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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81章 所托非人

    陈败叉着腰,看着逶迤的队伍,忍不住又骂了一声。

    几天时间,山寨里少了上千人。开始他还派人拦,后来连阻拦的人都跑了,他也懒得再问。好在他的心腹都是当年阳明皇帝的部下,把孙家当仇人,也不愿意投降官府,他的安全还有保障。只是这么多部下叛逃,铜官山的秘密很快就会暴露,山寨已经不安全了,只能撤离。

    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山寨就这么丢了,陈败心里像被剜了一块肉似的,想起来就痛。他不停的咒骂着孙坚、孙策父子。他们简直就是他命中的克星,孙坚击败了阳明皇帝,将他们出将入相的梦想击得粉碎,孙策打破了他最后一点基业,再次将他变成了丧家之犬。

    麻烦还不仅于此。许家被孙策整得灭门了,许氏宗贼大帅许乾以为是被他连累的,恨上了他,声称要找他麻烦。他明明是被许淳连累的,现在却成了罪魁祸首,还没地方申辩。知情的许淳父子被孙策杀了,其他人都不清楚内情,只知道是他的部下攻击孙策的船队才导致许淳被杀。

    这可太冤了。

    陈败越想越郁闷,唉声叹气。太史慈快步走了过来,听得真切,却装作没听见,大声说道:“将军,都准备好了。”

    “子义,还有必要吗?”陈败又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不管怎么说,这山寨都是我们的心血,住了十几年,和家没什么区别,一把火烧了多可惜?”

    太史慈笑道:“将军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放火的。”

    陈败拍拍太史慈的手臂,想说些感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们要撤退,太史慈主动留下断后,吸引祖郎的注意力,为他们争取撤离的时间。这是一个危险的任务,除了太史慈之外,没有敢承担,也没人能承担。

    “子义,坚持几天就行了,不要硬撑。祖郎的实力我们都很清楚,他的部下精锐,装备又好,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没必要硬拼。”

    “多谢将军提醒。请将军先行,最多三五天,我就会追上你们。”

    万秉在远处停住,招手示意陈败跟上。陈败默默地点了点头,和太史慈拱手道别,向山下走去。

    太史慈站在山道上,看着和万秉绕过几道坡,渐渐消失在密林之间,转身回到山寨。山寨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废弃的东西。千里无重担,虽然山贼们恨不得什么都带走,可是为了行军速度,一些笨重的家具还是被放弃了。一些留下断后的山贼站在这一堆废墟中,情绪低落,看到太史慈走过来,有人只是叹息,有人勉强打起精神和太史慈打招呼。

    太史慈很想安慰他们几句,却又不知如何说起。他知道这些人并非不想下山自首,而是不能。他们大多是会稽人,与当年自称阳明皇帝的许生、许昭关系非常近,不敢去自首,只能安心做贼。其实很多人并不打家劫舍,他们想尽办法在山里开荒种地,自力更生,只是山里土地稀少,养活不了自己,不得不倚赖许家,听许家的指使。

    山寨没了,土地带不走,就算逃到大山深处,他们一时半刻也无法安生立命。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地方立寨,能不能找到适合耕种的土地,这都是一个未知数。

    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太史慈经历过黄巾之乱,也曾经避祸辽东,他知道这些人的悲哀。他们其实没什么野心,就是想过点安生日子,但生于这个乱世,就连这最起码的要求也那么奢侈。

    也许我应该告诉他们,像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根本不在朝廷的关注之列,早就被诏书赦免了。实在不行,换个名字也能重新生活,如今流民四起,官府根本管不了那么多。

    可是他不能。如果这些人知道了出山自首是这个结果,他们会一夜之间跑得无影无踪,他的任务也就全毁了。

    “将军,怎么了?”徐岩走了过来,看看太史慈,低声说道。

    “哦,没什么,看到山寨这模样,心里不太好受。”

    “可不是么,原来虽然苦点,多少还有点家的模样,现在倒好,跟过了贼似的。”徐岩抹了一下脸,又自我解嘲的笑道:“看我这话说的,我们不就是贼嘛。”

    太史慈同情地看着徐岩。徐岩不是本地人,他也是青州东莱人,还读过一点书,原本在郡里做郡兵,后来闹黄巾,他随青州刺史焦和出战,焦和不懂军事,打了败仗,徐岩被黄巾俘虏,就投了黄巾。结果黄巾又败,他辗转流落到江南,成了铜官山的山贼。因为懂军事,他做了个小头目,眼下是太史慈的副手。

    “你现在不是贼了,他们也不是。”太史慈说道:“你们都是刘使君招募的义士,你是都尉,等击败孙策,你就可以出山了。”

    “那倒也是,等袁家坐了天下,我们就不是逆贼了,我们都是从龙之臣,对吧?”徐岩突然兴奋起来。“唉,将军,你说袁盟主坐了天下,你能做多大的官,能不能封侯?”

    太史慈眼神微缩,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袁绍坐了天下,我能封侯吗?刘繇封侯肯定不成问题。刘家与袁绍有姻亲关系,刘繇又立下如此大功,封侯拜将是意料中的事。可是我能封侯吗?袁绍隐居洛阳的时候非天下知名不能见,眼界高得很,我只是一个青州布衣,名声又不太好,袁绍能看得上我吗?

    太史慈想起了他曾为之效命的东莱太守蔡伯起,堂堂的南阳名士,出身名门,求他办事的时候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等办完事,刺史张琰要报复他的时候,蔡伯远却不肯出面保护他,使他不得不抛下老母,远走辽东。

    刘繇会不会和蔡伯起一样,用我时如至宝,弃我时如敝履?

    太史慈看起莽莽丛林,一时惆怅,茫然不知所归,觉得自己的努力没什么意义,最后都是一场空。在这世家掌控一切的天下,一个寒门士子就算有才能,又能如何,能持天三尺,登天子阶,立不世之功吗?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太史慈的思绪,一个斥候快步奔来,徐岩迎了上去,两人耳语了几句,徐岩匆匆走了回来。“将军,祖郎出动了,正向这边摸过来。”

    太史慈精神一振,将所有的杂念都抛在一旁。“准备迎战。”

第782章 有压力,有动力

    祖郎举着小圆盾,将自己的脸遮去大半,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圆盾上蒙了一块黑布,掩去了光滑如镜的盾面,减少了反光的机会,将暴露的可能降到最低。

    太史慈神乎其技的射艺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这种地形,能射远的弓弩手才是真正的主宰。只要箭矢足够,一个神箭手能轻松对付几十人。哪怕是只隔几丈远,箭可以轻松射到,但步卒要想走过去却得费半天劲,等赶到那儿,对方早就跑了。

    “小心点,再小心点,别出声,谁出声谁死。”祖郎一边观察对面的山头,一边轻声说道。他一左一右还有两个亲卫,和他一样,都举着小圆盾,但他们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后的两名强弩手,每人手中一具四石弩,弦已拉好,箭装在箭槽里,手指搭在弩机上,随时可以发射。

    “大帅,你就放心吧,我们盯着呢。”强弩手连胜信心十足,正想再夸耀两眼,一看祖郎杀人般的眼神,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校……校尉。”

    “以后再听到你喊一声大帅,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连胜连连点头,像啄米的小鸡。“唉,唉,校尉。”

    “我们现在不是贼了,是孙将军麾下的精锐,懂了没有?”祖郎敲敲连胜的脑袋,又拍拍连胜手中的强弩,晃晃手中的圆盾。“如果我们还是贼,能有这些利器吗?”

    “是,是。”连胜扶住被祖郎敲歪的盔,连声答应。

    强弩也好,圆盾也罢,都是孙策为他们装备的武器,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他们也能做弩,但山中条件简陋,做出的弩射不远,射不准,与孙策提供的制式军用弩完全不是一个档次。这小圆盾是全钢打造的,比他们的藤质、竹盾不知强多少倍,不仅能挡箭,还能用于战斗。至于亲卫营装备的战刀、甲胄,那就更不用说了。即使祖郎是泾县最著名的大帅,手下有近五万人,也没有这么多的好东西。有钱也买不到啊。如果不是祖郎投降孙策,他就算搬个金山来也买不到足够的装备。

    所以祖郎现在极端反感别人称他为大帅。这不仅是在提醒他曾经是山贼的事实,更是暗指他的部下是乌合之众,不够训练有素。投降孙策近两个月,他原本还没什么感觉,反正大家一样训练,可是进山几天,他感觉到了压力。孙策的训练效率明显更高,进步神速,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一年半载,他擅长山地战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所以祖郎要求部下端正态度,不能再把自己当山贼,一定要像孙策的部下一样用心训练,不仅要吃苦,还要多动脑子,想想怎么提高自己,别像以前一样眼前只有这片山。俗话说得好,名不正则言不顺,端正态度首先要从纠正称呼开始,任何人不准再叫他大帅,只能称他校尉。

    命令才宣布了几天,很多人还没习惯,祖郎对此很苦恼。

    身后响起沙沙的脚步声,祖郎回头看了一眼,左手握紧了盾牌,右手握紧了战刀,浑身绷紧,就像一头欲扑的豹子。

    “是我,别射箭。”祖向及时出声。

    “阿白,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祖郎没好气的说道,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问题。祖向挤了过来,和祖郎趴在一起,看了一眼远处灯火摇曳的山寨。“大……校尉,我们什么时候进攻?”

    祖郎冷冷地盯着祖向,最难改口的就是他。好在他及时改口了,要不然还真没办法处置。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太满意。“谁说我要进攻了?”

    祖向吃了一惊。“不进攻,你把我们拉到这儿来干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冻死人了。”

    祖郎没理祖向,心里却暗自叹了一口气。祖向是他最亲近的人,他每次参加军事会议,祖向都会参加,但他的心思显然不在学习怎么作战上,孙策和部下商讨军事时说的那些话,祖向几乎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要他听了一点,就不会问这样的蠢话。

    同样都是人,一双眼睛两只耳朵,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孙策部下的一个百人将都比祖向聪明,只要有机会参加军议都会竖起耳朵听,有的还带纸笔记录,回去还要再研究,胆子大的还会主动向上官请教。自己手下这些人倒好,就知道吃喝拉撒睡,根本没想过怎么做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将领。

    “你知道陈败、万秉他们去哪儿了吧?”

    祖向点点头。祖郎手里有一份葛生、李术送来的地图,是综合出山自首的山贼提供的信息绘制的,有了这份地图,铜官山的地形了如指掌。陈败、万秉向哪个方向去了,他们猜都能猜得出来,有目的的派了几个斥候一打探就知道了。

    “我已经派人把消息送给许乾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在半路上截击陈败他们。我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拖住太史慈,不让他去支援。”

    “我们为什么要帮许乾?”

    “我们不是帮许乾,我们是帮自己。”祖郎耐着性子解释。挑动山贼互斗,让他们无法共处,以贼制贼,这是孙策的既定方针。山贼们各自为政,太史慈无法将他们整合起来,威胁就小多了,这比他们亲自动手杀人效果更好。

    初次听到这个方案的时候,祖郎吓出一身冷汗。他原本就是山贼,太清楚这一招的杀伤力了。各部山贼之间原本就为争夺地盘明争暗斗,如果孙策再有意从中挑拨、刺激,内讧会更加激烈。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更何况是实力相当的山贼。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这是最可能的结果。

    这也坚定了祖郎摆脱原有身份的信念。他有一种预感,虽说这一片千山万谷,山贼数不胜数,但绝大多数人都不是孙策的对手,最后都会像铜官山的陈败、万秉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与其如此,不如依附孙策,不仅不会有危险,反而有机会建功立业,得到更多的利益。

    但过好日子容易,建功立业却难,这需要不断的提高自己的能力,不能总把自己当作贼,要不然永远不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阿白,长点脑子,今天看我怎么调戏太史慈,一举搞定铜官山、伏虎山的这群山贼。”

第783章 以贼制贼

    太史慈心中隐隐不安。他抬起头,又一次仰望夜空。

    月已西斜,东方泛白,很快就要天亮了。

    可是祖郎一直没有进攻。

    对面的山林黑漆漆的,非常安静,与往常没什么区别,但是太史慈清楚,那里藏着至少一千人,也许更多。他亲自去侦察过,甚至远远地地看到了祖郎本人,只是离得太远,祖郎的自我保护意识又非常强,他没有把握命中,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只能放弃。

    祖郎的部下装备了射程一百六十步的四石弩,而且不止一具,一旦他暴露位置,立刻会成为目标。他们装备的圆形钢盾能提供极佳的防护能力,除非近在咫尺,他的箭根本无法射穿。这让他很头疼。他的武功非常好,长短皆能,射艺精湛,可是面对一群军械精良的对手,他的优势变得很微弱。

    反复权衡后,他放弃了个人行动,决定引祖郎入伏。山寨里准备了大量的引火物,只要祖郎进入山寨,一声令下,众人同时放火,四面放箭,祖郎就算军械再好也难逃一死,到时候这些军械就成了他的战利品,他可以建立起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

    可是他等了大半夜,祖郎也没有进攻,如果负责监视的斥候一直没发消息,太史慈甚至怀疑他们已经撤走了。就算祖郎能够截杀斥候,也很难把所有的斥候一网打尽,以至于一个消息也发不出。

    祖郎究竟想干什么,总不会是等天亮再发动进攻吧?太史慈百思不得其解。

    “将军,将军。”一个士卒猫着腰,快步走了过来,蹲在太史慈身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太史慈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人是徐岩的部下,在另一个方向设伏。他突然赶到这儿来,又是这副模样,难道是徐岩受到了攻击?他随即又镇定下来,徐岩不是无能之辈,就算遇袭也不会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被人干掉,应该是出了别的事,只不过比较紧急而已。

    太史慈强按心中不安,等士卒喘匀了气,才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士卒伸手一指远处。“将军,那边有火光,陈大帅、万大帅可能有危险。”

    太史慈一怔,身体一动,刚想站起来,又放弃了,只是心头一片灰暗。他明白了祖郎为什么不进攻了,祖郎根本就没打算进攻,他的目的就是把自己钉在这里,不能脱身。他真正要对付的目标是陈败、万秉,那些人大多是老弱,还带着大量的辎重,行动缓慢,战斗力也弱,撤离了熟悉的山寨,他们正是惶恐不安的时候,一旦遇袭,必败无疑,很可能就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可恶。”太史慈握紧拳头,恨恨地骂了一句。与其说是骂祖郎,不如说是骂自己。一心等着祖郎入彀,没想到最后却上了祖郎的当。祖郎没被困,他却被困在了这里,祖郎就潜伏在对面的山林里,他如果赶去救陈败,就只能强行杀过去,能有几个人活着离开,谁也不知道。

    可是不救,他刚刚取得的信任就会崩塌。他信誓旦旦地要与陈败等人并肩作战,最后却只能看着陈败等人中伏而不能救,以后谁还能信他?

    还有什么路可走?太史慈在脑子里将附近的地形过了一遍,却什么收获也没有。他清楚,既然祖郎能摸到山寨附近,必然是了解了附近的地形,信息来源很可能就是张仲那样出山定居的山贼。他们在铜官山生活了十几年,对铜官山的地形了如指掌。

    也许祖郎的身边就有这样的人做向导。

    太史慈抬起头,看着越来越亮的地平线,心头却是一片黑暗。

    陈败坐在地上,看着许乾提着滴血的战刀缓缓走来,叹了一口气,扔掉长刀和盾牌。长刀已经卷口,盾牌也已经破裂,战了半夜,他已经全力以赴,就等着太史慈来援,但太史慈没有来,生机已绝。

    陈乾在陈败面前站定,将长刀架在陈败的肩上,缓缓拖动,拭去刀上的鲜血。他刚刚一刀砍下了万秉的首级,刀上不仅有殷红的鲜血,还有白色的骨头碎片。

    “陈大帅,你派人袭击孙策船队,嫁祸给我兄长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一天?”

    “许将军,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那不是我的计划,是你兄长的计划。你杀了我也不能为你的兄长报仇,只会让孙策得意。”

    “他也不会得意多久。”许乾冷笑道:“我迟早会杀了他,让你们一起对质。”

    “我能有一个请求吗?”

    “你说吧,毕竟是十几年的朋友,只要不过份,我愿意满足你的要求。”

    “我想问石大帅一句话。”陈败看向不远处的石坚。石坚是石门山实力最强的山贼,他选择这条路,就是因为他得到了石坚的承诺。在太史慈的斡旋下,石坚答应让他通过石门山,保证他的安全。但石坚背叛了他的承诺,将他出卖给了许乾。

    石坚站在远处,一动不动。许乾嗤之以鼻。“你们都是我许家供养的,什么时候要听太史慈的?也就你这个反覆无常的小人才会轻易改换门户,谁给你吃的就听谁的。太史慈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和他勾结起来,陷害我许家?”

    陈败斜睨着许乾,无声地笑了起来。“亏你还是许家的人,眼光这么短浅,只看到太史慈。你不知道太史慈是谁派来的吗,你不知道派太史慈来的人又是谁派来的吗?你杀了我,太史慈不会放过你,派太史慈来的人也不会放过你,你许家就算不死在孙策的手里,也会死在其他人手里。”

    许乾不屑一顾。“我管他是谁派来的,就算他是天子派来的也没用,阳羡是我许家的阳羡,伏虎山、铜官山、石门山也是我许家的山,谁都别想夺走。太史慈不来惹我便罢,惹了我,连他一起杀。等杀了你,我就去找孙策的麻烦。你在黄泉路上慢慢走,等他一等。”

    说完,许乾双手握刀,高高举起,一刀砍下。

    陈败的首级落地,滚出好远,一直滚到石坚的脚下。石坚蹲下身子,拾起陈败的首级,看着陈败死不瞑目的双眼,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在陈败的眼皮上抹了一下。

    “陈兄,别怪我,要怪就怪这乱世吧。”

第784章 团灭

    许乾杀死陈败、万秉,为许淳父子报了仇,出了一口恶气,原本很开心,可是看着漫山遍野的战利品,他又高兴不起来。这些都是石坚的。他要在石坚的地盘上动手,不得不用重利诱惑石坚,将绝大部分战利品和俘虏都交给石坚。

    想报仇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仇报完了,他有些后悔了。不仅是因为战利品太丰厚,更重要的是他杀了陈败、万秉,和铜官山的山贼结下了深仇,这些俘虏恨他入骨,将来肯定会报复他。石坚拥有了这些战利品和俘虏后,实力猛增,而许家家破人亡,他已经没有了经济来源,实力很逐渐衰落。此消彼长,石坚将成为这一片实力最强的大帅,连他也要谦让三分。

    许乾的眼神在石坚的脖子上扫来扫去,手里的战刀不自觉地晃了晃。

    石坚的卫士立刻围了过来,怒视着许乾。石坚斜睨着许乾,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两声。“许大帅,大仇已报,你可以走了吧。我还要收拾战场,掩埋尸体,就不留你喝酒了。”

    许乾的脸颊抽搐了两下,打量了一下四周,附近的山林中人影绰绰,看来石坚做了充足的准备,硬来不仅不能取胜,说不定反而遭了石坚的诡计。许乾干笑两声,向石坚致谢,下令部下集结。石坚看着他的背影,眉梢轻轻挑起,不屑地哼了一声。

    山贼们辛苦了一夜,正是收获的时候,却要撤离,心里不免有些怨言,一个个装聋作哑,只当没听见,到处搜罗财物,迟迟不肯离开。石坚很不爽,下令驱逐许乾及其部下,双方剑拔弩张,气氛非常紧张。

    就在这时,有人发现石坚的总寨方向起火,浓烟滚滚,直冲天际。

    石坚大怒,认定是许乾搞鬼。因为知道他的主力不在总寨的人只有许乾。许乾矢口反驳,反说石坚是想连他一起吃掉。两方很快就由言语口角演变成械斗,并迅速演变成一场混战。石坚的部下虽然精力充沛,又有人数优势,但他们担心总寨,无心恋战,不等石坚下命令,就有人擅自撤离。许乾见状,索性横了心,要借此机会将石坚干掉,死死缠着石坚不放。石坚也急了,率部强力反击。

    见许乾和石坚打了起来,刚刚被许乾击败的铜官山山贼趁势而起,向许乾发起了进攻,要为陈败、万秉报仇。更多的人则四散逃命,漫山遍野的全是人,也搞不清是哪一方的,乱杀一气。

    从早晨战至中午,无数人倒在了血泊中,山谷间到处都是尸体,到处是鲜血。因为担心总寨安危,石坚部下越来越少,渐渐不是许乾的对手,只得主动撤离。许乾紧追不舍,一直追到石坚的总寨前才停住脚步,得意洋洋的撤退,回山谷去收拾战利品。

    石坚回到总寨,见总寨无恙,大感意外,一问情况才知道火势并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只是起火原因不明,应该是有人故意纵火。石坚越发相信这是许乾在搞鬼,为的就是争夺战利品。他越想越生气,重新点起人马,再次杀下山去。

    双方再一次激战。石坚愤怒于许乾的卑鄙,不仅背信弃义的争夺战利品,还派人烧他的总寨,用心过于歹毒,他指挥部下猛冲猛打,并且悬出重赏,一定要取许乾的性命。他自己也清楚,许家完了,许乾没什么可怕的,杀了他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双方一直杀到天黑。许乾所部一天一夜没能休息好,连续战斗,体力严重不足,被石坚打得节节败退,不得不放弃战利品,狼狈而逃。接连三次战斗,他的部下损失惨重,带来的两千多人剩下不到一半,而且半数带伤,士气低落。

    赶了十几里山路,回到伏虎山已经是下半夜,许乾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遭到了伏击。密集的箭雨从两侧的山林里射出,山贼根本没有防备,立刻倒下一片,剩下的人惊恐万状,有的找地方躲避,有的举起盾牌掩护,有人急红了眼,四处寻打敌人,想和对方拼命。但对方躲在树林里,用连续不断的射击招呼他们。

    许乾被当场射杀。从一开始,他就是重点射击的目标。苦战一天,他和亲卫都精疲力尽,回到自己的地盘,精神一下子放松了,谁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遇袭,等听到箭矢厉啸时已经迟了,数十具劲弩射出的利箭瞬间穿透了他和几个亲卫的身体。

    几番箭雨过后,大部分山贼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剩下的也毫无斗志,束手就缚。

    几乎在同时,石坚也遇到了伏击。他虽然没有像许乾一样被当场射杀,却也身受重伤,动弹不得。

    祖郎左手提着圆盾,右手提着战刀,一边走一边用战刀拍打着腿,来到石坚面前,笑盈盈地说道:“在下祖郎,讨逆将军麾下荡寇校尉,见过石大帅。”

    石坚一边喘息一边向后挪着身体,脸色苍白。看到祖郎出现在这里,他什么都明白了。“祖郎,你是泾县大帅,我是阳羡大帅,井水不犯河水,你……”

    “你搞错了,在下不是什么大帅,在下是讨逆将军麾下的荡寇校尉,专门对付你们这些大帅的。”

    “你以为投降了官府,就能脱了这身贼骨?”石坚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咳血。他自知必死无疑,无所畏惧。“别说你,孙策自己也活不了多久,天下是世家的天下,我们都是贱民,是蚁贼,天下再大,也没有我们的立锥之地,就算逃到山里也没用,迟早都是死。”

    “你看看,躲在这石门山做贼做得太久了,真以为自己天生就是贼。”祖郎蹲在石坚面前,叹了一口气。“王侯将相,岂有种乎?刘汉天命已尽,东南有王者气,这正是翻身改命的时候,你不知道抓住机会,还好意思在这里大言不惭。不读书,见识小啊。唉,谁让我也做过山贼呢,这义气还是有的,有了好处不敢独享,你若愿降,我可以向孙将军进言,留你一条命,让你有机会看看真正的王者。如果你不肯降,那我只好送你一程,让你和许乾一起上路。”

    石坚低着看着胸口的半截箭羽,嘶声道:“你看我……还能活吗?”

    祖郎取过一枝火把,举到石坚面门,这才发现石坚被一枝弩箭射穿了心口,就算神仙也救不活他了。他扬扬眉,咂了咂嘴。“这就是命啊。不过你还可以救你手下的兄弟。他们跟了你这么多年,没必要再给陪葬,下令投降,我可以留他们一条命。”

    石坚哑着嗓子笑了起来,鲜血从嘴角不停的往外涌。他盯着祖郎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好!祖郎,你的确……不太像贼了,我把兄弟托付……给你,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石坚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中的神采也迅速黯淡。祖郎叹了一口气,伸手在石坚脸上轻轻一抹。

    “一定。”

第785章 进步

    太史慈蹲在陈败的无首尸身前,用手捂着嘴,心头涌过一股说不出的悲哀。

    他中了祖郎的计,在山寨里守了一夜,等天亮才出击,却没找到祖郎的影子,耽误了大半天功夫,确认祖郎不在周围,他才意识到可能上当了,立刻率领队伍撤出山寨,追赶陈败、万秉等人。他生怕中伏,不敢走得太快,夜里又不敢行军,前后耽误了足足一天时间。

    陈败、万秉都死了,连首级都没了,山谷间全是尸体,有一些被集中起来了,但大部分还散落着,有铜官山的,也有伏虎山的,还有石门山的,可以想见,这里曾发生了一场混乱之极的战斗,三股力量最强的山贼都参与了,而且伤亡惨重这里躺着的都是青壮,是山贼中最精锐的部分。

    太史慈不知道祖郎是怎么做的,但他觉得压力很大。祖郎不是孙策的旧部,他投靠孙策只有很短的时间,可他的表现却令人惊讶。这样的一个人会死心塌地的为孙策效力,那孙策又有什么样的实力?刘繇还以为孙策和袁谭差不多,现在看来,这绝对是一个误会,而且是一个致命的误会。

    孙策还没出手,阳羡附近的山贼就被祖郎打得落花流水,许贡还能是孙策的对手吗?他表示很担心。一旦吴郡被孙策控制,刘繇就有可能腹背受敌。

    “将军,我们怎么办?”徐岩走了过来,脸色苍白。太史慈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见部下的脸色都不太好,眼神也有些慌乱,有几个人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先掩埋尸体,然后追杀祖郎,为二位大帅报仇。徐岩,找几个认识严白虎、邹他、吴铜的兄弟,让他们去求援。再安排几个机灵点的兄弟去伏虎寨、石门寨看看,提醒他们小心,别遭了祖郎的毒手。”

    “喏。”徐岩应了一声,转身去安排。

    太史慈找了个地方,以石为几,写了一封信,派人送给刘繇。

    相隔数百步的山岭上,祖郎坐在一块巨石上,一边往嘴里塞干粮一边打量着远处的太史慈。太史慈只有千余人,看起来也很疲惫,但他的警惕性很高,身边有两百人一直保持警戒。其他人虽然有的在挖坑,有的在抬尸体,却没有人放下武器,连盾牌都背在身上,弓弩都上了弦,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阿白,你看啊,太史慈比那些山贼强多了。”

    祖向站在祖郎身边,不屑地撇了撇嘴。“再强也不是我们的对手。校尉,我们杀下去吧,把他干掉就可以出山了。”

    “出山?”祖郎回头看看祖向。“你在阳羡城里有相好?”

    “没有。”

    “没有相好,你急着出山干什么。别急,我的功劳还没捞够呢。”

    “这三伙实力最强的山贼都被打残了,除了太史慈本人,还有什么功劳?”

    祖郎抬起手,打断了祖向。“你觉得我们现在杀过去能干掉太史慈吧?”

    祖向咂了咂嘴,没再说话。他们这两天也很辛苦,又是夜伏,又是奔袭,大家都比较累。相比之下,倒是太史慈休息得比较好,而且太史慈神勇,要击败太史慈的队伍不难,生擒太史慈本人可不太容易,说不定还要折损几个高手

    “别急,布置好陷阱,等太史慈来找我。”

    “他会来吗?”

    “他要是不来,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谁还把他当回事?”祖郎嘿嘿笑了两声。“我拖他几天,和他躲几天猫猫,等孙将军抄了他的后路,我们再收拾他。”

    祖向连连咂嘴。“等孙将军出马,就算抓住了太史慈,这功劳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蠢物,只要能抓住太史慈,我就有功。”祖郎站起身,拍拍屁股。“走,找个地方休息,养精蓄锐。”

    孙策站在案前,看着甘宁解说太湖群盗的形势。太湖中有不少岛屿,号称七十二岛,大大小小的湖盗也不小。有一些人识相,主动投降了,有一些人却不肯轻易低头,还想和孙策谈谈条件。孙策把这件事交给了甘宁,甘宁在投降的湖盗中搜集了一些信息,绘成太湖形势图,呈到孙策面前。

    凡到一处,先收集相关的地理信息,已经为了孙策麾下诸将都自觉遵守的原则,特别是对那些想独当一面的人来说。甘宁因为自身擅长水战的优势后来居上,对此更是重视,亲自负责,与几乎每一个投降的湖盗见面,了解情况,多方参证,以免被人误导。

    付出总会有收获,孙策对甘宁的表现非常满意,郭嘉、沈友对甘宁的印象也大有改观,就连一向对军事不太感兴趣的杨修看了甘宁绘成的太湖形势图,都难得地表示了认可,觉得孙策把这个任务交给甘宁还是很明智的,之前他可是没少说俏皮话。

    “兴霸,给你半年时间,能荡平太湖吗?”

    甘宁心中欢喜。他辛苦了这么久,就是等孙策这句话。牛渚之战,他表现了自己的勇猛,但只有勇猛是不够的,孙策对独当一面的将领要求很高,不仅要能战斗,更要能思考,有大局观念。这些天,他不辞劳苦的准备就是想让孙策看到他有这个能力。

    而在这个准备过程中,他也的确有了明显的进步,连他自己都觉得受益匪浅。如果是一个月以南,孙策问这句话,他肯定一口答应,可是现在他对太湖群盗有了深入的了解,知道半年时间实在太紧了,贸然答应容易,万一到时候守成不了可就丢脸了。不仅丢他自己的脸,也丢孙策的脸。

    “将军,水战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太湖的水情我不太熟悉。春天到了,雨水会增多,太湖周边的水面会增加,原本是陆地的地方可能会变成沼泽,原本不能通船的地方可能会通船,形势会比我们现在了解的更复杂。半年时间荡平太湖,我没什么把握,如果说是实力最强的几伙湖盗,应该没问题。”

    孙策笑笑,看向郭嘉等人,正准备说话,周泰快步走了进来,将一份文书送到郭嘉面前。郭嘉拆开一看,扬了扬眉。“甘兴霸,你还得抓紧一些才行,要不然就被祖郎比下去了。”一边说一边将文书递给孙策。

    甘宁沉吟片刻,强按心头冲动,笑道:“山水不同,不可一概而论。郭祭酒此言,宁不敢苟同。”

第786章 务实为先

    郭嘉笑道:“愿闻其详。”

    甘宁目光一扫,见孙策面色平静中带着一丝期许,而沈友、顾徽等人含笑不语,分明有看热闹的意思,不禁心头恼怒,却没有发作。他知道自己书读得不多,又有做江盗的经历,为人所轻视,现在随孙策到吴,孙策又将平定太湖的重任交给了他,难免有人不服。换作以前,他会恶语相向,甚至拔刀砍人,可是现在他会用实际行动来反击。

    这么多天的准备,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甘宁调整了一下呼吸。“夫子有言,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无他,山静水动尔。山势盘旋迂回,树林掩映,但终究是静物,除非山崩地震,否则形势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水战则不然,水情风向,变动不居,无一定之规。山地战之难,在于大军无法展开,目力难以及远,变生于肘腋,战出于仓促。水战则与此相反,看似碧波万顷,一目千里,实际威胁无所不在,水面之下是深渊还是浅渠,是缓流还是急流,谁也说不清,稍有差池,或有搁浅之忧,或有倾覆之难……”

    甘宁侃侃而谈,从各个方面比较了山地战与水战的区别,虽然文采不足,但说得很实在,句句正中要害。不仅孙策、郭嘉觉得有道理,就连沈友等吴地人氏都觉得受益匪浅。他们了解太湖中各岛的形势,但具体到各岛周边的水情,他们同样一头雾水。

    他们毕竟是士人,平时就算游览太湖也是由别人操舟引路,他们哪知道哪儿能走大船,哪儿只能走小船,哪儿有深渊,哪儿又容易搁浅啊。而对于水战,他们更是肤浅得很,远不及甘宁有经验。

    孙策看在眼里,欣慰不已。甘宁最近很用功啊,功课准备得很充分。“兴霸,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大概是论水战最充分的一篇,奉孝、子正,你们可曾见过论说水战如此精辟的文章?”

    郭嘉、沈友不约而同的摇摇头。“闻所未闻。”

    “兴霸,把你的这些意见写成文章,将来用作讲武堂的水师教材。牛渚作战的经过也要写下来,以后要养成这个习惯,每次作战都要进行总结,并形成文字,这也是一个反思的过程嘛。”

    甘宁大喜,连忙躬身致谢。有孙策力挺,他就不用担心这些文人的刁难了。

    “子正,上次阊门之战,你也要把经过写出来,越详细越好。”

    “喏。”沈友躬身领命。“将军,我有个建议。”

    “你说。”

    “我想请马将军、阎将军协助。对步卒战术,我自信可以成文,但我对骑兵战术比较陌生,当时离战场也比较远,看得不太清楚,许贡旧部又慌了神,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唯有请马将军、阎将军补充,骑战部分才能完整。”

    孙策非常满意,转头看向马超。阎行统领义从骑,不在大帐里,只有马超随时随时跟在他身边。“孟起,骑战部分就交给你了,你是亲自执行的人。我对你还有一个要求。”

    马超挺起胸膛,眉飞色舞。“将军请说。”

    “遍查典籍,结合你们在凉州的实践经验,总结一下骑战的发展史。”

    马超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眉毛跳了跳。“将军,我……可写不了什么史啊,这个……太重了吧?”

    “你们这些精通骑战的勇士都搞不清楚骑战的发展史,还指望书斋里的书生?不要担心文笔,关键在于有没有真知灼见。也不要担心不够完善,只要言之有物,哪怕一两百字,也比空洞无物的长篇大论好。”

    见马超还是畏难,孙策又激励道:“鉴往知来,鉴往不是目的,知来才是关键。黄大匠为什么能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研究出更好的冶炼术?不仅仅是因为他聪明,更重要的是他梳理了南阳铁官前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积累的资料,从中找到了规律。你如果能找到骑战发展的规律,再往前推一步,说不定就能迎来一个重大突破。”

    马超转了转眼睛,有些心动了,只是底气依旧不足。他对骑战是很精通,可是对典籍却一窍不通,过去的骑战是什么模样,他也一头雾水。

    “不要急,慢慢来,哪怕最后做不成文章,想想总是没坏处的。”

    “喏。”马超挠挠头,很勉强的答应了。

    祖郎驱狼吞虎,以一已之力搞得铜官山、伏虎山、石门山的三伙实力最强的山贼互相残杀,已经无法对阳羡产生重大威胁,孙策随即安排下一步的战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派人加强故鄣的戍守力量。

    故鄣是原名鄣县,是秦时鄣郡的郡治,是鄣郡北部平原地区和南部丘陵地区的结合点。只是位置过于偏东,对西部控制不力,后来才迁到宛陵。控制了故鄣,就可以切断阳羡周边诸山与南部丘陵地区的联系,既能防止北部的山贼南逃,又能控制南部诸山的山贼北上。

    孙策与郭嘉、沈友等人反复商量,最后决定让亲卫将郭暾任丹阳都尉,进驻故鄣。为了让他能顺利地履行好任务,孙策不仅让他带走了五百亲卫,还请沈友推荐一个熟悉当地民情的人协助他。沈友反复权衡后,推荐了陆康的儿子陆俊出任故鄣长。

    孙策同意了。他本来就有意让陆俊出仕,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陆康年纪大了,不愿出仕,陆议年纪又太小,陆家目前还没有人在他控制的区域内任职,这对平衡吴郡势力不利。不过他也清楚,沈友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沈家和陆家有姻亲关系,沈家的沈鸾娶的就是故广陵太守陆稠的女儿,陆家得势对沈家没什么坏处。

    孙策为此亲自去了一趟姑苏城,拜会陆康。陆康又惊又喜,带着孙策参观正在修建的郡学,又与郡学里的新招徕的一些学者见面。吴郡郡学原本在姑苏城中,陆康觉得城里太热闹,不利于做学问,便在城西七子岭选了一片地新建,既离城市不远,生活方便,又比较安静,登高观临,太湖风光尽收眼底。

    这片地是陆家的产业,原本是陆康年轻时读书的地方,有一些房屋,已经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士子入住。听说孙策来了,纷纷出门观望,陆康为孙策一一引见。这些人有吴郡本地的,也有一些北方来避难的,以前这些人依附于各家,能不能吃上饭,全看主人家脸色,现在郡学招揽人才,由官府提供衣食,不少人便闻风而至,尤其是那些过得不太顺心的。

    比如步骘和卫旌。

第787章 步骘

    步骘是下邳淮阴人,刚刚二十出头。他到江东有两年了,之前一直在会稽依附焦矫,焦矫是会稽豪族,做过征羌令,又被人称为焦征羌。步骘、卫旌就租了焦家一片地种瓜。冬天无瓜可种,他们就往来吴县做点小生意,正好孙策击退许贡,要在吴县建学,他们就来了。

    此刻的步骘很寒酸,又黑又瘦,穿着一身粗布短衣,脚上穿的也是草鞋,不过精神挺好,尤其是眼神非常坚守,看到孙策也没什么波动,平静的行礼。相比之下,卫旌就热情多了,举止之间不太从容。

    孙策见步骘手里拿着一卷竹简,便问道:“在读什么书?”

    “左传。”

    “想研究左传?我记得高孔文精于左传,你们可曾论战一番?”

    步骘摇摇头。“还没机会向高孔文请教。况且我读书也不是为了和谁论战,只是为了增长学识而已。”

    孙策很欣赏步骘这种态度。本来嘛,读书就是为了增长学问,拓展见闻,非要和谁争个高下,而且争的又不是真相,实要没什么意思。相比之下,古文经比今文经要务实一些。

    “我有一个课题,想请人做些专题性的研究,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

    步骘和卫旌互相看了一眼,拱手道:“敢闻其详。”

    孙策便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他最近看了不少兵书,但不论什么兵书,基本上都以战略为主,很少有讲具体战术的,即使讲也很粗略,他想做一些详细的研究。让甘宁总结水战,让马超总结骑战,都是出于这个目的。可他也清楚,甘宁、马超有实战经验,但学问底子太差,也没时间去爬梳典籍,研究古代的发展史,他需要有学问比较好的人辅助。可是真正的大儒又不屑做这些事,他们想的是立德立言之类的大事业,才没兴趣做这些琐碎学问。

    但这些学问对孙策很重要,而且也是他希望转变学风的一个象征。他到郡学来就是想挑几个愿意做这种研究的读书人予以资助,借以表明自己的价值取向。学术风气不是他想改就能改的,要慢慢诱导。江东利水战,真正意义上的水师就起源于江东,但研究水战的人却非常少,他想造船,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师,就要对水战有深入的了解,在此基础上提升造船技术,改进水师战法。

    要想做到这一点,不仅要有精通木学的黄月英,要有精通水战的甘宁,还要有精通学术的人帮忙。只有将水战史的来龙去脉搞得比较清晰,把握其中发展的脉络,才能有的放矢,造出最切合实际的战船,又能引领新的发展方向,拥有技术上的先发优势。为此,他愿意提供一百金的报酬。考虑到相关文献并不多,所需时间也不会太长,这个报酬不仅充足,甚至过于丰厚。

    步骘欣然从命,和卫旌接下了这个委托。

    陆康冷眼旁观,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等和孙策独处时才提出自己的疑问。“这么一个小课题,有必要支付百金吗?”

    孙策笑笑。“陆公,这个课题的确不大,可是愿意做的人太少。我这么做也是希望有更多的人做一些实际的学问。郡学建起来了,木学堂、本草堂还没着落呢,如果有条件,我还想建讲武堂。江东利水战,讲武堂里如果没有精通水战的大师,和南阳讲武堂又有什么区别?”

    陆康思索片刻,也觉得孙策说得有理。别看江东是水战的发源地,可是还真没什么人对水战进行深入研究。不光是水战,陆战、骑战一样如此,纵观史书,对战事经过一向记载简略,后人很难从那些记载中学到什么东西。史书如此,兵书也好不到哪儿去。书读得再多也是纸上谈兵,真正上了战场,一看各自传承,二看各人天赋。

    “兵者,国之大事,人人皆知,合适吗?”

    孙策笑笑。“通晓战略战术,并一定就能成为名将,充其量只是避免犯一些低级错误而已。陆公,士人要想成为四民之首、国家栋梁,可不能夸夸其谈,通晓各种学问对他们有好处。”

    陆康有些不太高兴。“务实当然好,却也不能忘了圣人君子不器的教诲。”

    孙策没有反驳陆康。这些事讲道理永远讲不清,只能用事实来证明。反正财政权在他手上,主动权也就在他手上。陆康愿意贴钱去研究那些大而空的学问,那是陆康的事,他是不会把重心放在那些学问上面。步骘如果真能安下心来把这个课题做完了,将来成为一个合格的水师将领应该不成问题。

    孙策随即说起了想让陆俊出仕的事。

    陆康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将军能够想起犬子,我非常感激。但犬子并不合适这个职位。故鄣是必争之地,宜选通晓军事的人镇守,犬子不通军事,性格又过于刚直,很容易和郭都尉起冲突。”

    孙策很意外。“那陆公能推荐几个人吗?”

    “我倒是有合适的人选,但此人身份比较特殊,沈子正没有推荐他,可能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谁?”

    “沈直沈伯平。”

    孙策也有些糊涂,沈友推荐陆家的人,陆康推荐沈家的人,他们是互相吹捧还是另有原因?

    见孙策不说话,陆康解释了几句。吴郡世家大多从文,比如陆家、顾家,好武的不多,但是也有,沈家、朱家就是其中代表。沈友文武双全,朱桓少好武艺,都是这两家的代表人物。沈直没有沈友那么出色,但他也通晓军事,有不错的武艺,比陆俊更适合出镇故鄣。

    但沈直有个问题:他是盛宪的女婿。

    盛宪是名士,而且政治主张偏向党人,与孙策是潜在的对手,他能不能支持孙策,眼下还不好说。如果孙策和盛宪发生冲突,沈直很可能会偏向盛宪,与孙策为敌。如果他只是一介布衣,最多不和孙策合作。如果他做了故鄣长,就有可能危及故鄣的安全。

    孙策听完陆康的解释,沉吟了良久。他知道陆康的意思,陆康说得没错,沈友没有推荐沈直,很可能就是担心沈直会支持盛宪。而陆康却反其道而行之,自然是希望他能维持和盛宪的关系,至少不要发生冲突。他已经和周氏闹崩了,再和盛宪发生冲突,对他控制会稽非常不利。如果能让沈直出任故鄣长,也算是一个友善的表示。他们都是为了他好,只是选择的方式不同。

    “我想见见沈直。”

第788章 打上门

    陆康很高兴。孙策没有直接否定他的推荐,还愿意见见沈直,说明孙策还是很理智的,并不因为盛宪是党人就直接将之列为敌人。即使是因为他的面子,也非常难得。

    陆康让人去请沈直,自己陪着孙策继续游览七子岭,讲解他对郡学发展的规划。他对孙策说,他和高岱等人商量过了,觉得孙策那个加强教育,让郡学士子轮流到乡里授课的建议可行,现在已经着手安排了,不仅要确定制度,还要安排相应的资金进行扶植。这个资金不能全由郡里出,各县也要分摊一些,另外再由乡里贤达资助一些,应该就差不多了。

    陆康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孙策,他很想做得自然一点,但他显然不擅长这种事,一眼就被孙策看穿了。有南阳、汝南的郡学经验在前,孙策对郡学该怎么办的思考已经比较深入,对陆康心里怎么想也大致有数。普及教育就是与世家争夺人才,他又怎么可能让世家借此伸手。

    “陆公,教化百姓是朝廷和郡县的责任,郡县分担费用,这是应该的,乡里贤达就不必了。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太守、令长又多了一个摊派的理由,捐助劝学成了任务,反而不美。”

    陆康叹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只怕资金会比较紧张啊。别的不说,吴县有四万余户,以四十户需一师计,就需要一千多人,每人年俸百石,就是十万石,再加上笔墨书本等开支,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全由赋税供给压力会很大。各家自愿捐助劝学,何乐而不为?”

    “我不是反对各家自愿捐助,但普通百姓子弟的教育不能由他们来承担。”孙策一口咬定底线不放。老百姓认死理,他们受了谁的好处,以后就认谁。如果普及教育由世家豪强捐助,哪怕是一部分,他们以后也会念着这些人的好,进工坊也会优先去他们的工坊,如此一来,等于他为世家豪强培养了人才。世家要收买人心可以,这一块不能插手。按照当前的粮价,十万石相当于一千金,的确是个不小的数目,可他还能挤得出来。

    “那我们应该如何助学?”陆康不知不觉的改了称呼。

    孙策笑道:“助学的方式太多了,比如有某人写出一部专著,或想广为传抄,或想刻碑,却苦于资金不足,你们就可以提供资助,这才是扬名的好机会嘛。”

    孙策一口气说了好几句世家助学的方式,说得陆康心里也有些没底。他们几家研究出这个方案,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扬名,还有争取舆论和民意的成份。孙策在南阳、汝南干的那些事,他们大概都知道一点,尤其是他,庐江与汝南毗邻,陆议又在孙策身边,他非常清楚孙策压制世家的想法。他身为世家,当然不希望利益受损,这才针对孙策的计划做出对策。孙策坚决反对他们插手启蒙教育,却不反对他们赞助学术活动,这让他觉得可以接受。毕竟舆论的主体还是读书人,不是只接受了启蒙教育的普通人。

    两人都说得比较隐晦,摸到了对方的底线,达成了妥协,默契的把话题引了开去。

    眼看着便是正午,就在准备午餐的时候,派去沈家的人回来了,附在陆康耳边说了几句。沈直不仅拒绝了孙策的邀请,还出言不逊,说孙策是商贾之子,不懂规矩,擅取吴郡,而陆康等人不加劝阻,反而助纣为虐云云。

    陆康的脸色当时便有些难看,不由得瞅孙策一眼,又低声和传信的人交待了几句,听起来语气很生硬。见陆康迟迟不给他结果,孙策便知道这事不仅不顺利,很可能还出了一些岔子。

    “陆公,究竟怎么回事?”

    陆康很尴尬。“沈直……有恙,不良于行。”

    孙策拦住了陆康。“既然如此,我去见他。”

    “将军,不必……”

    孙策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康。陆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讪讪地咂了咂嘴。“将军,是我多此一举,你就不必走一趟了。”

    孙策心里有火,脸上也没了笑容。最近他太给吴郡世家面子了,这些人有点不知进退。陆康也有些摆不正自己的身份。俗话说得好,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统治讲究恩威并施,恩已经施了,威风还没抖,沈直既然撞到刀口上了,他岂能放过这个发飚的机会。

    孙策下令随行的义从骑集结,直奔沈家。陆康跺足,连忙派人去大雷山请沈友,自己也叫一辆车,赶去沈家。孙策来姑苏城,没带典韦等人,只由阎行、马超等义从骑随行保护,行动很快。等陆康赶到岭下,孙策已经跑得没影了。陆康心急如焚,让车夫快马加鞭,飞奔入城。

    孙策来到沈家,两百余骑在里门前停住,以里门为中心,向两侧延伸,将整个巷子都堵得严严实实。不用说任何话,行人就自觉的靠边绕道,没人敢上前惹事。里正见状,连忙出迎。

    “敢问将军是……”

    孙策笑嘻嘻地说道:“在下孙策,麻烦带我去沈直家。”

    里正一听是孙策,眼睛顿时亮了,脱口而出。“原来是孙郎啊。唉哟喂,怪不得老朽今天一大早就听到花喜鹊叫,原来果然有贵客到啊。啧啧啧,果然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孙郎是来看沈君的?刚才……哦,刚才有人来过,没错没错,是老朽糊涂了。孙郎请,老朽引你去沈家。”

    见里正欢天喜地,孙策也没说什么,跟着里正往里走。马超等人鱼贯而入,到了沈直家,四周团团围住。里正一看这架势,这才感觉到不对劲,站在沈家门口不敢往里走了。

    孙策示意庞统取过一些铜钱,塞到里正手中。“老丈拿去饮酒,就不必在这里等了。”

    里正连不迭的走了,几个铜钱落在地上都没敢回头捡。孙策转身示意马超上前扣门。马超刚敲了两下,里面便传出一个略带惊慌的声音。

    “是谁叩门?”

    马超朗声道:“讨逆将军孙策,前来拜会沈君。”

    “我家主人……”话音未落,里面响起另一个声音。“嗦什么,不见就是不见。孙策,你听着,我就是沈直。道不同,不相为谋,朝廷所任的吴郡太守……”

    孙策冷笑一声,冲着马超使了个眼色。马超向后退了一步,飞身上前,一脚踹在沈家大门上。“轰!”一声巨响,沈家大门的门栓被踹断,门板飞了出去,连门框都被扯坏。

    门内响起一声惊叫,随即一片死寂。

第789章 小题大作(gaolaochou打赏加更)

    等烟尘渐渐散去,孙策才背着手,慢条斯理的走进了沈家。

    沈直站在前庭中,嘴巴张得大大的,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像泥胎木偶一般。看到孙策走到面前,这才突然回过神来,顿时觉得眼睛难受之极,嘴里也全是灰尘,一边用力挤眼睛,一边连吐唾沫,一时间手忙脚乱,狼狈之极。

    一个年轻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肚子圆滚滚的,分明有孕在身。身后跟着一个保姆,还抱着一个孩子。见大门被踹飞,门前站着一群全副武装的汉子,顿时吓得停住,脸色变幻不停。

    “你就是盛宪的女儿?”孙策走了过来,打量着盛氏,又伸手在保姆怀中小儿的脸上捏了一下,那孩子原本就受了惊叫,被孙策一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休伤我儿。”沈直突然惊醒,冲到孙策面前,张开双臂,护住妻儿,脸涨得通红。

    孙策哼了一声,撇了撇嘴,抬起手挥了挥,马超走了过来,一把揪住沈直的衣领,脚下一扫。沈直有武功,但他根本不是马超的对手,被马超摔倒在地,摔得头昏眼花,半天没能爬起来。盛氏惊叫一声,冲过去扶起沈直。孙策也不理他们,背着手,径直向中庭走去。沈直急了,想爬起来阻拦,却被马超一脚踩住,动弹不得。

    “你进来回话。”孙策在中门外停住,对盛氏勾了勾手指。

    “别……”沈直刚要大喊,“呛啷”一声,马超长刀出鞘,架在了沈直肚子上,锋利的刀锋压着沈直的脖颈,寒气逼得沈直脖子上的汗毛根根竖起,再也发不出声音。

    “别伤我夫君。”盛氏惊叫道。

    孙策淡淡地说道:“你再嗦一句,你夫君就死定了。我念你有孕在身,不想动手,你最好识相一点。”

    盛氏面色苍白,不敢再说,抖抖簌簌地起身,看了沈直一眼,跟着孙策进了中庭。孙策在院内转了转,来到堂上,施施然入座。盛氏来到堂上,咬着唇,冷冷地看着孙策。孙策也不理他,让马超把沈直拖了进来。沈直倒地地上,月白的布衣沾满了灰尘,再不复俊逸之气,脸色苍白,也不见了狂傲,只有惊恐。

    孙策双手抚案,轻笑一声:“你看,你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畏。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也没有你自以为的那么有骨气。”

    “你……”沈直刚开口,马超手下加了三分力气,刀锋压紧,立刻让他不敢吱声了。

    “你不要不服气。许贡对盛宪不利的时候,你怎么没站出来保护他,还要高岱为之奔走?”

    沈直的气势立刻弱了三分。盛氏也垂下了眼皮,不再怒视孙策。孙策拔出腰间的长刀,轻轻搁在案上。“仅凭我杀掉许贡这一点,你多少也应该知道感恩吧?我给你面子,派人来请你相见,你不去也就算了,装什么大公鸡?我现在想杀你就杀你,想羞辱你就羞辱你,你有反抗的能力吗?”

    “你……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孙策笑道:“我现在就在羞辱你,你能奈何,咬我吗?”

    沈直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言以对。盛氏抬起眼皮,冷笑一声:“孙将军,士可杀不可辱。如果你想杀我们夫妻,直接动手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就不怕坏了自己名声?”

    孙策抬起头,打量着盛氏。盛氏相貌中等偏上,此刻柳眉倒竖,虽然也紧张,却比沈直好很多。他笑了笑。“夫人也不必摆出这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惹恼了我,把你送到辎重营做官奴婢,你就知道什么叫羞辱了。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人给的,你夫君对我不敬在先,我礼尚往来,有何不可?你夫君说了些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怎么,当时有胆说,现在没胆认了?”

    盛氏欲言又止,侧头瞅了一眼沈直。沈直心虚地耷拉下了脑袋。孙策入主吴郡以来,一直很客气,与世家相处尤其谦卑,他因为盛宪的关系,不能出仕,眼看着沈珩、沈友相继出仕,沈友还成了孙策的心腹,代替孙策主持了战事指挥。既然不能出仕,索性做个名士,孙策派人来请,他就说了几句狂话,表现一下自己的气节,没想到惹来了祸事,孙策直接杀上门了。这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他以为孙策就算有怨言,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没想到孙策会这么暴戾,直接将他家大门给踹了。

    这时,陆康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老头跑得气喘吁吁,脸上全是汗。见沈直虽然狼狈,至少还活着,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走到堂上,打量了一下盛氏,喝道:“妇道人家,又有孕在身,还不进去歇着,凑什么热闹。”

    见陆康赶到,盛氏也松了一口气。眼下能拦得住孙策的人大概也就是陆康了。不过一想到沈直当时出言不逊,连陆康都被他骂了,又有些羞愧。她向陆康行了大礼,再三致谢,到后室去了。

    陆康来到沈直面前,眯着眼睛。孙策不动声色的挥挥手,马超还刀入鞘,闪在一旁。沈直如释重负,坐了起来,却不敢抬头。陆康哼了一声,转身来到孙策面前。

    孙策直起身子,笑眯眯地看着陆康,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换作以前,陆康也许没什么感觉,孙策在他面前一直如此。可是刚刚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到杀气腾腾的骑士,看到沈家破碎的大门,也看到沈直刚才被马超用刀顶着脖子的模样,相信孙策有杀沈直的准备,哪里还会把孙策当作什么良善之辈。

    毫无疑问,孙策如此小题大作,绝不是仅仅是因为沈直出言孙逊,拒绝了他的辟除孙策甚至不知道沈直说了些什么孙策就是要借这件事向吴郡世家示威。他之前做了很多让步,吴县世家得寸进尺,还想获取更多的利益,孙策不肯再让了。沈直运气不好,一头撞在了孙策的刀口上。

    “将军,沈直不过是一书生,愚戆不通世务,是我举荐失当。将军要怪就怪我吧,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孙策站了起来,掸掸袖子,拿起案上的长刀,插进腰带。“我没什么事啊,我这人也不记仇,事情过了就过了。我听说他是你陆家的外甥?这倒也难怪,陆家的外甥,盛宪的女婿,的确有点骄傲的资本。”

    陆康的脸庞顿时一阵抽搐。

第790章 弃子

    世家之所以强大,不仅仅因为世家有实力富可敌国的毕竟是少数而是因为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比如沈直,他不仅是沈家的人,还是陆家的外甥,又是会稽盛家的女婿。对他不利就会牵涉到陆家,盛家,而陆家也不是孤立的,陆家与其他诸家也有很深的有关系,比如陆康的女婿就是顾雍。

    正因为如此,通常情况下,除非有不得已的原因,地方守令不会与哪家为难,孙策同样如此。可是一旦他决定要对谁下手,那就不会只考虑当事人,还会将与当事人有关的家族全部考虑在内。比如现在,他抓住沈直出言不逊的借口,要对沈直不利,就会做好对盛家、陆家不利的准备。真要见了血,绝对不是沈直一个人的血,还会有其他人的血,沈家、陆家都会受牵连。

    如果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在大义的旗号下,各家还有可能团结起来,与孙策论个曲直,为了这么一点意气之争,有必要吗?到目前而言,孙策都一直在克制,愿意与吴郡世家友好相处,就因为沈直的不懂事把这大好局面毁了,是不是值得?就算他愿意,其他人也不愿意啊。

    可是面对孙策的咄咄逼人,他又不能不有所表示,一味忍让只会助长孙策的气焰。

    陆康进退两难。

    沈直也慌了。他听出了孙策话语中的威胁,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大祸。这位孙将军虽然年轻,虽然做事比许贡低调,但他却比许贡真狠。许贡欲对盛宪不利,最后还有所顾忌,没敢对盛宪下手,孙策却是毫无忌惮,不仅要收拾他,还要将陆家、盛家牵连进去,沈家当然更是首当其冲。

    因为他一人而影响了三家的利益甚至性命,这个责任可太重了,重到他承受不起。尤其是沈家,沈家因为好武事,与崇尚经学的世风不同,这几代发展不太好,被陆家、顾家远远地抛在后面,好容易沈友得到了孙策的信任,沈家看到了希望,如果因为他而被孙策罢免,这个难得的崛起机会就毁了,沈家人会恨死他。

    享受着家族的支持,当然也要负担起家族的责任,不能我行我素,一意孤行。

    可是他刚被孙策踹了大门,又被孙策的部下用刀压着脖子,现在还要他向孙策低头道歉,他也做不到。

    沈直僵坐在地上,紧紧咬着嘴唇,怎么也开不了口。

    孙策站起身,掸掸袖子,也没和陆康打招呼,扬长而去。陆康站在堂上,沈直坐在地上,两人谁也不说话,堂上一片死寂。屋外的呼喝声陆续响起,马蹄声由近远及,渐渐消失,随即又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应该是邻居们出来了解情况。一想到破碎的大门,沈直无地自容,更加难以开口。

    盛氏走了出来,瞅了沈直一眼,一声叹息。“陆公请坐,容我夫妇稍加洗漱,再来侍奉。”说着走了过去,将沈直扶了起来。陆康也叹了一口气,示意盛氏自便。盛氏扶着沈直进了后堂,让人打水为沈直洗漱,更换衣服。她脸色平静,既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后悔,一切如常,反让沈直不安起来。

    “夫人,我……”

    “夫君,你不用多说了,陆公还在外面等着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子正一会儿也会来,你想好怎么向他们解释吧。”盛氏幽幽地说道:“至于我,你不用太担心,我既然嫁给了你,就一定会支持你。”

    “可是我……”沈直窘迫不已。孙策刚才指责他没能为盛宪出头,外强中干,这不仅让他大失脸色,还让他无法面对夫人。盛氏以前没说过他什么,但那并不代表盛氏心里没想法,现在被孙策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们夫妻以后怎么相处?

    盛氏低着头,为沈直换好了衣服,将他推了出去,让他去接待陆康,自己关上了房门。沈直耷拉着脑袋,出了后堂,来到前面。沈友还没来,陆康独自站在廊下,脸黑得像锅底。沈直不敢怠慢,走到陆康面前,躬身施礼。

    “陆……陆公。”

    “不敢当。”陆康转身,打量着沈直。“你又不是我的女婿,不必如此恭敬。”

    沈直面红耳赤,一躬到底。“小子孟浪,但请陆公责罚。”

    陆康心情很不好。沈直一时意气,不仅得罪了孙策,自取其辱,还让他颜面大失。接下来如何安抚孙策,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陆家是吴郡第一世家,他也是吴郡士人的领袖,孙策很多时候都以他为代表,很给他面子。吴郡能够和平易手,吴郡世家能够从孙策手中得到这么多利益,和他有很大关系。换一个人,孙策未必会这么好说话。

    可是孙策不想让了,他已经划出了底线,他们也刚刚达成了默契,偏偏现在又闹出沈直这事,惹怒了孙策。要安抚孙策,就必须将已经拿到的利益让出来一部分。他个人无所谓,可是这涉及到很多家族的利益,损失可不小,别人会有意见。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沈直欲言又止,面红耳赤。他拒绝孙策的辟请,自然和他是盛宪的女婿有一定关系,但出言不逊却完全是因为他误判了形势,以为孙策就是个武人,面对吴郡世家没什么底气,就算受了气也只能忍气吞声,根本没想到孙策会打上门。

    “是因为盛孝章支持袁绍吗?”

    沈直的脸色渐渐苍白。他抬起头,看着陆康。“陆公支持谁?”

    陆康眉心微蹙,淡淡地说道:“我支持朝廷。”

    “孙策接连杀死周昕、许贡,自行任命丹阳、吴郡太守,他还算朝廷之臣吗?”

    陆康不紧不慢。“伯平,你不用和我争这个理,孙家父子手中有太尉朱的军令,又有朝廷的默许,他掌握扬州是为了集东南之力,与河北争雄。至于他有无不臣之心,我不好说,但他至少没有像袁绍一样暴露野心。你如果和盛孝章一样支持袁绍,那是你个人的事,我肯定不支持袁绍。”

    沈直寒声道:“陆公的意思,我懂了。多谢陆公忠言,请陆公慢走,恕不远送。”

    陆康深深地看了沈直一眼。“无妨,你好自为之。”

第791章 分寸(兢兢业业寂寞哥打赏加更)

    孙策离开沈直家,去了太守府。蔡瑁闻报,连忙迎了出来。孙策随蔡瑁进了府,来到堂上,四处看了看,没看到向朗,便问了一句。

    “向巨达呢?”

    蔡瑁一听就笑了。“他去吴市了。将军,向巨达可是一个好帮手,有他帮忙,我这吴郡太守才能做得安稳又轻松。”

    “是吗?”

    “将军若是不信,等他回来,让他向你汇报一下这几天的收获你就知道了。唉呀,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想不到吴市会这么繁华,与江陵相比只强不弱。这一趟可算是走对了。将军,你要多少投资,我们一定竭尽所能,就算卖掉一部分产业也是值的。”

    孙策笑了起来。蔡瑁这么兴奋,自然是看到了巨大的潜在利益。姑苏是东南都会,仅论规模而言,未必就比江陵强,但姑苏有一个江陵无法比拟的优势:海外贸易。眼下海上商路已经初见雏形,第一个重要站点是交州的番禺,第二个重要商点便是姑苏,通常来说,夷商最多只会走到姑苏,不会再深入。江陵市就很少难看到夷商,那里的海外商品都是从番禺或者姑苏转运过去的,价格当然要高上很多。

    如果垄断这些商品,能赚到的钱肯定比开工坊多。

    两人正说得开心,向朗回来了。得知孙策对吴市的商品感兴趣,向朗转身进去,提了一只木箱出来,里面放的全是纸卷,是他这段时间走访吴市见闻记录,有图有文,画工还不错,看来平时没少画。孙策看了几卷,不禁笑道:“向巨达,再过一段时间,你可以先出一部书了。”

    向朗笑笑。“将军说笑了,我是怕时间长了,记不清,随手做些笔记而已,哪里敢出书。”

    “你是随手记的,但谁说随手记的就没意思?你看到了这么多东西,别人可没见过,可能一辈子也未必有机会见到,他们肯定会觉得新鲜啊。这样吧,你想办法先安排人抄几份出来,送回南阳、南郡,看看有没有市场。如果受欢迎,就出书,没市场就算了。”

    向朗皱皱眉。“抄个几份倒没什么问题,真要出书可不太容易,图太多了。”

    孙策笑了。“笨,图太多,你不会像刻碑一样刻成版,然后像拓碑一样拓印?数量少的话制版不合算,多了不就合算了?”

    向朗和蔡瑁互相看了一眼,又惊又喜,不约而同的叫道:“将军,你这办法……”

    “嘘”孙策竖起手指,示意他们小声点。

    蔡瑁会意,连忙用手捂住嘴。他不说话了,却抑制不住心中的快意,连连冲着孙策挑大拇指。那时候孙策建议蔡家对工匠进行重赏,激励他们进行比赛,举办赛刀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提高了冶炼技术,炼出了新刀,赚取了大量的利润。现在随口又是一主意,却能解决一个许久以来的大问题。

    像刻碑一样将文章刻版,像拓碑一样进行拓印,工艺并不复杂,成本也不算高,效果却非常好,再也不用担心传抄失误,也不用担心图多难以描摩,而且数量越多越合算。这本身就是一门生意啊。

    蔡瑁做官不行,做生意却很有头脑,一下子想通了里面的关窍,对孙策佩服得五体投地。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像孙策这样一转眼就是一个主意,而且都是能赚钱的好主意的绝不多见。

    “巨达,手头的事忙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先应个急,去故鄣做几天县长吧。”

    孙策把情况简略的说了一遍。在去沈家的路上,他就在考虑这个问题。吴郡世家太贪婪,必须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看看没有他们的支持,他一样能把事情办了。南郡已经入手,愿意合作的南郡世家也可以陆续安排入仕了,这本身也是一种利益的分配,对稳定荆州也有好处。向朗为人稳重,又有一定的文化素养,做一个县令问题不大,应该能和郭暾配合默契。

    向朗并不意外。他这些天一直在冷眼旁观,将吴郡世家的做派看在眼里,知道孙策一定会反击,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而已。

    “多谢将军信任,朗一定竭尽全力。”

    “德,写信回襄阳,再找几个帮手来,能做官的做官,能做生意的做生意。”

    蔡瑁大喜,一口答应。

    陆康回到七子岭,等了半天,孙策也没来。他派人去问,这才知道孙策去了太守府,吃了午饭,随即就出城回大雷山了。他暗自叫苦,知道孙策发怒了,拖的时间越长越不好,只得让人准备车马,赶去大雷山拜见。到了大雷山,他没有直接去见孙策,而是去了沈友的营帐。

    沈友一直没去沈家。

    陆康赶到沈友帐中时,沈友正在伏案疾书,看到陆康进来,他放下笔,起身相迎。陆康有些不高兴。沈直出了事,触怒了孙策,沈友居然还有心思在这儿写文章,哪里还像一个家族的人。

    “你不担心伯平?”

    沈友盯着陆康看了一会,微微一笑。“陆公,你应该对孙将军有信心,也应该对我沈家有信心。”

    见沈友从容镇定,陆康莫名的松了一口气。“说来听听。”

    “孙将军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以直报怨一直是他的行为准则。伯平出言不逊,得罪了将军,将军踹破他家大门,还以颜色,这事就算扯平了,将军不会再追究,最多只会让蔡太守或者魏令清查他有没有侵占田地。如果有,该没收的没收,该罚款的罚款,不需要我去求情,求了也没用。而且我很清楚,我沈家没有多占土地,所以也不需要担心。”

    沈友顿了顿,又一字一句地说道:“陆公,伯平出言不逊固然不妥,但吴郡世家为了一点小事大动干戈,互相声援,更不妥。党人之所以误国,不就是只问阵营,不问是非吗?孙将军又没做出什么有违道义的事,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强烈的反应,向他示威?”

    陆康眉心紧蹙,半天没说出话来。

    “陆公,你不是要见孙将军吗?那就去吧,别让将军久等了。他最近很忙。还有,故鄣长的人选已经定了,陆公见到将军时不用再提。”沈友皱皱眉,顿了顿,又淡淡地说道:“我之所以推荐令郎,而没有推荐伯平,不是为了避嫌,而是因为伯平的确不合适。”

    陆康尴尬不已,老脸发烫。

第792章 笑里藏刀

    陆康知道,这次犯错误的不是沈直,而是他。

    沈直的身份是明摆的,他的名士习气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不接受孙策辟除几乎是肯定的,说几句不动听的也不意外。沈友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推荐沈直,以免发生冲突。他也知道这一点,却依然想从中撮合,这才是导致这次冲突的根源所在。

    现在不仅沈直没能做成故鄣长,陆俊也失去了这个机会,辜负了沈友的一番好意,还惹出了大麻烦。

    孙策的怒气还没缓解呢,沈家没有侵占土地,不代表所有世家都没侵占土地啊。孙策本来也许还想缓一缓,结果闹出这事,他小题大作,借机生事,谁知道会不会搞出更严重的事来。万一有人冲动,要与孙策面对面的较量,那可就不是孙策上门踹个门的事了。

    阳羡许家就是例子,想和孙策正面较量的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短兵相接从来不是世家的强项。就算他们最后能齐心协力赶走孙策,吴郡也会血流成河,元气大伤。

    沈友对他不满,就是出于这个担心。

    陆康自诩仕宦一生,经验丰富,现在却犯下了这样的错误,还不如沈友一个少年看得透彻,很是没面子。他拱拱手,出了帐,在孙策帐前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进去,进去又怎么和孙策开口。

    帐门一掀,孙策迎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陆康。“陆公,你来啦,我还以为你遇到麻烦了呢,半天不到。快请进,晚饭吃了没有?一起吃点吧,阿权和阿议刚从太湖里钓上来的鲜鱼。”

    孙策不说晚饭还好,一提晚饭,陆康这才想起自己午饭还没吃,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他跟着孙策进了帐,孙权和陆议正在摆案,见陆康进帐,两人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行礼。孙策将陆康让到上座,热情地邀请陆康尝尝鱼汤,笑容满面,看不出一点异样。

    陆康做不到孙策这么释然,他喝了几口鱼汤,说了几句闲话,还是把话题回到了故鄣长的人选上。孙策笑容渐淡,放下汤碗,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暂时就不劳烦陆公了。”

    陆康讪讪地点点头,有点自讨没趣。

    孙策瞅瞅陆康,接着又说道:“吴县有不少北方流寓士人,其中必不乏可用之才,我已经让蔡德留意辟除,找几个令长应该没什么难度。实在不行,还可以从荆州、豫州选拔。世不乏千里马,只是缺伯乐,只要用心找,总是有的。”

    陆康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鲜美的鱼汤都没了味道。他本为以为损失就是一个故鄣长而已,没想到孙策比他想象的还要决绝,直接把吴郡士子排除在外,要从荆州、豫州挑选令长了。吴郡人不能做扬州刺史,不能做吴郡太守,能在地方任职的机会就是各县令长,如果被排除在外,吴郡本地士子入仕的通道就被堵死大半。

    一两个人或出于个人兴趣,或出于私人恩怨不愿出仕,情有可由,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如果一郡士子缺席本地官场,这可是大问题。这个后果很严重,严重到他无法承受。

    陆康放下了碗筷。“将军,这只是我举荐不当,沈直出言不逊,将军如果处置我,我无话可说,将吴郡士子排除在外,似乎不妥吧。”

    “陆公,你误会了,我什么时候将吴郡士子排除在外了?”孙策笑道:“沈友、朱桓还在我麾下做事,我没有排斥任何人。陆公,你想多了。我今天去找沈直麻烦,可不是因为他拒绝了我的辟除,而是因为他出言不逊。陆公,我做得不过分吧?”

    陆康哭笑不得。孙策是没有明说,但这个主动权在他手里啊,用不用谁,是重用还是置闲,都是他的权力。别看沈友、朱桓还在他麾下,给不给他们独领一部的机会,最后全看孙策本人的心情。

    “将军,就这件事而言,以直报怨,当然没什么问题。可是令长关系到一县安定,是朝廷与地方直接联络的要职,需要熟悉地方风土人情的士子出任,如果大部由外地人承担,恐怕不利于政局稳定,对将军的粮赋刍征收也会出现问题。还请将军三思。”

    孙策含笑看着陆康,心中暗笑。君子可欺之以方。陆康可以不在乎个人的利益得失,也可以不在乎陆家的前程,但他不能置吴郡世家的整体利益于不顾。把他推上吴郡世家代表这个位置还是对的,至少眼前来看没什么问题。投鼠忌器,陆康心里的器越大,他的顾忌越多,只要他不碰他心里那根朝廷的底线,其他的事只要运筹得当,陆康都会束手就缚。

    “陆公说得有理,不过沈直说得也没错,道不同,不相为谋嘛。”孙策装作没听懂陆康的意思,美滋滋地品了一口鱼汤。“比如说吧,我想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希望吴郡诸家能够把侵占的土地和人口让出来,我愿意给你们补偿,不让你们吃亏,但就是没几个人支持,到现在为止,有几家主动交出了侵占的土地?眼看着春耕就要开始了,我心里很着急啊。我还想派人整修水利,疏浚河流,开荒种地,现在看这情况,我不得不暂时放慢一点。总不能我费了大把力气,开垦的土地还没见到利益,又被你们给占了吧。”

    陆康松了一口气,孙策开出了条件就是好事,就怕他一口咬死不放。

    “将军放心,这件事已经在洽谈,很快就有结果。”

    “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陆康咬咬牙。“春耕之前,我可以保证吴县诸家会交出侵占的土地。如果有人不配合,唯我陆康是问。”

    孙策朗声大笑。“陆公忠义刚直,心怀大仁,我一向是佩服的。有陆公出面斡旋,想来大事可成。不过世事难料,纵使吴郡诸家都像陆公一样仁义知礼,也难免有人不识抬举,一味顽抗,把所有的责任都交给陆公也不公平。这样吧,陆公去谈,实在谈不妥,恶人由我来做,少不得拿几个富而不仁、不识大体的劣绅恶霸开开刀,为民除害。陆公,这也算是先礼后兵了吧?”

    孙策笑得很灿烂,陆康却听得后脊梁一阵阵发寒。他挤出一丝笑容,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第793章 两个坏消息(求推荐票!)

    石城。

    “杀!”吕蒙一声咆哮,长刀电然而下。

    “嘭!”皮盾裂为两半,盾牌后的士卒目瞪口呆,一缕鲜血从额头涌出,随即面皮向两侧裂开,露出白色的骨头,“扑”的一声轻响,整张脸分成两半,两只眼睛看向不同的方向。那士卒刚想尖叫,下一刻小腹便挨了一脚,腾空而起,翻过城垛,重重的摔落城下。

    “把他们都赶下去。”吕蒙抖了一下手腕,在袖子上擦去鲜血,厉声喝道。

    “喏!”一队悍卒以什长为单位,扑向冲上城头的敌人,刀盾在前,长矛在后,弓弩在远处射击,以多敌少,如狼驱羊。虽然冲上城头的都是少有的勇士,可是面对这些装备精良、配合默契的士卒,他们还是被一一砍倒在地,随即被扔下城头。

    城下横七坚八的躺了不少尸体,可是和护城河对面的战场相比,这里干净多了。毕竟能爬上城头的人是少数,绝大多数人还没越过护城河就被射杀了。

    “弓弩手上前,刀盾手、长矛手休息待战。”吕蒙呼喝着。

    “喏!”将士们大声应诺,各就各位。刀盾手、长矛手退到一旁,或是喝水进餐,或是检查兵刃。弓弩手则靠近城墙射击。有城垛掩护,弓弩手可以放心大胆的射击,强弩远射,发挥精准的优势,狙击有价值的目标,强弓急射,发挥射速快的优势,进行近程压制。比起城下不加分别,一通乱射的对手,他们的杀伤效率明显更高。

    吕蒙带着几个亲卫,向另一段城墙走去。陈到负责整个城池的调度,吕蒙和蒋钦各负责一面城墙的应急。一旦有小股敌人杀上城头,他们要带着最精锐的亲卫营将对手赶下去。这些亲卫都是孙策从亲卫营拨给陈到的,知道吕蒙、蒋钦是孙策亲自调教的人才,前途无量,迟早会和陈到一样独当一面,所以保护得非常尽心。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吕蒙、蒋钦虽然年轻,武艺却一点也不弱,单打独斗几乎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几天战斗下来,他们就获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可。

    吕蒙提着刀,板着脸,不苟言笑。他很享受将士们的钦佩的目光,但他知道自己太年轻,不能有任何懈怠,否则难免有人会把他当小孩子看,而他最不能容忍的就这一点。

    吕蒙来到东门,陈到正指挥战斗。东门是刘繇的主攻方向,攻势最猛,陈到亲自负责。他一边拉弓射击,一边扫视战场,及时做出调整。经过这几天的战斗,他已经能够从容面对任何意外,不管对面的刘繇使出什么新的攻城办法,他都能迅速做出反应,予以破解。

    这固然和孙策重视攻守技术有关,也和丹阳郡兵的支持分不开。

    这些郡兵有一部分是原来的郡兵,有一部分是祖郎的旧部,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家里都分了不少地,少有二三十亩,多的近百亩。陈到秉承孙策的做法,和丹阳豪强进行交易,让他们交出侵占的土地,用不同商品的生产权、专卖权进行补偿。当然有人不愿意,但他们很快就被镇压了。有了土地的郡兵训练、战斗都非常积极,在他们看来,刘繇和周昕一样,就是为豪强们说话的,要来夺他们土地的。

    别的事都可以让,土地不能放弃,谁想夺他们的土地,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丹阳兵原本就凶悍好斗,个人战斗技能上佳,缺的是纪律和配合。有了积极性,经过陈到的训练,这些人热情高涨,战斗力有了明显的提升,让城下同时丹阳兵的敌人没占到一点便宜。就算出现什么意外,只要陈到一声令下,很快就能弥补到位。

    “嗖!”陈到松开弓弦,羽箭疾急而去,正在指挥攻城的曲军侯应声而倒。剩下的士卒见状,扔下攻城器械,一哄而散。

    城上的士卒哄笑起来,大声叫骂,气氛轻松。

    刘繇脸色铁青,紧握拳头,关节发白,指甲陷进了掌心,刺痛钻心。

    攻城一天,损失过千,但能爬上城墙的人依然曲指可数。就算费尽千辛万苦上了城也无法站稳脚跟,很快就被扔了下来。上了城几乎就等于踏进了鬼门关,想退都退不了。城头应该有一些战斗力非常强的预备队,通常是主将的亲卫营。但他一直留心陈到,陈到在东门几乎没动过。

    换句话说,城中除了陈到,还有能独当一面的人。这让刘繇很沮丧。他本来以陈到年轻,经验不足,可以欺负他一下,没想到陈到不仅守城颇有章法,指挥若定,他还有帮手。

    眼看天色将黑,士气又低落,刘繇无心再战,鸣金撤退。

    将士们如释重负,按照军令的要求依次撤离战场。对面的城头上有哄笑声,虽然隔得远,听不太清楚,但刘繇知道那是在笑他,又羞又恼。他在指挥车上安坐不动,恨恨地看着对面城墙,看着城头的战旗。

    许劭走了过来,默默地站在指挥车上。刘繇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吭声,不免有些奇怪。他下了指挥车,整理着衣摆。“怎么了?”

    “两个消息。”

    刘繇开了个玩笑,想调节一下气氛。“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许劭瞅瞅他。“不,一个是坏消息,另一个是更快的消息。”

    刘繇很尴尬,半晌才说道:“许贡败了?”

    “嗯。”许劭点点头。“全军覆没。”

    刘繇的脸一僵,眉毛扬了起来。“全军覆没?”

    “没错,大战之前,吴郡世家就倒向了孙策,在虎丘与孙策相会,吴郡郡兵临阵倒戈,许贡阵亡,连撤退都没得及。”

    刘繇瞥瞥许劭,没有追问。许劭没有说实话,肯定隐瞒了什么,但细节并不重要,许贡死了,孙策控制了吴郡,这才是关键。一旦孙策率部赶来,他会腹背受敌。

    “还有一个消息呢?”

    “太史慈派人送来消息,铜官山、伏虎山、石门山实力最强的几伙山贼内讧,不战而溃。”许劭幽幽地说道:“看来太史慈没有你说的那么能干,刘使君,你最好有备用方案。”

    刘繇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重重地吐了几口气,一甩袖子,跳上车。

    “回营!”

第794章 惊雷(刀刀口打赏加更)

    灯下,刘繇和许劭各据一案,沉默地饮着酒。

    傍晚收到的两个坏消息让刘繇心情非常糟糕。许贡阵亡意味着吴郡失守,扬州六郡仅剩豫章,实力受损。太史慈受挫则意味着他识人不明,用人不当,名声受损。一时之间,他甚至不知道哪个更严重。

    从接受任命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他已经穷途末路,看不到任何完成任务的机会。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一点头绪也没有。进,无路可走。退,怎么向袁绍交待?

    刘繇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许劭,再次想起许劭的建议。别无他途,只能去豫章了。既能避免被孙策夹击,又能以豫章之兵反攻丹阳。豫章户口众多,纠集三五万人不成问题。

    刘繇权衡良久,咳嗽一声。“子将。”

    许劭转过头,打量着刘繇。他喝得没有刘繇多,但醉意更重,脸颊上有两团酡红,连眼睛红了,眼神也有些迷离,找不准方向。刘繇见了,不禁一声叹息。许劭比他还迷茫,只能借酒消愁。相比于他,许劭的境遇更难。他被孙策从家乡赶了出来,名声扫地,有家不能归,只能寄希望于击败孙策。可是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击败孙策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能击败孙策的也许只有袁绍,袁谭都不太可能。

    刘繇起身离席,走到许劭身边,夺下他手中的酒杯,将他拉了起来。“子将,别喝了,喝醉了伤身。”

    “哦,哦。”许劭含糊的应着,挣扎着想站起来,腿却用不上力,只能靠在刘繇身上。刘繇哭笑不得,一哈腰,将许劭扛了起来,也不穿鞋,就这么出了帐,直奔一旁许劭的帐篷。许劭的侍者连忙上前迎接,刘繇伸手将他拨开,径直走到内帐,将许劭放下,转身正准备走,却被许劭扯住了袖子。

    “去豫章,去豫章。”许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好,我去豫章。你好好休息,明天再商议。”

    “不,去豫章。”许劭紧紧拽住刘繇。“避实就虚,去豫章,攻庐江、九江,程普、吴景中人,不是使君对手。”许劭说完,手中一松,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刘繇眉梢一颤。他站着没动,转了转眼珠,觉得许劭虽然喝醉了,却有些道理。他的任务并不是一定要夺取扬州,而是要让孙策不能从容部署,在实力不如孙策,不能正面决战的情况下,当然应该避实就虚。孙策善战,可是程普、吴景没这么强啊,如果能从豫章突入江北,孙策岂能安坐不动?

    “许子将,看来你还是应该多喝一点酒。”刘繇仰头大笑,背着手,大步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大帐,他拿来地图,一边看一边喝酒,越看越觉得这个方案不错,便推开酒食,铺开笔墨,给袁绍写了一封信。他去豫章,必然要和高干共事,需要给袁绍一个消息。

    关中。

    荀眉头紧锁,拿起案上的书信又看了一遍,轻轻地放下了,用两根指头压着,推到杨彪面前。

    杨彪将信收了起来,眼睛却一直盯着荀。信是杨修写来的,时间是半个月前,孙策刚刚击败许贡。许贡败得很快,败得很惨,全军覆没,无一生还。但这不是杨彪担心的问题,在胜负未分之前,吴郡世家就倒向了孙策,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吴郡世家倒向孙策,许贡还能不败吗?

    “文若,我怎么觉得让孙策去会稽是放虎归山啊。这才几天时间,丹阳、吴郡先后失手,整个扬州就剩下一个豫章了。如果当时豫章太守周术像周昕一样招惹了孙策,是不是豫章也没了?”

    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周昕、许贡败得如此之快,的确让人惊讶。由此可见,经术之士可以治平,不能理乱,朝廷重振尚武之风不仅必要,而且要加快节奏。”

    “你说什么?”杨彪愣住了,怀疑自己没听清。他觉得荀在装糊涂,他说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怀疑荀让孙策去扬州的决定,而不是讨论尚武有没有必要。

    “杨公,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荀很平静,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悲伤。“周氏兄弟并称会稽名士,许劭、许靖也是汝南名士,他们还是主持月旦评的评主,可是在孙策面前,他们兵败如山倒,一击即溃。”

    杨彪哑口无言。

    “再往前数,董卓乱政,山东州郡讨董,声势浩大,名士豪俊荟萃,可是敢与董卓一战的人有几个?一个名士也没有。能战而胜者,唯孙坚一人而已。名士们只知饮酒高会,粮尽而散,何尝有一战之能?”

    杨彪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反复几次,才将心头的愤怒压制下去。荀的话很刺耳,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荀说的是事实。眼下是乱世,那些名士只能坐而论道,面对孙家父子,他们束手无策,一点用处也没有。

    如果说有亮点,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那个叫太史慈的勇士,他袭击孙策虽然没有得手,却能在孙策的围堵之下脱身。也许荀说得对,对付孙策这样的人只能用勇士,名士是没有用的。

    “比武大会可以办。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朝廷可以授以官职爵位,却未必能像孙策一样重用他们。孙策能让甘宁、祖郎这样的江盗、山贼独当一面,朝廷能做到吗?文若,孙策是武人,他有足够的信心控制这些武人,朝廷没有。万一选出的人桀骜不驯,不听朝廷号令,岂不又多一个孙策?”

    荀沉默了良久。“如果再出一个孙策,那只能说大汉运数如此,非人力可以挽回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先,天意如此,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杨彪很不高兴,沉声喝道:“文若,你怎么能这么说?”

    荀站了起来,垂着双臂,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微微侧身看着杨彪。“杨公,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策。非常之功,当待非常之人。瞻前顾后,求全责备,只能坐以待毙。圣人曰立德立功立言,放眼天下,三者完备之人何曾一见。就连圣人也只能立德立言,未尝立功,杨公还能希望什么呢,等着天降圣人吗?”

    杨彪哑口无言,看着荀穿上鞋,走了出去,没入夜色之中。

    突然,一道闪电亮起,照亮了荀略显佝偻的消瘦背影。荀抬起头,看看天,一声轻叹,加快脚步走了。杨彪被闪电吓了一跳,半晌没回过神来,直到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奔腾而来,在耳边炸响,他才反应过来,快步走到廊下。

    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片刻间就暴雨倾盆,院子里积满了一层浅浅的水,空气也凉了几分。

    杨彪面色苍白,喃喃说道:“正月日食,二月惊雷,阴气盛而阳气衰,臣子强而君主弱,不祥之兆啊。”

第795章 君与臣

    荀坐在车中,看着窗外不时亮起的闪电,听着轰隆隆的雷声和雨点打在车顶上闷响,忽然笑了一声。

    不用费什么心思,他已经猜到即将发生什么。正月时发生日食,就有人上书说是阴掩阳、臣迫主的天象。现在二月惊雷,进一步证明了那些指责,而且证据更加充足。帝出乎震,震位在东南,据说吴郡的太湖就叫震旦,而孙策就驻兵太湖,就算是没学过谶纬的人也能联想到。

    再联想到东南有王者气的说法,这几乎就是事实了。

    孙策会是帝吗?也许吧。不过最应该担心的不是天子,而是袁绍。袁绍一直以为天命在他,现在突然出来一个上天眷顾的人,他会怎么想?也许朝廷连挑拨都不需要了,他就得和孙策拼命。

    荀撩起窗帘,看着车外的雨幕,嘴角挑起一丝浅笑。他抬起手,拍拍车壁。

    “慢点走,多赏一会儿雨,也许到宫门口雨就停了。”

    鲍出应了一声,缓缓拉住缰绳,两匹马缓缓的迈着步伐,向皇宫走去。说来也怪,这一路都是暴雨倾盆,电闪雷鸣,马车离宫门还有五十步的时候突然不响雷了,也不闪电了,连雨都迅速小了,等鲍出勒住马,连一滴雨都没有了,只有地面的积水在流淌。乌云散去,一轮明月悬在天空,皎洁如玉盘。

    “嘿,这可有点神了。”鲍出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地,翻身下车,扶荀下车。“令君,你是不是精通易学,会算啊?”

    荀忍俊不禁。“我荀家是家传易学,不过我学得不精。这只是运气,不过是好运。”

    “的确是好运。”鲍出咧着笑,哈哈大笑。“跟着令君就有好运,我们可就托令君的福了。”

    荀甩甩袖子,快步入宫。宫门口的卫士听他们说笑,不解其意,等荀进了宫,就拉住鲍出闲聊。鲍出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卫士们也惊讶不已,莫名的对荀多了几分敬畏。

    荀入了宫,还没走到尚书台,钟繇就迎面赶了过来,告诉荀天子在等他。荀不敢怠慢,跟着钟繇向偏殿赶去,半路上把去司徒府的事说了一遍。

    钟繇轻笑一声:“文若,还是孙策有先见之明,身边全是年轻人,没有一个四十岁以上的。”

    荀转头看看钟繇,也忍不住笑了。钟繇说的当然是玩笑,但这玩笑却有些道理。孙策身边的确全是年轻人,年长一些的张昭、张被他留在了豫州、荆州,未尝不会有嫌他们守旧的可能。他不认识张昭,但他和张有过一次深谈,知道张虽然不像杨彪这么忠于朝廷,但他心里有朝廷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好处,也有年轻人的坏处。”荀说道:“在战场上他们也许能人人争功,一往无前,为政却不是勇猛就够的。孙策身边人才不足,能理政的人更少,不得不起用陈到、蔡瑁为太守,看起来扬州六郡得其五,其实并不稳固。刘繇只是初到扬州,立足未稳,只要他能沉住气,耐心地与孙策周旋,未必没有反击的机会。”

    钟繇点点头,顿了顿,又道:“那个太史慈可用,这人和孙策很相似,刘繇未必能用他。刘繇有虎气,但他毕竟与名士交往太多,难免沾染习气,过于重视出身。”

    荀想了想,应了一声。两人来到殿下,天子站在廊下,伸出一只手等檐上滴下来的水。听到脚步声,他侧头看了一眼,甩了甩手,旁边的侍者递过丝帕让他擦手,天子却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什么。荀耳朵好,听得分明。天子说的正是“雷霆雨露,大道自然”八字,不禁松了一口气。

    荀上前行礼,天子伸手托住,看看荀的肩头,有些惊讶。“令君没淋雨?”

    荀把刚才的事说了一下,天子笑了,拍拍手掌。“好,好,吉人自有天相。令君是我大汉的吉人,连老天都是照顾一下的。”

    荀连忙拱手。“陛下,这只是巧合罢了。”

    “你不要紧张,我知道是巧合,可是会有愚夫愚妇信啊。有你这样的吉人辅佐,大汉也许能多几分运气,有什么不好。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荀笑了。“陛下能活学活用,达治道之本,这才是大汉真正的运气。”

    “但愿如此吧。”天子说笑了两句,收起笑容。“不管怎么说,二月惊雷,在关中来说都是异相,会不会影响农时?屯田刚刚开始,如果影响了春耕,可要提前做好准备,免得措手不及。”

    荀连连点头。“陛下,臣会和司徒府、大司农做好预案。这几年关中灾异不断,气候的确有些反常,不过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陛下不用太在意。”

    天子想了想,说道:“这是你荀家先祖的名言吧?等等,我想想,应该是……《天论》,后面一句是‘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对吧?”

    荀很惊讶。“陛下看了《荀子》?”

    “是啊,最近在考虑儒法轻重,便找来看看。这书还真不容易找,费了好几天时间才找到,不过顺便将宫里藏书检视了一遍,大有收获,也算没有白辛苦。”

    荀更惊讶。他虽然没什么时间读书,但他大概知道宫里有多少藏书,天子能在几天时间内检视一遍,看了《荀子》就能记得其中的词句,应景而言,就这份聪明劲就超过很多人。不过也很正常,先帝就很聪明,据说王美人也以聪慧得宠,他们生的儿子自然不会笨,不像弘农王。

    所以皇家选秀,还要是要挑书香门第啊。

    “陛下召臣来,莫非是要论学?臣的学问可不深,对《荀子》的研习也非常有限。”

    “不是学问的事。”天子摆摆手,慢慢向前走去。荀跟上,落后天子半步。几天不见,天子似乎又高了一些,也很壮实了。“我听说朝野对比武大会有些不同意见,是吧?”

    “的确如此,不过不影响大局,比武大会正在筹集之中,很快就能举办。”

    “那就好,朕想挑几个文武双全的士子进宫伴朕读书习武,你看可行吗?”

    荀一怔,随即大喜。天子要学武,这是对重振尚武之风的最大支持啊。“陛下,这当然可行。臣还有一个建议,请陛下斟酌。”

    “你说。”

    “请车骑将军皇甫嵩入宫讲武,为陛下启蒙。”

    天子微微一笑。“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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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