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共商大计
陆康刚刚因为一时性急误解了孙策,此刻不想重蹈覆辙,耐着性子问起孙策与许淳冲突的经过。
沈友对这件事很清楚,代孙策陈述了一番,尤其强调了两点:首先,许淳身为阳羡第一世家,不仅倚仗家势侵占大量良田,还与山贼沟通,他已经不是普通的世家豪强,他是民蠹;其次,许淳仅仅因为孙策怠慢了他,就欲对孙策不利。这种人若非天生心肠歹毒,就是横行乡里惯了。你想想看,孙策是会稽太守,手里有兵数千,许淳都不放在眼里,普通百姓如果惹了他,还能有好下场?
除恶务尽,这样的人非除掉不可。许贡做了几年吴郡都尉,又做了几年吴郡太守,他会不知道许淳是什么德行?他派来的郡丞王珍就与许淳合谋,焉知他本人没有从中指使。孙策这次来就是兴师问罪,哪有交还许淳的可能。
听完沈友的解释,陆康倒不好说什么。他是世家不假,但他对许家的做派也不满,只是来之前不知道孙策为什么要抄没许家。现在知道了原因,自然也不想与许淳搭上什么关系,反觉得许贡有利用他的嫌疑,很是恼火。
“将军只有几千人,能拿下姑苏吗?”
孙策欠身施礼。“多谢陆公关心,正要请陆公帮忙。”
陆康思索片刻。“将军,我有一句话,希望将军能够坦诚相告。”
“请陆公直言。”
“你整治许淳,不仅仅是因为他对你不利吧。你是不是想在吴会推行你在汝南做的那些事?”
陆康直视着孙策,眼睛眨也不眨。对许淳的死活,许贡的要求,他并不放在眼里,可是孙策如果想对吴郡世家下手,陆家难以置身事外。他之所以答应许贡的要求来见孙策,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陆公,我想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让失地的流民重新落户定居,不应该吗?”
陆康眉头紧皱,抚着胡须,半天没有说话。他为官多年,岂能不知土地兼并的危害。“将军,你的想法,我非常支持,可是这样牵连太广了。”
“我知道,所以我不急,我会一步步地向前走,步子可以迈得小一点,迈得谨慎一点,但绝不会退。陆公,你们可以去南郡、汝南看看,是非功过自有公论。即使是许淳,如果他不是如此胆大妄为,我也不会这么处置他。我在汝南遇到那么多麻烦,如果要杀人,平舆许家还能留到现在?”
孙策说得很客气,甚至不失谦卑,陆康听在耳中却凛然心惊。他盯着孙策看了半晌,一声长叹。“将军好重的杀气。”
孙策笑而不语。该说的道理他已经说了,他必须给陆康一点压力。风云变幻,总有一些人要被淘汰,陆康如果选择对抗,他那也没什么好客气的。话可以说得好听一点,但刀一定要握紧。
“魏周林在哪里,是不是被许贡扣住了?”
“他在城里,很安全。”
孙策沉默不语。魏腾没回来复命,自然是和许贡翻了脸,但许贡居然没能干掉魏腾,让他很意外。由此可见,吴郡世家还是有点底气的,也不怎么把许贡放在眼里。既然如此,那就看陆康等人怎么选了,是帮他赶走许贡,还是坐观成败,甚至是帮许贡对付他,将决定他们各自家族的命运。
陆康明白孙策的意思,拱拱手,辞别而去。
陆康回复许贡,许淳为恶在先,罪有应得,府君你就别操那个心了,还是想想怎么向孙策解释吧,你的郡丞王珍和许淳狼狈为奸,已经被孙策扣住了。
许贡大发雷霆,拔刀就要砍陆康。陆康很不以为然。我活六十多了,什么事没见过,还怕你威胁?
面对陆康鄙视的眼神,许贡最后还是没敢下手。杀陆康容易,也就是一刀的事。但陆康背后是整个吴郡的世家,没有这些世家的支持,他这个吴郡太守做不成。不仅如此,陆康本人的名声很好,普通百姓对他也很景仰,杀了陆康,吴郡人恐怕要对他恨之入骨。
陆康施然而去,许贡气得七窍生烟。本想让孙策左右为难,没想到孙策轻易就化解了他的反击,反把他逼到了绝处,指责他包庇许淳,狼狈为奸王珍是他的郡丞,王珍和许淳狼狈为奸,自然是受他指使。
孙策扣住了王珍,兵临城下,兴师问罪,他总不能闭门不出。这也太丢脸了。
许贡想来想去,决定主动出击。击退孙策,吴郡还是他的,吴郡世家就算有异心,也未必敢和他撕破脸。如果让孙策在城外呆着,吴郡世家心有所冀,蠢蠢欲动,他这个吴郡太守迟早会被架空,弃如弊履。
许靖坚决反对,但他拦不住许贡。无奈之下,他只得向许贡告辞,远走交州。许贡对许靖的软弱嗤之以鼻。他对许靖说,你可以先上船,但别急着走,万一我打赢了,你还可以再回来。如果我打输了,你再走也不迟。
许靖挥挥手,扬长而去。
陆康回到府中,派人请来了张允、高岱等人,转达了孙策的意思。
土地兼并必须解决,但孙策不想与大家兵戎相见,希望能共商大计。陆康对汝南的事知道得不多,但他愿意相信孙策的话,原因很简单,许劭与孙策斗了那么久,孙策也没有将许家连根拔起,还让许劭平安的离开汝南,可见他所言不虚。他能在汝南如此,如今回到家乡,总不会做得比汝南还出格。就算有什么分歧,只要大家保持理智,总能找到解决办法。
其次,孙策提出了一个重要观点:吴会并非蛮夷之地,早在太伯奔吴之前,吴会就是圣人舜禹先后巡狩之地,早就是华夏文明中的一员,那些上古传说有可能是事实,而非仅仅是传说。如果能进一步研究,找到更多的证据,很可能重写吴会历史,成就比南阳郡学的邯郸淳、胡昭还要高。
陆康请来的人都是吴郡名士,就算学问不怎么好,也是有点骄傲,对中原的文明既有向往之心,又有自卑之感。忽然听说吴会有机会将历史追溯到舜禹时代,与中原比肩,顿时来了兴趣,尤其是以读书人自居的高岱等人。这可是千秋不朽的功业,如果能成功,吴会先贤祠里会有一席之位的。
高岱说道:“孙将军虽不以文学著名,却高瞻远瞩,甚合圣人教化之心。陆公,你若主持此事,我虽不才,愿附骥尾。”
陆康谦虚了几句,欣然从命。“周林,吴会一体,这么大的事,会稽诸贤可不能置身事外啊。”
魏腾笑道:“既然陆公这么说了,我虽愚钝,敢不效犬马之劳。纵不能舞文弄墨,也当为诸君奔走呼号。”
第767章 单挑(月月叶打赏加更)
沈友洋洋洒洒,写了一篇雄文。抓住太史慈与山越同流合污的事弹劾扬州刺史刘繇,要求进行授予孙策征讨之权,驱逐刘繇。又以许贡包庇许淳、鱼肉乡里为由,要求罢免许贡。
理直则气壮,沈友这篇文章写得极有气势,即使杨修看了也无话可说,只能表示佩服。
孙策派人将文章送往南阳,经由张过目后再发往长安。论文笔,论见识,张无疑是他身边综合实力最强的一个,杨修、沈友前来不可限量,但他们眼下还太年轻,还需要张这样的智者来把关掌舵。
这也是对前辈应有的尊重和信任。
很快,魏腾在陆康等人的安排下出了城。只隔了两三天时间,魏腾的感觉却大有不同。虽然孙策离他心目中的明君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可是与许贡相比,孙策强太多了,至少孙策没有拿刀砍他,愿意与他们协商处理各项事务,还有着吴会人的共同心愿。
万一大汉天命已尽,孙策得了天下,对吴会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魏腾转达了陆康等人的意见,大部分吴郡世家愿意与孙策合作,不会帮助许贡。但许贡的实力不弱,一是许贡有自己的部曲和门客,近千人;二是吴郡郡兵数量不少,许贡之前做过好几年吴郡都尉,手下有不少死忠旧部,他们帮许贡控制了近万郡兵。
孙策听得懂魏腾的言外之意。吴郡世家不会帮许贡,但在胜负未定之前,他们也不会明目张胆的与许贡作对。这里面可能还有一些人是支持袁绍的,他们也会全力支持许贡。
孙策早有准备。他与袁绍为敌,在号召力上没优势是既定事实,不指望登高一呼就能不战而胜,能削弱许贡的一部分实力已经达到预定目标了。如果所有人都支持他反而不好办,到时候抢谁的产业去啊。
孙策让沈友又写了一篇《告父老书》,揭露许贡与包庇许淳、威胁魏腾的丑陋面目,表达了自己身为吴郡人,愿为吴郡父老出力,驱逐许贡的坚定决心,然后派人抄了很多份,送到城内,四处张贴。
许贡大怒,一面派人四处搜查,一面整合人马,主动出城,向孙策挑战。
得知许贡出城,孙策笑了,下令水师直逼阊门,与许贡决战于阊门外。
铜官山,回龙岭。
祖郎用力拔下肩甲的箭,折为两截,狠狠地扔在地上,拔刀大呼。
“鼠辈,有种就出来单挑,躲在暗处射箭算什么本事?”
这一声充满怒意,中气十足,甚至盖过了数千山贼的鼓噪声。正在发起攻击的山贼们停住脚步,纷纷回头张望。过了一会儿,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后面,太史慈露出身形,将弓插回弓袋,连箭囊一起递给张仲,拔出背上的双戟。
张仲连声劝阻。“将军,敌众我寡,不能上他们的当啊。这些山贼没信用的,如果打不过你,肯定一哄而上,以多欺少。”
太史慈轻叹一声:“这祖郎甲胄精致坚实,我就算射中他也伤不了他,反而折了气势,不如与他一战,如果能临阵斩杀了他,说不定还能缓缓形势。”
张仲看看周围的伙伴,只能苦笑。太史慈袭击孙策未成,但他的武功得到了陈败等人的一致认可。孙策撤退铜官山,又是太史慈主张不能掉以轻心,以免中了孙策的计,结果搜查了两天,果然发现了祖郎和他的人马。如果不是太史慈谨慎,他们一旦放松警惕,被祖郎抓住机会,直接杀进山寨,那就全完了。
发现了祖郎的藏身地,陈败、万秉随即集结人马,围攻祖郎。但祖郎也不是好惹的,他据险而守,接连击败陈败等人的进攻,万秉一不小心,被祖郎打了个反击,临阵受伤。如果不是太史慈及时援手,连发数箭射倒追兵,压制住了祖郎的攻势,万秉根本逃不回来。
但太史慈的掩护只起到了出奇不意的作用,等祖郎等人有了防备,他就很难得手了。好容易射中祖郎一箭,却没能伤着祖郎,反而激起了祖郎的怒气,向他发出挑战。
打了半天,太史慈也看出来了,虽然双方都是山贼,但祖郎的部下远比陈败、万秉的部下精练,攻防都很有章法,互相之间的配合也比陈败的部下默契,甚至连对地形的利用都更有效,看起来倒像他们才是铜官山的山贼,陈败等人才是外地的。
照这样打下去,陈败就算将人拼光了也无法拿下祖郎的阵地,反倒有可能被祖郎耗尽士气。与其如此,不如与祖郎一战,如果能生擒或者伤了他,也能结束这无望的战斗,进一步确立自己的地位。
太史慈提着双戟下了山坡,抬起手中的铁戟,指指祖郎。
祖郎跳下岩石,正准备下去,祖向抢了过来。“大帅,我去。”
“帅你个头啊,你这贼坯,老子现在是校尉,不是山贼了。”祖郎瞪了祖向一眼,将他推到一旁。“闪一边去,守好阵地,别让这些贼坯钻了空子。这太史慈是个高手,连郭武都没能抓住他,你伤还没好,不是他的对手。”
祖向摸摸头,嘿嘿笑了两声。“喏,校尉!”他特地把校尉两个字咬得很重,引起一旁的同伴们一阵轰笑。一个多月的训练没有白费,他们今天这仗打得非常顺手,一扫上次被孙策击溃的晦气,士气非常旺。祖向随即安排强弩手进行掩护,防止对方出阴招。大家都是山贼,那点伎俩再熟悉不过,谁也信不过谁。
祖郎左手提盾,右手提刀,晃晃悠悠的来到太史慈面前,上下打量了太史慈一眼,撇撇嘴。“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尽干见不得人的事?”
太史慈也不说话,双戟互击,金属交鸣,摆出了进攻的架势。山坡上,张仲忍不住喊道:“有什么见不得人?两军交战,博的就是生死,难不成射箭之前还要喊你一声?”
祖郎抬头看了一眼,笑骂道:“你这贼坯,就敢说大话,有种你也下来,看我不砍死你。”
太史慈忍不住说道:“足下好像也是山贼出身吧,这才几天时间,就把自己当官军了?贼坯贼坯的不离口,你不觉得羞耻吗?”
“我有什么羞耻的?”祖郎晃着刀,绕着太史慈来回转。“我原来是山贼,但我现在投了孙将军,是官军了,这叫什么?这叫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你呢,你原本是良家子,现在却和这些山贼搅在一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这叫什么?你这叫自甘堕落。是我该羞耻,还是你该羞耻?”
太史慈被祖郎说得惭愧,眼神出现了一刹那的松动。祖郎看得清楚,纵身跃起,一刀劈下。
第768章 祖郎战太史
眼角刀光一闪,太史慈顿时醒悟,不敢怠慢,连忙招架。
祖郎抢得先机,得势不饶人,长刀如狂风暴雨,连续劈砍,气势如虎。太史慈上次与郭武对决,一刀戟断人伤,刚才他掩护万秉撤退,也亲眼看到祖郎倚仗兵刃之利,一口气连杀数人,杀得万秉没有还手之力,知道对方军械厉害,不敢正面招架。他双戟翻飞如转轮,侧面拨挡,连消带打,尽量不让祖郎正面劈中,耐心等待着反击的机会。
祖郎步步紧逼,看起来占了上风,但他一看太史慈的招法就知道遇到了高手,想凭兵器之利得手是不太可能了,趁着气力未竭,主动停住,咧嘴笑道:“果然有点真本事。上次输给郭武有点冤吧?”
太史慈皱皱眉,淡淡地说道:“公平决斗,器不如人,没什么冤。”说完舞戟而上,开始抢攻。
祖郎早有准备,举盾招架,长刀却隐在身后。太史慈用左手戟挂住他的盾牌,正准备用右手戟刺击,一看祖郎的姿势,知道不好,立刻撤回左手戟,右手戟虚刺一戟。果不其然,他的右手戟刚刺出去,祖郎就一刀砍了过来。亏得太史慈早有准备,及时撤戟,这才没被一刀砍成两截。
祖郎反击成功,趁势猛攻,一口气连砍数刀,再将太史慈逼退数步。
双方将士一看,都明白了太史慈在兵刃上没有优势,只能被动防守,这场比试其实并不公平。山贼们鼓噪起来。他们刚刚与祖郎的部下交手时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祖郎的亲卫营所持兵刃非常锋利,杀法简单粗暴,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是一阵乱砍,藤木制成的盾牌根本挡不住,两刀一砍就碎了,即使是环首刀也挡不住对方的强攻,吃了不少苦头。此刻被祖郎利用兵刃之利欺负太史慈,忍不住大骂起来。
祖郎不以为然,泰然自若,一边说笑,一边与太史慈周旋,逮着机会就上去猛攻几招,牢牢地把控着主动权。太史慈暗自叫苦。他明白祖郎的意思。祖郎倒不是一心想杀他,而是借此机会展示他手中兵刃的锋利,打击山贼们的士气。山贼们苦战半日,未能前进半步,已经士气低落,如果发现对手兵器锋利,会更加绝望。在之前的战斗中,虽然已经有人领教了这一点,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却是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影响自然大有不同。
如果不扭转局面,就这么打下去,他不败也败了。太史慈目光一转,看到旁边的竹林,突然有了主意。
“足下好深的心计。”
“一般一般。”祖郎嘿嘿笑道,长刀在手中耍了个刀花,轻松写意。
“能否容我换个兵刃?”
祖郎哈哈大笑。“当然可以。我也想和你公平一战,总是欺负你也没意思,就怕你拿不出这样的宝刀。不如你投降,我请孙将军送你一口。”
太史慈也不吭声,走到一旁,将双戟交给张仲,拔出腰间长刀,砍了几杆粗大的翠竹,砍去顶头的枝梢,留下两丈左右长短,拖着一根回到阵前,双手握持,对着祖郎,微微用力抖动,竹杆连着枝叶抖动起来,在两人之间布下一道浅浅的绿影。
祖郎脸色有些难看。隔着竹影,他打量着太史慈,苦笑道:“足下好深的心计。”
“一般一般。”太史慈原话奉还,舞起竹矛,上前抢攻。
祖郎暗自叫苦,却不能退,只得用盾牌护住面门,左躲右闪,想从侧面抢攻。正面的竹枝茂密,就算战刀锋利,连够砍断枝叶,但残存的竹枝、竹杆依然有杀伤力,如果刺中脸,甚至能让他破相,从侧面发起攻击才能避免这样的伤害。
太史慈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谨慎地保持着节奏,一刺即收,不让祖郎有突破的机会,耐心的将祖郎赶往逼仄之处。祖郎也发现了这一点,几次抢攻都没能得手,反被竹枝刮破了好几处,险些戳中眼睛,一时狼狈不堪。
见祖郎不复从容,太史慈反占了上风,山贼们欢呼起来,有人开始喊太史慈的名字,为他打气。
陈败也松了一口气,但心情却不怎么好。太史慈武功好,又聪明,几天功夫就成了无数人拥戴的英雄,一呼百应的日子不会远了。这铜官山不再是他们的铜官山,马上就要成为太史慈的铜官山了。
祖郎与太史慈纠缠了片刻,虽然砍断了不少竹枝,连竹竿都被砍断了一截,但他很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太史慈还备着好几根呢,这满山遍野的都是竹子,刀再利也砍不完。
“停吧。”祖郎哈哈笑道:“这局算你赢了。”
太史慈冷笑一声:“足下如果不服,可以继续。”
“我也砍根竹子,和你一起像小儿似的互打?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祖郎还刀入鞘,招招手,一个亲卫跑了过来,递上一口普通环刀。祖郎接在手中,敲敲盾牌。“行了,我不欺负你,这口刀是普通兵刃,你我各凭真本事,分个高下。”
太史慈欣然从命,扔了竹竿,重新取过双戟,正式与祖郎通报姓名,战在一起。
这一次两人武器相当,谁也不取巧。祖郎时而固守,时而猛攻,太史慈舞动双戟,攻守兼备,杀得难分难解,不相上下。祖郎常在山地,身形矫健,即使是在山坡上也纵跃如飞。太史慈没有他那么花哨,但他如一棵青松,稳稳地立足,双戟八面来风,不管祖郎从哪个方向发起攻击,他都能及时化解。
双方将士看得兴高采烈,不时大声叫好,一时竟忘了战斗,只当是在看一场高手比武。
两人苦斗数十合,不分胜负,都有些气喘,不约而同的猛攻两招,撤了出去。祖郎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倒持长刀,拱手道:“只当足下射艺出众,没想到短兵也这么强,佩服佩服。”
太史慈也收起双戟,还了一礼。“足下刀法精湛,慈也甚是钦佩。江东多健儿,名不虚实。”
“嘿嘿,我也就短兵步战能和你较量一下,射艺差你太多,骑战更不如你。不过孙将军麾下勇士如云,你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取胜。不如弃暗投明,孙将军一定会既往不咎,待你如心腹。跟这些山贼混有什么意思,他们还能比我祖郎强吗?我都不是孙将军对手,他们更不行。”
太史慈迟疑了一下。“多谢大帅一片好意,不过在下受人之托,不敢有负,只能奋力与孙将军周旋了。”
第769章 献计
朝阳洞。
夜色已深,沿中点着数十枝火把,将洞中照得通明。几十名山贼将领聚在一起,大呼小叫,开怀畅饮,为太史慈庆功。找到了祖郎的藏身地,几天来的紧张终于可以放下了,他们都很兴奋。
山贼们很激动,不断有人过来向太史慈敬酒。今天这一战如果没有太史慈,他们的损失会更大,尤其是万秉,没有太史慈的及时掩护,他很可能就回不来了。他拉着太史慈一连喝了几杯,连声感谢。
太史慈谦虚了几句。“将军不必如此,孙策部下骁勇,军械精良,前些天我也吃了亏的。”
万秉连声赞同。他一度带着亲卫冲到祖郎的阵前,眼看着就能建功,没想到祖郎带着亲卫一个反扑就险些要了他的命,颜面尽失。太史慈这句话算是给他解了围。与其他人比起来,祖郎身边的亲卫装备更好,战斗力也更强。“是啊是啊,他们的军械太好了,孙策财大气粗,我们比不上。”
太史慈看看正在狂欢的山贼将领,沉默了片刻。“二位将军,我有一句话,可能不太入耳,但是事关寨中数千将士的生死,敢请二位大帅一听。”
陈败不置可否,万秉却连声催促。太史慈说道:“今日一战,祖郎虽然有地势,有军械之利,但他的优势不仅于此。”
万秉不解。“还有什么?”
“不知将军有没有注意到,祖郎的部下全是青壮,而且配合非常默契,训练有素。”
万秉仔细回想了一番,觉得有理,连声附和。陈败也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着手里的酒杯不吭声。
“二位将军觉得以这样的标准,你们能挑出多少人?”
万秉和陈败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苦笑。万秉抬起一只手,张开五指,想了想,又收起两根。“大概也就是三百多人吧,不会再多了。”
陈败也叹息道:“怪不得孙策留下祖郎一个人,自己去打吴县了。祖郎原本可是有三五万人的大帅,实力比我们强多了。现在只挑了二千人,自然全是青壮,我们这些人哪是对手。就算把这附近的七八伙人全部加起来也未必能行。子义,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将军言重了,我奉刘使君之命到此,就是为了辅佐二位。为二位出谋划策,效犬马之劳,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荣幸。我虽然来的时间短,但从二位将军到普通士卒,都把我太史慈当兄弟,我非常感激,不忍看到任何一个人损伤,这才斗胆进言。有唐突之处,还请二位将军见谅。”
万秉一拍大腿。“咦,你看你说的。既然是兄弟,就不能这么见外。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你再这么说,我可就生气了。老陈,你说是不是?”
陈败应道:“没错,子义,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吧,我们一起参谋参谋。”
太史慈又谦虚了几句,这才说道:“精兵的好处自然不用说,但精兵也有精兵的劣势,人数太少,一旦战场范围太大,就无法兼顾。祖郎只有两千人,他能控制铜官山,但他却无法兼顾伏虎山、石门山一带,只能各个击破。但二位将军别忘了,来攻铜官山的不仅是祖郎,还有孙策。孙策先在山中练兵,随后又出山去了吴县,二位将军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攻破吴县,带着吴县的郡兵到此,你们还能幸免吗?”
万秉和陈败的脸色登时变了。他们知道自己的实力,也知道吴郡的实力。吴郡有十三城,总共十六万户,有三分之一的人口在吴郡,阳羡不足万户,但吴郡却有五六万户,有钱有势的大家族更是大多集中在吴郡。吴郡太守随即可以召集三五万人作战,如果他们不是与许淳相联系,许贡早就收拾他们了。现在许淳被孙策收拾了,他们还派人袭击过孙策的船队,孙策岂能放过他们。
正如太史慈所说,铜官山、伏虎山、石门山看起来面积不小,可要是孙策真带着吴郡的郡兵进山征剿,他们迟早要被赶尽杀绝。
“这……孙策才几千人,能拿下吴郡?”陈败将信将疑,脸色却非常难看,连手里的酒杯都拿不稳,泼得到处都是。他们不太了解孙策过去的战绩,但是他们知道孙策就是吴郡人啊,连陆康都和孙策关系那么好,其他吴郡世家还能不帮着孙策?没有吴郡世家的帮衬,许贡不用打就废了。
太史慈慢慢地呷着酒。他不想再吓唬这两个山贼,凡事都有个度,真要把孙策过往的战绩一说,弄不好这两人会直接投降孙策,他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陈败和万秉商量了一番。万秉对太史慈已经五体投地,毋须多言,陈败虽然不甘,也知道情况严重,只得向太史慈求救。太史慈最后提出一个建议,派人和丹阳、会稽的山贼联系,抓紧时间收拾细软撤离,尤其是老弱要先走。铜官山、伏虎山、石门山这片山是独立的,与以南的大片山区之间有一片平地,如果孙策派人控制了这片地区,切断了退路,再想撤可就难了。
听说要放弃经营了这么久的铜官山,不仅陈败舍不得,万秉也难下决心。太史慈也不催他们,只是劝他们先与丹阳腹地的山寨联络,做好准备。万秉、陈败商量了很久,勉强应了。
太史慈端着酒杯,和山贼们一起喝酒,直到半夜才散。张仲陪着他走在山路上,回太史慈的住处。周围一片安静,连虫鸣声都没有。太史慈觉得有些异样。他想了想,转头看着张仲。张仲是个嘴闲不住的人,他已经习惯了张仲时刻在耳边说些什么,今天张仲一言不发,实在古怪。
“怎么了?”
张仲停住脚步,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接连叹了几口气。“将军,我们真的要走吗?”
太史慈瞅瞅张仲。“你全听到了?”
张仲点点头。“我是做斥候的,耳朵比一般人灵。你和二位大帅说的话,我全听到了。”
“你不想走?”
“我……”张仲迟疑了片刻,转头看着太史慈,嚅嚅地说道:“将军,我不想做山贼了,我想……回家。我阿翁前天进山来了,我要是回家的话,能……能得好几亩上好的水田呢。”
太史慈看着张仲,刹那间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张仲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摔下去。太史慈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张仲汗如雨下,颤声道:“将军,我……”
太史慈将张仲拉了回来,让他站好,又拍拍他的肩膀。“悄悄地走,别惊动任何人。”
张仲又惊又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太史慈磕了两个头,站起身,闪过树林中,不见了。太史慈看着黑黝黝的山林,嘴角挑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第770章 好兆头(佐菲獸打赏加更)
句容。
刘繇忽然皱了皱眉,脸颊抽搐了两下。
坐在他正对面的许劭看看他,夹起一块生鱼脍,蘸了酱,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又摇了摇头。“时候还没到,江鲜不够肥啊,缺那么点意思。正礼,你觉得呢?”
刘繇顾自出神,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举杯致歉。许劭轻笑道:“正礼在担心什么,如此出神?不会是担心丹阳的战事吧,陈到是我县人,他不是正礼的对手,正礼不用担心。”
刘繇哈哈一笑,举杯一饮而尽,抹了抹胡须。“有子将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子将,依你看,那高干是何等样人,他能控制住豫章吗?”
许劭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端起酒杯,慢慢地呷着。他刚从豫章来,与刘繇商量合击丹阳的事,豫章太守周术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豫章迟早会落入新任南昌令高干之手,但他对高干评价不高,觉得此人不足以控制豫章。刘繇显然也对高干没什么信心,所以才会问他对高干的评价。
“正礼,你觉得许贡能是孙策对手吗?”
刘繇苦笑。他听懂了许劭的意思,正如他对许贡评价不高一样,许劭对高干评价也不高。许劭此来,是想劝他入主豫章,不要对吴郡抱什么希望了,许贡不是孙策对手,吴郡迟早是孙策的地盘。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一来高干是袁绍的外甥,他不能去抢高干的地盘。二来他不想这么放弃吴郡,他还想夺回丹阳,甚至夺回吴郡,至少要将吴郡北部控制在手中,切断孙策与中原的联系。
这是袁绍给他的任务,他不能轻易放弃。
见刘繇不说话,许劭知道自己的希望落空了,心中说不出的懊恼。他被孙策赶出汝南,背井离乡,来到豫章,结果孙策又来了扬州。他想为刘繇出谋划策,希望他入主豫章,刘繇却拘泥于袁绍的安排,不愿意与高干发生冲突。照这个形势,刘繇空有能力,兵力不足,难以发挥作用,高干坐拥豫章大郡,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别说击败孙策,夺取扬州,就连丹阳也未必能够攻克。
我该去哪儿?我能去哪儿?
许劭心情烦闷,与孙策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都浮上心头,越想越难受。成名二十余年,最后却毁在一个少年手上,不仅名声扫地,还像只丧家之犬一般四处流浪,惶惶不安。
许劭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刘繇心中不忍,劝道:“子将,你也不用担心,太史子义已经去了阳羡,有他串联丹阳、会稽、豫章山中诸贼,孙策很难速胜……”
“太史慈那样的人也能做大将,付以方面之任?”许劭激动起来,将酒杯顿在案上,酒液洒得到处都是。许劭面色通红,连眼睛都红了。“有才无德,行事以狡诈为先,不择手段,他和孙策有什么区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说他堪与孙策为敌,我却担心他与孙策一见如故。正礼,虽说乱世尚权谋,但如果凡事以利为先,没人在乎道义,又怎么可能致太平?”
刘繇面红耳赤,太阳穴怦怦跳动。他迟疑了半天,才强笑道:“子将,话也不能这么说,治世用文,乱世用武,就连朝廷都要重振尚武之风……”
“朝廷?”许劭冷笑道:“你是指才十来岁的天子,还是指而立之年的权臣?”
刘繇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再说只会惹得许劭不快。他讪讪地举起杯。“子将,喝酒。”
许劭斜睨着刘繇,举起酒杯,才发现杯中已经无酒,他索性扔了酒杯,端起一旁的酒尊就往嘴里倒,大半酒水都倒在了前襟,湿了一片。许劭紧闭双目,泪水涌了出来。他扔了酒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外走,一边走一边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流泪。
“大好河山,毁于昏君佞臣之手。天下之大,竟无我立锥之地。命邪,运邪,奈何如此不公。”
刘繇阴着脸,一动不动。
虎丘。
孙策背着手,站在山坡上,俯瞰姑苏城。
姑苏城灯火点点,一片宁静。太守许贡已经集结了一万在阊门附近,明天就要大战,但姑苏城依然很平静,除了那几个家族的家主,普通百姓并不怎么关心这场战事。
愿意为许贡而战的不是许贡的部曲就是他招募的战士,还有一些名义上是郡兵,却被支持许贡的人控制,拿着吴郡的军饷,为许贡卖命。除此大外,大部分郡兵都保持中立,等着看明天的结果,依附胜利者。
人就是这么实际,对他们来说,孙策与许贡在道义上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拥兵自重的武人。
“夫君,早些睡吧,明天还要作战呢。”冯宛走了过来,将大氅披在孙策身上,又转到孙策身前,为他系好系带。孙策拉着她的手,揽在怀中。冯宛有点不好意思,偷偷地看看四周,低声说道:“夫君,我可不想被人说成是西施一样的红颜祸水,坏了你的王霸大业。”
孙策笑了起来。“只有没用的男子才会将自己的失败归罪于女人,说什么红颜祸水。我虽然不才,却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况且你和阿楚做了那么多事,帮了我那么多忙,不让须眉,谁能说你是红颜祸水?”
“都是阿楚做的,我只是帮着抄写抄写而已,谁都做得。”
“谁都做得,却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做。”孙策撩起冯宛额发的头发,手指滑过她凝脂般的面庞。“你看那些读书人,一提到圣人就两眼发光,让他们做点实事就连连摇手,生怕污了他们的手。嘿,我能怎么办呢?我还要用你们研制的织机来赚钱养活他们,让他们青史留名,做文采风流的大才子。你说我冤不冤?”
冯宛忍不住笑出声来,轻轻推了孙策一下。“夫君,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刚刚收到阿母的家书,权姊姊有喜了。”
孙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是个好兆头,明天一定大捷。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我决定都给他取名为捷。嗯,就这么定了。”
第771章 半边天
不远处,蔡瑁和郭嘉、沈友打量着四周的地形,一会儿抬头看天,一会儿俯首看水,左顾右盼,绕着山坡来回转了几圈,终于选中了一个地方,伸手一指。
“我觉得这里不错,面北朝南,地方也宽敞,既不用担心起北风,又可以享受春阳。就算有风来,吹面不寒,左有姑苏城,右有太湖,既有人文,又有山水。大胜之后,在这里立一块碑,记叙一下明日的盛事,也好让后人知道诸君的风采。”
郭嘉、沈友大笑,看看地形,都挺满意。郭嘉对沈友说道:“子正,你沈家的人明天会来吗?”
沈友很自信。“放心吧,一定会来。”
“你估计还有几家会来?”
沈友想了想。“陆家不用说,陆公对将军非常欣赏,他一定会来助阵。张家也应该会来。张允闻名州里,但盛宪、许贡都看不上他,至今没能出仕,将军诚意相邀,他只要不笨,一定会来。皋家应该也会来,重修吴会史,追述舜禹故事这样的大事,皋陶子孙不参加太说不过去……”
沈友掰着手指,数了几家,有把握来的四五家,可能来可能不来的四五家,肯定不会来的七八家。郭嘉、蔡瑁听了,心里有数,基本上吴郡真正排得上号的世家有大半在此,吴郡人心向背已然可知,明天这些人往这儿一坐,孙策就已经赢了一半。
谁能想到当初孙策留下陆议会有这样的作用。如果说有人料到了这一天,大概也只有孙策自己。一直以来,他对陆康执子弟礼,恭敬有加,今天终于有了回报。以数千人马轻取姑苏城,未战而民心已定,这都是孙策之前的隐忍换来的成果。
虽然谁都没说,但他们心里都清楚,作为一个年轻人,意气风发,所向无前并不难,难的反而是能克制自己的好恶,做该做的事。想想孙坚就知道了,都快四十的人了,若非孙策引导,他都不知道如何与文人打交道,明明救了陆聘,结了善缘,却和陆康形如陌路。
所以人脉这种事还是要会经营。孙家现在有的基业都是孙策在短短一年左右的时间里积累下来的,比孙坚之前十几年的努力还要丰厚。有这样的君主,又何必担心前程呢,尽情发挥自己的才华就是了。
郭嘉与沈友心有灵犀,相视而笑。
商议已定,由蔡瑁把结果通报给孙策,孙策看了看,也觉得非常满意,又问了些准备事宜,确认该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得妥当了,万无一失。
魏腾再一次走出了张家。张允亲自出迎,将魏腾请到堂上,请魏腾入座。魏腾首先向上次张允帮忙表示感谢。如果不是张允仗义出手,他也许就被许贡派来的门客杀掉了。
张允二十五六,面皮白,中等身材,体格健壮,颇有几分豪气。面对魏腾的致谢,他客气了几句,便直奔主题,问起魏腾的来意。孙策明天就要与许贡交战,这时候派魏腾进城,张允搞不清他是什么意思。
魏腾笑笑。“孙将军听陆公、沈子正说起伯宗,很是仰慕,特派我来邀你共商大计。”
“荣幸之至。”张允笑道:“我听陆公说起孙将军,也是仰慕得很,就等着孙将军击败许贡,届时好去拜见我吴郡横空出世的少年英雄。”
“那孙将军明天就在虎丘恭候大驾了。”
张允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明天?”
“没错,就是明天。”魏腾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他对孙策的这个决定并不赞成,在胜负未定时邀请吴郡世家出城观战,等于逼吴郡世家表态,万一没人肯接受邀请,那可有些丢脸,对士气肯定会有所影响。但孙策坚决这么做,他也只好来。
张允思索片刻。“周林兄,你去过陆公府上了吗?”
“去过了,陆公欣然应邀。”
张允目光微闪,瞅了一眼魏腾,脸颊抽动了两下,迅速做了一个决定,脸上重新浮起笑容。“既然陆公去,那我理当陪他走一程。”
魏腾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勉强。陆康同意去,他可以理解,陆家已经和孙策绑在一起,孙策如果败了,许贡绝对不会放过陆家。可张允完全没这必要,他甚至没和孙策见过面,更谈不上交情。他之所以同意去,恐怕只是因为陆康。不得不说,孙策和陆家的关系帮了大忙,张允也许不相信孙策,但他相信陆康。
得到了张允的同意,魏腾又转达了孙策对高岱的敬意,请张允转达。考虑到高岱是太守府的掾吏,许贡看得比较紧,孙将军并没有发出正式邀请,但如果高岱愿意与会,孙策将非常欢迎。
张允答应了,送魏腾出门。魏腾还有好几家要去拜访,具体是谁,魏腾没说,张允也没问。送走魏腾,张允回到内堂,他的妻子朱氏从里面走了出来。张允把情况说了一遍,问道:“夫人,你说,我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孟浪?”
朱氏笑道:“你还知道自己孟浪,就说明你不是真的孟浪。好啦,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要瞻前顾后,索性去做。你年轻孟浪,陆公一把年纪了,难道还会孟浪?跟着前辈走,不会吃亏的。”
张允走到朱氏身边,低下头,在她耸起的腹上听了听,笑道:“有夫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也是没办法,盛宪也好,许贡也罢,都自恃高门,以游侠视我,那位袁盟主眼里更不可能有我。孙家与我张家情况相似,这位孙将军又有容人之能,连陆公都对他赞不绝口,我想他应该是个明君,纵使不能得天下,坐断东南,待天下太平,也是有可能的。唉,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我总要为他搏个前程。”
“既然要搏,就不要犹犹豫豫的,放手去做吧。”朱氏抱着张允的脸。“事不宜迟,立刻去见高孔文,然后连夜出城。如果许贡得到消息,你也许就出不去了。”
“那你怎么办?”
朱氏摸着肚子,神色从容。“这时候许贡眼里只有孙将军,不会伤害我的。我去家里躲一躲,也就是一天时间,不会有事的。”
张允很惊讶。“你这么有信心?”
朱氏白了张允一眼,抿嘴笑道:“一个连女子都能尽其所能的人,何事不能成?”
张允抚额而笑,叹道:“还是夫人慧眼,我自愧不如。看来这吴郡男子尚未可知,吴郡女子却都盼着孙郎大驾光临了。许贡未战而失半边天,败得不冤。”
第772章 陆顾张朱(罗格里奥打赏加更)
许贡一手揪着短须,一手背在身后,在堂前来回踱步,脚步沉重而急促,转身时又非常猛,总让人担心他会摔倒在地。两个门客按着刀,站在阶下,面面相觑。他们刚刚收到消息,以陆康为首的几个已经出了城,去向不明。考虑到孙策驻兵虎丘,他们应该是去投孙策了。原本以为许贡会勃然大怒,派兵抓他们的家人,没想到许贡虽然很生气,却迟迟没有动作。这可不太符合许贡的性格,让他们一时捉摸不透。
许贡看出了门客们的疑惑,却什么也没说。他的心情很糟糕,很想杀个痛快,但他知道不能这么干。也许孙策就等着他这么干,只有如此,他才能不战而胜。
在吴郡任职多年,许贡对吴郡世家的实力非常清楚。盛宪任吴郡太守时,他任吴郡都尉,就觉得盛宪对吴郡世家太过宽纵,提了几次意见,盛宪却不肯听,反斥他多事,两人因此不和。盛宪因病去职,他接任吴郡太守,想对盛宪不利,却遭到了高岱的强烈反对,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高岱只是一个书生,但他背后站的是吴郡世家。杀了高岱很容易,可是得罪了吴郡世家,他这个刚刚上任的吴郡太守就做不成了。他本想缓几年,立稳根基再做计较,没想到孙策来了,接着刘繇又来了,吴郡成了战场,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
孙策兵临城下,他们争的与其说是姑苏城,不如说是吴郡世家的人心。大战在即,陆康等人出城去投孙策,这当然不合许贡的心意,但他们能从容出城就足以说明吴郡郡兵并不完全听他许贡指挥,还有相当多的人在坐观成败。
姑苏城太大了,八个陆门,八个水门,他根本控制不过来。就像这吴郡的人心。
“走就走吧,等击败孙策,再找他们算账。”许贡咬着牙,眼角不受控制的抽搐,露出几分狰狞。“正想找机会收拾他们呢,他们还送上门来了。传令诸将,大飨士卒,明日大战,杀了孙策,看这些吴儿还能依附谁去。”
门客领命,转身去各营传令。
许贡累了,回到席上,以手支额,心跳快得让人不安。他现在很乱,想找个人商量,却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原本许靖是可以信任的,可是许靖走了,一去不复返,就像逃难似的。这让他既失望又不安。
难道我真的不是孙策对手?真是笑话。我有大军一万,他只有五六千人,我怎么会败。虎丘可是阖闾冢,孙策立营于冢上,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明日看我大破孙策,回头再收拾这些吴郡世家。许贡给自己鼓了鼓气,转身入室,和衣躺在床上。
朝阳初升,虎丘。
陆康跟着沈友拾阶而上,来到千人石上,见地上一尘不染,空荡荡的,只有中间铺着席,摆着一张案,案上一博山炉,香气袅袅,一支赤玉如意,温润如水,灿烂如火。
陆康站住,回头打量着沈友。“子正,这是何意?”
沈友笑笑,伸手一指。陆康转头一看,见蔡瑁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侍从,两人扛着席,一人捧案,一人捧香炉,一个捧如意。来到跟前,迅速铺席,设案,摆上香炉和如意,片刻之间便设好坐位,侍从们鱼贯而去,脚步轻快无声,步调整齐划一。
蔡瑁伸手相邀。“陆公,请。”
陆康看看,明白了,欣然入座。
又有两名侍者赶来,一人在席后设下一旗座,一人展开一面锦旗,插在座上,旗上花团锦簇,中间一篆书大字,正是陆家的陆字。陆康看了,笑着摇摇头,不以为然。
“孙将军何在?”
“孙将军正在剑池旁习武,稍后就到。令从孙陆议随侍,陆公如果想去看,我可以陪你去。”
陆康抬头看了一眼,见剑池旁的确有几个身影纵跃往来,寒光点点。他摇摇头。“久闻孙将军闻鸡鸣而起舞,名不虚传。既有阿议陪同,我就不去了,免得他看到我又要赶来行礼,不能一心一意。”
蔡瑁点头表示同意。两人说了一阵闲话,又有一年轻人快步走来,四处看了一眼,来到陆康面前,躬身施礼。“陆公,你来得可真早啊。”
陆康笑笑。“子叹,你也不迟。”又对蔡瑁介绍道:“这位便是顾家的顾徽顾子叹,是我女婿元叹的弟弟。”
蔡瑁上前行礼,拍拍手,又有侍者鱼贯而出,在陆康右侧布席设案,摆上香炉和如意,请顾徽入座。侍者又立座展旗,顾徽看在眼中,觉得有趣,拍手笑道:“来一人,设一席,若是不来,那就没席了?”
蔡瑁笑而不语,请顾徽入座。顾徽与陆康交流了几句,得知陆康昨天晚上便出了城,来到孙策营中,不禁哈哈大笑。两人正说得热络,又有两人联袂而来。顾徽看了一眼,笑道:“陆公,张伯宗和朱休穆来了。我要去迎一迎,陆公请安坐。”
陆康点头。他是前辈,没有起身相迎的必要。顾徽却和张允、朱桓平辈,不能太托大。顾徽起身离席,穿上鞋,快步来到阶前,拱手而立。张允和朱桓看得真切,加快脚步赶了过来,拱手施礼,又看了一眼场中形势,朱桓便有些着急。
“伯宗,我说夜里来,你非说不急,现在可好,落在子叹后面,连一席之地都没有了,只能侍立。”
张允大笑。“休穆,你也太性急了些,你看,席位不是来了。”
朱桓见侍者设席,这才转怒为喜,拱拱手。“子叹莫笑。”
“不敢。”顾徽挑挑眉。“久闻休穆武艺精湛,孙将军正在剑池旁习武,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朱桓登时心动,正要点头,被张允一把拽住。张允抬起下巴,示意朱桓看端坐在席上的陆康。“陆公在此,岂能失礼,还是先上前拜见,占了你的席位,再去见孙将军不迟。”
朱桓一拍额头,自我解嘲地笑了两声,和张允一起来到陆康面前,躬身施礼。陆康还礼,向蔡瑁介绍。蔡瑁已经收到相关的名单,却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本人,连忙还礼,请他们入座。他和一旁的沈友交换了一个眼神,正如沈友所料,以陆康为首的四家不仅来了,而且来得最早。
第773章 群贤毕至
设好了席,朱桓屁股还没坐热,就迫不及待地想去看孙策习武。陆康也知道他性子急,好胜心强,特地提醒了他几句,让他不要逞一时意气,与孙策争斗。朱桓连连点头,起身拉着沈友就走。沈友无奈,只好引着朱桓来到剑池前。
孙策正在指导孙权、陆议习武。论武功,他可能不如许褚、典韦,论武学修养,他可能不如邓展,可是论怎么教,他却是当仁不让的最佳,颇知因材施教的奥妙。孙权、陆议的目标不是做冲锋陷阵的勇士,所以他们习武不能着眼于杀人,还要有更多的内涵,有修身养性的作用。孙权性子急,所以孙策要让他练柔,陆议内敛,孙策就要让他练刚,补先天禀性之不足。
朱桓来的时候,孙策正在点拨陆议。“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中宫急进,强行突破,攻其必救,用力省而见效大,正合用兵贵胜不贵久之义,明白吗?”
陆议点点头,重新摆开架势,双手持专为他们打造的千军破,直进直出,接连三次进步击刺,进第四步时已经有些气力不济,明显慢了几分。他不好意思地看着孙策,挠挠头。孙策笑了,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急,慢慢来,第一次就能连续三次刺击,说明你的基础很扎实,等你掌握了诀窍,就会进步更快。”
陆议点点头,继续练习。
朱桓站在一旁,嘴角歪了歪,有点不以为然。沈友看得真切,再次提醒他不要轻率,今天是来谈合作的,不是斗气的。朱桓强忍着点点头。沈友引着朱桓来到孙策面前,向孙策介绍,并告诉他陆康、顾徽和张允已经在那边入座。
孙策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有了这四家,他已经胜了一大半。
后世有吴四姓之说,顾陆朱张,正是眼前这四姓,只是眼下的顺序有些不同,陆氏应该排在第一位,顾氏紧随其后,毕竟这两家都世代官宦了,张家、朱家却还是地方豪强,在官场上没什么根基,他们的崛起应该是孙吴开国时期的事。这四家出现在这里,说明世家的崛起有其必然性,不管来江东的是谁,不管用什么的统治方式,作为一个阶层,他们都拥有更多的机会,区别只在于某个家族可能因为偶然性胜出或失败。
比如陆氏。孙权后来打击陆逊正是因为陆家的影响太大,不得不整出一个二宫争立,强行打压陆家,为此不惜毁了与世家交好的太子孙登。但结果并不好,陆家实力受损却没有覆灭,入晋之后又强势崛起,反倒是孙吴元气大伤,埋下了亡国的种子。
“子正三妙之一有刀妙,看休穆龙形虎步,应该不弱于子正吧?”
朱桓被挠到了痒痒肉,心情大好,连忙谦虚道:“子正兄刀法精绝,桓岂敢与他相提并论,将军过奖了,过奖了。”
“子正是吴会英俊中少有的全才,纵使不能和他相提并论,也算不弱了。休穆平生志向如何,愿意做学问,还是想领兵作战?如果想做学问,待会儿就在这儿听听,如果想领兵作战,不妨与子正一起去前线看看,也算是亲自感受一下战场。”
朱桓喜出望外。他学问一般,对做学问没什么兴趣,更想统兵作战,拜将封侯,只是初次与孙策相见,今天又是来表示支持的,不宜表现得太急迫。来看孙策习武,也就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武功,给孙策留下一一个印象,没想到孙策直接问他愿不愿从军,还愿意给他亲临战阵观摩的机会。这简直是太对胃口了。
“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子正,待会儿你带上休穆。”孙策笑笑。别人不知道朱桓好武,他还能不知道?这可是东吴的名将,不仅能打,而且脾气还大,好胜心超强,连陆逊都不放在眼里的。先后击败曹魏名将曹仁、曹休,那位在演义里被吹得神乎其神的王双就是死在他手里。朱家后来能跻声吴四姓之一,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
沈友平静地躬身领命。身为吴郡子弟,他当然愿意看到更多的吴郡人统兵作战,人越多越能形成集体优势。孙策是吴郡人,将来他要是得了天下,吴郡就是他的龙兴之地,吴郡就和南阳一样成为帝乡,这才是真正的发展机会。
“不是,不是。”朱桓还不太敢相信。“子正,我……我才十七,能统兵吗?”
沈友很鄙视地看他了一眼。“将军十七岁的时候已经击破徐荣,全歼两万西凉精锐了。能不能统兵不在于年龄,而在于有没有这本事。你呢,武功是不错,也懂一点兵法,可是千万别骄傲,孙将军麾下人才济济,你还要好好学。”
朱桓眨眨眼睛,笑而不语。他对沈友的话并不太在意,只是不想和沈友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毕竟初来乍到,孙策又这么赏识他,他总不能自吹自擂,破坏了孙策对他的好感,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又推了出去。
说话的功夫,千人石上又来了三人,分别是沈家的沈珩、皋家的皋过、高家的高彪。沈珩是沈友的族兄,也很年轻,能力没有沈友这么强,但擅长接人待物。皋过只是本地大族,有侠义之名,不求仕宦,以耕读传家。他家先祖皋伯通与名士梁鸿关系非常好,梁鸿到吴县时,曾经皋家舂米,夫妻二人相见如宾,引起皋伯通的注意,引以为友,后来梁鸿去世,皋伯通将他葬在姑苏城外的要离墓旁。高彪是高岱的父亲,以隐逸著称的大名士,年龄不小了,一般不露面,今天能出场完全是看在陆康的面子上。
见时间不早,该来的基本都来了,不来的估计也不会来了,孙策换了一身衣服,来到千人石上,向陆康、高彪见礼,环顾四周,朗声笑道:“小子何德何能,能在此与郡中诸贤一会,共商大计,也算不枉此生。今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堪称盛事,德祖,待会儿就请你展生花妙笔,作文以记今日之事。”
立于孙策身后的杨修轻咳一声,淡淡地说道:“吴郡诸贤在此,修岂敢贻笑大方,还是请子正出手吧。”
沈友拱拱手。“德祖兄,蒙将军不弃,我将负责今日战事指挥,不能陪你吟诗作赋了。诸位乡贤请宽坐,我去去便来。休穆,走吧,去得迟了,说不定都打完了,你就什么也看不着了。”
第774章 儿戏
朱桓起身,匆匆地对陆康、高彪等人拱拱手,跟着沈友大步流星的走了。来到坡下,马超、庞德已经备好战马,朱桓却有些傻眼,他是坐车来的,穿的衣服不适合骑马。他拉着沈友的袖子,急得直跳脚。沈友笑笑,示意朱桓不要着急,他已经安排好了。过了一会儿,一辆四轮马车赶了过来。
“进去换衣服吧,我的备用战袍,希望你不要嫌弃。”
“不会,不会。”朱桓高兴得合不拢嘴,主动拉开车门,让沈友先上。沈友瞅了他一眼,忍俊不禁。他比朱桓大一岁,相识多年,是知无不言的好友,深知朱桓是什么脾气,主动为人开门这种事对朱桓来说绝对是第一次。
两人上了车,沈友脱掉衣袖宽大的外衣,换上贴身紧袖的战袍,再套上鱼鳞甲,立刻多了几分英武之气。他没有戴头盔,脱了进贤冠,换了一顶长冠,长七寸、宽三寸,以竹为里,外蒙漆纱,修长如版,大有挺拔之意。朱桓也脱掉内外锦衣,换上战袍。他没有私甲,只能穿上一套札甲,虽然也很好看,可是和沈友的鱼鳞甲一比,那可差了很多,看起来就像沈友的卫士。
“子正,将军什么时候去?”
“将军不去了,你没听到吗,今天由我负责指挥。”
“什么?”朱桓失声惊叫,头一抬,撞在车顶上,痛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摸着脑袋,瞪着一双泪眼,死死的盯着沈友,不相信沈友说的话。
沈友扬扬眉,难掩得意。虽然这些天和孙策相处愉快,深受孙策信任,但昨天孙策说要让他负责前线指挥的时候,他和朱桓一样惊讶。倒不是因为没把握他参与了战前会议的全过程,知道这个指挥其实并不难,只要按照事先设定好的方案执行就行了而是没想到这样的好事会落在他的头上。
他知道孙策对他的安排与郭嘉不同,不是一个出谋划策的军谋,而是一个统军作战的大将。他有一身好武功,又熟知兵法,在孙策身边历练之后,随时可以领军作战。他也为此做了很多准备,每次军议他都要将自己设定成一个将领去思考问题,所以他提出的建议很受各营将领欢迎。但他没想到孙策这么快就让他负责指挥,而且是在家乡吴县,在父老面前。
这是一个荣耀,是孙策对他的莫大信任。为了能将这项任务圆满的完成,他会后单独和孙策、郭嘉商量了很久,尽可能将所有的可能都做好准备。有了孙策和郭嘉的全力支持,他信心满满。
看到沈友这副表情,朱桓又羡慕又怀疑。“我看孙将军不是天才就是疯子,居然让你来指挥这场战事。他不会是怕打输了难看,故意让你去吧?”
沈友瞥了朱桓一眼。“夏虫不可语冰!走吧,待会儿到了阵前你就知道了。”
两人下了车,翻身上马,在马超、庞德的陪同下,向西门战场奔驰而去。走了不远就进入后阵,沈友放慢速度,缓缓而行。进入战阵,战场上的气氛立刻浓了起来,整齐的战阵,明亮的盔甲,战士冷漠的眼神,除了战旗被风拂动发出啪啪的轻响,偌大的军阵鸦雀无声,让人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不敢有丝毫放肆。朱桓跟着沈友,看着一路遇到的将领向沈友行礼,看着沈友不断地与沿途的将士打招呼,鼓舞士气,羡慕不已,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什么时候也能像沈友一样就好了。
他们来到中军,指挥台已经准备好了,郭嘉正坐在上面,摇着羽扇,神态轻松。见朱桓跟着沈友上台,不免有些惊讶。沈友连忙介绍了一番,朱桓上前见礼,寒喧了几句,便把目光转向军阵。刚才在阵中穿行,他已经心潮澎湃,此刻居高临下,数千将士布成的大阵尽收眼底,气势更加森严,让他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就是将军的感觉啊。
朱桓将目光向远处投去,许贡指挥的大军正在列阵,与前锋相拒五百步,人数很多,乌压压的一大片,阵势更大。朱桓有些不安起来,偷偷扯了扯沈友的袖子。
“孙将军麾下总共有多少人?”
“义从步骑六百,亲卫营四千,还有甘宁部一千余,将士总共六千余人。”
“那……许贡呢?”
沈友看了一眼远处,淡淡地说道:“大概有一万人。”
“你……不紧张?”
“紧张什么?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沈友哼了一声,摆摆手,示意朱桓别说话了。“奉孝兄,可以开始了吧?”
郭嘉点点头。“今天是你代将军指挥,什么时候开始,你说了算。”他抬起羽扇遮着阳光。“争取在午时以前结束战斗,今天阳光太好,有点刺眼。捂了这么多天,好容易白了点,别再把我晒黑了。”
朱桓差点笑出声来。沈友也笑了,举起手,大声下令。虽然早有准备,私下里也做了一些练习,可他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不太自然。
“击鼓!准备攻击!”
“喏!”传令兵大声应诺,挥动手中的彩旗,发出命令。将台上的鼓手挥起鼓桴,敲响牛皮战鼓,雄浑的战鼓声炸响,向四边八方传了开去。很快,前军发出回应,一曲将士出列,向对面缓缓逼去。
听到战鼓声,陆康惊讶不已。“将军,你不去指挥吗?”
孙策笑了。“陆公,刚才沈子正不是说了嘛,今天由他指挥,我今天的任务不是作战,而是陪诸位聊聊天,商量如何振兴吴会,让读书人做出好文章,让经商的赚大钱,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陆康连连摆手,打断了孙策。“你等等,你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让沈友指挥这场战事?”
沈珩也急了,双手扶案,长跪而起,几乎要站起来了。如果不是陆康正和孙策说话,他就忍不住了。刚才看到沈友带着朱桓去前线,他还以为那是为孙策打前站呢,正想着孙策走了,他们会和谁谈,没想到孙策根本不去,就让沈友指挥。这不胡闹嘛,沈友哪有指挥作战的经验啊,更何况这还是以少击多的恶战。
孙策笑得更加灿烂。“陆公没有听错。”
“胡闹,两军作战,能当儿戏吗?”陆康急了,长身而起。“我们几家聚在这里是为了吴会的安定,不是看你们几个小子戏耍。”他一甩袖子,厉声道:“不要再说了,赶紧去前线指挥作战,我们在这里等你,击败许贡,再谈不迟。”
第775章 知人善用(兢兢业业寂寞哥打赏加更)
顾徽、张允等人虽然没有像陆康一样急得失态,也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孙策会这么荒唐,居然让根本没有战斗经验的沈友负责战事。这不是开玩笑嘛,不仅是拿孙策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更是拿他们几家的前程开玩笑。孙策败了,他还要撤走,休整一段时间,补充了兵力,卷土重来。可他们怎么办,许贡肯定会收拾他们啊。
面对陆康的着急,面对顾徽等人的质疑,孙策一点也不动气。他知道,关心则乱,陆康是真的为他着想,不希望他受挫,否则也不会冒着被许贡报复的危险出城来捧场。他起身走到陆康身边,一手拉着陆康的手臂,一手轻按陆康的肩膀,示意他入座,稍安勿躁。
陆康缓了口气,几乎是在央求孙策。“将军,这事真不能儿戏,你还是先去指挥战事吧。沈友虽然聪明,但他毕竟没有作战经验,若是出现意外,应变不及,如何是好?”
沈珩连声附和。在座的人中,他最反对孙策这么做了。万一败了,这责任岂不成了沈友的?
“陆公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陆康眼睛都红了。“我放不了心啊,你这让我如何放心?”
孙策眨眨眼睛,环顾四周,不紧不慢地说道:“就诸君所知,许贡有指挥数千人马作战的经验吗?”
众人微怔,互相看了看,原本紧张的神情松驰了些。据他们所知,许贡是做过几年吴郡都尉,但这几年吴郡没发生战事,许贡根本没有作战的经验,连掩人耳目的清剿贼寇都没有过。普通百姓不知道,他们可清楚得很,有点实力的贼寇都和世家有关系,许贡谁也动不了。没有世家支持的贼寇都不堪一击,只要许贡率兵出城,他们就望风而逃了。
也就是说,许贡并没有真正的作战经验,并不比沈友强。
“诸君知道,前些日子我军在铜官山演练,那时沈友便已经尝试着指挥大军,开始的确有些生疏,但进步非常快。”孙策转向沈珩,挑起大拇指。“子正是个奇才,你应该对他有信心。”
沈珩很尴尬,不知道是该附和孙策还是反驳。就算沈友是天才,就算沈友进步非常快,他毕竟还是没有实战经验啊。一下子就指挥这么重要的战斗,胜了当然好,万一败了呢?
“诸君放心,沈子正是能指挥几万大军征战的奇才,指挥几千人马不在话下,区区许贡更不是他的对手。你们盼望胜利,我也一样,只会比你们更加迫切,怎么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呢。”
见孙策说得恳切,陆康也松动了些。“这……真能行?”
“陆公尽管安坐。”孙策抬手指指天,胸有成竹。“正午之前,必有捷报传来。诸君还是抓紧时间议议正事,战事结束,要收拾战场,清点俘虏,还要入城接管,有一大摊子事要处理,我就没这么清闲了。”
孙策说得轻松,陆康等人虽然不再催孙策去指挥作战,却也没有什么心情谈判,他们的注意力全被不远处的战事吸引住了,哪有心思谈合作啊。孙策说什么,他们就点头,胡乱应着,几双眼睛焦急看着坡下,既想有消息来,又怕有消息来。
陆康等六人之中,只有陆康本人有指挥战斗的经验,其他人不是布衣就是读书人,对战事的经验大多来自书本或者传闻,极少实践,此刻听着远处的战鼓声一阵接着一阵,只知道打得激烈,却不知道战况究竟如何,心里像上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孙策见状,也不着急,慢慢地品着茶,欣赏着陆康等人的表情。
杨修凑了过来。“将军,这是什么时候定的计?”
“昨天,你在辎重营清点粮草,忙得很,我就没叫你。”
“将军,你对吴郡乡贤表示信任,我可以理解,可是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孙策转头看了杨修一眼,略作思索。“德祖,你负责辎重营的事务,我有过进干涉吗?”
“承蒙将军信任,修感激不尽。可这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孙策抬起手,示意杨修别说了。也许是身份不同,也许是兴趣不同,杨修对作战的事没什么兴趣,军事会议能不参加就不参加,他不知道为了这场战事他们几个人做了多少准备。为了能让吴郡人看到他的诚意,为了能让吴郡人看到他的实力,他不仅和郭嘉做了深入的沟通,确保郭嘉能够配合沈友,做好辅佐工作,还和每个营的校尉通了气,取得他们的支持。除非许贡是不世出的名将,除非出现重大变故,这一阵不管是谁指挥,只要不乱来就不会出现问题,区别只在于大胜还是小胜,伤亡大还是小。
陆康等人不能理解,这就对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杨修不能理解,这也不奇怪,他能主动提醒,说明还是支持他的,不希望他受挫,但现在不是详细解释的时候。
既然要演,自然要演得尽兴些。现在他们越是不能理解,等结果出来的时候,他们越是印象深刻。他的地盘越来越大,需要更多能独当一面的人,沈友有这样的能力,也有这样的忠心,他当然要给他机会。但沈友太年轻了,如果不出奇制胜,一战成名,他很难服众。有了这样的传奇故事,以后不管沈友担任什么职务,都不会遇到太大的阻碍。
真正的明君在于能用人,而不是自己多能打。光武帝刘秀也能打,昆阳一战以三千人击破新莽军四十余万,但他能坐天下却是因为他有云台二十八将,而不是他个人用兵能力。项羽个人能力强横无比,彭城一战以三万人击破联军五十六万,结果又如何?他太能干了,所以用不上韩信,逼得韩信只能去为刘邦效力。垓下一战,正是韩信指挥大军十面埋伏,逼得项羽乌江自刎。
他志在天下,不想做项羽式的个人英雄。他没有袁绍的号召力,只能自己培养人才。时不我待,成一个就要推出一个,让他们出人头地,独当一面,自己才能坐镇中央,与袁绍对决。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杨修心在朝廷,自然不能理解他的做法。
第776章 胜负可知
许贡眯着眼睛,踮着脚尖,盯着前面的战场仔细观察,心里一阵阵不安。
虽然只是试探性的攻击,但发展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几乎刚刚接触,左前阵就被对方攻陷了,一千士卒挡不住对方两百人的攻击,居然还有脸求援。究竟是孙策的部下太强,还是那些郡兵出工不出力?
许贡除了追捕过几次几十人的小股山贼之外,没有指挥大军征战的经验。吴郡世家的背叛又让他对这些郡兵心存疑虑,不敢完全信任,此刻战局发展不如预期,他心中更加不安。他回头看了身后,没看到高岱等人,这帮人肯定都躲在一旁看好戏,等他战败后去投孙策。
没一个好人,全是伪君子。许贡在心里暗骂,习惯性地来回打转。
一个门客飞奔而来,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将台,附在许贡耳边说了几句。他还没说完,许贡的眼睛就瞪了起来。“当真?”
“千真万确。我还看到了孙策本人。”门客信誓旦旦。
许贡转头看向对面的将台,眼中快喷出火来。他一直以为对面指挥战事的是孙策本人,没想到根本不是孙策。究竟是谁,他还不清楚,但孙策本人在虎丘与陆康等人议事却是门客亲眼所见。
岂有此理,欺人太盛!许贡感觉到了强列的羞辱。孙策居然没将他放在眼里,让手下来指挥战斗,他自己却在一旁看戏。是可忍,孰不可忍。
“除了陆康,还有谁?”
“张允,顾徽,我就看到了这两个人,其他几个只知道门户,究竟是谁还在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我记住他们了。”许贡握着拳头,用力挥了挥,又说了一句:“我记住他们了。等我击败孙策,他们谁也别想活。”
门客没吭声。他又不瞎,看到了大阵左前方的双兔大旗,也听到了求援的战鼓声。得知陆康等人赴会的那一刻,他就有这样的预感。吴郡世家倒向了孙策,吴郡郡兵恐怕也没什么忠心可言,人数虽多,却未必顶用,万一反戈一击,反而会成为许贡的麻烦。
见门客眼神不对,许贡眼神一冷。“看什么看,赶紧去准备,待会儿随我出战。”
“主君要亲自出战?”门客大吃一惊。
“怎么,你怕了?”许贡伸手一指虎丘方向。“孙策目中无人,居然远离大军,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我还做什么吴郡太守,学伍子胥自杀算了。去,把我们的人全部集结起来,攻击虎丘,杀掉孙策和那些伪君子。”
门客眼神一亮,随即又连连摇头。“主君,你不能去,你去了,谁来指挥这里的大军?上万人溃败,没等我们杀死孙策,就可能被溃兵冲乱了。”
许贡一想,觉得有理,用力捶了门客一拳。“还是你竖子有头脑,去吧,你去指挥,砍下孙策的脑袋,我让你做吴郡都尉。”
门客转身去了。许贡歪歪嘴,狞笑起来。“竖子,让你自以为是,看我怎么收拾你。”
虎丘下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声,陆康等人闻声色变,纷纷闭上了嘴巴,看向孙策。一个义从走了过来,附在孙策耳边,低语了几句,又躬身退去。孙策看看陆康等人,见他们一脸紧张,笑了一声:“诸君不必紧张,大概是许贡知道我们在这里议事,派千余人来攻。”
“将军可有安排?”
“自然有的。”孙策搓搓手。“我看诸君心神不定,估计也谈不成什么事,不如去观战吧。”
陆康等人的确没什么心情说事,纷纷起身离席,穿上鞋子,跟着孙策下了来到千人石边。坡下,许褚率领二百武卫营义从挡住上台的路,甲胄鲜明,整齐划一,十人一组,凌厉杀进。在他们的面前,一大群人正在大呼小叫的攻击,没有任何阵形可言,三五成群,只是一窝蜂的攻击。他们很勇敢,可是在这些结阵而斗的义从面前,他们连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迅速被砍翻在地。
“陆公,伯宗,许贡可在其中?”孙策背着手,云淡风轻。
陆康和张允摇摇头。他们没看到许贡的身影,但他们认得其中一些许贡的门客。只看了一会,他们就知道胜负已定,别看双方兵力悬殊,但孙策的义从营不论从装备还是战斗力都远超对手,双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沈珩走了过来,悄悄扯了扯陆康的袖子。陆康会意,和他走到一旁。沈珩用下巴指指下面的战场。“陆公,孙将军的部下是不是全都如此精练?”
陆康想了想。“虽不中,亦不远矣。这是他最精锐的义从营,现在战场上作战的是亲卫营,略逊一筹,但比起吴郡郡兵,优势还是很明显的。”他顿了顿,又道:“只要子正不出大错,击败许贡应该没什么问题。”
沈珩如释重负,终于露出笑容。“陆公这么说,我可就放心了。”
“就只是放心吗?”
沈珩摸着唇边的短须,迎着陆康略带戏谑的目光,忍不住笑出了声。“多谢陆公,如果不是陆公带他来见孙将军,他哪有这样的机会啊。”他叹了一口气,又摇摇头。“我见识太小了,没见过这样的明主,真是为子正高兴啊。”他看看陆康,又拱手道:“还是陆公慧眼识人,早早就将阿议送到孙策将军身边。以阿议的天赋,由孙将军亲炙,将来成就必然超过子正,陆家富贵可期啊。”
陆康抚着胡须,沉默了片刻。“仲山,你我的富贵都是小利,吴郡太平、天下太平才是大义,孙将军虽然年少,却有用人之能,我觉得他也许能为朝廷屏藩,保一方平安。”
沈珩打量着陆康,莞尔一笑。陆康还指望孙策为朝廷屏藩,却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孙策的前程又岂是称藩这么简单。不过他不想和陆康争执这个问题。陆康老了,思想转不过弯来,没法说服。他顺着陆康的话说道:“是啊,不仅自身出类拔萃,还能奖掖臣属,人尽其用,有这样的英才入主吴会,太平可期。陆公,依我看,这郡学祭酒的人选,非你莫属了。有文治,有武功,才算太平嘛。”
陆康正中下怀,抚着胡须,哈哈大笑。
第777章 垂拱而胜(贺兰血咆哮打赏加更)
坡下的战事很快结束,许贡的门客、部曲本以为绝对的人数优势,乘兴而来,没想到一头撞上了许褚率领的义从营,损失惨重。见形势不妙,他们乱了阵脚,有的想从其他地方绕过去,有的则掉头逃跑。
不管是什么选择,结果都差不多,典韦带着武猛营义从守在各个要道,射士射远,义从拒近,将那些没头苍蝇似的门客、部曲杀得落花流水。孙策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一点,给许褚、典韦等人的命令就是不留活口,赶尽杀绝。历史上的孙策死于许贡的刺客,虽然他不会再给那些人机会,但杀得干净些总是好的,至少有威慑效果。平白杀人会留下恶名,两军交战杀人可是名正言顺。
步战结束,阎行等人登场,近两百骑从虎丘两侧绕了出来,策马奔驰,无情的追杀溃兵,远者箭射,近者刀矛,砍瓜切菜般的放倒在地,几个冲锋过后,虎丘前就没几个站着的人了。骑士们打扫战场,将没断气的一一杀死,又将尸体拖了过来,依次摆在坡前。
孙策命人砍下为首几人的首级,派人送到阵前。
“行了,胜负已定,诸君可以安坐了吧?”孙策转身,热情地招呼陆康等人归座。
亲眼见识了孙策部下的战斗力,就算是再不通战事的人也知道孙策的自信并非空穴来见,那是有强悍的实力为基础。有这样的精锐在手,沈友只要不犯大错,必胜无疑。许贡已经不用考虑了,那就是一个行尸走肉,孙策入主吴郡已经是既成事实,他们的冒险成功,现在该分配利益了。至于那些接到了邀请却没来的人,就让他们后悔去吧。
重新入座,气氛明显轻松了很多。毕竟是有身份的人,谁也不肯轻易提做生意的事,沈珩率先提议,由陆康出任郡学祭酒,高彪为副,一起主持郡学以及重修吴会史事的重任。为了表示支持,沈家愿意提供五百金助学。
张允、皋过不甘落后,立刻附和,各出五百金助学。
陆康欣然从命,高彪却婉言拒绝了,自称年事已高,精力不济。陆康也不勉强他,随即推荐高彪的儿子高岱。高岱正当壮年,精通《左传》,学问不错,当起这个重任。
看着一群人或真诚或客气的互相推举,孙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等陆康等人说完了,他站起身,拍拍手,叫来蔡瑁。
“诸君可能已经认识他了。不过我还是要隆重介绍一下。蔡瑁蔡德,襄阳人,追溯起来,算是蔡国后裔。不过那些太远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们说点近的。诸君如果对我有所了解,可能都知道我初次出战便是在襄阳。之所以能小胜一场,将刘表逐出荆州,德对我的帮忙很大。”
蔡瑁客气地向陆康等人行礼。陆康等人听出了意思,却不说话。
“我说德对我的帮助大,不仅仅是指他出钱出力,而是不嫌我妄陋浅薄,愿意去践行我的意见,哪怕是这个建议看起来荒诞不经。好在我们合作一年多来没出过什么大错,我得到了上等军械、织物和各种物资,蔡家也没赔钱。所以这次我来吴会,便把他也请来了,希望他能在朝廷诏书到达之前,暂时出任吴郡太守,继续支持我。当然,这还需要诸位的大力襄助,离开了吴郡父老,别说他,我也什么都做不成。”
孙策笑盈盈地看着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陆康的脸上。
陆康苦笑。他知道这个吴郡太守会落入孙策手中,但他没想到孙策会让蔡瑁做太守。孙策说这只是暂时的当然不是真话,以朝廷的实力,现在根本不可能和孙策争夺吴郡,吴郡这么做是特地给他留面子,以示心有朝廷。
虽然他觉得不妥,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陆康迟疑了片刻,拱手施礼。“那以后就要请蔡府君多行仁政,造福吴郡父老了。”
沈珩随即跟着附和。顾徽等人也纷纷行礼。蔡瑁不敢怠慢,一一还礼。
等他们客气完,孙策又请过魏腾。“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诸位比我熟悉。我想举荐他为吴令,想必诸位不会有意见吧?”
魏腾一直在等着。他虽然猜到孙策会用他,但孙策不说,这终究只是他的猜测。现在尘埃落定,他悬在嗓子眼的这颗心总算落下了。陆康等人倒不意外,魏腾这些天多次进入姑苏城,与他们接洽,孙策自然是要用他。如果不是魏腾之前没有仕宦经验,还为了救周昕赶去石城,现在就不是吴令,而是吴郡太守了。
不过吴县毕竟是吴郡第一大县,又与太守同城,重要性不言而喻,孙策能将他放在这个位置,足以说明孙策有足够的胸怀,容得下过去的敌人。换句话说,只要那些今天没来的人表示出足够的诚意,孙策还是可以接纳他们的。在座的有优势,但优势不是一成不变的,如果合作不好,孙策依然有可能放弃他们。
一个吴郡太守,一个吴令,传达出的意味足以让他们细细思量。如果他们以为孙策年轻好糊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他不仅在用兵上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在政务上一样出类拔萃。想和他耍花样之前最好三思。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再次行礼,有的称赞孙策用容人之量,有的恭贺魏腾荣升,开玩笑地称他是父母官,以后要请他多多照顾,比刚才与蔡瑁打招呼还要热情。
孙策看在眼里,也不动气。这些都是人精,不会任他摆布,只要大局在握,他们那些小伎俩他会当作没看见。这两个人事安排是他和郭嘉、沈友之前商量好的。陆康、沈珩就是他要极力争取的助攻,现在看来,一切顺利,吴郡已经尽在掌握之中。
这时,远处传来激烈的战鼓声,预示着全面反击开始。孙策转身看向战场,露出淡淡的笑容。他冲着坡下的阎行做了个手势。阎行翻身上马,带着白士和西凉精骑飞驰而去。
陆康等人暗自叹息。他们知道,许贡完了,就算不死在战场上,也逃不过孙策为他准备的这两百精骑。他以为自己手握数万郡兵,胜在握,却没想到孙策根本不用亲自出手,就站在战场之外,派一个连仗都没打过的沈友出战,谈笑间就取得了胜利。
他们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有人抬起头,看向天空的太阳,有的人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影子。
太阳偏东,影子西斜,午时未到。
第778章 致命一击
当十余颗首级被戳在矛上送到阵前时,许贡率领的郡兵就崩溃了。有人认出了这些首级,都是许贡身边的门客或者部曲将领,恃仗着许贡的势力,平时不可一世,现在却被人斩下首级示众。
双方交战一个多时辰,孙策军但凡出击都有斩获,许贡也试图反击,却在孙策军严密的防守面前碰得头破血流,一点便宜也没占到。虽说伤亡不算很大,对士气的打击却非常致命。眼看着对手攻则无所不克,守则无隙可击,任何一个人都会感到绝望。打了半天,放眼看去,两军之间的阵地上全是自己的战友,对方的损失微不足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谁还能再战的勇气。
现在又发现许贡的亲信被人砍了,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垮了郡兵的士气。这些人不应该守在许贡身边,等着最后出击吗,怎么这边还没打完,他们就死了?万余郡兵,大阵方圆数百步,前线将士不知道中军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中军被人给端了,纷纷回头张望。
一直在耐心等待的沈友发现了期待以久的战机,立刻下令全面进攻。
在战鼓声的指挥下,正面列阵的一千将士在郭暾的亲自指挥下向前突击,以曲为单位,曲长冲杀在前,两百士卒紧随其后,向对方发起进攻,虽然进攻速度不是非常快,但气势却足以让郡兵们心惊胆战。一曲出击已经让人头疼了,更何况是五曲同时发起攻击。两翼的将士也向前挤压,直插吴郡郡兵的两翼,一副要将对手围歼的姿态。
但最先与对手接战的却是马超。
石城追击遇伏,马超损失惨重,一百精骑只剩三十余人,战马十余匹,吃了大亏。后来补齐了战马,马超却不敢再乱来了,这次参战严格遵守纪律,在中军将台下待命。反攻开始,他才翻身上马,带着庞德等人从两营之间穿过,率先杀向对面的吴郡郡兵。
看到对面全面压上,吴郡郡兵已经乱了阵脚,正想着要不要逃跑,怎么逃跑,根本没料到还会有骑兵出现。三百余步,对急驰的战马来说只是转眼间的事,等他们反应过来,马超等人已经穿过前军和左军之间的缝隙,直接杀入中军,直扑许贡。
许贡站在将台上,看着三十余骑策马奔腾,穿过他的阵地,如入无人之境,杀到了他的面前,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最信任的部曲和门客都被他派去攻击虎丘了,身后只有私募的郡兵。这些郡兵装备不错,战斗力也比一般的郡兵强,但他们对突然出现的骑兵没有准备,傻乎乎地看着骑兵冲到跟前。
马超一声大喝,策马从郡兵们面前驰过,虽然没有直接撞击,但战马庞大的身躯扑面而来,迅速放大,马蹄踢起的泥土草屑打在郡兵的脸上,急促的马蹄声敲打着他们的耳膜,碗口大的马蹄似乎下一刻就会踢在他们的脸上,对没有见识过骑兵突击的郡兵来说,这种震撼绝非用言语能够形容,更别说扑面而来的箭雨和的短矛。
“噗噗!”箭矢射中身体,血花飞溅。短矛刺破盾牌,穿透身体,余力将郡兵带得倒地,发出绝望的惨呼。原本就不算严整的阵势出现了无法抑止的慌乱,不少人面对狂奔而来的战马,本能的选择了避让。
马超、庞德迅速抓住机会,纵马突入阵中,用长中的长矛刺击逃跑的郡兵,将恐慌进一步扩大。
人借马力,马助人威,骑兵近距离突击的威力绝非散乱的步卒所能承受,眼看着一个个同伴被战马撞飞,身体被长矛洞穿,像纸鸢一样飘起,郡兵们彻底慌了,转身就跑,避之不及。
马超、庞德迅速突进,纵马奔驰,肆意践踏。憋了这么久,这口恶气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
虽然只有三十余骑,可是郡兵阵势已溃,纵使有人想发起反击,仅凭个人的力量也无法正面硬抗奔驰的骑兵,迅速被击溃,惨叫声此起彼伏,郡兵们像一群慌乱的羊,被赶得到处跑,马蹄声就是催命鼓,没人敢停下脚步,更谈不上反抗。
许贡知道大势已去,不敢恋战,跳下将台,在仅有的几个门客保护下,想逃离战场。但马超就是为他而来,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见他想逃,立刻拨转马头追了过去。
“令明,掩护我!”马超厉声大喝,将长矛挂在马鞍上,摘下了弓,搭上了箭。
“喏!”庞德猛踢战马,冲到马超的左前方,舞动长矛,挑杀可能拦在马超面前的敌人。马超盯着远处的许贡,略一瞄准,撒手松弦,随即再次搭箭张弦,又射了一箭。
两只箭矢离弦而去,一先一后射中了许贡,从后背入,从前胸出。许贡身体一痛,低下头,看着突然出现的两枝箭矢,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转过身,看了一眼已经奔到身后的骑兵,喷出一口鲜血,仰面便倒。
庞德拍马赶到,一矛将许贡挑了起来,送到马超面前。马超收弓,拔刀,凌空一刀砍下了许贡的首级,庞德抖手甩掉许贡的身体,随即将许贡飞在半空中的首级刺在矛头,高高举起。
一个骑士从飞奔的战马上纵身跃起,跳上将台,一刀砍断绳索,扯下了许贡的战旗,然后一脚将鼓吏踢开,抢过鼓桴,用力敲响了铜锣。
“当当当!当当当!”清脆的铜锣声吸引了无数目光。看到中军大旗不见了,郡兵们全面崩溃。不用马超驱赶,他们就撒开腿,四散奔逃。
马超、庞德纵马追击,专门挑衣甲与普通郡兵不同的将领下手,远则箭射,近则矛挑,接连得手。追亡逐北原本就是骑兵的拿手好戏,尤其是面对溃败的步卒,这一战打得痛快淋漓,连日来的憋屈一扫而空。
尤其是看到阎行的战旗出现的时候。
马超策马来到阎行面前,放声大笑。“彦明,你来迟了,许贡已然授首。”
阎行看看马超,微微一笑,拱拱手。“恭贺孟起立功。将军的义从骑还差一个百人将,等你多时了。”
第779章 宏愿
孙策以五千人击败许贡,临阵斩首,大获全胜,但他本人却没有进驻姑苏城,而是率军撤回大雷山。
他甚至以自己不是吴郡太守,不宜过问吴郡的事为由,将所有的事都交给了蔡瑁和魏腾。有什么事,先由蔡瑁和魏腾处理,处理不了再到大雷山向他请示。
蔡瑁第一次做太守,魏腾也是第一次做县令,两人感激于孙策的信任,都非常卖力。蔡瑁擅于做生意,谈判是一把好手。魏腾是名士,和吴郡世家关系密切,两人联手,一个谈利,一个谈义,倒也相得益彰。
在亲眼见识了孙策的胸襟气度后,陆康相信孙策能够为吴郡带来太平,其他人相信孙策能给他们带来利益,所以都很积极。陆康和高岱忙着筹措吴郡郡学,扩大规模,增修校舍,一心要将吴郡郡学打造成和南阳郡学一样的学术高地,张允、沈珩接受了蔡瑁的聘请,入太守府任职,朱桓什么也不想,铁了心从军,成了孙策身边的一个参谋。顾徽到孙策身边做了幕僚,帮孙策掌管文书,迎来送往。只有皋过懒散惯了,只愿意和蔡瑁合作做生意,不想入仕受拘束,依旧做个自在闲人。
在这几家的示范作用下,吴郡世家纷纷投效。原本依附许贡或者接到孙策邀请却没去的人现在都后悔了,托关系,找门路,一心想跟上新形势。为了弥补失误,他们加倍的奉献,或是用钱铺路,少至几百多则千金的送,或者主动献地,全力支持孙策的新政,或是主动让利,以更优惠的条件和孙策谈合作。几天功夫,孙策就收到了上千顷的土地、六千多金,各种礼物更是堆积如山,荷包鼓鼓,财大气粗。
不得不说,吴县的有钱人真不少,江东第一都会名不虚传。
但孙策还是深居简出,不仅自己很少去姑苏城,就连有人上大雷山求见,他也让顾徽、蒋干接待,自己很多少露面,能随时随地见到他的除了蔡瑁只有陆康。
对这份荣耀,陆康既感激,又有些不安。
“我真没时间。”当陆康又一次表示自己怕愧对孙策的信任时,孙策说道:“我马上就要回阳羡,刘繇正在攻击丹阳,铜官山里的山贼也不消停,我要赶去处理。等沈友、朱桓征兵结束,我们就走。”
说到征兵,陆康也有不同意见。孙策击败许贡后,将溃败的郡兵几乎都遣散了,让蔡瑁、沈友、朱桓重新征召,不仅要身体好、有战斗力,还要家庭稳定,有恒产,并且尊重本人意愿,不想从征的不勉强。吴县虽然人口多,但真正愿意当兵的多是迫于生计,生活无忧的有几个愿意到战场上拼命?
孙策解释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正因为上战场有危险,所以不能选那些唯利是图的人,他们就是了为活命,一旦形势不利,他们不会坚持。什么人才能冒着生命危险坚持战斗?有信念的人。什么信念?一是保护家人,守土有责;二是建功立业,富贵可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最艰难的时候也能咬牙坚持,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为了胜利付出汗水和鲜血。
孙策很诚恳。“陆公,我要的是有信念的士,不是只会杀人的虎狼。我听说古代的武士也是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从军征战的。现在用罪人、奴仆从军,离士的标准越来越远,就算朝廷想重振尚武之风,这样的武人也不可能得到世人的尊敬。我虽然能力浅薄,愿从小处做起,以士的标准要求自己,要求部下,践行圣人教诲,即使任重而道远也在所不辞。”
朝廷尚武也许只是权宜之计,但孙策却没有敷衍的意思。武人地位的下降固然有儒家当道的因素,但武人本人素质越来越差也是重要原因。春秋时征战是贵族的特权,文武不分,武士也是士,征战立功是提升阶层的重要途径,所以读书人不仅不反对习武,而且很积极主动,不需要提什么尚武之风,武风就很浓。孔子本人就是高手,射御都堪称一流。后来战争规模扩大,士不够用了,这才征召平民从军,现在就更夸张了,罪人、逃犯成了军队的主力,兵匪不分,祸害百姓比杀敌还要积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获得百姓的拥护,怎么可能得到世人的尊重?
孙策想挽救华夏文化中的尚武之气,首先就要扭转这个局面。这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也不是登高一呼,写几篇文章,说几句空话就能实现的,凭重而道远,也许需要一代人。但他有这个时间,也有这个意愿,可以一步步的去改变。
吴县有五六万户,按照每户两个壮丁计算,他随时可以征召十万人,他不相信挑不出几千符合要求的的士卒。就算少一点也没关系,他现在培养的是骨干,不需要那么多人,真正到了需要大兵团作战时,他把这些人提拔成伍长、什长,随时随地可以征召五倍、十倍的兵力,而且能保证战斗力不弱。
“陆公,我有一个请求。”
陆康感慨于孙策的远大志向,越发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欣慰。一个年轻人,而且是读书有限的武人,能有这样远大的志向,要将圣人的教诲付诸实践,可比那些只会坐而论道的读书人强多了。他也许不能看到孙策的远大志向实现的那一天,但是他愿意为此出一份力。
“只要不违大义,力所能及,我一定全力以赴。”
“我想请陆公在进行学术研究之余加强各级普及教育,乡聚的学校都要建立起来,安排合格的先生去授课,比如要求郡学的读书人轮流去各乡聚学校任教一两年,既帮助百姓识字,也能熟悉民情。将来那些孩子长大了,不管是从军还是进工坊,识文断字总是好的,就是普通百姓,能看得懂官府的告示也能避免被贪官污吏欺骗。文明不应该是一小部分人高谈阔论,而应该是普罗大众的素质和教养,你说对吗?”
陆康抚着胡须,连声赞同。“将军有此宏愿,我当然求之不得。不过这可是一大笔开支,你拿得出吗?”
孙策胸有成竹。“陆公放心,只要有可能,我会优先提供这笔钱。眼下不想扩军,也是想节省一些军费,手头能宽裕一些。”
“将军虽然动辄言利,但这个利却是关乎道义的大利,我虽老,愿尽绵薄之力,在所不辞。我陆家小有资产,温饱还不成问题。这郡学祭酒的俸禄我就不要了,拿出来助学吧。”
第780章 烈士暮年
从其所欲,借力使力,原本是太极的精髓,孙策将之用于理政,同样无往而不利。
陆康六十多了,再指望他转变思维有点不切实际,孙策也不想改变。大势所趋,绝不是陆康一个人能够抗拒的,更何况不管到什么时候,有一些坚守信念的人也不是坏事。孙策也不希望他的治下全是精致的利已主义者。
信念还是要有的。他要做的不是毁灭,而是重塑。剔除儒家学说里的腐肉,留下读书人以天下为己任的脊梁,辅以务实理性的精神,才能重塑一个文明强健的身体。如果连脊梁都打断了,读书人就成了犬儒,人人唯利是图,不惜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背信弃义,践踏尊严,华夏民族哪里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孙策想把吴会建成自己的大后方,除了开荒屯田、整理水陆道路之外,提高民众的识字率也是当务之急。如果知识集中在少数人手中,他的努力最后会只能让世家获利,与世家的冲突在所难免。陆康心中有道义,教化百姓已经成为融入他血液的使命,这件事让他去做最合适不过。以他的身份和名望,谁敢说半个不字?他的学问算不上拔尖,但他德高望重,影响力无人能及。
用不了几年时间,工坊有了识字的工人,军营里多了识字的战士,再进行各种技能培训就能事半功倍。如果将基础教育都由工坊或者军队来承担,这个任务就太重了,投入大,见效慢,不如交给郡学。
“该拿的俸禄你照拿,要不然你让别人怎么办,不是所有人都有产业可资,还是有不少人需要靠俸禄生活的。你若想助学,将来资助几个研究项目就是了。”
陆康倒也不反对,欣然接受。得知孙策最近很忙,也没多留,匆匆走了。有了远大目标,他走起路来都比往常精神,当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吴县已定,接下来孙策要重回阳羡地区,与太史慈作战。山地作战,兵力再多也没用,山中的特殊地形决定了指挥不畅,不可能进行大兵团作战,只能采取各自为阵、分散作战的战术,对将士的要求更高,更需要训练有素的精兵,不是乌合之众就能取胜的。
孙策这些天一直在研究山地作战,驻兵大雷山,除了训练战士们山区行军、战斗的基本技能之外,他们也在摸索山地作战的特殊规律。之前听祖郎说了一些,在铜官山演练了几天,各级将领对山地作战已经有了一定的直观认识,现在需要进一步深化、细化。
参与这次集训的以亲卫营为主,很多人将来都会到各营担任将领,成为战斗在第一线的中下级军官,积累战功,甚至有机会成为中高级将领,是他倚重的骨干。这些人大多粗通文墨,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而且近半有讲武堂进修的经历,素质远比普通人高,有提升的空间。
在训练山地战的同时,孙策还在等消息,等不同方向的消息,尤其是丹阳的消息。他在别人面前说得很自信,准备得也很充分,但陈到能不能顶住刘繇的进攻,他也没什么把握。陈到在历史上没什么名声,甚至没有传记,除了统领白兵之外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现在的他武功不错,统领白士也尽职,独自统兵守城却是第一次,更别说做太守了。如果他败给刘繇,孙策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这样一来,对他以后用人将产生重大影响。原因无他,黄忠、文聘、邓展等人都留在了荆州,他身边没什么宿将,全是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陈到算是年长一些的。如果陈到失手,其他年轻人的信心都会受到打击,他自己的自信也会受影响,用人的时候难免束手缚脚。
不留在铜官山和太史慈纠缠,原因之一就是要随时能够驰援陈到。只有确保陈到能守住丹阳,至少和刘繇战成平手,他才能放心入山作战。
丹阳的消息还没来,孙策先收到了祖郎的消息。铜官山一带的山贼有逃离的迹象,有一部分人撤出了铜官山,在向故鄣南部的山区转移。眼下还只是一些老弱,但有迹象表明,陈败、万秉正在收拾行装,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不仅如此,伏虎山、石门山的山贼也有类似举动。
孙策很意外。太史慈有手段啊,这才几天时间,不仅掌握了铜官山,连伏虎山、石门山的山贼都受到了他的影响。他到辽东不是避祸,是去拜师学忽悠了吧。俗话说得好,虎不离山,贼不离巢,离开了自己的地盘,山贼底气就去了一半,若非不得已,谁愿意这么干啊。
郭嘉倒是有心理准备。“这没什么奇怪的,大部分山贼都没什么见识,只知道守着自己那片山头。太史慈人长得好,武功高强,又有刺史做靠山,得到山贼的拥护是意料之中的事。”
孙策同意郭嘉的分析。太史慈的确是个人才,正因为他是人才,麻烦才大。有这么一个人留在身后,一旦中原大战,他能安心北上吗?
孙策和郭嘉商量,要不还是趁着太史慈没转移,先切断他的退路,将他困在铜官山?
郭嘉反对。与其如此,不如先干掉刘繇。刘繇是太史慈的根本,没有了刘繇的支持,太史慈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连官方身份都没有,最好的结果就是在山里做贼。就算他能力再强,还能将这些山贼整合成一支精锐?山间耕地少,他们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有钱粮供养那么多大军。
顾徽赞同郭嘉的意见。他还说,根本不用担心山贼,因为山贼之所以是麻烦,有很大因素是地形限制,出了山,没了地形优势,他们的实力已经去了一大半,最多也就是骚扰一下而已,很难有什么大的影响力。以孙策目前的策略来看,只要能维持一段时间,等新政的效果出来了,很多山贼就会主动出山投效。有地耕,有饭吃,谁愿意做贼啊。
孙策将信将疑。郭嘉取来一份报告,丢在孙策面前。报告是阳羡令葛生和守将李术发来的,短短几天时间,铜官山有千余山贼出山自首。葛生、李术收集了不少铜官山的信息,已经整理成报告,并绘制了一份详实的地图提供给祖郎。
孙策拿起一看,笑了。“这么说,太史慈是不得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