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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49章 心太急

    明月东升,清风徐来,原本燠热的天气一下子凉快了不少。黄琬忽然打了个寒战,心生悔意。

    这时候在山林中夜宿实在太危险了。黄忠再蠢,也会看出这里面的不正常,更何况他并不蠢。不仅不蠢,而且精明得很。若非如此,荆州那么多将领,孙策不会唯独将他从荆州调来助阵。

    与黄忠对峙两个多月,他多次想诱黄忠出城都没能如愿,这一次,他却希望黄忠不要来。如果黄忠来了,绝不是他的诱敌之计成功,而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送到了黄忠的刀下。

    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黄琬百思不得其解。他在帐中来回踱步,回想着自己到洛阳来的这段时间,赫然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急。不仅是这一次以身为饵,诱击黄忠的决定,几乎所有的决定都是如此。

    当然,犯了急躁之病的人绝不是他一个,袁绍同样如此。他置公孙瓒、张燕于身后不顾,仓促南下与孙策决战,何尝不是着急了。

    为什么我们都会犯这样的错误?我们都是年过半百,久经磨难的人,我们不应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吗,为什么却像一个少年一样盲目冲动,甚至不如孙策沉稳。

    这完全弄错了啊。孙策年方弱冠,正当少年,着急冲动的应该是他才对啊。

    黄琬呆立在帐中,后背全是冷汗。他越想越不安。不仅是眼前这场战事,所有的事都错了,所有的事都急了。想一朝除尽阉竖急了,想一举击败孙策急了,想一战而取黄忠首级也急了。他们就是脱缰的马,一路狂奔,以为自己在奋力爬上成功的高峰,却不知道自己正冲向败亡的深渊。

    大汉亡了,党人败了,袁绍被孙策逼得左右支绌,他将自己送到了黄忠的面前。

    “黄公!”帐门突然被人掀开,打断了黄琬的思绪。何逵站在帐门口,满头是汗,眼神惊恐。黄琬心中一惊,被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一阵凉意从后背涌起,直冲头顶,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

    “黄公,你看。”何逵拽着黄琬走出大帐,一指不远处的山头。山头的哨台处,几点火光正上下起伏。黄琬下意识地看向四周,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黄忠来了?”

    “如果是黄忠来了,也许是好事。”何逵哭丧着脸。“可是黄忠根本没有来,那个信号不是我们发的,上面举火的不是我们的人。”

    黄琬一愣,随即明白了何逵的意思,求援的信号不是他们自己发出的,说明对方不仅截获了他的命令,而且派人潜入他们的营地,杀死了负责举火的士卒,然后发出了求援的信号,误导准备增援的人马。不用说,等待那些人马的不会是坦途,而是一个陷阱。

    他给黄忠准备了一个陷阱,结果黄忠利用这个陷阱反杀,先折断他藏在暗处的利刃。

    “还等什么,击鼓示警,夺回哨台,提醒他们不要中计!”

    何逵一动不动,脸色苍白。黄琬的吼声嘎然而止,转头看向哨台。他听到了喊杀声,听到了箭矢破风声,亲卫们正在抢攻哨台,但形势却非常不利。

    哨台是黄琬亲自选的。为了能保证遭到围攻时也不影响举火求援,哨台又高又陡,上面只能站两个举火的人,易守难攻,几块巨石就是盾牌,再强劲的弩也射不穿,只要守住上去的狭窄通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敌人是怎么摸上去的?黄琬很好奇。不过他随即就没心情关注这个问题了,越来越多的将士涌了过来,列成圆阵,将他和何逵围在中间,张弩上箭的声音响成一片,一枝枝火把点了起来,锋利的箭矢指向四周,寒光闪闪,杀气腾腾。

    四周的山林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响,但远处却渐渐传来了声音,充满了死亡的气息,悲伤而绝望。从声音的大小和方向来看,应该是禹登台东南三里左右的山涧发生了战斗。黄琬知道那里是一个绝佳的伏击阵地,两侧的山坡上有大量碎石,只要将这些碎石推下来,就足以将行走其中的人马打得七零八落。昨天去雷穴时,他还设想过在那里伏击黄忠。

    现在,那里成了黄忠的战场。

    黄琬忽然觉得血往上涌,嘶声大吼。“还等什么,黄忠就在那里,杀过去,和他决一死战。”

    “黄公,敌我不明,不能妄动啊。”何逵不管不顾,一把抱住黄琬。禹登台下一片漆黑,谁知道里面藏了多少人,只要在里面伏上一些弓弩手,不管多少人下去都是死路一条。对他来说,战事胜负并不重要,黄琬的性命最重要。黄琬已经犯了致命的错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他绝不能再让黄琬冒险。

    这时候还想着杀黄忠?你们一个是江夏黄氏,一个南阳黄氏,都姓黄,有什么深仇大恨?

    黄琬暴跳如雷,用力挣扎,但何逵却打定主意不松手,十指紧扣,牢牢的抱住黄琮。黄琬毕竟年过半百,何逵却正当壮年,僵持了一会儿,黄琬就气喘吁吁,体力不支。他靠在何逵身上,一下又一下的捶打着何逵,泪流满面。“子高,你误我大事,误我大事啊……”

    何逵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黄公,你已经尽力了,天意如此,非人力可以挽回。”

    太尉府的掾吏们也赶了过来,一个个衣衫不整,神情惊惶,很多人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这些亲卫营将士却如临大敌,为什么远处有人在攻击自己的哨台,黄琬为什么又是这般模样。

    黄琬的嘶吼声渐弱,哨台上的战斗还要继续,四周渐渐安静下来,远处的战鼓声、喊杀声和惨叫声却越来越清晰。有火光亮起,照亮了山影,像是一个巨人睁开了双眼,在夜空中显然尤其诡异。有掾吏耳朵尖,反应比较快,猜到了事情的真相,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两腿发软。

    风中传来了烟火味,隐隐约约还有一些人肉烤熟的味道,若有若无的萦绕在每个人的鼻端。

    残月西斜,一队人马举着火把,逶迤而来,将禹登台团团围住。

第1350章 自作聪明

    看着一枝枝火把在台下聚焦,将禹登台四面围住,黄琬出奇的平静。他推开了何逵,抖抖衣衫,回到大帐。何逵不放心,跟了进来,亦步亦趋。

    “子高,取些水来,我要洗漱。”黄琬停住脚步,转身对何逵说道。

    “喏。”何逵招手叫过一个掾吏,让他去取水,自己却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挪开片刻。一夜未睡,他的眼睛熬得通红,看得黄琬心里一阵酸楚。何逵是他辟除的太尉掾,有君臣之谊。以他对何逵的了解,如果他遭遇不测,何逵很可能会陪他一起死。

    “子高,不必担心。”黄琬一声叹息。“当年党锢那么严酷,我都没有寻短见,今天也不会。说实话,如果有可能,我还想见孙策一面,看看他究竟是何等人物,是救世的明主还是乱世的奸雄,为何何伯求、张孟卓那样的人都会与他化敌为友。”

    何逵想了想,欲言又止,低声应诺,站在一旁。“那我去准备一点早餐。”

    “一起准备吧,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好有力气突围。”

    何逵应了,转身出去安排。有掾吏取来水,黄琬洗了脸,对着水盆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自己苍白憔悴的脸看了半晌,一声轻叹。他在案前坐了下来,打开砚盒,注入几滴清水,放入两粒墨,捏着研子,慢慢磨起墨来。等何逵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研好了一池墨,提起笔,在准备好的纸上写下一行字。

    “四月十一日,琬白:谋划三十载,一朝覆败,书生不足成事,琬之谓也……”

    黄琬神情专注,身体端正如松,落笔稳健有力,一笔一画,不疾不徐,一行行字在他笔端流淌而出,行云流水。何逵在一旁看着,在心中默念,越看越伤心。这是一封绝命书,写给袁绍,黄琬回顾了党人与外戚、阉竖抗争的历史,检讨党人诸项大事的成败得失,一直到此战的仓促,字字血泪。何逵与黄琬相识多年,第一次看到黄琬如此不留余地的剖析自己,若非死志已定,但凡有一丝荣辱之心,他都不会说得这么坦然。

    黄公死矣。何逵在心中哀叹。

    黄琬洋洋洒洒,不知不觉的写满十余枚纸,至少有三四千字。他放下笔,揉着手腕,看着案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突然笑了一声:“居然写了这么多,终究是个书生啊。子高,你记住了吗?如果我战死在这里,这封信送不出去,你一定要想办法面见袁本初,将这些话告诉他。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希望他能戒骄戒躁,多一些耐心,也许事尚可为。”

    何逵含泪应道:“请黄公放心,逵一定竭死力,护送黄公突围。放眼天下,还能让袁盟主信服的非黄公而何人?黄公心得,当面陈盟主,方有奇效。”

    黄琬叹了一口气,心中哀叹。是啊,现在袁绍还能听得进谁的话呢?他不愿在何逵面前说袁绍的不是,侧耳听了听,发现外面一片安静,连战鼓声都没有,不禁奇道:“黄忠没有进攻吗?”

    何逵惊醒过来,拭去眼泪,摇摇头。“可能是等朝食之后吧。他们战了半夜,应该也很累。”

    “不对,身处险地,应该速战速决,否则援兵来了,他未必能胜。”黄琬起身出了帐,来到台边,举目四眺。天色已经渐亮,旭日初升,照在台上,山林间却还昏暗,能看到不少旗帜和火把,却听不到叙声音。黄琬不禁赞道:“数千人列阵,不闻一丝杂音,黄忠治兵果然有手段。败在他的手下,我一点也不冤。”

    何逵没有接他的话,心中却升起强烈的不安。

    朝阳渐渐升了起来,台上台下都升起了炊烟,双方将士都开始吃早饭,谁也没有发起攻击。阳光照亮了密林,将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黄琬等人的面前,飘扬的战旗,井然有序的阵地,各就其位的将士,甚至盔甲、兵器上的血迹都看得清清楚楚。

    何咸送来两碗粥,黄琬取了一碗,一边吃一边观察黄忠的阵地。他没看到黄忠的身影,但他看到了黄忠的战旗。黄忠离得比较远,将禹登台至少有三百步远,就算是六石强弩也射不着他,被树影挡住之后,远程狙击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黄琬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本以为黄忠会发起进攻,可是现在看来,黄忠的阵地是一个防守的阵地,根本没有进攻的意思,他只是将禹登台周边的几个出口堵住,除了辎重车之外,还有不少将士在栽木桩,木桩半截埋入土中,或用大石压住,削尖的一端朝向禹登台。

    这人谨慎到这种地步,明明可以强攻,迅速取胜,却围而不攻,等他主动突围?一攻一守,伤亡比例相差明显,可是这会延误战机。对黄忠来说,这显然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子高,黄忠这是想干什么?”

    何逵没吭声。黄琬没听到回答,有点诧异,转头看看何逵,这才发现何逵脸色很难看。他以为何逵是一夜未睡,精神不济,刚想安慰何逵两句,何逵哑着嗓子开了口。

    “打援。”

    黄琬一下子没听明白,眉头微挑。何逵咽了口唾沫,又说了一句。“黄公,黄忠这是要将你当作诱饵,诱城中的将士来援,歼灭于台下。”

    黄琬如梦初醒,心脏猛地一紧,就像被人用力攥住了一般,喘不上气来。他以身为饵,要诱伏黄忠,结果黄忠来了,围住了他,又把他当作诱饵,迫使襄城的守军来解围。一旦襄城守军被他击杀大半,襄城也就守不住了,很可能会落入他的手中。

    “我真是自作聪明,误人误己,罪该万死。”黄琬汗如浆出,手脚发麻。他伸手去摸腰间的战刀,却摸了个空,腰间的战刀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他转身四顾,伸手去拔何咸腰间的战刀。何逵抢先一步,拦住了黄琬。“黄公,你的死活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黄忠围住禹登台,肯定也派人控制了四周的高地,我们没有人能逃出去,消息也送不出去。你死了也无法阻止襄城的将士来援,如果活着,说不定还能鼓舞士气,牵制黄忠一部分兵力。若上苍垂幸,也许还有脱围的可能。”

    何逵顿了顿,又道:“如果有人将黄公被困的消息传到颍阳,至少荀休若不会坐视不是。”

    黄琬愣住,如泥胎木偶,一动不动。脸色煞白,一丝血色也无。过了半晌,他一声长叹。“我宁愿荀休若不管我的死活。”

    何逵苦笑,无言以对。

第1351章 书生临阵

    颍阳城南二十里,颍水上忙忙碌碌,一群工匠正在搭建浮桥。万余将士在西岸列阵,等候渡水。

    荀衍坐在胡床上,一手支颐,一手抚膝,看着面前的地图出神。他有点心神不宁,不时的站起身来看看。远处有骑士在游弋,不时发出平安的消息。三千胡骑在南侧不远处,大部分骑士站在地上,节省战马的体力,有的牵着马,在路边吃草,有的在互相打斗说笑,气氛很轻松。他们都清楚孙策没有多少骑兵,董袭更是只有五十亲卫骑,不足以对他们形成威胁。

    但荀衍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紧张,却又说不清担心什么,或者说他什么都紧张。为了围攻颍阳城,他们必须渡过颍水,将颍阳四面围住。曹豹、许耽从上游渡水,他从下游渡水,分别阻断阳翟和临颍方面的援军。有两倍的兵力优势,尤其是是两千胡骑助阵,荀衍并不是很担心董袭。就算不能战胜董袭,他也能拖住董袭,等待义的增援。

    但他还是很紧张。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初临战阵可以解释。第一次担负这么重的责任,直接指挥一场战事,有些紧张也是很正常的。可是他并不能说服自己,他总觉得还有更大的危险。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颍水对面有骑士奔来,摇着手中的信号旗,隔着河大声喊了几句。离得远,荀衍听不到他在喊什么,但信号旗却表示有敌军正在接近,而且方向是正东。荀衍顿时心中一紧。董袭不可能从正东方向来,就目前所了解的情况而言,只有孙策在东面。他亲自赶来了?

    传令兵奔了过来,将消息复述给荀衍,证实了荀衍的担心。孙策离开了颍阴,正向这边赶来,离此还有三十里左右。不过他的骑兵脱离了主力,正在加速赶来,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荀衍暗自叫苦。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出现了。决定渡河之前,义就分析孙策可能会赶来增援,所以最好是分兵,让孙策难以两顾。遇到孙策的人要拖住他,等待增援。他们有骑兵优势,利于野战,如果能在野战重创孙策就能奠定胜局,比强攻颍阳更有利。

    计划没问题,只是要拖住孙策的人必然要承受更大的代价。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意面对孙策率领的主力。每个人都期望自己不会那么倒霉,但坏运气最后还是落在了荀衍头上。他一边苦笑,一边命人将消息通报给义,要求义做好包抄的准备。

    他下令弓弩手临河列阵,掩护工匠建桥,并要求工匠们加快建桥速度。如果能在孙策赶到之前将几百人送到颍水东岸立阵,对后续的战斗有莫大的帮助。他熟读兵法,也看过从南阳讲武堂流出来的听课笔记,知道迅速投送兵力的重要性。鲁肃、董袭的做法也证明了这一点,他们将境内的船只收罗一空,全部控制直来,荀衍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十来只小船,只能用于运送斥候和工匠。

    气氛紧张起来,弓弩手们在将旗的引导下临河立阵,调试弓弩,确定射程。工匠们也加快了速度,挥汗如寸。对岸的斥候出现得更加频繁,前一拨刚刚离开,后一拨又赶来了,报告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孙策从东而来的消息惊起的波澜还没有平息,又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董袭正在赶来,与他随行的还有五十余艘战船,其中包括十余艘蒙冲斗舰。

    荀衍更加紧张。蒙冲冲舰虽然不是楼船那样的庞然大物,却适合在颍水这样的河流上航行,每艘斗舰能载百余战士,十余艘斗舰一次可投入千人,如果当作弓弩手的射击台,千余弓弩手也能形成一个箭阵,掩护步卒突击。

    自己现在建的浮桥会不会是为孙策造的?战船可以截断河上的浮桥,已经渡河的步卒会成为孤军,被歼灭只是时间问题。

    荀衍迅速权衡了一下,下令停止建造浮桥,改为在河中立桩,阻碍战船行驶。之前他已经做了一些准备,但远远不够,他要保证这些战船不能迅速上行,否则渡水作战就成了一句空话。

    命令发出,工匠们停止了铺设桥板的工作,将一根根大腿粗的树干打入河床。

    形势的连续变化让荀衍应接不暇,原本就紧张的情绪更加紧张,而即将与孙策对阵更增加了他的心理负担,汗水一阵接着一阵,越布单衣已经湿透,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但荀衍却没心情去体会。他不时的问巢车上的斥候,询问是否有敌人靠近的迹象。

    在荀衍的盼望中,斥候终于传来了消息:对方的骑兵来了。

    荀衍腾地站起,亲自来到水边,举目远眺。在地平线上,隐约可以看到一道又细又直的烟尖,有数量不少的骑兵正在高速接近。荀衍屏住了呼吸,猜测着孙策会不会在其中。据他所知,孙策有脱离步卒主力,率领骑兵先行的习惯,代替他指挥步卒主力的往往是郭嘉。一想到郭嘉,他就抑制不住艳羡之心。同为颍川人,一向因举止放荡的郭嘉居然得到了孙策的重视,真不知道该说是他幸运,还是孙策无人可用。

    荀衍让人叫来强弩校尉韩猛。韩猛是韩馥的族子,武艺不错,这次代表颍川韩氏助阵,手下有两千多弓弩手,还有几个射艺不错的射手。荀衍让他做好准备,如果有机会,直接用强弩狙杀孙策。这一段颍水河面较窄,只有百余步,四石弩就能射到对面。不过为了保证杀伤力,还是用最强的六石弩,几个射手同时射击,提高命中率。

    韩猛连声答应,兴冲冲的去了。如果能隔河射杀孙策,这可是大功一件。

    打算狙杀孙策的同时,荀衍也不敢大意,抓紧时间穿上甲胄,戴上头盔,又命卫士持大盾在身前掩护。战甲、头盔上身,他顿时觉得身子沉了很多,汗水流得更猛,而阳光也变得更加炙热,没一会儿功夫,髹了黑漆的甲片就被晒得发烫。

    这仗可怎么打啊?荀衍看看远处的将士,心中苦笑。他的亲卫有越布单衣,那些普通将士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穿着厚厚的战袍不动都是一身汗,体质差一点的也许等不到交战就要中暑晕厥了。以前只知道孙策的军械好,却没有切身体会,现在才算明白好在哪儿。

    这就是差距啊。

    在荀衍的遗憾中,烟尘越来越近,斥候们报告完最后一次消息,纷纷跳上小船,返回本阵。骑兵的面目越来越清楚,先是战旗,后是战马,最后是马背上的骑士。

    在十余骑士的簇拥下,孙策来到了阵前,与荀衍隔水相望。

    颍水以西鸦雀无声,只剩下沉重压抑的呼吸声和兵器相撞的脆响。

    阳光从孙策的身后照过来,照在孙策的身上,打磨得明镜一般的战甲在阳光下光芒四射,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

    荀衍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第1352章 荣幸亦或不幸(yzgwin9打赏加更)

    孙策勒住坐骑,打量了一眼河对面,看到了被甲士、大盾重重保护的荀衍,也看到了藏在大盾后面鬼鬼祟祟的狙击手,不禁笑了一声。

    荀衍是个聪明人,虽然未必如史上所说“当今无对”,智商却绝对在平均水准以上。初次领兵,该有的套路都有了,说明之前下过功夫,并不是头脑一热就上阵。

    当然,部署狙击手只是必选动作,能不能成为真正的名将,关键还是要看自选动作。两人相搏可不是看姿势标准不标准,而是看能不能抓住机会致命一击。

    孙策踢马上前,大声喝道:“对面可是荀休若么?孙策在此,敢一战否?”

    孙策的声音很大,却又不声嘶力竭,即使隔着百余步也字字入眼。见孙策挑战,荀衍本该针锋相对,但他张了张嘴,觉得自己还是不说话为好,就算能控制住情绪,不让声音发颤露怯,他也没有孙策这般黄钟大吕般的音质。

    长这么大,就算与人争论学问,他也没这么大声说话过。

    荀衍冲着韩猛使了个眼色。韩猛会意,猛地一挥手,一声断喝,几名早就准备好的射手扣动弩机,射出羽箭。弓弦声未绝,五枝羽箭已经飞过百步宽的水面,来到孙策面前。

    几乎在韩猛下令的同时,刘虎、刘磐一跃下马,闪身来到孙策马前,人手一面大盾,护住孙策,只露出孙策的脸。“笃笃笃”几声闷响,四枝弩箭射在盾牌上,只有一枝箭射得有点高,直奔孙策面门而去。孙策抬起马鞭,信手一挥,就像赶走一只苍蝇一样将射到面前的羽箭扫落。

    颍水西岸一片死寂,从荀衍到普通士卒都张大了嘴巴。这可是六石弩,射程远达两百步以上,百步外依然有射穿甲胄的可能,速度可观,居然被孙策用马鞭击落,这人的眼力、反应有多少快?

    相比之下,那两名持盾勇士的敏捷就不值一提了,虽然单独看,这两人也快得令人咋舌。

    没等荀衍等人反应过来,对面“嗖嗖”两声轻响,两枝羽箭呼啸而至,两名刚刚发射完毕,正在上弦的射手中箭,闷哼一声,向后便倒,其他一人咽喉中箭,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另一个肩部中箭,虽不致命,却被射穿了身体,鲜血沿着箭杆往外喷,痛苦的呻吟着。

    离得近的韩猛等人惊骇不已,面面相觑。相隔百步,能如此迅速的反击,而且两发两中,一死一伤,这等射艺堪称神技。孙策身边不仅有神箭手,而且不仅一个。他们想用强弩狙击孙策,简直是自不量力。

    荀衍也被吓得心脏怦怦直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可没有孙策那样的本事,他身边的甲士也没有那两名勇士的矫健敏捷。孙策如果让人狙击杀,他十有**要受伤。

    “荀休若,我以赤子之心待你,愿与你公平一战,你却只会暗箭杀人吗?”孙策再次朗声笑道:“汝颍多奇士,你这算哪一奇?”

    荀衍哑口无言,也觉得羞愧,丢了荀家的脸。弟弟荀谌、从子荀攸都在孙策麾下效力,他不能太下作,让孙策看不起他。他咬咬牙,鼓起勇气,推开面前的卫士,向前走了两步,运足一口气,大声说道:“孙将军,衍乃书生,武艺低微,不堪孙将军一击,是以宁与将军斗智,不与将军斗匹夫之勇也。将军远道而来,侵凌本郡,衍虽不才,亦当竭驽钝,与将军周旋一番。”

    孙策哈哈一笑。“这还差不多。那你说说,是你渡河来战,还是我渡河攻你?”

    荀衍心情渐定,大声说道:“将军骁勇,天下皆知,我岂敢进攻将军,搦将军虎须。愿在此立阵,迎将军雷霆之击,还望将军不吝赐教。”

    他这句话不卑不亢,既承认了孙策的勇猛,又表示孙策不过是匹夫之勇,不足为恃。既选择了有利于自己的守阵,激孙策来攻,又不露怯,可谓恰到好处。如果孙策中计,主动进攻,他可以据阵而守,挫败孙策。如果孙策不中计,他也可以固守阵地,争取时间,不用为了面子而强行进攻,白白折损士卒。

    果然,听到荀衍不想进攻,只愿等孙策来攻,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谁都清楚,进攻比防守更危险,更何况还隔了一道颍水,难度加倍。

    孙策也暗自佩服荀衍会说话,滴水不漏。荀家能异军突起,由一个地方豪强成为世家,有能力的子孙组团出现是一个关键因素。三代成为贵族,由荀淑到荀衍、荀兄弟,正好是三代,荀攸是第四代,看起来一点也不弱,荀家连续四代出人才,又恰逢乱世,四面撒网,不崛起简直没天理。

    荀衍不肯主动进攻,他当然也不会傻到让骑兵充当步卒,渡水攻击。他大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休若稍候片刻。董元代在临颍恭候休若多时,休若不顾而去,他甚是不甘,正率部赶来,欲与休若一战。我虽然想与休若切磋,却也不能拂了他的意,且让他一先。”

    荀衍暗自叹气。孙策不上当,董袭正在赶来,随行的还有战船,这麻烦搞大了。第一战就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是荣幸还是不幸啊?

    就是荀衍郁闷的时候,孙策又道:“久仰休若大名,今日初次得见,幸甚幸甚。董元代还要一点时间才能到,你我不妨舍车骑,就小舟,中流一叙,小酌两杯,如何?”荀衍皱皱眉,还没说话,孙策又道:“你放心,我只想与休若叙叙家常,绝不会暗箭杀人,更不会逞匹夫之勇,贻笑于君子。若休若有丝毫损伤,我愿自裁以谢天下。”

    说着,孙策示意刘虎、刘磐散开,又解下头盔,交给一旁的郭武,张开双臂以示坦诚。韩猛有点心动,用目光向荀衍请示。荀衍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孙策身边有神箭手,用弓弩互相狙击,己方并没有优势可言,只会自取其辱。孙策要拖时间,等董袭来,他也要拖时间,等义包抄,双方各取所需,利用这个时间阵前一叙,未尝不可,将来传出去,也是一件雅事,足以说明他的勇气。以孙策的身份,既然已经开了口,想必不会在万余人面前食言自肥。自己如果不肯应邀,反倒露怯。万一孙策食言,他也不怕,河中央离岸边只有五十步,强弩齐射,足以让孙策付出惨重的代价。

    “既然将军诚意拳拳,衍岂能拒绝,正好我也对将军变乱制度、侵凌豫州君子有些疑问,今日便当面向将军讨教。”

第1353章 沮鹄激将

    义像头困兽,来回转着圈,步子又快又猛,转身时甲叶哗哗作响,刀鞘抽打着帐篷,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愤怒的吼叫。

    沮鹄等人站在一旁,面色煞白,眼神不安,想说话又不敢开口,生怕惹恼了义,挨一顿骂。

    他们刚刚收到襄城传来的消息,黄琬诱击黄忠不成,结果反被黄忠伏击了,埋伏的三千精锐,包括一千骑兵在内,被黄忠一把火烧得七零八落,逃回襄城的残部不足三分之一。更要命的是黄琬本人被困在山里,等待增援。

    义气得破口大骂,一句句凉州话脱口而出。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任何人的脸色。关东人太让他失望了。堂堂太尉,又是大名士,居然会出这样的昏招,带着三百精锐深入山区,这得多蠢才能干得出来?

    当然,这么蠢的不是只有黄琬,荀衍也好不到哪儿去。临阵交锋,居然和孙策中流泛舟,相谈甚欢。

    义觉得没法理解。和这样的人一起作战,怎么可能赢?

    沮鹄面红耳赤,脸皮发烫。韩繇听不懂义的凉州话,他却听得懂大半,知道义在骂什么。义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的骂他,只是骂关东名士徒有其表,全是嘴上功夫,但他却无法置身事外。一来他也是关东人,二来这两件事里面都有他的责任。让荀衍领兵是他的建议,让黄琬主持大局也是他的建议,现在这两个建议都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后果,他作为义的心腹、谋士难辞其咎。

    被骂几句是罪有应得,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挽回残局,尤其是营救黄琬。时间很紧迫,根本容不得他们仔细斟酌。黄琬身边只有三百亲卫,粮食也不多,支撑不了几天。如果不及时营救,就算黄忠不进攻,黄琬也会饿死。

    沮鹄额头、脖颈全是汗,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他咬咬牙,上前拱手。“将军……”

    “蠢猪!蠢不可言!”义挥着手臂,大声骂道。“关东鼠子,不足与谋。”

    沮鹄也急了,大声说道:“将军莫要看不起关东人,你也未必是黄忠对手。”

    “什么?”义猛地停住,怒视着沮鹄,眼睛眯成一条缝。

    沮鹄看着义青筋毕露的手,看着抽出半截的雪亮刀刃,也非常后悔。可是转念一想,请将不如激将,以义这自负的性格,激一下说不定反而有奇效。他鼓起勇气,挺起胸膛,大声说道:“将军难道没有听过黄忠的名字吧?他是最早投效孙策的将领之一,南阳大战时,孙策击败两万西凉兵,他便是主力。”

    “那又如何?”听到西凉二字,义的眼神更加凶狠。他最恨这些关东人提及西凉人时的自以为是。

    “将军是河北第一名将,是除主公以外,唯一有可能战胜孙策的人。可若是黄忠在将军身后,将军又岂能全力以赴,与孙策决一死战?黄公以身为饵,要诱杀黄忠,为将军除此后顾之忧,只可惜功亏一篑,反而黄忠所困。黄公身为太尉,愿为将军不惜其身,将军就这样回报他?”

    义一时没转过弯来,既觉得沮鹄说得有道理,又有些糊涂,怎么黄琬打了败仗,反倒成了我的责任?

    见义气势受挫,沮鹄连忙趁热打铁。他对义说,黄琬是太尉,现在又是颍川战场的主将,他如果被黄忠击杀,不仅对士气是个沉重的打击,而且会对攻击颍阳造成影响。没有他的部下协助,将军有足够兵力攻克颍阳,与孙策较量吗?再说了,黄琬是名士,与汝颍人的关系密切,你不救他,荀衍会救他,主公知道了也不能坐视不理。难道要等主公放弃浚仪,赶到这里来?

    义不说话了。如果让袁绍赶来救黄琬,那他就麻烦了。

    沮鹄接着说,既然不能让主公来,仅凭荀衍又不足成事,将军就责无旁贷。万一黄忠得手,不仅黄公危险,襄城也危险。襄城危险,将军退路断绝,后果不堪设想。将军现在去救黄琬,纵使不成功也能保住襄城,守住退路。万一成功了,黄琬就欠将军一个人情。以他在关东的名望,将军在关东士林立足指日可待。将来攻下豫州,将军举家迁回原籍不过是举手之劳。

    义动心了。他虽然天天骂关东人,但他本身也看不起西凉人,一心想迁回原籍汝南。甚至可以说,他当初依附韩馥,现在依附袁绍,为的就是这么一天。如果救出黄琬就能实现这个愿望,就算黄琬是头猪,他也愿意。

    何况他还有一个不能宣诸于口的心思,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攻克颍阳、战胜孙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能在颍川站稳脚跟,牵制住孙策就算胜利,所以襄城不能丢。放弃颍阳,回援黄琬,将来就算袁绍问起来,他也有理由解释。接受沮鹄的建议,将指挥权让给黄琬,不正是这个目的么。

    “伯志所言有理。”义看看沮鹄,挥挥手。“传令荀衍、曹豹,立刻撤退,赶赴襄城,为黄公解围,我负责断后。”他叉着腰,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孙策骁勇,如果让他衔尾直追,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沮鹄连连点头。义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名将,这时候只有他能挡得住孙策,让其他人断后都不行。这次回襄城是进山作战,骑兵也没什么用,留在后面阻击孙策才能发挥作用。

    沮鹄生怕义待会儿又反悔,立刻拟定命令,催着义用印,立刻派人送往各部。命令发出,义就下令拔营,安排殿后事宜。义担心襄城有失,又让沮鹄先赶回襄城接管城防,并安排一千骑兵护送沮鹄。

    沮鹄又惊又喜。义这是给他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荀衍、曹豹都是步卒,速度没有骑兵快,他将是第一个赶回襄城的人,黄琬被困,襄城守军正乱成一团,这时候他代表义赶回襄城接收兵权顺理成章,将来救出黄琬,他又是第一功。

    “将军,我……”

    义按着沮鹄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伯志,胜负乃兵家常事,黄公尚且被困,你那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好刀需百炼,名将也是如此。你有良将之资,只是缺些磨炼罢了。努力!”

    “喏。”沮鹄感激不尽,大声应喏。

第1354章 惊变

    孙策、荀衍各乘扁舟一叶,相距数步,谈笑风生。

    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心意,孙策不能攻,荀衍不敢攻,就看谁的后续兵力先到。他们看似轻松,心里却非常紧张。虽然知道对方没有杀意,但双方身后都有数百名弓弩手张弓以待,要是哪个手一滑,说不定就是一场恶战。

    相比之下,荀衍更紧张,他不仅要担心远处的弓弩手,还要担心近在咫尺的孙策。虽说两船之间相隔数步,孙策又没有带武器,但他武功高强,杀人未必一定要用刀剑,拳头也可以砸死人,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一面钢制圆盾。自己虽然也通晓一些剑术,可是他有自知之明,在孙策面前,他撑不了几个回合。

    尽管如此,荀衍还要强作镇定,与孙策一本正经地谈天说地,讨论些天下形势。荀衍还大声质问了孙策几句,问他为什么劫掠豫州世家的家产,逼走许劭,又让很多世家背井离乡,有家不能回,好让身后的将士听到他和孙策并没谈什么见不得人事,而是代表豫州世家声讨孙策。孙策心知肚明,非常配合的解释,只是脸上的笑容未免可恶,不像是与一个年长的名士说话,倒是逗孩子玩明明知道你很幼稚,但我陪你,只要你开心就好。

    两人正说着,孙策扬了扬眉。“你那边有消息来了。”

    荀衍谨慎的侧头看着身后,一名骑士正从北面飞驰而来,手里举着表示紧急情况的红色小旗。荀衍心中不安,却不肯表露在脸上。“无妨,就算没有援兵,我也有信心守住阵地。”

    孙策调侃道:“听起来,你对云天没什么信心啊。”

    “将军是主将,我是副将,他不用听我的命令。”荀衍半真半假,淡淡的说道:“他来,我就迎孙将军渡水,放手一搏。他不来,我就守住阵地,不让将军登岸一步。将军久经战阵,又是主将,击败我也未必就能取胜,若是败了,却是送我一个功劳。”

    “你是说云天会攻城?”孙策哈哈大笑,摇摇头。“他没有战船,靠架浮桥攻城,和送人头没什么区别。说实话,我对你们挺失望的,六七万大军围一个小小的颍阳城,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完成渡水,白让我紧张了一番。云天以善战著称,这可不像他的风格,莫非现在主事的不是他,而是黄子琰那个清谈客?”

    荀衍笑而不语。既然孙策还不知道黄琬回襄城诱击黄忠,他也乐得多保密几天,让孙策误以为他们的目标就是颍阳,就是他。孙策想从他嘴里套话可没那么容易。

    孙策也没有多问,再次示意荀衍有情况。荀衍转头一看,见骑士已经到了河边,正和他的长史祭允说着什么,祭允不住地往这边看,神情有些焦虑。荀衍心中不安,拱拱手。“看起来是有些情况,需要我回去处理,那我就不陪将军了,以后有机会再向将军请教。”

    孙策笑着点点头,眼睛却盯着远处的祭允等人。他能感觉到,颍阳那边一定出了大事,如此抓住机会进攻,也许能迅速击败荀衍。可惜他身边大部分都是骑兵,步卒只有典韦率领的武猛营。武猛营是攻坚用的,对付荀衍有点大材小用,伤一个都是吃亏。

    可惜了这个机会。

    荀衍回到岸边,孙策也回到东岸,却发现荀衍已经慌作一团。他眼珠一转,立刻下令谢广隆、郭援等十余骑留下监视,其他人赶往临颍方向,去迎董袭。

    一声令下,骑士们翻身上马,沿着河边的官道向南急驰而去。

    荀衍正在转圈,祭允提醒他对面的异状。他转身看了一眼,见孙策走了,只剩下十几个骑士监视,一时也没多想。他刚刚收到义的消息,黄琬被黄忠困在山里了,义决定放弃颍阳,赶回襄城,驰援黄琬。除了断后的义本部,其他人都急行军,今天必须赶到襄城。

    六七十里路,半天时间,虽然有点赶,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黄琬被黄忠困住的消息太令人意外了。荀衍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难道不应该是黄忠被黄琬困住吗,会不会是两人都姓黄,传令兵搞错了?

    “将军,孙策去下游,很可能是准备渡河。”祭允提醒道。

    “啊?啊!”荀衍突然惊醒,这才意识到孙策的用意。孙策没有船,没法渡河,但董袭正赶来,他有战船,可以迅速将孙策等人运到颍水以西。骑兵速度快,多走十几里路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远比在这里枯等强。一旦骑兵过了颍水,再绕回来,就随时可能发起攻击,他再想安然撤退就难了。

    荀衍不敢大意,连忙让人请来指挥胡骑的匈奴将领去卑,请他率领匈奴骑兵沿着颍水下行,监视孙策,尽可能不让孙策渡过颍水,万一拦不住,也要缠住他,不能让他自由行动。

    去卑已经接到义的命令,负有掩护荀衍撤退的责任,当即应诺,带着两千匈奴骑兵向南去了。荀衍不再犹豫,立刻下令拔营,赶往襄城。黄琬身份尊贵,又是主将,出了这样的事,颍川战场的预定目标已经没法实现,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控制住襄城、郏县一带,最好能救出黄琬。

    一万步卒匆匆整队,鱼贯离开,颍水东岸的谢广隆、郭援看在眼中,知道机会来了,让两个骑士去追赶孙策,通报消息,其他人则利用孙策与荀衍说话时要来的那艘小船依次渡过颍水,尾随荀衍而去。

    孙策得到谢广隆的消息,又看到对面有骑兵同向而行,心中更加笃定发生了重大转折,只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再次派人通报董袭,让董袭尽快寻找适合渡河的地方,安排步卒到对岸立阵,准备迎战阻击的匈奴骑兵。

    传令兵还没走,董袭便传来消息,他即将到达汾丘城,正在安排人渡河立阵,架设浮桥,请孙策尽快赶去。孙策大喜,加快速度,向汾丘急驰而去。

    不久,对岸的去卑也收到消息,在下游不远处,有步卒在水边立阵,准备渡水。去卑不敢怠慢,也下令加速前进,抢占有利地形。

    双方三千余骑,沿着颍水两岸向前飞奔,烟尘滚滚,直冲云霄。

第1355章 先下一城

    汾丘城,颍水西岸。

    “快!快!”董袭用战刀敲打着盾牌,大声吼叫着:“你们这些竖子,平时叫起来一个比一个凶,真上了阵,乱得跟鸭子似的,给老子丢脸。快快!将军马上就到了,耽误了将军的事,要你们好看。”

    董袭一边叫骂着,一边扭头察看形势,颍水两侧都有烟尘,双方骑士都要赶路。不过颍水东岸有官道,路况要好得多,西岸只有一些小道,而且有些绕,并不是沿着颍水直行。从地图上看,要多三五里路。据临颍的百姓说,这条路是通往西不羹和襄城的,去颍阳通常不走西岸,要么坐船,要么走东岸的官道。

    但董袭仍然一声接着一声的叫骂,催促着将士们抓紧时间布阵。他领的是步卒,如果阵势还没布好,匈奴人就冲到了面前,不仅无法完成孙策交待的任务,他的部下也会遭受重大损失,在他身后架桥的临颍百姓也会死伤惨重。

    一旦发生这样的事,他的脸就丢光了,只剩下一条路可选:战死沙场,以死谢罪。孙策刚刚夸了他,就出这么大的错,他还有脸活么?

    在董袭毫不留情的催促下,将士们像疯了一般,以什为单位,三人在前面拉车,两人在后面推,全力奔跑,比黄牛拉车跑得还快,路面不怎么平,大车丁丁哐哐的乱响,上面的武器、盾牌撞成一条声。什长和四名弓弩手手持武器,在车侧奔跑,随时准备接战。将到预定位置,什长举手大呼。

    “停!停!停!”

    五个拉车的将士齐声大吼,强行减速,前面的三个将背顶在车壁上,脚用力蹬地,脚后跟铲起了泥土和草屑。在他们的全力配合下,大车稳稳的停在预定位置,迅速和已经到位的大车扣上铁链。

    “上上上!”什长大叫着,和弓弩手一起跳上大车,掀起车顶盖,用木棍固定好,与侧壁组成一人高的木盾,三名长矛手在两军之间列阵,两名刀盾手在车后站定,随时准备替补,或是提供协助,为弓弩手运送箭矢,帮受伤的人包扎。当然如果有人想逃跑,他们就是督战队。

    一人怯战,十人蒙羞,互相监督、鼓气也是必要的。

    将士们忙着布阵,民们也没闲着,在淳于重的指挥下架设浮桥。他们不如将士们训练有素,速度慢了很多,眼看着骑士将近,浮桥还没架好,淳于重急得满头是汗。董袭虽然没有骂民一句,但他心里清楚,董袭是真的着急,情况也的确危险。如果让胡骑冲杀过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尤其是手无寸铁的民。

    但时间太紧了。孙策赶到河边时,浮桥还是没能及时架好。孙策只好跳下马,在河边等候。淳于重摇着船来到东岸,拜见孙策,连声请罪。孙策心里虽然着急,却还是安慰了淳于重几句,和他聊了聊。

    “听说你和淳于仲简是同族?”

    “是的,我是他的从子。”

    “他家里还有人吗?生活怎么样?”

    “没人了,他的家人早就迁到邺城去了。我从叔阵亡后,没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只能靠亲朋接济,生活比较窘迫。有段时间还写信问家里的田宅还在不在,想回来居住呢。”

    “让他们回来吧,到时候安排点事做,大富大贵不敢说,温饱不成问题。”

    “多谢将军。”淳于重又惊又喜,连声致谢。

    这时,匈奴人也赶到了对岸。不过董袭已经立阵完毕,两千多步卒立成圆阵,还有更多的步卒正在登岸,阵势越来越厚实。去卑见状,没有主动进攻,只是派一些骑士到阵前游击,保持压力。他的任务是缠住孙策,并不是攻击这些步卒。既然孙策还没有渡河,他乐得以逸待劳。

    但董袭却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命令弓弩手们戒备,又下达了悬赏令,射杀一名匈奴人,赏钱一千。射杀三名匈奴人,加升一级。

    射艺出众的弩手们立刻精神起来,尤其是手持六石弩,以狙击为主要任务的射手。他们与普通的弓弩手不同,即使是在乱战时也不以普通士卒为目标,以射杀对方的将领为主,以射击水平和杀敌的数量分不同等级,甲乙两等,每等各有五级,两级之间每个月差三五百钱不等。如果射艺出众,能成为甲等射手,就能享受与都尉相同的待遇,如果是甲级一等射手,待遇堪比二千石,出入皆与偏将军相同。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将军,但只要他们技艺精湛,一样可以享受将军的待遇和荣耀。不过升级不易,每个月都要考核,达不到要求还会降级降等。相比之下,射杀三名匈奴人就能升一级的条件太优厚了。

    射手们全神贯注,熟练的调整弓弦劲道、望山,瞄准在阵前驰射的骑士,捕捉他们的行动规律,等待最好的射击机会。

    见汉军将士躲在大车后面,没什么动静,匈奴人放松了警惕,离圆阵越来越近。他们的骑弓射程只有六七十步,离得太远了没什么意义。以他们的骑术,他们甚至可以直接冲到大车前,离突出车阵的长矛只有数尺之遥,从精神上冲击对手。

    一名骑士率先做出尝试,策马冲向阵前,就在战马的胸口即将碰到矛尖时,他突然减速、转向,同时拉开了手中的弓,准备射击两车之间的长矛手。

    但他没能如愿,一枝劲矢呼啸而出,几乎在瞬间洞穿了他的身体,离得太近,他身上的铁甲没能起到任何防护作用。箭矢上的力量是如此强劲,将他带得飞离了马背,轰然落地,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鲜血汩汩而出。

    没等匈奴人反应过来,又有几名射手接连发射,一枝接一枝箭矢射出,匈奴人接二连三的中箭倒地,命中率高达七成。片刻之间,十几名匈奴人被射杀,企图炫技薄阵的更是无一幸免,有几枝箭甚至飞越两百余步,射到了去卑面前。

    去卑惊骇不已,连忙下令后退。

    后撤的号角声一响,匈奴人士气受挫,董袭部将士却欢声雷动,夹杂着七嘴八舌的辱骂。孙策在东岸听见,抬头看了看,笑道:“没想到被董元代抢了头功。”

    淳于重附和了两句,突然心中一动。“将军,杀胡令还有效吗?”

第1356章 杀胡(醉爱哥基打赏加更)

    孙策思索片刻。“当然有效,但是我不建议。这是战场,成百上千的匈奴人一起行动,你们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一不小心反而会遭致报复。战场上的事还是交给我们比较好,毕竟我们每天训练,磨炼身心,就是为了保护百姓,这时候还让百姓上阵,要我们何用?”

    淳于琼盯着孙策看了好一会,见孙策眼神清澈,神情从容,丝毫没有故作雄壮的亢奋,一切皆发乎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不由得他不相信,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抱拳,身如折磬,施了一个大礼。

    “将军,我们纵使不能冲锋陷阵,斩首立功,至少也能帮助将士们运输粮草,照料伤员吧?将军,将士们为了颍川浴血奋战,我们颍川人总不能袖手旁观。”

    孙策笑了起来,指指河对岸的阵地,又指指即将完工的浮桥。“明廷有心,但是未必有力。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我需要训练有素的战士,空有一腔热血是不够的。”他抬起手,打断了淳于琼,翻身上马。“明廷有心杀敌,我心领了。如果可以,我更希望明廷能带着这些百姓回城,麦子虽然收了,稻还没种。豫州战事未歇,天下还没太平,多一点粮食总是好的,你说呢?”

    淳于琼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奔到河边,举起手臂,大声呼喝着,让民们离开浮桥,别挡着孙策等人的道路。看着淳于琼满头大汗,湿的衣摆粘在身上,足衣滑到脚踝,露出光溜溜的小腿,心中涌起一阵暖意。谁说读书人就一定迂腐,淳于琼就是一个很务实的好官嘛。

    孙策轻踢马腹,缓缓走下河岸,踏上浮桥。他举起手,轻敲左胸心口,向站在一旁的淳于琼行了一个军礼。淳于琼激动不已,连忙拱手还礼。孙策没有放下手,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随着战马向前,目光从一个个民黝黑木讷的脸上扫过,大声疾呼:“多谢诸君。”

    民们惊讶地看着孙策,呆滞的眼神多了几分灵动。

    陈武等人纷纷举手右拳,依次踏上浮桥。典韦率领武猛营紧随其后,踏上浮桥的那一刻,每一个人都举起了右拳,神情肃穆。见这么多将士向自己行礼,表示谢意,民们满是汗水的脸上不知不觉地露出笑容,他们举起手,大声打着招呼,说着旗开得胜之类的吉利话。

    武猛营过后,白士踏上浮桥。“敬礼!”马超大呼,举起左手,轻敲胸甲。白士们同时举起手,挺直身躯,左手握拳置于心口,从民们眼前鱼贯而过。

    阎行率领亲卫骑踏上浮桥,向民们行礼。

    看着雄壮威武的将士从眼前一一走过,踏上战场,即将与胡骑血战。淳于重心情激荡,举起手臂,向立马对岸的孙策挥手致意,大声疾呼:“孙将军,杀胡!讨逆!”

    民们也激动不已,齐声大呼:“杀胡!讨逆!”

    孙策拱手,向淳于琼和民们躬身致意。看着所有的骑士都过了河,他拨转马头,来到骑兵阵势前,看着做好战斗准备的将士,运足丹田气,大声厉喝。“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将士们齐声大呼。

    “听到了什么?”

    “杀胡!讨逆!”

    孙策转身一指远处的去卑将旗。“胡人就在那里,我们该怎么做?”

    “干他!”郭武踢马出阵,举起手中的长矛,厉声长啸。“杀胡”

    “杀胡”文丑猛踢战马,突出战阵。侍从骑士纷纷大声呼喝,踢马跟上。

    孙策举起霸王杀,踢马加速,追上郭武、文丑,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郭武、文丑等人一边策马冲锋,一边散在孙策两边,以孙策为锋,形成冲锋阵型。马超率白士在左,公孙续率白马义从在右,如雄鹰展翅,迎风翱翔。

    五百步外,去卑目瞪口呆。他一时有些慌乱,面对这些数量虽然不足自己一半,却气势如虹的汉军骑士,他不知道是该迎上去,正面硬刚,还是发挥匈奴人的骑射优势,且战且走。

    但孙策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高呼着杀胡,放马直冲,势不可挡的杀向匈奴人。双方相距四百步,三百步,两百步,他拉下了面甲,放平了霸王杀。

    “放箭!”马超一声大喝,猛开弓,急放箭,鸣镝发出尖厉的啸声,飞驰而去。白士们纷纷拉弓放箭,手不停挥,箭发如雨,短短的数息之间,每个人都射出了四五枝箭。

    一千多枝羽箭从孙策等人头顶飞过,跃上天空,又呼啸而下,扎进匈奴人的队伍中。

    匈奴人不甘示弱,纷纷拉弓还击。箭矢交驰,天空为之一暗。

    片刻之间,孙策等人冲到匈奴人面前。面对一名正在拉弓放箭的匈奴骑士,孙策不避不让,大喝一声,挥起霸王杀就劈。匈奴骑士松开弓弦,羽箭正中孙策左肩,射穿了甲叶,匈奴骑士还没来得及高兴,寒光一闪,霸王杀如风掠过。

    匈奴人突然觉得自己飞了起来,他看到了大地,看到自己没头的身体端坐在马背上,双手还保持着放完箭的姿势,头却不见了。接着,他迅速坠落,湛蓝的天空一闪而过,眼前只剩下纷乱的马蹄。

    一只硕大的马蹄迎面踏来,“啪”的一声脆响,他沉入无尽的黑暗。

    孙策舞动霸王杀,一口气连杀五人,左肩的箭杆在眼前晃来晃去,挡住了视线,他左手握霸王杀,右手抓住箭杆,用力拔出。箭矢只射破了肩甲,却未能穿透,很轻松的拔了出来。这时,眼角余光一暗,一个匈奴骑士挺矛杀来,他来不及多想,身体微转,间不容隙的避过矛头,抢入对手中门,右手一挥,将刚刚拔出的箭狠狠扎入匈奴人的眼眶。匈奴人痛得大叫,翻身落马。

    又一名骑士冲到面前,圆睁双目,手臂高高扬起,挥刀猛劈。

    “杀!”孙策顺手夺过刚才那名匈奴骑士腰间的战刀,倒握刀柄,迎了上去。两刀相交,刀刃摩擦着一溜火星,照亮了两人的眼睛。孙策看到了那匈奴骑士眼中的惊恐,嘴角微挑,露出不屑的冷笑,战刀的刀尖从匈奴骑士的颈部划破,割开了他的颈部大动脉。

    鲜血迸溅,如花怒放。

第1357章 突阵

    孙策亲自冲杀在前,当者披靡,原本就热血沸腾的骑士们士气如虹,高呼着“杀胡”,策马奔驰,义无反顾。白士身为孙策的义从骑固然不愿落后,白马义从也觉得匈奴人、乌桓人都是自己的菜,即使到了中原也不能让别人争了先,折了白马义从的威风,憋着一口气,一定要打出威风。

    四百多骑如下山猛虎,俯冲雄鹰,势如破竹的杀入匈奴人的阵中。

    随着孙策等人与匈奴人短兵相接,白马义从也和匈奴人接触,他们收起弓弩,挺起长矛,咆哮着冲入匈奴人的阵中。公孙续一直盯着去卑的将旗,他认识这面将旗,知道去卑是什么,知道那枚髡头值多少钱。双方还没接触,他就悄悄地调整了方向,向孙策等人靠拢。

    颍川境内虽然没什么高山大川,但是地少人多,完全没有开发的荒地非常有限,即使有也是草木丛生,并不适合战马冲锋。孙策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一直强调骑兵要能够在阡陌间甚至田野里奔驰,狭窄的官道容不下太多的骑兵,无法展开阵型。

    马超忠诚的执行了这一命令,阵型一展开,他就率部白士冲上了阡陌,和官道上的孙策保持一箭之地。公孙续也经过这样的训练,但他自己清楚,白马义从在这样的地形上不能和白士相提并论,肯定会落后,只能看着马超和白士冲击匈奴人的中军。所以他耍了个心眼,离开渡口之后就悄悄调整了方向,跟在孙策后面。孙策等人只有十余骑,勇猛固然勇猛,却未必能直接斩杀去卑。如果没能得手,他就有机会捡漏。官道上跑起来比阡陌方便多了,就算落在孙策后面,也比马超快。

    果然,他和匈奴人短兵相接的时候,马超还在射箭。

    他是占了便宜,却挡住了阎行的冲锋路线,正准备加速的阎行不得不放慢速度,又让身边的一曲骑士脱离官道,填补公孙续留下的右路空缺。事出仓促,亲卫骑有点乱,攻击阵型不太流畅。

    庞德发现了这一点,连忙提醒马超。马超连续射倒几个匈奴人,眼看着就要与匈奴人接触,正收起弓,举起长矛,听到庞德大喊,转头一看,见公孙续跟在孙策后面,挤占了阎行的位置,气得破口大骂。

    “幽州儿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将军,怎么办?”

    马超想了想,冷笑一声:“不理他,临阵违令,看将军到时候怎么收拾他。这些幽州儿以为这里是草原么,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庞德也笑了。孙策治军严整,不是不可以临机应变,可是像公孙续这种偷奸耍滑通常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马超来的时间长,还有过差点被孙策赶走的经历,已经知道这里面的分寸,公孙续初来乍到,还没吃过苦头,今天尝一尝也不错。

    “加速,加速。”虽然有心看公孙续笑话,马超还是不愿意被公孙续捡了便宜,猛踢战马,勒令加速,只是阡陌毕竟不如官道宽敞,一不小心就冲到田里去了,有几个骑士在跳过水渠时不慎摔倒,脸朝下扑进了麦田里。麦子收割完了,只剩下半尺高的麦茬,戳得脸上全是血。

    马超更加着急。南方骑兵少,这些白士都是精锐细选的精锐,损失一个人都让人心疼。他不敢乱来,叫过庞德。“令明,你带几个抢到前面去,抽冷子干掉去卑。”

    “喏!”庞德叫上几个骑术最好,武艺高强的骑士,冲到前面去了。

    孙策杀入匈奴人阵中,郭武冲到了最前面,陈武、文丑护在左右,刘虎、刘磐兄弟紧随期后,猛打猛冲。官道虽然宽达五六丈,毕竟不如旷野开阔,最多只能四五人并行,双方很快就搅在一起混战。霸王杀能刺能劈,在这种场合下比较长矛更有优势,孙策双手挥舞霸王杀,远者刺,近者劈,举手投足,从不空回,很快就赶上了郭武。郭武左手长矛,右手战刀,连声怒吼,杀得匈奴人节节败退。

    “子威,跟着我!”孙策抢到郭武面前,接连砍倒几个匈奴人,大声叫道。

    “喏。”郭武收起战刀,孙策跳下马,与郭武形成步骑联合攻击模式。郭武则舞动长矛,利用高度优势,全力攻击匈奴人胸腹,孙策挥动霸王杀,攻击匈奴人跨在马鞍上的双腿和战马。霸王杀寒光闪闪,不断向前滚动。匈奴人的人腿马腿混在一起,被砍得七零八落。

    孙策很快就被鲜血染红,脸上、身上全是血,如杀神一般。

    匈奴人很快就怕了。短兵相接从来就不是他们的强项,更何况遇到如此强悍的对手。他们下意识的开始逃跑,想和草原上一样采用骑射战术,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这里不是草原,官道两旁就是麦田,里面全是麦茬,战马跑不起来,人也跑不起来,脚被扎得痛不可当。

    更何况两侧还有沿着阡陌奔驰的骑士,一枝枝羽箭呼啸而来,将他们射倒在田野中。

    匈奴人的阵势像冰块,看似坚硬,在孙策等人的攻击面前迅速融化。官道上的孙策慢了下来,两翼的骑兵却在迅速向前,对匈奴人形成包抄之势。

    看到孙策的战旗离自己越来越近,而两侧的汉军骑士又即将包抄到位,去卑心里慌了。他一边咒骂着这该死的地形,一边下令撤退。短兵相接不是匈奴人的优势,在这种地形作战也无法发挥匈奴人骑射的特长,他必须拉开距离,重新寻找合适的阵地。

    匈奴人的本能再一次发挥了作用,去卑命人吹响号角,下令撤退。呜呜的号角声一响,后面的匈奴人都有点懵,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交战就撤退,不过他们还是习惯性的听从命令,拨转马头,向西奔驰。

    匈奴人撤退,孙策面前的阻力渐渐小了,等他再次砍倒两个匈奴人,突然发现眼前没有敌人了,最近的匈奴人也有五六十步以外,正在加速撤退。郭武牵过他的战马,孙策翻身上马,这才发现去卑已经逃了,所有的匈奴人都在撤退。

    “将军,追不追?”

    “当然要追。”孙策回头一看,正准备叫阎行追击,却发现公孙续跟在后面,大感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第1358章 仁者爱人

    公孙续正郁闷呢,本想跟在孙策后面走官道,占点便宜,没想到官道上匈奴人多,反而不如阡陌上快,白费心思,听得孙策问他,顺口回了一句。“官道好走。”

    孙策眼角一跳,本想喝斥公孙续两句,转念一想,又忍住了。公孙续和马超不一样,他是质子,他的安全关系到与公孙瓒的结盟,有公孙越被流矢击中阵亡的先例在前,公孙续活着就好,能不能上阵杀敌并不重要。他点点头。“你跟着我吧。”

    “唉。”公孙续喜滋滋的应了一声,昂首挺胸的站在孙策身后。

    孙策让人传令阎行,命他率部追击,保持对匈奴的压力,尽可能加以杀伤,其他人则暂时停止前进。他让人把马超叫了过来,让他率部配合阎行,专门对付对方的高手。如果有机会,干掉对方的主将。

    马超眉开眼笑,却装出职责在身的模样。“将军,我们都走了,你身边就只有十几骑了,不安全啊。”

    孙策一指公孙续。“有闻名北疆的白马义从在,有什么好担心的?”

    马超用力拍拍公孙续的肩膀,放声大笑,跳上战马,带着白士们飞奔而去。

    公孙续傻眼了,期期艾艾的蹭到孙策面前,还没说话,孙策便说道:“中原不是草原,路都不太好走。”

    公孙续听出了孙策的不满,面红耳赤,不敢再说什么。

    孙策又叫来董袭,让他也跟上去。如果阎行、马超遇到骑兵不方便解决的困难,步卒可以协助,尤其是遇到对方优势兵力时,步卒有大车,可以结成车阵而战。董袭非常高兴,带着人马兴冲冲的去了。

    孙策回到渡口。淳于重迎了上来,刚准备说话,见孙策满脸都是血,吓了一跳。孙策摆摆手,一指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尸体的麦田。“麻烦明廷安排人收拾一下战场,统计一下人数。战马给我,匈奴人身上的财物就算是给你们的酬劳,武器你们也可以收起来,也许以后能用上。”

    “应该的,应该的。”淳于重连声答应,转身叫来一些民,有的去挖坑,有的去收拾尸体。他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将军,死的埋了,受伤的怎么办?我们可没那么多药。”

    “我的药也不多。”孙策挥挥手。“不管死活,全部扔到坑里埋了。”

    淳于重脸色一变。“将军,那可都是人命。仁者爱人……”

    “对我来说,他们不是人,是敌人。”

    淳于重语塞,咬咬牙。“好吧。不给他们治伤,不过暂时也不埋,听天由命。”

    孙策也没有坚持。这种小事,他不想和淳于重争执,反正别想从他这儿拿到一点伤药。大战一起,不知道有多少将士会受伤,每一丸伤药都有可能是一条命,他绝不会用在匈奴人身上。孙策忽然想到了华佗。这种外科圣手比张仲景更适合做军医,兖州暂时无事,不如把他借过来。

    孙策回到浮桥上,叫来两个骑士,让他们去颍阳方向打探,通报消息,再看看郭嘉的位置。

    趁着淳于重收拾战场的空档,孙策让侍从骑士处理伤口,更换受伤的战马,用缴获的战马进行补充。公孙续和白马义从没有接敌,现在闲得无事,被孙策安排去收集战马。公孙续虽然郁闷,却也无话可说,只得照办。白马义从们在麦田里跑来跑去,踩得一脚泥,收拢来五十多匹还能骑乘的战马,那些受伤严重的就留给淳于琼,杀马吃肉。

    孙策命人更换马具,准备重新起程,鲁肃传来消息,义率部离开了颍阳,向西去了。他正在率部渡水,准备追击。接着,郭嘉也传来消息,他即将赶到颍阳。从收集到的零星信息来看,襄城方向很可能发生了重大转折,逼得义不得不放弃颍阳,退守襄城,甚至甚至直接退出颍川。他打算渡过颍水追击,约定地点会合。

    孙策原本就有这样的怀疑,听了郭嘉的分析,他更加兴奋,带着义从骑和武猛营,追赶马超、阎行去了。他分析,在这种突发情况下,义是最好的断后人选,阎行等人随时可能和他接触。义作战经验丰富,又有两万步卒,其中还有他仗以成名的西凉兵,董袭很难从他手里占到便宜。要对付义,最好还是由武猛营、武卫营出手。

    郭援猛踢战马,全速狂奔,战马几乎四蹄腾空。

    谢广隆紧随其后,双腿夹着马腹,屁股抬起,虚坐在马鞍上,拉开弓,不停的射箭。羽箭呼啸着,从郭援身边掠过,射向前面拼命逃跑的骑士,最近的一枝箭几乎贴着郭援的脸飞过去。郭援气得大骂。“老谢,你要是伤了老子这张俊脸,老子跟你没完。”

    “怕个,你脸皮那么厚,什么箭都射不穿。”

    “放你谢家八代的臭屁,老子这么腼腆的人,嫩得能掐出水来,碰一碰都会受伤。”

    “那可不是普通的水,那是**。”谢广隆一边笑骂着,一边催促道:“别废话,快追,那两个胡狗跑得这么急,身上肯定有重要消息。”

    “那还用你说,没看老子的宝马跑得气都快断了。”郭援恨得咬牙切齿。“要是跑坏了老子的心头肉,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狼皮。”

    两人一边扯淡一边追,前面那两个髡头骑士渐渐跑不动了,被谢广隆射倒一个,剩下的那个也没能跑多远,被郭援追上,一矛抽落马下。郭援追上两匹空鞍战马,一起牵回来,谢广隆已经在审讯,他把两个俘虏分别绑在一棵树上,二话不说,抡起刀鞘,先把其中一人敲晕,然后蹲在另一个人的面前。

    “你先说,你说完了他再说。如果你们俩说的有一个字不同,我就在你舌头上切一块。你放心,我手艺不错,能切十七八块,保证你不会死,就是以后说话可能不太清楚,就像这样,啊吧啊吧,啊吧啊吧。”他咬着舌头,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得意地大笑起来,仿佛在做一个很好玩的游戏。

    匈奴人脸都白了,用生硬的汉语,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说,我说。”

    “没出息。”谢广隆脸一沉,一刀鞘抽在匈奴人的脸上。“你能不能坚挺一点,让我切两刀,过过瘾再说?这手艺老不用会生疏的。”

    匈奴人两眼翻白,头一歪,晕了过去。

    谢广隆很郁闷,叉着腰,踢了一脚吓晕的匈奴人。“怂货!谁说这些狼崽子悍不畏死的?胡说八道。”

第1359章 董袭的成长

    孙策没着官道一路向南。

    一路走来,路边的沟渠中、麦田里,尸体随处可见,无数的马蹄踏过,官道上的土层松动,血迹隐约可见,路边的沟渠中也不时能看到血水。视线可及的远处,隐隐绰绰的还能看到一些人影,应该是惊魂未定的匈奴溃卒。

    孙策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匈奴人的损失可能接近一半。即使有一些溃卒能归营,伤亡也会超过三成。如果阎行、马超追得紧,这个数字也许会更多衔尾追击所造成的杀伤可能比冲阵时的直接杀伤还要多,这会让匈奴人留下足够的心理阴影。

    这里是中原,不是草原,地形的差异也会对骑兵的战术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他没有骑兵,只能把工作做细,尽可能发挥出人的主观能动性,一点点的弥补战马不足带来的先天劣势。军谋团、义从骑、亲卫骑为了这一刻的胜利付出多少心血,又岂是公孙续这个二货所能理解的。

    公孙瓒敌视读书人,他终将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一个时辰后,孙策追上了董袭。董袭走得不算很快,他不时的要停下来杀死那些受伤的匈奴人,尤其是受了轻伤的。他没有时间收拢战俘,甚至没有时间割人头,就是给他们一刀,确保他们永远站不起来。

    天色己晚,董袭还在赶路,连晚餐都是一边走一边吃,啃两口干粮,喝两口淡酒,就算对付了一顿。不过刚刚大胜一场,前面又在追击,士气高涨,没有一个士卒抱怨,赶着车向前急行。

    孙策很不满。“元代,用兵如行拳,须留三分力,你这么赶,还是夜间急行军,万一遇到义,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义?”董袭满不在乎。“阎彦明、马孟起还在前面的,如果遇到义,他们自然会通知我。”

    “你是这么觉得的?”

    见孙策语气不对,董袭不敢再轻率,他拱拱手,央求道:“将军,你看我从颍阴赶到临颍,修了城,结果荀衍不战而退,白忙一场。今天从临颍赶到汾丘,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射杀十几骑,然后就看着将军大杀四方。就算我无所谓,将士们心里也不甘啊。士气宜鼓不宜泄,不赶上杀一场,岂不堕了士气?”

    看着五大三粗的董袭在自己面前软语央求,孙策绷不住脸,但他还是不能接受董袭的要求。作战应该奋勇争先,但为了争功而失去应有的警惕,迟早会遭受重创。

    “义是河北名将,兵力又远胜于我,就算是准备充足也未必能胜,更何况冒进。停止前进,立刻结阵。颍川就这么大,义跑不掉,就算跑掉了还有下一次,我们有的是机会。”

    董袭无奈,只得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将大车首尾相联,结成车阵,又派出斥候、暗哨,部署警戒线。一切忙完,天色已经大黑。因为来不及收拾薪柴,将士们无法生火烧水,辛苦了一天,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只能就着冷酒啃干粮。虽然有随身携带的火把照明,不至于一片漆黑,气氛还是有些压抑。

    见此情景,董袭才有些后悔。士气并不像他想像的那么高昂,只不过军令严厉,没有人敢违抗而已。

    看着董袭懊悔的神情,孙策没有再说什么。董袭勇猛,但心思不够细,不是一个优秀的管理者,所以终其一生都只是一个部将,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这也不能怪他,豪强出身,没读过什么书,不懂得推己及人的道理。眼里只有战功和对君主的忠诚,不顾将士的死活,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得到部下拥戴的。

    其实和历史上的他比起来,董袭已经有了进步,至少在临颍和淳于重合作得就很不错。

    董袭自知失误,生怕孙策怀疑他的能力,以后不再重用了,极力弥补,积极巡视阵地,和将士们聊天,鼓舞他们的士气。在请示了孙策之后,又宣布了中午在渡口时的战功赏赐,有一名射手连中三元,得以晋升一级,骑着马绕阵一周,夸耀武功。

    在董袭的努力下,士气终于重新振奋起来。将士们欢呼着,向晋级的射手表示祝贺,期待着接下来的战斗中再立新功。董袭见好就收,下令抓紧时间休息,准备明天再战。

    忙完这一切,董袭回到孙策面前,笑嘻嘻的说道:“将军,你看……还行吗?”

    孙策道:“怎么,非我要夸你两句?”

    董袭坐了起来,言辞恳切。“这倒不是。将军,说实话啊,以前呢,我的手下都是我的部曲,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习惯了。现在带兵,不自觉的还会用以前那一套。不细想,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可是将军一提醒,我也能知道一些区别,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将军出自将门,有车骑将军引路,悟性又高,不是我们这些粗人能比的。我想去讲武堂进修,又拉不下这个脸,只好向将军请教。能跟将军学几招,将来也不至丢了江东人的脸,对吧?”

    孙策忍不住笑骂了一句。“想不到你董元代也会巧言佞色,真是看错你了。”

    “岂敢,岂敢,我是真心向将军请教的。”

    孙策想想,觉得董袭说得有一定道理。不管怎么说,地域观念是无法避免的,就算他想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别人也未必相信。吴会是他的根基,吴会人也是最愿意支持他的,多出几个人才对他有好处,尤其是这种自己培养出来的忠诚度更高,而且董袭原本就是一个忠义之人,值得信任。

    讲武堂只教带兵、用兵的基本道理,面向中下级将领,像董袭这样的将领到讲武堂进修也没什么用,只能自己和郭嘉来教。这原本就是他的既定方案,吕蒙、蒋钦、周泰就是按这种培养模式进行的,只是董袭年长,又是带着部曲投效的,所以没有把他纳入培养范围。

    其实最需要培养的反而是他们。

    “元代,论用兵,与同僚相处,你最近的进步非常明显。临颍的事处理得非常妥当,就连郭祭酒都赞了你。可是要想成为一个大将,眼睛不能只往上看,还要往下看。”孙策看看四周的将士。“你听说过吴起为部士将士吮疽的故事吗?”

    董袭若有所思,微微颌首。

    孙策正准备再说两句,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转头一看,郭援和两个骑士牵着马,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孙策知道肯定有重要情况,连忙站了起来。郭援走到孙策面前,咽了口唾沫。

    “将军,好消息,黄汉升困住了黄琬,就在鱼齿山里。”

第1360章 争执

    谢广隆和郭援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从两个匈奴人口中问出了消息。得知黄琬被黄忠困在了山里,义不得不放弃颍阳,撤回襄城增援,谢郭二人当时就乐坏了。

    用谢广隆的话说,这是捏住了义的命根子,不由得他不怂。黄琬如果出了意外,义就算有再大的功劳也无法向袁绍交待,所以天大的事都要扔在一边,全力解救黄琬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这就可以解释荀衍为什么突然撤退了。同为党人,同为关东名士,荀衍绝不可能坐视黄琬的死活不顾。

    为了确保这个消息能及时送到孙策手中,郭援亲自赶回来向孙策汇报。谢广隆带着人正在向前打探,希望能搞清楚义的部署。出了这么大的事,义也没有任何准备,仓促之间难免会有疏忽。如果能发现破绽,说不定能重创义,彻底奠定胜局。在战场上,这种事情并不罕见。比起普通斥候,在黄巾军中混迹多年的谢广隆无疑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

    听完郭援的讲述,孙策又惊又喜。他知道襄城肯定出了事,但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是黄忠困住了黄琬。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黄琬这时候跑到山里去干什么?会不会是个陷阱?兵不厌诈,互相欺骗再正常不过了。黄琬兵力是黄忠的几倍,要围也是黄琬困住黄忠才正常啊。

    如果这是真的,只有一种解释:这些党人全是嘴炮,没有一个能打的。难怪袁绍要和他们决裂,谁看到这些嘴炮不烦?牛皮吹上天,出手就坑爹。两三万人被一万人困住,有多少实力也禁不住他这么败啊。

    孙策一边感慨,一边分析着形势。郭嘉和军谋团不在身边,就连诸葛亮、陆议都不在,他只能和董袭、郭武等人商量。考虑到这些人大多都是武勇之辈,谋略非其所长,孙策不能指望他们出谋划策,只是希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避免出现思维盲区。

    对他们来说,战前军情分析也是一种培养方式,这就是实战。

    果不其然,一听说黄忠可能困住了黄琬,董袭就激动起来。“将军,这是一个好机会啊。黄琬是名士,还是朝廷的太尉,他和袁绍勾结,就是最大的逆臣,比袁绍还要坏。如果能俘虏他,朝廷还有什么话说?”

    孙策抬起手,示意董袭不要搞错重点。“朝堂上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说说怎么才能抓住黄琬。”

    “黄琬怎么会被抓住?”刘磐狐疑不已。“他身边有几万人呢,又有城可守,就算黄汉升善战,也应该是破城,怎么会在山里?将军,这会不会是个陷阱,义没把握渡水作战,担心攻不下颍阳,如果把我们诱到颍水以西,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孙策点头赞同。他也有这样的担心,不能不防。

    见孙策支持刘磐的意见,董袭有点不服气。“正因为黄琬有兵力优势,他才有可能出城。如果兵力不足,他反倒不敢出来了。有两倍以上的兵力优势,他的胆气才这么旺,想击败黄汉升,先解决后顾之忧。”他有意无意地瞟了刘磐一眼。“谁知道徒有虚名,不堪一击。不过这也不奇怪,名士嘛,自以为是的太多了。”

    刘磐怒了,挺身而起。“董元代,你什么意思,有话就直说,拐弯抹角的,你装什么读书人?”

    董袭也站了起来,扭着脖子,活动着筋骨。“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心虚啊?我不是读书人,你是?”

    孙策沉着脸,咳嗽了一声。“要打架,麻烦你们走远一点,我这儿谈正事呢。”

    刘磐狠狠瞪了董袭一眼,闷闷地蹲了下来,双手抱着拳头,挡在嘴前。董袭得意洋洋,哼了两声,有侍从送过胡座,董袭大马金刀的坐下,挑衅地斜睨着刘磐。

    孙策皱着眉,沉吟不语。董袭的话提醒了他。黄琬是名士,的确有想当然的可能。有明显的兵力优势,主动出击,解决掉后顾之忧,然后一心一意的攻颍阳,这个构想并不离谱,离谱的是他眼高手低。名士嘛,这样的事并不少见,黄琬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如此说来,这人倒是留着好。俘虏了解往长安,可以打朝廷的脸。留给袁绍,这也是一个猪队友,说不定还能再坑袁绍几回。

    如此一来,黄琬的死活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反倒是义。如果让义进了襄城,再想攻克襄城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拖住义,让黄忠去对付荀衍,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如果能占据襄城,优势就比较明显了,义就不得不后退,甚至可能会一直退出颍川。

    “你们说说,怎么才能搞定义,不让他进襄城?”

    众人各自沉默。想搞定义可比搞定黄琬、荀衍麻烦多了,义有多能打,大家都有所耳闻,尤其是公孙续就站在孙策身边。义有两万步卒,五千骑兵,别看孙策刚刚大破两倍于己的匈奴骑兵,并没有伤义的元气,义依然有强悍的实力。孙策有装备和训练优势,义有骑兵优势,双方实力相当,谁也没有绝对的胜算,一旦开战,必然是一场激战,双方的损失都不会少。

    对董袭这样的统兵将领来说,损失大小是一个必须考虑的问题。可是对刘磐这样的侍从骑士来说,他就不用想那么多了。见董袭不说话,他冷笑一声:“这有什么麻烦的,我们别去追义了,直接从这里向西,直插西不羹,绕到义背后,截断他的退路。有董将军这样的悍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董袭瞅瞅刘磐,没吭声。他既不能对刘磐示弱,也不能在孙策面前认怂,可是他自己也清楚,刘磐这是挖坑让他跳。他手里有地图,知道西不羹的位置,那里离襄城太近了,随时可能遭到夹击,一不小心就是全军覆灭。

    孙策有些不耐烦。“都给我消停点,不想说话就把嘴闭上,没人当你是哑巴。”

    陈武嘀咕了一句。“可惜战船在颍水,不在汝水,否则战船直接驶到襄城护城河里,就算义回到襄城也进不了城。”

    孙策心中一动。谁说汝水没有战船?定颍就有。只是逆水行船比较慢,等战船赶到襄城,义早就进城了。

    除非能拖住他。

    孙策迅速权衡了一番。“陈武,你赶去定颍,想办法调几艘战船来。刘磐、刘虎,你们一个去定陵,一个去郾县,想办法征集一些民船,并保证我们的战船能顺利通过。”

    刘磐、刘虎一听,挺身而起,大声应喏。

第1361章 青出于蓝

    义走得很慢,一天只走了十余里,在龙渊水旁扎营。

    大营刚刚立好,去卑就逃了回来。两千匈奴骑兵只剩下六百多骑,神情狼狈。义很惊讶,他不明白去卑怎么会败得这么惨,损失这么大。去卑觉得很丢脸,不肯说,逼得义急眼了,威胁要动用军法,砍去卑的首级,去卑没办法,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义久经战阵,一听就明白了。匈奴人的老毛病又犯了,没有一决生死的信念,一遇到困难就本能的想撤退,想发挥他们骑射的优势,也不想想这里是中原,不是草原,没有那么大的空间让他们骑射,逃跑起来也远不如草原上那么方便。

    一帮没脑子的胡虏,都被霍去病打败几百年了,还抱着骑射不放,活该要灭族。

    义没心思关注去卑,千余骑兵死了就死了,不影响大局。他关心的是孙策。孙策居然领着亲卫营突阵?果然是父子啊,尽管平时看起来很有城府,老谋深算,一上了战场就原形毕露,热血上头,和他父亲孙坚一样,逢战必先。说得好听是勇猛,说得不好听是愚蠢。

    义详细询问了战斗的经过,尤其是与孙策相关的情况。去卑汉话说得不太好,又不认识孙策,交战时离孙策最近也有百步左右的距离,并不敢肯定是不是孙策本人。不过他说荀衍知道,荀衍曾和孙策见面,谈了很久,清楚孙策的长相。

    义派人去追荀衍,询问孙策的相貌。不过他并不需要等到荀衍的回复就能确定孙策就在对面,他已经率部从颍阴赶到颍阳,区别只是这人没有随主力步卒一起行动,带着亲卫骑单独行动,有点出乎他的意料罢了。不过这也不是坏事,证实了孙策虽然看起来有城府,本质上和孙坚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匹夫之勇。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任城之战时,他就这么干过。

    义独自在帐中踱步,不时的停在地图前,分析着双方的局势。黄琬意外被困,这件事打乱了所有的部署,他也好,孙策也罢,都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出现。对双方来说,既是危险,又是机会,对他尤其如此。黄琬被困在山里,能不能接出来,他心里没数,只能尽力而为,别让袁绍以为他见死不救。可若是能击杀孙策,就算黄琬死了,也可以功过相抵吧?

    两军交战,击杀对方主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义一直没有这样的设想。可是去卑被孙策击败,他意识到这种可能并非一点也没有。对于这种喜欢好逞匹夫之勇的将领来说,兵力多少其实并不重要。他们是匹夫,虽有万众,不异独行。只要能将他诱入陷阱,杀死他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义的目光在颍阳和襄城之间来回逡巡,最后落在大营西侧数里的龙渊,嘴角微微一挑。

    “既然你自称凤凰,那我就来个龙凤斗,你浴火重生,我就用龙渊水浇灭你这把火。”

    郭嘉摇着羽扇,焦灼不安地来回走动,不时掀起帐门向外看。“有没有消息?”

    诸葛亮头也不抬,平静地说道:“没有。”

    郭嘉瞅瞅他,突然笑了一声。孙策率部先行,原本只是为了抢占阵地,阻止荀衍渡水,结果意外发生,荀衍撤退,孙策孤军作战的旧习发作,渡过颍水,与两倍于己的匈奴骑兵交战,之前预定的方案全部落空,全面失控。他心里急得都冒火,诸葛亮却不动如水,让他很是惊讶。

    “孔明,你倒是沉得住气啊。”

    诸葛亮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不是我沉得住气,是我相信将军。”

    郭嘉忍不住笑了起来。“哦,说来听听,你这话有所指啊,难道我就不相信将军?”

    “嗯……”诸葛亮沉吟了片刻,也笑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祭酒是将军的心腹,又深谙人性,对将军的了解无人能及,我入幕不久,岂敢与祭酒并肩。不过,我们虽然都是将军身边的人,关系却不太一样,所以看法上也有一点区别。”

    “怎么个不一样?”

    “祭酒比将军年长,对将军稳定豫州居功至伟,又感激将军器重,对将军期许甚高,唯恐他出一点意外。你们之间不是简单的君臣,还有师友之义,自觉有照料将军的责任,所以处处担心,生怕将军一时不慎,有什么闪失。”

    郭嘉眨眨眼睛,笑而不语。虽然嘴上不会附和,但他承认诸葛亮说得对,他的确有点这样的心理。

    “我则不同,我比将军年幼,又蒙将军不弃,留在身边教导,对将军有景仰之心,尤其是对将军在战场上的直觉敬佩有加。”诸葛亮笑笑。“将军用兵固然有名将之风,可是比起他的武艺来,似乎还要略逊一筹。所以,决生死于方寸之间、斗牛之地,当今又有谁是将军的对手?”

    郭嘉微微颌道,却又说道:“话虽如此,匹夫之勇终不可恃。他是一军主将,不是刺客,不能总以一人之力决胜负。若是不然,又何必花费这么多心思练兵。”

    “不然。”诸葛亮再次摇头。“将军之所以能脱离主力,游弋于战场,不仅是因为他武艺高,还因为有祭酒。用兵以奇正相依,缺一不可。祭酒掌中军为正,让对手不敢轻举妄动,将军才能出奇,寻机破敌制胜。毕竟相较于袁绍而言,我军实力有所不及,如果仅有正兵,用堂堂之阵,就算取胜恐怕也是惨胜。”

    郭嘉打量着诸葛亮,无声地笑了起来。“孔明,你学得很快啊,青出于蓝,指日可待。”

    诸葛亮摸摸头,有点腼腆,转身看向一旁的陆议。“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伯言对将军的了解远胜于我。如果没有他的提醒,我也没把握。”

    陆议微微欠身。“孔明兄谦虚了,我可没说什么,况且祭酒也并非不知,只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郭嘉摇摇羽扇。“行了,你们都别谦虚了。说说看,眼下这局势究竟是怎么回事,义、荀衍突然后撤,究竟是出了事,还是诱敌之计?”

    诸葛亮和陆议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陆议说道:“祭酒,这两件事并不矛盾啊,出了事也可以诱敌,诱敌也有可能出事。可胜在敌,不可胜在我,管他是计还是出事,只要我们不中计,甚至将计就计,就算前面有万丈深渊,掉进去的也不会是我们,只会是对手。”

    郭嘉的目光在两个少年脸上来回扫了两次,一声轻叹。“后生可畏,我今年算是领教了。”

    诸葛亮躬身施礼。“蓬生麻中,不扶自直。有将军和祭酒这样的珠玉在前,我们岂敢松懈。将来若有所长,亦不敢忘将军与祭酒栽培之德。”

第1362章 和而不同

    “少来这一套。”郭嘉哈哈大笑。“你们说说,如果这是一计,会是什么计,又该怎么破?”

    见郭嘉要考校他们,诸葛亮和陆议又惊又喜,这种开小灶的机会太难得了。诸葛亮连忙收拾案几,取出地图。沙盘太大,孙策的大帐放不下,只有地图可用。不过对他们来说,颍川的地图早就装在他们脑子里。陆议则准备了一些果浆和点心。两军交战,孙策又不在营中,他们今天注定不可能安睡,要时刻准备应变,这些东西都是预先准备好的。

    三人围着案几坐好,诸葛亮和陆议拱了拱肩膀,都要对方先说。见他们谦虚,郭嘉直接点将,按年龄顺序来,让诸葛亮先说,陆议补充。以他的经验,这两个少年都很优秀,是人中龙凤,但又各有所长,诸葛亮心思周密,擅长细节谋划。陆议眼界开阔,擅长从大处着眼。让他们俩配合,自然可以各施所长,庶几完美。可是这样的人才不可能永远只做军谋,迟早要独当一面的,让他们尝试着做自己不那么擅长的事,互相借鉴,有意识地补上那么一点点短板,却有可能造就两个完美的天才。

    诸葛亮虽然有些意外,却没有推辞。他很清楚郭嘉的良苦用心。他盯着地图,沉吟良久,清了清嗓子,伸出手,在襄城点了点,又缓缓滑向郏县,最后指向洛阳。

    “两军相争,首在争势。常言道,根深而叶茂,本固而枝荣。军之根本在粮,黄琬之根本在洛阳,颍川残破,户口损耗,纵使有荀衍从中搓合,与颍川韩氏和解,所收的粮食也支撑不了太久,势必要从洛阳转运。黄将军入颍川,北可攻郏县,南可取襄城,黄琬如芒在背,必除之而后快。论战力,黄将军自然胜出不止一筹,可是黄琬书生,未必知道厉害,又以为兵力占优,主动出城挑战以求尽快击败黄将军当是他最可能的选择。黄琬位高名重,又是党人前辈,一旦形势不利,甚至受制于人,荀衍不可能不救,这很可能就是荀衍迅速撤走的原因。曹豹身为黄琬部属,更没有不救的道理。荀衍、曹豹撤走,义的兵力不足以攻城,将计就计,顺势而行,在野战中取胜就成了他的必然选择。”

    郭嘉慢慢品着果浆。“若是野战,义会选择何地为战场?”诸葛亮刚要说话,郭嘉指指陆议。“伯言,你来说。”

    “喏。”陆议施了一礼,不紧不慢地说道:“若不计荀衍、曹豹等人,义有步卒两万,与我军兵力相当。匈奴骑兵利骑射游击,不利突击,所以义不用用他们为主力,而是让他们四周游弋,寻找战机,牵制我军一部分兵力,可以抵其训练、装备之不足。再加上对我军骑兵的忌惮,这个地形应该是利于步卒,不利于骑兵的地形。”陆议伸手在地图指了几个地方。“颍阳与襄城之间,最适合的地点无非这么几个,邑城,西不羹、池城、龙渊,从义的行军路线来看,首先是龙渊,其次是西不羹。”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考虑到义本人的情况,龙渊的可能性最大。”

    郭嘉反问道:“为何?西不羹离襄城近,方便襄城的人马增援,对义更有利。”

    “有三个理由:其一,义所领是诸军中最精锐的部分,未必需要增援,既然可以独占其功,又何必与他人分肥;其二,义是西凉人,西不羹这个地名于他不吉,而龙渊五行属水,正可以克将军凤凰之火;其三,若无可趁之机,我军不会出击,他一定要选择一个看起来对他不怎么有利的地方,我军才会冒险。”

    “那我们该怎么办?”

    “引而不发。”

    “拖住他?”

    “是的。拖住义,为黄将军击破黄琬创造机会。黄琬是书生,荀衍也是书生,都不是黄将军的对手,就算黄将军不能全胜,只要我们击破了义,黄琬、荀衍也独木难支。天气渐热,雨水渐多,我军主力来自江南,习惯这种天气,而义的部下却大多来自河北,还有一些来自凉州,很难适应中原的气候。再加上我军的水师优势,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对我们越有利。况且从大势来说,袁绍、黄琬都利于速不胜,不利于持久。以守代攻,本来就是将军与祭酒的既定战略,浚仪战场如此,颍川战场也如此。”

    郭嘉笑笑。“你们说得有理,不过义也不傻,他不会等太久的。除非……”他咂了咂嘴,没有再说下去。陆议不紧不慢的接过话题。“除非以将军为饵。如果能重创将军,甚至击杀将军,就算黄琬阵亡,义也能将功抵罪。”

    诸葛亮脸色一变。

    郭嘉摇了摇头,苦笑道:“没错,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话音未落,帐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军谋冲了进来,帐门掀起,身后跟着一个骑士。骑士目光一扫,快步走到郭嘉面前,拱手道:“祭酒,将军有口讯。”

    郭嘉连忙站起。这个骑士是孙策的侍从骑士,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忠心无虞。让这样的人传口讯,就是为了避免消息落入敌人之手,用这种方法传的消息也必然是非常重要的消息。

    “说。”

    骑士附到郭嘉耳边,嘀咕了几句。郭嘉脸色微变,不自觉地瞅了诸葛亮和陆议一眼。诸葛亮和陆议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两声,随即又异口同声地叹了一口气。

    孙策以身为饵,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是一场冒险。弄得好,可以重创义这位河北名将,折袁绍一臂。弄得不好,孙策受伤,对孙家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祭酒,我反对。”诸葛亮说道:“我们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完全可以缓缓图之。”

    郭嘉眨着眼睛,不说话。诸葛亮急了,正要再说,陆议说道:“孔明,你过虑了。将军既然知道自己是诱饵,就不会有危险。他如果真觉得这是一个击败义的机会,那才危险。”

    诸葛亮一愣,随即又说道:“话虽如此,可是鱼和渔夫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双方互为诱饵,谁能确保万全?义不是普通将领,纵使将军骁勇,这个冒险也失乎轻率,完全没有必要。”

    陆议说道:“正因为如此,你与其劝阻将军,不如想想怎么做才能确保万全。军谋负责谋划,却不能越庖代俎,替将军决断。”

    诸葛亮张了张嘴,又闭了嘴巴。

第1363章 噩梦

    郭嘉本想看一场好戏,但诸葛亮居然没有应战,战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这让他有点失望,不禁多看了诸葛亮几眼。这可不像他印象中骄傲的少年。

    陆议放缓了语气。“既然是战场,就不可能没有危险,要想完全避免,除非坐守平舆,或者像车骑将军一样固守大城,待袁绍自退。但豫州无险可守,有守无攻,一旦袁绍四处攻城掠地,则豫州不失而失,将军不败而败。届时豫州世家卷土重来,将军数年心血毁于一旦,全成了袁绍的战利品,风险何如?”

    诸葛亮点头道:“伯言,我并不是反对出击,以攻代守,只是反对将军以身为饵。义不过袁绍麾下一将,纵使善战,也不足以和将军相提并论。为了击败他而置将军于险地,有失轻重。万一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诱敌与冲阵相比,哪个更危险?”

    诸葛亮苦笑。他明白了陆议的意思,孙策天生好勇斗狠,让他安安静静地坐守中军,持重而战,那是不太现实的。

    “诱敌毕竟是诱敌,目的只是要让对方觉得有机可趁,并不是真的要以身犯险。我想将军也是此意,并非要万军之中斩义首级。”陆议转身看向郭嘉,不紧不慢地说道:“祭酒,如果我猜得不错,将军很可能还有其他部署,对吗?”

    诸葛亮一愣,这才意识到郭嘉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神情暗示他们猜中了。他连忙看向郭嘉,却见郭嘉笑得很促狭,一脸为老不尊,恶作剧得逞的模样。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论起对孙策、郭嘉的了解,他毕竟还是略逊一筹。

    “没错,将军的确有以身为饵的计划,但他只是想拖住义,并不是想亲手斩杀义。”

    郭嘉把孙策的计划叙述了一遍,摇着羽扇,脸上笑意盈盈,心里却很无奈。他考虑得远比诸葛亮和陆议全面。因为他的存在,颍川士人大量进入孙策的幕府,不知不觉中影响了孙策对颍川的政策。由始至终,孙策一直没有像对付汝南世家那样对付颍川世家,颍川世家的境遇比汝南世家好很多,但他们并没有知恩图报,却因此低估了孙策的实力。庞山民要保护颍川世家,舞阳韩氏居然与袁绍和解,近半个颍川的世家选择支持袁绍,与孙策作对。他们以为袁绍能胜,却忘了汝南世家的前车之鉴。

    这些都刺激了孙策,所以他要将荀衍、义赶出颍川,为此不惜从汝南调兵。毋庸置疑,此战之后,孙策肯定会借机清除一批颍川世家,以后也会收紧对颍川人的约束,颍川人壮大实力的机会越来越少,而扬州人甚至兖州人会得到更多的机会。孙策让刘虎、刘磐和陈武一起执行任务,很可能就有这方面的考虑。

    陆议很敏感,又是吴郡人,与孙策思路更接近,他意识到了这个可能性。诸葛亮毕竟入幕时间太短,他的反应慢了半拍。不过以他的聪明,他很快就会明白这一点,甚至可能利用这个机会引荐更多的徐州人入幕。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个少年迟早会像庞统一样外放,和他鼎足而立,各代表一州势力。

    颍川人独大的局面永远不可能实现了。或许这就是孙策的预定计划?要不然未免太巧合了。郭嘉心中忽然一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孙策的心机就超出了他的想象。

    郭嘉一时出神。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孙策的心思了如指掌,现在却突然意识到情况未必如此。

    陆议轻咳一声:“祭酒,军情紧张,我们还是尽快拟定一个诱敌的计划吧,将军还等着呢。龙渊离襄城只有一日路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郭嘉惊醒过来,连忙点头,让他们安排军谋处推演,构思诱敌战术。

    袁绍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砍断了一只手一只脚,血流如注,疼痛钻心,身体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面前站着一个人,手里提着血淋淋的战刀,面目却看不清楚,一会儿像是孙策,一会儿又像是袁术,两张脸变来变去,有时候又混在一起。

    “痛不痛,痛不痛?”袁术狂笑着,用血淋淋的战刀指着袁绍的脸。“贱奴,你也配做袁家家主?我呸!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就打烂你的嘴。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就砍断你的手。”

    “你不是觉得党人碍事么,我帮你杀掉他们,你是不是该谢谢我?”那张脸又变成了孙策,看起来却不如袁术那么清晰,有点模糊,有点简略,说不出的诡异,但他脸上得意的笑容却非常真切。“袁谭被我俘虏了,何被我生擒了,接下来你还看谁不顺眼,我帮你处理掉……”

    孙策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战刀,作势要砍袁绍的另一只手,刀上的鲜血滴在袁绍脸上,顺着脸颊往下流。袁绍惊恐的大叫着,想躲得远一点,身体却像被固定住了,一动也不能动。他向四周求救,四周人影绰绰,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他看到了荀,他看到了曹操,他还看到了儿子袁熙。荀正和一个少年耳语,两人不时看他一眼,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浅笑。曹操正抱着一个女人调笑,不时的向他挥挥手。袁熙却被两人缠住,浑身是血,动弹不得。

    “哈……”袁绍一声大叫,猛然坐起,汗水淋漓。

    “主公,你做噩梦了?”郭图坐在他面前,关切地看着他。

    袁绍屏住呼吸,看了看四周,确认这是在自己的帐篷里,刚才只是一场梦,才慢慢镇定下来。他打量着郭图,眨眨眼睛。“公则,你怎么……还没睡?”

    “睡了,不过……”郭图低下头,袁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郭图手中拿着一封军报,军报上有三道刺眼的短横。虽然被郭图的身影挡住了,看不清颜色,但袁绍意识到那应该是朱砂的交通。三道朱砂,最紧急的情况,要用最快的速度传递。

    袁绍的心脏猛跳起来,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咽了两口唾沫,还是无济于事。郭图起身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水递给袁绍。

    “主公,不要急。”

    袁绍咕咚咕咚将一杯水喝完,嗓子好了些,心里却更加火急火燎。他拽着郭图,急声道:“什么事?”

    郭图将军报递了过来,低声说道:“黄子琰……诱敌不成,被黄忠困在山里,生死不明。”

    袁绍顿时觉得浑身的血都涌上了头,太阳穴乱跳,眼前一阵阵发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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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