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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34章 劲敌

    对公孙瓒父子兄弟而言,界桥之战无疑是他们人生的转折点。界桥之战前,公孙瓒刚刚击破三十万青州黄巾,威镇河北,不仅幽州人支持他,冀州的世家也支持他,俨然有席卷河北之势。界桥之战后,公孙瓒就像被打断腰杆的战马,看起来威风犹在,实际上已经承受不起一点压力。

    尤其是龙凑之战后,公孙瓒信心崩溃,再也不敢主动进攻袁绍,后来筑易京,坐观成败,就是这种心态的体现。说来也巧,在公孙瓒筑易京自守之前,曾经不可一世的董卓也在关中筑坞,打算坐守三十年,以观天下太平。不过他爬得比公孙瓒还高,所以摔得比公孙瓒更惨,坞虽然坚固,却没能发挥作用,还不如公孙瓒的易京,至少坚守了四年多,拖住了袁绍,便宜了曹操。

    如此重大挫折,但凡是人都会总结一番。公孙续是公孙瓒的长子,他最清楚公孙瓒的想法。对界桥之战,公孙瓒总结的原因有两点:一是新收降的青州黄巾中看不中用,吃起饭来比谁都狠,打起仗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一触即溃;一是麾下没有得力的将领,被公孙瓒委任为冀州刺史的严纲就是个废物,被义临阵斩杀,严重影响了大军的士气。

    相比之下,义以步卒破骑虽然精彩,其实影响并不大。白马义从战斗经验丰富,一看形势不对立刻脱离接触,向两翼展开,绕到义身后。真正的伤亡来自布置在两翼的千张强弩,有几百骑倒在强弩之下,但白马义从实力犹存,后来还险些击杀袁绍本人。如果不是严纲的阵地被义击破,溃兵冲击中军本阵,胜负难料。

    公孙续当时就在那些骑兵之中,一想到当时错失袁绍,他就后悔的直咂嘴,手掌拍得大腿啪啪响。

    “将军,义的凉州步卒虽然精锐,但比不上将军的武卫、武猛营。冀州的强弩兵虽然厉害,也不如将军麾下的强弩营,他唯一强于将军的就是骑兵。可惜家父被刘和、刘备牵制,不能南下助阵,若是家父率白马义从到此,与将军并力,破袁绍只有弹指之间。”

    对公孙续的小心思,孙策心知肚明,就算他给公孙瓒再多的支援,公孙瓒也不会甘心为他效力,反倒可能成为对手。不过公孙续说得有一定道理,义比他强的只有一点:骑兵。

    问题是这个困难无解。缺少战马是他的最大短板,短期内看不到解决的可能。骑兵也许无法直接击破他的阵地,却可以延滞他的行动,让他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为义争取足够的反应时间。义久在凉州,他不仅擅长以步破骑,更清楚骑兵的优势所在。

    “白马将军乃是北疆成名的英雄,我岂敢驱使他。”孙策朗声大笑,起身走到公孙续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少君侯,我知道白马义从是精锐,你也是武功高强的少年英雄。不过你身份尊贵,不能有任何闪失,下次出城游猎可不能再这么干了,万一伤着你,我怎么向白马将军交待?”

    “无妨。”公孙续拍得胸口咚咚响。“有将军赠送的坚甲,里面还有锦甲,那些胡狗哪能伤着我?”

    “那也不行,就算不能伤你性命,坏了你的容颜也不能接受。少君侯将来是要出将入相的英雄大臣,脸上有伤怎么行?”看着公孙续那张英俊的脸,孙策半开玩笑地说道:“就算白马将军能原谅我的疏忽,仰慕少君侯的幽州女子却不会饶了我,万一将来我有机会去幽州,她们要扔我臭鸡蛋怎么办?”

    公孙续忍不住哈哈大笑。他遗传了公孙瓒的容貌,即使是孙策、马超等人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他对自己的相貌也很在意,听了孙策这句话,倒是有所警醒。时人重容貌,选官第一点就要看外形,凡是五官不端正,或者有所瑕疵,在选拔时处处被歧视,很难升迁至高官。破相如致残,后果很严重。

    “多谢将军,我一定注意。”

    送走了公孙续,孙策在帐中来回踱步,思考着破敌之策。按照本来的计划,他要赶到襄城立阵,与义对峙,掩护屯田兵收麦,诱袁绍南下。现在刚到颍阴,离襄城还有一大半路程,却遇到了义安排的游骑,就算赶到襄阳,也不会有合适的阵地留给他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遇到劲敌了。

    陆议忽然说道:“将军,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以调整一下计划,说不定效果更好。”

    孙策眨眨眼睛。“伯言,刚才你的提醒非常及时。”

    “查漏补阙,本是侍从的职责所在。”陆议躬身道。

    “嗯,说说你的计划。”

    陆议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荆竹,指了指襄城的位置。“襄城有山,当然是最理解的步卒立阵之地。颍阴、颍阳有水,同样适合步卒立阵。摩陂、陂陂、青陵陂,面积都不小,陂侧水草丰茂、沟渠纵横,能够阻碍骑兵奔驰,在此立阵阻击义,未必就比襄城差。”

    孙策瞅瞅陆议,忽然笑了。“这是你们的备用方案?”

    “是的,不过首先是孔明提出来的,他说未算胜,先算败,义是河北第一名将,精于战阵,荀衍又是颍川人,熟悉地形,不可不防。”

    “那你觉得,荀衍会不会算到我们在此立阵?”

    陆议稍作思索。“应该会的,但双方形势若此,他们也不可能插翅而飞,与我军抢占地形。”

    孙策笑笑。他觉得陆议、诸葛亮还是太年轻了。俗话说得好,兵形如水,形势从来不会静止,会随着双方的较量不断的变化,就和两人比武一样,不是摆个架子就能决胜负,胜负在变换之中。有可以变成无,无也可以变成有。谋士设计,不仅要看到现状,还有看到可能产生的变化。义把游骑放得这么远,未尝没有逼他在此立阵的可能。

    颍阴、颍阳一带地势低洼,大大小小的水陂星罗棋布,摩陂、狼陂、青陵陂只是其中面积最大的几个,绝非全部。雨季将至,如果突然天降大雨,这些地方会不会被淹?郭嘉是本地人,荀衍也是本地人,而且他还是颍阴人,对这里的地理比谁都熟悉。

    “如果天降暴雨呢?如果他用重兵困住我们,然后派人到下游筑堰呢?也许只要一场大雨,我们可能住在水里了。”

    陆议沉吟了片刻,突然说道:“将军,游骑至此,会不会只是疑兵,想要切断我们的消息来源,然后他们好趁机抢占上下游的有利位置,引我入彀。”

    “完全有这个可能。”帐外响起郭嘉的声音,推帐而入。他摇着羽扇,打量了陆议一眼。“所以布阵如下棋,多算者胜,棋差一着,别手别脚。”

第1335章 人外有人(求保底月票!)

    荀衍拿着书信,看了又看。

    帐外响起脚步声,沮鹄的声音响了起来。“荀将军,将军请你过帐,有事商议。”

    荀衍应了一声,将案上的文书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书信出了帐。沮鹄按着腰间长刀,在帐外等着,年轻的脸上带着一些寂寞。上次被俘对他的打击很大,回营之后,他还是做司马,却不再有独立统兵的权力,只能在义左右。很多将领嘲笑他,他都一言不发,只是更加沉默。

    “伯志,知道是什么事情吗?”荀衍和颜悦色。

    沮鹄低声说道:“军粮快供应不上了,将军希望能尽快击败孙策,一心一意的抢收,解燃眉之急。”

    荀衍点点头。因为他的缘故,义不能劫掠颍川百姓,后勤的负担变得非常重。黄琬带来了粮食,却无法长期供应五六万大军。黄忠固守鲁阳、叶县,按兵不动,就是要和义耗时间。时间拖得越久,对义越不利,唯一能缓解这个困难的就是抢收冬麦,尤其是屯田区的冬麦。

    但孙策西进,挡在了义的前面。猛虎在侧,即使是义也不敢分兵收麦。

    “伯志,你父亲可有消息来?”

    “有的,主公接受了许子远的建议,筑堰蓄水,要用王贲故计,水淹浚仪城。因为这个原因,主公不敢分兵助阵,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荀衍苦笑,却没有再说什么。他能理解袁绍的心思。一来义、黄琬合兵近六万人,是孙策的两倍,即使孙策的部下精炼,也很难轻易战胜义,很可能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对袁绍来说,义能重创孙策就达到了目的,最后的胜负并不重要。黄琬的部下是朱的旧部,义的部下是韩馥的旧部,损失再大也没什么关系,反而能让他安心。

    大战之际依然不忘排除异己,借刀杀人不惜贻误战机,冀州系和汝颍系之间的斗争已经伤害了袁绍的判断力,他分不清轻重,也小看了孙策。孙策是一口刀,却不是握在袁绍手里的刀,养虎为患,最后一定会伤了袁绍自己。

    身为汝颍系的一员,荀衍对此忧心忡忡。

    两人来到中军,进了大帐,义正站在地图前苦思,听到荀衍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荀衍走到义身边,与义并肩而立。义身材高大,比他高出半个头,身上也有一股铁血之气,即使不发怒,也让人不敢亲近,敬而远之。很多读书人都看不起义,荀衍也不习惯他身上的杀气,但他清楚义的能力,也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要想建功立业,要想实现汝颍系掌兵的愿望,就不能太矫情。

    “派出去的游骑大部分都回来了,只剩下一队。”义伸出粗壮的手指,点点地图。“从最后一次消息来看,他们应该是在颍阴附近遇袭,九十一人,一个也没回来。”

    “我们截杀的斥候和信使呢?”

    义粗重的眉毛颤了颤。“算下来,伤亡总数相差无几,孙策的斥候、信使都很狡猾善斗,如果他的部下都这么强悍,我们想胜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将军的确应该做好苦战的心理准备。孙策好用精兵,他率领的这些主力不做别的事,除了作战就是训练。他麾下还有许褚、典韦这样的游侠儿,武猛、武卫两营的战力不弱于将领所领的西凉步卒。仅从将士的战力而言,我们并没有什么优势。”

    义转过身,一手握着刀环,一手摩挲着颌下的短须,眼神如狼,凶狠而又有些无奈。“休若所言甚是,算来算去,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骑兵。冀州强弩兵虽然不弱,可是比起孙策来还是略逊一筹。至于粮食……”他长叹一声:“更是我们的软肋。”

    义从案头取过一份军报递给荀衍,荀衍接过来读了一遍,又递了回去。军报很简单,孙策离开了颍阴,正向颍阳进发,沿途的游骑虽然极力骚扰他,却只能延缓他的行动速度,无法真正拦住他。

    “休若,孙策这是什么意思?”义听起来有些焦躁。

    荀衍心如止水,淡淡地说道:“他看破了我们的计划。将军,我说过,郭嘉也是颍川人,他对颍川的地理非常熟悉,这一计很难瞒过他。”

    义很尴尬,用游骑吓阻孙策,迫使孙策在颍阴驻扎,再用水攻的计划是他提出来的,荀衍当时提醒了他,却没有坚持反对。现在他的计策被识破,证明了荀衍有先见之明。相比之下,他低估了对手。他挤出一丝笑容。“好在有休若,足以与郭嘉匹敌。欲破孙策,还望休若襄助。”

    荀衍摇摇头。“与郭嘉相比,我只是在地理形势上与他旗鼓相当,论奇谋战计,我不如他远甚。更何况我们面对的绝不是郭嘉一人,而是一个数十人的军谋处。”

    义长叹一声,握起拳头,敲打着案几。“这么说,只能在襄城迎战孙策了?”

    “孙策恐怕不会来襄城。”

    “不来襄城?”

    “将军已经知他将至,必然会抢占有利地形,他来襄城无益,又何必自寻烦恼。若将军让出襄城,未免刻意,孙策更不敢轻举妄动。以我之见,他应该会驻扎在颍阳,据颍水而守,与阳翟相呼应,取郡仓存粮而食,再派船只沿水上下,我们很难有机会悄无声息的突破颍水。颍阴、颍阳之间水陂不少,不利于骑兵展开,他无后顾之忧。”

    义挠了挠头,叹息道:“不听休若良言,如今弄巧成拙了。休若,如之奈何?没有粮食,我们支撑不了太久。”

    荀衍没有回答,却取出那封书信递给义。义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荀衍,却没有去接。“这是什么?”

    “我三兄友若的家书,他被孙策招揽,接任屯田中郎将丞。”

    义心里咯噔一下,目光在荀衍脸下来回转了几趟,笑得更加勉强。他正在谋划抢收屯田冬麦,解决军粮供应问题,荀谌却成了屯田中郎将丞,荀衍这是什么意思?也想改换门庭吗?如果是这样,那他的处境就更难了。

    “这孙策……好大的胆量,还真是什么人都敢用啊。”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故作姿态,向颍川人示好罢了。除了舍弟友若,陈仲弓之孙陈群也在邀请之列,现在做了孙策的主簿。”

    义更加烦躁。颍川人大量依附孙策,对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即将成为一支孤军。

    荀衍淡淡地说道:“将军,孙策做得,你也做得。”

第1336章 形势逼人

    义眼神一闪,狐疑地看着荀衍,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像孙策一样招揽颍川人,我哪有这资本?

    “将军知道颍川四长吗?”

    “听说过。”义有点明白荀衍想说什么了,却没有接荀衍的话题,嘴里反倒更加苦涩。

    “韩文节就是颍川四长中的韩仲黄后人。将军虽与韩文节不睦,毕竟曾是他的旧部,如今到了他的故乡,有没有想过率众将去他的坟前祭拜一番?韩氏在颍川影响甚大,若能得他们支持,或可稍缓粮草之忧。”

    义半天没说话。他当初可是背叛韩馥的,岂止是不睦这么简单,怎么可能会有韩馥坟前祭拜,那和请罪有什么区别?

    荀衍向义靠了靠,盯着义的眼睛。“除了粮草,将军最担心是什么?”

    义眯起眼睛,眼神如刀,面皮不受控制的抽搐着。他的部下有一半人是韩馥旧部,对袁绍逼死韩馥有怨言,对他这个曾经的叛徒也心怀不满。他虽然坐拥两万多人,却像是坐在积薪之上,随时可能引火烧身,一败涂地。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敢强攻阳翟,就是因为他清楚这些人不会全力以赴地战斗。

    他也很苦恼,却一直找不到好的解决方法,只能威逼利诱,用一个接一个的胜利来巩固自己的实力。打了胜仗,有了战利品,才能笼络住部下,才能让袁绍离不开他。

    现在,荀衍给了他一个机会。

    荀衍这个建议的确让他很为难,但好处也很明显。只要他肯低头,去祭拜韩馥,不仅能得到韩氏支持,最头疼的粮草问题能有所缓解,有更多的时间和孙策周旋,还可以整合人心,与部下达成和解。这些人都是久经战阵的精锐,如果能消除相互之间的怨气,解开心结,万众一心,击败孙策的机会更大。更重要的是和汝颍系结盟,他以后就不是孤军奋战了。

    好处很多,只要他肯低头。向韩馥赔罪的确很难,可是孙策切退了他的退路,生死关头,不容他不低头。荀衍在这时候提这个建议,摆明了就是知道他别无选择,只有俯首听命。

    不过义也不傻,荀衍不仅是为了他着想,汝颍系也需要他的武力支持。所以他也不用完全听荀衍摆布,双方各取所需,谁也离不开谁。

    “休若,恕我愚钝,若是主公问责,我该怎么解释?”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军若能击败孙策,怎么解释都可以。将军如果打输了,怎么解释都没用。”荀衍胸有成竹。“主公一心一意要在浚仪筑堰蓄水,不能派一兵一卒南下增援,眼看着军粮将近,将军为了自救,事急从权,有何不可?若将军心有不安,衍不才,愿为将军代笔,向主公请示,想来主公一定会理解我等苦衷。”

    义点了点头。这件事只能由荀衍出现,他一个字也不能说,否则就是授人以柄,自寻死路。

    “那这件事就全权委托休若了。”

    “愿为将军效劳。”荀衍心中欢喜。虽然知道义别无选择,但如此顺利的说服义还是出乎他的意料。由此可见,义虽然是武人,却知道轻重利害,并不是一个蠢人。有了义这位河北第一名将的支持,汝颍系就有和冀州系较量的实力了。当然,这还不是他们最想要的结果,等汝颍系真正掌握了兵权,他们才能真正扬眉吐气。

    袁绍双手扶案,面色铁青,眼角不时地抽搐两下,一根白色的眉毛颤动着,特别刺眼。

    荀衍的书信被攥成一团,扔在地上,滚到郭图的脚下。郭图变下腰,将书信捡了起来,细心的抚平,又送到袁绍面前。袁绍抬起眼皮,瞪了郭图一眼。

    “你们商量好的?”

    郭图摇摇头。“主公,这只是权宜之计,绝非预谋。”

    “权宜之计?你觉得我会信?”袁绍冷笑一声。他才不相信郭图的鬼话。汝颍系都是人精,欠缺的只是兵权,为了掌握兵权,他们想了很多办法,尤其是最近,郭图甚至不惜触怒他,主动和袁谭联络。现在更好,荀衍居然和义结盟了,还要让义去祭拜韩馥。

    “臣不敢奢望主公现在就能信,但主公迟早会信。”郭图不紧不慢地说道:“主公,休若此举的确有擅行其事的嫌疑,但他的本意还是为主公着想。义受制于粮食与将士离心,拥兵数万,却不敢攻坚拔锐,现在孙策本人又赶到战场,如果不解决这两个问题,他如何能取胜?”

    袁绍喘着粗气,无言以对,但心里那团火却烧得更旺,烤得他五心烦躁。浚仪未下,他却被孙坚羞辱了一番。筑堰蓄水,堰还没筑成,扶乐、睢阳却传来消息,满宠、吕范也在筑堰,而且有水师战船进驻,看起来是打算用战船驰援浚仪城。这让他不敢掉以轻心,他可以征集到船,却没有能与孙策匹敌的水师。北人骑马,南人操舟,水师向来是南方人的长项。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确抽不出兵力增援义,哪怕知道孙策就在颍川,哪怕知道这是击杀孙策的大好良机。一旦扶乐的水师赶到浚仪,将孙坚这头猛虎从浚仪城里接出来,切断了他的退路,他会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可是看着义和汝颍系结盟,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汝颍系是他的根基,本该唯他之命是从,现在却要和义等人结盟,形同失控。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主公,你若怀疑荀休若的忠诚,我有一个建议。”

    袁绍看着郭图,一言不发。

    “请主公下令,让荀休若到浚仪来复命。如果荀休若有半句推辞,我愿与他同罪。荀郭两家百余口在邺城,任主公处置。”

    袁绍还是不说话,眼神却有些松动。郭图敢这么说,至少说明荀衍的忠诚无虞。把荀衍撤回来容易,没有荀衍的配合,义和黄琬很难在颍川立足,万一义迫于压力,放纵将士劫掠颍川,结果不堪设想。

    相比之下,让义与韩氏和解,取得颍川世家的支持,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至于义会不会坐大,其实也不必过于担心,他们要面对的可是孙策。这一战不管孰胜孰负,都是两败俱伤之局,孙策在短时间内无法增援浚仪。万一义胜了,形势对他更加有利。

    “公则,你误会了,我不是反对义等人祭拜文节,而是担心他们这样做有结党之嫌,惹人非议。”袁绍放缓了颜色,敲打着郭图。“当此多事之秋,你我君臣当同心同德,不宜横生枝节,予孙策可趁之机。那竖子惯会挑拨离间,玩弄人心,先是挑拨我父子,后又扣住孟卓不放。公则,不可不防啊。”

    郭图躬身而拜。“主公英明,高瞻远瞩,非臣等所能及。”

第1337章 不自量力

    袁绍摆摆手,苦笑了两声,离席而起,背着手在帐内来回踱着步。郭图拱手站在一旁,见袁绍眉心紧蹙,脸色阴沉,眼珠间或转两下,知道他心里还是不放心,不禁暗自盘算该如何开解。

    他早就知道这么做会引起袁绍不满,但联合义,让汝颍系尤其是颍川人掌握兵权势在必行,不能再等。袁谭已经回了邺城,他要想重兴崛起,需要兵权的支撑。若非如此,他绝不会如此冒险。逼着袁绍向韩氏低头,他清楚这有多危险。

    如果淳于琼没有战死,如果袁谭没有被俘,这件事原本没有这么迫切。

    袁绍忽然转身,斜睨着郭图。“公则,如果我派兵增援义,夹击孙策,抢收许县屯田,你觉得如何?”

    郭图躬身道:“主公打算派多少人马?”

    袁绍眨眨眼睛。“一万步卒,五千骑兵。”

    “若主公亲至,则进必取,攻必克,自然无所不可,若是顺利,说不定能斩杀孙策,一战定胜负。若用他人,恐怕不行。”

    “为何?”

    “鄢陵、长社相距五十余里,夹洧水而城,各有屯田兵近万人,积谷足一年。鄢陵都尉吕蒙、长社都尉蒋钦皆是孙策调教出来的少年,两年前,他们随陈到守丹阳、石城,刘繇受挫,遁走豫章。义入颍川,本欲伐木攻城,但城外大树皆为吕蒙伐去。义无木可用,只得移兵西进。此二人,非主公不能胜。”

    袁绍眉梢轻颤,有些迟疑。他知道义欲攻鄢城不下的事,却不知道吕蒙、蒋钦这么大的来头。他还以为是意外呢。这么一说,倒是非他不可了。可是浚仪未下,他率兵进入颍川,如果战事顺利还好说,如果战事不顺利,有被孙坚截断粮道的危险。

    孙策善战,孙坚更不是弱手,自己部下没有能和孙坚对阵的将领。孙策又派水师增援浚仪,随时可能截断鸿沟水,切断他的后路,此时率主力深入颍川的风险太大了,这是赌博。

    见袁绍不吭声了。郭图接着说道:“主公,义有步骑两万,再加上黄琬的人马,不缺兵力,缺的只是粮食。孙策率部西进,也是为了阻止他抢收屯田冬麦,坐等义断粮,未必有胆量与义决战。韩氏能提供多少粮食?三五万石,支撑义半个月,让他能从容与孙策决战而已。主公,颍川人多地少,这些年又连经战乱,人口损失过半,已经不堪重负,就算休若能纠集更多的世家,也支撑不了几个月。”

    袁绍眼神微闪,轻笑了一声,心里最后一点担心也放下了。“公则,满宠、吕范筑堰,如之奈何?”

    郭图胸有成竹。“这个简单,在两岸立阵,架起抛石机,来则击之。”

    袁绍愣了片刻,忽然放声大笑。他指指郭图。“还是公则腹中有乾坤。”

    庞山民推帐而入,和正准备出帐的诸葛亮差点撞在一起,他停住脚步,让在一旁。诸葛亮连忙说道:“府君先请。”

    庞山民连连摇手。“孔明,你手里有文书,你先走。”

    诸葛亮也没推辞,他手里捧着一堆要发出去的文书,的确不太方便,便先出去了。庞山民回头看了一眼诸葛亮,这才走到孙策面前,拱手行礼。

    孙策打量着庞山民,忽然歪了歪嘴,嘿嘿笑了两声。“山民,春天到啦。”

    “什么?”庞山民愣了一下。“将军,什么春天啊,夏天都快到了。”

    “这不一样。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中桃花始盛开。山民,山民,你既然是山中之民,桃花自然会开得晚一点。不过该来的总会来,你现在不用羡慕士元了吧。”

    庞山民恍然大悟,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期期艾艾起来。“将军,你……连这都知道?我……”

    “行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好忌讳的。”孙策摆摆手,示意庞山民入座。“说说看,怎么碰上的?这么巧,一眼就看中了,不会是命中注定吧?”

    “嘿嘿嘿,嘿嘿嘿。”庞山民窘得无地自容。“这个……还没请示家父,不能算定。”

    “庞公是世外高人,不是那等迂夫子,他应该不会反对的。”孙策笑笑。他早就听到风声,说庞山民和诸葛亮的姊姊路上偶遇,一见钟情,诸葛亮还向孙策身边的人打听过庞山民的家世,今年看庞山民对诸葛亮这么客气,这传闻十有**是真的。说来这也是命啊,千里有缘一线牵,诸葛亮虽然没有去襄阳,这婚姻还是成了。只是蒯被他砍了,这根红线算是彻底断了。

    庞山民咳嗽了两声,主动把话题拉了回来,说起他从阳翟赶来的目的。鲁肃已经到达颍阳,派人给他送消息。他已经将准备好的粮食起运,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颍阳,足够鲁肃的四千人吃三个月。阳翟到颍阳只有五十余里,又是顺水而下,只要保证水路畅通,随时可以提供支援。

    “将军,有鲁子敬守颍阳,谅义不敢北上。颍川郡兵虽算不上精锐,但有报效之心,我此次前来,想请一支将令,邀击黄琬,迎黄汉升入颍川。”

    孙策瞅瞅庞山民,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静极思动了?”

    庞山民满脸期待地看着孙策。孙策捻着手指,沉吟了片刻,眼皮一挑,神情已经变得严肃甚至有些严厉。“山民,你知道颍川太守升迁,通常会升为什么?”

    庞山民眼神微闪,他垂下眼皮,避开了孙策的逼视。他是孙策最初的幕僚之一,庞统更是孙策的心腹,所以孙策对他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没有直接否定他已经是给他留面子了。他当然清楚颍川太守的特殊性,在天下郡国守相中,颍川太守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颍川太守往上升,至少是河南尹,甚至可能直接成为九卿。眼下的河南尹是周瑜的父亲周异,仅此一点,就可以明白孙策对他的重视和期待。

    他根本不需要用战功来证明自己,纯属多此一举。

    “你和枣祗合著的《盐铁论考释》论证扎实,观点深刻,足以让你留名青史。如果你是担心非功不能封侯,那你大可不必。如果是其他人立功心切,那我可以给他们机会。你回去之后,让他们到我营里报到,我亲自考校他们,能领千人则为校尉,能领两千人则为中郎将,绝不会埋没他们的才华。”

    孙策歪了歪嘴。“当然,如果你确实有从军征伐的打算,也可以试一试,先到亲卫营,随便找一个虎士过过招。”

    庞山民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说吧,谁给你出的主意?”

    庞山民犹豫了好一会,咬咬牙,避席伏身。“将军,是山民不自量力,请将军责罚。”

    孙策扬了扬眉。“既然如此,你暂时留在我营里,不用回阳翟了。”

第1338章 临阵换将(求推荐!)

    庞山民有点懵,晕晕乎乎地出了大帐,站在大帐门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这就被免职了?

    诸葛亮送完文书回来,见庞山民站在大帐前发呆,不禁好奇。他把庞山民拉到一旁,询问究竟。庞山民很尴尬,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诸葛亮听完,同情地看了庞山民一眼。“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府君安心在营里住着吧。阳翟也好,大营也罢,都是为将军效力,并无彼此。”

    庞山民不解地看着诸葛亮,诸葛亮却没有继续解释,转身走帐去了。孙策瞅了他一眼,让他去把郭嘉请来。诸葛亮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时间不长,郭嘉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书。他将文书递给孙策,自己在一旁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将军打算怎么安排庞山民?”

    “先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孙策心情很不好。庞山民好歹不非,居然要保护那几个在背后煽风点火的人。“现在先找一个合适的人去阳翟,军情紧急,阳翟不能乱。”

    “还有谁比庞山民更熟悉阳翟的情况?将军,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那些人在背后捣鬼,不就是因为阳翟生乱吗?”见孙策看向自己,郭嘉连忙摆手道:“你可别误会,这不是我们颍川人做事风格。没错,是有颍川人不自量力,想统兵征战,但不是我们的人。”

    孙策眉头微蹙,一时倒不知道如何说。颍川多奇士,但文士多,名将少,尤其是三国时代,就没有颍川籍的名将。荀攸、辛毗都通晓兵法,但他们都安心做谋士,并不亲自统兵。寻求统兵的是荀衍。他手里这份文书就是刚收到的消息,义到舞阳拜祭韩馥,与颍川人结盟,舞阳韩氏为首的一些世家集结了几千部曲,由荀衍负责指挥。

    这个消息并不意外,郭图等人谋求汝颍系掌兵的消息早在郭嘉的预料之中,唯一让人惊讶的大概只有荀衍把握机会的能力,不早不晚,妙对巅峰。

    “那你觉得会是谁?”

    “太守府的颍川人我大多都认识,都不是那种甘心为间,背主求荣的人。庞山民终究是名士出身,有招揽宾客的习气,查查他最近与哪些人有接触就知道了。”

    孙策点点头。“即使如此,庞山民也不适合继续担任颍川太守,耳根子太软,没有主见。”

    郭嘉没有再坚持。他想了想。“让全柔去吧,他才兼文武,应该能和太守府的人相处和睦。阳翟毕竟是郡治,不是普通县城。”

    孙策觉得这个方案不错。全柔原本就是会稽都尉,因为剿匪不力被他替换了。最近几次战斗可圈可点,虽然不是最勇猛的那一类,综合素质却不差,尤其是他有较高的文化素养,与文士处得来,这一点是鲁肃、董袭等人所不能及的。

    孙策让人去传全柔,趁着这个间隙,他和郭嘉商量对付义的办法。郭嘉的建议很明确。荀衍在这时候促成义祭拜韩馥,主观上有让颍川人掌握兵权的想法,客观上有解决义军粮短缺和内部不合的作用。可以想见,义的战力会得到明显的提升,这时候主动挑战并非明智之举,还是应该以守代攻。

    郭嘉摇摇手,不以为然。“颍川本是四战之地,民风剽悍,即使是张子房那样的世家子弟也有任侠之风。不过本朝崇尚儒学,世家大多弃武从文,像祭弟孙(祭遵)、李元礼(李膺)那样的名将已成绝响,就算掌兵也不过是淳于仲简(淳于琼)那样的庸将。荀衍比淳于仲简强一点,但也不会强到哪儿去,能和蒋义渠相当就算不错了,不足为虑。”

    孙策觉得郭嘉所言有理。在他印象中,荀衍的确在曹操时代掌过兵,而且位置很重要,守邺城,都督河北军事,还打败过高干。除此之外,他就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战绩了。弃武从文并不仅仅是颍川人的选择,东汉崇尚儒学,以经取士,对周边游牧民族又采取怀柔政策,征战立功的机会不多,很多将门都选择了治学,即使是凉州三明那样的名将也是卷不离手,更别说文风兴盛的颍川。徐庶一个寒门单家子弟,年轻时候做游侠,杀人复仇,还有张良遗风,成年之后也折节读书,以儒生自居,正是这种社会风气的体现。

    “收麦在即,我们需要时间,将义挡在颍水以西就行。反正着急的是他们,不是我们。”郭嘉很从容,挥挥手。“我那从父一心想让汝颍系领兵,我们不妨助他一臂之力。汝颍系和冀州系势均力敌,对我们来说是好事。稳住兖州战场,拖住袁绍的主力,沈子正、太史子义的压力也会小一点。等他们得手了,袁绍一慌,说不定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郭嘉摇着羽扇,嘴角挑着得意的笑容。“将军,袁绍一死,天下可就真的大乱了,我们不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袁绍打倒了,却便宜了别人。”他叹息道:“这年头好人少,坏人多啊,都想等着捡便宜,不能不防。”

    孙策欣然同意。“既然如此,不如让董袭去临颍,再增兵隐强,扎紧篱笆,免得恶犬入境。”

    “不仅如此,还应该派一部分战船进驻黄陵陂,守住汝南门户。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损失越小,我们越能沉得住气,和他们耗到底,等他们露出破绽。”

    孙策点头,对诸葛亮和陆议说道:“孔明,伯言,记住祭酒的这句话。不管到什么时候,这都是千金不易之理。纵有雄兵百万,铁骑千群,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一样无济于事。”说到这里,他特地多看了诸葛亮一眼。诸葛亮几次北伐都是因为粮食不济,功败垂成。现在他的命运改变了,希望他不会重蹈覆辙。

    诸葛亮被孙策看得莫名其妙,还以为孙策责备他刚才与庞山民说话,却不好分辨,只好低着头,一声不吭。孙策见状,也有点啼笑皆非,只好将此事搁在一边,先让诸葛亮安排人去传董袭,再让他把庞山民身上的颍川太守印绶取来。诸葛亮应了一声,转身出帐去了。

    “将军知道庞府君与孔明姊姊的事了?”郭嘉凑到孙策面前,八卦之火在眼中熊熊燃烧。

    “略有耳闻。”

第1339章 欲加之罪

    太尉掾何逵赶到舞阳。

    祭拜完韩馥,义受韩馥的长子韩繇之邀,在舞阳城外的庄园小住。韩繇的性格与韩馥差不多,怯懦而没有主见。年轻时风流倜傥,没吃过什么苦,成年后却遇到了祸事,先被朱汉打断了双腿,随后又看着为他遮风挡雨的父亲被袁绍逼得自杀,而且是在溷厕那样的污浊之地,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崩地裂,惨不堪言。

    他想报仇,却没有勇气和实力,只能含羞忍辱,苟且偷生。义入颍川,他战战兢兢,寝食不安,生怕义伤害他。现在在荀衍的帮助下与义和解,又在名义上为韩馥争回了面子,他已经心满意足。他一面与交好的世家联络,筹集粮食,召集人马助阵,一面热情招待义等人,不仅每天有美酒佳肴供应,还让家中的侍妾婢女陪,就差将自己的妻子也送出去,简直将颍川韩家的尊严丢得精光。

    义及部下将领连年征战,非常辛苦,这几个月更是衣不解甲,心理、生理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此刻有机会享受中原世家的奢华生活,他们求之不得,暂时将紧张的战事抛诸脑后。

    何逵走进韩家庄园时,义正与荀衍在木陂钓鱼。时值春夏之交,木陂边草木繁茂,绿影婆娑,碧空如洗,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微风徐来,水面浮光跃金。几个牧童骑在牛背上,吹着横笛,笛声悠悠,一片田园风光。

    义没有披甲,只穿了一件越布单衣,头上扎着幅巾,如果不看黝黑的脸,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武将,倒像是儒生。荀衍手持钓杆,坐在一只胡座上,神情专注地看着水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才站起身,露出热情的笑容,张开双臂迎了下来,用力抱了抱何逵。

    “子高兄,这么急,出了什么事?”

    何逵又热又累,满头大汗,风尘仆仆。他推开荀衍,走到一旁的案几前,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又连喝了两杯,这才痛快了些。“休若兄,你们是怎么回事,正是抢收冬麦的时候,居然有心在这里钓鱼?”

    远处的义回头看了何逵一眼,哼了一声,又将头转了回去。他身边的侍卫见何逵到此,不先向义行礼,只顾着和荀衍寒喧,也有些不悦。

    荀衍拉着何逵向义走去,一边走一边劝道:“正因为要收麦,不能作战,这才钓鱼消闲嘛。子高兄,黄公那里如何,有进展吗?”

    何逵没好气的看着荀衍。“你们拿下叶县了吗?黄忠有万人,鲁阳又是要塞,可比叶县难取多了。”

    荀衍哈哈一笑,不以为忤。“那你们现在在干什么?收麦?”

    何逵摇摇头。“本来是有这个打算,不过刚刚收到消息,孙策向阳翟增兵,有联手黄忠夹击我军的可能。黄公让我来看看你们有什么计划。”

    荀衍微滞,随即追问了一句,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孙策真向阳翟增兵了?”

    何逵冷笑一声:“你不要高兴得太早,现在在阳翟的不是庞山民,而是一个叫全柔的将领,听说是孙策的乡党,麾下四千人全是江东子弟兵,战力极强,我们那些屯田兵肯定不是对手。”

    荀衍皱起了眉头,搓搓手,苦笑一声:“看来又被郭奉孝看破了。”

    他们来到义面前,何逵很不耐烦地和义拱了拱手,算是见礼。义也没太理他。不过得知孙策增兵阳翟,他还是不敢大意。由阳翟入郏县,有可能切断颍川通往洛阳的道路,对他和黄琬都非常不利。一是他们需要洛阳屯田的收成来充当军粮,一是战事不利时,他们可以由那条退往洛阳。

    “休若,孙策这是打算与黄忠夹击我们吗?”义冷笑道。

    苟衍沉思片刻,摇摇头。“不会。这是两败俱伤之局,孙策不会这么干。我倒是觉得他只是加强防线,为许县一带的屯田争取收麦的时间。麦收之后,他倒是有可能会发起进攻,先攻击黄公,切断我军退路。届时就算我军突入汝南,田野中只有麦茬,一无所获。”

    “是啊,是啊。”何逵连声说道:“所以我们不能等,最好能抢先发动进攻,将许县屯田的麦子抢过来。有了粮食,才能坚持下去嘛。”

    荀衍和义默契地没有说话。他们当然知道麦收的重要性,但现在最危险的是黄琬,不是他们。他们现在有颍川世家的支持,可以收颍水以西的麦子自食,粮食的缺口已经没那么严重。放着现成的麦子不收,去抢许县屯田的麦子,和孙策拼个你死我活?

    荀衍将何逵拉到一旁。“子高兄,你别急嘛。军无粮不行,我们正在收麦,准备军粮,一旦麦收完毕,我们立刻出发,请黄公再坚持几日。就算孙策增兵阳翟,影响黄公收麦,问题也不大。黄公名重天下,支持他的人那么多,只要他开口,这些麦子最后还不是黄公的?加上洛阳的屯田,最多半个月,我们就不用为粮食担心了。到时候再一心一意与孙策决战,岂不更好?”

    何逵诧异地看着荀衍。“休若,你们想占着颍川不走吗?”

    “咦,子高兄,你这说的什么话?”荀衍故意沉下了脸。“我们奉盟主之命入颍川,目的就是为了牵制孙策的主力,夺取颍川的粮食,现在这两个目的都达到了,你怎么能说我们有私心,想占着颍川不远呢?子高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何逵勾勾手指,叫过一个随从。荀衍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惊讶地发现那人竟是何进的儿子何咸,只是比印象中黑了些,精壮了些,穿着一身窄袖紧身的掾吏青衣,和他印象中的富贵公子判若两人。他连忙拱手施礼。

    “子同,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咸淡淡地拱手还礼,神情冷漠。“家破人亡,蒙黄公收留,在太尉府门下奔走,苟延残喘。”

    荀衍脸上发烫。荀家与何家关系匪浅,何进不仅曾辟除荀爽为官,还举荐荀、荀攸入宫为官。何进被袁术、孙策残灭,何咸下落不明,他们却没有伸以援手,甚至连派人找一找都没有,换作他是何咸也会齿冷。

    何逵冷眼旁观,见荀衍尴尬,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子同现任刺奸掾,他刚刚收到消息,你弟弟友若为孙策效力了。黄公不敢相信,特地派他来问问你。休若,这个消息属实否?你可曾向袁盟主通报?”

第1340章 时不我待(殇今恫古打赏加更)

    荀衍代义向袁绍进言,以事急从权为由,同意义祭拜韩馥,与颍川韩氏和解,但他没有向袁绍通报荀谌为孙策效力的事。他相信郭图也不会这个时候说这件事,他会等大战结束,胜负已定时再说。荀谌只是为丞,并不涉及军事,与外界的接触也不多,袁绍从其他渠道得到消息的可能性并不大。现在把这件事通报给袁绍,不仅会置荀谌于危险之地,还会毁掉汝颍人掌兵的机会。

    他没想到黄琬也得到了消息,而且拿这个来威胁他。看来何咸这几年还真是长进不小,这刺奸做得有声有色啊。

    荀衍抬起头,打量了何逵片刻,嘴角微挑。“黄公太紧张了吧?两军交战,虚虚实实,谁知道收到的消息是真是假?如果不加甄别就通报盟主,盟主身边就算有十个郭公则也忙不过来。且舍弟不过中才,在盟主麾下效力时不过尔尔,胜少败多,就算他为孙策效力又能如何,还能比郭奉孝更有用?”

    何逵闭上了嘴巴。荀衍这几句话说得很清楚,世家子弟分投敌我两方的情况很普遍,荀氏兄弟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袁绍能容忍郭嘉在孙策身边任谋主,还那么信任郭图,就不会因为荀谌而对荀衍有什么不利。就算他们能把这个消息通报给袁绍,有郭图为荀衍解脱,荀衍也不会有什么事,但他们却得罪了荀衍,而且撕破了脸皮。

    荀家不仅有荀衍,还有在长安的荀。

    荀衍又转向何咸。“子同兄,你能见到舍弟吗?如果能的话,麻烦你帮我带句话。郭有道曾言,瞻乌爰止,于谁之屋?天下有识之士皆知天命在盟主,仅凭他一人之力难违天命。若为谋生,大可不必,荀家还养得起几个闲人。如为委屈求全,则当隐忍待变,不要着急。”

    何咸眉头紧皱。他虽然没什么学问,却也听得懂荀衍这句话中的威胁。他和袁绍不睦,袁绍是不会相信他的,他伤害不了荀衍,却会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只言片语之间镇住了何逵和何咸,荀衍又露出热情的笑容。他扯了扯何咸身上的衣服。“都这么热的天了,还穿这么厚的衣服,你不怕热?多年不见,今日重逢,我有薄礼一份,还请子高兄与子同不要嫌菲。我们最近得了一些越布,就是我们身上这种,吸汗不粘身,还厚实,一件足矣,不用担心露体失礼。”

    何逵早就看到了荀衍身上的衣服,只是不知道来历。听荀衍说是越布,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可是吴越之地生产的布?”

    “是啊,你也知道?”

    “休若,你可知道这越布最近惹出来多少事?”

    何逵让何咸把他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荀衍听完,这才知道这越布这么紧俏,在陈国、梁国一带居然卖到一匹两千钱左右,相当于绢价,是普通布价的数倍。虽然还是远远不及丝帛锦绣的价格,可是对于中等偏下的人家来说,这种布已经是难得的上等衣料,论舒适、方便,甚至比丝帛还要好,所以不仅普通人家求之若渴,就连家境好的也喜欢穿,以至于这种越布一面市就被哄抢一空,有价无市。

    荀衍越想越紧张,不禁头皮发麻。他相信,这种越布不仅会在陈国、梁国销售,迟早会传入冀州,如果在冀州也是这么畅销,那冀州的布商会大受影响,最显著的例子就是纸坊,冀州纸被南阳纸压得抬不起头来,只能靠袁绍的命令强行压制。尽管如此,冀州士绅私人用的纸还是南阳纸。

    纸只是读书人会用,布却是所有人都可以用。冀州纸虽差,至少还能用,冀州却没有能和越布相比较的本地布匹,要么就是质量太粗糙,只有穷人才用用,要么就是价格太昂贵,只有大户人家才穿得起,像这种既能满足大部分人要求,价格又不是太高的越布,一旦进入冀州,几乎没有对手。

    冀州世家要倒霉了。虽然荀衍一直希望汝颍系能压过冀州系,可是他很清楚,冀州系是袁绍不可或缺的支柱,如果冀州系遭受重创,仅凭汝颍系,袁绍是无法与孙策争锋的。更何况这种越布由南而来,到冀州之前,先会在豫州全面铺开,汝颍系会先蒙受重创。

    韩繇不就已经得到了这种越布?

    荀衍来回转了两步。他意识到形势比他想象的要严峻。孙策不仅用兵有一套,对经济民生也有过人之处。庞山民与枣祗合著《盐铁论考释》绝不是孤立事件,他从来没有就兵论兵,他在其他方面下的功夫不比练兵少。这是一个奇招迭出的劲敌,如果不能尽快的击败他,用不了几年,袁绍可能就制不住他了。

    荀衍转头看看何逵,又看看何咸。“子高兄,子同兄,黄公有什么计划?”

    何逵松了一口气。“尽快击败孙策,抢占颍川。再拖下去,盛夏酷暑,将士们无法作战。”他指了指荀衍身上的越布单衣。“孙策可以让他的将士穿这种单衣,我们可没有啊。”

    荀衍低下看看自己的越布单衣,嘴里充满苦涩。事出仓促,若非何逵提醒,他还没想到这个问题。夏天作战最大的问题之一就是战袍太厚,别说作战,穿上就能热得让人受不了。现在孙策有了这种越布,他可以制成相对舒适的单衣战袍,虽然还是会流汗,却不至于无法忍受。

    换句话说,孙策拥有了在夏季作战的基本条件。考虑到他的部下以江南人居多,比冀州人更适合夏天的湿热天气,考虑到军械比常用的军械轻便坚实,在夏天作战,他会拥有更多的优势。

    他拖得起,袁绍拖不起。

    荀衍转身走到义面前,把自己的担心说了一遍。义浓眉紧锁,沉思良久,也觉得形势不容乐观,拖下去对他们不利。

    “事不宜迟,让韩繇快一点,先准备一个月的军粮,我们压上去,逼孙策决战。再多准备一些干粮,让骑兵路上食用。”义说道:“我们将骑兵分成四批,突袭许县、长社一带的屯田,放火烧麦。”

    “好。”荀衍一口答应。“不过骑兵要高度警惕,孙策麾下骑兵不多,战力却不弱。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我们并没有优势。”

    “休若,你放心吧,那些匈奴人才不会硬拼呢,一看到风向不对,他们逃得比谁都快。真要打硬仗,还得靠我们汉人。”

    荀衍也笑了。“那倒也是,论顽强善斗,折冲陷阵,有谁能和将军的亲卫营勇士争锋。”他顿了顿,又道:“孙策以勇悍著称,麾下还有两个以游侠儿为主的近卫营,一曰武猛,一曰武卫,人数大概也有七八百人,或许堪与将军一战。”

    “游侠儿?”义轻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如果有机会,我倒想会会。”

第1341章 干得好

    临颍。

    董袭坐在城头,看着不远处丝带般的颍水和水对岸来回奔驰的骑士,歪了歪嘴角,收回不屑的眼神,挤出一脸笑容,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些,转头看向一旁的临颍令淳于重。

    因为读书少,不擅长和读书人打交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更好的机会落入全柔手中,要说不郁闷,那是骗人的。不过郁闷归郁闷,接受了命令,还要以完成任务为先。对面的义是河北第一名将,兵力雄厚,麾下还有五千来去如风的胡骑,董袭不敢掉以轻心。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失去了镇守阳翟的机会固然可惜,得到了和义面对面的机会也是一个不错的补偿。黄琬不过是个迂腐书生,打败他也不足为傲,只有与义这样的名将对阵并击败他,那才是真本事。

    虽然孙策严令只能守城,不能出击,董袭心里还是充满了期待。临颍造近昆阳,义如果进军,有可能会先取临颍,一场攻城战是避免不了的。

    临颍是县城,又不是交通要道的关塞,防备设施一般,连护城河都有点敷衍了事。又正值收麦季节,周边的百姓都出去收麦,想征发徭役也找不到人,更何况淳于重又是个读书人,董袭还没开口,就被他一句不可耽误农时怼了回来。虽然吃了瘪,董袭很恼火,可是为了能完成任务,他还是强颜欢笑,绞尽脑汁地和淳于重套近乎。

    “明廷任临颍令几年了?”

    淳于重冷着脸。“两年又三月。”

    董袭耐着性子,笑得更加灿烂,只是长相太凶恶,看起来有点像不怀好意。“哦,两年多,时间也不短啦。临颍百姓这几年生活得怎么样?能吃得饱吗?夏天快到了,有没有准备好单衣?”

    淳于重神情有些凝重,长吁短叹。“这几年虽然苦,总算安定,庞府君爱民,日子也一天天的好起来。只是这大战一起,别说单衣了,能保住命就不错。能将麦子收回来,还能熬过这个夏天,种稻却肯定要受影响,秋天收成不好,冬天可怎么过啊。”

    董袭抚着胡须,抬头看了一眼蓝天,咬咬牙。“我倒有个办法,不知明廷意下如何?”

    淳于重斜睨了董袭一眼,不以为然。董袭被他看得恼火,手痒痒的,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书生扇到城下去。他忍了又忍,安慰自己还是以任务为重,不能打败仗,丢了江东子弟兵的脸,被全柔笑话。

    “据我所知,颍川这几年户口损失不小,临颍现在有多少户口?有五千户吗?”

    淳于重新打量了董袭一眼。“去年上计时的数据是四千一百又七户,两万又七百三十五口。”

    “两万多人,一个月要三万石米?”

    “倒也用不了那么多。”淳于重转过身,脸色郑重起来。他看得出来,董袭不像是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解决问题。“临颍周边水陂边,就算不种稻,种些茨实、莲藕也能对付一些,再捕些鱼、捞些虾补充,就算是青壮,一个月有一石米便也能活。实在不够,六七斗也能应付了。”

    “那好,我们就按一个月两万石算,如果耽误了收麦种稻,补你半年,十二万石米,够不够?”

    淳于重掐着手指盘算了一下。“差不多了。”他随即又问:“将军,你能做主吗?”

    董袭笑了。“这个不用你担心,我给你立字据。到时候如果将军不批,我自己掏钱买米赔给你。”

    “这可不是小数目……”

    “的确不是小数目,可是明廷也要知道,如果临颍失守,让义毁了屯田的收成,那就不是十二万石米的事了,是一百二十万石。”见淳于重语气松动,董袭暗喜,趁热打铁。“明廷学识渊博,胸怀天下,应该比我们这些武夫看得更远。临颍的百姓是人,我们身后的颍阴、许县百姓也是人,你说对吧?”

    淳于重仔细想了想,接受了董袭的建议,征发一部分民协助董袭守城,清理护城河,建造守城器械。不过他还是要求董袭先向孙策汇报,最好能得到孙策的承诺。毕竟十二万石不是小数目,如果孙策不同意,董袭也许能拿出来,但肯定压力很大。

    董袭同意了。他以自己不擅文辞为理由,请淳于重代笔,写了一封报告。淳于重写好后,他又是夸淳于琼文章写得好,又是夸淳于重书法棒,接着又夸颍川人杰地灵,奇才辈出。淳于重虽然啼笑皆非,却还是抵挡不住董袭的热情,同意在得到孙策的批复之前先发布命令,调集人手。

    董袭大喜,在报告上加盖自己的官印,派人用快马送往颍阴。看着淳于重匆匆下城,带着掾吏们去征发民,他才松了一口气,夸张的抹了抹汗。

    “跟这些书生打交道真麻烦,嘴都说破了,我现在算是体谅到将军的不易了。”

    一旁的亲卫笑了起来。“那当然了。这淳于县令还算是讲理的,至少比陈君那小子强太多了。”

    想起陈群,董袭拍拍后脑勺,也很无语。

    孙策的回复很快。仅仅隔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董袭就收到了批复。孙策不仅同意了董袭答应淳于重的条件,还要将这个办法推广到颍阳、阳翟,只要能守住城,哪怕是颗粒无收,百姓都不用担心没饭吃,由屯田的收成来兜底。如果还不够,还可以从汝南调运。总之一句话,绝不会让一个百姓挨饿。

    在命令之外,孙策还给董袭带了一句话,只有三个字:干得好!听到这三个字,董袭乐开了花,所有的委屈和郁闷都不翼而飞,浑身充满了干劲。

    有了孙策的承诺,淳于重彻底放了心。他没见过孙策,但他对孙策有信心。去年豫州大疫,孙策为救百姓所做的努力有目共睹,深得人心。他亲自出面向百姓宣布孙策的命令,希望所有人能和董袭并肩作战,守住临颍,守住颍川。

    淳于重官声不错,再加上孙策的承诺,临颍百姓很快就响应号召,组织起来夜以继日,协助董袭加固城防,清理护城河,收集所有的船只,监视义的斥候、细作。五天后,当荀衍带着一万大军赶到颍水以西的时候,临颍的城防已经初肯规模,至少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而那些没来得及收割的麦子则被烧得精光,田野里倒处都是灰烬,浓烟滚滚,薰得人睁不开眼睛。

    面对此情此景,荀衍措手不及。

第1342章 知易行难

    作为颍川名士,荀衍对淳于重并不陌生,对临颍城也不陌生。淳于重是有点迂腐的书生,恪守圣人教诲,施仁政,行教化,要劝降他很难,要打败他却很容易。而临颍城又是一个谈不上任何战略地位的普通县城,根本没什么城防可言。论防守效能,城墙可能还不如城外的颍水有用。

    正因为知道临颍无险可守,荀衍才将这个机会争取过来,打算将攻克临颍作为自己的第一战。他有自知之明,学问再好也敌不过一支箭矢,他也许可以做一个优秀的谋士,却不是一个有经验的将领。不经历几场真正的战事,他读过的兵法再多也没用。

    颍阳正当襄城,背后就是颍阴,孙策安排了重兵,派鲁肃守城。荀衍听荀谌说过鲁肃的名字在刘和调离徐州之前,率部准备进攻他的就是鲁肃。这样的对手当然要交给主将义对付,他选董袭就行了。董袭据说也很勇猛,但没有独当一面的经历,是个粗勇武夫。

    粗勇武夫遇到迂腐书生会怎么样?这样的事情荀衍见得很多,所以他怎么想,也没想到淳于重会协助董袭修城墙。考虑到董袭是江东人,又骁勇善战,他一直在筹划如何防备董袭踹营,所以走得非常小心。这一路走来,董袭没来踹营,他还有点庆幸自己谨慎,没给董袭机会,现在才知道董袭根本没时间踹营,他一直在加固城防。

    荀衍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也第一次体会到了战场上敌我之间互相算计的煎熬。做谋士出出主意和将万余将士的生死存亡扛在一个人的肩上根本不是一回事。

    面对颍水对岸的临颍城和城外沿河监视的斥候,荀衍很头疼。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绕过临颍,直扑许县;要么强攻临颍。这两条路都不好走,绕过临颍,等于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敌人。强攻临颍,他的兵力又远远不够。

    即使临颍没有经过修缮,以一万余人攻四千人守的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考虑到董袭所领的都是精锐,而他所领的不过是一些刚刚集结起来的各家部曲,双方的战力差距并没有兵力差距那么明显,他就更没有强攻的信心了。

    如果早几天来就好了。荀衍懊悔不迭。战机如灵感,稍纵即逝,在木陂的那几天的确很开心,现在却要为此付出代价。

    可是话又说回来,谁能想以董袭这匹夫会不进攻,一心一意的守城呢。

    荀衍左思右想,命人在颍水西立营,同时将消息送往义大营。

    颍阳,颍水西。

    义勒住坐骑,手搭凉棚,看着远处的颍阳城。

    他率部赶到颍阳时,鲁肃已经在颍阳半个月,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就等着义来攻。义派人挑战,鲁肃不理,挑战的勇士划着小船,渡过颍水,都快摸到城墙根了,鲁肃也没反应,连箭都不射一支,摆明了就是不想理你,有本事你就攻城试试。

    义很惊讶。他听说鲁肃很年轻,又是游侠出身,有一身好武功,曾在蒲姑陂大破刘和的战阵,以为鲁肃会比较冲动,看到这一幕,他意识到鲁肃比他想象的要能忍。

    难怪孙策会让鲁肃来守颍阳城,这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

    义也不敢轻易攻城。两万步卒攻四千步卒守的城,即使胜也是惨胜。他承受不起这么大的损失。这些人马都是他立身之本,只能胜,不能败,而且不能损失太大。

    义挥挥手,下令挑战的勇士回来。既然无法激怒鲁肃,再喊也没用,浪费体力。

    收到命令,挑战的勇士骂骂咧咧的回到颍水般,登上小船,操起浆,准备返回西岸。这时,一直很安静的城头传来一声断喝。

    “嘿!”

    勇士转头,见城头站着一人,左手持弓,右手夹着一枝羽箭,站在城垛上,身后一杆大旗,猎猎作响。看他身上的甲胄,应该是一个身份不低的将领,至少是中郎将。再看他身后的大旗,此人很可能就是守将鲁肃。

    意识到这一点,勇士连忙放下桨,举起大盾。他听说鲁肃开得硬弓,不敢大意。刚才到城下挑战,他故意没举盾牌对示轻蔑,此刻情急之下,忘了掩饰,本能地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城头的鲁肃不屑地笑了一声,搭上一枝箭,举起弓,开弓放箭。

    弓弦一震,“嗖”的一声,羽箭离弦,瞬间飞越五十余步,一箭正中盾牌。“!”蒙在盾牌上的生牛皮裂开,木质的盾体爆开一个大洞,木屑飞舞,扎进了勇士的面皮,但他却来不及呼痛,锋利的箭矢射中他的眼睛,直至箭杆。

    勇士翻身落水,激起一阵水花。

    城头的将士爆发出一阵轰笑,随即七嘴八舌的谩骂些起来,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颍水西岸正等着接应的将士愣住了,片刻之间,他们反应过来,掉头就跑,狼狈不堪,刚刚骂阵时的嚣张不翼而飞。

    城头的笑声更响。

    义放下了手,脸色铁青。“岂有此理。这些关东鼠子,实在可恶。”

    义一怒之下,用凉州话骂了一句。话出了口,发现一旁的掾吏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骂得不妥。正自尴尬,有骑士奔到面前,送来了荀衍的消息。听到荀衍的名字,义的眼角不自觉的抽了抽,伸手接过军报,查验了完整性后,伸手抖开,看完之后,他的怒气渐渐散去,眼神却变得更加凝重。

    对荀衍的受挫,义一点也不意外。他同意荀衍独领一部,又将集结起来的颍川世家部曲全部交给荀衍,就是知道事情不会像荀衍想象的那么顺利。这些读书人也许见多识广,也许博通古今,但通晓兵法和能带兵是两回事,知道易,行道难,天下事从来就不是书上写的那么简单。

    可是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孙策根本没想和他决战,孙策就是要将他拦在颍水以西,为许县一带的屯田收割争取时间。颍川这些年人口损失很多,赋税锐减,真正能大量产出粮食的只有许县一带的屯田。只要守住屯田,孙策的收获比颍川其他地方的总和还要多。

    除非他能放开手脚,将百姓家里的粮食全部抢走。可是那样一来,颍川人要恨死他,不用孙策对付他,袁绍身边的郭图等人就会与他势不两立。

    义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召黄琬前来助阵。

第1343章 左右逢源

    作为军司马,沮鹄谨慎地提醒义,召黄琬助阵名义上不合理,战术上有风险。

    黄琬是太尉,是主公的旧友至交,又是江夏世家出身的名士,就连主公邀他出战都要客客气气,你召他来?他不骂你家先祖就算客气的了。你刚刚和颍川韩氏和解,此时不宜再惹是非,否则将来一旦有人在主公面前进谗言,你无法自解。

    其实,黄琬守着通往洛阳的大道,堵着黄忠进入颍川的大门。孙策已经派全柔奔赴阳翟,有截断我军唯一退路的可能,黄琬就是最后一道保障。这时候调他来,我们有可能被堵在颍川,真正成为一只孤军。主公在围浚仪,不可能分兵接应,就算他愿意接应,也要通过长社、鄢陵防线,绝非易事。

    义一手揪着短须,一手挽着马缰,身体随战马的步伐上下起伏,心情也跟着起伏不定。激愤之后,他意识到沮鹄说得有理,这不仅仅是一场战事,这更是几个派系勾心斗角,互相算计。

    而他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他既不是冀州系,也不是汝颍系,他是凉州人,一个关东人看不起的凉州人。别说太尉黄琬,就连袁绍麾下的名士也看不起他,只不过慑于他的战功,没人会摆在脸上而已。等他打了败仗,实力受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荀衍不就雄心勃勃的想统兵么。

    “那该怎么办?”义吁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的沮丧。

    “让。”

    “让?”

    “让出指挥权,请黄公来主持大局。”沮鹄瞟瞟四周。低声说道:“黄公曾任豫州牧,与颍川世家的关系极好,又与主公交情深厚。由他出现指挥战事,不仅颍川世家会支持他,胜算大增,万一败了,主公也不会责备他。”

    义眉梢一挑,眼神有些不善。沮鹄这是让他放弃兵权的意思吗?

    沮鹄轻叹一声:“将军,荀将军有万人,独领一部,匈奴人桀骜不驯,将军已经无法掌控全局,与其勉为其难,何不急流勇退,先求自保?黄公有屯田兵数万,何必夺将军之兵。将军是河北第一名将,不知多少人等着将军受挫,此时奉黄公为主,也是避嫌分谤之策。黄公若有功,岂能不念将军之德?他若为将军进一言,将军在关东扬名,指日可待。”

    义眼珠转了转,心中恍然,神色慢慢放松下来。沮鹄所言不错,这的确是一个两全齐美的好办法。如果能因此和黄琬拉上关系,以后还有谁敢说他是西凉蛮夷?

    “伯志,你亲自走一趟吧?”义说道:“除了你,我身边的人恐怕没有一个能入黄大名士的青眼。”

    沮鹄正中下怀。“愿为将军效劳。”

    黄琬负手立于阡陌之间,看着正在收麦的将士,脸色阴沉得要滴水。

    沮鹄拱着手站在一旁,低着头,屏气息声,态度恭谨,甚至有一些谦卑。正是这些谦卑,让原本很生气的黄琬没有责骂他。黄琬恼火的是义和荀衍,对沮鹄这样一个年轻人横加指责没有意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沮鹄的父亲沮授不快。

    黄琬和沮授有过一面之缘,对那位河北名士非常欣赏。爱屋及乌,他对沮鹄也有一丝爱护之意,尤其是他知道沮鹄不久前在幽州作战时曾经被俘受辱。

    “伯志,对当前的局势,你有何看法?”

    沮鹄沉默片刻。“小子愚昧,不敢妄言。”

    黄琬摆摆手,一个从停在路边的马车上取下几席,摆设好,又放在一壶水,两只陶杯。黄琬邀沮鹄入座,沮鹄推辞不过,只好在黄琬对面坐下,主动提起陶壶,倒了一杯水,双手送到黄琬面前。黄琬点点头,心疼地看着沮鹄,又有点埋怨沮授。他就不应该让沮鹄从军,尤其不应该让他跟着义,哪怕是送到洛阳来也好啊,难道我会亏待他的儿子?

    “这儿没有外人,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黄琬说道:“你父亲是河北名士,见识卓绝,你又随军征战这么久,总该有一些想法吧。”

    沮鹄沉吟片刻,给自己倒了一杯,双手端起。“长者有问,小子不敢辞,不揣妄陋,还请黄公指教。”

    黄琬笑笑,用眼神鼓励沮鹄直言无妨。沮鹄心中一暖,紧张的情绪安定了不少。他呷了一口水,润润嘴唇,分析起当前形势。

    正如黄琬所说,沮鹄有一个见识不凡的父亲。即使是在战时,他也隔三岔五的让信使捎上一封家书,与沮授保持联系,探讨当前形势,再加上跟着义身边,随时可以接触到最新的消息,他对整个形势有着清晰的了解。

    “幽州未定,黑山未平,青州战事又不利。是以此战宜速胜,不宜持久,久必生变。浚仪坚固难下,欲破此局,唯有从颍川着手。孙策不去浚仪,却率主力驰援颍川,正是为此。”

    黄琬喝着水,不动声色,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沮鹄接着说道:“颍川是豫州门户,与洛阳近在咫尺。孙策有颍川,则可联通荆豫,随时可以合两州之兵,进入洛阳。黄公有颍川,则能隔断荆豫,直抵汝南。豫州不安,孙策不能北顾,浚仪孤城必克。黄公曾任豫州牧,深得豫州士庶之心。荀将军颍川名士,足智多谋。将军百战名将,骁勇善战。有此二人襄助,黄琬破孙策正在此时。若错过……”

    沮鹄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水杯。黄琬见他不说了,笑骂道:“若错过又如何?年纪不大,习气不少,卖什么关子。”

    沮鹄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欠身致意。“对主公而言,若错过此机,一旦青州落入沈友、太史慈之手,孙策直接威胁冀州,主公将不得不放弃浚仪,数年内可能都无法再渡河一战。对黄公而言,若错过此机,朝廷一道诏书至,黄公恐怕只能解甲,或在长安隐居,或在江夏养老,再无掌兵之时。”

    黄琬眉梢一颤,端着水杯的手抖了一下,几滴水泼了出来,落在胸襟前。他沉默了片刻,一声轻叹。“我本想将你留在身边,现在看来,也许还是让你留在义身边更妥当。伯志,依你之见,如何才能击破孙策,夺取颍川?”

    “先取颍阳,再取颍阴,逼孙策决战。屯田在后,除非孙策烧麦而走,否则他只能背水一战。”

第1344章 进补(有空来潜水打赏加更)

    颍阴,高阳里。

    荀悦挥着袖子在堂上来回急走,大声疾呼,声色俱厉,唾沫横飞。仲长统撇着嘴,歪着头,不屑一顾,每当荀悦停顿的时候,他的嘴角就会动一下,迫不及待的想反驳荀悦的论点。

    孙策抱膝而坐,看着仲长统和荀悦辩论,不时的回头和诸葛亮、陆议嘀咕两句。颍阴令高深坐在一旁,神情恭敬,眉眼间却掩饰不住的得意,仔细看,还有一点兴灾乐祸。

    这两天麦收即将结束,前方又没有战事发生,孙策忙里偷闲,来拜访荀悦。荀悦是荀家的读书种子,后来做过汉献帝的伴读,写过一部《汉纪》,算是荀家保皇派的代表。不过孙策主动来拜访荀悦,却是因为荀悦的另外一重身份:荀悦是汉末政治学者的代表之一,他的学术不仅仅是儒家经典,更是对社会现实的反思,代表着儒家学者中的理性成份。

    仲长统也是其中之一。

    荀悦年近五十,从儿时开始读书为学,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再加上颍川荀氏的出身,算得上成名学者。仲长统还年轻,才十六岁,可是面对荀悦,他毫不畏惧,有理有据,逐一反驳。

    孙策开始还听得懂,后来两人越说越复杂,引经据典,尤其是各家注释,他就懵了。他读过一些《左传》,但局限于理解历史事件和主要观点,对各家注解之间的细微差别,他一窃不通,听得云里雾里。陆议听得津津有味,他家学渊源,这些年也一直没有闲着,还经常去平舆向张昭、程秉等人请教,没什么障碍。诸葛亮也听得懂,但他似乎没什么兴趣。

    听到外面有马蹄声和脚步声,诸葛亮主动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封军报走到过来,附在孙策耳边说道:“将军,鲁将军的消息。”

    孙策不敢怠慢,向荀悦点头致意。荀悦正说得兴奋,也没在意,挥挥手示意孙策自便。孙策起身告辞,快步出了中庭。郭武、刘虎正在前院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看到孙策出来,他们连忙站起。孙策坐在栏杆上,拆开军报浏览起来。

    原本在鲁阳与黄忠对峙的黄琬正率领主力赶往颍阳,荀衍也放弃了临颍,三军可能会在颍阳会师,总兵力估计在六万上下。但鲁肃并没有求援,他只是汇报了对方的动向。

    孙策却不敢怠慢。颍阳毕竟是县城,城墙不够高大坚固,城防设施也不够完备,义、黄琬甚至不需要大城攻城器械,仅用最原始的蚁附战术就可以强行登城。有十几倍的兵力优势,就算鲁肃对挡得住,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别的不说,攻城时双方的箭阵密度就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数量上的绝对优势足以弥补质量上的相对劣势。

    “走,回大营。”

    郭嘉围着沙盘模型来回转着圈,几个军谋散在一旁,轻声议论着。见孙策快步走进来,他们纷纷闭上了嘴巴,挺起了胸膛。

    “奉孝,还有什么消息?”

    “消息不多,而且很不及时。”郭嘉摇摇头,咂了咂嘴,有点郁闷。因为双方骑兵的数量悬殊,斥候的伤亡率居高不下,导致消息的完整性大受影响,他们收到的都是零星的消息,空白处很多,只能靠猜,滞后性也很严重。虽然颍水以东的消息还好说,颍水以西的消息至少要滞后一天。没有及时收到黄琬移师的消息,原因正在于此。

    “鲁肃会被包围吗?”

    “被包围是必然的,关键是他能守住几天,会不会被围歼。”郭嘉揉揉眉心,看起来有点苦恼。“义这是想逼将军增援,要和将军决战啊。”

    孙策也这么想。兵力悬殊,骑兵不足,这都是明摆的。他想以守伐攻,以放弃颍水以西为代价,将义、荀衍挡住,为屯田收麦争取时间,必要的情况下不惜烧掉已经成熟的麦子。这是他的想法,但义、荀衍不会跟着他的希望走,一旦发现分兵攻城不切实际,他们干脆集中兵力,中路突破,逼他决战。

    优势在对手那里,主动权也就在对手那里,这就是现实。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只能躺下来任人蹂躏。论数量,他的确没什么优势,可是论质量,他却有足够的优势。对方能打的只有一个义,他手下能打的却有四五个,鲁肃、董袭都是堪和义一战的狠人,更何况还有一个正当壮年的黄忠在义身后。

    可惜现在消息不畅,不知道黄忠现在在什么位置。不过以他对黄忠的了解,只要有机会,黄忠一定不会放过。能在混乱的战场上斩对方大将首级的,有几个不是捕捉战机的高手。

    孙策心中一动,走到沙盘前,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摩挲着下巴上的短须。这些天没太忙,连修面的时间都没有,胡须有点长了。

    “把双方可能的形势摆出来。”

    “喏。”一个军谋应了一声,将代表各部的兵俑摆到位置。这样一来,双方形势就非常直观了。中间是驻守颍阳的鲁肃,四周围着义、黄琬、荀衍,再往外,孙策本人在东,董袭在南,全柔在北,黄忠在西,从四面将义三人围住。

    “这是中捉鳖之势啊。”孙策笑道:“秋天还没到就要进补,是不是太急了点?”

    军谋们忍俊不禁,轰堂大笑,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从形势上看,如果不考虑双方的兵力差距,这的确是一个对己方更有利的局面。

    陈群咳嗽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啊,好大一只鳖,如果能抓住是够补一补的。只是要小心,被它咬住可是要丢一块肉的。”他指了指被围在中央的鲁肃部。“首先要丢的就是充当诱饵的这块肉。”

    郭嘉笑了笑,同样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长文,你看错了。这不是一块肉,这是一块骨头,而且是一块硬骨头。义想咬这块骨头,还要看他的牙口够不够好。”

    陈群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郭嘉也不理他,来回走了两步,手指在沙盘案边轻轻叩击着,眼珠转来转去,思索半晌,突然说道:“将军,春田夏苗,秋冬狩,我们也别分那么清楚了,干脆春夏秋冬一起上,来一场群殴吧。至于最后是春花袭人,还是秋风刺骨,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孙策心领神会,连连点头。“有意思,我觉得不错。你们觉得呢?”

    军谋们也恍然大悟,纷纷点头附和。

    “我看行。”

    “这个法子好。”

    “没错,这个很切题。”

    陈群莫名其妙,看看孙策,又看看郭嘉,见在场的人似乎都懂,只有他一个人不懂,不免有些尴尬。

第1345章 患得患失

    孙策回到大帐,让人叫来了庞山民。

    在营里住了几天,庞山民情绪一直不高。他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帐里读书,修订《盐铁论考释》,偶尔出来散散步,也只在大帐周围走走,绝不出中军大营。孙策找他很方便,诸葛亮刚出去一会儿,庞山民就来了,手里拿着一卷书,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将军。”庞山民拱拱手,静静地着了孙策面前。

    孙策很惊讶。他仔细打量了庞山民两眼,又站了起来,走到庞山民身边,歪着头,仔细打量着他,关切地问道:“病了?”

    “哦,没什么。”庞山民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颓废,让孙策误会了,连忙挺起胸膛,大声说道:“将军放心,我什么病也没有,只是……”他有些尴尬。“突然闲下来,有点不太适应,而且军营里事务多,睡得不太好。”

    孙策恍然大悟,庞山民是有病,不过不是身体有病,是心理有病,四个字:患得患失。庞家的人似乎都有这毛病,即使是号称隐士的庞德公也不例外。他鄙视地瞅了庞山民一眼。“你还没娶妻生子,就虚成这样?不是说要带兵征战吗,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去实践一番。”

    庞山民红了脸。“是我一时糊涂,书生意气。”

    “你可别这么说,书生能带兵的不在少数。”孙策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庞山民微红的脸顿时没了血色,刚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来,就像被人抽去了脊梁骨。孙策更加失望,本想再臭他几句,可是一看旁边的诸葛亮,再想到远在青州的庞统,又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算了吧,庞山民不是宰相之才,只是机缘凑巧做到了颍川太守,对他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当初无人可用,庞山民还算出类拔萃,现在人才多了,庞山民就不起眼了。

    孙策摆摆手。“你收拾一下,准备回阳翟。”

    庞山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又很惊讶,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孙策。孙策很无语,却不想和他计较。大战将起,全柔没有时间处理阳翟的政务,他需要庞山民回去分担责任,守住阳翟城,让全柔一心一意的执行战斗任务。

    “回去之后,配合全柔,如果有人想征战立功,让他们到我营中报到。郡兵交给全柔,由他统一调度,你安心处理政务。麦收基本结束了,父城、昆阳诸县有不少人响应黄琬、义的,你把名字记下来,等战事结束,我再和他们一个个的算帐。阳翟、颍阳、临颍、颍阴诸县交战,会有损失,你也记下,届时找枣祗划拨粮食救济……”

    孙策要需要庞山民做的事一一交待,庞山民认真地听着,不时的点点头。孙策最后又关照了几句,让他有什么不清楚的去问诸葛亮。诸葛亮有过人的记忆力,他几乎记得孙策说过的每一句话。

    庞山民唯唯喏喏,跟着诸葛亮出了大帐。出了大帐,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觉得很丢脸,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诸葛亮说话。诸葛亮倒是很平静,陪着庞山民走回他的大帐,帮着庞山民收拾东西,等庞山民情绪稳定下来,他才慢吞吞地说道:“山民兄,我刚到平舆的时候,曾由严曼才引荐,随徐公河大师学过几天算学。”

    庞山民默默地点点头。他听说过这件事。

    “可是我后来放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庞山民这才意识到诸葛亮不是说闲话,打起精神,思索片刻,若有所思。他重新抬起头,打量着诸葛亮,眼神有些复杂。他沉默了好久,点点头,欲言又止。

    诸葛亮笑笑,指指摆在一旁的《盐铁论考释》。“弱冠而位登颍川太守,未而立而著此书,几乎人手一册,山民兄仕途得意,学林有声,足以青史留名,又何必非要在军功上证明自己?”

    庞山民苦笑,又有一些释然。“孔明,多谢。”

    黄琬赶到颍阳,比预期的日期迟了两天。

    荀衍接到消息,已经提前赶到,与义一起出营三十里迎接。韩繇随行,他双腿不良于行,只能坐着轮椅。这轮椅是从南阳传来,据说是南阳本草堂病人专用,后来便流传到颍川来了。

    黄琬看着韩繇,很是感慨。他和韩馥也算是上旧相识,谁会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他和韩繇寒喧了几句,聊了些当年事,默契地避开了韩馥之死。

    客套话说完,黄琬便与义、荀衍商量起攻打颍阳的事。他告诉义、荀衍一个消息:黄忠已经离开了鲁阳,正尾随在他后面,但离得比较远,大概有百里左右。

    义和荀衍不解,异口同声的问了一句:“他想干什么?”

    黄琬一声苦笑,透着说不尽的无奈。“别看黄忠只有万人,他却是孙策最信任的将领之一,早在襄阳之战时,他便阵斩过曹操部下的夏侯渊,此后一直坐镇南阳。”他看看荀衍,又扫了一眼义,伸手点点自己的太阳穴。“这样的人跟我后面还能干什么?取老夫的项上人头耳。”

    “不会吧。”荀衍倒吸一口凉气,头皮有些发麻。他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黄琬会迟到两天,而且脸色这么不好了。被一个这样的人盯着,绝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他对此深有体会,董袭是江东人,以勇猛著称,他一直担心董袭会来踹营,每天睡觉都不敢睡死,随时准备应变。几天下来,人就像霜打了似的,浑身乏力。黄琬虽说有带兵经验,毕竟年过半百,精力日渐不济,如果再睡不好,这是很熬人的。

    荀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袁绍今年也五十了,他面对的孙坚可比董袭、黄忠还要勇猛,他的压力岂不是更大?他的身体坚持得住吗?就算他这次战胜了孙坚,下次面对孙策呢?让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和二三十岁的青壮拼体力,不用看也知道孰胜孰负啊。

    见荀衍出神,黄琬咳嗽了一声:“将军,休若,我想设计伏击黄忠,先解后顾之忧,你们意下如何?”

    荀衍不假思索。“一切全凭黄公吩咐。”

    黄琬看向义,义不紧不慢地说道:“黄公所言,自是至理,只是黄忠谨慎,离我军百里,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远遁,想伏击他怕是没那么容易。如果伏击不成,又耽误了时间,那可如何是好?”

    黄琬再次抬起手,点点太阳穴。“我用我的首级作诱饵,不怕他不来。”

第1346章 传帮带

    鱼齿山北麓,湛浦侧。

    湛浦并不算大,方圆五十余步,但水质清澈,适合饮用。湛浦北侧还有一片坡地,名为湛阪,南侧数百步远就是湛水,地势低洼,到处是茂密的水草,无法列阵,尤其是对骑兵非常不利。

    黄忠知道义有五千骑兵,他只有两百亲卫骑,差距悬殊,不能大意。离开鲁阳,进入颍川后,他一直非常小心,选择驻营地时首先考虑的就是不能给骑兵突袭的机会。颍川以平原为主,是适合骑兵奔驰的地形,义又是出自边地的将领,不会不利用这一点。

    好在黄忠手里有图,一份非常详尽的军用地图,详尽到湛浦有多大,水质好不好,能够满足多少人马日常用水都一清二楚,甚至标注了不同季节的水位。有这份地图在手,黄忠对颍川地形了如指掌,大大减轻了对斥候的依赖,也增强了取胜的信心。

    尽管如此,黄忠还是不敢大意。下令扎营前,他在亲卫骑的陪同下亲自查看了地形,确认没有明显的漏洞,又在关键位置安排好暗哨,这才回到大营。亲卫准备好了晚饭,一碗米饭,一碟酱,几片熟牛肉,一杯酒,和普通士卒吃得一模一样。黄忠几口吃完,一边抹嘴一边让军谋将收到的消息取来。

    军司马李严捧着一卷纸快步走了进来,跪坐在黄忠面前。一手将案上的杯盘推到一边,一边摊开手中的纸卷。黄忠看看他,嘴角微挑。“有什么发现?”

    “将军,我觉得黄琬这些天立营的地点有些诡异。”

    “诡异?”

    “是的。”李严将纸卷展开,这是一幅地图,里面夹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地名。“我对照地图,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这些地点有一个共同点,都非常适合伏击。”

    “哦?”黄忠凑了过去,盯着地图看了又看,嘴角挑起一丝笑意。“正方,还有吗?”

    “还有?”李严抬起头,看着黄忠,摇摇头。“我暂时想不起来了。将军,你发现了什么?”

    黄忠直起腰,打量着李严,若有所思。“你听过朱太尉的兵法课吗?”

    李严眼珠转了两下,忽然笑了。“将军的意思是说,黄琬这几次扎营的安排与朱公用兵的习惯暗合?”

    朱免职后,受孙策之邀,先在汝南游历,后来又去了南阳,除了拜见故主尹端之外,还在南阳讲武堂开讲,包括周瑜、黄忠在内的将领都去听过课。李严当时已经从讲武堂毕业,在黄忠身边任军司马,他跟着黄忠听课。朱是尹端的故吏,但他们用兵的习惯不太一样。尹端主要在北疆作战,朱却是在交州一带,地形不同,养成的用兵习惯也不太一样。即使是同一个问题,他们的处理方法也可能有所不同,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争议,黄忠作为知名将领,自然参与了讨论。

    “黄琬虽是太尉,但他作战的经验并不多,他选择这些地方扎营应该是听取了朱公旧部的意见。当然,他在豫州为官,多次经过颍川,对这里地形还是熟悉的。最终的方案很可能是他们互相补充的结果。”

    李严咧着嘴乐了。“怪不得我总觉得有些别扭呢,原来是这样。”

    黄忠接着说道:“他想伏击我,这并不奇怪。不过现在他已经到了颍阳,又离我们有百里之遥,用步卒奔袭的可能性不大,倒是要小心骑兵。你们找找看,这一路走过去,有没有适合步卒扎营,却又适合骑兵踹营的地方。如果有,我们要特别小心。还有,行军路线也要加强侦察,仔细搜索,不要给他们伏击的机会。骑兵速度快,活动范围广,明天将行军速度再降一半,给斥候足够的时间。”

    “将军,是不是太谨慎了?”

    “关系到上万将军的性命,不能不谨慎。”黄忠语重心长的说道:“正方,不可胜在我,可胜在敌,只有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才能谈到找到破敌良机。千万不要小瞧你的对手,我们能看出黄琬麾下有朱公旧部,义、荀衍难道就不能看出我们的习惯?荀衍是河北第一名将,荀衍是颍川名士,与荀祭酒不相上下,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不容小觑。在没有摸清对手的路数之前,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李严点点头,也有点头疼。“是啊,胡骑来去如风,防不胜防,真要被他们抓住机会,后果不堪设想。”

    “谨慎是必要的,但用兵不是写文章,还是有章可循的。只要不贪功冒进,寄希望于侥幸,就算有所失误也不会造成致命后果。剩下的就是看双方耐心了,谁的耐心更好,谁就能笑到最后。”

    “那肯定是我们笑到最后,黄琬、袁绍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等不起的是他们。”李严想了想,突然说道:“将军,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折向北,去奔郏县,切断黄琬与洛阳的通道?”

    黄忠想了想。“你们可以商量一下,看看是否可行。”

    “喏。”李严拿起地图和纸条,兴冲冲的去了。

    黄忠叫来了卫士,走出大帐,开始例行的巡营。他要走遍每一个大营,与尽可能多的士卒见面,关心他们的生活,安抚他们的心情,处理他们之间的纠纷,尤其是要查看那些刚从讲武堂毕业的学生。今年是讲武堂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批学生毕业,以前的讲武堂学生都是从各营抽调出来的精锐,本身就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到讲武堂是进修,系统的学习用兵技巧,弥补他们的短板。李严这一批讲武堂毕业生入学之前没有军营经历,多少有些书生意气,和老兵之间常有摩擦,需要他这个主将调解或仲裁,帮他们顺利渡过这几个月的适应期。

    一万多人,七八个大营,一圈走下来已是半夜。大部分将士都已经入睡了,黄忠才回到中军大帐。即使是最强壮的卫士这时候也感到疲惫,与换班的袍泽交待完事情后,就抓紧时间洗漱,钻进帐篷休息了。黄忠却还不能休息,李严等人研究出几个方案,正等着他审阅。

    黄忠解了甲,李严提来准备好的凉水,浇在黄忠的身上,黄忠迅速洗了一遍,擦干身体,换上干净战袍,舒展身体,在帐中练起了导引术。不用他吩咐,李严开始口述拟好的方案。他经验丰富,节奏掌握得正好,黄忠练完,他正好结束。

    “这么说,不去郏县?”

    “是的,就算能攻下郏县,也未必守得住,反而自缚手脚,患得患失,不如全无牵挂,相机而动。”李严有些脸红。“将军,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黄忠看看李严。“正方,我想到了是我的经验所得,你们经过讨论得到结果,就是你们的经验,和我直接告诉你们是不一样的。”他来回转了两圈,又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们没有考虑到。将军一直与董越有来往,黄琬到了颍川,董越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李严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第1347章 陷阱

    经过几个军谋讨论,李严最初夺取郏县的计划被否定,修正成驻扎在鱼齿山,等待战机。

    鱼齿山东麓有襄城,南麓不远就是昆阳,水、昆水经其南,汝水绕其东,湛水则穿行其间,取水非常方便,既能顾守颍川通往鲁阳、叶县的要道,又利于防范骑兵突袭。襄城离颍阳约六十余里,处于作战半径内。如果战机出现,半天时间就能赶到战场。

    襄城在汝水之侧,溯汝水上行,经郏县,可至梁县,与沟通洛阳与南阳的三垭古道相接。在不能控制阳翟的情况下,这条路是黄琬与洛阳保持联系的必经之道。麦收之后,黄琬很可能会从洛阳运粮来供应大军,保障长期作战。

    当然,襄城的重要性人所皆知,义之前便在鱼齿山东麓立阵,以便阻击东来的孙策。现在义赶赴颍阳作战,还在襄城留下了不少人马,强攻襄城的难度犹胜郏县。义的主力就在颍阳,骑兵在一个时辰内就能赶到战场。

    在夺取襄城的可能性微乎其乎的情况下,驻兵鱼齿山,保持对襄城、郏县的威胁,牵制黄琬,让他不能全力以赴的攻击颍阳城,就成了黄忠部最好的选择。

    黄忠接受了这个方案。这个方案谈不上出奇制胜,但胜在稳妥,没有明显的破绽。进可攻,退可守,牢牢的掌握着主动权。一旦形势不对,还可以得到鲁阳和叶县两个方面的增援,或者干脆退回南阳。

    接受方案的同时,黄忠调整了斥候营的任务,将主要精力用于侦察鱼齿山的地形,寻找攻破襄城的机会。机会少不等于没有,如果能找到破绽,夺取襄城,对形势影响甚巨。即使不能,也能造成一种想要强攻襄城的态势,分散义的注意力。

    惊喜不期而至。仅仅用了两天时间,斥候营便发现了一个异常现象:黄琬在襄城,大量的信使出城向东,同时又不断有使者归来,举着三角小旗,高呼声穿过城门。种种迹象表示,襄阳似乎成了指挥中枢,黄琬成了颍川战场的主将,但他却没有去颍阳,而是驻留在襄城。

    黄忠对此很惊讶。襄城固然重要,但作为全军中枢似乎离颍阳太远了。骑士可以迅速往返,步卒却不太容易。他麾下士卒精练,每天绕营行军十里,隔三岔五的还要进行长途急行军的演练,这才有把握有半天时间内行军五六十里,还能保持战斗力。黄琬麾下的那些屯田兵可没有这样的体能,六十里路,他们至少要走一天。

    但军谋们有不同意见。他们认为这很合理,具体有几个理由:首先,论官职,论名望,论与袁绍的关系,黄琬成为颍川战场的主将当之无愧,荀衍是晚辈,义是武人,他们都不足以和黄琬比肩。之前分作两部,各打各的,不论高低,现在合兵一处,自然是黄琬为主。其次,颍阳是县城,又只有鲁肃四千人马,义和荀衍有三万多人,足以围攻,不需要黄琬亲临一线。更何况黄琬虽然在襄城,但他的部下并不是全在襄城,有一部分在颍阳协助进攻。最后,黄琬年过半百,又是读书人,经过几个月的军营生活,身体有所不适,回襄城养病,同时加强襄城的防御力量,确保退路安全,有何不可?

    双方各有道理,相持不下。黄忠也无法判断。他下令继续打探,同时率领大军潜入鱼齿山深处,像一只潜伏的猎豹,藏起了自己的踪迹。

    黄琬负手站在紫云岭上,看着郁郁葱葱的山林,愁眉不展。

    他说服了义和荀衍,以身为饵,出现在襄城,伏下重兵,一心等黄忠入彀,黄忠却一直没有露面,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连续几天都没打听到他的下落。

    鱼齿山说大不大,和嵩高山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就连鲁山都要比它大很多。可是说小也不小,南北四十余里,东西七八十里,又分作几条山岭,现在正是林深树密的时候,要迅速找到黄忠的踪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黄琬叹了一口气。他这个计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胡骑不能入山,擅长在山里作战的是曹豹、许耽等人率领的丹阳兵,可是这些丹阳人都倾向于孙策,他不能完全相信他们,只能派自己的心腹承担这个任务,却将曹豹、许耽安排在颍阳,协助义、荀衍作战。

    他身边的这几个将领都是不错的好苗子,人年轻,武艺好,有强烈的功名心,响应朝廷尚武的号召,到洛阳应选,随朱学习过用兵之道,唯一的缺陷是实战经验少。从鲁阳到颍阳的这一路,他们几次设计想诱击黄忠都没成功,有点着急。黄琬理解他们急于立功的心理,他也想尽快解决黄忠。夏天快到了,形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几个幕僚站在不远处,轻声嘀咕着,神情兴奋,不时发出一声轻笑。

    黄琬皱起了眉头,很是不悦。他知道这些人在高兴什么。荀衍送了他不少越布,他将越布分给幕僚,每人做了两套单衣。比起华丽的丝帛,这些越布看起来更素净,非常符合这些文士的气质,又轻便透气,非常凉爽。绢纱也透气,可是太单薄,要层层叠叠的穿上几件甚至十几件才能保证不会暴露体肤,越布一件就够。

    黄琬使了个眼色,让何逵提醒幕僚们别耽误正事。何逵走了过去,关照了一下,幕僚们讪讪的散开,各忙各的去了。何逵正准备回转,却看到何咸从山下快步走了上来,径直来到面前。

    “黄公,我们筛查了这几天斥候的失踪情况,发现了三个黄忠可能藏匿的地点。”

    黄琬大喜,连忙走向一旁的案几,铺开地图。何咸跪坐在对面,伸手在图上指了指。“落凫山,湛阪,还有一个就是这儿,紫云岭。”

    “这儿?”黄琬又惊又喜。惊的是黄忠离自己这么近,自己却还不知道,喜的是黄忠如果真的在紫云岭,那他就在自己布置的陷阱之内了。“具体位置能确定吗?”

    “还需要进一步打探。”何咸舔了舔嘴唇,又咽了一口唾沫。黄琬一见,连忙倒了一杯水,推到何咸面前。何咸端起水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喝掉,这才一抹嘴。“不过紫云岭能藏人的地方不多,雷穴、黄柳崖、禹登台,其中以禹登台的可能性最大,只有这里能藏三千人以上。雷穴、黄柳崖只能藏三五百人。”

    黄琬盯着何咸指出的这三个地点看了又看,伸手敲了敲。“明天游览雷穴,后天去禹登台。”

第1348章 用力过猛(罗格里奥打赏加更)

    黄琬的决定遭到了何逵等人的一致反对。

    当初的计划是黄琬回襄城,偶尔外出,渡过汝水,在紫云岭附近游览,然后伏重兵于岭下的黑龙沟。黑龙沟原本是一个大河,后来上游水源改道,现在只剩下一条小河,河水不深,但河道很宽,非常适合伏兵,尤其是骑兵突击。如果黄忠来,先由骑兵发起突击,将黄忠的阵型冲散,再由准备好的强弩射击,可以大获全胜。

    可是雷穴和禹登台都在黑龙沟以外,附近没有适合骑兵冲击的地形,如果黄忠出现在那里,骑兵用不上,只能以步卒发起攻击,成功的机率大减。如果考虑到黄忠的善战和南阳兵的精锐,这一战几乎没什么成功的可能,谁伏击谁还真说不准。

    黄琬坚持要这么做。他有他的理由,一是时间不等人,颍川世家提供的粮食支撑不了太久,最后还要洛阳屯田提供军粮,黄忠驻兵在此,目的很可能就是劫粮。军无粮自乱,粮道被截断,兵力再多也没用,必须在军粮耗尽之前诱杀黄忠。一是黄忠为人谨慎,如果不让他看到成功的可能性,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出击。既然是陷阱,就要让猎物看到有利可图,而风险却不大。黄忠之所以迟迟没有出现,正是因为我们的方案太保守了,黄忠担心有埋伏。

    最后,既然是伏击,意外才是关键,事出突然,强弩齐发,胜负只在数人而已,并不需要那么多人。雷穴只能藏几百人,禹登台也只能藏三千人,我们根本不需要埋伏那么多人马,只要带上几百亲卫就行。万一伏击不成,反被黄忠围住,也可以支撑到援兵出现。

    何逵等人拗不过黄琬,只得答应了。

    黄琬随即调整兵力部署,抽调了三百精锐卫士随行,人手一具三石弩,还特地准备了十余具六石弩,剩下的人原地不动,等待增援的命令。

    第二天,黄琬在三百卫士的保护下,游览了雷穴,安然无恙,什么事也没发生。

    第三天,他走得更远,再登禹登台,依然什么事也没发生。

    站在禹登台上,看着西斜的落日,黄琬有些气急败坏,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他来回踱步,不时的抬头看看远远的山林,心里一次次的发问。

    “黄忠,你究竟在哪里?”

    何逵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黄琬急了,但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任你计策再妙,对方不上当,你能有什么招?看看天色将晚,何逵挨不过,只得上前请示,该回城了,半夜在野外宿营太危险。

    “危险?”黄琬冷笑一声:“我看黄忠要么是无能,耳聋眼盲,要么是懦夫,胆小如鼠,只敢躲在深山之中,不敢与我一战。今天不回城了,就在这里宿营。他要是还不敢来,明天我就去湛浦。”

    何逵吓得魂飞魄散,极力劝阻。黄琬却是坚决不肯,厉声喝斥何逵。他为官多年,一向以雷厉风行著称,此刻发怒,更是气势如虎,何逵根本劝不住。他请示黄琬调兵布防,又被黄琬拒绝。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让何咸留心四周动静,并私自通知接应的将士不得解甲,睁大眼睛,彻夜守候,一旦有情况立刻增援,以免贻误战机。

    黑龙沟西侧三里,一个无名山头上,黄忠站在林间,张开搭箭,看着坡下策马飞奔的骑士,松开手指。

    羽箭离弦而去。

    下一刻,骑士中箭,翻身落马。几个身影从林间跃出,骑士在地上挣扎着,想要取弓,射出身上带的鸣镝示警,但他中箭受伤,行动不便,被冲出去的卫士按住,一拳打晕,拖回林中,又有人赶上去,将战马牵入林中,套上笼头,免得战马嘶鸣,发出声音。

    林间响起几声鸟鸣,渐传渐远。

    几个卫士配合默契,迅速将骑士身上的搜了个遍,但什么也没收到。卫士们也不着急,两人按住骑焉,一人取出一壶酒,倒在骑士身上。骑士惊醒,刚准备挣扎,脖子一凉,一柄短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寒意沁入他的皮肤,激得寒毛倒竖,呼救声还没出口就被截断。

    “说吧,你刚来传的什么命令?”

    “我……”

    “你最好想好了再说。”拿着短刀的李严歪着嘴,笑得很阴森。“我们已经抓了一个,他说了,我们不知道真假,所以才抓你验证一下。你们俩说的如果能对上,就都能活,对不上,一起死。我数十个数,十个数数完,你还不说,就送你上路。十,九……”

    骑士脸色煞白,眼珠滴溜溜地乱转。一会儿看看李严的脸,一会儿看看他手中的短刀,一会儿又四处张望。李严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数着。“五,四……”他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同伴。“通知将军再抓一个,这个嘴比较硬。三,二……”手上微微用刀,刀锋割开了骑士的皮肤。

    “我说,我说。”骑士崩溃了,汗如雨下。

    李严停住,刀子还压在骑士的脖子上,有鲜血缓缓流出。李严咧嘴一笑。“说吧,别耽误我时间。”

    “黄太尉在禹登台野宿,让藏在黑龙沟的伏兵做好准备,一见禹登台方向举火,立刻增援。我说的全是真的,你别杀我,别杀我。”骑士泣不成声,一边说着一边瘫在地上,软作一团。

    李严不屑地哼了一声,收起短刀,一掌切在骑士脖子上,再次将他打晕过去,让人把他绑在树上,用布塞紧嘴。他走到黄忠面前。“将军,被你猜中了,黄琬疯了,不惜以身为饵,非要诱你出来。”

    黄忠眉梢一挑,面露不解。“他为什么会觉得我想杀他?”

    李严忍俊不禁。“将军不想杀他吗?他可是太尉,首级很值钱的。”

    “是的,他的首级的确很值钱,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他这么做,圈套的意图太明显了?一军主将,不惜以身犯险,只为诱杀我。我跟他有公仇,可没有私恨,两军交战,发形争势争锋,却没有必要杀得你死我活,个人的生死没有这么重要。”

    李严挠了挠头,也觉得没法理想黄琬的思维。“将军,我们怎么办?”

    黄忠一声轻叹。“既然黄琬这么用力,我就勉为其难地配合他一下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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