙骧将军脸上笑容更盛,而本来心存担忧的徐淄,也是露出了笑容,郑开仙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怀,一副方才认识他的样子。
倒是张明业心头一颤,神色凝重起来。
王旱与那文挺并未言语,面露疑惑,似乎有些不解李怀之意。
龙骧将军看着李怀,问:“还有什么要问的。”
李怀直接道:“如今乃是春耕时节,其实不宜动兵,荆南人口比起北方,还是有些逊色的,粮草也不如荆南充沛,为何挑选在这个时候用兵?”
徐淄听罢,笑意更浓,那张明业则是面色越发凝重,以至于有些阴沉了。
若非龙骧将军禁止,他们两人怕是已经有些话要说了。
龙骧将军笑道:“听你的意思,有些要劝阻我用兵的意思?这话,为何方才不说?为何前几日不言?”
听着这话,文挺与王旱眼中一亮,就想着莫非是这人惧怕打仗,有心要数落一番,但注意到其他几人的表情,又觉得不对,于是隐忍下来。
李怀则拱手道:“方才有人说我口气太大,若是说出此言,难免被人说畏战,那我心中不爽利,是以未言,至于前几日,我初来乍到,对情况并不了解,都不知道此处主粮是什么、一年几熟,更不知道兵卒何样,加上天灾降临,将军繁忙,安敢多言?”
第五百一十五章 奖惩在手,此战必胜
这边李怀话音落下,那边众人也都明白过来。
说白了,这位一开始就想询问春耕之事,结果因为被人怼了,为了展现自己不是绣花枕头,就调整了一下顺序,来了个先声夺人之后,再入主题。
龙骧将军哈哈一笑,说道:“你也算是有心了,不过无须担心,这部分自有安排,你只管领兵就是!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要问的,要说的?”
这下子,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王旱与文挺也品味出一点东西,心中顿生危机感,这时听到龙骧将军的话,觉得是这位将军否决了李怀的建议,这无疑是打乱了对方的步骤。
倒是张明业依旧神色凝重。
“如此就好,”李怀显然不以为意,被将军这么一说,立马顺势道:“还有便是想要知道,那周边的地形,若是有那熟悉地形、路径的能划归军中,是再好不过了!”
龙骧将军笑道:“现在才想要知晓地形,不嫌稍晚了一些?这些东西,本该在几日前就拿到,然后背的滚瓜烂熟,才好领兵行军。”
李怀苦笑道:“形势所迫,实在是分身乏力了,人力有时而穷,只能一步一步来,能将诸位将士操练出来,听令而行,已是耗费了莫大心力,为了防止贪多嚼不烂,分心他顾,一个都办不好。”
他话是这么说,但实际情况,却是因为疏忽大意了,毕竟先前在大宁领军,很多时候都是一个命令下去,马上就有反馈,而且是战场上临时决断的。
这样的习惯养下来,也让李怀本能一般的、不会在操练兵马的时候,派人去搜集这方面的资料,等他回过神来,已然是有些晚了,只是预料到自己老师肯定是有这些的,索性就放开了心思,直接在这个时候提出来的。
当然,除此之外,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
“实际上,还有个原因,也不瞒将军,实在是这情况下,我若是派人去探查,这荆南的诸多部门能有几个放在心上,全力配合?若是不全力配合,拿到的估计也只是大路货色,甚至还没赶上情报到手,这兵马就先开拔出征了,更何况,便是他们再重视,也肯定比不上将军这边的力度,况且您必是早有探查,手上消息齐备,我再去打探,等于是重复劳动,反为不美。”
“你这些鬼点子,是真够多的!还有呢?想必你还有什么话,没有一口气说完。”龙骧将军神色不变,没有因为李怀的直言而有反应。
李怀嘿嘿一笑,又道:“将军果然英明,是还有一些想要将军允许,就是方才提到了所得之战利品,皆由我等分配,这就是可以行赏赐,与之相对的,若是有人不遵兵法,不明军规,擅自而为,又或者有其他念头,这惩戒之责,又能做到如何?”
龙骧将军眯起眼睛,看着李怀,最后点头道:“交战之时,可以临机决断!”
李怀立刻拱手道:“多谢将军!”
张明业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将军,此事恐有不妥!”他是朝着龙骧将军说话的。
龙骧将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张明业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这配备给皇甫……给他们三人的,也都是老卒,经验丰富,怕是还在有些人之上,若是接到了乱命,这到时候是从还是不从,万一有个好歹,还要被惩处,如何是好?”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因为所站之地的关系,让最前排的不少兵卒都听了去,顿时就有了动静,尤其是王旱与文挺身后的兵卒将士,忍不住交头接耳,露出了一些动摇之意。
这下子,他们这两人可就站不住了,回头安抚了两句之后,看向张明业的目光,就有些不满了。
反观李怀身后的那些兵卒,虽然也有一些意动,却还是安静的站立,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一幕,落到了龙骧将军的眼中,他不由暗暗点头,随后对李怀道:“这些问题,你可有话说?”
李怀拱拱手,然后冲着张明业道:“张统领,你方才可是还夸赞王家与文家的两位兄台,说他们是有本事的,怎么一转脸,就又都没有经验了?敢情好话坏话,都让你给说了?”
张明业眼皮子一跳,却是沉默不言。
李怀也不在这上面多费口舌,直接道:“况且,这大军将要开拔,你就在这里说这些动摇军心的话,我这是没有节制你的权限,若是有,第一个就要让人将你拿住,打上几军棍!”
张明业还是没有说完,只是眯起了眼睛,看着李怀,脸色不善。
“别这么看着我,你这么明显的将嫉恨给表现在脸上,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想要摆脱嫌疑都难!”李怀笑着说了一句,将张明业的脸都给气红了,才继续道,“你现在跳出来,说我等经验不足……”他特意抬手,比划了一下,将自己和其他两人划归到一个阵营,“那这惩罚的时候经验不足,嘉奖的时候呢?有功要赏,有过要罚,怎么方才我说要有赏赐之权责,你不出来,现在却要跳出来?”
他顿了顿,见张明业脸色难看,继续笑道:“奖惩本一体,乃是用来统帅军队兵马的,你也不用把这件事,说的多么玄乎,我等领军出去,缺少经验,这是你看出来的吗?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人人都知道!”
说到后来,他提高声音,这下子,不光是前排的兵卒,就连后面的众人,也都能听个清楚,这周遭的议论声,更高了几分。
见此情景,徐淄不由心急,觉得李怀是一时忘乎所以,这些话说出来,可是真要动摇军心的!
王旱与文挺则是脸色狂变,方才还暗自埋怨张明业,转眼间就对李怀更加不满了,他们这三天使出了浑身解数,又是给钱,又是打架的,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淡化兵卒对他们经验不足的印象,结果倒好,临到出征了,李怀却突然高声说出,这不是直接提醒了吗?
张明业却是冷笑一声。
“这不还是被我的话,给激将了,以至于口不择言,自寻死路!”
心里想着,他目光扫过龙骧将军,想看这位上官对李怀如何不满,却见后者神色如常,这心里莫名就有不妙之感。
没想到,李怀接下来就道:“那为何将军还要让我等率领兵马?难道真是觉得,便是损失了兵马,也没有什么关系?错!大错!这是因为,将军深知,我等必胜!这才会有这般安排,我亦是知道这点,才会请来赏罚之权!如此一来,更是万无一失,必凯旋而归!”
第五百一十六章 五胜
“何以必胜,详细说说。”龙骧将军直接问出。
李怀却是看了自家老师身后几人,道:“我知将军此来,必带来了贼军之简报大略,可否先一观?”
“这个时候要看?”张明业冷冷一笑,刚刚他还被李怀的一番话震慑了心神,有些担忧,但一听此言,登时恢复过来,便觉得对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这些东西,你哪里有……”
“我是让人带过来了,”龙骧将军打断了张明业,后者立刻脸憋得通红,龙骧将军则一挥手,郑开仙身后的几人转身下台,很快就让人带来了一堆的卷宗,“但是让你们路上观看,或者到了地方,安营扎寨,再有人给予咨问。”
“我只是要看个大略即可。”李怀点点头,接过一本,翻看起来。
故作姿态!
张明业眯起眼睛,目光扫过诸多兵卒,心中冷笑。
事实上,李怀那些话说出来,众多兵卒已然心乱,他们其实是真的有些担忧,甚至惶恐。
因为他们这些兵卒,本身出身不高,毕竟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但凡有个出路,都不会想到去吃兵粮,盖因当下这打仗太过频繁,连将军都不免阵上死,何况兵卒?
出征之时,兵卒能否活命,一来看自己的手段,二来就要看将领的能耐,有道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就是这个道理。
本来,上面忽然派下来三个毫无经验的,甚至过去都算不上是兵家之人的将领,要率领他们,就已经是人心惶惶了。
若非如此,那王旱又何必以重金邀买人心,而那文挺,又何必遍战军中?
还不是人心不服!
结果,好不容易被压下来的人心,被张明业这么一挑拨,又有了复崩的趋势,尤其是本来只是李怀身后的兵卒听着,到了后面,其他两家的将士,也一并将注意力给集中过去了,就更加要命了。
这些人自是担心跟着几个不成熟、没有经验,甚至连兵家常识知道的都不多将领,最后会如何凄惨!
他们可不想被当成弃子!
是以,众兵卒人心思动,在担忧之中,都忍不住侧耳倾听起来……
李怀快速翻看,速度极快,以至于连徐淄都以为他是故作姿态了,不过不等旁人说话,李怀已经放下那书卷,点点头,笑道:“与我想的差不多。”
“倒是要听听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翻看这么快,能看出个什么?还什么想的差不多!虚伪!”
张明业见着众兵卒的反应,颇有战阵经验的他,又如何能猜不到这些兵丁的心思,暗自觉得皇甫怀是捅了马蜂窝,本来将军只是问问几人,想让他们表现出各自的能力,稳定军心的,结果皇甫怀大言不惭,以至于这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了。
甚至连徐淄的脸上,那担忧之色都已经隐藏不了了,其身边,则是一脸看热闹模样的郑开仙,其人还嘀咕着:“倒是要听听,到底是怎么个必胜之法。”
至于那王旱、文挺二人,脸上则是埋怨与不解,看向李怀的目光中,夹杂着明显的敌意。
唯一神色不变的,也就是龙骧将军的,他只是看着李怀,等待着后文。
作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李怀却神色如常,他甚至还能笑得出来,环视一圈之后,收敛笑容,正色道:“此番出兵,说是我等带兵,但真正体现的,却是这荆南之力!战场交战,固然能决定一时局面,但真正决定胜负的,却是整个体系的、整个势力的强弱之别!打仗,打得乃是双方的硬实力!”
张明业张嘴想要说什么。
李怀摆摆手,直接打断道:“你别忙着反驳,我只说几事,兵卒的操练,尤其是从原本的农夫,操练成兵卒,这可不是我等三天就能做到的,而是荆南历经寒暑操练而成,这其中站立行走、吃穿用度,都不曾有缺!又经历诸多战阵磨炼,可不是寻常兵卒可比的,而周边部族,衣食不足,无安定之地,此乃强兵而对弱卒,此一胜。”
“方才也有人提到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荆南有完善的补给,整个后勤辎重都有人督促运转,无需我等分心担忧,没有后顾之忧,只需要思虑战阵之事,那周边部族物资匮乏,常有食不果腹之局面,这是富足而对匮乏,这便是二胜!”
“将军府有诸多安排,有钱粮支撑,能派遣斥候、探子打探周遭,有诸多准备,消息情报一应俱全,用以辅佐,乃是知己知彼的局面,而周边部族的装扮、风俗,与我等迥异,又没有相应的准备和人才培养,哪怕派出探子过来,也根本无从隐藏,被一眼就能看出来,完全可以加以利用,这对比下来,就是我等知敌,而敌不知我,此三胜!”
“那周边的部族贫瘠困乏,几乎没有兵甲,兵刃都要抢夺劫掠,族中更无铁器,冶炼之法落后,以至于连荆南百姓的铁器都要抢夺,相比之下,我军兵甲齐备,有准备的铸造之所,能源源不断的补充、给予,此有与无之区别,为第四胜。”
“将军自来荆南,收拢百姓,编户齐民,又立下军屯,军政皆有法度,经历多年,乃有气象,百业待兴,各司其职,彼此之间互有促进,军中有法,奖惩皆出于上,此法度之全也,相比之下,那周边部族在内尚无明确统属,连战利品都分配混乱,对外也无章法,今降名叛,背信弃义,此有制而对无法,为第五胜!”
李怀深吸一口气,看着脸色已然铁青,眼中满是震惊的张明业,重新挂上笑容。
他对着龙骧将军拱拱手,继续道::“今将军得令以屯荆南,恢复汉家旧地,奉行王道,教化蛮夷,天下正道,而贼獠烧杀抢掠,常行不义,我以强对弱,以富而压弱,知彼知己而决不明敌我,有兵而战无甲、有制而征无度,一兵可抵十獠,堂堂煌煌,以正辟邪,以正兵战不臣,焉有败理!”
第五百一十七章 军心可用
众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继而表情各异——
不光是龙骧将军、徐淄、张明业、郑开仙等人,又或者是王旱、文挺,就连那些兵卒的表情,也都慢慢有了变化。
情绪直接浮现在脸上,让震惊、疑惑、惊讶、崇拜等等情绪交织在一起。
这种变化,在李怀的特殊视野中,便是以交缠不定的气运光辉作为表象,而且隐隐朝着自己的身上汇聚过来。
与之对应你的,李怀立刻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似乎正在扩展,慢慢蔓延到了整个兵营,并且和周边的土地产生了联系。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只是疑惑了一瞬间,就马上明白过来。
作为一个专业的脑补网文写手,李怀穿越前瞎编过的设定,那是数不胜数,其中就有许多原因,可以解释眼前的这一切。
“这般看来,一旦继承了一个势力,本身的气运,会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但这也正常,毕竟气运并不是凭空而来的,按照老师的说法,聚集了人手,才会衍生出气运!”
带着这样的念头,李怀又重新思量了一番,将自己脑子里的诸多想法快速的整理了一遍。
另一边,正像李怀说此战必胜的时候一样,在说这五胜正义论的时候,同样没有压低声音,这周围的众人,自是听得清楚。
所以,随着那一二三四五,五条下来,最后又说道了以正义之师,堂堂而攻之,自是让众人心潮澎湃,一个个都感觉热血上涌!
便是那王旱与文挺身后的众多兵卒,也是眼中隐隐透露着兴奋之意,只是这群人中,也不乏兵油子,固然被调动起来了兴致,却也还算是情绪稳定。
张明业看向李怀的目光,越发的凝重起来,而他的脸色,则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而他的心中,却满是惊讶。
这些东西,真的是他短短时间内,从那情报大纲中看出来的?这着实是超乎想象!
就连徐淄,都怔怔的看着李怀,一副刚刚才认识他的样子。
对于这些,李怀并没有太过在意,他只是拱拱手,对龙骧将军道:“我有些话,想要对众将士说。”
龙骧将军就道:“今日你等出兵,乃是主将,这些人的性命荣辱皆操之于你等之手,而今尚未开拔,正是要说通透的时候,有什么话,直接就能说,不用总是请示我,而且……”他顿了顿,笑了起来,“你显是知道了,为何今日要有这么一次会面,为何要然你们提问。”
“这是自然的,过去将军领兵,让我随侍身旁,就有许多这般场景,便是再愚笨的人,也该是学会了。”李怀微微一笑,很是谦虚。
龙骧将军摆摆手,道:“去做你想做的吧。”
李怀点头称是,然后转过身子,对着众多兵卒,道:“诸位将士,想来你们平日里务农,也都是各家的劳力,不乏上有老、下有小的,即便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这乡里乡亲的总也是有的,更何况,便是自己,这平日里劳作生活,又有几个不被这周边部族侵扰,乃至侵袭的,你们的兄弟姐妹、父母妻儿,都时常受到侵扰,今日出征,也是为了自己……”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这些大道理,说来诸位也都听够了,不过方才将军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在这里,我与诸位约定,但有所得,皆归尔等!”
随着他这一句话说出来,身后的众多兵卒立刻沸腾起来,终于从本来的激荡情绪,彻底转变成了跃跃欲试!
便是那人群中的老兵油子,也是兴奋起来,因为这落到手中的战利品,才是实实在在的,是他们真正从军的目的所在。
但平日里的征伐,按着规矩,是财物都要集中起来,然后才会分润下去,但往往只能有三成分出去,但听李怀这意思,分明是有一个算一个,有多少就能分多少!
这时候,李怀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自是不能一哄而上的争夺,还是要统一管辖,不过我会让人明示,不会有半点藏匿!我在将军面前立下此言,自有将军见证!”
“万胜!万胜!万胜!”
兵卒们顿时欢呼起来。
但李怀摆摆手,自己这队人马便安静下来。
此时却有个插曲,落到了徐淄等人眼中,让他们暗自觉得有趣——
那王旱与文挺身后的兵卒,居然也小小的激动了起来,但很快就平息下来,显然是回过神来,意识到李怀并非是他们的直属将领,而是与自家领头的将领,与李怀乃是平级,更不会受其节制,不会听其之令,所以这个福利,怕是难以沾手了。
这么一想,不由露出了遗憾之色,有些人则是一副兴奋模样,看着自家领头的那位年轻将领,似乎是想要催促一番,也让自己的领队效仿。
这下子,王旱、文挺的脸色难看起来,却没有立刻出言,而是眯起眼睛,在心里权衡利益得失,最后都默然不语。
那张明业也是眉头紧锁,眉宇间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军心可用!”龙骧将军笑着点头,对李怀招招手,让他靠近几步之后,说道:“你说的不错,确实是五胜之策,不过也不可掉以轻心,多余的,我也就不多说了,向导都在你们军中,营寨也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都出发吧!”
“遵命!”
李怀抱拳躬身,行礼之后,翻身上马,一挥手,面前的兵卒阵列变化,前队变后队,顺势而行,李怀则是策马快步,领着身边的两个副官,重新来到了队列之首,带着兵马,浩荡而行。
相比之下,那王旱与文挺也是拱手尊令,同样下令前行,但队列就有些混乱,不得不暂缓脚步,先整列队伍,等李怀率领的兵马走出了营地,两人才堪堪号令队伍前行。
看着远方的那支队伍,这两位年轻主将脸上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我过去,还真没看出来,我这个学生,赫然已有大将风度了!”
后方高台上,龙骧将军抚须而笑,满脸欣慰。
第五百一十八章 连你们都……
“皇甫怀这小子,还真是让人意外!”
等三队兵马都开动出去之后,兵营中重新恢复了平静,看着那逐渐平息、落下来的尘土,徐淄笑眯眯的说了一句。
本来因为众人聚集在校场上,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那些并没有被安排要出征的兵卒,一个个的,也都按耐不住,哪怕是有操练的任务在身,往往也会关注一下。
现在出征兵马离去,营中兵卒的心思回落,一切仿佛恢复从前。
只不过,龙骧将军身边的众人却很清楚,事情不可能那般轻易的就恢复,因为经过方才那场局面,一个人已经脱颖而出了。
“本来是要寻找主公的继承人,”郑开仙也开口笑道,“是想要以这次的出征作为参考的,却没有料到,那皇甫小子,竟然已有这般能耐,着实是让人意外啊,我乃是粗人,不懂得多少兵家道理,可方才听皇甫之言,也感到有些热血沸腾,这打仗本来就是看哪边悍勇,有他这般激励之言,想来手下的兵马,必是势如破竹!”
徐淄点头附和,道:“正是如此,他那也不是随口言语,所言之五胜,更非是信口开河,而是是实实在在的战阵之分析,句句在理,殊为难得!”说话间,他还看了一眼张明业。
刚才那局面,只要有些眼力劲的,都看得出来,张明业明显是对皇甫怀心存敌意,即使不是有所不满,也不会乐见皇甫怀成为继承人,结果现在再看其人,已然是黑着一张脸,满脸的不快与忧虑。
莫名的,徐淄这心中反倒是快慰了许多。
郑开仙在听了徐淄的第二番话后,点头称是,道:“可不是么,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这些东西,我老郑是总结不出来的,平日里只是打仗,隐隐有些感觉,听他这么一说,才分明了许多,和主公过去战前分析之言,倒是有许多相似之处……”
“这话说的有些过了吧!”终于,张明业终究是按耐不住,出言反驳了,“他皇甫怀就算有一些小聪明,小见识,又如何能与将军相比?太抬举他了!而且,这战前之说,说的有些太多了,好些个,还被兵卒听进去了,难保这些人心中,不生出其他心思,徒增变数!”
“战前,本就是要动员兵卒求战之心!”徐淄立刻反唇相讥,“若非如此,何必要摆下这等局面?方才主公就说皇甫明白了用意,说的就是这个,今日让三子聚集在此处,让他们出言提问,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让他们有机会,能借此机会,进一步振奋士气,缩短与兵卒之间的距离……”
一番话说下来,张明业的脸色更加难看。
但徐淄的话尚且没有说完——
“至于你说皇甫说的太多,更是荒谬!他们本就是临时接手,正该想尽办法与兵卒同欲同心,他说这些,分析利弊,调动军心,最后效果出众,哪里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看你是对他心有成见,因此才有偏颇之言!”
“我几时对他有成见了?”张明业眉头一皱,露出怒意,“我是出于公心,才有心质疑,你不要平白诬陷!给我泼脏水!是担心他们此行会有不妥,哪怕本就不指望,但诸多兵卒到底是好不容易操练出来的,耗费了粮草精力,更有诸多时间,如果白白让周边部族捡了便宜,岂不可惜?”
说到后来,他拱手对龙骧将军道:“属下一片担忧之心,只是为公事,还望将军明鉴,不要听信了徐淄污蔑之言!”
“我几时污蔑你了!”徐淄也是恼怒,先是呵斥张明业,继而也朝着龙骧将军拱手道,“主公,属下也是处于公心,毕竟三子意义不小,乃是我军未来之基要,不能因为某些人的私心,节外生枝。”
一时之间,两人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变,气氛陡然剑拔弩张。
就连郑开仙都能感觉到这其中的凝重气氛,感到两个人的针锋相对,一时之间,都不好随意插话了,反而看向龙骧将军,想这自己这位头领,会如何决断,来缓解这两位大将之间的矛盾。
“好了,不用争论了,到底如何,还是要看他们这些人的表现,”龙骧将军微微一笑,“不过,徐淄有些话说得是对的,皇甫仅此的表现,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张明业的脸色更加阴沉,却不敢反驳,只是接下来,他就听龙骧将军继续说道——
“说到底,真正还是要战场上见真章,毕竟纸上谈兵的能耐,历朝历代都不缺,也正是因此,方才我并没有怎么夸赞皇甫,就是知道,战前不能让他太过轻敌,要知道,他的五胜论固然不错,这打仗打得的,也确实是双方的硬实力,只是凡事皆有例外,这自古以来,也不乏那些能横行一时,甚至横扫天下的势力、国家、朝代,领着足以倾人国的兵马,却因为疏忽大意,或者其他原因,最终饮恨,以至于整个势力都土崩瓦解的!”
张明业顿时嘴角带笑的拱手道:“将军说的不错,且不能助涨其人骄奢之心!”
徐淄也只能闷头不语。
李怀看了徐淄一眼,又看了一眼张明业,笑道:“我这也只是叙述过往之局面,而且说到底,也是特例,皇甫方才一番话,说明他的眼光是不错的,至少看到了趋势,能知道趋势,就能掌握大势,抓住关键脉络,他与其他两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已经超脱于一次两次的战役,从更高的局面去看待问题,将两边的交战,看得更加透彻,知道表面上的两军交战,其实是两个势力之间,综合力量的对比,我们,是输得起的,所以,也会更加从容!”
这话一说,张明业露出无奈之色,而徐淄则是神色振奋。
郑开仙却忽然道:“方才我听皇甫之言,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过,主公您说过,他们三个领兵过去,乃是历练,本不指望有多大战果,加上您原本是要以他们为诱饵,布下陷阱,最后也改了主意,这现在是否又有其他谋划?”
此言一处,徐淄、郑开仙等人,便不由留意起来,因为他们也突然意识到,似乎……好像……现在的情况,真有可能改变。
第五百一十九章 抓捕?
“看你等的样子……”
龙骧将军的目光扫过众人,嘴角翘起,笑了起来。
“你等分明都已是被他给说动了,真有了奋起的心思,这小子的本事,可是着实不小,如此一来,那些兵勇自然也会用命、尽力,也算是相得益彰。”
说着说着,这位荆南将军注意到面前几人错愕的表情,又笑道:“旁的不说,就算他皇甫怀在战场上表现不佳,只是这战前动员的本事,就足以立足了,未来若是再经过打磨,必然能借此聚集一批英才,足以变成班底,只可惜,时间上是有些不够了。”
众人本来被龙骧将军这么一说,回想方才之事,可不就是自己等人被李怀之言语给说动了,以至于才动了意念?若是换成从前,但凡是龙骧将军已然决定的战略,他们这些人,从来都是严格执行,不会起什么反复的心思——那建议得失、权衡利弊的工作,往往都是谋士去做的。
这般一想,才知道李怀这口才,确实是颇有独到之处,就连那张明业都不得不承认。
只是随后听龙骧将军最后一句话,几人有生出疑惑,徐淄便追问了一句。
“我说他时间不够,是说以他的这般口才,只要给个十几年时间,经过诸多打磨、雕琢,自然能有一番基业,只是当前这天下各处,又有什么地方能供他从头搭建?就算是有,眼瞅着中原大地,又要有变,哪里还有时间,给他缓缓壮大!”
听得此言,众人的表情也都严肃了起来。
张明业又要说些什么,但龙骧将军摆摆手,说着:“好了,几人既然走了,就不用再想策略之改了,毕竟已经是做下来的决定,不能随意朝令夕改,否则这边军队刚走,那边咱们就改了原本的布置,匆忙之间,反而要被人所趁,徒留隐患!”
“我等明白了!”
龙骧将军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其他几人自然清楚该如何决断。
“不过……”但就在此时,龙骧将军又补充了一句,“他既有这般说辞,或许还有手段,起码这心中该有谋划,是以还是可以安排一些人马作为接应……”他看了徐淄一眼,笑着道,“本来不是安排了增员人手,与接应之人吗?正好,现在只是给他们多下达一些命令,同时再调动几个屯兵驻守,不过也不用太过在意,不用提前调动,防止打草惊蛇,保持与皇甫他们之间的通信。”
“诺!”徐淄闻言,也不耽搁,转身就招招手,让一人过来吩咐下去,那人直接就快步离去。
郑开仙看着那人走了,忽然道:“只是这事,还有其他两支队伍,也不知会不会混乱,不过方才主公一席话,倒是让某家想到一点,皇甫小子的话,连我等都说的心潮澎湃的,兵卒必是更像要一战,那王旱与文挺也不该例外,只是他们也该知道,皇甫的激励举措必然有用,为何不当场效仿,也让手下的兵卒顺势而奋勇,岂不是省去了很大的功夫?”
“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徐淄哈哈一笑,看了张明业一眼,才道,“三子乃是相互竞争之人,别看他们今日都很克制,但心里必然都铆足了劲,想着要独占鳌头,将其他两人给压下去呢,自是要坚持自身之主张,尤其是这种手下兵马皆在的时候,更要如此,若是这边皇甫一句话说完,那边他们就依样炮制,这手下的兵卒一看,岂不是就先入为主,觉得皇甫乃是权威,日后当多多听训其意见,那其余两人,哪里还有威信?无形中,就被压下去一头。”
“还真是这个道理!”郑开仙想了想,也不由承认此话有理,“但明明颇为好用的手段,他们硬撑着不用,岂不是可惜?也是,他们毕竟没怎么上过战场,等真正沙场上走了一圈回来,才知道这功劳都是事前谋划,事后用手段,真正领军的时候,那自是怎么能赢怎么施展!”
“不错!”徐淄点点头,“若是精明之人,一旦在战场上发现情况不利,肯定会有所调整,不说到时候,说不定等会避开了皇甫,那两人就有动作,又或者,他们还有其他法子,并不逊色于赏赐战利品,总之,若是能有所展露,也才配得上,入主公之眼!”
说到最后,几个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他的落到了龙骧将军的身上。
“这到底如何,还要看半个月之后的战况,但此事既已安排好了,只要不出大的变故,总不会有太坏的结果,倒是无需太过操心了,当下这当务之急,还是北方之事……”
龙骧将军正在说着,忽然就有几个人快步走来。
见得他们的装束之后,徐淄等人立刻收敛表情,不再多言。
龙骧将军也是神情一肃,等那几个人靠近之后,从他们的手上接过几封记录着诸多情报的文书。
“这里不是细看的地方,你们都随我来。”
随着这一句话落下,一行人快步离开了校场,走到了中军大帐。
龙骧将军坐在最里面的主座上,拆开几封信,只是低头看了几眼之后,那眉头便皱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居然隐隐透露出疑惑之色。
过了一会,龙骧将军重新抬起头来,面露沉思之色。
左右之人皆不敢轻易打扰。
时间流逝,气氛逐渐凝重,众人感到无形压力笼罩,渐渐地开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龙骧将军忽然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旁人也才随之松了一口气。
徐淄小心问道:“主公,可是北方又有了什么变化?那司马氏已得了晋公之位,莫非就要动手了?”
“北方也有动静,隐隐有大战前兆,但这还不是主要的,你等当是看出我心中疑惑了,”龙骧将军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坦诚,“也不瞒你们,实在是有些古怪之事,在各地发生,因为各地的割据之人,忽然都开始抓捕一些人了!”
“什么人?”
龙骧将军眯起眼睛,过了一会才道:“前朝皇室!”
第五百二十章 从属之心
一日一夜之后,李怀等人所率领的兵马,沿着崎岖道路,抵达了位于荆南西部的这片土地之上。
沿途多山川水系,还有诸多密林,偶尔还能看到没有被大队人马惊走的走兽。
很快,他们这支三千多人的兵马,就被带领着,驻扎到了林中的一座营寨之中。
“没想到,连兵营都是现成的,提前就准备好的,这仗打得还真是舒心啊……”
看着眼前这座营寨,盯着从里面走出来的驻扎兵马,听着那驻扎兵卒首领的话语,李怀长吐一口气,松了一口气。
他是亲自经历过战阵的,自然知道这兵营的重要性。
一场战争,最后结果如何不好说,但如果兵营没有安排好,那或许一个夜袭劫营,就能让胜负的天秤倾斜,最后攻守易位。
“有了这么一个营寨,至少不用担心长途跋涉之后,被人以逸待劳的来一次突袭了,毕竟我现在对局面了解的还不够,总是要小心一些的,别一个不小心,直接损兵折将,那先前动员时所说的那些话,可就都白费了。”
自家知自家事。
别看先前在那长沙兵营的校场上,他言之凿凿,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将对自己有成见的几人,给说的灰头土脸。
但事后龙骧将军与身边几人说的话,同样也是李怀心知肚明的,他自是知道,在过往的历史上,不乏强大帝国,却因为一些疏忽,或者某些执着,而最终败亡的例子。
穿越之前,那记载更是众多。
但这并不意味着,李怀说的就是错的,只不过,李怀很清楚,自己的诸多说法是取巧了,因为他说荆南必胜,这话的根基,其实是步步为营,荆南这个势力,必然取得对周边部族的胜利,但这应该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一个逐渐变化的趋势,具体到一场战斗、一场战役,可能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但作为底子更厚的荆南龙骧军,即使失败一两次,也不会真的伤筋动骨,经过一阵子的修养,便能恢复力量,组织起下一次攻略,长此以往,自是会胜。
“只是具体到某一此的战役上,还是得小心谨慎啊,毕竟荆南可以重来,我若是重来,可能就得是其他人的下属了……”
带着这样的念头,李怀开始打量起这营寨内外的安排,很快此处的那位驻扎兵卒首领就找过来,领着他要去登高看全景。
李怀自然不会拒绝,眼光全局之后,身上的几个技能才能逐步生效。
“郑龙、崔敏,麻烦你们先看管着兵马,将他们安置下来。”
给两个福将吩咐了一句之后,李怀就跟着那位名为耿林的头领,朝着营寨里面走了过去。
等人一走,李怀的两个副将便忙碌起来,在他们的指挥下,众多兵卒和负责辎重的仆从兵马,被快速安置下来,并且很有秩序的归入各自的营房通铺。
其他两家也都差不多。
等一番忙碌过后,两个副将空闲下来。
他们二人,一个名为郑龙,长得高大威猛,一个名为崔敏,身子精瘦,但腰背挺得笔直,一看就是武艺过人。
这两个,包括了其他两家的几个副将,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仅身手不凡,而且对地形局势也有了解,同时还有一定的指挥才能,这才会被派过来跟随,也好在局势不妙的时候,加以辅佐,给予建议。
但同样的,这些副将在为李怀等人服务的同时,还有着其他的任务在身上。
“如何,咱们这位上将?”
等指挥安排下去之后,郑龙和崔敏两人有了一定的闲暇,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在恢复体力的同时,交流了一下看法。
郑龙先是问了一句。
“目前看来,还是不错的。”崔敏在思索了之后,给出了自己的看法,“无论是在校场激励士气的那番话,还是这一路行军途中的诸多细节,都说明咱们这位主官,并不是对兵家一无所知,只是纸上谈兵,或许可以期待。”
“我听说其他两家,在这路上的时候,还闹出了一些动静,相比之下,咱们这位,算是比较省心省力的了,”郑龙点点头,跟着话锋一转,“但这些都还不好说,之前终究都是前兆,从入了有营帐开始,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没有经历过战阵的人,是很难做到面面俱到的,哪怕再天资聪颖,有些东西也很难想到。”
崔敏点头同意,说道:“毕竟不是人人都如龙骧公那般,一旦弃笔从戎,立刻战无不胜!”
“这也是我等存在的价值所在,”郑龙微微一笑,“不说远的,等会这安营扎寨的关键,就可以稍微提一提,毕竟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咱们这位主将,难免有些地方注意不到,没有概念……”
“是这个道理。”崔敏点头同意。
另一边,告别了自己的两位副官之后,李怀就随着那位耿林统领,一路走到了李头,慢慢攀登,来到了一座小丘的半腰处——有一座瞭望楼,正是建立在这里,借助地利和本身的高度,可以将整个营寨,还有周边的地貌,都尽收眼底。
便见整个兵营颇为方正,从上面看下去,能直观的区分出,几个区块分布,即使还没有详细了解,也大致能够猜得到,这是不同区域,皆有其用处的表现。
“这座兵营,倚着一座小丘,为了防止被敌人利用,也做了许多布局……”
那头领耿林在旁边介绍了几句之后,见着其他两人来了,就慌忙迎接过去,态度比面对李怀的时候,要恭敬许多。
李怀不以为意,他自是知道,比起出身名门、又有背景的二人,自己的寒门身份,肯定会有所影响。
果不其然,接下来,那耿林的重点,就是围绕着王旱与文挺二人转悠,给他们详细讲解了一番。
李怀则摇了摇头,也不愿意在这里平白被看轻,拱拱手告辞离去。
“果然还是有背景方便,只是听那耿林的架势,是要把整个兵营各处的公用,都给详细的讲解一遍,倒也省事,只是我总不好在那里蹭听。”
心里想着,他回到了下面,了解了一下安置情况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就召集了两个副将,又将军中纪事展辛召集过来,开始在兵营各处绕着,不时看看这里,摸摸那里,并且不时说出一些注意事项,让那军中纪事纪录下来。
两个副将跟在后面,听着听着,渐渐露出了惊讶表情,最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惊疑不定。
第五百二十一章 审时度势
他这么走着绕着,就连王旱、文挺的落脚之处也不例外,一并都去看过了——
兵营只有一个,虽然不算大,但是收拢三千多人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更很快,虽然理论上是三路兵马,但其目的地一直,还是一支军队,自然没有分成三个地方驻扎的道理,那就不是考研,而是纯粹的找死,浪费资源了。
更何况,就算是三家分立,各有指挥,但也该知道合则有力的道理,面对行踪尚且不甚明确的敌人,至少在防御上,他们还是会联合在一起,互相配合的,这一点,之前龙骧将军就派人点醒过他们。
“兵营的位置选的也算不错,营中的布置同样是考究的,有些地方虽然看着有些别扭,但想来是依托于地形地貌的关系,这里连山洞都利用起来的,整个兵营的布局因此作出一些妥协,倒是可以理解的。”
李怀嘀嘀咕咕的,他身后那个名为展辛的军中纪事则是事无详略,尽数都纪录下来,同时暗暗点头,暗道,自己之前倒是小瞧了这位,没想到居然还真知道一些兵家要点。
而另外一边,作为副将之一的郑龙则开口说道:“这个兵营的建设,当初是龙骧公亲自督促建设而成,是当初他老人家亲自领兵过来的时候,在周围找了很久,才选定的这个地方布局,如今三年多下来,整个兵营被反复加固、加固修整,已然成了此地的支柱之一。”
“这个兵营,居然已经有三年多的历史了!”李怀对此表示了意外,但旋即又明白过来,“如此说来,将军应该只是最初的时候来过?”
“不错,”郑龙点点头,“将军当初来此,一举将周遭七个大部族击败,将他们的族长都给擒拿过来,并且就是在这个营寨中见的那些俘虏!”说到这里,他的话语中,有着明显的与有荣焉之意!
李怀自然很识趣的顺着这话,称赞了一番自家老师,等几个人都心满意足之后,他才又问道:“那当时是怎么处理这些部族首领的?”
同时心里暗暗估算着,自家老师真正抵达荆南,其实也就四五年的时间,在这之前,虽然已经靠着几次征伐,将这片本来被叛军流寇所占据的土地拿下,但并没有真正经营,最多只是落下了一些伏子,其余多数时间,依旧是名义上的统属,由荆州派了一些官员和军队一同管理,只是替换率很高,也不是官场喜欢的地方。
如此说来,三年多以前,差不多就是老师刚刚在荆南稳住了阵脚之后了,很有可能是刚刚把荆南几个郡的官场梳理了一遍,换上了自己的人,确立权威,成为自家地盘后,就第一时间出兵周围,这里也不知道是第几站……
但毫无疑问,如何处置此处的部族首领,足以透露出当时龙骧将军对待周遭部族势力的态度和处理办法。
“龙骧公大度,并没有为难那些部族首领,”回答李怀的,是另外一名副将崔敏,“当时那些部族处处捣乱,给咱们增加了不少的麻烦,但最后经过教化之后,这些首领纷纷悔过,于是都被释放出去了,当然了,他们族中的亲子,还是被送过来,去往长沙城中为学。”
李怀点了点头,他自是明白,这种处置手段,说白了,就是安抚和羁縻,走的是武侯七擒孟获的路子,同时还通过质子来进行限制和警告——那些送到长沙为学的部族子侄,显然就是人质,否则以当前长沙郡的师资力量,对于一般的编户齐民来说,都算不上优秀,又如何传播软实力?
“说明,三年以前,老师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才会退而求其次,以这等安抚手法,来应对周边的部族,而现在,甚至能将对周边部族的征伐,用来考核了?这背后,到底是荆南实力的增长,还是周边实力的衰退,又或者是整个实力范围的外交关系有了变化?”
李怀心头疑虑,陷入了思索之中。
他的这幅模样,落在身边几人的脸上,让这些人在对视之间,都不由暗暗记忆,思索着这位新主将,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接下来,又会有什么指示。
不过,不同于军中记事展辛,作为副将的郑龙和崔敏,更要操心一下,等会要如何在不让主将感到冒犯的前提下,提醒其人要赶紧了解一下周边部族的情况,而且还要先安排好等会的探查行动等等……
一想到这里,这两人的眼中,都流露出凝重之色,知道眼下,自己所经历的实在是麻烦任务——
指挥作战,着实是一套复杂的工作,哪怕只是下令,也要涉及方方面面,尤其是作为主将,还要熟悉手下的诸多将领,以及其他辅佐将吏,知道他们的司职,才能合理掌控。
但这些,对于三个新手主将来说,都是颇为困难之处,哪怕是事先就记忆了,到了这临阵当头,也有可能会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因此,被安排过来的副将,就要加担负起提醒和查漏补缺的任务,而这等工作,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胜任的,如这郑龙与崔敏,其实都是军中重点培养的,未来要外放出去,为一方将领。
若不是这次他们辅佐的,有可能是未来的势力之主,那这等命令就是传达过来,他们也不会轻易答应。
只是直到此刻,他们还有些不解,为何向来英明神武的龙骧将军,会选择这么三个人来作为继任人选……
唉,心累啊……
正当二人暗自感慨,想要找到机会就提出建议的时候,李怀却当先开口了——
“好了,这兵营观察的也差不多了,该去了解敌军情况了,除此之外,外出探查的人选,你们准备好了吗?”
听得此言,郑龙与崔敏都是一愣,然后赶紧点头道:“已经安排下去了,就等您的命令了。”
“好,那就先叫过来,我吩咐几句。”李怀说着,一背双手,迈着轻松随意的步伐,朝着自己的屋舍走了过去。
第五百二十二章 对手
几乎在同时。
告别了耿林的文挺回到了屋舍,然后他的副将就赶紧过去,提醒他要先去走访一下这营寨,了解一下各处的情况。
“这件事,还需要你来告诉我?”文挺却是眉头一皱,有些不耐了,“我追随将军很长时间了,也曾经随同将军一同在沙场上纵横,自是知道这些道理,不用你来多说!”
他这般说着,却还是依着两个副将的提醒,准备要去整个兵营中转转,了解一下情况。
那两个副将见状,只能对视一眼,相顾无言,只是那股子无奈的劲儿,却是颇为明显。
但想到自身职责,走了几步之后,这两人又忍不住提醒道:“主将,等会还需要派出一些人出去探查,这周围的……”
“这一步一步来,不用急于一时,”文挺瞥了他一眼,“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不用多说,我自然之道要派出斥候、探子出去探查,但眼下我等初来乍到,立足未稳,最好的选择,是先让兵卒们安顿下来!让他们不会因为来到了这里而不习惯,以至于闹出什么动静!”
说罢,文挺当先走了出去。
两个副将则微微停步,然后低着头,压低声音说道:“这次怕是有些麻烦了,这般模样,你我再提建议,怕是要被他感到不耐。”
另外一人就道:“这等人物,肯定是心高气傲,咱们说出,他不耐是正常的,否则之前也不会与整个军中的好斗之人都打上一场,不过此次涉及到你我升职,该提醒的还是提醒的。”
“话虽如此,但就怕你我好心提醒,让他有了战功,反倒要得罪了他,”第一人叹息了一句,“更何况,当下他已然这般,真正的战场上,你我又如何能建言?这不是个好差事!”
“事已至此,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另外一人摇了摇头,“为今之计,只能是尽职尽责,想来其他两家也不是省油的灯,都是如此,就看谁的本事了!”
说话间,见着外面的文挺已经走远了,便停下话语,快步跟了过去。
另一边,那王旱一样回到了屋子里,见到等候在门外的两个副将,便拱手作势,道:“有劳两位等候了,着实是王某的罪过,赶紧进去。”
那两个副将一听,连道主将客气了,然后便被王旱硬是拉着手,联袂而入。
二人的表情略有尴尬,但总不好将手挣脱出来,只能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好在一进屋,王旱便松开手,然后分主从坐下之后,他就说起了自己对这营寨的看法,激进溢美之词,更是顺势夸赞了那位头领耿林。
“……方才从耿将军口中得知,这兵营立寨,还是龙骧公亲自主持的,难怪会有这等气象局面啊!”
等这一番落下,王旱总算是发表完了看法。
两个副将一看,当即就抓住机会,开始给予建议——
“主将,您等下当先看看这兵营的布局……”
“这是老成持重之言啊!”王旱点点头,看着那副将夸赞道,“是这个道理,有道是有备无患,是要先看清楚,不过我方才登高远观,略有心得,这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说出来,你们给参谋参谋,看对不对……”
两个副将一听,回想起这位主将最近几天的表现趋势,就都理智的闭上了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方才我就注意到了,这兵营分成了几大块,依照我的经验,以及过去在书中总结出来的想法,可以看出……”
接下来,王旱很是分析了一番,将自己猜测、分析出来的兵营各方面功用都给说了一遍。
两个副将在旁边听着,不时点头。
他们不得不承认,王旱出身于琅琊王氏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虽然只是庶出,便如眼下,这位主将通过观察和经验,做出的判断和总结,很多都是正确的。
不过,还是有少部分是错误的。
只是几日相处下来,两个副将,多多少少的都知道了其人的性子,这时候当然不会提出那几个错误之处,不仅如此,等王旱的话音落下,两个副将,更是先后夸赞起来。
“不愧是主将,居然一眼就看出了这兵营虚实,着实是令人佩服!”
“那可不是吗?主将出身王氏,果然是有着世家风范与眼光,实不相瞒,我等当初初来乍到,虽然已经有一些战场经验了,但还是看得一知半解,无法如您这般一眼看穿,真是慧眼如炬啊!”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番话说下来,王旱先是咧嘴而笑,跟着又收敛笑容,摆摆手道:“两位不用给我戴高帽了,我自家知道自家事,不过是靠着一点底蕴,才能有这般收获,但真要是论这打仗的功底,那是远远不如两位的,之后还希望两位,能尽心辅佐,查漏补缺,但凡我有不对的地方,立刻要指出来!”
两个副官都是连连点头,然后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其中一人就道:“其实还真有一些地方,还望您注意一下,就是这兵营……”说话间,他注意到对面王旱眉头微微一皱,却还是只能说下去,“有几个地方,其功用,与过去不同。”
“原来是这样,”王旱点点头,脸上还有笑容,“那下次我一定得搞清楚了,还有呢?”
那副将却不好再说什么了。
倒是另外一人,将那话题转换过来,拱手道:“当下还有一事,您当先了解一下这周边部族的大致情况,然后派出斥候和探子,探查清楚。”
“不急,不急,”王旱摆摆手,“这些我早有预料,自有一番妙计。”
两个副将闻言都是一愣,那建言之人只得道:“不知上将有何妙计?”
“我等三人来此,目的却又相同,你说其他两人,会不会派出探子?那是必然要派出去的,若是三人皆派,未免乱了人手,说不定还容易暴露,倒不如我等先按兵不动,等那两家弄明白了情况,再去询问一二,想来他们两家,总不好拒绝吧?”
说着,他拿起身边一把折扇,扇动一下,尽显成竹在胸之意。
两个副将对视一眼,却是满脸无奈。
第五百二十三章 龙骧之计
“有消息传回来了,三子已经入了那营寨之中。”
灯火之中,龙骧将军文景拿着一封书信,展开看了起来,最后摇头失笑:“这几人,还真是不让人放心,到了地方,还要闹出事情来。”
在他的身后,两个侍卫挺立,而身前不远处,则坐着一名精神矍铄的男子,约莫五十岁,留着儒雅长须,高冠博带,神色从容,气度洒脱。
他听到了龙骧将军的话后,微微一笑,从身边摸出一把羽扇,扇了两下,笑道:“想来是几位副将,因为三位公子的主张不同、性子不同,已然吃了苦头了。”
“什么都逃不过先生的预料!”龙骧将军哈哈一笑,复又问道,“那先生可是能猜出来,那三子都是如何?”
他这话中,无疑就是有考较的意思了。
实际上也是如此。
面前的这位先生,名为朱兆轩,乃是北方之人,南下游历,被龙骧将军见到,两人交谈之后,将军发现其人才学过人,更有筹谋之能,当下便发出招揽,很是诚恳,给予了诸多便利。
那朱兆轩被龙骧将军的诚意感动,并不推辞,便成了其谋士。
只是随后龙骧将军北上受袭,又有王家夫人在旁边张罗,加上诸多考虑,有了退隐之意,便要推出一个人来居中平衡,逐步掌握权柄。
目前李怀三人,正是龙骧将军的主要考量目标,若是其中有人脱颖而出,真的成了后续继之人,那还是需要朱兆轩辅佐照料,是以现在但凡与三人有关之事,都会想着问上一二。
“这就要从几位副将来看了。”
面对问询,朱兆轩没有推辞,而是挥动羽扇,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龙骧将军要考较其人,他又何尝不想要展现一番本领呢?
“将军让郑龙与崔敏跟随皇甫怀,是因为这两个人思虑最是周详,能将诸多事情,事前就都想到、准备好,然后提出建议,”朱兆轩微微一笑,“如此看来,这个皇甫怀是个极有主见,并且十分擅长临机决断的,所以这两位副将,只需要将需要注意的、能够想到的,都告知皇甫怀,让他作为参考,就足矣。”
龙骧将军笑了起来,但并未接话。
朱兆轩也不进一步求证,而是继续道:“郭波怀和黄希这二人,则最是正值、刚正不阿,即使面对危险,该给出的建议,也还是会给出,虽然失之圆滑,但也有其可贵之处,如此看来,您哪位侄子文挺,显然是性格刚强,但又有容人之量的人,其人遇到了事,虽然容易冲动,却并不是听不进旁人的意见,只不过可能因为您的原因,更为注重面子,难免走些弯路。”
“哦?因为我的原因?”龙骧将军反问了一句。
“正是,”朱兆轩点点头,摇了摇手中的羽扇,“想来文挺公子必是想着,不能堕了您的威风和威名,所以有的时候,即使明知道该回头,也会硬着头皮走下去,这时候,两个颇为强硬的副官,也就起了作用,毕竟您也授了几位副官临机决断之权,能让他们在事不可为的时候,亮出令牌,出手干预!”
“不错,可一旦等到副官亮出令牌,那相应之人,也就失去了位格。”龙骧将军点点头,“那王旱呢?”
“王旱公子,外柔内刚,看着好说话,其实内里却最是难以扭转念头,偏偏其人又谦和有礼,与人为善,待人待物都希望让人如沐春风,可内里的念头,旁人也难以拉回来,所以您让严学礼、郑献这两位副将辅佐,也算是相得益彰,因为这两位说话做事委婉,会给人留下一线,又擅长见缝插针,可谓润物细无声,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
“哈哈哈!”
听罢朱兆轩的这一番分析,龙骧将军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满脸的满意之色,点头道:“先生果然有过人之能,只是寥寥数语,就将我麾下这几个将领说了个清楚,而对那几个小子,更是了如指掌,偏偏你还未曾与他们说过话,就是见面,也只是坐在一旁,静默不语……”
朱兆轩连连摆手谦虚,但脸上还是挂上了笑容,跟着说道:“属下既然要为主公效力,自是要全力以赴,不过主公夸赞之言,是愧不敢当的,论本领,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我之上,旁的不说,就是我那侄儿,就有经天纬地之才!”
“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夸赞你那侄子了,”龙骧将军闻言微微一笑,“若是有机会,真希望能亲自见他一面,促膝长谈,到时候还需要你来引荐。”
朱兆轩哈哈一笑,道:“这个自然。”
随后,二人并不在这个话题上说得太多,龙骧将军直接问道:“先生预料的差不多,那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又该给予前线之人,什么样的支持?”
朱兆轩摇了摇扇子,笑道:“当下最好的选择,便是不做干涉,先让他们行动一下,因为周遭部族,本就松散,最初的接触,无论是前线兵马,还是部族之人,都应该是试探为主,不可能一开始就决战,主公可以趁此机会,看一看三位公子在兵家战阵上各有什么擅长和弱点,又有什么可以加强的,然后再制定战略。”
龙骧将军闻言,一挥手,笑道:“没错,是这个道理,便就这么做吧。”话音落下,他便出言呼唤,找人过来,吩咐了几句,那人快步离开,很快就将龙骧将军的话,转变成命令,随着信鸽,传达到了前线。
与此同时,身在那前线兵营之中,李怀的两位副将,郑龙、崔敏同样也接到了李怀的命令,只是这一次,他们两个人的脸色,就有些发苦了。
“居然要将所有的探子都派出去,对周围进行扫荡一般的搜索,这不是摆明了要败露吗?虽然能尽快把握住周边部族的实际情况,但咱们自己也很可能会暴露啊!”
郑龙哀叹一声,满心的无可奈何,因为方才李怀已然是下了死命令,就算他有心动用隐藏令牌,可一开始就拿出来了?怎么都觉得不合适啊!
闹到最后,实在是左右为难。
第五百二十四章 你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你说,若是现在拿出令牌……”
不等郑龙把话说完,崔敏就直接打断对方,说道:“你若是现在拿出令牌,固然能令这位公子的谋划被阻,乃至令他退出竞争之列,但这一开始,其人正是踌躇满志之时,却被你浇了一头冷水,你说他事后会不会记恨?”
郑龙点了点头,他心中明白,便是被打落竞争行列,但以这位与龙骧公的关系,未来也一定会有影响力,现在自己开局就扔王炸,显然会大大得罪,尤其是对方踌躇满志的时候,更不合适。
“咱们辅佐的这位,不是个一无所知的,兵法是知道的,安营扎寨的道理是知道的,也算是礼贤下士,方才他在分派的时候,说的更是清楚,心中是有着分寸和考量的,我等既是辅佐,总是要执行的。”崔敏说着说着,本就不高的音量,又压低了几分,“更很快,本来就是测试,难免就会犯错,但也有大小之分,现在其实不宜出头。”
郑龙听罢,只能点头,旋即又觉得可惜,因为他很清楚,这个命令一发现去,固然可以迅速得到结果,但同样,也要牺牲许多人的性命。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但可以少死人、甚至晚死人,总好过多死人、早死人,但现在,他们似乎没得选。
回头看了看依旧灯火通明的屋舍,郑龙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看不懂这位临时上司了。
对方看着年轻,但从在长沙练兵开始,一直到中途行军,以及来到此处安营扎寨,都表现出了对兵家之法的熟稔与稳重,若不是事先知道,这位过去未曾领兵,最多是随同将军出征几次,还都是无关紧要的征伐,他都要觉得,对方是真正整理过沙场战阵的少年将军了。
但突然之间,怎么就开始犯浑了。
“别瞎想了,”倒是崔敏看得开,“想想这位这一路走来,是何等熟练,若是一点错都不犯,那才是让人惊讶的,现在犯了错,才是正常,你我现在阻挡不了,又不好当头棒喝,只能事后再来点醒,说不定还能让其人在兵家之道上有长进!再者说来,其他两家,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等会过去,正好交谈一番。”
“理是这么个理,但总是觉得可惜,但毕竟人无完人,我对这位的期待,是有些高了。”郑龙正在说着,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两位统领……”
随后,一个声音传来。
郑龙和崔敏第一时间就认出来,知道是随侍在李怀身边的随从,于是停步转身,想要听听是不是那位主将,又想到了什么命令,要添加过来,又或者是担心自己二人会不从命,特意派人过来强调?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个侍从过来,却是拱手道:“将军让我通告两位统领,先前让人出去探查之事,暂且作罢,请两位移步回去,他还有事要与两位相商。”
郑龙和崔敏立刻一怔,而后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狐疑与惊讶。
前脚刚做出的决定,还说一定要执行,怎么一转脸的功夫,突然就又改了?这么短的时间,不过是一进一出的功夫,就改了命令,用朝令夕改都不足以形容。
不过,考虑到李怀原本的命令,本就不是二人所乐见的,现在……似乎……也许是刚才的劝谏有了作用?
只是若是被说服了,为何要等到现在才让人出来,早干什么去了?刚才那位主将,可还信誓旦旦、不容反驳!
尽管心头存着诸多疑惑,可既然主将有命,也不算坏事,二人在松了一口气之余,还是迅速转身,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两位回来了,”看着重新走进来的两位副官,李怀主动离开作为,迎了上去,“你们走了之后,我仔细思索了一下,不得不说,还是你们说的有道理,是我太过想当然了,而且老师将你们派过来,本意就是要在我身边查漏补缺,我毕竟没有真个上过战场,本不该不听你们的劝阻,先前,有些被这局面冲昏了头脑,急着要立功,刚才冷静下来,才意识到有些不妥,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接受两位的建议!”
你这想的真是够快的,脑子能转这么快,刚才怎么语气那般坚定、强硬?
两位副将免不了在心里嘀咕一两句,但眼下这局面,他们肯定不会拆台,于是捡着客气话说了两句之后,又问起李怀当下的打算。
“我今日翻看了卷宗,也看了舆图,更让人铸了沙盘,当下有些想法,需要两位来参详参详……”
说话间,李怀也不回到了作为,而是直接来到了屋子中间的沙盘边上,拔出了一根棋子,直接插在一处山坳处。
“我觉得,此处最有可能是贼兵潜藏之地,可以先派遣几个探子到周围看看,但不要深入,之前你们也说过,这周围的部落民若是存在,那周遭山林会有痕迹,因为他们要采摘、打猎,无法隐藏,正好作为佐证……”
接下来,他大致交代和介绍了几句,句句条理分明,而且结合了部族的风俗习惯,还有周围的地貌地形,就连之前两位副将劝谏的话,都引用了几句,说的郑龙和崔敏二人瞠目结舌!
一直到两人离开,都还有些心神恍惚,惊讶于李怀的突然吩咐。
而送走两人之后,李怀却眯起了眼睛。
“刚才回溯的时间点,还真是有些尴尬,正好卡在时间点上,是我让他们二人离开之后,他们正式传令之前,如果再早点,有些浪费时间,晚点就赶不及了,毕竟这周围的敌情、地貌,还有诸多陷阱,我现在都了如指掌,完全没有必要太过隐瞒。
他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那沙盘一眼,露出了笑容。
“只是今晚还不能行动,得先养精蓄锐,而且突然要发兵攻伐,也不好找理由借口,还是先睡一觉,去大宁那边存点槽点吧,这样在将周遭部族一网打尽的过程中,就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也能毫不心疼的调整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