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9章 甲骑突阵(殇今恫古打赏加更)
“噗噗噗!”巨箭射破马铠,深深地扎入战马的身体。战马悲嘶着扑倒在地,马背上的甲士有的摔倒在地,有的连人带马被长矛射穿,倒在血泊之中,有的身手矫健,及时跳离马背,挺着长矛继续冲杀。
十枝巨箭全部命中,冲在前面和两翼的几匹甲骑被射中,只有被包覆在阵形中间四骑有三骑幸免,他们及时避开倒毙的战马,继续向前,很快就冲到壕沟前。
“上!”一名什长怒吼着,手持长矛,刺向马背上的骑士。骑士刺出长矛,两矛相交,都偏离了方向。什长被骑士的长矛刺中肩膀,自己的长矛却刺空了。他及时侧身,扔了矛,左手攥住骑士的长矛,右手抢入空门,拽住骑士的腰带,大吼一声:“你给我下来吧。”
骑士坐立不稳,被什长拽下马,还没等他起身,两名刀盾手抢了上去,盾牌狠狠地砸在他脸上,砸得他头晕眼花,耳边雷鸣。很快,他的头盔被人拽下,一柄锋利的战刀按在他脖子上,用力一拖。
三名甲骑冲入阵中,虽然击飞了数名步卒,却也陷入江东军的重重包围,很快被拖下战马杀死。
但这只是开始,就在弩车咆哮的那一刹那,又有十骑开始冲锋。弩车上弦的速度慢,甲骑的速度算不上特别快,还是从容的冲到了阵前,再次向鲁肃的阵地发起了冲击。披着马铠的战马将冲上去的江东军士卒撞飞,骑兵手中的长矛毫不留情的击杀。江东军士卒虽然奋力反击,刀矛俱下,却无法阻击甲骑的进攻,阵地出现了动摇。
接着,第三批甲骑又开始冲锋。如果让他们顺利冲到阵前,鲁肃的阵地必破无疑。好在这时弩车已经上弦完毕,再一次咆哮,及时射杀了四名甲骑,剩下的六名甲骑继续冲锋,杀入阵中。
第四批开始冲锋,七十余甲骑全部压上,作致命一击。
转眼之间,甲骑以十余人伤亡为代价,成功的楔入鲁肃的阵地,十余名甲骑在阵前突击,势不可挡,破阵在即。剩下的七十名甲骑开始加速,即使鲁肃的弩车再次射击,也无法阻止这些甲骑的冲杀,至少有五十骑能够加入冲击的行列,足以在鲁肃的阵前撕开一道缺口。
高览有些兴奋,他向中军举起了旗号,示意甲骑破阵在即,同时做好掩杀的准备。
冀州强弩手逼到阵前,全力射击,箭如雨下,阻止左右两翼增援中军。
袁绍收到消息,再次派出一百甲骑,准备先用甲骑践踏鲁肃的阵地,再派轻骑掩杀。一百甲骑和两千轻骑兵冲出中军,赶向阵前。蹄声雷鸣,旌旗如云,气势逼人。
见七十甲骑同时开始冲锋,即将入阵,鲁肃喝令扔出石脂罐。百余士卒将陶罐砸到刚刚被填平的壕沟上,陶罐碎裂,石脂流了出来,粘在麻袋上。几枝火箭射到,点燃了石脂,烈焰升腾,形成一道火墙,正好拦住最后一批杀到的七十名甲骑。
甲骑的骑士和战马训练有素,并没有被火墙吓住,他们依旧向前冲,以为能冲过火墙,加入战斗。但他们疏忽了一件事,鲁肃阵前的壕沟刚刚被填平,并不是真正的平地,战马如果小心一点,慢一点,依旧能顺利通过,但是火焰升腾,战马只能快速通过,骑士和战马都下意识的加快了速度,又看不清地面,依然保持着平地冲击的惯性,径直冲了进来。
一匹战马踩空,打了个趔趄,虽然及时调整姿势,没有摔倒,但马蹄却沾上了燃烧的石脂,火苗顺着马腿舔了上来,马腿被烧得作响,再训练有素的战马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乱蹦乱跳起来,想要摆脱疼痛,却无济于事,火沿着马腿向上,很快蔓延到马腹。
几匹战马在火中狂跳,阻断了甲骑的冲击,数十名甲骑被拦在阵前,无法前进,失去了速度,江东军趁击发射。十步左右,即使人马俱甲也挡不住强弓硬弩的劲射,不少甲骑被射倒,剩下的甲骑见形势不妙,连忙撤出安全距离,调整阵型,准备重新冲击。
鲁肃虽然损失了百多余士卒,阵地也被甲骑撞开一个缺口,但他及时阻止了后续的甲骑增援,得以及时调动兵力围攻冲入阵中的十余骑。
人数不足,敌人却比意料的顽强,这些甲骑遇到了成军以来最大的困难。他们虽然全力冲杀,所击辄破,但江东军却迟迟没有崩溃,他们以什伍为单位,强行冲入甲骑之间的空隙,将甲骑分割开来,进行围攻。有的对付人,有的对付马,有的伸出双腿来拖骑士下马,有的弯腰砍马腿,花样百出,作风剽悍。
甲骑很顽强,也杀伤了不少人,但后继无力,还是一个接一个的被放倒了。
当壕沟里的火渐渐熄灭时,鲁肃的阵地已经恢复了平静,被杀死的甲骑被拖到后阵,受伤、阵亡的将士也被抬走,填补的将士严守阵势,等待着下一次攻击的开始。为了阻止甲骑的攻击,鲁肃损失了三百多人,但整个阵地岿然不动。
高览无权指挥甲骑,只能稳住阵地,等待袁绍的进一步指示。
看到甲骑突击失利,损失了五十多骑,却没能如愿击破鲁肃的阵地,袁绍也很意外。他见识过鲁肃的顽强,但他没料到鲁肃会这么顽强,居然能挡住甲骑的攻击。他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还是应该听取沮授的建议,派甲骑去攻击孙坚的阵地。孙坚正在进攻甄俨,他的阵型不可能像鲁肃的阵地这么坚固,甲骑取胜的可能性更大。
可是我的对手是孙策,不是孙坚啊。就算甲骑击破孙坚的战阵又有什么用,只要孙策还活着,孙坚死不死影响不大,只会让孙策顺利接收孙坚的部下,变得更强。
袁绍犹豫不决,问计于郭图。郭图一时也拿不出的更好的主意,但是他和袁绍一样,也不赞成转攻孙坚。孙坚虽然是父亲,但他的影响力有限,远远不及孙策。
“主公,如果能击败甚至杀死孙策,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袁绍瞅着郭图,眉心紧皱,半晌才道:“公则,你究竟想说什么?”
郭图躬身施礼。“主公,鲁肃据阵而守,有地利,又有弩车,一时难以击破,可是这么一来,孙策身边的力量就非常有限,尤其是弩车,我估计他身边的弩车不会超过三十辆。如果像沮公与猜想的那样的,孙坚身边也有弩车,那孙策身边的弩车可能更少。如果我们绕过鲁肃,直扑孙策,也许能有意外之功。此乃行险之计。如果主公觉得把握不大,愿持重而战,那臣建议就依沮公与之策,先撤往洛阳,再图后计。”
袁绍沉吟片刻,抬头看看天。“天色不早,今天到此为止吧,待公与回营,我们再商量商量。”
第1470章 磨刀霍霍
沮授在河边督造浮桥,睡了半天,难得清闲。被大戟士叫醒的时候,他看看尚未落山的夕阳,再看看还在忙碌的工匠,不禁有些奇怪。袁绍不是要和孙策拼命吗,怎么这么早就鸣金收兵了?他带着一肚皮疑问回营,路上向大戟士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今天的攻击不顺利,袁绍损失了五十多甲骑,虽然一度冲乱了鲁肃的阵地,却没能成功突破,功亏一篑。
沮授很惊讶。这个结果也出乎他的意料,损失五十多骑,对甲骑来说,这是一个非常惨重的损失,如此拼命,居然还是没能突破鲁肃的阵地,这鲁肃的阵地难道是铁铸的不成?
来到中军大营,郭图不在,袁绍正在吃饭,热情的邀请沮授入座。沮授没心情吃饭,直接问起了战况。
袁绍有些尴尬。他本人并没有在战场上,只是听败退回来的甲骑描述了一些情况。这些甲骑被火墙所阻,也不清楚那些冲阵的袍泽为什么没能成功。冲过了火墙的甲骑只有三人撤回,而且都受了重伤,现在正接受医匠的冶疗,郭图去了解情况,还没回来。
沮授听完,拉着袁绍就走。袁绍自知理亏,乖乖地跟着沮授出了营。如此重要的战事,居然没有亲临战阵指挥,以至于对实际情况一知半解,不明所以,实在不像一个大将应有的风范。他们来到辎重营,不仅郭图在,高览也在,正听撤回来的甲骑说明情况。
三名甲骑都受了重伤,情绪有些狂躁,说话颠三倒四的。郭图和高览好言安慰,细心盘问,最后总算把当时的情况弄清楚了。甲骑遇到的麻烦主要有两个:一是鲁肃的阵地建在沙丘上,沙丘松软,又是上坡,战马跑不起来,速度慢,冲击力不足;二是江东军很顽强,尤其是以什伍为单位的配合非常默契,把握机会的能力非常强,甚至敢迎着甲骑向前冲,切入甲骑之间的空档。
听到这些,不用其他人解释,袁绍也明白了。之所以没能破阵,一是鲁肃专门针对甲骑做了充分的准备,有效的克制了甲骑的优势。二是江东军训练有素,敢打敢拼。
“孙策有备而来啊。”袁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郭图、沮授等人互相看看,心有同感。他们自认为也做了充分的准备,可是和孙策一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从这些甲骑描述的情况来看,只怕从将领到普通士卒都做好了迎战甲骑的战术和心理准备,难怪在甲骑的攻击面前,江东军一直没有崩溃。他们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而那些千奇百怪的战法也是准备好的,现在只是实际验证一下罢了。
袁绍心情很不好,回到中军大帐,半天没说话,最后问沮授道:“公与,奈何?”
沮授躬身答道:“攻虽不足,守尚有余,趁实力尚存,移镇洛阳。练兵聚谷,秋后再战。”
孙策刚吃过晚饭就收到了鲁肃的报告。看完报告后,他像某个大佬似的说道:“稳了。”
鲁肃的报告除了详细评估了应对甲骑冲阵时方法外,还提到了一个看似不怎么重要的问题:战斗还没到酉时,袁绍就结束了战斗,看起来意志并不坚决。
除此之外,鲁肃还提到,甲骑不由高览直接指挥,每次出战都由袁绍发出命令,而袁绍本人一直在中军大营,没到阵前来。虽说隔得不是很远,战鼓、旌旗传递命令很便捷,但还是让人觉得不太正常。
孙策也觉得不可理喻。袁绍又在搞什么鬼?不过他不在乎,受地形限制,袁绍的活动范围有限,而自己有水师在手,渡河比较方便,袁绍的兵力部署都在自己的视野之内,他想玩什么花样也玩不出来。
哪怕计划再完美,无法实施就是一句空话。
郭嘉却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袁绍出身世家,向来注意身份,让他和孙策对阵还勉强,怎么可能亲自和鲁肃对阵,胜了没什么好夸耀的,败了却着实丢脸。捕獐山一战,他已经见识鲁肃的厉害,现在甲骑出击也受挫,一战损失五十余骑,他心里更没底。甲骑成军至今,总伤亡可能都没有超过五十骑,在没有找到破解之法前,他是不敢将所有的赌注全部砸进去的。
除非再出现像界桥之战时的情影:无路可退。所以要重创袁绍的办法不是围而歼之,而是让他看到生的机会,然后逼着他逃跑,自己把自己累死。
孙策觉得有理。谋士的可怕之处正在于此,他们是玩弄人心的高手,郭嘉之所以能言出必中,近乎传奇,正是出于他对人性的深刻理解,尤其是袁绍。
第二天就要决战,孙策早早休息,养精蓄锐。郭嘉却是一夜未睡。斥候营几乎全员出动,不断有消息传来。这些消息大多是零碎的只言片语,有的甚至是假消息,郭嘉要把这些消息拼凑在一起,从而推断整个战场的形势。
即使有诸葛亮和陆议两个助手,还有军谋处二十几个谋士协助,郭嘉还是不敢大意。在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内,袁绍的命运将被决定,山东的形势也将基本确立,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就算让他去睡觉,他也睡不着。
从子时开始,韩银就不断有消息传来,黎明时分,韩银率领两千西凉骑兵准时赶到西赤城。虽然经过一夜行军,但韩银一点也不累,反倒有些亢奋。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尤其是听说马超、阎行先后立功,大杀四方,他这心里就像养了老鼠似的,痒得很,迫不及待的想上阵。
孙策将阎行叫了来,一起吃早饭,顺便向韩银交待整个战术意图,由阎行从旁补充说明。即使加上韩银的人马,他也只有三千骑,不到袁绍的一半。这一战要想成功,不仅需要每一个骑士都全力以赴,各部之间配合更要高度默契,尤其是韩银。他是奇兵,是暗箭,要一箭封喉,稍有差池,奇袭变成缠斗,结果就很难说了。
孙策最后说,只要韩银能按要求打好这一仗,达到预定的战术目标,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保证让韩银风风光光的回到长安,一千套骑兵甲胄是起步价,到时候再送上一份厚礼。要是因为韩银出了意外,那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虽说骑兵甲胄,连这一年的伙食费都得给我吐出来。
韩银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有问题,一定完成任务。
孙策让韩银抓紧时间休息,随即派人通知孙坚。韩银已经到位,计划开始实施。
第1471章 翻盘的机会
战鼓声雷鸣,又一阵箭雨射上天空,飞越百余步,射入冀州军阵中。
两千弓弩手,三十架弩车,连续不停地发射,将一阵阵箭雨倾泻在冀州军的阵中。官渡水中,四十艘战船一字排开,每艘战船上都有一架抛石机,将燃烧的草球、装满石脂的陶罐砸向冀州军头顶。河面上船影如织,不断将草球、陶罐送到抛石机前。
在江东军强大的远程打击面前,冀州军苦不堪言。甄俨原本带了一些抛石机来,可是被孙坚毁掉一半,剩下的又被袁绍调去攻打鲁肃的阵地,甄俨手头剩下的几台抛石机又受到重点关照,没打一会儿就被毁了。
和江东军相比,不论是抛石机的性能还是操作抛石机的技能,冀州军都差得太远。
没有了抛石机,只剩下强弩手,甄俨有些顶不住了。冀州军最大的优势是强弩,可是在孙坚的弩车、抛石机面前,强弩已然没什么优势可言,几天打下来,强弩手损失惨重,已经无法和孙坚抗衡。一旦远程打击力量被摧毁,进入短兵相接,他所领的冀州兵根本不是孙坚手下那些虎狼之师的对手。
甄俨一边苦苦支撑,一边派人向袁绍求援,希望袁绍派骑兵突击。眼下能对孙坚形成威胁的只有骑兵了,如果袁绍能派甲骑助兵,那就更好了。不过甄俨不敢有这样的奢望,袁绍只有三百甲骑,还要用来攻击孙策,是不会用来增援他的。
妹妹要嫁的毕竟只是次子袁熙,不是长子袁谭,也不是袁绍最喜爱的儿子袁尚。说起来还是甄家的名声太差,不入四世三公的袁绍青眼啊。一想到这件事,甄俨就觉得憋屈。甄家附逆,袁家又能好到哪儿去?袁绍就是王莽,他还有脸看不起依附王莽的甄家?
不过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甄俨可不敢表露在脸上。
“快,向主公求援。”甄俨再次下令,一名亲卫骑士翻身上马,拨转马头,正准备策马离开,又被甄俨叫住了。甄俨用手搭在额头,当着刺眼的朝阳,仔细看了一眼对面的阵地,心中一阵狂喜。“告诉主公,孙坚将弩车全部调到了正面,侧面空虚,有突袭的机会。”
“喏!”骑士猛踢马腹,战马奔驰而去。
甄俨看着远处的阵地,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乐出了声。百忙之中,他居然发现了孙坚的破绽。孙坚为了加强正面突击的力量,将部署在侧翼的弩车全部调了过来。弩车是对付骑兵的利器,尤其是江东军的弩车既可以发射巨箭,又可以发射集束箭,对骑兵的威慑很大。发射集束箭时,一架弩车当二三十名强弩手,十架弩车同时发射时,任何人看了都会头眼发麻,那些胡骑看到强弩手都怕,看到弩车更是避之不及。被强弩射中最多一两箭,受伤未必致命,被弩车射中就不是一两箭的问题了,覆盖范围以内,几乎没有幸免的可能。
甄俨兴奋不已,连续发出数道命令,下令各部互相掩护,梯次后撤,诱孙坚向前。步卒向前突击时,弓弩手、弩车和抛石机都会暂时停止射击,调整位置,这时候正是骑兵突击的好机会。只要骑兵能突破侧翼步卒的阻击,出现在孙坚身后,这一战逆转的机会就来了。
毕竟袁绍拥有实力优势,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身后有近六千胡骑列阵,相去不过数里,瞬息可至。
袁绍正准备撤退,突然收到甄俨的消息,又惊又喜。
孙坚急于求成,侧翼空虚?这可是突袭的好机会啊。鲁肃有坚阵,甲骑也无法击破,孙坚却是进攻方,阵型却是相对松散的,别说强悍的甲骑,就算是普通骑兵,只要抓住机会,那也是碾压似的胜利。
打不赢孙策,重创一下孙坚也行啊,至少能挽回一点面子。
袁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让郭图、沮授指挥中军步卒先撤,赶到十字沟与荀衍会合,击破黄忠,西进洛阳,自己则率中军骑士增援甄俨,伺机击破孙坚。这几个月的战事实在太憋屈,他需要一次酣畅淋漓的胜利来一洗耻辱,现在机会出现了,他当然不能放过。不仅要战,而且要亲自出战。
郭图没有多说什么,领命而去。沮授也没说什么,只是关照张留神,确保袁绍的安全。他不觉得袁绍会有什么危险,孙策在官渡以南,只要毁掉浮桥,孙策短时间内就无法渡过官渡水,进入战场。等他赶到战场,袁绍应该已经击败孙坚了。即使不顺利,撤退也没有任何问题。
袁绍身边有六千多胡骑,还有张率领的大戟士,而孙家父子的亲卫骑加起来不过两千人,如果这样还担心袁绍的安全,无异于说袁绍无能,只会激起袁绍的愤怒,说不定要和孙家父子决一死战。
没有任何人反对,袁绍在甲骑和大戟士的保护下离开中军,奔向战场。蹋顿、汗卢等人接到命令,听说袁绍亲自出战,纷纷上马,一时间人欢马叫,士气高昂。匈奴人在颍川吃了大亏,连单于于扶罗都被射死了,鲜卑人和乌桓人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吃了汉军将士不少白眼。此刻有机会一展雄风,他们都很兴奋。汗卢王抢先请令,率领两千乌桓骑兵直扑孙坚身后的圣女陂。
满宠、徐盛率领水师助阵,前锋直抵官渡,与韩荀对垒,第一时间看到了袁绍的大纛。他们不敢怠慢,立刻通知岸上的斥候,把消息送到西赤城。孙策收到消息,下令渡河。水师已经准备搭好了浮桥,两千多骑鱼贯渡河,然后兵分两路,阎行率亲卫骑迎战,韩银则借着渊水和圣女陂的掩护,潜伏在圣女陂的北岸,等待出击的机会。
袁绍很快就收到了消息。虽然有些奇怪阎行怎么会出现在西赤城附近,却没当回事。阎行名义上是孙策的亲卫骑,实际上和单独的骑兵营没什么区别,一向行踪不定,也许是为孙坚掩护身后,恰好部署在这里也说不定。他再强悍也不过是一千骑而已,自己有七千余骑,还有甲骑,只要小心点,绝不会让他占了便宜去,说不定还能为义、审配报仇。
如果此战击杀孙坚,孙策会不会报仇心切,穷追不舍?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让郭图、荀衍在十字沟设伏,将孙家父子一网打尽。
袁绍越想越觉得不错,派人通知郭图,让他加快行军速度,赶到十字沟立阵。
第1472章 变阵
看到远处骑兵激起的烟尘,孙坚立刻下令变阵。
他原本西向列阵,与甄俨面对面,近两万大军南北展开,左翼更是深入鸿沟,由满宠与徐盛率领的水师承担,右翼则是从睢阳赶来的吕范,黄盖率领战斗力最强的主力为前阵,后阵是战斗力稍弱的屯田兵,由吕蒙指挥。变阵之后,黄盖成为左翼,保持对甄俨的压力,吕蒙则向后缩,依托河岸立岸,成了右翼,吕范则转向北,直面奔驰而来的乌桓骑兵,担任前阵。满宠、徐盛率领的水师则由左翼变成了后阵,还承担了输送骑兵渡河的任务。
整个战术都是事先反复讨论过的,从统军将领到曲军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任务,随时待命,是以中军战鼓声一起,整个大军迅速转向,速度之快,配合之默契,让正在窃喜的甄俨大吃一惊。
知道江东军训练有素,不过这也太神奇了吧,两万人的大阵说变就变?
他隐隐有些不安,自己好像犯了一个错。他这两天一直被孙坚压着打,一退再退,已经认定江东军是精锐,孙坚更不愧是江东猛虎,战法强悍,攻势凌厉,自己初上战阵就遇到这样的高手既是不幸也是幸运,不幸的是打了败仗,幸运的是能在这样的高手面前败而不乱,始终维持着阵地的完整。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孙坚一直留着手。以江东军此刻变阵表现出来的默契,如果孙坚全力以赴,他早就支撑不住了。
孙坚在等袁绍?
甄俨虽然狐疑,却无法确认。即使是在即将迎战骑兵的情况下,黄盖也没有放松对他的攻击,而且攻势更加猛烈,一支千人规模的步卒正沿着鸿沟北岸向西突击,企图突破他的右翼。右翼同时面对黄盖和满宠的攻击,损失最大,是他整个阵势的薄弱点。
甄俨不敢大意,下令全军向南收缩,增援左翼,为骑兵突袭腾出空间。既然袁绍亲自来援,甲骑必然出战。甲骑最擅长的就是破步卒大阵,从他的左翼发起攻击是最快捷的路径。
同样是变阵,甄俨的速度要比孙坚慢了很多。
汗卢王率领两千乌桓骑兵赶到战场,本以为看到的将是江东军薄弱的侧翼,因为敌人在他的右前方而不是左前方,用弓箭射击很别扭,所以他干脆放弃了骑射,决定用长矛、战刀近距离突击。乌桓人持矛近战的能力不如汉军骑士,但对付准备不足的步卒还是有优势的。
长矛紧紧挟在肋下,战刀高高扬起,汗卢王率领乌桓骑兵奔驰而来,发现眼前的江东军旌旗摇动,战鼓长鸣,正在变阵,心中狂喜。变阵是步卒最慌乱的时候,突击的阻力最小,他举起手中的战刀,下令进攻。乌桓骑士欢声雷动,大声呼喝着,策马加速。
看着乌桓人越来越近,蹄声如雷,大地都在震颤,吕范也有些紧张。如果不能及时完成变阵,被乌桓人突入阵中,不仅他的部下会损失惨重,还会直接影响孙策的整个战术安排。不过他没有大喊大叫,将士们已经竭尽所能,这时候再催促反而会让他们心生慌乱。
“亲卫骑准备,射手准备。”吕范摆了摆手。
“喏!”两百亲卫骑翻身上马,做好突击的准备。如果步卒来不及完成变阵,他们就会迎着乌桓人冲过去,争取时间。与数倍于己的胡骑正面冲锋,他们能活下来的概率非常低,但没有一个人犹豫,他们很清楚,孙策、吕范都不会让他们的牺牲有任何遗憾。
一名甲等射手、五名乙等射手赶到前阵,摘下了弓,举起了弩,准备射击,敏锐的目光在越来越近的乌桓人阵中寻找最有价值的目标,尽可能的打断乌桓人的冲锋节奏。
面对越来越近的乌桓人,没有人大喊大叫,都在鼓声的指挥下做着自己该做的事,终于抢在乌桓人赶到之前完成了阵型变换,大盾如墙,长矛如林,重重叠叠,坚不可摧。
看着江东军在最后关头完成阵势变换,冲在最前面的汗卢王惋惜不已。这么好的突击机会从手指缝里溜走了,江东军已经列阵完毕,如果直接冲上去,不管最后能不能破阵,他生还的机会非常小。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下令改变攻击路线,沿着吕范的阵势向东奔驰,继续向前。
号角声呜呜吹响,乌桓人拨转马头,划了一道弧,从吕范的阵前驰过。
看着乌桓人的阵型在自己面前展开,吕范就像看到少女解开了罗衫,兴奋地举起手臂,用力一挥。传令兵立刻挥动彩旗,战鼓节奏一变,由舒缓变得急促,如急风骤雨,一声接着一声,连成一片。
“射!射!射!”四个强弩都尉同时发出射击的命令,一千五百强弓手、三百强弩手开始急射。强弓手无差别覆盖,不问目标,只管连续射击,将尽可能多的箭矢射出去。强弩手则定点打击,以射杀对方将领和扰乱阵型为主要目的。
事起仓促,乌桓人临时变阵,离吕范的阵地最近的时候不到三十步,他们的装备也很一般,能披铁甲的不足三成,大部分人披着皮甲,还有一些人甚至没有甲胄可用,在弓弩手们的打击下损失惨重,不断有人中箭落马,随即被纷至沓来的马蹄踩成臂断腿折,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听到部下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汗卢王后悔莫及。原本以为是想来吃肉的,没想到差了一步,肥肉变成了硬骨头。虽然避免了冲阵身亡的危险,损失也不少,和送到对手刀下的肥羊差不多,任人屠宰,愚蠢之极。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想,只能加快速度,尽快脱离接触,转身再来。
号角声再次吹响,又急又短,乌桓人不约而同的踢马加速,两千骑从吕范的阵前飞驰而过,转眼间就剩下一个尾巴。因为落马的骑士太多,最后面的骑士已经无法向前面的同伴一样飞奔,为了避免摔倒,他们不得不降低速度,散开阵型,依靠个人的骑术尽可能的避开障碍。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同骑士来不及避让,摔倒在地,最近百余骑完全失去了速度。
“突!”吕范再次下次,两曲刀盾手、长矛手冲出阵地,向乌桓骑士杀了过去。他们在奔跑中散开,以伍什为单位,围攻落单的乌桓骑士。乌桓骑士徒劳的挥舞战刀、长矛,乱砍乱劈,或者策马冲撞,想脱出重围。可是江东军步卒早有准备,刀盾手左手持盾护住头顶,抵挡乌桓骑士的战马、长矛,右手挥刀去砍马蹄,长矛手挺矛猛刺,上刺人,下刺马,配合默契。
转眼之间,乌桓骑兵的尾巴被斩断,数十名骑士被拖下战马,倒在血泊之中。
第1473章 挖坑高手(yzgwin9打赏加更)
看到眼前的一切,汗卢王眼前一黑,一阵冷汗透体而出。
他本来以为这就是一个意外,运气不好,没能抓住吕范变阵的机会,反而吃了亏,损失了不少人,希望从吕范的阵地前掠过后转向,重新组新攻势,让吕范血债血偿。可他万万没想到事实如此残酷,根本没有转向的机会给他,眼前是一个布置得极其阴险的阵地。近百架拒马排成数道长龙,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渊水,就像捕鱼的篱笆,逼得他只能向南转向,否则就会直接撞上拒马,被削尖的木头刺穿身体。
这些拒马埋得很深,上面还覆了一些青草,随风摇曳,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一道低垄,谁会想到是骑兵的克星杀气腾腾的拒马?
这是一个陷阱。汗卢王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战马极速奔驰,两千人的阵势长达数里,命令从前面传到后面都需要一段时间,更何况是减速,强行减速只会有一个结果:被活生生的推到拒马阵中。
明知是陷阱也只能往里冲了。汗卢王此刻充满了绝望,拨转马头,向南奔驰,同时传令减速。他很清楚,这是一条不归路,前面就是鸿沟,如果不减速,他们会直接冲进鸿沟里去,不需要这些奸诈的汉儿动手,他们就死定了。
号角声响起,乌桓骑士纷纷勒住坐骑,逐渐减速。骑兵慢了下来,卷起的烟尘却继续向前,将骑兵们笼罩在其中,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
看着乌桓人自投罗网,吕蒙笑了。在后阵挖了几天坑,终于等到一块大肥肉。别的不说,这上千匹战马就是一笔横财啊。谁说屯田兵战斗力弱,不能立功?屯田兵的战斗力是弱一点,可是挖坑在行啊。
“稳住阵脚,不要急于进攻,慢慢往前逼。”吕蒙摇着马鞭,轻描淡写地下达命令。
“喏!”邓当大声应道。他是吕蒙的姊夫,当初吕蒙要来投军,他还表示反对,没想到吕蒙不仅成了孙策的近卫,两年时间就做到了屯田都尉,驻守鄢陵,现在更是统兵五千人马的大将,他这个做姊夫的也占吕蒙的光,做了统领千人的校尉,负责指挥吕蒙麾下最精锐的一千士卒。
看到这些乌桓人和他们胯下的战马,他两眼放光,就像捡到了宝藏一般。
吕蒙又叫过宋定、徐顾两个校尉,让宋定指挥弓弩手射住阵脚,防止乌桓人反击,徐顾准备绳索,用来抓俘虏。乌桓人自陷死地,无路可逃,迟早要投降的。
在吕蒙的指挥下,屯田兵各司其职,井井有条。邓当率领最精锐的一千步卒向前挤压,他们举着盾牌和长矛,抬着拒马。乌桓人射箭,他们就用盾牌挡,乌桓人冲锋,他们就停下,依靠拒马层层阻击,耐心地向前挤。宋定则率领弓弩手射击。虽说是屯田兵,平时以种地为主,训练有限,可是射箭还是会的,射中不射中并不重要,反正听到命令就拉弓放箭。
乌桓人身后就是渊水,根本没有回旋的空间,骑兵转身都困难,更别说加速了。汗卢王急得满头是汗,只得下令骑士下马作战。他知道吕蒙率领的是屯田兵,战斗力比较弱,希望能从吕蒙的阵地上撕开一道缺口,夺路而逃。与此同时,他派骑士抢在吕蒙合围之前冲了出去,向袁绍求援。
乌桓骑士下马,有的举着盾牌和战刀,步行上前突击,有人举起骑弓射击,与吕蒙战在一起。他们很勇敢,但是装备实在太差,骑盾不如步盾面积大,骑弓的射程也不如步弓的射程远,战刀也很难砍断拒马,身上的皮甲也不如屯田兵的铁甲坚实,骑惯了战马的双腿更不适合这种地步作战,面对屯田兵的步步紧逼,乌桓人苦不堪言。
太阳越升越高,天气越来越热,形势对汗卢王越来越不利。
袁绍伸着脖子,翘首以盼,没等来汗卢王破阵的好消息,却等到了汗卢王被吕蒙困住的噩耗,一时有些慌乱。他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却又心有不甘。仔细盘算了一番后,他觉得自己还有取胜的机会,随即命令鲜卑人阙机出击,正面强攻吕范的阵地,增援汗卢王。
阙机虽然是鲜卑人,但是他的驻牧地在渔阳塞外,与塞内的汗卢王毗邻,关系一向不错。得知汗卢王失手,被汉人围住,他立刻率部出击,驰援汗卢王。
袁绍也没闲着,他赶到阵前,观察形势,见甄俨的阵地向南收缩,黄盖和吕范的阵地之间有一片相对薄弱的区域,只有两曲的步卒,只要冲守这数百人的阻击,后面就是孙坚的中军。孙策还在渡河,如果此刻出击,他完全有机会抢在孙策赶到之前突破孙坚的中军。
袁绍咬咬牙,下令甲骑突击,并命令张做好准备,一旦甲骑打开缺口,大戟士要及时杀进。
战鼓声响起,两百甲骑冲出大阵,渐渐加速,向孙坚的大阵冲去。昨天冲击鲁肃的阵地受挫,损失五十余人,甲骑们都很愤怒,却无可奈何,鲁肃的阵地太坚固,现在报仇的机会来了,他们个个憋着一口气,催动战马,轰隆隆地向孙坚的阵地碾压过去。
见甲骑杀来,孙坚一边通知孙策,一边命令十余架弩车转向,准备射击。在他的身前,祖茂率领义从营严阵以待,更远一些的地方,许褚身着重甲,一手提一根五尺长的狼牙棒,不动如山。武卫营四百义从也差不多,用惯的千军破背在身后,手里提的全是钝器,有鞭有锏,有椎有斧,也有人拿狼牙棒,只是没有许褚手里那两根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许褚那么变态的力量。
数十息过后,甲骑逼近,在奔驰中完成了阵型变换,形成最适合冲锋的矢形阵。他们知道江东军的弩车厉害,外围的骑士备了铁盾,虽然加重了战马的负担,但甲骑本来也不以速度见长,倒也影响不大。
五十步,弩车开始了发射,十余巨箭射向冲在前面的甲骑。甲骑虽然举起了铁盾,挡住了巨箭,却承受不住巨箭挟带的冲击力,被巨箭射得翻身落马。两匹战马被巨箭射穿,扑倒在地。
“散!”一声大吼,甲骑散开,加快速度,持矛冲锋。
五十步转眼即到,义从营一声大喝,也豁然散开,以伍为单位,纵向排列,两列之间相隔丈余,正好能供一骑通过,前面两人双手持大盾,如蚌壳一样侧向而立,后面三人抡起手中的武器,砸向冲到面前的甲骑。一瞬间,百余件锤子、斧头、狼牙棒带着呼呼的风声,砸向甲骑。
丁丁当当一阵乱响,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甲骑被砸得头破血流,摔落马下,其他人缩起脖子,加快冲锋,挺矛便刺,其中两人一左一右,杀向许褚。许褚看得真切,嘴角挑起一丝冷笑,迈开大步,挥起狼牙棒迎了上去。沉重的狼牙棒在他手中轻若羽毛,后发先至,狠狠地砸在甲骑脸上。
“!”两名甲骑连头带盔被砸碎,翻身落马。
第1474章 以步破骑
许褚身躯雄壮,力大无穷,能力曳奔牛,但他并不笨拙。从小习武,让他的协调性超出很多人的想象,只是他从来不露巧。
比起精巧,他更愿意精准。他习的是战场技,生死只在一线之间,能用一招杀死对手绝不用第二招。跟随孙策后,他不仅陪着孙策习武,更经常旁听孙策论兵,孙策用兵的最大特点就是精打细算,力争一击必杀。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有这样的武功,却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目的。一是有没有这样的天赋,二是肯不肯下这样的苦功,三还要看有没有机会得窥真正的武道。
许褚很幸运,三者皆备。
狼牙棒是重型打击兵器,需要极强的膂力才能运用自如,否则难免力不从心,露出破绽。许褚有神力,这两根沉重的狼牙棒在他手里和普通的棍棒没什么区别,抡得像风车一般,指东打西,挥洒如意,击人人飞,击马马倒,所向披靡。
“!!”许褚双手不停,一口气敲碎了三颗马脑袋,四颗人脑袋,被狼牙棒击中的甲骑无不立毙,而他们手中的长矛却没能刺中许褚一下,总在间不容隙之际差那么一点点,令人死不瞑目。
许褚一人当中而立,硬生生扼住了甲骑的突击之势,数匹战马倒在他的面前,挡住了后面甲骑的路,却挡不住他的路。他在人马的尸体之间纵横进退,步履轻松,如闲庭信步。
眼看着许褚举手投足间将四五名同伴砸倒在地,巨大的獠牙棒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几名甲骑骇然心惊,下意识的转拨了马头,调整方向,打算让开许褚,避免与他正面冲撞。他们宁愿与许褚两边五人一组的义从拼命,也不愿意与许褚一个人较量。
他不是人。
甲骑杀入义从之间,挺矛猛刺,矛头刺在倾斜的盾牌上,却无法着力,未能击穿盾牌,只是顺着盾牌滑开。盾牌手虽然被震得身体摇晃,却没有挪动一步,他们身体前倾,用肩膀顶着盾牌,保持稳定。身后的同伴则抡起手中的重兵器,狠狠的砸向甲骑。
“”的闷响不绝于耳,面对三名义从的连环暴击,很少有甲骑能够幸免,少则挨一下,多则挨两三下,不是被砸中头盔,眼前直冒金星,就是肩臂被砸得痛彻心肺,就算不落马也失去了战斗力,至少有一半甲骑直接落马,当场被击毙的不在少数。
看到此情此景,不仅甲骑们肝胆俱裂,就连在许褚身后设防的祖茂等人都看得心惊肉跳,自愧不如。他们跟着孙坚出生入死,也算得上百战余生的悍卒,一向自负,不太看得起别人。看到许褚等人正面硬撼甲骑,他们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高手,什么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都说典韦手里的铁戟重四十斤,力大无穷,许褚手里的这对狼牙棒也不轻啊。
孙坚看得明白,嘴角微挑,心里得意。他明白孙策为什么接受韩当助阵了,韩当和他那三百骑对孙策来说可有可无,可是许褚和这四百义从却是最强悍的步卒,在他们在,孙策才能放心地让他面对袁绍的甲骑,才敢实施这样的战术。
“竖子,老子就这么没用,处处需要你关照?”孙坚笑骂了一句。
弘咨乐呵呵地说道:“阿舅悍勇无畏,我心里可紧张着呢。有了许仲康,放心多了。”
孙坚瞅了弘咨一眼,又瞅瞅全神贯注的观察形势的秦松,暗自点点头,心里暖洋洋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开心。上阵父子兵,古人诚不我欺啊。袁绍父子相疑,就算是四世三公,也难成大器。
“命令黄盖向前压,咬住甄俨。命令满宠、徐盛向前推进,控制官渡水,切断甄俨退路。”
战鼓声雷鸣。黄盖收到命令,知道中军无恙,自己不需要再顾忌身后,可以放开手脚大战一场了。他举目四望,估算了一下甄俨的位置,下令校尉成当率部出击,并命令亲卫营做好准备,一旦发现战机,直捅甄俨的中军。
战鼓声中,成当率领本部将士冲出了战阵,杀向甄俨的右翼。甄俨的右翼原本就摇摇欲坠,再受重创,很快就露出崩溃之象。甄俨心急如焚,不得不向后收缩,且战且退。
鸿沟中,徐盛指挥五十艘战船,逆水而行,赶向官渡。
袁绍紧紧勒着马缰,脸色铁青。
汗卢王被吕蒙困住,脱身不得。阙机率部救援,又被吕范拦住,双方正在激战,一时难分胜负。这些也就罢了,乌桓人、鲜卑人好骑射,不善突击,让他们冲阵有些勉为其难。可是甲骑居然被孙坚的亲卫营挡住,这实在有些过份了。
不凭借任何大型军械,四百步卒能挡住两百甲骑的冲击?就算他们有重甲,有重型兵器,这也太出人意料了。他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三百甲骑成军以来,纵横河北,从来没有对手,怎么到了河南却一败再战,如果更有全军覆没之危?
难道这就是天命?
袁绍咬着牙,指甲抠进了掌心,一阵阵刺痛,但他却浑然不觉。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是继续战斗,倾力一战,向死而生,还是趁着没被困住先撤?阎行正在渡河,很快就能到达战场,现在撤退,赶上郭图,至少可以且战且退,撤往洛阳。
可是这么做是不是太怯懦了?如果被孙策一路追击到洛阳,就算能够在洛阳站稳脚跟,又有谁会把他当回事?张燕也罢,董越也罢,他们只畏惧强者,见他被孙策击败,会像狼群一样扑上来咬得他遍体鳞伤,他哪里有机会休养生息。
袁绍看看四周,张正提着大戟,打量着远处的战场。蹋顿、弥加、去卑等人散在各处,等待着命令。除了大戟士,他还有近三千胡骑可用。
“,看出什么了?”
“危险。”张说道。
“危险?”
“是的,这阵型变化设计得太精巧了,简直像刺绣一般,步步为营。可是如此精巧的阵型却有一个致命的破绽,实在令人费解。”
“哦?”袁绍心中一动,催张快说。
张皱了皱眉,沉吟道:“主公,孙坚父子合兵,处处精打细算,以期必克,现在双方精锐尽出,我军还有胡骑近三千,大戟士近千人,孙策还有什么?义从骑和亲卫骑,总共不到两千骑,他有那么多战船,为什么不征调步卒增援?渡河作战,面对有明显数量优势的骑兵,难道不应该是步卒更方便吗?”
袁绍扬起了眉,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又问道:“依之见呢?”
“要么他还藏了一手,步卒早就埋伏到位,要么就是他屡胜而骄,轻敌了。”张说道:“主公,形势不明,为策万全,我建议撤退。”
第1475章 激将
袁绍笑了,摇摇头。“,我觉得都不是。他不是不想派步卒增援,而是步卒速度太慢,此处又没有让步卒立阵的地形。高览拦在他前面,韩荀驻扎官渡,他只能从渊水口渡过鸿沟。步卒要想赶到战场就只能绕过圣女陂,多走几十里,等他们赶到战场,恐怕战事都结束了。骑兵驰援则可以穿过战场空隙,直接与我军对垒。”
袁绍马鞭一指。“你看,黄盖部不断地向前压,中军却不跟上,应该就是为骑兵让路。”
“主公,臣以为孙策不是骄傲轻敌之人……”
“他不是骄傲,他是无奈。”袁绍冷笑道:“当然,他父子悍勇,麾下又多勇士,屡次以少胜多,食髓知味,难免贪得无厌。不过他这一次要失算了,我身边有这样的高手,就算他亲自来也可一战,更何况是阎行这种西凉匹夫。”
张还待再劝,袁绍举起马鞭,打断了他。“,机会难得,况且我尚有汉胡骑士近四千人,两倍于他,就算不敌,也可从容撤退。如果不能小胜一场,就算我们退守洛阳也无法安睡。群狼环伺,只有无人敢惹的猛兽才能安卧,丧家之犬岂能立足。”
张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撤往洛阳是沮授的建议,但他本人并不是非常赞同。洛阳虽有八关,但地利有限,不利于防守。如果袁绍击败孙氏父子,进驻洛阳,或许可以威镇八方,现在袁绍是攻而不胜,不得己退往洛阳,谁会怕他?袁绍自己想到了这一点,为了能在洛阳站稳脚跟,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况且正如袁绍所说,双方的兵力都是明摆的,就算不能取胜,撤退也来得及。
这时,远处响起了号角声,有骑士飞奔而来。袁绍看了一眼,轻笑一声:“,你看如何,阎行来了。胡骑不足恃,为我破之?”
张举目望去,只见一队骑士从东南奔驰而来,飘扬的战旗上有一只昂首长啸的青狼,正是阎行的标志。想到阎行的战绩,的确不是蹋顿、去卑等人可以匹敌的,汉军善突,能与汉骑短兵相接的只有汉骑。
“那主公要小心些。”
“放心,我身边还有甲骑,还有亲卫和胡骑近三千人,不会那么容易被孙策偷袭的。”
这时,骑兵奔到袁绍面前,是阙机派来的,阙机看到了阎行登岸,担心阎行会攻击他的后翼,请袁绍派人增援掩护。他正在与吕范激战,很快就能接应汗卢脱围,这时候分兵会贻误战机。
袁绍没有再犹豫,命令张率大戟士出击。救兵如救火,张不再迟疑,再三提醒袁绍小心,率领大戟士出阵,迎向阎行。袁绍嘴上说得轻松,心里也有点紧张。张和大戟士出战,他身边真正能靠得住的人就是数十甲骑和一些侍从了。胡骑人数虽多,但他们的作战习惯可不好,抢功的时候像狼,一旦形势不利,跑得比兔子还快。阎行出现了,孙策本人却还没有露面,马超率领的白士也没有露面,他们肯定藏在哪里,等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袁绍想到袁谭的遭遇,不敢大意,命令蹋顿、去卑等人提高警惕,不能给孙策突袭的机会。为了激励这些胡人,他又悬以重赏,谁能斩杀孙策,就可以和袁家和亲,举族迁入塞内居住。
命令一出,几个胡族将领等人心动不已,尤其是蹋顿。蹋顿是丘力居的从子,丘力居死后,他的儿子楼班年幼,这才暂时让他做单于,统率三部。将来楼班长大,他迟早要让位,做过单于,享受过富贵,再让他做一个普通的部落大人,他岂能甘心。能够和袁绍和亲,迁入塞内居住,他的前程就有保障了。蹋顿随即向袁绍表示,孙策不出现便罢,只要他出现,他会身先士卒,和孙策决一死战。
去卑、弥加等人也纷纷示忠。虽然他们没有蹋顿那么迫切地想得到袁绍的支援,这个时候也不能落后。草原上的日子太艰苦,只有紧跟袁绍这个大户才能过得比较滋润。
袁绍很满意。这时,前面传来示警的金鼓声。两名大戟士飞奔到袁绍面前,通报最新消息,张发现阎行似乎不是为解吕范之围而来,目标很像是袁绍本人,而且他没看到孙策和马超的身影,担心他们会藏在暗处,欲对袁绍不利,请袁绍千万要小心。
袁绍哈哈大笑,既为张的忠心、谨慎感到满意,又觉得张有些小题大作。这事还要你来提醒?
他命人击鼓,通知张放心。你不用担心我,全力以赴,击败阎行就是了。就算阎行杀过来,我身边还有这么多人呢。
听到鼓声的时候,张已经和阎行只有百余步。身为武艺高超的骑将,他们都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张认准了阎行,阎行也认出了张,大戟士的武器很独特,张也是在孙策那里挂过号的名将,阎行早就听过他的名字,见他迎了上来,不禁暗自发笑。
他的任务不是支援吕范吕范根本不需要他的支援他的命令就是诱出张和大戟士,为孙策、马超奔袭袁绍创造机会。大戟士和甲骑是袁绍身边能够正面突击的骑士,只有把他们调开,突袭才有可能,否则就成了攻坚。
阎行命人吹响号角,同时策马加速,迎向张。
号角声悠长,穿过整个战场,一直传到圣女陂北岸,传到孙策和韩银等人的耳中。孙策戴好头盔,翻身上马,从郭武手中接过霸王杀。韩当、马超等人也纷纷上马,准备突击。
孙策勒住坐骑,对仰着头的韩银说道:“世人皆云凉州出勇士,孟起、彦明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令妹也尽显英武,不愧是凉州儿女,凉州三明更是大汉人人传诵的名将。你父亲当年曾与袁绍见面,袁绍有眼无珠,致使明珠蒙尘。今天是你父子证明自己的机会,希望你能有所建树,不要让我被世人耻笑。”
韩银听了,热血上涌,拱拱手,大声道:“蒙将军错爱,委以重任,今日一定全力以赴,不负将军,不负凉州。”
孙策拱拱手。“太史子义没让我失望,我相信你韩子义也不会是懦夫,我先行一步,为子义开路,待会儿看子义一骑当千,斩杀袁绍。”
韩银眉开眼笑,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将军,你就等着看好吧。我就是追到洛阳,也要砍下袁绍的首级。”
第1476章 完美一击
孙策轻踢马腹,奔出藏身之地,向西轻驰而去。
他首先看到了阙机率领的鲜卑人,鲜卑人正在攻击吕范的阵地。汗卢王被吕蒙困住了,阙机想击破吕范的堵截,救出汗卢王。不过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吕范、吕蒙准备非常充分,既然咬住了他们,就不会轻易让他们脱钩。
阙机很小心,在身后安排了游骑。孙策一出现,游骑就发现了,飞报阙机。虽然孙策并没有举自己的战旗,得知背后出现数百骑兵,阙机还是吓得魂不附身体,顾不上攻击吕范,命令亲卫骑在身边集结,准备用密集防守来应对突袭。不过孙策对他没兴趣,一个鲜卑大人而已,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不急在一时。
掠过阙机的阵地,孙策看到了阎行和张。两人已经搅在一起。阎行忠实在执行着预定的战术,放弃了骑兵对冲,绕着张往来冲杀,他本人更是缠着张不放,两人的战旗相距只有十余步,两千多骑士转着圈追逐厮杀,激战正酣,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
张是高手,但阎行的武艺也不弱,别看他平时不怎么张扬,真要较量起来,阎行的武艺比马超还要略胜一筹。阎行为人谨慎,不是好勇斗狠之辈,在西凉人中不多见,让他来对付张是孙策整个战术部署中最有把握的一步棋。
见孙策赶到,外围的亲卫骑士立刻迎了上来,将孙策等人裹在其中。从圣女陂到袁绍有四五里的距离,如果一直绕行,肯定会被袁绍的游骑发现,无法突然出现面袁绍面前。亲卫骑有一千六百余人,比大戟士多出近一倍,双方缠斗,阎行又刻意采用环击战术,可以控制外围,将大戟士裹胁在其中的同时为孙策提供掩护。
如何才能藏起一粒砂,不让人发现?将砂子藏在砂堆里。隐身于亲卫骑中,像摆渡一样,骗过袁绍的眼睛,才有机会突然出现在袁绍面前。骑兵的速度是快,但战马的体能有限,不可能长时间全速奔跑,最合适的冲刺距离只有三五百步,为了保持足够的冲击力,有经验的骑士会将这段距离控制在百步左右。孙策没办法悄无声息的接近到袁绍百步以内,但他想尽一切办法缩短距离,为突袭提高成功率。
魔鬼藏在细节里,只有所有的细节都执行得完美无缺,才能造成最惊艳的效果。
汇入亲卫骑中,韩当展开战旗,走在了最前面,他所领的三百骑士向两翼展开,将孙策和义从营夹在中间。随着亲卫营奔驰了六百余步,大约三分之一圈,他们出现在袁绍的左前方。袁绍正在观战,数千胡骑环绕在两侧和身后,乌桓单于蹋顿离得最近,离袁绍大概有百余步,正面却没什么人,只有数十甲骑和侍从夹侍左右。
这就是最好的机会。孙策向韩当发出出击的信号,韩当猛踹战马,开始加速,一马当先,脱离了亲卫骑的环击大阵,孙策等人紧随其后,在短短的数十步内就将战马的速度提高到极限,就像飞速旋转的圆盘甩出的水珠,沿着最短的路线杀向袁绍。
这是精心设计的路线,事先已经演练过好几次,此刻突然发动,五六百余骑士就像一把圆月弯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突然闪现。
袁绍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些骑兵,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想拨马逃跑,可是当他再看了一眼那些骑士时,他又松了一口气,将冲到嘴边的命令又咽了回去。这些骑士来得突然,却不是孙策和他的白士,战旗不对,甲胄也不对,武器更不对,孙策的战旗是浴火凤凰,白士都用长矛,长矛上有白色马尾扎成的矛缨,这是白士的标志,而眼前这些骑士都没有。更重要的是从这些骑士的奔跑路线来看,这些骑士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左翼百余步的乌桓单于蹋顿。
既然如此,他大可不必惊慌失措,应该紧张的是蹋顿。
实际上,蹋顿的确很紧张,但他并不慌乱。身处战场,刚刚又发誓护卫袁绍,他一直保持高度警惕,此刻看到数百骑士向自己奔来,他第一时间举起战刀,踢马出阵,同时下令突击。
号角声长鸣,一千多乌桓骑士开始加速冲锋。这些骑士人数虽少,却是乌桓单于庭的精锐,远比汗卢王的部下强悍,反应也更快,号角声刚刚吹响,百余骑士就追上了蹋顿,射出了第一批箭雨。
看到蹋顿的部下这么骁勇,袁绍很满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手抚胡须,决定好好欣赏一下乌桓骑士如何击败这些意图不轨的骑士。从旗号来看,这似乎是孙坚的亲卫骑,骑将应该是辽西令支人韩当,也算是通晓骑战的行家。不过,他的人数太少了,只有三百人。
三百人?袁绍忽然觉得不对劲,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越来越近的骑士,虽然那些骑士成纵队前进,又正对着他,无法分辨得很清楚,可是他有一种感觉,这些骑士绝不止三百人,至少要翻一番。
袁绍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看似不可能的可能。
孙策就在对面,他将自己和白士藏在了孙坚的亲卫骑中,鱼目混珠,瞒天过海。
就在袁绍觉得头皮发麻的时候,他看到了更惊人的一幕。数十枝黑影从骑士队伍中跃出,像箭又比箭杆粗,像矛又没有矛那么长,一闪即没,消失在蹋顿等人的身影中,然后他就看到蹋顿的战旗晃了两下,突然不见了,数名骑士扑倒在地,乌桓人的阵形就像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猛击,又像一枝利箭射在了铁盾上,非但没能射入,箭矢反倒被强大的冲击力震碎。
十余息之间,那些骑士从乌桓人的阵前掠过,一片寒光闪过,数十名乌桓骑士落马,只有尾巴数十骑被乌桓人截住,撞在了一起,更多的骑士奔向袁绍。蹄声如雷,杀气扑面而来。
“护卫”甲骑们闻出了危险的味道,顾不上等待袁绍下令,踢马前冲,在袁绍面前形成一道松散的防线,猛踢战马,极力加速。
“杀!”一声清脆的暴喝,数十名骑士扬起了手臂,扔出了手中的短矛。
看着那些破风而至的短矛,袁绍屏住了呼吸,他知道这是什么,他也知道那些人是谁。他睁大了眼睛,在人群中搜索,几乎一瞬间就发现了目标。那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相貌陌生而又似曾相识,笑容灿烂却又充满寒意,他伏在战马上,身体随着战马的奔驰起伏,腥红的大氅被风扯起,就像凤鸟扇动的双翅。
就在那一刻,一面战旗突然展开。战旗上,一只凤凰浴火而舞,昂首欲鸣。
第1477章 绝杀(比特流星打赏加更)
看到孙策的战旗迎风招展,烈焰升腾,袁绍的心却是一片凄凉,还有一丝对袁谭的歉意。
袁谭被俘不是无能,而是孙策太狡猾了。两军阵前,双方近万骑士厮杀,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等着他的出现,他居然还能悄无声息的杀到自己面前,简直防不胜防。直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孙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知道一切都迟了,身边有多少胡骑都没什么区别,生死只在十步之内,他和孙策之间只有数十名甲骑。
“噗噗噗!”短矛刺穿了甲骑的甲胄,余劲不减,甲骑翻身落马。
“!”无数狼牙棒、铁鞭砸在甲骑头盔上,蛮横的力量打得他们颈断臂折,头破血流。
片刻之间,十余甲骑被杀死,原本就不算紧密的防线出现了一道空缺,韩当一马当先,策马杀入,大喝一声,锋利的长矛拨开甲骑手中的长矛,刺入甲骑的胸腹,将甲骑从马背上挑了起来。双手用力挑动长矛,将尚未断气,正凄声惨叫的甲骑甩开,又挺矛向袁绍刺去。
“保护主公!”一名侍从骑士大喝着,策马冲了上去,护住袁绍。韩当暗自惋惜,长矛抖动,磕开侍从骑士手中的战马,一矛刺穿侍从骑士的胸膛,策马从袁绍面前奔过。
“杀!”郭武策马接踵而至,丈八长矛左右激荡,磕开一柄战刀,又拨开一柄长矛,顺势向前一捅,正中侍从骑士的胸口,闪电般抽出,再一次刺入另一名侍从骑士的咽喉。谢广隆等人紧随其后,刀矛齐下,连杀数人,袁绍身边的侍从骑士虽然忠心耿耿,悍勇无畏,可是在郭武等人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纷纷落马,血花飞溅,最近一次直接喷到了袁绍的脸上。
被热血一激,袁绍突然惊醒过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孙策,看着破风而至的利刃,他忽然血往上涌,伸手拔出腰间的思召刀,顺势砍向霸王杀。
“当!”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反震力传来,袁绍手臂酸麻,失去了知觉,思召刀脱手,在空中翻滚着,不知道飞哪儿去了。霸王杀稍稍偏了些方向,从袁绍的面前掠过,雪亮的刀身几乎贴着袁绍的眼睛。那一刻,袁绍看到了自己。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头发居然是花白的,眼神中更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噗!”霸王杀刺破袁绍的肩甲,深深扎入袁绍的右肩。袁绍闷哼一声,翻身落马,摔出数步远。
“可惜!”孙策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指,心中暗自惋惜。不知道是不是死亡的恐惧激发了袁绍的潜力,袁绍这一刀力道十足,居然砍偏了他的霸王杀,破坏了他志在必得的一击。差之毫厘,没能亲手杀死袁绍。
“孟起,干他!”孙策大喝一声,抡圆了霸王杀,一刀砍在一名甲骑的脖子上,连头盔带首级砍成两截。甲骑哼都没哼一声,摔落马下,坐骑却与孙策的坐骑撞在一起。孙策的坐骑横行两步,轰然摔倒。孙策见机早,纵身从马背上跃起,目光一扫,大喝一声:“郭武!”
“有!”就在孙策前面的郭武返身一看,丈八长矛破风刺出,正到孙策脚下,孙策脚步一错,站在了长矛上,长矛弯成一张弓,虽然没能完全挑住孙策,却减缓了孙策下落的速度,两名侍从骑士拍马赶上,接住孙策,送上一匹备用战马,飞驰而去。
数步之外,袁绍摔倒在地,虽然摔得浑身剧痛,就像所有的骨头都碎了一般,但他的神志却出奇的清晰,从人马的缝隙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看到孙策和郭武之间精妙如杂耍般的配合,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艺高人胆大,孙策不仅做生意锱铢必较,战术更是精巧绝伦,只有他才能玩出这么精妙的战术,别人想学也学不来,勉强学也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
“主公小心!”几个侍从骑士惊呼着扑了上来。袁绍还没明白是怎么回去,挡在他面前的侍从骑士胸口突然冒出一截矛头,鲜血喷溅而出,淋了他一头一脸。“噗噗”的闷响接二连三的响起,几名侍从骑士连遭重创,东倒西歪。袁绍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白士的短矛,这是马超的拿手绝活,近距离的投掷几乎无坚不摧,刚刚就在他眼前先重创了蹋顿,又重创了甲骑,现在轮到他了。
孙策真是处心积虑,杀招迭出啊。我命休矣!袁绍心头一阵哀叹。
“主公快走!”更多的侍从冲了过来,有人举盾掩护,有人拖着袁绍就走。袁绍忽然大声惨叫,侍从们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才发现袁绍不仅右肩全是血,左腿也受了伤,一枝短矛刺穿了他的腿甲,扎进了他的大腿,将他钉在地上。侍从骑士不敢怠慢,拔出短矛,正准备扔,袁绍一把抢过,紧紧握在手里,说什么也不放。侍从无奈,背起袁绍,狂奔而去。
袁绍虽然是大将,但他更是名士,出行最常见的交通工具不是战马而是车。只有上阵指挥战斗或者一二随从出游才会骑马。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会随身带一辆装饰豪华的四**车,尤其是这种众目睽睽之下。侍从骑士放袁绍放在车上,连声招呼快走。袁绍两处重伤,剧痛无比,鲜血汩汩而出,已经疼得神志不清,浑身的力气似乎都随鲜血流失了,除了手里那根短矛,什么都顾不上。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张和大戟士离开身边。
侍从骑士和幸存的二十余甲骑拥着重伤的袁绍,迅速离开了战场,向西追赶郭图、沮授去了。还算有明白人,一面安排人去通知郭图、沮授接应,一面安排人去召张撤退。没有张和大戟士,仅凭他们这百十人在乱军之中很难护住袁绍周全。
两翼的胡骑看到孙策的战旗突然出现,正自惊惧,犹豫要不要上前围攻,纷纷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等袁绍的命令,却见袁绍的大纛向西而去,顿时蒙了。片刻之后,他们回过神来,二话不说,拨转马头,各自撤退。
孙策等人从袁绍面前掠过,正准备汇入亲卫骑之中,准备绕一个圈回来再攻袁绍,却听到身后号角声四起,回头一看,发现袁绍在撤退,他身边数千胡骑也在撤退,连忙下令吹响号角,命令韩银出击。
两名号角兵深吸一口丹田气,用力吹响号角。
圣女陂畔,韩银伸长脖子,一边望战场一边祈祷,听到号角声,他不太敢相信,孙策刚刚出击,按时间算也就是刚刚赶到战场,怎么就击溃袁绍了?他侧耳倾听,确定号角声无误,又看到传令兵飞奔而来,手中信号旗也是让他出击的命令,顿时大喜,翻身上马,举起长矛,厉声长啸。
“杀袁绍”
第1478章 摧枯拉朽
张与阎行一交手,就知道情况不妙。
阎行的武艺和他相去无几,至少不比他弱,但阎行根本没有杀他的意思,至少看起来不是那么强烈。几次交手,阎行的攻势看起来杀气腾腾,实际上点到为止,一触即分,只是让他不敢大意而已。阎行的坐骑是一匹真正的西凉骏马,阎行的骑术更是出类拔萃,张想追上他实在不怎么容易。等他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双方已经搅杀在一起,他和大戟士都没法脱身了。
这时候,他听到了袁绍召唤他的战鼓声,一下子全明白了。
“突!突!”张舍了阎行,连声下令,同时策马向外冲。战鼓声响起,战旗摇动,大戟士闻声而动,拨转马头,强行突围。
阎行已经听到了命令韩银出击的号角声,也看到了孙策的战旗,知道孙策得手了。不管袁绍死没死,肯定是撤退了,接下来就是追杀的时候。追击溃兵是轻骑兵的拿手好戏,难度小,收获大,肯定要比和张拼命强。因此他下令放松包围圈,放张离开,然后尾随追击。
亲卫骑训练有素,控制节奏,渐渐与大戟士脱离接触,只是寻机杀伤。张不敢恋战,突围而去。袁绍的战旗已经不见了,他身边的蹋顿等人也不见了,远处烟尘滚滚,应该是向西撤走了。张回头看了一眼战场,心中苦涩。甄俨还在苦战,汗卢王、阙机还在战斗,优势还在己方,袁绍怎么就撤了?
正在张犹豫之际,阎行追了上来,大喝道:“张休走,再战三百回合。”
张瞅瞅阎行,又看了一眼远处快速移动的孙策战旗,叹了一口气,拨马而走,追袁绍去了。大戟士的任务是保护袁绍,不是斩将夺旗,况且他与阎行交手几合后,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挑战孙策,更不可能临阵斩杀孙策,逆转战局。
张撤走,阎行率领亲卫骑尾随追击,孙策却没有去追,他勒住坐骑,叫过马超。“干掉袁绍没有?”
马超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有些遗憾。“将军,我也不知道啊,他被将军打落马了,我看不见他,他身边还有不少侍从,不知道有没有刺中他。要不,我再追上去?”
“不用了。”孙策摇摇手。“他已经撤退,胜负已定,就没必要非取他性命不可。五十岁的人了,受此重创,就算不死,胆也破了,以后看到你我的战旗都得绕着走。”
“哈哈哈……”马超得意的大笑。“将军,跟着你作战就是痛快,见谁灭谁。”
孙策斜睨着马超,微微一笑。“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别回关中了,好不好?”
马超嘿嘿笑了两声,眼神暧昧。“将军击败了袁绍,还有敌人吗?如果有,我就跟着将军。如果没有,那就没劲了,我可不是闲得住的人,不如回凉州去作战痛快。”
“你想回凉州?”
“是啊,将军不是说要生开西域嘛,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为将军做前锋,怎么样?”马超看看渐行渐远的阎行,又看看刚刚从眼前掠过的韩银。“将军,我也能指挥几千人作战的,就算不如彦明,也不会比韩子义弱。”
孙策笑了起来,拍拍马超的肩膀。“行,回头我们细谈。现在我们先解决好眼前的问题。”
得到孙策的许可,马超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孙策策马加速,举矛呼喝,马超、韩当夹侍左右,人如虎,马如虎,杀向阙机的后阵。
阙机率部攻击吕范的阵地。吕范守得坚实,弓弩齐射,箭雨一阵接着一阵,没有一刻停息,阙机伤亡惨重,束手无策,又见孙策、韩银先后从身后杀出,不知道还有多少骑兵藏在圣女陂,正自狐疑,见孙策等人杀来,甲杖精良,与一般的骑兵大不相同,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略作犹豫就决定撤退。袁绍都撤了,他还拼个什么劲啊。至于汗卢王,只好说对不起了。不是我不想救你,实在是没这本事。你别怪我,要怪就怪袁绍吧。
号角声一响,阙机也撤了。正拼命突围的汗卢王见状,气得七窍生烟,大骂阙机不够义气,见死不救。骂完之后,他也决定撤退,与亲卫骑乘马泅水渡过渊水,落荒而逃。
吕蒙见状,一边下令加紧进攻,一边敲响战鼓,通知孙策。孙策接到消息,随即带着马超、韩当追了过去。汗卢王跑了十余里路,绕过圣女陂,正好被孙策堵个正着。他原本就没什么斗志,看到孙策的战旗,更没上前接战的勇气,转身就想逃,被韩当拍马赶上,一矛挑于马下,砍了首级。
兵败如山倒,从袁绍撤退开始,不过半个时辰,战场上就只剩下汗卢王的残部和甄俨。甄俨见状,知道凭一己之力无法挽回,坚持下去只会让自己全军覆没,只得下令撤退。撤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孙坚、孙策父子的夹击之下。撤退的命令一下,孙坚立刻下令全线出击,冀州军瞬间崩溃,甄俨身边只剩下数百亲卫骑。
乱军之中,甄俨逃到官渡,却发现韩荀早就撤了,官渡已经落入满宠、徐盛的手中。他气得破口大骂,却无计可施,再想逃已经来不及了,孙策带着马超、韩当赶到,截断甄俨去路。甄俨无奈,只得下马投降。
“无极甄家?”孙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谁让甄俨有个大名鼎鼎的洛神妹妹呢?“听说你家和袁绍联姻了,成亲了没有?”
“舍妹年方十三,还没有成亲。”甄俨老老实实的说道。
孙策点点头。甄氏嫁袁熙好像是在建安年间,现在确实还没到时候。“那你还想回冀州吗?”
甄俨诧异地看着孙策。“将军……”
“你如果想回冀州,也可以,不过赎金有点高。”孙策笑道:“听说甄家很有钱,中山又和幽州接壤,想来战马应该是不缺的。你觉得你值几千匹战马?”
甄俨一听,脸顿时垮了。他虽然想回家,甄家也有钱,可是几千匹战马的赎金却不是那么容易拿得出来的。就算甄家愿意倾家荡产,他们也没办法把这几千匹战马运到豫州,袁绍、袁谭又不是傻子,能眼睁睁地看着孙策得到这么多战马?
“多谢将军宽仁,不过我不值这么多钱,甄家也没办法把这么多战马送到豫州。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全军覆没,已经辱没祖宗,不敢再连累家族,愿打愿杀,悉听将军尊便。”
孙策哈哈大笑。“这冀北人和冀南人就是不一样啊,你比审家叔侄有出息多了。别急着求死,先写封信回去问问,死马当作活马医,万一成功了呢。只要你们准备好战马,我说不定有办法运出来。”
第1479章 天意
中山有巨商,刘备起家就是靠两位中山大商人,甄家的实力在整个冀北都是数得上号的,若非如此,怎么有资格和袁绍联姻。这样的人头砍了太可惜,要充分挖掘其价值。别说几千匹马,就算能换几百匹也是赚住了。
对江东来说,战马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战略物资。击败袁绍这个巨毋霸后,天下大乱,不管是公孙瓒、刘备还是韩遂、马腾都不会再无限量的供应他战马,他必须开辟新的渠道。马的寿命只有三十年左右,能充当战马的时间也就十来年,如果没有稳定的战马供应,无法维持一支真正的骑兵。
他可以确信,十来年时间内还无法实现天下太平,战马将会一直是他的软肋。
甄俨看着孙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早就听孙家商贾出身,用兵就像做生意,可是战场上一见面就谈生意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孙策没杀人之意,他没有生命危险,这倒是好消息。
孙策命人将甄俨看管起来,翻身上马,继续追击。有骑士追了过来,递给孙策两截断刀,说是刚从战场上捡来的,看着装饰华丽,应该不是凡物。孙策翻来覆去看了两眼,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便命人收着。走了一会儿,他突然灵光一现,想起这刀是谁的了。
刚才袁绍拔刀砍开霸王杀,死里逃生时,用的好像就是这口刀。他连忙重新取过刀,仔细辩认,果然在发现刀身上有两个古字,不过说来也巧,这刀正好从两字之间断裂,也是天意。
孙策经过官渡,鲁肃正在渡河。袁绍撤退时,高览也撤了,临走之前,他毁掉了浮桥。满宠、徐盛带着水师赶到官渡,紧急搭建浮桥,接应鲁肃渡河。孙策与鲁肃简单交流了一下情况,继续追击。
沿途到处是尸体,到处是被抛弃的辎重和武器、甲胄,慌不择路,淹死在水里的溃兵数不胜数。袁军已经崩溃,建制已经被打乱,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尤其是那些胡骑,一个逃得比一个快。他们随袁绍南下,本以为能大杀四方,发点横财,没想到接连受挫,先折了匈奴单于于扶罗,现在又陷进去一个乌桓汗卢王,没人再愿意和孙策对阵。为了能逃得快一点,他们无所顾忌,谁挡道就杀谁。
最先被击溃的是高览。
高览原本与鲁肃对峙,得知袁绍被孙策击败,他第一时间撤退,为了阻止鲁肃等人渡河,他还毁掉了浮桥,耽误了一些时间,落在了后面,很快被韩银追上。高览本打算立阵阻击,为袁绍争取点时间,奈何除了他自己的部曲,其他人根本不听他的,一通鼓还没敲完,战场上就只剩下他的本部千余人。高览无可奈何,知道凭这点人马起不到什么作用,只会将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葬送在这里,只得放弃了阻击的计划,随众逃命。
见他人数虽然不多,但阵型完整,尤其是强弩兵张弩以待,韩银也没和他多纠结,越过他,继续向前冲击。高览不是知名大将,价值不大,韩银一心要追袁绍,才不想在高览身上耽误时间。况且他知道追击的人不是他一个,除了阎行率领的骑兵外,还有大批步卒,高览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韩银过去后,高览却没有放松警惕,他咬咬牙,带着部下钻进了圃田泽。圃田泽面积广大,地跨鸿沟两岸,里面长满了茂密的圃草,沼泽遍布,步卒勉强可行,骑兵却无法发起冲锋,最适合眼下的境遇。虽有迷路之险,只要顺着鸿沟向前,错也错不到哪儿去。
孙策赶到的时候,刚刚看到高览最后的背影。他没看到高览的战旗,也没想太多。在这种时候,除了袁绍,他是不会冒险进圃田泽去追的,万一陷进去,那可折了老本。
孙策继续向前,听到前面战鼓声正激烈,知道有战事,急忙赶去,却还是慢了一步,阎行率部来回两个冲锋,就将韩荀的队伍冲垮,临阵斩杀了韩荀。韩荀一死,他的部下一哄而散。
孙策与阎行合兵一处,继续向前冲击,没多久又遇到张延。张延原本与高览一起,高览准备转身迎战,他先跑了,却还是没能逃出生天,先是被韩银追上,一阵冲杀,伤亡数百人,还没回过魂来,又被孙策追上。看到孙策的战旗,张延根本没有勇气迎战,扔下步卒,带着亲卫骑逃命,被马超率部砍上,庞德抢先一步,一刀砍下了张延的首级。
孙策一路追击,斩将十余人,校尉、都尉级别的将领近百人,跪地投降的袁军数以千计,孙策一概不理,将这些事留给步卒去处理,只有遇到负隅顽抗的袁军,他才会停下来发起攻击。
四轮马车沿着驰道急行,车夫手中的马鞭甩得啪啪作响,两匹骏马发足狂奔,风驰电掣。数十名骑士夹侍车侧,用手压着马车,以免马车颠簸得太猛烈以至倾覆。十余名甲骑殿后,连续的奔跑已经让战马不堪重负,一匹接一匹倒毙,甲骑不得不换乘普通战马。
即使如此,车夫还是不敢放慢速度。
袁绍躺在大车中,被两个侍从骑士抱在怀里。一个用手压着他肩膀上的伤口,一个用布缠紧了他的大腿,急切之间,他们找不到医匠为袁绍疗伤,只能用这种方法减缓流血,但袁绍还是能感觉到鲜血不断的涌出,浸湿了战袍,流得马车里到处都是。只是他感觉不到哪怕一点点疼痛,他觉得自己似乎飘离了身体,出奇的平静。
我袁绍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他不断的问自己。
往事一幕幕的掠过他的面前,从洛阳城高门大院里的一声呱呱啼哭,到少年时期的意气风发,从汝阳袁氏墓地的六年冷清,再到洛阳城里宾客盈门的热闹,从大将军府的运筹帷幄,到界桥的绝地反击。一个个鲜活面孔从眼前掠过,何进,荀爽,伍琼,韩馥,一个个是那么清晰,那么开心,一如当年聚会,高朋满座,谈笑风生。
当所有的面孔都散去,眼前只剩下一张脸,一张带着鄙视,带着轻蔑的脸。
“贱奴,你也有今天?”
看到这张熟悉而又令人生厌的脸,袁绍失声道:“公路,你不是……”话音未落,袁绍忽然惊醒,剧烈的疼痛像潮水一般涌来,冷汗就透体而出,让他痛不可当,脸色苍白如雪。他刚才看到的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包括袁术。梦到死人,也就意味着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我要死了么?”袁绍睁开眼睛,呻吟道。
第1480章 力挽狂澜
沮授拱着手,站在土坡上,极目过眺。
远处烟尘滚滚,模糊一片,就像冀州秋冬之季会突然刮起的风沙。每到这时候,冀州人不论贵贱,都会关门闭户,躲在家中,等风沙过去。在天地之威面前,没有人可以抗衡。
但沮授心里清楚,那不是天地之威,那是孙策之威。
接到中军传来的消息,沮授和郭图都被惊呆了。这个转折实在太大,让人难以接受。他们甚至怀疑这个消息是假的。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们还收到袁绍的命令,让他们准备伏击孙策,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败了,而且受了重伤?袁绍身为大将,身边有甲骑和大戟士保护,被孙策击败还有可能,身受重伤就太离谱了,难道他一时热血上头,聊发少年狂,亲自冲阵了?
但冷静下来之后,沮授意识到这可能是真的,而且是唯一可能的结果。双方决战于官渡,虽然孙策屡胜,袁绍屡败,可是就实力而言,袁绍还有明显的优势。孙策若想取胜,唯有出奇兵直取中军,以最直接最强悍的战法重创袁绍本人。
不久前,他就是这么击败审配的。再往前,任城之战时,他也是这么击败袁谭的。
他想不明白的是孙策是怎么得手的?有先鉴在前,袁绍非常谨慎,就算袁绍派张迎战阎行是失误,袁绍身边还有近三千胡骑,还有五十甲骑和百余侍从骑士,孙策是怎么冲到袁绍面前的?
来报信的侍从骑士也说不清楚。当时场面一片混乱,他并不知道具体过程,只知道一队骑兵杀了过来,突然就亮出了孙策的战旗,然后袁绍就受伤了。
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即使没有身历战场,沮授也能感受到那一刻的震撼,更何况直面孙策的袁绍。他相信,那一刻袁绍一定是手足无措。他也相信,孙策等的就是那一刻。
那一刻,胜负已决。
沮授看着越聚越多的溃兵,觉得非常讽刺。袁绍重伤,大军崩溃,去洛阳的计划已经无疾而终,这时候还往西有什么用?应该往北逃啊。因为袁绍的犹豫不决,没有及时增兵,荀衍无力击破黄忠的阻击,现在想去也去不了,只能折向北,一路退回冀州。可是这一路不好走,孙策一定会穷追不舍,而他们溃败之后,没有辎重,士气低落,一路奔逃,能不能活着回到河北都不好说。
不能这样走。
沮授眉头紧锁,紧张的思索着。他看了一眼远处立阵的审俊等人,又看看络绎不绝的溃兵,做了一个决定。他奔下山坡,快步来到郭图面前,躬身一拜。郭图吃了一惊,连忙还礼。不知道是不是过于震惊,收到袁绍重伤的消息之后,郭图一直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此刻见沮授向他行大礼,他有些慌乱。
“公与,这是何意?”
“公则兄,主公失利,大军溃败,你意欲何往?”
郭图眨眨眼睛,恢复了平时的精明,不答反问。“公与意下如何?”
“愚以为,当回冀州。”
“哦?”郭图不自然的松了一口气。“怎么回?”
沮授心知肚明。郭图此刻的心思只怕已经在袁谭身上,只是在确定袁绍生死之前,他不能表露出来。不过沮授不关心这些,如果袁绍真的出了事,袁谭无疑是最适合的继承人。他关心的是怎么将现在的力量集结起来,稳住阵脚,安全的退回冀州。
“其一,集结诸将反击。我军虽然失利,但实力犹在,步卒有荀休若、审伯杰,骑兵眼下回来的就有弥加、阙机三四千人,张如果无恙,我军至少有五千骑,还有一战之力。如果不能击败孙策,一路溃逃,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渡河而归。”
郭图眼珠转了转,微微颌首,表示同意沮授的意见。他们接到袁绍的命令后,已经做好了伏击孙策的准备,眼下虽然袁绍出了意外,这准备却还用得上。如果不稳住阵脚,被孙策一路追击,确实比较危险。
沮授接着说道:“其二,速派使者奔赴邺城,传主公将令,命袁显思率部接应,尤其是要准备粮草。辎重损失惨重,支撑不了几日。”
郭图瞅瞅沮授。“公与,这样……合适吗?”
“有什么不适合?事急从权。主公失利,身受重伤,短时间内很难理事。袁显思身为嫡长子,不挺身而出,是要袁显奕从青州赶来,还是让幼弟担此重任?”
一抹笑意从郭图眼角一闪而逝。他点点头。“公与说得有理,就依公与所言。我去找阙机等人,你去找荀休若、审伯杰兄弟,如何?”
沮授一口答应。事不宜迟,两人分头行动。沮授去找荀衍、审俊商议,郭图去找阙机等胡人将领。荀衍、审俊不用多说,如果被孙策追击,损失最大的就是他们,自然极力赞成反击。荀衍还特别提醒,胡人易动难安,他们已经被孙策打怕了,不宜让他们先上阵,应该让他们退到后阵,先稳住心神,再伺机反击,阻击孙策的任务由步卒承担。
审英表示赞同,他愿意与荀衍并肩作战,挡住孙策。
沮授很高兴,又匆匆去找郭图。郭图正训斥阙机等人,他声色俱厉,指责阙机等人不战而走,背信弃义,辜负了袁氏几代人对他们的恩惠,又提醒他们,孙策对胡人没什么好感,不久前还颁布了杀胡令。如果他得了天下,你们这些人没一个有好下场。如今袁绍虽然失利,但袁家实力犹在,你们现在将功折罪还来得及。我已经派人通知沿河诸城,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休想匹马渡河,就算渡了河也不可能安全到达塞外。没有冀州的支援,你们就等着公孙瓒砍你们的首级吧。
郭图恩威并施,连骗带吓,阙机等人吓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连大气都不敢出,躬身领命。
安抚住胡人,让他们到步卒身后列阵,准备出击,袁绍也赶到了,张带着大戟士也追了上来。郭图去迎袁绍的马车,沮授却将张拉到一旁。“,尚能战否?”
张连续奔驰了三十余里,其实已经有些疲倦了,但他知道形势紧急,沮授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任务给他,慨然说道:“未能护得主公周全,罪在不赦。若能将功折罪,万死不辞。”
“你现在可不能死。如果我猜得不错,追兵马上就到,不管来者是谁,你都要拦住他们。如果可能,最好能斩一大将,提振我军士气。”他偷眼看看远处,见郭图已经钻进了袁绍的车里,没有注意他。他又低声说道:“,病危思良医,事急见英雄,这是你的机会,千万不要错过。”
张心领神会。
第1481章 不愧名士(鹰缘帝打赏加更)
郭图看着浑身是血的袁绍,惊得说不出话来。
郭图伸手去解袁绍的战甲,想看看袁绍的伤口。袁绍摇摇手,费力地抓起手边的短矛。身受两处重伤,一路颠簸到此,他不仅流了很多血,连生命力也消耗殆尽,短矛都变得沉重无比,举不起来。郭图心慌意乱,不解其意,正好沮授上车,接过短矛,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白士用的短矛。”他随即又明白了。“主公是被此矛所伤?”
袁绍点点头,指指大腿伤的伤,又指指右肩,咧咧嘴,凄然一笑。“孙……策。”
“这一处是被孙策所伤?”沮授恍然,却一点也不意外,正如他所料,是孙策与马超一起冲到了袁绍的面前才导致袁绍受伤。尤其是左肩这一处,孙策的本意应该是直奔袁绍的咽喉去的,只是偏了一点,刺中了袁绍的右肩。
“让显思……为我报仇。”袁绍盯着郭图,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郭图一愣,随即明白了袁绍的意思,心头不禁涌起一阵狂喜。袁绍这是要正式传位袁谭。他连连点头,抱着袁绍,大声说道:“主公,你放心,显思一定会杀了孙策和马超,为你报仇。”
袁绍将目光转向沮授,费力的抬起手。沮授连忙凑近一些,握住袁绍的手。“公与,恨不能……用你良谋,为小儿所辱,望公与不弃,辅佐显思。”袁绍喘息着,吃力地抓起郭图的手,和沮授的手放在一起。“公则,公与,你们皆是良才,希望你们能……捐弃南北之别,以天下……”
沮授瞪着袁绍,忽然反手握住袁绍。他非常用力,以至于袁绍疼得皱起了眉。“主公,胜负乃兵家常事,当务之急是请医匠来为你疗伤,然后大破孙策,转机就在眼前,若是浪费了,主公当遗憾一生。”
袁绍觉得伤重不治,本想抓紧时间交待后事,嘱咐郭图和沮授精诚合作,辅佐袁谭,可是见沮授说得如此认真,也不由得精神一振。“公与有计?”
沮授没有急着回答,转身对侍从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医匠来,南阳本草堂的伤药在哪里?取出来备用。”
那侍从一愣,猛然惊醒,连忙说道:“我这就去请医匠,伤药在车中夹柜里,就在主公手边。”说完,提起衣摆飞奔而去。他一路上抱着袁绍,腿已经麻了,刚跑了两步就摔了一跤,啃了一嘴泥,随即一跃而起,继续狂奔。沮授左右环顾,找到夹柜,拉了两下没拉开,抬起腿就踹,“哐哐”两下将夹柜的门踹裂,从里面取出一只锦盒,打开一看,满满一匣药丸,正是军中最受欢迎的南阳本草堂伤药。
看着沮授像强盗一般猛踹夹柜,找出伤药,所有人都傻了。沮授一向温文尔雅,说话都和风细雨,什么时候这么鲁莽了,连袁绍的车都敢踹,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
“公与,你……”郭图话音未落,沮授回头一看,忍不住喝斥道:“你磨蹭什么,还不把主公的衣甲解开。”说着,放下伤药,伸手从夹柜里取出一柄镶金嵌玉的短刀,三两下便割断了袁绍束甲的丝绦,露出肩部的伤口,又抓住袁绍的裤子,用力一撕,“哗啦”一声,裤子被撕成两片,露出大腿上的伤口。
两处伤口都血肉模糊,鲜血汩汩的往外流,看得人寒毛倒竖。沮授心里发慌,却哑声笑道:“主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孙氏父子一个号称江东猛虎,一个号称霸王重生,他们都杀不死你,天下还有什么人能战胜你?”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的挡住了袁绍的视线。郭图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抱住袁绍的头,用袖子挡住肩部的伤口,不让袁绍看到。
“主公……”陈琳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扒着车门,一眼看到袁绍的伤口,吓得脸色煞白,眼睛都直了。沮授看得真切,顺手拿起锦盒塞到陈琳手中。“孔璋兄,你来得正好,赶紧将这药研了,即刻要用。”
陈琳接过锦盒,不知所措。沮授给两个侍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陈琳拉到一旁去。侍从会意,扶着陈琳走开,又接过他手里的锦盒,取出一把药丸,用布包起,在车辕上用力碾压,想想觉得不够,又抓起一把,塞给另一个侍从,让他赶紧碾碎备用。
在沮授的指挥下,几个人各施其职,分工明确,一时也顾不上慌乱,就连袁绍都安静了很多。郭图也冷静下来,从夹柜里取出一些点心,塞到袁绍嘴里,又往他嘴里灌了两口酒。袁绍虽然奄奄一息,却被沮授的情绪鼓舞,勉强吃了两口。
过了一会儿,医匠赶到,放下药箱,稍作检查后,立刻用酒清洗伤口,他们刚刚处理好,侍从也将伤药研好,直接敷上,再用布包好。
“怎么样?”郭图问道。
医匠刚要回答,沮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起身下车。“皮外伤而已,能有什么事。”
医匠一愣,随即明白,挤出一脸僵硬的笑容。“恭喜主公,一些皮外伤,无碍性命,只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弱罢了,安心静养半个月就好了。”
袁绍微微颌首,摆摆手,示意医匠退下。他靠在郭图肩上,轻笑一声,虚弱地说道:“公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必色,公与不愧名士风度。难得,难得。”
郭图的脸颊抽了一下,强笑道:“此等人才,唯主公能用。”他将袁绍放在榻上,让他休息,自己下了车,四处张望,却找不到沮授。陈琳给他使了个眼色,郭图绕到车后,却见沮授蹲在地上,两只手神经质的绞在一起,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沮授的脖子里全是汗,连衣领的颜色都深了一层。
“幸亏有公与。”郭图轻咳一声。
沮授听到声音,扶着马车站了起来,示意郭图一边说话。两人走出十来步远,沮授咽了口唾沫。“公则兄,主公现在不能有任何意外,就算他死了也要严守秘密,渡了河才能发丧。”
郭图已经镇定下来,轻声问道:“主公会死吗?”
“医匠说,失血过多,伤口极深,伤了元气,若能安心静养,用心调理,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情绪激动,或是操劳过度,导致伤口迸裂,就算请华佗来也救不了。”
沮授目光灼灼地看着郭图,郭图眼神微闪,转身看了看远处的阵地,沉默了片刻,低头看着脚尖片刻,又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沮授,眼角颤了颤。“既然如此,我来照顾主公,战事就由公与指挥,如何?”
沮授拱拱手,松了一口气。“敢不从命。”
第1482章 围殴
郭图以袁绍的名义传令全军,袁绍受了伤,需要休养,暂时由沮授指挥战斗。
为了安抚军心,郭图还让袁绍坐在车上巡阵。虽然袁绍坐在车里,很多人根本看不到袁绍的脸,可是看到袁绍的马车,看到郭图和陈琳,军心还是稳定了不少,陆续撤回来的溃兵在指挥的位置集结,敢冲乱阵地者格杀勿论。砍下上百颗首级后,形势总算被稳住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韩银率部赶到。
韩银来送亲,要向孙策展示韩家的实力,挑选的自然都是精锐骑士,不论是个人武艺还是整体战术都堪称西凉精锐,再由孙策提供了精钢打造的武器、甲胄,经过大半年的训练,战斗力更胜一筹,此刻出击如宝刀出鞘,神挡杀神,佛挡杀神,怎一个爽字了得。
这一路走来,这千余凉州精骑所向披靡,没有遇到任何真正的对手。胡骑只顾逃命,只想逃得越远越好,没人愿意迎战,冀州步卒倒是有心迎战,可是在纵马奔驰的骑兵面前,他们仓促建立的阵地不堪一击,迅速被韩银摧毁。零星的反抗反倒激起了凉州骑士的残忍本性,他们肆意杀戮,一路上留下无数鲜血和残肢断臂,斩首无数,几乎每个骑士都见了血。
但韩银对普通士卒没什么兴趣,再多的首级也比不上袁绍。
孙策提醒了他,韩遂当年入京上计,曾到大将军府拜诣,受到冷遇,罪魁祸首就是袁绍。袁绍控制了大将军府,排挤凉州人,即使他父亲韩遂是凉州名士也无法在京师谋得出路,只能灰溜溜的回凉州。堂堂名士,为什么甘作上计吏?不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出仕么,结果全被袁绍毁了。如果当初不是袁绍从中作梗,韩遂又怎么会和马腾一样成为叛军?
这些世家盘踞朝廷,阻碍了寒门子弟出人头地,现在报仇的机会来了,不砍了袁绍绝不罢休。袁绍已经受了伤,是孙策和马超的功劳,阎行拖住张,为孙策和马超突袭创造机会,也有功劳,可是他韩银还没有功劳,不砍下袁绍的首级,以后还怎么和他们站在一起说话?没脸啊。
韩银一口气追了五六十里,来到十字沟附近。他久经战场,一看前面的形势,就知道遇到硬骨头了。这些袁军骑士阵型严整,完全不是那些溃兵可比,尤其是阵前横戟而立的将领,绝对是高手,手中的兵器更不多见,既有典雅,又有杀气,让人不敢轻视。
借着落日余晖,韩银看到了战旗上的名号,认出是张,不由得心中一凛。他知道张,孙策为了将他从袁绍身边调开,特地让阎行出击。即使是平时遇到张,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况且追杀了五六十里,骑士、战马的体力都消耗严重,并不是与张对决的最好机会。
韩银一边观察张的阵地,一边派人回头求援,他知道阎行就在身后不远,只要收到消息,肯定会来增援。有阎行助阵,他就有把握多了。
看到远处韩银停止前进,张心里也很忐忑。他比韩银早到,休息了一段时间,体力稍好一些,但优势非常有限。之前已经和阎行缠斗过一阵,损失了近半大戟士,后来因为捏心袁绍的安危,他不惜马力的狂奔,又损失了一些大戟士,剩下的人也体力不足。
如果韩银悍然发起攻击,他未必能挡得住。可是为了能让沮授有时间安抚军心,调整阵型,他不得不顶到前面来。韩银不攻,他当然求之不得,但沮授说了,这是他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他不能满足于挡住韩银,最好还要能斩将夺旗,提振士气。
富贵险中求,顾不得那么多了。
张举起大戟,厉声长啸:“来将何人?河间张在此,敢一战否?”
见张叫阵,韩银有些犹豫,不过他看了一眼张身后的大戟士人数,又回头看看自己的部下,顿时信心大涨。论人数,张身后的大戟士人数有限,最多三四百人,而他有千余精骑,两个打一个,优势明显。论装备,大戟士的越虽然样式古雅,但质量和普通战刀差不多,身上穿的也是普通铁甲,而他的部下穿的全是最好的精甲,手里拿的是百折钢矛,优势更明显,有什么好担心的?大戟士还是袁绍的亲卫骑,杀不了袁绍,重创他的亲卫骑也不错。
韩银热血上头,换了一匹战马,踢马上前,大喝道:“金城韩银,特来领教。”一边喊一边挥舞长矛打暗号,示意亲卫骑们加速,尤其是近卫骑士,一起上前围殴张。亲卫骑士们见状,纷纷踢马上前,迅速在韩银身边聚集,形成冲锋阵地。
张看得真切,暗自叫苦,却不能后退,只能硬着头皮,举起大戟,喝令大戟士出击。他死死地盯着韩银的位置,径直迎了上去。要想以少击多,最好的办法就是杀将,直接干掉韩银。不久之前,孙策就是这么干的,一击重创袁绍。现在他也要这么做,快刀斩乱麻,杀掉韩银,砍断韩银的战旗,迅速解决战斗。
号角声、战鼓声交相呼应,一千多骑士策马冲锋。
张双腿夹紧马腹,身体微微前倾,手中大戟端平。数名凉州骑士迎了上来,挺矛刺向张,却被张用大戟拨开,没能挡住张的步伐。张不求伤人,一意突进,直扑韩银。韩银看得真切,知道张来者不善,高度紧张,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在刺出长矛的一瞬间,他突然灵机一动,长中的长矛略低了些,由刺向张胸腹改为刺向张的战马,在感受到长矛刺入马脖子的那一刻,他的右手松开了长矛,竖起右臂挡在脖子前,同时手伸向腰间,握住了战刀。
“哧喇”一声刺耳的摩擦,张手中的大戟侧刃从韩银的臂甲上划过,划出一道耀眼的火星,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却未能割断韩银的手臂。
与此同时,张的战马被韩银的长矛刺穿脖子,扑倒在地,将张扔了出去。
韩银早有准备,狂笑一声,右手紧紧握住刀柄,顺手一挥,战刀出鞘,划了一个半圆,劈向张的后背。“嚓”一声脆响,张的背甲被一刀劈开,战袍撕裂,鲜血飞溅。
第1483章 华而不实
战前部署战术时,阎行曾郑重提醒过韩银,如果遇到胡骑,不用慌,直接上。几次战斗表明,胡骑看起来凶猛,其实装备差,不熟悉中原地形,同等兵力下战力不如汉骑,你只要留心,不要落单,不要被他们突袭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了。如果遇到张和大戟士,千万要小心。张是袁绍麾下的高手,大戟士也是汉军骑士精锐,实力不比他所领的亲卫骑差。尤其是不要与张单挑。张的大戟是古兵,有很多招法现在已经失传了,据孙策得到的情报,张在涿郡时曾与赵云、关羽先后交手,不分胜负,是一个真正的高手。
赵云武艺如何,知道的人不多,但关羽的武艺却是公认的强悍。能和关羽战平,张已经成为孙策麾下诸将都非常重视的对手。孙策和袁绍是对手,他们遇上张的可能性非常大,有备无患,多点准备早是好的。听得多了,韩银对张也不陌生。
给他印象最深的却是孙策说过的一句话。孙策说,戟是戈与矛的组合体,戟锋是矛,是刺兵,侧刃是戈,是割兵,随着炼钢技术的进步,甲胄越来越坚固,以后的武器倾向于更利于破甲的刺兵,割兵的作用不大,张的大戟士看起来威风,其实华而不实,将来肯定会被淘汰。侧刃对付皮甲没什么问题,对付铁甲就太勉强了,还不如直接用刀砍。
孙策还为此做过试验,用战刀砍手臂,有臂甲也一样能砍断。将战刀按在臂甲上割,因为力量不足,即使是最锋利的战刀也很难割断臂甲,更别说将手臂砍断了。大戟多用铸造法,即使是锻造也不过三十炼,肯定不如百炼刀。
关键时刻,韩银想到了孙策的这个结论,冒险一试,居然成功了。
当然,孙策的分析只能让他出奇招,破解张的大戟攻击,一刀重伤张却是得力于马超的拔刀术。
马超不仅好武,而且好胜心很强,击败对手就是最大的乐趣。他意识到与人单挑时胜负只在一瞬间,哪怕是拔刀慢一点都有可能落败,所以他苦心钻研拔刀术,只为了比对手拔刀快一瞬。马超研究拔刀术有成,在与同伴较量的时候往往能抢得先机,但只是与人单挑时用,却没有在战场上用过,谁会在战场上比谁拔刀快啊,刀都是直接抓在手里的。
临阵之际用拔刀术,是韩银的灵光一现,就算是马超看到也要赞一声好。
一刀破敌,两人已经错马而过,韩银顾不上看张的生死。凭手中的感觉,他可以确认自己一刀劈中了张,至于能伤到什么程度,他就不敢说了。
“好刀!”韩银大叫一声,开心得都快飞起来了。南阳产的军械就是好啊,有了这些军械,以后这一千精骑可以在凉州横着走。如果再从孙策手里讨一千骑的装备,两千精骑在手,那韩家就可以横着走了。
“杀!”韩银挥舞战刀,一刀将一名大戟士连人带戟砍为两半,意气风发,冲杀在前。有骑士递过一柄长矛来,韩银还刀入鞘,接矛在手,大呼向前。
凉州骑士被韩银的气势所鼓舞,士气如虹。
张半蹲在地,手中大戟左拨右挡,接连磕开数十柄长矛,眼前终于一空,再也没有一个骑士,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双臂酸软,肩头被长矛刮中的地方痛不可当,但最疼的却是后背。背甲和战袍被韩银一刀劈开,背部有鲜血沿着脊柱流下,浸湿了裤腰。一想起这一幕,他就觉得后怕,如果不是战马前扑,韩银那一刀有可能直接砍断他的脊柱,他不死也残。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他手中的长戟居然没能割断韩银的臂甲。虽然只是一瞬,但他看得清清楚楚,韩银用竖起的臂甲挡住了他的长戟,趁势拔出腰间的战刀劈砍,一气呵成,堪称高手。
这人是谁?姓韩,是孙坚的亲卫将韩当吗?不对,刚才他说是金城韩银。金城人,又姓韩,他是韩遂的什么人,儿子?不过,韩银是不是韩遂的儿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优势明显,人多,装备好,大戟士这次可能要吃大亏。张起身,看向正在远处掉头的大戟士,心头一沉。
大戟士的队伍稀稀拉拉的,最多只剩下百十人。他环顾四周,一眼就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几乎落泪。
他精心训练出来的大戟士残了。一天之内,先被阎行重创,现在又被这姓韩的重创,近千人只剩下不到两成,元气大伤。他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转身扔了手中已经破碎的大戟,四下一看,见自己的坐骑倒在不远处,脖子里插着一根长矛。他大步走过去,拔出长矛,鲜血涌出,战马悲嘶着,抽搐着,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未能如愿。张心中不忍,举手一矛,刺穿了战马的头颅。
战马不动了。张却有些异样的感觉,他提起长矛,仔细端详着矛头。马的头骨很坚硬,这杆长矛刺透马骨时的手感却非常顺滑,可见矛头更加坚硬。他又回想起与韩银对战的那一幕,明白了自己输在哪里,也明白了大戟士为什么会伤亡如此惨重。
双方的军械差距太大。对方的甲胄坚固,大戟无法发挥优势,威力大减。对方的长矛、战刀却很锋利,足以刺破、劈开大戟士的甲胄。连自己的精甲都挡不住对手一刀,大戟士身上的札甲又怎么可能挡住对方的长矛、战刀?一来一去,大戟士全面遭到碾压。
怪不得阎行能两次大败匈奴人,杀得去卑一提到阎行就脸色大变,如闻猛虎。
这时,韩银在远处勒住了坐骑,开始转向。张不敢怠慢,一边奔向一匹空鞍的战马,一边大声喝道:“换矛!换矛!换江东骑兵的长矛,他们的矛更锋利。”
大戟士们莫名其妙,有几个反应快的明白过来,策马向前,捡散落在阵地上的长矛,替换掉手中的大戟,又向张奔来。张抖动长矛,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韩银,两眼血红。
“凉州羌狗,速来受死!”
韩银兴奋莫名,这一次不仅战胜了张,还重创了闻名河北的大戟士,真是一举两得。他举起长矛,大呼道:“杀张,折大戟,上!”
“杀张,折大戟!”凉州骑士齐声大喝,策马奔驰。
双方再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