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9章 时不我待
何逵看着神色黯然的黄琬,心中不忍,只得暂时放下心中芥蒂,提醒道:“黄公,袁盟主虽坐拥四世三公之资,得天下党人拥戴,但毕竟只有冀州一州,兖州连年激战,已然荒残,青州只得其半,还要防着田楷、陶谦反扑,刘和虽然占据下邳、广陵,自保尚且不足,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仅凭冀州与黄公手中的这些人马,能击败孙家父子,夺取豫州吗?就算能胜,孙策退守江东,依然是对峙之势,奈何?”
“是啊,扬州丢得太快,豫州……”黄琬连声长叹,没有再说下去。豫州是袁绍本州,也是集中的地方,本是袁绍最重视的一州,这才以王允和他等人先后出任豫州。他们的确在豫州扎下了根基,以致于孙坚接任豫州刺史的时候什么也做不了,只有虚名而已。
可是孙策不同,他用三四年时间一步步的挖空了他们在豫州建立的根基,如今支持袁绍的豫州世家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那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他这个故豫州牧到此,居然没有几个人敢来响应他,让他代替朱出镇洛阳的意义丧失大半。
如果再等几年,豫州就要成为孙策的豫州了,到时候就算袁绍拿下豫州也很难立足,豫州不仅不能成为他的助力,反而会成为他的包袱,让他无力他顾。
“时不我待啊。”
何逵也不知道如何劝黄琬。黄琬知道现在发起攻击不是好机会,可是他也清楚,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现在可能还有机会,再等几年,等孙策全面掌握了豫州,袁绍可能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太尉。”有掾吏快步走了进来,气喘吁吁。“豫州有大疫。”
“什么?”黄琬愣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
“豫州有大疫,孙策已经下令封锁边境,尤其是平舆,无令不得出入。”掾吏将一张告示摊在黄琬面前。告示皱巴巴的,残缺不全,显然是从榜上偷偷揭下来的。好在内容还算完整,黄琬看完,慢慢坐了回去,盯着案上的告示,半天才说道:
“豫州不幸,党人幸。”
掾吏不明所以,何逵却心知肚明。豫州大疫,孙策自顾不暇,这是袁绍的好机会。也许不用袁绍出手,孙策就会被疫情重创。就算他能逃过一劫,面对养精蓄锐的袁绍,他也没什么还手之力。
不过这顾然是豫州不幸,却未必是党人之幸。在何逵看来,黄琬或许是先入为主,或许是自欺欺人,对袁绍这几年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现在的袁绍未必就是他心目中的袁绍,就算袁绍战胜了孙策,也未必是党人之幸。
看看何、张邈的境遇就知道了,他们当年可都是袁绍的臂膀。何逵本想提醒黄琬,可是看他那一脸的落寞,权衡良久,还是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巨马水,南岸。
袁绍勒着坐骑,立在河岸之上,看着正在渡河的大军,眉头轻锁。
斥候骑着马,来回穿梭,将一道道消息传到中军,经过郭图筛选、整合后,再定时报到他的面前。眼下大军正在渡河,没什么突发事件,他有时间静下心来想一想。前军大将义即将到达涿县,随时可能与幽州军接战,大战一触即发。
进入幽州的过程很顺利,张则出人意料的放弃了整个范阳郡,一口气退到涿县。更让袁绍想不到的是一向以骁勇著称的公孙瓒这次不仅没有迎战,而且一退再退,现在已经退到了涿县附近。断后的刘备也没什么战斗**,基本上是稍一接触就撤退,两军真正交手的时间还没列阵的时间长。
这让立功心切的义非常恼火,他从黑山前线撤过来可不是陪刘备长跑的。他试图抓住刘备,至少要有所杀伤。可是这个任务并不容易达成,刘备的部下撤退的速度非常快,义追不上他,反倒差点被赵云率领的骑兵抓住机会。如果不是义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足够警惕,现在可能已经吃了亏。
这让袁绍非常不安。如果连刘备都无法战胜,就算追到涿县又能如何?刘备有训练有素的步卒,有坚城可守,他们就算将涿城围住也无法攻克。秋收已经结束,公孙瓒将各县的余粮收刮一空,全部放在涿县。袁绍就地征粮很不顺利,根本无法实现自给自足,如果围城,他就必须从周边县城收刮粮食,或者直接从冀州转运。千里运粮,这是一个难以承受的负担,一次两次还勉强能够应付,再多就不行了。
如果不能在野战中重创公孙瓒和刘备,那他就只能主动撤退。无功而返当然很丢脸,可是除此之外,他没有更好的办法。顿兵于坚城之下是兵家大忌,公孙瓒一反常态的撤退也许就是想造成这个局面,为了面子不撤,只会落入公孙瓒的算计之中。
兵法贵致人而不致于人,这样的傻事他才不做。
袁绍摇了摇马鞭,转身看向田丰和沮授。“元皓,公与,公孙瓒避而不战,刘备且战且走,这不是长久之计啊。你们二位可有什么破敌妙计?”
田丰吁了一口气,用手杖顿了顿地。“依臣之见,还是该各个击破。有张则居中调策,刘备掌步,公孙瓒掌骑,互相呼应,我们很难速胜。答应张则的要求,再稳住刘备,集中兵力击破公孙瓒方是上策。”
袁绍眼神闪烁,态度有些松动。之前张则派人来请和,被他拒绝了。他得到了冀州北部中小世家的支持,得到了大批钱粮,兵力也增加了好几万,不趁着这个机会拿下幽州,他拿什么来犒赏支持他的人。大军征战,钱粮消耗非常大,如果不能以战养战,用战利品来弥补损失,他无法供养这么多军队。
他本来以为只要进入幽州,公孙瓒就会主动求战,没曾想公孙瓒一反常态,居然一退再退,连范阳都直接放弃了,这不仅让他速战速决的计划落了空,就连先打几个胜仗,鼓舞一下士气的想法都无法实现。过了巨马水就是涿县,眼看着就要攻坚,他也有点后悔,不应该心思太大,寄希望于一战而胜。
袁绍费了好大力气,说道:“现在答应,还来得及吗?”
田丰和沮授都很惊讶,不约而同地看向袁绍。这可真是不容易啊,袁绍居然主动让步了。之前田丰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袁绍的脸色可相当难看,就差说田丰沮军了。
“元皓,公与,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袁绍抚着颌下胡须,浅笑着。他笑得有些勉强,但掩饰得很好。“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时不可,不代表现在不可。”
第1230章 老谋(求保底月票!)
沮授一听,连忙不动声色的扯了扯田丰的袖子。田丰不解地看看沮授。沮授却不好当着袁绍的面解释,只好装出一脸茫然。田丰也没追究,摇摇头。
“主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事偏偏还就是彼时可,此时不可。”
袁绍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索性放弃了掩饰。“还请元皓指教。”
沮授暗自叹息,却无可奈何。田丰年纪大了,这脾气是改不掉了。他只顾秉忠直言,却丝毫不顾袁绍此刻的心思,就算说得再有道理,袁绍也不会听他的,只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
这时,远处有骑士奔来,战马已经几乎是四蹄腾空,骑士还是拼命抽打战马,一看就知道有紧急情况。他连忙伸手一指。“主公,你看,像是前军来的消息。”
袁绍抬头看去,也知道非同小可,顾不上和田丰说话,快步向郭图走去。他走到郭图身边的时候,骑士也刚刚赶到郭图面前,正大声汇报情况。
“祭酒,将军送来消息,前锋围住了刘备一部,即将交战,请主公派兵增援。”
袁绍听得清楚,心中大喜。这段时间以来,最让他头疼的不是公孙瓒率领的骑兵,甚至不是赵云率领的骑兵,而是刘备等人率领的步卒,虽然总共只有万余人,可是这万余步卒却极是难缠,既能打又能跑,跑起来,追不上,打起来,同等兵力根本不是对手,等他们调集更多的兵力时,这些人又跑了。
没想到义还是抓住了机会,咬住了刘备一部,这可是一个好兆头。咬住一部,至少能有所斩获,提升一下士气。如果运作得好,吸引刘备主力来源,在野战中解决他,令人头疼的攻城战就有机会避免了。
他相信义有这样的实力。论实战能力,义无疑是他麾下最能用兵的一个。
“是将军麾下的哪一部?”袁绍等不及郭图说话,抢先问道。
骑士向袁绍行了一礼,又向沮授行礼。“是沮司马。”
袁绍哈哈大笑,抬手按在沮授肩上。“公与,你有佳儿,今日一战成名矣。”
沮授却没这么兴奋,他强笑了两声,急急的追问道:“可有详细军报?被围住的是哪一部?”
骑士摇摇头。“现在还没有详细情况,不过很快就会有详细军报送达。”
沮授点点头,转向袁绍。“主公,两军交战,虚虚实实,不可不察。刘备一直在撤退,他的部下精练,不是等闲部曲可比。犬子虽然追随将军数月,小有长进,可是在将军麾下仍然是新手,不能与其他将领相比。他有可能贪功冒进,跑得太快,与主力脱离。”
袁绍目光微闪,随即明白了沮授的担心。几万人追击,各部之间难免脱节,沮鹄年轻,作战经验不足,如果跑得太快,与其他部离得太远,他与殿后的刘备部相遇未必是好事,很可能打虎不成反被虎伤。而且沮鹄是冀州人,他和义部下并不算和睦,如果遇险,除非义亲自下令,其他人不会主动救援,会等他被刘备打残再出手。可到了那时候,刘备可能就跑了。
“义,义。”
张命快步赶了过来,拱手施礼。“主公。”
“带上大戟士,去增援云天。”
张心领神会,大声应喏,招呼上大戟士,跳上战马,迅速脱离主阵,向前急驰而去。沮授感激不尽,向袁绍连连拱手。他是聪明人,知道袁绍此举增援义是次要的,接应可能落单的沮鹄才是主要目的。张是河间人,对此地地形熟悉,武艺精湛,用兵有方,麾下大戟士是袁绍的亲卫营精锐,人人有马,行动速度极快。有他去接应沮鹄,其他人自然心里有数,没人再敢故意消极应对。
袁绍很满意。沮鹄咬住了刘备的尾巴,只要他能坚持一个时辰,张就能赶到,斩首数百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能临阵斩杀一将,或者关羽,或者张飞,那都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结果。关羽、张飞都是骁勇之辈,不过张也不是弱手,遇到任何一个,张都不会落下风。
田丰年纪大了,速度慢了很多,此时刚刚赶到袁绍面前,跑得气喘吁吁的。看着张率领大戟士离队,他不明所以。“主公,出了什么事?”
“无妨,公与家的小子咬住了刘备。元皓,你接着说,为什么彼时可,此时不可?”
“是吗?”田丰大喜,抚着胡须说道:“主公,若是能有所斩获,则此时亦可矣。”
袁绍若有所思,连连点头。“我明白了。彼时可,是大战未起,与张则讲和也没什么损失。此时大军已经进入涿郡,如箭已离弦,若不能有所得,便是劳而无功,徒为人笑。哪怕是小胜一场,折对方锐气,谈判时也能占些上风。元皓,是这个道理吗?”
田丰抚掌而笑。“主公英明,正是这个道理。兵者,国之大事,十万之师,一日千金。故兵不轻出,战必有功,否则便是浪战。未战之时,张则请和,主公引而不发,可以提出有利的条件。现在既然已经开战,就不能轻易停止,必有所斩获,让张则见识了主公的实力,惧而请降。若是不然,张则将谓主公欲战而不能,被迫请和,此则权在彼而不在此,未谈而失先机。”
袁绍此刻心情大好,也不计较田丰的态度。“元皓,若是讲和,我们该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田丰抚着胡须,竖起三根手指。“为刘虞正名;惩戒幕后主谋公孙瓒;表刘和为涿郡太守。”
袁绍琢磨了片刻,眼角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却没有直接表态,而是看向郭图和沮授。“公与,公则,你们以为元皓此计如此?”
沮授笑而不语。田丰的三个要求非常精当,既不会让张则损失太大,难于处理,以致不肯答应,又能达到对袁绍最有利的效果。他当然支持田丰的意见,但他知道袁绍心里已经同意了,现在并不需要他的附和,反倒是郭图的意见非常重要。这时候先让郭图发表意见更合适。如果郭图也同意,就不需要他说什么。如果郭图反对,他还可以补救。
郭图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拱手道:“主公,臣以为田公此策诚为老谋,不愧河北第一名士。”
袁绍放声大笑。
第1231章 田豫
刘备坐在树边一棵横卧的老树上,用马鞭刮着靴底的泥巴,眼神闪烁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简雍拱着手站在一旁,不时地看一眼南侧的天空。向南的官道上不断有骑士飞驰而来,将前面的战况送到刘备面前。田豫被沮鹄咬住,双方正在纠缠。不过刘备关心的不是他们之间的战事,田豫麾下虽然只有一千余人,对付沮鹄却是绰绰有余。他关心的是跟在沮鹄后面的义。
义是袁绍麾下第一战将,界桥一战成名,这几年又一直在西山与黑山军交战,经验丰富,部下精锐善战。正因为如此,他以一个异乡人获得了袁绍的青睐,担当了前锋大将的任务,指挥一万余人紧追不舍。
形势很清楚,袁绍是想用义这把快刀挫伤幽州军的士气,先声夺人。
张则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想反其道而行之,让刘备迎战义,挫伤冀州军士气,为接下来的守城战打基础。在军议时,这个任务本来是准备交给公孙瓒的,公孙策实力雄厚,不仅有骑兵五六千人,还有步卒两万,又有多次和义交战的经验,由他来迎战义本来合情合理。但公孙瓒装聋作哑,不理张则的再三暗示,最后这个任务就落在了刘备的头上。
刘备接受了任务,但他心里很不安。幽州军看起来兵力不少,但各怀鬼胎,不仅谈不上协作,反倒要防着有人背后下黑手,这一战想取胜不容易。田畴、阎柔等人对公孙瓒虎视眈眈,公孙瓒何尝不是对那些人小心提防。就算是对他,公孙瓒也不放心,只是形势所迫,需要他声援,这才稍假颜色。等击败袁绍,幽州内部迟早还会刀兵相见,所以这时候谁也不愿意损失太大。
他当然也不愿意,但他有他的打算。实力强劲并不仅仅是人数多少,还要看是不是训练有素,还要看是不是有实战经验。没有经过训练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经过实战考验的永远不能称为精锐。真正的精锐都是打出来的,孙策当初就是如此,他不仅注重训练,更注重实战,实战之后的经验总结更是重中之得,尤其是失败受挫的经验。没有实战经验,训练得再好也是花架子。
他在幽州练了一年兵,现在该是用实战来检验的时候了。
“云长、益德都埋伏好了?”
“埋伏好了。”简雍说道。
“云长说什么了?”
简雍笑笑。“也没什么,只是问为什么不让他打头阵。”
“你怎么说的?”
“我说青刀偃月乃当世名刀,当屠虎斩熊,沮鹄小儿,且由国让小试身手。”
刘备忍不住笑出声来,对身边的族兄刘修说道:“德然,你听听,宪和的辩才越来越好了。他这张嘴可比云长手中的刀锋利多了。”
刘修是刘备的从兄,他的父亲刘元起曾资助刘备读书,刘备不在家的时候,也对刘备的寡母多有照顾,两家关系不错。刘备回到幽州后,就把他带了出来,在身边任亲卫司马,负责生活起居,贴身保护。
“是啊,宪和去了一趟中原,口才更好了。”
简雍笑而不语。刘备摇摇马鞭,站了起来,向南看了一眼。“传令,让国让且战且退,引沮鹄入彀。”
“喏。”刘修应了一声,转身去安排。片刻之后,一名骑士飞奔而去。
田豫勒着缰绳,看着正在交战的将士,眉头轻锁。沮鹄追得很猛,攻击即非常谨慎,只派出一曲步卒进行试探性的攻击,主力一直在安全距离外保持戒备,不给他突击的机会。
“这小子虽然年轻,却不贪功,不愧是沮授的儿子。”田豫轻叹一声,下令亲卫曲出击。他猛踢战马,飞奔而出,亲卫曲紧随其后,冲出大阵。
正与田豫部下交战的一曲冀州军士卒见田豫出击,有可能绕到自己身后,截断自己断路,立刻下令变阵。由突击阵型变成防守阵营,固守待援。他们是沮家部曲,只要能坚守住,沮鹄很快过来接应。
看到田豫战旗摇动,亲自出击,沮鹄的确也做出了反应。他安排两曲左右包抄,迎战田豫,要以多胜少,争取抓住田豫,即使不能如愿,也要将田豫困住,等待后面的袍泽赶到增援。田豫是刘备麾下的大将,如果能抓住他,也是小功一件,甚至有可能逼刘备回援。
沮鹄率领的都是沮家部曲,装备比一般的士卒好。在义的教导下,他严格训练,战斗力比不上义的八百刀盾兵,却比其他各部要强一些。此刻以多欺少,更是信心满满,憋着一股劲要生擒田豫。
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情况不太妙。田豫率领亲卫曲而来,并没有攻击正在变阵的同伴,也没有迎向左右包抄的人马,反而向着自己来了。经过两百多步的奔跑后,他们的速度不仅没有降低,反而更快,尤其是田豫和他身边的十几名骑士,策马狂奔,没等他反应过来,田豫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杀!”田豫一声长啸,手中长矛破风而出,连挑两名迎上去阻拦的亲卫,杀到了沮鹄面前。沮鹄大惊失色,一边喝令亲卫上前保护,一边从马鞍上摘下了钢制圆盾,护住了自己的面门和胸口,同时拔出腰间的战刀,准备反击。
“当”一声脆响,田豫手中的长矛刺在了圆盾上,虽然没有洞穿,却将沮鹄从马背上撞了下来。沮鹄措手不及,仰面摔倒在地,摔得五脏移动,头晕脑袋。他看着田豫策马从他上方跃过,下意识的蜷起身子,护住面部。
田豫一击得手,立刻杀入沮鹄阵中,长矛翻飞,再杀两人,透阵而过。趁着圈马而回的功夫,他看了一眼远处。远处的官道上烟尘滚滚,旌旗隐约可见。田豫心中暗叫不好,这是有骑兵快速接近的迹象。他率领的是步卒,只有身边的三十名骑士可用,如果遇上成建制的骑兵,凶多吉少。
“走!走!”田豫不再犹豫,策马奔回。
沮鹄的部下见状,本能的四处避让,步卒再强,也无法正面迎战冲起来的骑士,更何况田豫还是从他们背后杀来。他们一让开,露出了还坐在地上没爬起来的沮鹄。田豫大喜,策马狂奔,经过沮鹄身边时,俯身揪住沮鹄的手臂,将他提上了马背,又扔给身边的亲卫骑士。
“快,送给府君。”
“喏”亲卫骑士接过沮鹄,踢马出阵,一人当先,两人掩护,三匹马脱离本阵,向北狂奔而去。田豫冲破沮鹄的主阵,又绕过结阵而守的那曲士卒,大声招呼自己的部下撤退。抓住沮鹄的功劳比斩杀多少级大多了,他已经不在乎多杀几个人,只是想在对方骑兵赶到之前尽可能撤出自己的部下。
第1232章 人同此心(殇今恫古打赏加更)
张赶到战场时,田豫和他的部下已经跑了。张对此并不意外。开战以来,刘备的部下就以跑得快著称。据义的报告,刘备本人曾经跑出日行百里的成绩。张奉命前来增援沮鹄,却没想过能截住对方,骑兵虽然快,毕竟也不能一直全速奔跑,否则战马会累得倒毙的。
可是当他发现沮鹄不见了时,他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袁绍让他来增援沮鹄,就是担心义的部下坐视沮鹄与刘备交战,不肯积极增援。现在他已经从中军赶到了,义的其他部下还没到,证明袁绍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而且情况远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义是韩馥旧部,但他本人并不是冀州人,与韩馥的关系也不怎么好。袁绍能够入主冀州,义的支持非常重要,所以袁绍将之前支持韩馥的旧部大多交给义指挥,包括一部分实力强劲的河北强弩手。韩馥被杀,沮授、田丰这些名士都转而支持袁绍,剩下的人也无可奈何,只能为袁绍卖命。但他们对义和沮授都有意见。原因很简单,袁绍接手冀州后,对不肯支持他的冀州豪强进行清洗,曾指挥强弩手驻扎在孟津的赵浮、程涣就在其中。
如果有机会报复沮授又不连累自己的利益,他们不会拒绝的。沮鹄被擒,他们完全可以推说是沮鹄自己贪功冒进,不是他们救援不及。战场上敌我交错,信息通报不畅,出现失误是很正常的事,袁绍也好,义也罢,不能因为这个原因治他们的罪。
张不敢大意,他叫来惊魂未定的沮家部曲,详细询问情况。一是他们与田豫纠缠的时间长短,二是沮鹄的具体去向。沮家部曲丢了沮鹄,按惯例,他们都是死路一条。这时候肯定是把责任拼命往别人身上推,开始还只是说与田豫纠缠了半个时辰,后来就变成了一个时辰,再后来越说越没边,直接说打了半天。
张不傻。他从沮家部曲的损失和现在幽州军的尸体数量可以看得出来,双方交战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加上对峙的时间,一个时辰就算顶天了。这也和他从中军赶来的路程吻合,如果说是半天,那不仅义的部下有责任,连他都有责任了。
张问清大致情况,一边派人向袁绍汇报,一边上马追赶。田豫只有三四十骑,又是刚走不远,如果运气好,还能将沮鹄抢回来。这既能避免袁绍陷于被动,又能让沮授欠他一个大人情,就连义都要感激他,何乐而不为。
张带着大戟士上马追赶。为了能追回沮鹄,他要加快速度。与此同时,他又不得不有所保留,以免马力不足,遭到对方偷袭。大戟士是他张家的部曲,是他安生立命的本钱,他不会因为沮鹄而使大戟士蒙受重大损失。
追出十余里,张看到了田豫。
田豫横矛立马,挡在路中间,二十余骑散落在他身后,没什么阵势,看起来很轻闲。
张不敢大意,这里离涿县已经很近了,远处的地平线上又隐隐约约的有烟尘,是不是有埋伏,他也说不清楚。他下令大戟士们停止前进,保持警戒,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又派出十余骑到前面打探情况,自己带着二十余骑来到田豫面前。
“田国让?”张看了看田豫身后的战旗。
田豫点点头,打量着对面的张。他没见过张的战旗,看起来不像是义的部下。数百骑全是执戟骑兵,义麾下没有这样的人马,也不像他本人的亲卫骑。“足下是?”
“河间张。”
田豫恍然大悟。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大戟士啊。那可是袁绍的中军精锐,一直在袁绍身边的,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看来沮鹄身份就是不同,连袁绍都不敢大意,要派张率领大戟士来增援。不过张来晚了,沮鹄此刻应该已经送到了刘备面前。但他却陷入了危险境地,一旦张发起攻击,别说他这二十余骑没有取胜的机会,正在加紧撤退的步卒也会遭受重大损失。
田豫看着那些奔向四方侦察战场的大戟士,嘴里有些苦涩,嘴角却露出一丝笑容,热情地发出邀请。
“原来是张义,幸会幸会。久闻足下武艺高强,家传戟法一绝,能否请教?”
张也在想同样的主意。在确认周围没有埋伏之前,他不能草率发起攻击。田豫向他挑战,想阵前决斗,这正中他下怀。只要缠住田豫,就算不能救回沮鹄也无坊。如果能生擒田豫,也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还能将沮鹄换回来。
“能与渔阳勇士交手,之幸也。”张抬起手臂,示意部下向后退,让出他和田豫交手的空间。燕赵人尚武成风,以勇气著称,一言不合就决斗,阵前比个高下也是常有的事,双方将士都没有什么意外,纷纷退后。
田豫与张策马冲锋,各举矛戟,杀在一起。
刘备看着灰头土脸的沮鹄,又惊又喜。他没想到田豫运气这么好,居然抓住了沮鹄。不过他更为田豫担心,沮鹄被生擒,义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全力追击。他虽然布置好了陷阱,但义也不是普通人,他又有着两倍的兵力优势,如果真是以命相搏,谁都讨不了好。
惨胜如败!他可不想把刚刚练成的精兵全毁在这儿。这是他在幽州立足的本钱,装备且不说,仅是时间就花了一年。如果打光了,张则也好,公孙瓒也罢,不会再给他一年时间练兵。
怎么办?
刘备看向简雍、刘修,脸色变幻不停。简雍略作思索,迅速做出决定,他走到沮鹄身边,拱拱手。“沮司马,委屈你一下,给我一个能证明你身份的物件。”
“你想干什么?”沮鹄的脸色苍白。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我要去见你的父亲,问问他愿意出多少钱赎你。”
沮鹄将信将疑,盯着简雍看了片刻,决定还是相信简雍。被俘虽然很丢脸,可是现在保住命才是关键。“我腰间的战刀是主公所赐,家父一看便知。如果……”沮鹄本来想说自己可以写封信,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言语如风,到时候可以不认。落在纸上,那就是抹不去的污点了。
简雍也不客气,摘下沮鹄腰间的刀鞘战刀已经不知扔哪儿去了,又对刘备说道:“主公,请立刻将沮司马送到蓟县,请张使君处置。”
刘备心领神会,立刻让叔父刘子敬带上一百骑士,押送沮鹄去蓟县。
第1233章 似曾相识
刘备刚刚送走简雍和沮鹄,又收到消息,张率领大戟士赶来,被田豫拦住,两人正在阵前决斗。
听说是张,刘备不敢怠慢,问清张的兵力,立刻派赵云前去接应。一来张的武艺精湛,大戟士知名精锐;二来大戟士是袁绍的亲卫,他们既来,袁绍的主力可能不远,绝非田豫所能抵挡。
他对田豫期望甚高,可不想折在张手中。
赵云接到命令,带着亲卫骑急驰而去。向前走了不到数里,便遇到了田豫部撤下来的步卒。他们正在急行军,看到赵云,纷纷避在一边,七嘴八舌地说道。
“赵将军,田将军就拜托你了。”
“赵将军,快点去啊,对方数以百计,全是骑兵,煞是凶狠呢。”
赵云一边答应,一边带着骑兵加速向前。又向前走了数里,便看到几个策马奔来的骑士。骑士很焦急,看到赵云来援,个个大喜,拨转马头,引赵云前去。
赵云从他们陆续送回来的消息得知,田豫虽然最近武功大有长进,终究不是张对手,交手数合,便中了张一戟侧刃。好在田豫穿的是豫州来的精甲,防护性能不错,田豫才免于受伤。他立刻放弃了单挑,率领骑士且战且退。张紧追不舍,已经到前面不远。
骑士们说完,赵云已经看到了前面的烟尘。他立刻下令迎战。骑士们齐声呼喝,由行军阵型转变成冲锋阵型,长矛手在外,弓弩手在内,以赵云为锋,轻踢马腹,开始加速。
赵云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很快就看到了田豫。田豫很狼狈,已被张追到身后,一边回身用长矛格挡,一边喝令麾下骑士们快逃。他负了伤,大腿上挨了一戟,鲜血染红了战甲和半边马鞍,连马腿上都是血迹。再过一会儿,他可能就坐不稳马鞍了。
看到赵云的战旗,田豫大喜,用矛杆猛抽战马,高声叫道:“子龙兄,救我!”
张也看到了赵云的战旗,看到了骑兵赶来的烟尘,暗自叫苦。他本来有两次机会杀死田豫,但一次被田豫身上的坚甲挡住了,一次因为想生擒田豫,选择了不致命的部位,没想到田豫如此顽强,居然坚持到现在。眼看将赵云将至,生擒田豫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他咬咬牙,猛踢战马,追到田豫身后,举戟便刺。
田豫听到身后马蹄急响,劲风迫近,知道张要取他性命,不敢怠慢,用足了力气,挥矛猛击。张早有准备,手中长戟抖动,绷开田豫的矛杆,戟锋去势略改,刺向田豫的后腰。田豫知道大事不妙,索性扔了矛,借着张的力量,身子一偏,滑下马背,双手抱着马颈,两条腿拖在地上,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张的全力一击。
张一戟刺空,收戟再刺。
这时,远处的赵云一声大喝,张本不打算理他,一心取田豫性命,忽然心头一紧,本能的放弃了攻击,侧身避让。
“嗖!”一枝羽箭从他面前射过,相隔尺余。
张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勒住坐骑,举起手中长戟,下令部下重整阵型,准备接战。他知道赵云不是射不中他,刚才那一箭的目的是阻止他攻击田豫,并非想取他性命,否则他非死即伤。
一错神的功夫,田豫重新翻身上马,逃出生天。赵云来到张跟前,缓缓勒住坐骑,拱手施礼。
“死罪,死罪。”
张定住心神,看了一眼赵云身后的骑士,拱手还礼。“赵将军好射艺。”
“惭愧,惭愧。”赵云横矛立马,笑道:“得知国让与张将军较技,在下一时技痒,赶来与将军一会。不知将军肯否赐教?若将军疲惫,想休息片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在下可以理解,愿意恭候。”
张笑了。“久闻赵将军有古义士之风,今日得见,果然如是。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稍候再战。”
“如张将军令。”
两人各举矛戟,喝令部下向后两百步,保持安全距离。被赵云挡住去路,张知道自己没有再追击的机会,只能等义赶到,再作计较。
收到张传回的消息,得知沮鹄生死不明,袁绍惊得脸色大变,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沮授也很紧张,但他却没有乱了阵脚,立刻建议袁绍传令前军义不要轻举妄动,以免中了刘备的伏击。
“公与,伯鸿……如何是好?”
“主公,小儿既然为将,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可因一人生死而乱了大局。”沮授寒声道:“田豫与小儿兵力相当,却能突击得手,可见刘备部下战力不俗。将军若与刘备接战,恐怕也难速胜。”
袁绍眉头紧皱,看了一眼远处,心脏怦怦乱跳。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想不起在哪儿遇到过。沮鹄的武功不算出色,但他是个稳重的人,身边又有沮家部曲护佑,按理说不可能被对方突袭得手。可这事偏偏就发生了,让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这时,郭图幽幽地说了一句:“久闻刘备练兵处处效仿孙策,没想到他用兵也如此。主公,你不觉得田豫这做法有所依吗?当初夏亭之战,伏击文丑的人中便有关羽。”
袁绍用力一拍大腿。“没错。公则,你说得太对了,我也有这个感觉。”
沮授和田丰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无奈。临阵突袭是战场上常有的事,何必一定要牵扯到孙策?郭图真正想说的是河北人有勇无谋吧,先是文丑,现在又是沮鹄,身为统领千人的将领,却被人临阵生擒了去。如果考虑到文丑下落不明,有可能降了孙策,这话就更阴险了。
田丰忍不住插话。“主公,当务之急,是要求将军慎战,莫要中了刘备的埋伏。”
郭图看看田丰,附和道:“没错,刘备追随孙策多时,又和孙策一样狡诈,不可不防。伯鸿已经中计,将军不再有什么闪失,否则元皓的老成之谋就无果而终了。”
田丰大怒,忍不住喝斥道:“郭图,你究竟想说什么?”
郭图愕然,不解地看着田丰。“元皓兄,你这是……我哪儿说错了吗?”
袁绍也非常不解,眼神疑惑。他觉得田丰太过份了,郭图的提醒并没有错,刘备被孙策击降,现在又回到幽州,看起来不像是偶然,倒像是孙策故意安排的。田丰如此激动,竟然当面直呼郭图之名,实在不可理喻。
这时,有卫士赶来报告:简雍求见。
第1234章 巧舌如簧
袁绍不知道简雍来干什么。他原本指望沮鹄拖住刘备,义再赶上去掩杀,小胜一场,振振士气,挫挫刘备的锐气,再行田丰之计,与张则谈判,孤立公孙瓒,先解决了这个麻烦再说,没想到风云突变,沮鹄居然被人临阵擒了去,之前的计划全部落了空,义还有可能遭受刘备反击,一时有点乱了阵脚,也没心情去分析简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等简雍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刚刚恢复平静,看起来还算从容。
简雍来到跟前,见沮授等人围在一旁,笑着拱拱手。“不知哪位是沮公与?”
沮授沉着脸。“在下便是。”
简雍很客气地行了礼,取出沮鹄的刀鞘,双手奉上。沮授一看便知道是沮鹄的刀鞘,连忙接过。他打量着简雍,见简雍面带笑容,估计沮鹄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暗自松了一口气。
袁绍也认识这只刀鞘,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如果沮鹄死了,影响太大,他很难摆平沮授与义麾下诸将的关系。内部分歧已经让他很头疼了,他不想再节外生枝。冀州人互相制衡固然有利于他的统治,但矛盾太大也会产生干扰,让他寸步难行。
“伯鸿在哪儿?”袁绍沉声问道。
“敢告车骑,沮司马无恙。”简雍不紧不慢地说道:“沮司马身先士卒,与田豫苦战数十回合,不慎坠马,受了点伤,刘府君已经安排医匠为他处理伤口,用最好的药,不出数日,沮司马便能恢复如初。”
袁绍一听简雍此言,知道简雍不是来挑衅的,心中最后一丝不安散去,自然而然的恢复了矜持。对他来说,简雍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当初随刘备来邺城,连登堂的机会都没有,要不然他也不会不认识沮授。刘备倒是不自量力的曾想拜见沮授、田丰等人,却未能如愿。
“两军交战,宪和不在阵前协助刘将军排兵布阵,来此为何?”袁绍调侃道:“刘将军身边武者有关张赵田,智者却只有宪和一人啊。”
简雍不卑不亢。“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又生性愚钝,没什么智谋可言,对两军交战略无裨益,在不在阵前没什么区别。到这里来,除了代沮司马向车骑报个平安外,还有几个问题不解,想请车骑和诸君指教。”
袁绍心中有些不安。他几乎能猜到简雍会问他什么,偏偏这些问题都不是那么好回答的。与其窘迫,不如不答,这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案。只是沮鹄刚刚被擒,简雍又这么客气,一口一个车骑将军,明显是带着求和之意,如果贸然拒绝,将来再想讲和只怕更难。
袁绍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很勉强地点了点头。“宪和客气了。”
袁绍考虑的时候,简雍也不着急。他来见袁绍,并不指望袁绍就此退兵。刘备花了那么多心血,练出一万多精锐,又砸锅卖铁,几乎掏空了张世平、苏双的腰包,这才从麋竺那儿买来了三千套军械,憋着一口气,等着一战成名,哪肯轻易放弃。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刘备争取时间。以刘备的实力,与义交交手还有机会,如果袁绍率领中军压上去,刘备肯定不是对手,损失太大。
袁绍犹豫正中他的下怀,袁绍考虑得再久,他也不会着急。
“车骑是冀州牧,幽冀毗邻,虽然时有冲突,可是大部分时候还是和睦的,两州百姓往来甚密。不知车骑为什么兴雷霆之怒,越界攻击幽州?幽州士庶都为此瞠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
袁绍报以冷笑,厉声喝道:“我为何攻击幽州,你们还不明白吗?刘伯安尸骨未寒,幽州人就忘了他的恩德,纵容凶手逍遥法外。春秋尚复仇,我虽不才,不敢有违春秋之义。是以提雄兵十万,欲为刘伯安鸣不平尔。”
简雍点点头。“车骑将军义气当先,不愧天下游侠所望,只不过刘伯安死于朝廷使者段训之手,纵使背后有人指使,矫诏妄为,那也要等朝廷查明原委,再依律惩处。车骑兴兵而来,是有朝廷诏书,还是怀疑朝廷不能秉公处置?”
袁绍一时语塞,脸色变幻不停,神情也变得狰狞起来。矫诏二字刺痛了他的心。郭异等人还在长安诏狱,天子派尚书令钟繇会同廷尉审理此案,其意甚明,只是还没宣判而已。听说朝廷有意与孙氏联姻,到时候很可能会将郭异等人的处置作为一个礼物送给孙策,矫诏这个罪名落到他的头上已是指日可待的事。
矫诏这个罪名不能奈何他,他矢志代汉也不是什么秘密,他的部下大多清楚,甚至比他更热心,否则郭异等人也不会接受他的诏书。可这就像一只苍蝇,让他说不出的恶心,尤其是这件事与孙策联系到一起的时候。
什么事和孙策联系在一起都让他不舒服。豫州是他的本州,现在却被孙策盘踞着。他的儿子袁谭被孙策俘虏了,他的好友何、张邈被孙策软禁了。原本己是釜底游鱼的汉室现在也和孙策勾搭在一起,居然还有死灰复燃的趋势。就连眼前的敌人刘备、公孙瓒都和孙策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
麋竺的大船就在海上,公孙瓒的儿子公孙续却去了豫州。
孙策,孙策,为什么到处都有你的影子?就算击败了刘备,杀死了公孙瓒又如何,只要孙策不死,他总能找到另一个傀儡。下一个傀儡会是谁,黑山贼,还是并州的西凉余孽?
袁绍越想越恼火。如果不是简雍在面前,他几乎要暴走。即使如此,他的鼻息也粗重起来,眼中的煞气也越来越理。他斜眼着简雍,冷笑道:“怎么,你们希望朝廷能为刘伯安声张正义?公孙瓒手握重兵,张元修敢动他?”
“张使君人称卧虎,盛名之下,谅无虚士。若非如此,鲜于辅、阎柔等人也不会俯首听命。不过,就算他有意查明真相,车骑大兵压境之际,他也无暇顾及。公孙将军是朝廷任命的奋武将军、蓟侯,幽州有难之际,张使君守土有责,自然要仰仗他拒敌御边,总不能自掘根基,眼睁睁看着幽州大乱吧。”
简雍看着袁绍,顿了顿,幽幽地说道:“车骑,名不正,则言不顺,你虽有心为刘伯安鸣不平,兴兵攻击幽州却是置刘伯安于积薪之上啊。”
第1235章 张郃战赵云
张没等多久,义就率部赶到。他已经收到张的消息,知道沮鹄失利,而且有可能被俘甚至阵亡,顿时心生不安。
作为一个凉州人,他在冀州生存的压力很大。加上韩馥之死,而他又对韩馥拱手送出冀州有重大干系,他在冀州人眼里就成了败徒,成了异类。赵浮、程涣死了,可是他们的部下还有一部分在他手下。这些人一方面无法脱离袁绍,只能跟着他为袁绍卖命,另一方面又时刻记得赵浮、程涣是怎么死的,提防着自己有一天也会遭遇不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意想不到的反应。
袁绍让他统领这些人,等于把他放在火上烤,但他又无法拒绝。除非他离开冀州。离开冀州也未必有用。除非离开中原,返回西凉。
家在西凉两百余年,已经太久了,他们不想再留在西凉,与蛮夷为伍。他们想回到祖先居住的中原,成为冠簪世家。虽然祖籍汝南,但家在西凉太久,不管是汝颍系还是河北系,都视他为蛮夷,韩馥甚至不愿意用他,生怕影响名声。
两百年太久,已经没人承认家也曾经是汝南人。在他们眼里,义就是一个野蛮的西凉人。
是袁绍给了他机会。身为四世三公的袁氏家主,袁绍的认可让他找到了尊严,也让他有了用武之地。界桥一战,他大败公孙瓒,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成为袁绍麾下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将,又在随后征讨黑山军的战役中屡立战功,曾经视他不见的名士沮授因此将儿子送到他的帐下。
他教得很用心,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力排众议,让刚刚入营数月的沮鹄统领一千人,为别部司马。这引起了不少人的嫉妒。义心中有数,所以他亲率大军跟在沮鹄的后面,生怕沮鹄出什么意外,又再三提醒沮鹄,让他不要轻敌冒进,孤军深入。
沮鹄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晋升得太快,招人忌恨,已经身处危险之地,所以他一直很谨慎,与义的主力保持着十余里的距离。就算遇到再大的麻烦,只要他能坚持半个时辰,义就能赶到增援。
但事情还是出了意外。就在义赶来的路上,沮鹄居然被田豫一个突袭得手,生死不明。不仅如此,义还落在了张的后面,给人一种坐视沮鹄生死的印象。尤其是面对愤怒的沮家部曲,他百口难辩。
“将军不必焦虑,现场没有看到沮司马,应该还活着。我和田豫交过手,他武艺不错,而且为人狡诈,不容易对付。将军,需要我缠住赵云吗?”
“多谢义。”义忍着心中的不安向张致谢。在这种情况下,张没有落井下石,已然难得。如今张还主动帮忙,他就更感激不尽了。“赵云武艺高强,不弱于公孙瓒,非义不能敌。若得义援手,义必能大破刘备,夺回沮鹄。”
“将军客气了。”张拱拱手,翻身上马,向阵前驰去。
赵云远远地看见,也招呼部下骑士上马,准备接战。他策马提矛,来到阵前,与张拱手致意。
赵云知道义刚到战场,需要时间列阵,张来赴约只是拖延时间。好在他也需要时间通报刘备,让刘备做好迎战义的准备,乐得配合张,再拖延一会儿。阵前比武,分胜负也就是三五合的事。张是河间有名的高手,大戟士也是袁绍麾下知名精锐,能与张一战是很多武者的愿望。
两人行了礼,也不多说,便在阵前策马冲锋,矛戟并举,比起武来。赵云用矛。矛是最常见的兵器,但凡称得上高手的骑士大多会用矛,但矛法高低强弱却大有区别,同样一杆矛,在高手手中能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威力,生死胜负都只在一瞬之间。张用的是戟,但不是汉军常用的卜形戟,而是大戟,又称雄戟,是一种遗留了较多古风的战戟,用法复杂,不仅练习时间长,而且传承很窄,非家传不能尽其妙。
张家虽然不是算不上世家,却是冀州典型的地方豪强,虽然习染儒风,不少人开始以文士的面目出现面世人面前张的族兄张超有文才,善草书,是河北名士。张本人通晓儒家经典,和儒生的关系也很融洽但家传武艺却不会丢,甚至有意识地保留,明知那些技巧已经没什么意义,近乎屠龙之技。
这种复古风的大戟就像是张本人,既有点别扭,又有些另类,而这些别扭和另类又成就了他的名声。张能以河北武者的身份成为袁绍的亲卫将领,和这与众不同的大戟有一定的关系。文人好古,武者也不例外,但凡有点追求的武者都想领教一下这种传说中的武艺。
赵云也一样。他当年在公孙瓒麾下听令,张在韩馥帐下,两人有过对阵的机会,但乱军之中不可能让他们单挑,结果只是远远地互相看了一眼。今天有机会与张面对面的一较高下,赵云非常重视。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赵云与张交手数合,立刻知道田豫逃得明智,活得侥幸。若不是他身披坚甲,而张又没有当场取他性命的打算,田豫无法坚持到他赶来增援。田豫的武功进步很快,但和从小习武的张相比还有一段相当大的距离,张要取他性命也就是一两合的事情。
转眼间,两人交手数十合,不分胜负。见义列阵完毕,随即可能发起攻击,赵云策马脱离接触,向张拱拱手。“张将军好武艺,赵某大开眼界。就此别过,来日再会。”
他麾下的骑士早有准备,一看赵云休战,立刻拨转马头,向北急驰而去。他们行动迅速,配合默契,赵云根本没有发出命令,他们却心领神会,没等义等人明白过来,他们已经加速脱离。
张恍然大悟,脸皮不由得发烫。原来一直收着手的不仅是他,赵云也在拖时间,他还以为赵云武艺不过尔尔呢。眼看着赵云要走,他哪里肯依,立刻踢马追击,同时喝令麾下大戟士截断赵云退路,为义包围赵云创造机会。刘备就有这一支骑兵,围住赵云,可比围住田豫有用多了。
义也是如此想,他已经派人从两翼包抄,但赵云太警觉了,还没等他的部下到位,赵云就主动撤退了。双方都在拖时间,但赵云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追!”义一边下令,一边暗自警惕。刘备麾下将士不论步骑,都不是乌合之众,堪称精锐。
战鼓声响起,旌旗摇动,义率领部下紧追不舍。
赵云正中下怀,且战且退,将义引向刘备的阵地。
第1236章 麹义(yzgwin9打赏加更)
刘备的阵地就在十余里之外,张没用多久就看到了。
听着低沉而雄浑的战鼓声,看着随风飘扬的战旗,看着对面让开一条通道,让赵云等人通过,又迅速合拢,半人高的大盾密不透风,千余张强弩严阵以待,张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了。
大戟士再强悍也无法正面突破刘备的阵地,只有等义来,用步卒发起强攻。
张命令大戟士后撤到安全距离,又派人通报义。刘备在此立阵,又想方设法将义引到此地,自然是因为此地地形对他有利。他要在此阻击义,先胜一场,然后再趁胜守涿胜。
义是袁绍麾下第一名将,刘备如果能战胜他,他就能一战成名,吸引更多的人支持。
除去远在辽东的公孙度,眼下幽州有三股力量:一是幽州刺史张则。他有朝廷任命,接收了田畴、鲜于辅等刘虞故吏,得到幽州本地豪强的支持,实力最强,但内部分歧不小,整合不易;
一是公孙瓒。公孙瓒作战经验丰富,勇冠北疆,白马将军的威名无人不知,追随他的寒门子弟和普通百姓不少。几年前的东光之战,公孙瓒大破青州黄巾三十余万,收降了不少黄巾精锐,势力一度扩张到冀州中部。界桥、龙凑之后,公孙瓒实力受损,但依然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最后一个就是刘备。刘备官居渔阳太守,有人马万余,其中包括一千多骑兵。这些骑兵不是天下闻名的渔阳突骑渔阳世家不支持他,都支持张则去了。可是刘备麾下有几个高手,关羽、张飞、赵云都是有万夫不当之勇的高手,在推崇勇士的幽州,这几个高手云集在刘备麾下,影响力足以当得一万精兵。刘备又擅长练兵,麾下步骑都训练有素,而且军纪严明,从不骚扰百姓,这也为刘备挣得了不错的名声。
如果能击败义,他就有机会和公孙瓒比肩,届时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支持他,甚至不乏公孙瓒的部下。
公孙瓒这些年倒行逆施,又接连战败,声望受损,号召力已经没有几年前那么强了。如果不是之前的刘虞书生气太浓,不知道笼络手下武人,公孙瓒的根基早就被挖空了。刘备不论是身世还是能力,都和公孙瓒相似,他已经成为袁绍幽州方略中不可忽视的对手之一。
张身为亲卫营将领,经常听袁绍和郭图等人提到刘备的名字。见刘备摆出此阵,要从义身上赚名声,张非常好奇。有机会亲眼见证一下刘备的实力,他非常乐意。
半个时辰后,义赶到战场。他一看这阵势,不禁冷笑一声。
张命大戟士待命,他带着两名亲卫赶到义中军。义首先向张致谢。有了张的提前警示,他有足够的反应时间,要不然急急忙忙赶到这儿,弄不好就要吃刘备的苦头。
“义,你觉得刘备这阵势如何?”
张抬起马鞭,指了指前面左右右三个阵地。“左关羽,右张飞,刘备居中,赵云在后。这个阵型虽然不出奇,却规整,刘备这是要以堂堂之阵和将领较个高下啊。”
义咧咧嘴。“大耳儿,他也配?从孙策那儿学了三招两式,就想来幽州扬名,他也太天真了。”
张笑笑。“将军身经百战,就算是孙策亲至也未必是将军对手,刘备更不足论。不过刘备舍得花钱,听人说,他和中山大商张世平、苏双合作,借贷数千金,购买了不少中原来的军械,实力不弱。战胜将军无望,让将军付出更大的代价还有可能的。”
义心中凛然,一面自责轻敌,一面对感激不尽。张是中军将领,有更多机会了解情报,告诉他这些都是善意的提醒。他战胜刘备没什么问题,可若是损失太大也不行。一来部曲将士就是各部将领的立身之本,没人愿意消耗太大,一旦刘备比想象中的更顽强,久攻不下,己方士气就会有波动。二来他要面对的不仅是刘备,还有张则和公孙瓒,如果损失太大,很可能被张则和公孙瓒抓住破绽。公孙瓒被他击败后,一直想找机会报仇。焉知他会不会和刘备达成什么协议,诱他入伏。
刘备和公孙瓒是同门,之前是和公孙瓒有过矛盾,可这次公孙瓒众叛亲离,刘备却和他站在一起,两人释仇结盟的可能性还是有的。这一次公孙瓒一直躲在后面,不像以前那样猛打猛冲,本身就很反常,很难说这里面有没有刘备的影响。
义反复权衡之后,决定派人去中军请援。只要袁绍率领中军赶来,哪怕不参战,只是为他掠阵,他的心里也踏实多了。既不用担心部下因损失太大而动摇,也不用担心张则或者公孙瓒突然杀出来。如果只有刘备一部,就算刘备训练得再好,军械再精良,两部的兵力优势在手,他有足够的信心击溃刘备。
想踩着我的肩膀赚名声,谁给你的勇气?
“义,你对刘备麾下诸将这么熟悉,那你觉得先攻谁比较好?”
张和义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先攻关羽吧。听说他心高气傲,生性护前。如果能将他诱出来,或许有机会易客为主,调动刘备的阵型。”
义仰天大笑。他拍拍张的肩膀,感慨地说道:“义,我很幸运,早生二十年,又与你同为主公之将,不会有与你对阵的机会。”
张连忙摇手。“将军谬赞,愧不敢当。能与将军对阵者唯有主公。追随主公日久,受益良多,深有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之感。”
义笑而不语。他对此不以为然袁绍实力是很强,但还没强到这种地步却没有反驳张。张是袁绍身边的人,警惕一点也是对的。很多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难免言不由心,说一些冠冕堂皇,让人找不出毛病的话来。张虽然受袁绍器重,毕竟也是武人,对他看不顺眼的人也不少。他又是中军将领,和他这个统兵大将惺惺相惜,传到袁绍耳中,万一引起袁绍的猜忌,对他和张命都不利。
“那好,就依义之见,先攻关羽。”
派出信使,义观察了一番形势,随即调兵遣将,先攻左翼的关羽进行试探。
第1237章 关羽突阵
听到激昂的战鼓声在对面响起,关羽微怔,转头观看。
他身高九尺,比其他将士高出一大截,视线能轻松越过其他人的头顶,视野更加宽阔。见中军未动,张飞的右翼也没动,只有自己对面的冀州军移动,缓缓逼来,不禁冷笑一声。
“刀来!马来!”
周仓牵着马,扛着刀走了过来。关羽翻身上马,又提刀在手,握着青龙偃月刀雕刻着光纹的刀杆,感受着精铁的质感,低着看着刀刃优美的弧线,关羽心里说不出的舒畅,轻笑道:“宝刀,今日饱饮虏血。”
一旁的将士见关羽上马,身躯虽然雄壮,姿势却矫健之极,齐齐一声喝采。
“将军威武!”
“众将士……”关羽声音虽不大,却有若惊雷,清晰地送到每一个人的耳中。他眯着眼,蒲扇般的大手抚过长长的胡须,轻轻推前一推,一声断喝。“努力!”
“喏!”三千将士齐声大呼。他们跟随关羽时间不算很长,但关羽爱护他们如子弟,平时严格训练,手把手教他们武艺,传授战场生存之道,今天又带着他们征战,身先士卒。他们相信,只要跟着关羽,就算前面是河北第一名将义,他们也能战无不胜。
“刀盾手,长矛手,调整呼吸,放松身体!区区义,不足为惧。”
“喏!”
“弓弩手,密集布阵,注意保护自己,不可妄动!”
“喏!”
一道道命令发出去,将士们大声答应,一声比一声响,如滚滚惊雷。关羽声音洪亮,又身在前线,即使不用传令兵,最前面的刀盾手都能听到他的命令。在关羽的指挥下,前面的刀盾手、长矛手将阵势加厚,五六尺高的盾牌重叠起来,足以遮蔽蹲在后面的士卒,弓弩手前后列成三排,前面的跪着,中间的蹲着,后面的站着,张弩以待。
战鼓声越来越紧,冀州军的刀盾手、长矛手互相掩护着来到阵前,在一箭之地外停住,建起防护阵型,弓弩手赶了过来,在盾后立阵,然后整体向前移动。
进入射程,双方都开始试探性射击。箭矢在空中交错,发出中“嗖嗖”的破风声。刀盾手不敢大意,侧着身体,用肩膀顶着盾牌,准备承受对方强弩的攻击,保持盾牌的稳定,同时还要尽可能与两侧的伙伴保持距离,以免出现太大的空档。
对于守方来说,位置是稳定的,盾牌可以立在地上,不用担心。对于攻方来说,这段距离是最难熬的,行进之中难免会出现差错,要么是与左右同伴之间出现在空档,要么脚下磕绊,要么是身体不自觉的站直了,保护不周,甚至是后面的同伴太紧张,手中的武器都会伤着人。即使一切无恙,听着箭矢破风而来,也是一种煎熬。
好在这些冀州军这些年一直在黑山战斗,经验丰富,配合默契,虽然有一些小失误,伤了几个人,却不至于影响大局,渐渐逼到了跟前。
双方相跟六十步,进入普通弓箭的射程,双方弓弩手开始密集射击,箭雨一阵比一阵密集,都希望能先声夺人,从气势上先压倒对方,占据先机。弓弩手的远程打击能力对战斗的影响极大,如果能在一开始就重创对方的弓弩手,取得压制性的力量,在接下来的短兵相接中会占有据明显的优势,己方增援的步卒可以持续不断的进行攻击,不用担心对方的弓弩远程杀伤。
所以双方真正短兵相接之前,弓弩互射是至关重要。
箭阵强不强,有很多影响因素。一是数量,弓弩手的数量越多,越能形成数量优势,通常情况下,这个优势会随着战斗的进行越来越大,对双方的心理影响非常明显;二是质量,这就关系到双方使用的弓弩和箭矢的杀伤效率和对方甲胄的防护能力。
这就像是矛与盾的关系,每个将领都希望己方的弓弩杀伤力强,无坚不摧,又希望自己的甲胄坚固。即使不可能达到也希望优势在自己一方。强弓劲弩和精甲都不易得,都要花更多的钱,所以归根到底拼的还是钱。
很显然,数量优势在冀州军,质量优势却在幽州军。刘备向张世平和苏双借来的钱全用在了刀刃上,购买的精甲为弓弩手提供了更好的防护。虽然冀州军有明显的数量优势,但一通鼓罢,幽州军的弓弩手损失明显要小于冀州军。不少人的甲胄被劲弩射穿,见了血,却没有失去战斗力,简单包扎一下就可以继续战斗,甚至无须包扎,只要把箭矢拔掉就行。只有那些不幸被射中面部的弓弩手无法再战。而对面的冀州军箭阵遭受重创,近三分之一的弓弩手受伤,有两成的弓弩手失去战斗力。冀州军的士军遭受重大打击,气势明显不如关羽的部下高昂。
关羽一直在注意对面的情况,见冀州军乱作一团,士气低靡,立刻拨马出阵。
“亲卫曲,随我突阵!”
“喏!”
亲卫曲两百步骑轰然响应,随着关羽冲出了阵地。关羽马快,六十步的距离转眼便到,冀州军看到他出击,虽然及时做出了反应,举起手中弓弩射击,但关羽身着精甲,又用手臂护住面门,根本没把这几枝箭放在眼里,踢马飞奔,一口气冲进冀州军阵地,青龙偃月刀一挥,两名弓弩手毙命,再一荡,一名长矛手连人带矛被斩为两段。
人如虎,马如龙,关羽单人独骑杀入阵中,青龙偃月刀左劈右砍,当者无不披靡,没人能在他马前走上一合。冀州军吃了亏,原本士气就不高,又被关羽突入阵中,转眼间连杀数十人,顿时大乱。
周仓等人抓住机会,杀入阵中,向两翼展开,大砍大杀。
冀州军迅速崩溃,没几个人敢正面对阵关羽,一看关羽杀到,掉头就跑。强弩都尉跑得慢了一步,被关羽拍马赶上,一刀枭首。校尉耿湛有坐骑,又有亲卫保护,跑得快一点,抢在关羽杀到之前逃回本阵。
战斗很快就分出胜负,关羽追杀了两个来回,下令撤退。他横刀立马,亲自断后,周仓等人背着割下的耳朵和捡来的箭囊,退回本阵。
关羽的部下兴高采烈,爆发出胜利的欢呼,士气高涨。
刘备远远地看见,也松了一口气,下令击鼓,为关羽助威。
鼓声一响,全军山呼万岁。
第1238章 麹义杀将
义眉梢轻颤,脸色有些难看。
败并不意外初战本来就是试探败得这么快、这么惨有些意外,对射刚刚结束,己方还没发起攻击就被对方的远程打击压制住了,说明刘备的军械优势比他估计的还要明显。强弓硬弩向来是冀州军的优势,正如骑兵向来是幽州军的优势。在弓弩手多出一半的情况下,关羽不仅没有落下风,反而取得了碾压式的胜利,这说明关羽部下的弓弩手不仅也有强弓硬弩,而且比冀州军强。
“,你说得没错,看来刘备很舍得花钱,这关羽也自负得很。”
张应了一声,没说话。他的震惊比义更甚。如果刘备所领的万余步卒都和关羽的部下一样强,那刘备无疑拥有了幽州最强的步卒,他不仅补上了幽州军步战能力偏弱的短项,而且足以凭此在幽州立足,成为张则不可或缺的大将。
对袁绍来说,这显然不是好消息。
义没有再说什么,连发两道命令:一是让人传刚刚统兵出战的校尉耿湛来汇报战况,一是让人去阵前勘察,统计伤亡,查看双方交战的结果。关羽突阵成功,但他不可能把所有的尸体都带走,更没有时间清理战场,仔细勘察,可以还复交战时的情况,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时间不长,耿湛赶来了。张认识耿湛。在韩馥手下的时候,他们曾有数面之缘。不过没什么交往。他有空就读书,与那些闲下来就喝酒的同僚格格不入,关系也一般。耿湛便是那一类,背地里没少说他装斯文。此刻在阵前相见,耿湛看到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桀骜不驯。
“,是你啊,最近读了什么书,有空给我们讲讲古啊。”
张笑笑,不吭声。在他看来,耿湛待会儿就没心情听他讲古了。首战大败,士气受挫,义这时候叫他来绝不是问问情况这么简单,军法伺候是意料之中的事。
义不动声色,问了几句交战时的伤亡情况。耿湛满不在乎。他虽然损失了三百多弓弩手,但未伤根本,找机会再补回来就是了。冀州北部善弓弩的很多,只要肯花钱,随时随地能招到人。
义随即又问起战斗经过,双方优劣。耿湛刚打了败仗,还没回过神来,哪里说得清楚,支支吾吾说了几句,被义一反驳,他就哑了,梗着脖子,看着远处,不理义。
这时,义派去查探战场的人也回来了,汇报了战场勘察情况,主要提到了三点:首先是对方弓弩强劲,射程远,破甲能力强,不少箭矢射穿了盾牌和甲胄,杀伤力比预计的要高很大,这应该是耿湛部下伤亡超出预期的主要原因。其次是长矛手、刀盾手阵型不够坚固,在弓弩手受创,未能及时阻击关羽的时候,刀盾手、长矛手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致使关羽轻易突入阵中。最后是耿湛接战不力,抢先逃跑,造成阵势溃败,被关羽掩杀。
义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他身后的亲卫们扑了上去,将耿湛和他的亲卫放倒在地,亲卫将游虎更是手起刀落,一刀将耿湛砍死,随即又割下他的首级。
义平静地吩咐道:“传首诸部,通报他的罪名。传令,都尉陈定为校尉,整军再战,不得有误,否则耿湛就是他的模样。”
一名亲卫应了一声,用长矛挑起耿湛的首级,跳上马,向各营奔去。每到一营,就大声宣布耿湛的罪名,重申义的命令,另一名亲卫向耿湛的阵地奔去。
张看在眼里,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被义的冷酷惊住了。校尉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要么是有家族支撑,要么是军中著名的勇气,每战有功,否则一个普通士卒是升不到校尉这个层次的。耿湛是兼而有之,是巨鹿耿氏支族,本人也勇悍过人。如果不是他族兄耿武是韩馥的长史,当年又力劝韩馥不要让出冀州,后来被袁绍杀了,耿湛可能早就独领一部,或者官居中郎将了。
义随即又下令,命各部多备大盾和硬弩,以数量优势来抵冲刘备部的军械优势。义的兵力是刘备的两部,把硬弩集中起来用,数量依然可观。张看在眼里,暗自盘算,深受启发。他之所以留下来不及,不仅是想看刘备的实力,更想从义这儿学习一点用兵之道。
“,我知道耿湛与你是故旧,不过军法不留情,不能给你说情的机会。”
张心知肚明,哪里会怪义。义只要让耿湛有求情的机会,他反而不好处理。“将军军法严明,有司马穰直之风,我早有耳闻,今天算是领教了。”
义朗声大笑,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刘备军械优势明显,想要重创他,难度不小。”
张点头附和。他也觉得这件事不容易,义能胜,但他肯定要付出重大伤亡。如果袁绍及时来援,义没有后顾之忧,还可以和刘备拼一下。如果袁绍不能及时赶到,义是不可能全力以赴的。
接下来的战局正如义和张所料。耿湛之死震慑了诸将,没人再敢大意,纷纷按照义的要求调整战术。陈定率部强攻关羽阵地,在伤亡过半,自己又被关羽击成重伤的情况下,他得以撤到后阵休息。
义连续不断地派人猛攻。一波攻势还没结束,另一波攻势又在准备之中,根本不给关羽调整喘息的机会。在连胜三阵后,关羽的箭矢告急,箭阵优势大大减弱,冀州军逐渐扳回上风,开始压着关羽打。关羽凭借个人勇武,接连率部强突,又连胜三阵。
下达完第七波攻势的命令,义转身看着张,笑道:“,技痒否?和关羽交交手?”
张的注意力一直在右翼,一半在双方交战上,一半在关羽身上。关羽连突六阵,换了两匹马,而且冲击的时间越来越长,士气、体力都明显衰退,义这时候请他出战,等于给他送功劳。
“关羽武艺不凡,能和这样的高手较技是我的荣幸。”张翻身上马,提起大戟,向义拱拱手,率领大骑士向右翼赶去。
第1239章 棋差一着
刘备在选择这片地形作为阵地的时候,就为自己和义各挑了一个土坡作为中军。一高一低,相距六七百步,高的在北,留给自己用,低的在南,留给义。
站在坡顶,他能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包括义的中军。从张追赵云到达战场开始,刘备有一大半的注意力就落在这里,哪怕是义派人攻击他的中军也不例外。两个土坡离得太远,他看不清义,甚至认不清将旗,只能隐约看到有将旗移动。当张的将旗向东侧移动的时候,他并不知道义派出的是哪个将领,但他能从将旗的形制大致猜得到这个将领的级别,大概有多少人。更重要的是,他猜义这是要对付左翼的关羽。
关羽所在的左翼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义接连七次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压得紧,关羽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大大超出刘备的预料。这一方面要归功于这大半年的严格训练,另一方面也要归功于关羽个人,不仅是他的勇武,还有他对士卒的体恤。
也许是出身不同,诸将之中,关羽对士卒最关心。与他对士大夫的横眉竖眼截然不同,他待士卒如子弟。在这一点上,他和孙策非常相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孙策也体恤士卒,但他只将吴会籍士卒称为子弟兵,关羽却是待这些幽州籍士卒如子弟,不仅关心,而且护短,为此和他、张飞都发生过冲突。
所以他麾下将士训练时不惜力,作战时不惜命,每次校阅都和拼命差不多,不拿冠军就跟死了人一样,看到谁都没好脸色,直到下一次将冠军夺到手。
一旬一小校,一月一大阅,关羽来之前,张飞、田豫基本六四开。关羽来了之后,他一人独占七成。
这也是刘备对关羽寄予厚望的原因所在。义麾下最精锐的力量是他那八百凉州劲卒,个个是对付骑兵的高手,让公孙瓒在界桥吃苦头的就是他们。义在黑山作战,每到僵持不下的时候就会派这些人上阵,往往能一战定胜负。
可是刘备没想到义会一上来就揪着关羽不放,连续七次攻击,一副不打倒关羽誓不罢休的架势。眼看关羽久战力疲,义还不放过,又派人增援强攻。如果关羽被击溃,刘备就等于折了一臂。当义再派出西凉劲卒决胜负的时候,他没有同样的力量反击。
刘备咬咬牙,派人传令赵云,让赵云移动到左翼和中军之间。如果关羽主动求援,那就让赵云策应关羽。如果关羽不同意增援,那就在由赵云建立起一道防线,作为新的左翼。以他对关羽的了解,可能性最大的还是后者,不拼到最后一人,让关羽开口求援是不可能的事。
赵云在后阵休整,接到命令,立刻赶到刘备和关羽之间。他冲在最前面,来到阵前,一眼就看到了张的战旗。再看看张的位置,他不禁暗自叫苦。不用说,张这是冲着关羽来的。如果是平时,张真未必是关羽的对手,可是现在关羽连战数阵,早已力疲,张又是精细之人,善用绵密功夫,克制住关羽的可能性非常大。
赵云不敢大意,一边派人通知刘备,一边做好接战的准备。
张也看到了赵云。不过他并不紧张,义会有安排。不出所料,赵云刚刚出现在阵前,义就从后面调了一营过来,正好挡住赵云的去路。五百刀盾手,五百长矛手,一千强弩手,严阵以待,只要赵云有意出击,这一千张强弩就会成为他的噩梦。
对付骑兵,强弩向来是第一选择。
刘备还没接到赵云的提醒时,义已经调动人马。等刘备知道对面那人是张,很可能专为关羽而来,他明白了义这一营调动的用意,急得直跳脚。义有兵力优势,有近万弓弩手可用,他却没这么多人。如果强令赵云出击,无异于将宝贵的骑兵往强弩箭阵里送。如果让赵云按兵不动,久战力疲的关羽面对张又凶多吉少。
现在可行的办法只有一个:让右翼的张飞出击,吸引义的注意力,让他无法调集重兵攻击关羽。
可是这样做很不合算。即使是野战,攻守双方的伤亡也不同。守方不用移动,可以更好的保持阵型,可以节省体力,从容不迫的展开战术动作,尤其适合这种新练成不久的士卒。这些人训练得很好,但战斗经验不足,阵而后战可以让他们一心反击,不用担心移动时的配合问题。一旦主动进攻,他们就要面临阵型变换,一旦配合不到位,被对方抓住破绽,趁隙杀入,很可能就是一场惨败。
对面可是义,作战经验丰富的河北第一名将,他捕捉战机的能力无疑是第一流的。也许他调集重兵不断的猛攻关羽的阵地,却迟迟没有展开对中军或者右翼的强攻就是在等这个机会。
刘备的额头全是汗,手心也湿漉漉的。他在战袍上擦了又擦,连战袍都被擦破了,还是觉得手潮。
他有点后悔。不应该急于求成,找义作为第一战的对手。一战成名不太可能了,全军覆没倒是越来越可能。义来得比预期的慢,他很可能会派人包括身后了。虽然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可是一旦有消息传来,就迟了。
要不……趁现在损失还不大,先撤?
这个念头一起,随即又被刘备自己否决了。撤退比进攻更难,进攻还有士气可用,撤退却非常容易形成溃败。军心易乱难整,一旦将士们以为打败了,随时可能失控,他再想控制住阵型难于登天。
怎么办?刘备汗如浆出,脸色苍白。他不由时地摸着耳垂,心里暗自祈祷。刘氏祖先啊,你们要保佑我。孙策啊,你的话一定要应验。我已经听你的建议,将那棵如华盖一般的大桑树砍了,如果这还不能改变我的命运,我跟你没完。
就在刘备纠结的时候,关羽再一次冲出战阵。
张一直在盯着他,关羽一动,他立刻催马加速,穿过冀州军特地留给他的通道,迅速将马速提到极限。马蹄声越来越急,骏马放足狂奔,四蹄几乎腾空,溅起一路的碎泥和草屑。张身体前倾,双手握戟,盯着越来越近的关羽,暴喝一声:“关云长,河间张在此,速来受死。”
第1240章 关羽战张郃(若执着地久天长打赏加更)
关羽武功好,马快,刀更快。
接连六阵,他都是单骑出阵,用个人的强悍武力摧毁对方的防线,大杀四方。虽然冀州军的攻势一阵猛似一阵,关羽部下的优势随着体能的消耗逐渐丧失,直到被冀州军重新压制,但关羽就是那根定海神针。不管形势有多么不妙,只要看到关羽出阵,总能激起他部下的斗志,而他也总能击垮对手,取得胜利。
但他已经受了伤,身中十余箭。箭被他拔掉了,甲胄上除了被箭矢射出来的洞眼,看不出什么,可战袍已经被鲜血浸透,粘在身上,非常不舒服。
比起人,他的战马更惨,接连两匹乌桓好马因中箭太多而倒在血泊之中,他只剩下最后一匹合适的坐骑。如果这匹马也被弓弩集射放倒,他下一次就只能步行出阵了。
虽然呼吸粗重,虽然手里的刀也不那么灵活,但关羽还是感觉到了张的逼近。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有危险在靠近。这是一个暗中窥伺的小人,一直在等他露出破绽。关羽对此并不奇怪,他奇怪的是这人居然没有暗中放箭,却自不量力的要来挑战。
关羽不知道来人是谁,即使听到张的名字,他也没想起这人是谁。他还不知道田豫、赵云与张阵前比武的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关注。在他看来,这种人人品不行,永远无法一窥武学的真谛。
关羽微微拨转马头,正对张。
时值傍晚,夕阳从西照来,照在关羽的脸上,让他的重枣脸更红,红得像火,但他的眼神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张远远的瞥了一下,心中突然一凛,不自觉气沉丹田,再次暴喝,将全身的力气灌入四肢,握紧大戟,夹紧马腹,再次加速。
“杀!”
这一声有如惊雷,在关羽面前炸响,伴随着大戟刺耳的破风声。战马长嘶一声,纵身跃起在半空中,昂首展蹄,向关羽压了过去。
关羽人高马大,不管对手是步是骑,他都有足够的高度优势,心理上也有足够的优势。此刻见张连人带马跃起在半空中,比他还要高出半个身位,带着惊人的气势从天而降,也吃了一惊。如果不避,他就算能一刀将张斩杀,也难免被战马撞中。
人的身体再强壮也不可能和战马相提并论。即使是最普通的战马也是他体重的三倍以上,张的坐骑是一匹健马,借助冲锋的速度,足以让他撞飞,哪怕是被马蹄踢一下也能让他重伤不起。
可是避也不行,既没时间,也不是他关羽的性格。
电光火石之间,关羽看到了张的武器。这不是矛,也不是普通的卜形戟,而是侧枝阔大有刃的古戟。他当机立断,双手举起青龙偃月刀,横架在面前,双臂伸直,向外猛推,同时放松了夹紧马腹的双腿。
“当!”一声脆响,大戟与青龙偃月刀相交,戟刃挂住了刀柄,戟因侧向受力而弯曲。张双臂猛振,几乎失去了知觉。
关羽从马背上飞起,双臂展开,像大鸟一样倒飞十余步,轰然落地。在落地的那一瞬间,他双腿微曲,化去冲击之力,随即双脚猛蹬地面,战靴在地面上蹬出一个浅浅的坑,靴底承受不住这狂暴的力量,发出撕裂地脆响。借着这力量,关羽向前窜出,如猛虎下山,如苍鹰扑击,青龙偃月刀划出一道寒光,劈向张面门。
“鼠子,受死吧!”
见关羽用刀柄硬接,张就知道不妙,此刻见关羽去而复返,其势更烈,不由得心头大骇。此人不仅身躯雄壮,内心的战斗更是澎湃至斯,非常人可比。他不敢怠慢,使出浑身力气,抡起大戟猛砸。
刀戟再一次相交,青龙偃月刀被大戟撞偏,贴着张的左肩劈下。借着反撞力,张从马背上跃起,手腕一翻一带,大戟收回,锋利的戟援割向关羽的脖子。
勾杀!这是大戟最初的技法,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用了,通用的卜形铁戟根本没有这样的作用,却是张手中大戟的必杀技。
关羽一刀劈空,正自懊悔。如果不是久战力疲,仅凭张这下意识的反击根本无法磕开他的青龙偃月刀。力量不足,让张逃过一劫。他本想挥刀横斩,再补一刀,将张斩成两截,突然见眼前寒闪乍现,顿时寒毛倒竖,来不及多想,身体后仰,几乎倒折,背贴到了自己的脚后跟。
大戟贴着贴着关羽的鼻子掠过,刹那间,关羽从雪亮的戟刃上看到了自己血红的脸。
几缕胡须被割断,在风中乱舞,又缓缓坠落。
关羽伸出手,接住两根断须,血往上涌,眼珠也红了。胡须是他的骄傲,他一向爱惜有加,为此还特意制了一个锦囊,没想到今天被张一戟割断了一大把。
“鼠子敢尔!”关羽暴喝一声,拔步飞奔,挥起青龙偃月刀就臂。
张从马背上飞起,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站起,听得身后暴喝,下意识地转身抬戟,与关羽战在一起。刀戟相交,发出刺耳的脆响,短短两息之间,关羽像狂风暴雨般的连劈七刀。张咬紧牙关,拼命招架,每接一招就退一步,以此消解关羽的力量。即使如此,七招过后,他还是双臂酸麻,连戟都握不住了,软软的垂了下来。
“好大的力气,好狂的刀法。”张喘着粗气,唾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惨笑道:“能与足下一战,是我的荣幸。”
“好武功,杀了你,不算辱没我的宝刀!”关羽也有些后力不继,抓紧时间调息,恶狠狠的盯着张。张居然能接下他七招,武功不俗,这让他很意外。“没想到袁绍麾下还有你这样的高手,只可惜,你今天死定了。”
张笑了,笑得很惨淡,却很自信。“是吗?关将军,留心你的身后。”
关羽一愣,随即听到了身后隆隆的马蹄声。他转头一看,数百名大戟士手持寒光闪闪的大戟,策马狂奔,卷起一道洪流,向他杀了过来。周仓等人上前拦截,但他们就像朽木一样,被战马轻而易举的撞倒,几个亲卫曲刀盾手被撞得飞起,周仓身手敏捷,连爬带滚,险而又险的避开。
关羽暗自叫苦。他这些新练成的亲卫曲虽然不错,和张的大戟士比起来还是太嫩,战斗经验太少,不堪一击。
第1241章 刘备反击
“散开!”关羽一声暴喝,顾不上追杀张,横行两步,单手挥刀将一名大戟士斩杀。“蹲下,砍马腿,劈马腹!”
“喏!”
关羽的声音洪亮,字字入耳,亲卫曲的将士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有了主心骨,齐声大喝,按照平时的训练,不顾眼前纷至踏来的马蹄,单腿跪地,将盾牌支在地上,架在肩头,以地面和身体为支撑,形成一个三角形,同时放平战刀,平割马腿,或是竖起战马,割劈马腹。
战马正在冲锋,速度极快,只要被刀刃碰上,不管是马蹄还是马腹,割伤在所难免。马蹄肯定能被断,马腹可能被割裂,马腹带可能被割断,马背上的骑士会因为马鞍松动而坠马。在这种情况下,坠马和死亡没什么区别。
张只看了一眼,就暗自赞叹不已。这很像义麾下西凉劲卒破骑兵的战法,却又更加主动。更难得的是这些刀盾手明明是新兵,脸上的紧张还清晰可见,却能做出如此整齐划一的反应,若非平时训练刻苦,战术动作成了本能,不会这么稳定。如果不是对主将有绝对的信任和服从,也无法做出这样的反应。
关羽是个劲敌,怪不得义会如此重视他,不惜代价,一定要先击溃他。
大戟士从关羽身边掠地,无数杆大戟与青龙偃月刀相撞,有骑士承受不住关羽的力量而落马,有大戟被刀刃劈断,但关羽在连续不断的冲击面前也露出了疲态。他无法再挥刀进攻,只能咬着牙,横握长刀,被动的迎接大戟的撞击。
几名大戟士冲到张面前,伸出手,将张拽上了马背,拥着他飞驰而去。在上马的一瞬间,张回头看了一眼,暗自叹息。关羽虽勇,毕竟只是一个人,不是神,被几百名大戟士连续冲击,他能活下来就算大幸,却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义的攻击了。
“将军,你受伤了?”一名大戟士惊呼道。
张转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肩甲已破,左肩被削去了一块皮肉,已经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幸好骨头没有受伤。鲜血模糊,已经染红了左臂。
“不碍事,皮肉伤。”张从怀里掏出手巾,按在伤口上。这是他特地准备的,不仅事先叠好,里面还夹了可以生肌止血的药,用来战场急救最合适不过。大戟士每人都会备上几个,他也不例外。
“绕击,缠住关羽。”
“喏!”大戟士们齐声应喏,传令兵摇动战旗,将张的命令传了出去,随即拨转马头,调整方向,绕了一个圈,又向关羽杀了过去。他们很快追上后面骑士,马头衔马尾,形成一个不停转动的环,将关羽和几十名刀盾手围在中间。
大戟挥出,丁丁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手弩举起,“嗖嗖”声此起彼伏。
片刻之间,十余名刀盾手或是中箭,或是中戟,倒在血泊之中。关羽急得连声大喝,左冲右突,却屡屡因为力疲,无法突破大戟士的连续冲击。他看到了张。张在大戟士的重重保护下,稳稳地坐在战马上,看着他。眼神中既有敬佩,又不失胜在握的欣然。
关羽的心一阵阵地往下沉,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张比他预想的要强,不仅武艺出众,用兵能力也非等闲。这人不是义的部下,这人是专门针对他来的。
那又如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关羽却更加兴奋。既然必死无疑,那就痛快地战一场吧。
关羽举刀长啸。
刘备忽然打了个激零,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他看向远处。关羽的战旗不见了,数以百计的骑士正在转圈,看起来应该是围住了关羽。义正在增兵,不断有战旗向东侧移动。很显然,义是想以左翼为突破口,进而攻击自己中军的左翼。
怎么办?
刘备眼珠一转,忽然想起来一阵话。孙策似乎说过,身为一军主将,时时刻刻要心有全局,不能被一时一地局限住思路。站得高,是为了看得远,是为了在更高的层次上把握整个战局。
此刻,他站得比义高,应该比义更便于把握全局,怎么能将目光局限于左翼战场。关羽被困,如果强行解救,只会被义调动。只有从全局着眼,才能抢回主动权。
全局现在如何?
刘备扫视对面的战场,顿时有了新的发现。义的战阵比之前单落了很多,两翼不再平衡,右翼明显要比左翼厚重。他略一思索,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缘故。义为了重创关羽,接连发起了七次攻击,每次算一个营,就算有人不止一次发起攻击,七次攻击也需要七八千人,甚至可能是万人。这些人完全战斗任务后,并没有回到之前的阵地,而是集中在义的右侧,等着发起最后的攻击。
因此,义近一半兵力集中在了右侧,他的左翼和中军都比之前薄弱了很多,与自己的中军和右翼相比,兵力优势已经非常有限。只不过他很聪明,他没有调动前面的将士,而是从身后调动,这样一来,对手就会被旌旗挡住视线,无法发现他阵形的变化。
可是他站得更高,早就可以发现这一点,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
“好一个奸猾的羌狗!”刘备一拍大腿,骂了一声。“传令,张飞出击,田豫掩护。”
“喏!”传令兵摇动战旗,鼓手敲响战鼓。鼓声雷动,片刻之后,左翼传来鼓声,张飞率部反击。两千将士离开阵地,张飞一马当先,冒着密集的箭雨,带着亲卫曲狂奔。阵型变得松散,不少士卒中箭倒地,但张飞还是冲到了对方的阵地前,迅速突破阻击阵型,杀入阵中。
与此同时,田豫率部来到阵前,接替了张飞的阵地,他派出弓弩手,逼到冀州军的阵前,全力射击,压制冀州军的弓弩手,为张飞提供掩护。
听到刘备下令张飞出击的战鼓声时,义就做出了反应,立刻从中军抽调一营增援左翼,用弓弩远程打击,全力杀伤。在双方还没有完全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真正短兵相接的士卒并不多,用弓弩进行远程杀伤才是重伤对手的主要手段。
下达完命令,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袁绍还有多久才能到?决战在即,如果袁绍不到,他不敢放手一搏。
第1242章 差之毫厘
张飞早就等急了。
看着关羽的阵地上战鼓声一阵急着一阵,欢呼声一次比一次响,他心急火燎,恨不得也来一次,偏偏对面的冀州军虽然也攻击了几次,却只是试探,并没有全力以赴。左翼的关羽打得正激烈,刘备突然下令他出击,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要么是关羽大破对手,刘备要全面反击,要么是关羽被对手困住了,处境堪忧,刘备要让他策应关羽。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对他来说都不妙。
在等待出击的时候,张飞一直在观察对面的阵地,向来来回回的斥候打听对面的将领。斥候是消息最灵通的人,他们掌握的一些消息甚至连主将都未必知道。主将关心的事很多,一般不会留心对方的普通将领,除非是独领一部的别部司马之类。
斥候说,对面都是冀州豪强,以南部人为主。有好几个当年曾经追随韩馥,比如刚刚被义杀掉的那个耿湛就是韩馥长史耿武的族弟。在张飞的正对面也有一个和耿湛差不多的人,叫闵建,他是韩馥加驾闵纯的远支族人,手中有两千多强弩手。此人因为闵纯的原故,升迁无望,所以作战一向不积极,愿不愿意出力,全看战利品够不够丰厚。如果无利可图,他是不肯出力的。
闵建只是典型,其他人未必像他这么出格,但义部下有不少是韩馥旧部,与被袁绍杀掉的那些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为袁绍卖力。家族、产业都在冀州,他们是不敢明目张胆的背叛袁绍的。没有产业,供养不起部曲,他们就什么也不是。
听了这些故事,张飞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冀州军的攻击那么疲软。知道对手没有拼命的决心,他在心理上又胜了一筹。俗话说得好,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孙策也常说,两军交战也好,两人比武也罢,出手不留情,留情不出手,一定要死死的抓住对手的软肋打,往死里打,不让对手有还击的机会,直到对方失去反抗能力为止。通常来说,所谓失去反抗能力就是要么斩将夺旗,要么迫使对方全线崩溃,将领失去对部下的控制能力。
比如当初在萧县打关羽,比如在小黄打蒋奇。
张飞对孙策一向佩服。小黄那一战,他曾随孙策出击,而且立了功,因此才得了手中的丈八蛇矛,印象非常深刻。此刻出战,他下意识的套用了那一战的办法,刚刚突破对方战阵,他就冲着闵建的战旗去了。
“燕人张飞在此,闵建小儿,速来受死。”
张飞天生大嗓门,比关羽还要略胜一筹,即使乱军之中金鼓齐鸣,人喊马嘶,也无法掩盖他的声音。闵建原本就在注意他,也知道张飞是何许人也,听得这一声吼,顿时心慌意乱。如果不是之前耿湛因为怯战被义斩首,他几乎要掉头就跑。
尽管如此,闵建也没有上前迎战的勇气,他下令亲卫重重保卫,阻击关羽。但他还是低估了张飞的战斗力。张飞手中的丈八蛇矛既有长度优势,又有招法优势,左拨右挑,闵建的亲卫根本无法近身,接连折损了好几个人,亲卫将见势不妙,亲自上前接战,被张飞一矛挑落马下。
见张飞势如破竹的冲到身前,面前无一合之将,闵建慌了,顾不得义的军令,拨马就走。张飞紧追不舍。他也不急着取闵建性命,就跟在闵建后面,蛇矛的矛尖离闵建后心只有一臂距离,让闵建时刻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无法停下来组织反击。闵建的部下拼命上前,但他们既不能结阵拦着闵建的去路,单打独斗又不是张飞的对手,接连损失十余人。
闵建的阵地大乱,田豫抓住机会,组织弓弩手全力射击,随着箭阵被压制,前面的刀盾手失去了支援,伤亡得不到补充,阵线渐渐支撑不住了,崩溃在即。闵建被张飞追得心慌意乱,虽然极力嘶喊,却无济于事,只得命人举起双兔大旗,向中军求援。
见左翼的闵建这么快就坚持不住了,义眉头皱得更紧。他没指望闵建能挡住张飞,但他希望闵建能多支撑一段时间,尽可能的多造杀伤,消耗一部分张飞的士气和体力。俗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随着伤亡增加,体力消耗,不管什么样的精锐都会露出疲态。可是闵建败得太快,没有起到这样的作用,他的战术构想就会大打折扣。
看来刘备的确比他预计的要强,不仅关羽的战斗力超强,张飞也不弱,这些新兵能展现出这样的战斗力,将来更难对付。最好的办法就是趁他们羽翼未丰,一次性的重创他,不仅要将他训练出来的新兵大半歼灭,更要重创他的自信心。
义一边下令增援闵建,稳住防线,一边根据战斗的进展重新评估双方战斗对比,进行战局推演。他悲哀的发现,自己还有机会重创刘备,但他也要付出更大的伤亡。如果刘备还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力量,他甚至有可能被刘备击败。除非袁绍此刻赶到,有袁绍率领的中军压阵,就算刘备有后手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中军迟迟没有消息,义心急如焚,战机像沙子,正一点点的从他指缝间流失。
见张飞进展顺利,击破闵建的阵地,义却迟迟没有反击,只是派人增援,刘备暗自庆幸。他命令中军集结,准备出击,同时调出一千弓弩手,向中军左前方阻击赵云的冀州军集射。
冀州军不甘示弱,立刻反击。
赵云见状,立刻抓住了机会,策马杀向张。张看得清楚,分出一部分大戟士迎战。义生怕张有失,也派出一部分骑兵增援,两千多骑往来冲杀,搅在一起,难解难分。赵云无法突破大戟士的堵截,救出关羽,张也因为兵力分散,眼睁睁看着关羽身边只剩下六七十人,就是无法速胜,只能耐着性子慢慢耗,一点点的消耗关羽的力量,等待着击杀的机会。
关羽精疲力尽,面对策马奔驰的大戟士,只能结阵固守。百步之外,他的部下也在苦战,虽然失去了关羽的指挥,他们只能凭着平日里训练出的本能,但是关羽的战旗还在,关羽还活着,他们心里的防线也就没有崩溃,咬紧牙关顽强抵抗,等待着关羽再次杀出重围。
战事胶着,双方都已经投入了大半兵力,手里剩下的棋子都不多了。义和刘备都握紧了拳头,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等着对方破绽的出现。
第1243章 胡搅蛮缠
袁绍看着简雍,轻笑了两声。
“有个消息可以告诉你,义追上了刘备,已经接战。”
简雍心里一紧。他很想让自己表现得很平静,但是他做不到。他知道义是河北第一名将,他也知道义有两万多人,兵力是刘备的两倍。即使刘备选择了有利地形,即使关羽、张飞等人都是难得的勇士,但刘备面对义还是没什么胜算可言。
轻则损失惨重,重则全军覆没,能保住他们几个人的命就算万幸。
“听说刘备练兵全用孙策之法,不知道他能不能像孙策一样善战。”袁绍看出了简雍的紧张,更加得意。他不担心义,他对义的实力有足够的信心。也许损失会大一点,但胜利只会属于义。义有点损失有什么不好?那些人反正也不可能真正效忠于我,就让他们多损失一些吧。
袁绍脸上的笑容更盛,和简雍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欣赏着简雍的焦灼。
过了一会儿,又有传令兵来报,耿湛作战不力,被义临阵斩杀。但关羽所部展现出的战斗力超出预期,伤亡可能会比较大,义请袁绍掠阵,防止公孙瓒或者张则赶来增援刘备。与此同时,义还报告了张的功劳。张虽然没能救回沮鹄,但他击伤了田豫,又击退了赵云。眼下正在义身边,协助作战。
袁绍有点不高兴,但他也因此放了心。有张协助,义取胜的把握更大了。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义的传令兵赶到,汇报了最新战况。张率领大戟士出战,已经困住关羽,取胜在即。不过刘备练兵有方,其麾下的幽州军战斗力很强,如果再经过几次实战,很可能成为一支精锐,义建议全歼刘备,希望袁绍能够赶去增援。
袁绍沉下了脸。他觉得义有夸功饰过之嫌。什么刘备练兵有方,有可能成为精锐,这是夸功邀赏吧。区区一个刘备而已,又只有一万人,就算训练有素也是没有经历过大战的新兵,怎么可能是义手下百战精锐的对手。
义这是想干什么?
简雍敏锐的感觉到了袁绍的情绪变化。虽然袁绍没有说什么情况,但袁绍不高兴,无非是前面的战事不如预期,也就是说刘备顶住了义的攻击,还没有败。他算了算时间,觉得应该见好就收了。刘备击败义是不可能的,能不大败就算赚到了名声。时间拖得太久,伤亡太大,对刘备并不是好事。
“车骑,我渔阳兵如何?”
袁绍瞅着简雍,没好气的一甩袖子,哼了一声。
“车骑说得没错,刘府君用的练兵方法学自孙将军,不仅如此,我渔阳兵用的军械也大多来自豫州,尤其是关羽的那口青龙偃月刀和张飞的丈八蛇矛,简直是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车骑麾下的张是不是还没回来?他如果在阵前遇到赵云、田豫,那还好,遇到关羽、张飞就要小心些了。”
袁绍眉头紧锁,心中不安起来。他握紧了腰间的思召刀,又看看坡下手郭图。张是他器重的将领,武功好,通晓兵法,还对儒家学问有一些研究,尤其是他那家传的大戟士,简直是天生的近卫营。比起那些粗陋的长矛铁戟,这种复古风的大戟才配得上他四世三公的身份。
袁绍想了想,对沮授说道:“公与,你看……将军需要增援吗?”
沮授躬身道:“主公,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将军的兵力是刘备的两倍左右,取胜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伤亡可能不会小。再者战场离涿县不远,公孙瓒很可能就在附近,他如果以骑兵突袭,威胁不小。若主公能移营而前,为将军掠阵,可保万全。”
袁绍微微颌首。他希望义部下那些对韩馥心存旧念的人早点死掉,却不希望义的部下一下子损失太大,这会影响全军士气,也会让人疑心他借刀杀人。
“那就派一万人增援义。”
简雍一听,顿时后悔不迭,连忙说道:“车骑,雍虽不才,以为此举不仅不是万全,而且大有问题。”
袁绍扬扬眉,拖长了声音。“哦?愿闻其详。”
简雍吊起了袁绍的兴趣,却不急着回答。他就是要干扰袁绍的思路,不让他派兵增援义。就算最后阻止不了,也要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沮公与,你是担心令郎吗?假公济私可不是谋士所当为。”
沮授大怒。“简雍,你少在这儿搬弄是非。盟主明察秋毫,不会被你的伎俩所误。你不就是怕盟主大军一至,刘备士气崩溃,大败而逃吗?他既不识大势,与盟主为敌,这就是他的必然下场。你若真心想救他,不如现在回去劝他投降,比在这里卖弄口舌好。”
简雍摇摇头。“公与所言,雍不敢苟同。董卓已死,天子亲政,朝中三公皆是党人,讨董联盟早已烟消云散,这盟主之称不宜再用。车骑领冀州,张使君领幽州,渔阳是幽州属郡,我家府君怎么能背张使君而向车骑俯首称臣?你可是陷车骑于不忠不义之地啊。”
沮授语塞,懊悔不迭。他被简雍所激,一时口不择言,被简雍抓住了话柄。正当他想着怎么把这个话圆回来的时候,袁绍忽然转身看向南侧。沮授也看了过去,只见南侧几百步外有骑士飞奔而来,心中不由得一紧。
难道邺城出事了?
沮授顾不上和简雍闲扯,他们盯着那骑士,看着他来到郭图的面前,递上装有急件的木盒。沮授眼尖,一看那木盒,心就拎了起来。这木盒上画了三道朱砂,这是最紧急的消息才会用的标志,需要用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递。
沮授和袁绍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走了过去。他们走到山坡的时候,郭图刚刚打开木盒,正在看急件,听到脚步声,郭图将那张纸递了过来,眼神复杂。袁绍看在眼中,觉得很奇怪,他从来没见郭图有过这样的眼神,既有兴奋,又有紧张,还有一些痛苦,忍不住问了一句:“公则,出了什么事?”
郭图嚅了嚅嘴,将袁绍拉到一旁,低声说道:“主公,豫州大疫。”
袁绍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又惊又喜,嘶声道:“当真?”
郭图偷偷看看远处的沮授、田丰等人,声音压得更低。“主公,这……可不是什么喜事。”
袁绍恍然大悟。豫州是他的本州,大疫会死很多人,即使那些人不是支持他的世家,毕竟是他的本州百姓,尤其是汝南、颍川,有不少人和他部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如果表现得太兴奋,的确不合适。
“唉……”袁绍面露悲戚,长叹一声:“此孙策之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