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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31章 贼性不改

    赵韪登上城头,脸色也有点难看。

    城头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尸体,但绝大部分都是他的部下,如果再加上城下被弓弩射伤、射死的人,伤亡总数接近一千,可是荆州军的尸体却不超过二十人。算上受伤撤走的,估计也不会超过百十人。

    一比十的伤亡比例,足以证明甘宁所言不虚,他们面对的是真正的精锐。如果不是对方的兵力实在太少,不用多,再增加一倍,又有足够的箭矢,他今天就算付出更大的代价也无法破城。

    如果两百人就有这么强的战斗力,那驻扎了三千人的夷陵怎么才能攻破?

    沈弥提着一口战刀走了过来。“将军,你看。”

    赵韪看着那口砍出了十几个缺口的战刀,皱了皱眉。“怎么了?”

    “这是荆州军用的战刀。”沈弥一手握刀柄,一手握刀尖,用力掰折。长刀弯成了弧形,却不断裂。沈弥一松手,长刀又恢复笔直。“这刀至少是五十炼,甚至可能是百炼。”

    即使赵韪是文士,以武器不怎么在行,也看得呆了。刀炼的次数越多韧性越好,但耗费的人力物力也越大,通常的制式战刀最多三十炼,五十炼的战刀只能配给将领用,百炼刀更是宝刀,价值高昂,绝不可能配给普通士卒用。

    “全是这样的刀吗,会不会是某个人的私刀?”

    “不会,我已经查过了,荆州军用的全是这样的战刀,无一例外。他们战甲上的铁片比我们的薄,却更加坚韧。”沈弥让手下拿来一件札甲,用刀试砍了两下,对益州军的札甲做了对比,的确差距明显。

    “没想到荆州军的军械这么好。”赵韪抚着胡须,原本就不怎么坚定的心思更加摇摆不定。如果夷陵的荆州军也是如此,那他根本不可能攻克夷陵。顺水而下容易,逆水而上就难了,到时候必然是一场大败。

    可是这么退回去也不行,兴师动众地动员了近两万人,结果只和两百人交手,夺了一个巫县就走,怎么向刘焉交待,怎么证明自己有用兵的能力,会不会被人拿来和贾龙对比?

    赵韪想了很多,最后决定还是观望一段时间再说。他一本正经的咳嗽了两声。“仲广,通知甘兴霸,让他守住秭归,不要让这些残兵逃脱,否则可没法向刘使君交待。仲广,你不知道为了能让他留在军中,我承受了多少非议。本来希望他能改过自新,立些功劳,洗脱了这恶名。没想到他只知锦帆招摇,却连这小小的巫县都无法攻克,你说,这让我如何向使君解释?”

    沈弥很是不以为然,却不好当面反驳赵韪。赵韪出身益州大族,是刘焉信任的人,他的影响力远比他们这些武人强,更何况甘宁还是个**,现在又打了败仗,无法自清。

    “多谢将军,我一定将你的美意转告兴霸。”

    赵韪点点头,转身离去。“仲广,将那些战刀、战甲都收好送来,我要向使君报功。”

    沈弥咬咬牙,应了一声。攻城的时候赵韪躲得远远的,亲信人马一个也不上,现在分战利品了,他却要独吞这些上等军械,简直是岂有此理。可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还有把握在他手中。为了能帮甘宁洗脱罪名,这些军械只能让赵韪独吞了。

    “他是这么说的?”甘宁斜睨着沈弥,眼中杀气凛然。

    “兴霸,你且忍一时,不要与他争斗。想办法抓住那些溃兵,也能弥补一些损失。依我看,荆州军虽然训练有素,却也不可能全是这样的精锐,如果能抓住一些,收为已用,也是好的。”

    甘宁摇了摇头,苦笑道:“仲广,那些人进了山,岂是那么容易抓的?就比如说我,一旦遁入江湖,谁能抓得住我。我不发这个财,谁想发财谁去。”

    沈弥挠了挠头,觉得甘宁说得有理。益州军中,甘宁不是最善用兵的,可是论起打家劫舍的经验,没有比他强。那些荆州军战力出众,又配合默契,真要躲到山里,几千人也未必抓得住他们。甘宁又受了伤,行动不便,更不适合冒险。

    可这是赵韪交待的任命,如果不完成,甘宁怎么向赵韪交待?

    “兴霸,即使如此,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届时再来个违抗军令,藐视上官,你还能在益州呆下去么?”

    “他老母的。”甘宁气得一拍案几,刀环上的铃铛震颤,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响声。“这些名士没有一个好鸟,别逼急了老子,逼急了老子,一刀一个,全部了结了,大不了去投孙策。他是武人出身,又与世家不对付,肯定不会瞧不起我。”

    甘宁越想越气,搓搓手。“仲广,依我看,刘焉、赵韪这些人都不行,要做大事,还得孙策那样的少年英雄才行。这鸟气也受够了,不如干脆去投孙策。”

    沈弥吓了一跳,连忙阻止。“兴霸,不要乱说,你的家人都在益州,你现在去投孙策,你的家人可怎么办?刘焉的手段,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抓不到你,还不能抓你的家人吗?”

    甘宁气闷不已,懊恼地捏着拳头,关节啪啪作响,一双凶眼滴溜溜乱转。他沉默了半晌,说道:“抓人肯定是抓不到,我只好派人去南阳买上几件送他了。既然要买,不如多买一点,留着自用。仲广,你觉得如何,有没有兴趣合伙?”

    沈弥也心动不已。他看到那些军械的时候就心痒痒了,对赵韪吃独食很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现在听甘宁说要去南阳采买,他也想弄几件装备贴身卫士。不过他又有些担心,那些军械质量这么好,价格肯定不低,能买得起吗?

    听了沈弥的担忧,甘宁冷笑一声:“仲广,不是我说你,你这脑子和那些人一样,太死。你也不想想,孙策再有钱,还能将几万大军全部装备价格昂贵的宝刀?他能这么干,说明这些东西都不贵,只是南阳能做,别人做不了。我担心的不是价格,而是他不肯卖。换成谁,这样的利器也不能随便卖啊。”

    沈弥连连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甘宁扬扬眉。“买不到,那就抢,你以为我这锦帆贼就会炫富?仲广,你回去对赵韪说,就说我去追击荆州残兵,可能要些时日,让他先拨一些钱粮给我。”

第632章 梦醒(罗格里奥盟主贺)

    刘勋一手握着金杯,一手提着刀,在堂上转来转去,焦躁不安,不时的大吼两声。

    “打,给我打,打死这竖子。”

    堂下,两个卫士按着一个小奴,挥起刀鞘,用刀抽打,“啪啪”声不绝于耳,小奴用力挣扎,却挣不脱卫士的控制,哭得涕泪交流,屁股也被打开了花。

    “府君饶命,府君饶命啊!”

    刘勋不理,看着手中被磕坏的金杯,心疼得直咬牙,每看一次,怨气就浓三分,连声喝令将这笨手笨脚的小奴打死。他这两天脾气不好,身边的人都小心翼翼,唯独这小奴不识趣,居然弄坏了他最心爱的金杯,是可忍,孰不可忍。

    “黄猗呢,怎么还没来?”刘勋忽然站住,喝了一声:“他又去哪儿了?”

    “府君,黄长史已经来了。”一个卫士小声说道:“他说府君正在行刑,他不方便看,所以……”

    刘勋哼了一声,摆摆手,示意卫士将快要气绝的小奴拖出去,这才扬声道:“黄子美,进来吧,现在可不是讲究君子风度的时候,我快吃不上饭啦。”

    黄猗站在中庭门外,听到刘勋的喊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刘勋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小奴弄坏了他的金杯,而是因为战事不顺利。江陵已经快有一个没有消息传来,而关中的大军也一直没有动静,三路伐宛的计划十有**是落空了,刘勋真正生气的人是他黄猗。如果黄家不是江夏一等一的大族,如果不是刘勋大军的粮草现在就靠黄家支撑,他早就翻脸了。

    可是黄家的实力再强也养不起一万大军,就算刘勋不翻脸,黄家也要翻脸了。从兄黄奎已经派人通知他,从现在开始,黄家不会再提供刘勋一粒粮食。家主黄琬从长安传来消息,朝廷对孙策的态度是安抚为主,不到万不得已,皇甫嵩的大军不会进攻南阳。而黄祖也送回消息,建威将军周瑜有意与黄家交好,但前提是黄家不能再支持刘勋,否则安陆黄家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强敌逼境,外援断绝,黄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有一点他非常清楚,他被江夏黄氏当成了弃子,没用了。朝廷和孙策讲和,他和刘勋就成了障碍,江夏黄氏不愿意因为他和孙策翻脸,招致报复。

    这一点也不奇怪,世家一向如此。别说是他,就连袁绍都被黄家抛弃了,家主黄琬可是袁绍的支持者,当初袁绍起兵时,身为豫州牧的黄琬功劳不小,又手握重兵,甚至引起了董卓的忌惮,被调入朝廷任职。他敢背叛孙策也是因为如此,希望借机改换门庭,效忠袁绍。

    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要想活命,只得别寻他法。

    黄猗转身向门内走去,挤出一脸笑容。“府君,为何发雷霆之怒?”

    刘勋杀气腾腾。“子美,你们黄家也是堂堂世家,怎么说话不算数?说好的粮食呢,已经拖了三天了,我快吃不上饭了。”

    “府君,黄家虽然是世家,却也供不起这么多人。不瞒你说,家中存粮已经全部送给府君了,现在正派人去长沙采买,需要一点时间,还请府君宽容一二。”

    刘勋挑挑眉,脸色缓和了些。“那长安有没有消息来,这都一个多月了,爬也该爬到武关了吧,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周瑜攻打江陵,陈纪连一个消息都传不出来,我担心他会支撑不住。”

    “府君,朝廷倒是出兵了,正在攻击武关,只是南阳封锁了消息,我们还没收到。周瑜围江陵,久攻不下,正是疲惫之时,府君如果进逼襄阳,行围魏求赵之计,他必然撤军,如此一来,江陵之围必解。如果再拖延下去,万一陈纪以为府君视他如弃子,心生怨念,转而投降周瑜,那就晚了。”

    “他敢?”刘勋冷笑道:“那南郡的世家怎么说,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他们都愿意支持府君,已经纠集了数千人,准备了大量的钱粮,就等着府君呢。”

    刘勋转怒为喜,收起战刀,拍拍黄猗的肩膀。“子美果然是我的肱股啊,既然南郡世家知道顺逆,诚意拳拳,那我们就别在安陆耽搁了,立刻起兵吧。”

    “喏。”黄猗暗自抹了一把冷汗。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上刘勋了,先想办法将他调离安陆,免得黄家遭殃。刘勋的死活不重要,黄家的安危才是真正的大事。

    刘勋传令诸将拔营,向襄阳进发,消息刚刚发出,前锋还没来得及起程,斥候忽然传来消息,邓展部出现在云梦泽东侧,正在赶来,更可怕的是他们看到了邓济的战旗。

    刘勋听完斥候的报告,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他看向黄猗,眼神惊恐。黄猗也吓得不轻,后背全是冷汗。邓济是陈纪的部下,他出现在邓展的队伍中,不是投降了周瑜就是背叛了陈纪,不管怎么说,陈纪凶多吉少,江陵可能已经被周瑜攻克了。

    “消息准确吗?”黄猗强作镇静,厉声喝道。

    “长史,千真万确,我们为了确认这个消息,一直潜在草丛里,我还亲眼看到了邓济和他的部下。他们……他们人数不多,大概只有三百人,但是都换了装备,是南阳军的军械。”

    黄猗还想再问,刘勋急了。“别问了,江陵肯定丢了,周瑜这是要抢攻西陵呢。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黄猗也跟着大骂。“府君,我看不仅是邓济降了,只怕陈纪也降了。我早就劝过府君,陈纪不堪大用,府君却顾念旧情,不肯撤换他。唉,只恨我当时未能力谏,致此大患,以江陵城之坚固,竟然连一个月都没支持下来,陈纪真是该死。”

    刘勋心烦意乱,也跟着大骂陈纪辜负了他。他急急忙忙的重新召集诸将,改变原先的计划,立刻退回西陵,据城而守。诸将正忙着拔营,大营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在他们收到命令赶来之前,刘勋又收到了一个坏消息:黄忠、李通正从随州方向接近,离安陆还有十五里,和他们一起的还有绿林山诸盗。

    刘勋“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跳了起来,拔刀向外冲去,一边跑一边喊:“快,回西陵,回西陵!”

    黄猗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却突然醒悟过来,悄悄地放慢脚步,退到一旁。

第633章 兵形如水

    邓展列阵水东岸,邓济大惑不解。虽然刚刚投降没几天,可他们都姓邓,又都是南阳人,天生容易亲近,很快就熟悉了。

    “子翼,周将军给我们的任务是拦住刘勋,不让他退回西陵,你在这里列阵,岂不是看着刘勋逃跑?”

    邓展笑笑,来回踱了两步。“伯通,你刚刚从云梦泽里出来,应该对云梦泽的情况有所了解。你觉得刘勋逃回西陵城麻烦,还是躲进云梦泽更危险?”

    邓济想了想。“这倒也是,这要是躲进云梦泽里,方圆数百里,没有几年无法肃清。他们四出为寇,周边数县都会遭殃。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他们退回西陵,一网打尽为好。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违背了周将军的命令?”

    邓展摇摇头。“周将军是安排了任务,但他没有做硬性规定,只要能完成任务,我们可以自以做主,哪怕是改变作战计划。只要能及时将消息通报给周将军,让他做相应调整就可以。你刚刚加入我们,还不太清楚我们的方式,以后习惯了就好。”

    邓济一声轻叹,笑着摇摇头,正想说话,远处有一骑飞奔而来,骑士手中高举着一片小旗,表明他传令兵的身份,亲卫营的将士让开了一条通道,骑士从通道中奔驰而过,在离邓展还有十余步的地方勒住坐骑,翻身下马,将命令递给迎上去的一个亲卫。亲卫拿着命令,回到邓展面前。

    邓展查验了命令的完整,打开看了一眼,转手递给邓济。邓济看了一眼,摇头的幅度更大了,脸上的笑容也抑制不住。命令很简单,命令邓展改变原作战计划,以阻止刘勋遁入云梦泽为主要目标,周瑜本人将承担抢占西陵城的任务,正和邓展刚才说的一样。

    邓济感激不已。“你们还真是心意相通啊。”

    “没什么好奇怪的,百闻不如一见,我们之前都没有经过云梦泽,只知道他险恶,能够隐蔽盗贼,却不清楚能不能隐匿大军,现在亲眼见识了,岂能不加以防备。兵形如水,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

    邓济连连点头,暗自庆幸。别看刘勋现在有一万多人,可是他的能力连邓展都不如,怎么和周瑜较量。胜负早已注定,坚持没有任何意义,何况刘勋根本不是值得效忠的人。

    “子翼,让我做前锋吧。刚刚投效,总得立点功劳。”

    邓展哈哈一笑,答应了。

    得知邓展在水列阵,刘勋庆幸不已。江陵都失守了,他还进云梦泽干什么,落草为寇吗?那可不是他的理想,他要回西陵城做太守,才不帮盗贼呢。他离邓展远远的,向西陵方向狂奔。邓展只是一部,周瑜还在后面呢,他必须加快速度,尽快回到西陵城中。

    只有城里才是安全的。

    邓济有点失望,他本想打头阵,立个首功,没想到刘勋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回到邓展,想主动追击,却被邓展拒绝了。邓展说,他们如果追击得太紧,刘勋会加速逃跑的速度,周瑜很可能赶不上。他们不追,刘勋觉得安全了,他就会放慢脚步,周瑜才有可能将他截在城外。

    邓济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他用力地拍着额头。“子翼,你虽然只率领两营,可是你胸有全局,是个大将之才,新野邓氏有你,又有重兴的机会了。”

    “这是孙将军给我的机会。”邓展眯起眼睛,遥望远方。“人生在世,得遇明主,能够一展所学,封妻荫子,封侯拜将,夫复何求。伯通,努力!”

    “努力!”邓济雄心万丈,热血沸腾。

    刘勋逃离安陆不久,黄忠赶到水岸边,他向邓展通报了最新消息。这一个多月,他们也没闲着,李通联络了绿林山群盗,集结了三万多人,原本打算等刘勋进入随州之后再伏击他,结果刘勋一直留在安陆,他们就主动追过来了,由李通率领,离此不足十里。

    邓济咋舌不已。他发现孙策部下的将领一个比一个胆子大,邓展擅自改变既有命令,还可以说是建立在对周瑜意图的把握之上,李通招降三万多人,这简直是胆大包天啊。他就不怕孙策怀疑他拥兵自重,有不臣之义?可是邓展、黄忠似乎都对此没什么反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只能说孙策太信任他们了。

    兵力充足,邓展和黄忠开始追击,他们把握着节奏,不紧不慢的跟着,一路收降刘勋的溃兵。如果遇到比较强有力的抵抗,他们就停止前进。他们既不放弃,也不逼得太紧,一个在前面追,一个就在后面休息,轮流追赶,总之让刘勋不能安心休息。

    虽然战斗并不激烈,只是零星的小规模战斗,大部分时间就是赶路,可是刘勋的溃兵却越来越多,不少人瘫在路边,等着被俘,既没有反抗的兴趣,也没有反抗的力气。刘勋从安陆县离开得很匆忙,很多人都没来得及带干粮,又累饿的他们对刘勋怨言很深,干脆投降了。

    跑了一天一夜,在离西陵城还有五十多里的时候,得知后面追兵还很远,刘勋停住了脚步,停下来喘口气。他原本有一万人,在跑了一百多里之后,他身边只剩下了三千多人,而且人困马乏。

    “黄长史呢,他有没有跟上来?”刘勋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四处张望。他平时都是靠黄猗出主意,现在形势危急,他更需要黄猗为他出主意。

    可是黄猗不见了,亲卫们找遍全军也没看到黄猗的影子,不知道他是没来,还是掉队了。刘勋收到汇报,发了半天呆,突然醒悟,破口大骂。“这个竖子,什么围魏求赵,什么三路伐宛,全是狗屎。现在老子落魄,他就跑了。这不知羞耻的伪君子,别让老子再看到你,否则一定取你性命。江夏黄氏,我呸,没一个好东西,全是伪君子,朝秦暮楚,两面三刀,难怪袁夫人要和离,和这种人做夫妻真是不幸。”

    就在刘勋大骂黄猗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报警的战鼓声。刘勋大惊失色,连忙派人去查看,消息很快传来,前面出现了敌人,从战旗来看应该是周瑜手下的孙辅,大概有三千多人。刘勋听了,脸色煞白,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现在总算知道邓展为什么不急着追他了,这里还有一个陷阱等着他。

第634章 杜白虎

    时隔一年,孙策又回到了宛城。

    年初离开时,宛城攻防战结束的时间还不长,被曹操拆掉的民房未曾清理,就连内城东门被抛石机砸坏的地方都没来得及修补,战争的痕迹随处可见。现在民房已经重建,城门也修缮一新,城里城外行人如织,熙熙攘攘,一派繁荣景象,尤其是读书人多,或是将纸卷拿在手中,或是插在腰间,或是放在淄冠中,大声谈笑着,旁若无人的经过孙策等人身边,丝毫没有因为典韦、陈到等人威武气势而生怯。

    有人认出了孙策,也只是停住脚步,向孙策拱手施礼,便转身离去,并不如何意外,最多说几句闲话,打个招呼。反倒是一些年轻女子比较开朗,认出孙策后挥起手臂,尖声大叫孙郎,显然格外激动,然后便和女伴们咬着手帕,吃吃的笑个不停。

    孙策一一还礼。自从进了城,他的手就没放下来过。

    杨修趴在车厢里,目光透过车窗,看着孙策一路招摇,想讽刺几句,却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只得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旁。杨弘坐在一旁,却有些感慨。当初袁术在宛城的时候可没人待见他。不仅世家不理他,普通百姓更不理他。如今孙策却受到南阳百姓的热烈欢迎,朝廷想把南阳从他手中抢走谈何容易。

    “阿耀,你很快就是南阳太守,为什么不出去与百姓见见面?”杨弘抚着袁耀的肩头,轻轻推了推。“去吧,与百姓多亲近亲近。”

    袁耀摇摇头。“我既没他高,也没他英武,即使与他站在一起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何必自取其辱。”他看看杨修,轻笑道:“兄长虽不及他英武,却也人品风流,如能与他并肩,必不逊色。只可惜有伤在身,只能看他独领风骚了。”

    杨修胸口一闷,差点咬着自己舌头。他狠狠地瞪着袁耀。“你故意的吧?”

    袁耀一脸懵懂。“兄长,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唉。”

    “唉,算了,算了。”杨修摆摆手。“我要休息一下,待会儿见了阎象、张勋好说话,你别打扰我。”他想了想,又对杨弘说道:“从叔,按时日算,朝廷的诏书应该快到了吧?”

    “如果你父亲和荀令君同意你的意见,应该已经到了。南阳到关中一路畅通,驿站维护得也不错,尤其是南阳郡内,人员设施之齐备当为天下之冠。”

    杨修眼中闪过一丝不安。诏书迟迟不到,是他们不同意,还是另有原因?如果错过了时机,这两个太守的任命就起不到应有的作用了。

    车队进了内城,又进了军营。孙策下了马,看着空荡荡的军营,不免有些奇怪。周瑜出征在外,却不代表宛城没有驻兵,文聘怎么一直没露面。他正在疑惑,阎象带着几个掾吏匆匆赶来,老远就连连拱手。

    “不知将军大驾光临,未曾远迎,死罪,死罪。”

    “行啦,我知道你们忙,特意不让你们知道,当然了,也顺便查查岗,看看你的治绩。南阳搞得不错,你这个太守当得很好。”

    阎象眉开眼笑,连连谦虚。“我只是尽力而已,南阳能恢复得这么快,可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杜使君、周将军和府中掾佐都有功。”他又压低了声音。“将军,袁耀不是在守丧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孙策笑笑。袁耀是在守丧,按理说应该守三年,不过架不住朝廷要用他这颗棋子,礼什么的就先扔一边了。“杨文明没和你说?他应该是从南阳去汝南的吧。”

    阎象很惊讶。“他去汝南不是为祭拜袁将军吗?再过几天,便是袁将军周年祭日,我这几天赶着处理手头的公务,还准备抽空去汝南呢。刚刚听说将军来了宛城,我正诧异呢,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的确有大事,不过等会儿再说。文仲业呢,他去哪儿了?”

    阎象不安起来。孙策突然出现在宛城,事先还不让人通知他,现在又急着问文聘的去向,种种迹象都表明孙策对他有疑心了。“半个月前收到武关传来的消息,说车骑将军在蓝田大营集结人马,文仲业担心徐庶照应不过来,出现上次徐荣突入南阳的情况,亲自赶到县去布防了。”

    孙策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一转头,见阎象神色不安,看起来很紧张,不免有些奇怪。“阎府君,你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公务特别忙?我看你似乎很紧张啊。”

    阎象想了想,决定还是坦诚相见。“将军,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孙策一脸茫然。“没有啊。”

    阎象欲言又止。

    “你不用瞎猜了。”郭嘉突然说道:“你如果做错了什么,还需要将军亲自来处理?杜使君足矣。”

    阎象长出一口气,拍拍怦怦乱跳的心口,发出自我解嘲的苦笑。“郭祭酒说得对,是我这两天太紧张了。说起来也是这个杜伯侯闹的。江夏、南郡战局未定,他就盯着我这个南阳太守。我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就怕他拿我当典型。突然看到将军,我还以为犯了什么大错,他不敢决断,要请将军出面呢。”

    孙策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杜伯侯这个刺史做得很称职啊,连你这个南阳太守都这么紧张,那些世家豪强应该更老实。”

    “将军所言甚是,现在全南阳的世家豪强都盼着周公瑾能尽快收复江夏、南郡,让他去那两个郡巡查,别老盯着南阳。将军,你知道现在南阳百姓称他什么吗?”

    “看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好名称。”

    “杜白虎。”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讹音?”

    “原本的确是个讹传,他为人廉正,又不遗余力的整治豪强,南阳因此财赋充足,减免了不少杂税,百姓爱戴他,豪强则畏之如虎,私下里戏称他白虎。白言其清白,虎言其威猛,一来二去就传开了,反倒比他的本名更受人欢迎。”

    孙策很欣慰。杜畿不愧是干才,这个刺史做得有声有色啊。他虽然常常收到杜畿的报告,也收到不少关于杜畿的消息,却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外号。南阳能治理得这么好,杜畿的功劳大于阎象。

    荆州刺史非他莫属了。

第635章 反目成仇

    孙策将杨弘的来意告诉阎象。阎象虽然没有当场发作,脸色却也不怎么好看。这不仅是因为杨弘有意夺取南阳太守这个职位,更因为杨弘经过宛城时只字不提此事,现在却将袁耀带来突然袭击,心里显然没有把他这个老朋友、旧日同僚放在心上。

    难道只有你是袁将军的忠臣,我就不是?孙策是袁将军指定的继续者,你我都是亲眼所见,我这么做有什么错,怎么就成了必除之而后快的人。说白了,还不是因为杨彪做了司徒,你以朝廷大臣自居,看不起我们这些跟着孙策的人。

    阎象思索片刻,笑了。“原来将军赶来宛城是为了护送袁耀啊。将军对袁耀的爱护着实令人钦佩,袁将军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

    孙策叹了一口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侥幸做得还不错,他不骂我就行了,不敢奢求太多。只是委屈阎君了,辛苦一年,南阳刚刚走上正轨,不仅不能嘉奖你,还要你让贤。”

    阎象轻笑一声:“将军言重了。袁耀是我故主之子,我让贤于他乃是应有之义。只不过他还年幼,南阳的事务又与他郡不同,我着实有些担心。”

    孙策与郭嘉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阎象的话中怨气很重,不过不是针对他,也不是针对袁耀,以阎象的智商,不可能看不出这是朝廷的计策,他所有的怨气都冲着杨权。他只字不提杨弘,这本身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是吗?”

    “将军应该知道这一年从南阳调走了多少物资。南阳虽然富庶,可是黄巾之乱才过去几年,去年又大战一场,府库皆空。将军今年所用的物资几乎都是赊欠的,周将军这次出征的军械也是欠的,根据今年的上计,南阳五年以内的赋税都已经用完了,这南阳太守其实很不好做,我也想歇歇了。”

    孙策大笑。他挽着阎象的手臂,轻轻拍了拍。“府君的辛苦我是知道的,不过你还不能休息。袁耀年幼,没有你这样的老臣扶持寸步难行。太守不能做,郡丞却非你莫属。阎君,你别急着推辞,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夫人的意思。她正忙着准备祭祀,不能亲自来,委托我向你致意,请你无论如何帮帮袁耀。”

    阎象也是聪明人,一听这句话就明白了。孙策是不会放弃南阳的,他只是将太守的虚名让出去,利益、权力一点也不会少,而且还得到了袁权的感激。袁权是袁术的长女,孙策的夫人,甚得孙策信赖,将来袁衡再嫁给孙策,袁家的影响力非他人能及。有了袁权这份感激,他的前途就更有保障了。

    阎象笑道:“多谢将军信任。不过,我的确也有些累,想休息几天。自从送袁将军入土之后,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拜祭他了,趁着这次周年祭,我想赶过去看一看。”

    孙策心知肚明,欣然允诺。

    阎象作为东道主兼袁氏故吏,热情接待了袁耀,席间免不了追溯一下昔日时光,感慨一下袁术的英年早逝,又畅谈了一番这一年来的变化,搞得杨弘窘迫不堪。阎象对杨弘很冷漠,从头至尾没正眼看他,连杨弘主动敬酒也不受。

    张勋也在座。他听孙策说了杨弘等人的来意,也非常不满。他不像阎象这么直接,但笑得也很勉强,有非常明显的敷衍之意。不久前,庞德公从襄阳赶来为庞统提亲,他已经答应了,等于绑在了孙策这条船上,对朝廷来抢夺南阳自然没什么好感。

    杨弘迫不得已,只得拿出诏书,公事公办。在朝廷的诏书面前,阎象倒也配合,接了诏书,当场交出了南阳太守的印信,约张勋一起去汝阳祭拜袁术。张勋心领神会,一口答应。

    杨弘更加尴尬,只能装糊涂。原本杨修让他拉拢阎象、张勋,允诺请朝廷任命他们为江夏、南郡太守,现在诏书迟迟未至,他也搞不清朝廷的意思,不敢乱说,只能看着阎象、张勋与他绝交。

    阎象和张勋第二天就走了。袁耀本该走马上任,却托言累了,把公务全部交给杨弘去处理。杨弘立刻进入工作状态,进驻太守府,接管一应事务。各曹掾吏首先向他汇报工作,年关将近,各县的上计已经结束,太守府应该派人去长安上计,进贡方物,接受司徒府的问询,参与朝会。杨弘急急忙忙赶到南阳来,就是为了这一刻,朝廷需要南阳的财税缓解窘境。

    天子新年时要赏赐大臣,如今长安生活艰苦,很多人就等着这笔赏赐过年呢,两手空空怎么赏?

    但结果让杨弘大吃一惊,南阳的人口、赋税的确都有大幅度的增加,数字喜人,但南阳欠的帐更多,五年以内的税赋都已经赊欠一空,一粒粮、一枚五铢钱都没有。

    杨弘气急败坏,想让人去追阎象,却被杨修阻止了。杨修说,你追上阎象也没用,别说他不想帮你,就算他愿意帮你,没有孙策点头,他也不敢自作主张。与其去追阎象,不如去求孙策。

    杨弘沉默以对,不置可否。

    杨修无奈,只得自己去找孙策。他的伤已经好了一大半,勉强能走路,只是时间长了还是不太得劲,大部分时间还是趴在床上静养。孙策大部分时间并不住在城里,而是在城外的大营。他赶到城外,正当孙策检阅人马,听说要到很晚才能结束。杨修知道孙策故意刁难他,只得来到中军,勉为其难的登上将台。

    “将军好威风。”杨修扶着栏杆,话里有话。平地走他勉强还能应付,这三丈高的将台却让他吃尽了苦头,疼得浑身是汗。

    孙策微微一笑,伸手一指台上的将士。“杨德祖,你看我这些将士比车骑将军的部下如何?”

    杨修一路走来,已经听到将士们整齐雄壮的吼声,知道这是一支精锐。此刻登高望远,将万余将士的军阵尽收眼底,更加震撼。兵法有云:无邀正正之旗,毋击堂堂之阵。从列阵是否严整可以看出这支人马的精气神,从他们的变阵是否顺畅可以看出是否训练有素,令行禁止,而孙策的部下完全符合这两个条件,当之无愧的精锐,即使是皇甫嵩本人来了也要赞一声好。

    可是让他更不安的是孙策念念不忘与皇甫嵩比较,他练兵就是为了迎战皇甫嵩。

    “将军觉得呢?”杨修反问道:“如果将军与车骑将军对阵,胜算几何?”

    孙策含笑打量了杨修片刻,举起手指。“如果我攻关中,胜率大概只有三成,如果我守南阳,待车骑将军来攻,胜率至少八成。”

    杨修笑了。“将军不愧是少年英雄,不仅自信,而且自负。”

第636章 秀才遇到兵

    孙策既不生气,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说道:“还请指教。”

    杨修有备而来。他很清楚,不让孙策看到朝廷的决心,他是不会俯首听命的。对于这种少年成名,而且是一战成名的武人来说,打破他对武力的迷信是直接的办法,荀也知道这一点,皇甫嵩驻兵蓝田大营就是为了威慑孙策。

    杨修故意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摆出一副看不眼的模样。“劳师远征,舟车劳顿,兵力不足,尤其没有骑兵,孙将军说你攻关中胜率只有三成,恐怕就是这个原因吧?”

    “是啊,这很自负吗?”

    “这一点虽然有些夸大,还不算过份,但你说车骑将军攻南阳,你的胜率有八成,这太自负了。车骑将军不是徐荣,他是凉州人,深得凉州将士尊崇,不会给你离间分化的机会,也不会让你堵在死地,背水列阵,白白丧失骑兵的优势。别的不说,他麾下有近万并凉精骑,有吕布、张辽、马超、阎行这样善将骑兵的勇士,你应付得来吗?”

    孙策歪着头,打量着杨修,嘴角挑起一抹浅笑。杨修不甘示弱,同样报以冷笑。两人像斗鸡似的互相看了好一会,孙策忍不住笑了。“杨德祖,我们应该差不多大吧?”

    “我是乙卯年生人,熹平四年。”

    “那我们同岁。”孙策轻轻拍打着栏杆。“我和周瑜都是乙卯年生人,非常谈得来,都是同龄人嘛,有共同语言。本来以为也能和你谈得来,现在想想,我有些想当然了。”

    杨修哈哈一笑,不接孙策的话题,以免被他带着走。“孙将军,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名将,我只是一介儒生,可不敢奢望与你做朋友。我们还是谈点正事吧。”

    “嗯,你是四世三公的弘农杨氏,读两句书、拽两句子曰诗云就能拜相封侯,我是卖瓜的富春孙氏,要想封侯就只能拿命去拼,我们的确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还是说正事吧。你来找我,是因为南阳郡丞的事吧?”

    杨修愕然。他不接孙策套近乎的话题,孙策也还以颜色,不讨论皇甫嵩的事了,直接挑明他来的目的,直接得让他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用紧张。”孙策笑笑。“我的对手不是你,我也没打算为难你。你上次挨打是你自己的问题,与我无关。我直接挑明了吧,南阳我不会放弃,袁耀做太守我不反对,杨弘做郡丞是绝不可能。”

    杨修咬了咬牙,强抑怒火。他听得懂孙策的意思,孙策的对手是荀,是他的父亲杨彪,他根本不够格。这激起了他的怒火,却没有让他乱了方寸。现在不是和孙策斗气的时候,有正事要办。

    “为什么?杨文明也是……”

    “不为什么。”孙策直接打断杨修,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一定要我说个理由,我当然也有,只不过那些和泼妇骂街没什么区别,我没兴趣。你们要南阳,先得打赢我,我就在南阳等着,管他是徐荣还是皇甫嵩,我都无所谓。”

    杨修暗自皱眉。惹恼了孙策,这道理没法讲了。

    “孙将军,南阳还是朝廷的南阳吗?”

    孙策反唇相讥。“冀州还是朝廷的冀州吗?”

    杨修骇然变色,心跳加速。袁绍有不臣之心是人人皆知的事,孙策拿冀州做对比,这是要和朝廷撕破脸的意思吗?在荀的计划中,孙策的确有不臣的可能,但眼下还不会,他根基未固,又有强敌在侧,不会与朝廷翻脸,为众矢之的,反而有可能为朝廷所用,成为平衡甚至攻击袁绍的力量。这本来很顺利,孙策同意袁耀出任南阳太守,杨弘也成了郡丞,眼看着大功告成,孙策却突然翻了脸。

    “冀州……当然还是朝廷的冀州。”

    “冀州与荆州人口相当。冀州交多少赋税,荆州就交多少赋税,没钱我去借,绝不欠朝廷。”

    杨修又气又急,手心全是汗。他很想大骂孙策一通,但这样一来,他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不仅杨弘要被赶走,他也无法留在袁耀身边。也许……孙策就是这个目的?不行,不能和他硬碰硬,必须顾全大局,隐忍一时。

    杨修强忍怒气,挤出一丝笑容。“孙将军此言差矣,荆州怎么能和冀州类比?虽说冀州牧姓袁,故荆州牧也姓袁,却大有区别。孙将军这么说,我担心故荆州牧在九泉之下不能安心啊。”

    孙策瞅瞅杨修,哼了一声,勾了勾手指,庞统上前,双手奉上一张纸卷。孙策接在手中,曲指一弹,又转手交给杨修。“劳烦你把这份名单送到朝廷。”

    杨修接过来,迅速扫了一眼,暗自叫苦。孙策胃口很大,不仅要将南阳控制在手中,整个荆州他都要,连荆州刺史都任命好了。叫苦之余,又有些庆幸,孙策要求由阎象担任南阳郡丞,把杨弘赶走,却没有提其他的事,看来并不清楚朝廷这步棋的真正用意。虽然这份名单会让朝廷难堪,父亲杨彪未必能同意,却没有超出荀的估计范围。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轻易松口,以免孙策得寸进尺。

    “孙将军,我可以将这份名单送到长安,不过朝廷能不能准,我不抱什么希望。”

    孙策耸耸肩。“朝廷准不准,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你们慢慢商量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士元,代我送杨公子出营。”

    “喏。”庞统应了一声,转身对杨修施礼。“杨公子,请。”

    杨修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看着一级级台阶,屁股隐隐生痛。他恨得咬牙切齿,后悔不迭。干嘛要接这个任务?这种武夫不仅不讲理,而且不讲礼,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袁权的外弟,孙策却一点面子也不给,先是借口军法打了他一顿,现在又一言不合就赶人,哪有一点风度可言。

    还是周瑜好一点,毕竟是世家子弟,就算不肯给好处,至少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也许……我应该去一趟襄阳,见见蔡邕,请他出面斡旋。

    杨修一边想着,一边扶着栏杆,一步步地挪下了将台,几十级台阶走完,他已经疼得面色煞白,浑身是汗,伤口处火辣辣的疼,不用说,肯定是伤口被扯裂了,汗水一浸,疼得钻心。

    孙策,你等着,总有一天,会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第637章 分歧

    长安,司徒府,后院。

    荀拱着手,静静地站在阶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梅香,院子里却看不到梅花,四角干干净净,连一根小树都没有。素闻杨司徒为人爽烈,不喜欢这些绮丽之物,倒也不是虚言。

    这梅花大概是种在隔壁院子里的,杨司徒可以眼不见为净,却无法不闻。以他的性子居然没有将花连根刨起,应该是袁夫人喜花,杨司徒也只能忍着了。

    荀一边想着心思,一边暗自叹息。几天前,他收到了杨修传来的消息。孙策接受了袁耀任南阳太守的诏书,却对杨弘非常反感,杨弘这郡丞估计做不长。杨修建议任命阎象为南郡太守,张勋为江夏太守,与袁耀共同控制荆州的江北三郡,为袁耀提供掩护。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建议,荀原本也有此意,便来与司徒杨彪商量,却被杨彪否决了。

    杨彪觉得这么做不妥,阎象、张勋的才能有限,而且他们都已经投靠了孙策,就算任命他们为太守也未必感激朝廷,反而助长了孙策控制荆州的贪婪。荀没有和杨彪力争,杨彪是前辈老臣,又是他推到前台的朝廷栋梁,他必须给杨彪足够的尊敬,团结一心。

    过了几天,他再次登门与杨彪商量这件事。杨彪让人引他来到后院,却一直没有露面,后院静悄悄的,来往的奴婢仆役也行色匆匆,说话声音也非常小,看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荀心里一阵阵不安。杨彪对朝廷忠心耿耿,德高望重,又精明强干,是难得的大臣,他费了一番心思才让杨彪顶替了王允,对他寄予厚望。如果杨家现在出什么事,对他的计划影响很大,短时间内,他很难再找到类似的人选。

    就在荀忐忑不安的时候,里面传来一声轻咳,杨彪走了过来。他身材高大,五官端正,有着一部漂亮的胡须,既有文士的儒雅,又不失威严。

    “文若,来。”杨彪走到台阶前,笑着招招手,热情地招呼荀上堂。他是长辈,又得百官之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大的礼遇。荀不敢怠慢,连忙谢过,上了堂,再次与杨彪见礼。

    “杨公,我今天来……”

    “文若,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不过,你上次收到的消息不完整。”

    荀一怔,拱手道:“还请杨公指教。”

    “其实也没什么,是一些私事。德祖冲犯军令,挨了五十杖,和孙策相处得很不愉快。唉,当初我就应该想到这一点,反复提醒他,没想到他还是没放在心上。”

    荀大吃一惊。他明白杨彪刚才为什么迟迟不出来了。

    杨修很聪明,学问好,又健谈,再加上是与袁耀姊弟的亲戚关系,派他去南阳,应该能与孙策相处愉快。孙策肯定不会接受杨弘,但他应该不会排斥杨修,到时候再把杨弘撤回来,安抚孙策的情绪,杨修就能顺利留在南阳,留在袁耀身边,等上几年,袁耀成年,集结袁术旧部,就能在孙策内部形成牵制力量,南阳归心朝廷,朝廷的东南方面就安全了。

    但是杨修也有弱点,他出身高门,从小骄生惯养,兼之聪明过人,难免有些恃才傲物。和孙策发生冲突的可能性,荀不是没想过,但他没想到孙策居然用军法处置他,打了五十杖。孙策作为袁术旧部和继承者,就算不给杨彪面子,也应该给袁夫人面子。这五十杖与其说是打在杨修的身上,更是打在杨彪夫妇的脸上,尤其是袁夫人脸上。

    袁夫人聪明过人,性格坚强果敢,但她有个弱点:她与杨彪成亲多年,接连生了几个女儿,最后才生了杨彪,自然疼惜。不仅袁夫人如此,杨彪也对这个独子钟爱有加,只是不像袁夫人那样溺爱罢了。孙策打杨修,她如何能忍?

    杨彪刚才应该是在安抚袁夫人。

    “没想到孙策如此骄横,委屈了公子,是我的疏忽。”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杨彪摆摆手,不以为然。“又没打死,只是一些皮肉伤,不碍事的。这竖子从小没吃过苦头,这次被整治一番,若能有所长进,倒也不是坏事。只是……文若,这孙策会不会是看破了我们的计划,故意找由头赶德祖走?”

    荀沉吟片刻。“杨公,孙策虽然是个武人,读书不多,却颇有心机。况且他身边还有张、郭嘉这样的人做谋士,我们的计划要想完全瞒住他,可能性不大。不过就这件事而言,尚不能断定他是否看穿,也许正如杨公所言,他也许只是本能的想赶德祖走,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只好借这个机会发作而已。”

    杨彪微微颌首。“说到底还是德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但孙策这么做也表明他根本不把袁氏遗泽放在眼中,袁耀能制衡他吗?阎象、张勋等人既然附了他,恐怕也对袁公路没什么念想,就算让他们做了江夏、南郡的太守,这两个郡依然不能为朝廷所有,反而以为朝廷软弱,有恃无恐。”

    荀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和杨彪大部分意见都相同,但是对整个计划的理解有一定的区别。在他拟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他有个没有明说的前提:关中以外均非朝廷所有,朝廷的道义可以利用,但不能报太多的希望。但杨彪等人不认同这一点,他们还是固执的认为山东还是朝廷的山东,即使是冀州也有忠于朝廷的仁人志士,朝廷不能忽视这些人的力量,轻易放弃山东。不仅不能提,而且时时刻刻要强化这一点,让天下人知道正朔所在。

    这只是细微的区别,但涉及到具体计划的时候就会形成分歧。在他看来,关中与山东就是敌对关系,哪怕只是一时的羁縻也是收获,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交战,维持朝廷道义上的微弱优势,争取时间,积攒力量。万一战败,这点道义上的优势也会丧失殆尽,山东州郡会更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在杨彪看来,朝廷不仅要有道义上的优势,还要加强这种优势,恩威并施,必要的时候必须有不惜一战的决心和勇气。只有如此,山东州郡才不敢肆无忌惮,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现在,孙策桀骜不驯,是怀柔还是威逼,就成了他们的分歧所在。

    “杨公所言有理,但不宜轻易言战,战则必胜,否则丧师辱众,于朝廷脸面有损。”

    杨彪微微颌首。“明日朝会,与皇甫义真商量一下,看看有无一战之力,再做决定。”

    荀虽然觉得惋惜,却还是答应了。“就依杨公所言。”

第638章 同气相投

    离开了司徒府,荀上了车,闭上了眼睛,缓缓调息,略显疲惫。吐纳数息之后,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又变得神采奕奕。

    “去曹镇东的大营。”

    车夫应了一声,扬起马鞭,驾着四轮马车向城外驶去。时值初冬,道路两旁的树叶已经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远远望去如烟似雾,一直延伸到远处巍峨的南山之下。两旁的里舍虽然破旧,却还算整洁,正如路上的行人,虽然没几个光鲜靓丽,却还算从容。

    短短的几个月,长安的风貌就有了明显的改善。赦免了董卓旧部,又封韩遂、马腾为侯,西凉人成了朝廷的支持者,战争的威胁暂时解除,朝廷定都关中,长安有可能重现辉煌,官民安心,终于有心思整顿家园,做长久计划。

    现在急需的就是钱,是各种物资。关中曾经是沃野千里的首善之地,但这一百多年来,关中已经失去了荣光,虽有京畿之名,却无京畿之实,京兆、左冯翊、右扶风加起来不到十万余户,四五十万口,还不及山东一郡。好在董卓从洛阳迁来了不少人,王允安排的宋翼、王宏都是良吏,将左冯翊、右扶风治理得不错,又招徕了不少流民落籍,关东现在大概有二十万户左右,近百万口。

    一个太傅换来关中平稳过渡还是值的。如果能维持三五年时间稳定,关中的情况还能进一步好转。如果能得到南阳的支援,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现在,杨彪却想示威于南阳,要和孙策打一仗。如果真的开战,这很可能就是生死之局,整个计划都会被打乱。杨彪的想法不是没道理,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看法,对朝廷道义优势抱有不切实际信心的人不在少数,这一仗难道以避免,就算是皇甫嵩不同意出兵也无法安抚那些大臣。

    打一打也有好处,既让孙策看看朝廷的决心,也让老臣们睁开眼睛看看现实。

    既然要打,怎么才能将事态控制在可控范围内,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马车出了城,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离军营越近,人流越密集。如今关中经济萧条,百官连俸禄都发不全,只有军队钱粮能够得到保证,很多百姓就聚在军营周边,或买卖或助役,赚点小钱和粮食养家糊口,其中不乏身强力壮的想从军挣饷,混口饭吃。

    荀让车夫放慢速度,不要冲撞了百姓。这些人很多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不少人还是从洛阳来的,要是受了伤,连买药的钱都没有,很可能因此受命。看到这些如浮萍一般的百姓,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很想让杨彪等人到这儿来看看,看看这些百姓,与其用为数不多的钱粮供大军出征,不如用来抚恤百姓,关中也许能更快的恢复元气。

    但他不能这么说,有些事急不来,他只能耐着性子等。老子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急了,小鲜就糊了。

    到了军营门口,荀原本打算让车夫直接到大军大帐门口,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让车夫在大营门口等着,自己带着一个侍者,步行去中军大帐。他下了车,让侍者到营门通报,时间不长,曹操亲自迎了出来,老远就张开双臂,大笑道:“文若,你有什么事,还要亲自赶到我这儿来,派个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荀进了大营,和曹操拱手施礼。“将军,数日不见,别来无恙?”

    “唉,我没什么事啦,主要还是子廉、子和难受,他们两家损失太大了。孙策这无赖,居然干出抄家这种事,真是不要脸。以后遇到他,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那你很快就有机会了。”

    曹操一愣,停住了脚步。“真要打?”

    荀点点头,却没说话,曹操也不追问,两人来到大帐,戏志才正坐在一堆简牍之中,看到荀进来,只是抬头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起身。荀打量了戏志才两眼,皱皱眉。

    “志才,你这脸色可不好,是不是劳累过度了?”

    “没有啊。”戏志才放下手中的笔,搓了搓手,又搓搓脸,哑声笑道:“我觉得挺好。”

    荀摇摇头,坐在戏志才对面,看着戏志才那暗黄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声轻叹。“志才,你这么做,坚持不了太久的。什么事都不能太过,还需适度休息,注意养生。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曹镇东正要倚仗你立功,你怎么能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当为国惜才才是。当此五百年大变之计,天下才智之志无不踊跃,各逞英豪,你如果缺席其中,岂不遗憾?”

    戏志才眨眨眼睛,哈哈一笑。“有道理,有道理,我是得多活几天才行。”

    曹操命人安排酒食,听了荀这句话,也不禁抚掌笑道:“还是文若善解人意,我怎么说,他都不肯听,文若一语,他就欣然从命。文若,以后你可得常来。”

    荀笑笑,举起酒杯,呷了一口,神色难得的放松。在长安,他只有到曹操营中才能放开一切防备,曹操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和他一样有阉党的负担,戏志才是他的乡党,同样不循礼法,不会在意他的身份,其他人对他也非常恭敬。

    酒过三巡,荀把南阳的形势说了一遍,曹操、戏志才听了,不约而同的摇头。

    曹操说道:“眼下不是出兵的好时机。钱粮不足,训练不精,西凉骑兵刚刚入列,还没有完全驯服,仓促出征难免指挥不灵。车骑将军当年讨黄巾,就曾因为官兵疏于战阵被黄巾击败。孙策所部精练百倍于黄巾,极难对付,非黄巾可比。我军若是败了,正如文若所言,朝廷威严扫地,徒惹人笑。纵使侥幸胜了也不是好事,韩遂、马腾恃胜而骄,不知道又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关中恐怕又要被西凉人掌握。”

    戏志才也说道:“南阳不好攻。周瑜虽然南下,孙策却移驻南阳。在此之前,文聘已经赶到县一带布防,与武关相呼应,不会再给我们轻军突进的机会。千里行军,又顿兵坚城之下,用不了几个月,我们就得无功而返,徒耗钱粮,得不偿失。”

    荀一声长叹。“我也知道不该出兵,可是孙策步步紧逼,难道朝廷就坐视不理,任由他放肆?”

    曹操苦笑道:“若是打不赢他,他岂不是更放肆?”

    戏志才沉默了片刻,忽然目光一闪,说道:“我倒有个办法,也许可以试试。”

第639章 一计又一计

    戏志才辅佐曹操,主要任务就是收集各方情报,重点有两个目标:一是袁绍,一是孙策。南阳靠得近,来往方便,消息收集得最多。他发现孙策有一个特点:平时很冷静,但关键时刻好逞匹夫之勇,不仅常常亲自冲锋陷阵,还有与人单挑决胜负的习惯。

    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在何家庄园外,孙策率二十余人反击曹操本阵。宛城外,孙策率领五百人冲阵,险些全军覆没。迎战段煨部时与张辽决斗。这次与袁谭交手又单骑突击袁谭的大营,身受重伤,险些丧命。

    诸多事例证明,孙策虽然精明,却依然理好勇斗狠的匹夫。这也可以理解,孙坚就是这个脾气。这样的人在以武勇入仕的寒门中很多见,他们没有家族可依,也没有学问,能凭借的只有过人一等的武艺,这就是他们立身处世的根本。他们凭武勇出人头地,即使已经封侯拜将还是改不了脾气,如果有机会与人对决,他们就会忘了自己的身份,虽有百万之师,也与匹夫无异。

    既然大军出征消耗太大,不如派几个勇士与孙策决斗。如果能战胜他,击破他的信心,让他意识到朝廷的实力,接下来的谈判也许会轻松一些。如果能杀死他,那就更好了。万一不敌,也没什么关系,一两个人的损失对朝廷来说无足轻重。

    戏志才说完,笑眯眯地看着荀。“令君,你觉得如何?”

    荀慢慢地呷着酒,权衡了片刻。“我觉得可行,至少可以试一试。”

    戏志才抚掌而笑。

    曹操眨眨眼睛,也笑了。这果然是一举两得之计。皇甫嵩眼下最头疼的就是并凉将领桀骜不驯,还互相看不顺眼。吕布是并州人的代表,他因诛董卓之功封温侯,又自以为武功高强,天下无双,不怎么看得起凉州人,尤其看不起刚刚封侯的马腾、韩遂。马超是凉州人的代表,年轻气盛,武功也好。他对吕布很不服气,觉得他不忠不义,投靠凉州人,又背叛凉州人,踩着凉州人的尸体往上爬。

    这两个人都自恃武勇,谁也不服谁,如果朝廷要派人与孙策比武,他们是最好的人选,尤其是马超。吕布毕竟年长一些,而且身为列侯,不会轻易与孙策交手。马超刚刚出道,一心想一战成名,孙策无疑是最好的对手。如果他杀了孙策,那当然是好事。如果他被孙策杀了,也不是坏事,马腾会将仇恨记在孙策的头上,更需要朝廷的支持。这场比武不论谁胜,不管谁死,对朝廷都有好处,至少没什么坏处。

    “马超好像和孙策同年,都是少年英雄,正堪敌手。”

    戏志才笑嘻嘻地说道:“是啊,孙策、周瑜,杨修、马超,四人同龄,孙策已然成名,周瑜拿下江夏、南郡后也会为人所知,杨修、马超稍逊一筹,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要不然孙策、周瑜岂不是太孤单了。”

    荀忍俊不禁,笑着点点头。曹操拍着腿大发感慨。“我们还没老,但少年英雄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出头了,真是有些不甘心啊。我想孙坚此刻的心情大概与我相似,所以才会出征庐江,要与陈登分个高下。”

    荀淡淡地说道:“令郎子修也不错,虽然武勇不及,但难得沉稳,又兼忠孝,将来必是一方之任。”

    曹操大笑,得意溢于言表。

    荀在曹操营中盘桓半日,直到晚上才离开,回到长安城。

    皇甫嵩坐在堂上,正在吃晚饭。

    他身材高大,脸部瘦长,皮肤黝黑而粗糙,双目细长,看起来像是眯着,掩藏着说不出的疲惫。虽然刚过耳顺之年,头发却已经白了大半,连背都有些佝偻。

    晚餐很简单,一碗粥,一碟豆豉,一碟芜菁,两片肉。

    明日朝会,他在傍晚回到长安,稍作休息。他在长安城里有私邸,离皇宫不远,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小院子。对荀的来访,他非常意外,知道肯定有大事,连忙亲自出迎,将荀引入内宅。

    看到案上还没吃完的晚餐,荀叹了一口气。“将军,朝廷虽然缺钱,诸军的粮饷却一直不缺,你又何必将俸禄分给将士,自苦若此?”

    “习惯了。为将者,必以士卒为子弟,士卒方能以将为父母。令君造访,不会是想与我共进晚餐吧?”

    荀叹了一口气,开门见山,将南阳的形势、孙策的反应、杨彪等人的态度说了一遍,最后问道:“将军以为能战吗?”

    皇甫嵩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不能,我虽然有三万之众,但真正能战的只有曹操的一万步卒,吕布的三千骑卒,还有我直属的三千亲近营。韩遂、马腾拨来的万余步骑虽是精锐,但他们自行其事,军纪涣散,并不比徐荣所领的西凉兵强。即使是曹操、吕布所领人马,与孙策对阵也没什么胜算。”

    “若朝廷一定要战呢?”

    皇甫嵩眯起了眼睛,沉吟良久。“那就只能以战代练了,粮饷怎么办?如果就地征集,恐怕南阳百姓眼里就不会再有朝廷了。一旦大军倾覆,朝廷手中无兵可用,不得不倚重韩遂、马腾,只怕旧患不去,又有新忧。令君,明日朝会,我会极力反对,还请令君助我一臂之力。”

    “是我需要将军助我一臂之力才对。明日朝会,不仅杨公等人可能求战,韩遂、马腾也会求战,他们急于立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皇甫嵩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不过,我有一个办法,也许能兼顾得失,想与将军商议。”

    皇甫嵩眼皮一闪,瞥了荀一眼,嘴角颤了颤。他明白了荀的意思,但心里不怎么舒服。这些山东名士就是喜欢故弄玄虚,有话不直说,绕了半天圈子。

    “请令君直言。”

    荀看在眼里,却不点破。“将军,天下大乱,礼崩乐坏,正是用武之时,不宜全赖诗书。朝廷宿儒甚多,却少名将,唯将军独力支撑,极是辛苦。常言道,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六郡良家子一直是朝廷名将之源,孝武皇帝因此驱逐匈奴,开疆拓野。眼下朝廷定都关中,正是大力选拔关西子弟从军之时。孙策能在南阳建讲武堂,朝廷也可以在关中建讲武堂,挑选百官子弟入堂讲兵习武,以充军旅,将军以为然否?”

    皇甫嵩眉梢挑了挑,眼神亮了起来。“令君所言甚是。”

第640章 韩遂(求推荐票!)

    关中之所以能迅速稳定,韩遂、马腾愿意接受朝廷招安,定都关中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前汉定都关中,关西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在仕途上很顺利,尤其是在元帝之前,朝廷用武四边,将领大多出自关西。元帝之后,朝廷儒风大盛,关西人渐渐失势。光武帝迁都洛阳,关西失去的不仅是帝都政治优势,更是仕途上的全面溃败。即使关西人努力研习经学,向儒门靠拢,依然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定都关中,长安重新成为政治中心,意味着关西人有机会重掌权柄,不说压过关东,至少能与关东比肩。关西出将,在这天下大乱的时候,关西有更多的机会因军功封侯,富贵可期,何必造反。

    皇甫嵩不是韩遂、马腾,但他也是关西人,这个利益是一致的。荀希望在关中建讲武堂正中他的下怀。这不仅是朝廷要重振尚武之风,重视关西人,为关西人提供机会,对他个人来说也是一个机会。论战功,他已经够了,甚至有功高震主的可能,成为讲武堂的祭酒,像大儒一样登堂开讲,成为名将之师,却是他可以争取的荣耀。

    这是他无法拒绝的荣耀。

    与北地皇甫氏相比,区区尹端何足挂齿。尹端只能在南阳讲武堂开讲,而他却有资格在京都的讲武堂开讲。这就像郡学和太学的关系一样,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看到荀在关中推行变法,筹建工坊,处处效仿南阳,皇甫嵩就等着这一天。此刻听到荀亲口说出这个方案,饶是他久历宦海,饶是他对此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还是激动不已,脸上泛起微红,仿佛是初入仕时一般雄心万丈。

    荀一点也不惊讶。他早就知道皇甫嵩会支持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朝中还有很多大臣是关东人,如何抬举关西人才能名正言顺,才能顺理成章,这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虽说讲武堂招生不限关东、关西,可是对关西人有利却是很明显的事,关东籍的大臣不会无动于衷,肯定会从中作梗。眼下就是一个机会,戏志才提出的那个建议不错,他稍加调整,和建立讲武堂的计划整合起来,就是一个绝妙的方案。

    荀接着说道:“大军征战,既要运筹帷幄的智将,也要临阵指挥的大将,更要冲锋陷阵的斗将,缺不一可。关东、关西各擅其长,不可偏废,文武并用方是治国之道。只是董卓乱政,西凉兵屠戮山东,遗毒不浅,贸然重用关西诸将,恐怕会有非议。”

    皇甫嵩点点头,西凉人的名声不好,他也深受其害,要想在朝中立足,必须洗清恶名。他命人撤去食案,双手扶膝,向荀欠身施礼。“还请令君指教。”

    荀连忙避席,匍匐在地。“将军大礼,不敢受。”

    “若能弥和关东、关西之间的嫌隙,和济文武,中兴大汉,嵩愿为令君走马。”

    荀再拜。

    两人客气了一番,荀这才提出自己的建议。他希望由皇甫嵩出面与韩遂、马腾商量,让他们挑选一些少年英雄,作为朝廷的使者远赴南阳,与孙策比武约斗。人数不用多,加上随从不要超过百人,以免引起孙策过激反应。以前出使都是儒者,这次以武者出使,既是朝廷重视武事的象征,又可以借机扬威南阳,让孙策看到朝廷的实力,而且不需要兴师动众,所费不多。如果能慑服孙策,证明了凉州人对朝廷的忠诚和作用,以后建立讲武堂就方便多了。

    皇甫嵩心领神会,一口答应。“我现在就去拜访韩遂、马腾。”

    “有劳将军。”

    韩遂站在廊下,看着韩银和阎行交手,脸色铁青。

    他大部分时间不在长安,长子韩银在长安任侍中,与他见面的机会不多。侍中是闲官,朝廷为了安抚他们,尽可能及时发放俸禄,不时还有赏赐,在百官俸禄经常欠俸的情况下,韩银的日子过得很舒坦,甚至太舒坦了,几个月不见,身上就多了一层赘肉,才和阎行交手十余回就气喘吁吁,全无还手之力。

    如果不是阎行未尽全力,他大概早就败了,连两个回合都撑不过。

    “行了。”韩遂越看越恼火,喝了一声,摆摆手。

    两人分开,阎行还刀入鞘,拱手施礼,退在一旁。韩银自知理亏,站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韩遂走下台阶,来到韩银面前,背着手来回走了两圈。

    “子义,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拜将封侯吗?”

    韩银吸了吸鼻子,扫落鼻尖的汗水,讪讪笑道:“自然是父亲忠于朝廷……”

    “放屁!”韩遂大声喝斥,打断了韩银,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光,又响又脆。“我能封侯凭的是实力。没有实力,谁会把你放在眼里?”

    韩银白白胖胖的脸立刻红了起来。韩银捂着脸,咧了咧嘴,却不敢反驳。

    韩遂厉声喝道:“我们凉州人最推崇勇士,谁能打,谁有实力,我们就支持谁。为什么?没有实力,在凉州活下不去。这天下就是弱肉强食,没有实力的人,只能成为别人嘴里的肉。实力是什么?既要有拳头,又要有脑子,我把你送到长安来不是让你来享福的,是让你来长见识的。你倒好,本事没涨多少,连身手都变弱了,数月所得就是这一身肥肉。”

    韩遂越说越气,掐着韩银的脸颊用力拧了一下。“知道董卓为什么会被人杀掉吗?他曾经是凉州最著名的勇士,可是他后来享福了,长膘了,不仅追不上猎物,反而成了别人的猎物。你想步他的后尘,被人当猪宰了吗?”

    韩银疼得泪水涟涟,却不敢反抗。从小到大,他就是这么被教育的。不光是他,凉州人大多如此,谁有实力就听谁的。他眼下还没有反抗父亲的实力,再大的委屈都得忍着。等他有了实力,韩遂也不会这样对他。尽管如此,他还是很苦恼。明天有朝会,所有侍中都要上值,如果被同僚看见脸上的伤,他就丢脸了。可是韩遂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开口央求。

    正当韩银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成公英快步走进来。“君侯,皇甫义真来访。”

    韩遂一愣,眉头微皱。“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不过他只带了一个侍从,看起来不像有恶意。”

    韩遂松了一口气,狠狠的瞪了韩银一眼。“还不去把你这张肥脸洗洗干净,给老子丢人么?”

第641章 关西人的希望(罗格里奥打赏加更)

    北地皇甫是凉州实力最强的将门,从度辽将军皇甫棱开始算,到皇甫嵩已经是第四代二千石,皇甫规官至九卿,被称为凉州三明之首。皇甫嵩平定黄巾之乱,名震天下。对于凉州人来说,皇甫氏就是凉州的荣耀,一呼百应,绝非韩遂这样的小豪强可以匹敌。

    皇甫嵩亲自登门拜访,对韩遂而言,这是莫大的礼遇。他亲自出迎,执礼甚恭。他将皇甫嵩引到堂上,分宾主落座,安排酒食,亲自执杯上寿,又让韩银侍酒,阎行、成公英只能在廊下站着。

    皇甫嵩也不客气,坦然接受。两人说了几句闲话,皇甫嵩就引入正题,将荀的建议转告韩遂。

    “文约是我凉州难得的智士,你说说,这个办法可行吗?”

    韩遂谦虚了几句,自承不敢当。在别人面前,他还有几分自信,在皇甫嵩面前,他没有得意的资本。他和边章起兵时担心名望不足,请凉州名士阎忠为谋主,阎忠却看不上他们,活活气死了。可是阎忠当初却自愿做皇甫嵩的门客,双方的地位差距可见一斑。

    韩遂略作思索,问道:“计是好计,既能借机展示我凉州勇士的实力,也能实地看一看南阳的气象,让小子们开开眼界,一举两得。可如果孙策与他们都是武人,又年岁相当,万一禀性相投,留他们在南阳,委以重任,又当如何?”

    皇甫嵩早有准备。“这也不错啊,孙策既能信任他们,就说明他无意与朝廷作对。以他们的能力,很快就能出人头地,在孙策麾下占一席之地,朝廷自然乐见其成。”

    韩遂笑笑。“荀也是这么说的?”眉眼间却有些疑色。

    “文约,荀的从子荀攸就在周瑜帐下任长史。”

    韩遂很惊讶。“有这样的事?”

    “这有什么呢,周瑜的父亲周异是河南尹,他的从叔周忠是光禄大夫。文约,孙策父子不是袁绍,他们不会有自立的野望,充其量只是想做一方诸侯。你别忘了,不久前,孙策还在朱太尉麾下听令。他若是与朝廷绝裂,朱太尉能容忍他?”

    韩遂点点头。荀家的事他不太清楚,周家的事倒是听说过一些,世家几面下注也是很正常的事,他也想这么干,只是担心朝廷猜忌,有了皇甫嵩这句话,他就没什么顾虑了。袁绍出身四世三公,看不上他们这些西凉人,孙策是江东寒门,比他们凉州人强不到哪儿去,应该有机会交往。

    朝廷有朝廷的打算,他们也有他们的打算。只可惜韩银这个废物武艺太差,怕是没机会与孙策交手。

    韩遂想了想,叫过成公英。“元杰不仅武艺好,而且善将骑,有智谋,由他统领一队骑兵去南阳与孙策切磋,庶可不辱使命。纵使不胜,也不至于使朝廷蒙羞。”

    皇甫嵩笑而不语,目光却转向阎行。韩遂接受朝廷招安后,安排了两个将领到他帐下听令,阎行的父亲阎义就在其中之一。阎义是个中材,不管是武功还是统兵能力都很一般,但阎行却武艺高强,堪称韩遂麾下第一勇士。韩遂舍不得,很快就把阎行调回身边,听说还有意把女儿嫁给阎行,进一步笼络他。

    成公英的综合能力不错,可是他对韩遂忠心耿耿,他如果留在南阳,好处都是韩遂的,如果让阎行去南阳,则有机会将阎行从韩遂身边剥离开来。

    荀虽然没有明说,可皇甫嵩很清楚,让马超、阎行去南阳与孙策决战绝不是给他们提供两面下注的机会,还有削弱他们的实力的考虑。相比于马腾,韩遂更有智谋,如果不能让韩遂听命,马腾也不可能听命。就算马腾派马超去了,韩遂、马腾的实力不均衡也不利于他们互相制衡。

    长安的形势很复杂,很微妙,任何一点变动都需要小心斟酌,多方权衡,稍不留神就会弄巧成拙。

    韩遂虽然舍不得阎行,却不能不给皇甫嵩面子。皇甫嵩亲自登门,他不能不识趣。“彦明武功好,有他和元杰同行会更有把握。”

    皇甫嵩点点头,举起酒杯。

    说服了韩遂,皇甫嵩又拉着韩遂一起赶往马腾府中。马腾没那么多城府,听说韩遂答应了,他也一口答应,决定让马超去南阳。马超就在皇甫嵩帐下听命,不需要费什么周章。

    皇甫嵩很满意,又与韩遂、马腾商量了如何在朝堂上声援荀,反对出兵南阳,这才告辞。韩遂将皇甫嵩送到门外,却没有离开,他返身回到马腾府中,直入内堂。见韩遂去而复返,马腾很意外,连忙请他入座。

    “文约,还有事?”

    “寿成,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马腾身高八尺有余,方脸阔口,鼻子又高又挺,皮肤白,带有明显的羌人血统,一双眼睛也与汉人不太一样。他看着韩遂,眨了半天眼睛,不明其意。刚才皇甫嵩在的时候,韩遂可什么也没说,这时候事情都定了,韩遂又想变卦?

    “文约,你这是……”

    “我没有别的意思,皇甫义真的面子,我们必须给。荀这个计划虽然有点阴险,对关西人也是利大于弊,我们不能不支持。只是寿成啊,我们都是降将,不能不小心一点,以免中了他们的圈套而不自知。”

    马腾连连点头。“文约所言甚是,我们不能自生嫌隙,为他人所趁。”

    “没错。既然寿成赞同此意,我就不遮掩了。”韩遂转身对马超说道:“孟起,我听说你一直记得那件事,私下里还约战过彦明,可有此事?”

    马超白的面庞一下子涨得通红。“阎行向君侯求援了?”

    韩遂摇摇头。“孟起,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我们都是凉州人,虽说我和你父亲在不少事上有分歧,可是大事上,我们向来共进退,不给任何人可趁之机,所以朝廷才不敢轻易用兵征讨,只能招抚。如今天下不安,朝廷不得不倚重关西人,还打算建讲武堂重振尚武之风,如果顺利的话,关西人很快就能与关东人分庭抗礼,凉州三明的悲剧不会再重演。我和你父亲都已经人到中年,也许看不到那一天,你和彦明都是年轻一辈的俊杰,用不了十年,你们就是凉州人传诵的英雄,当此之时,你们自相争斗,毁掉的不仅是自己的前程,还有关西人一百多年来的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马超转着略带浅蓝的眼珠,皱着挺直微勾的鼻子,迟疑了片刻,躬身受教。

第642章 知音

    杨修放下手中的家书,托着腮,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被孙策揍了一顿,受了皮肉之苦,一个多月都不能仰卧,只能趴着睡着,写家书诉苦,没想到又被父亲一顿臭骂,连一向宠爱他的母亲也没给他说情,反而责备他轻浮,有辱使命,不能为君父分忧。

    在他十八年的人生记忆中,这是第一次。

    他不太能理解,但他只能接受。“不能为君父分忧”这句话太重了。他从小的目标就是像杨家历代先祖那样内修身心,外练世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为君父分忧。这是他第一个任务,而且关系到大汉能否中兴,他绝不允许自己失败,让君父失望,有辱弘农杨家的门楣。

    是我太疏忽了,低估了孙策的狡诈,也低估了世事的艰难。为官为臣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杨家四世三公,名扬天下,可是每代人都为此付出了代价,高祖杨震停丧陕县,露棺道侧;曾祖杨秉几次被免官降罪,竟至输作左校;祖父杨赐切谏忤旨,得罪宦官,若非与天子有师傅之义,险些被害;父亲杨彪阻止董卓迁都,几乎送命。

    直道而行,总是要承受一些磨难的,挨一顿打又算得了什么。

    杨修自我安慰了一番,勉强让自己起身,慢慢地向外走去。袁耀从一旁走了出来,叫道:“兄长,你往哪里去?”

    杨修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去找孙将军,你一起去吗?”

    “你等等。”袁耀应了一声,让侍者拿来两件大氅,递了一件给杨修。“风大,披上暖和一点。”

    杨修应了一声,让侍者帮自己披上。南阳的风真大,丝毫不于弘农。不过听说方城的风更大,能吹走大石头,一年倒有三分之一的天气刮大风。杨修没有从方城经过,没有亲眼见过,他觉得宛城的风已经够大了。唯一的好处是宛阳没有弘农那么冷,像刀子似的刺人。

    两人出了门,袁耀很小心地扶着杨修上了马车,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是姑父写来的家书吗?”

    杨修正准备点头,忽然心中一动。“不是,是蔡伯喈的回书。我想去拜访他,又怕打扰他修书,前些日子给他写了一封信,你也看到的。”

    袁耀笑而不语。杨修说道:“你不信我?”

    “信,兄长说的话,我都信。”

    杨修盯着袁耀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伸手弹了一下袁耀的脑门。“信才怪,你这小子,和孙策在一起时间太长了,学坏了。你猜对了,这是我父亲写来的家书。”

    袁耀摸摸脑门,撅着嘴。“兄长轻点,好疼的。”他揉了揉,又道:“姊夫对坏人坏,对我可好了,要不然姊姊也不会嫁给他。兄长,你看这南阳人哪个不喜欢他,不管是文士还是武人都愿意为他卖命,就连这宛城的女人也个个称他为孙郎。”

    “嗯,我看得出来,你也挺喜欢他的,开口姊夫,闭口姊夫。阿耀,你真的不想拿回这一切吗?这些原本都应该是你的,你才是你父亲的嫡子,而且是独子。”

    袁耀不说话,笑眯眯地看着杨修。“兄长,尊臀还疼吗?”

    杨修气得直翻白眼,伸手又要弹袁耀。袁耀连忙捂着脑门求饶。两人笑成一团。袁耀笑了一阵,又道:“兄长,以你的才智,如果愿意效力于他,他一定会重用你。你看秦松、陈端,他们一来就成了将军的座上宾,参与机密。论才智,他们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

    杨修本想表示一下不屑,可是一想刚刚收到的信,又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来。他看看窗外。“我现在不是去求见他嘛。阿耀,待会儿你可得为我说点好话,我之前骂过他,我担心他记恨我。”

    “不会的。”袁耀兴奋地拍拍胸口。“他为人最大度了。你骂过他,他也打过你,扯平了,才不会记在心上呢。他不是个记仇的人,如果有仇,一般当时就报了。”

    “噗!”杨修没忍住,口水喷了袁耀一脸。袁耀板着脸,很无辜地看着杨修。杨修更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成一团。袁耀没绷住,也跟着笑了起来。杨修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的郁闷散了不少,眼中渐渐恢复了神采。

    两人出了城,来到大营,下了车,直接走进大营。袁耀经常来,门里的卫士都认识他,孙策也吩咐过,袁耀来不需要通报,可以直接进去。当然该守的军令还得守,不准驱驰,不准大声说话,不准左顾右盼,更不准随意打听军务,违反了一样会罚。只是袁耀不是杨修,他非常安份守已,从来不惹麻烦,营中将士都很喜欢他。

    两人来到中军大帐,孙策正在忙,袁耀站在帐外,先报上姓名,直到里面让他进去,他让杨修先站在帐外,自己进帐向孙策汇报,得到孙策的允许,他才出来带杨修进帐。

    杨修站在帐中,有些尴尬。他知道自己该主动向孙策行礼,姿态放得低一点,却怎么也做不出来。就在他窘迫的时候,孙策抬头看了他一眼,噗哧一声笑了,端起两杯水,从案几后面绕了出来,递了一杯给杨修,又和他碰了一下杯子。

    “行了,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就当现在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杨修松了一口气,双手端着耳杯,微微一笑。“修年少无知,轻浮孟浪,犯将军军令,还请将军海涵。”

    孙策眉毛微挑,绕着杨修转了两圈,伸手按在杨修的肩膀上。“杨德祖,你这个转变有点突兀啊。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不是来硬的不行,又想换软的,有什么阴招等着我?”

    杨修后脖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连忙转过身,面对孙策,强笑道:“将军疑心太重了吧。”

    孙策歪着嘴,扬了扬眉,举起耳杯,呷了一口水,这才慢吞吞地说道:“如果你真的想和我冰释前嫌,为什么这么紧张?”他捏了捏杨修的肩膀,嘿嘿笑道:“你现在就像一只乍了毛的猫,随时准备攻击,还说我疑心太重?杨德祖,你的确很聪明,但你的聪明不在这种事上,你是萧何,不是陈平,做刺客或者细作这种事不太适合你的。”

    杨修心中一动,忽然有种得遇知音的感觉。他看着孙策,强笑了笑。

    “将军过奖了,修愧不敢当。”

第643章 少年公子(书虫小6打赏加更)

    萧何是汉初三杰之一,这个评价不算低,虽然杨修并不觉得自己和萧何相似他更愿意成为张良但他更不愿意成为陈平,陈平是道家,用的都是阴谋,这与研究尚书,崇尚道德传家、直道而行的弘农杨氏家风格格不入。这一段时间以来,事实也证明他并不擅长这些。

    当然,再感激孙策的抬举,他也不会承认自己带着阴谋而来。这最多只能算事急从权。

    “说吧,找我什么事,朝廷准了我的上表?”

    想起那份名单,杨修刚刚对孙策产生的一点好感不翼而飞。这乱臣贼子,粗鄙残暴的武夫,眼里哪还有忠孝仁义,哪里还有朝廷,朝廷是你的傀儡么,你说任命谁就任命谁?如果不是为了任务,杨修真想扭头就走,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强忍心中鄙夷与孙策周旋。

    “将军,这可没这么顺利,事涉这么多官员,朝廷当然得斟酌斟酌。”

    “是啊,的确得好好想想,别又乱来。你那从叔就是这么回事,眼高手低,根本不适合做郡丞,非要塞来,结果搞得一团糟,到我这儿告状的一个接着一个,烦死我了。”

    孙策一抱怨起来就没完没了,根本不给杨修插话的机会,开始还只是指责杨弘本人,后来就挂上了弘农杨家,最后甚至开始针对更多的读书人,说他们只能坐而论道,不能起而行之。杨修开始还勉强忍着,越听越不是滋味,忍不住反驳道:“将军,我从叔也许不是干才,却也不至于像将军说的这么不堪吧?”

    孙策瞅瞅杨修,没有说话,只是对秦松勾了勾手指。秦松转身在成堆的公文中取出几页纸来,递给杨修。杨修接在手中,却没有立刻看,却打量着秦松。秦松中等身材,面目清秀,是个新面孔,应该刚到孙策身边不久,居然能在孙策身边处理机要,孙策就这么容易相信人?

    “敢问足下大名。”

    秦松笑了,拱手道:“广陵秦松,字文表,还请杨公子多多指教。”

    杨修轻笑一声:“原来是子纲先生的乡党啊,久仰,久仰。”

    秦松笑了笑,却没反驳。他听得懂杨修的潜台词,但他没有反驳的兴趣。他能来到孙策身边的确有张推荐的成份,但他能这么快的得到孙策信任却与张无关,更多的是孙策本人的胸怀。在孙策身边这么久,他知道杨修、杨弘来者不善,也提醒过孙策,对杨修的任何攻击都无感。

    杨修碰了个软钉子,甚感无趣,只得低头看手中的公文。这公文记录的是来访人员及反应的内容,都是针对杨弘的,其中不乏知名世家,而且时间相隔较短。杨修觉得事态有些严重。杨弘虽是袁术旧部,现在的郡丞身份却是朝廷委任的。宛城人对杨弘的不满最后都会转化为对朝廷的不满,这不仅无助于朝廷掌握南阳,反而帮了孙策的忙。

    杨修将公文翻看了一遍,略作思索。“将军可曾查验过这些人说的是事实还是夸大其辞?”

    “还没有具体查验,你也看到了,我这边忙得很,江夏、南郡那边的战事刚刚结束,要核实军功,要筹集钱数粮奖励战士,要安排人接管两郡的政务,还要准备迎战车骑将军,哪里有空去查验那些事。你有没有兴趣?如果有兴趣的话,你不妨去走一走,听听民间的声音,看看百姓疾苦。”

    杨修看着孙策那张英俊却带着狡黠笑容的脸,将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来,脑子里迅速权衡了一番。孙策让他去查验宛城人对杨弘的抱怨不会是简单一说,也绝不仅仅是为了讽刺他这个世家子弟不知民间疾苦,他肯定有什么用意。如果他证明杨弘的确不称职,那杨弘只有离开了。如果他证明这些抱怨都是诽谤,那孙策肯定会派人再去复查,证明他在说谎,到时候连他一起赶走。

    至于真相是什么,重要吗?这儿是孙策的地盘,他想罗织一些罪名还不简单。

    杨修心中生起怒气,又有一丝鄙夷。嘿嘿,你想赶我走,哪有那么容易,我正好借这个机会看看南阳究竟有什么出色之处,以至于荀在关中变法都要学习南阳的举措,之前招募百工,大建工坊,现在又要建讲武堂,抬举关西武人。

    “多谢将军信任,恭敬不如从命。”杨修说着,将公文递了回去。

    孙策接过,吩咐秦松安排人抄录一个副本给杨修备用,却被杨修拒绝了。杨修很自信,表示已经记住了,不需要再费功夫抄录副本。孙策扬扬眉,笑了一声。“原来德祖还有过目不忘之能,失敬失敬,那就拜托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让孙策惊艳,杨修心里多少有些得意,过目不忘是他引以为傲的才能之一。他转身出帐,站在帐门口,风一吹,发烫的脸庞微寒,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还一字未提,顿时懊恼不已,转身再次入帐。孙策已经回到座位上,正与秦松、张靖商量事情,见杨修去而复返,不免有些诧异。

    “还有事?”

    杨修很不好意思,拱手道:“惭愧,有一件事忘了转告将军。”

    “你说。”

    “朝廷定都关中,感于天下不安,而士人治五经者众,通兵法者寡,有意重兴尚武之风。将军父子乃天下健者,武者翘楚,武艺精湛,又通晓兵法,深谙用兵之妙,家父欲请将军父子赴长安襄助,讲武演兵,引风气之先,不知将军能否拨冗?”

    孙策翻着眼皮,打量着杨修,似笑非笑。杨修被他看得不安,觉得自己心里那点小心思被孙策看了个通透,一览无余,更觉得孙策说得有理,他的确不是做细作的材料。他迎着孙策的目光,强作镇定。他当然知道孙策不会去,这不过是以进为退,为马超等人来南阳挑战孙策埋伏笔而已。

    “讲武演兵,这是谁的主意?令尊杨公还是荀?”

    “是天子的决定,家父和荀令君都支持。”

    “天子……才十二吧?他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天子聪慧过人,乃不世之英主。”

    “是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天下之福。不过,我们父子都很忙,怕是不能前去助兴。”

    “如此盛会,将军父子双双缺席,岂不令天下英雄失望?无论如何,总得去一个吧。将军不与令尊孙征东商量一下吗?”

第644章 应对难

    孙策捻着手指,沉吟不语。

    这事还真有些棘手。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坑,但你却不得不跳,至少不能直接拒绝。领导要表演节目,就算水平再差,下属也得鼓鼓掌,捧个场,更何况这是朝廷要搭台唱戏,推行新政。

    更何况这场戏还真不差。朝廷要重振尚武之风,要请的自然不仅是他们父子,还有无数英雄豪杰。诏书一下,想赴长安应试的人肯定不会少,说不定他身边就有,拦都拦不住。毕竟是朝廷,这份大义无人能敌,对不少人还是有吸引力的。

    这个墙角挖得狠啊。不管是谁出的主意,这一招够绝。

    “我和家父商量一下?”

    “理应如此,不过时间比较紧,天子钦慕将军父子,希望元正(元旦)大朝时能够与将军父子共商国事,使者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杨修看出了孙策的为难,心中暗笑,躬身而退。他不急着揭露最后的答案,让孙策纠结几天也不错。

    孙策点点头,示意庞统送杨修出帐。庞统将杨修请出了大帐,正准备拱手作别,杨修笑道:“听说庞君将与张家结亲,还未恭贺,请庞君见谅。”

    庞统有点不好意思。“只是提了亲而已,成亲还早着呢。杨公子倒是消息灵通啊。”

    “我这些天养伤,闭门谢客,哪里谈得上消息灵通,只是庞君与张家少女一个是将军心腹,一个是女中豪杰,宛城人人传诵,袁府君也极是羡慕,时常提起,我才听说。”

    庞统眉心微蹙,扫了袁耀,礼貌地笑了笑。

    杨修又道:“刚才听将军说,周公瑾已经拿下了江夏、南郡?”

    庞统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双眼睛盯着杨修,充满警惕。杨修笑了,拉着庞统的手轻轻拍了拍。“庞君不必如此,我并无他意,只是为庞君欢喜罢了。张元功是袁将军故吏,对孙将军也是忠心耿耿,如今又与庞君结秦晋之好,再让他赋闲恐怕不合适啊。庞君不方便说,袁府君可以代劳,你看……”

    庞统不客气地打断了杨修,伸手示意。“这些事将军自有安排,不敢有劳杨公子。杨公子,请。”

    杨修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恼怒,却不能发作,只得假笑着与庞统拱手作别。袁耀与他并肩而行,面色平静。杨修看在眼里,暗自着急。袁耀一点主见也没有,要想发挥他袁术嫡子的作用,让他与孙策争锋还真是不容易啊。他太年轻了,还不知道权力的滋味,等他慢慢长大,体会到权力的好处,应该会有所改观。

    庞统回到大帐,将杨修的话转告给孙策。孙策反问道:“士元,张元功最近有没有说什么?”

    庞统摇摇头。孙策拟定那张名单的时候就有他的参与,上面没有张勋的名字,这不是孙策一个人的决定,还包括了张、郭嘉以及他本人的意见。他已经将这个决定转告了张勋。张勋是袁术故吏,虽然现在支持孙策,可袁耀做南阳太守,这已经是朝廷离间的阴谋了,怎么能再助长朝廷的气焰。

    “张元功理解将军的用意,不会为人所惑。”

    孙策点点头,没吭声。杨修把主意打到张勋头上也很正常,袁术的旧部中,阎象、冯方、桥蕤都有安排,唯独张勋目前没有实权,实在是没办法安排。阎象还有一定的治理民政的能力,张勋却是个武人,偏偏能力又一般,让他独领一部吧,他没这个能力,让他做下属吧,他资历还老,一直没有合适的位置给他。

    不过现在形势逼到这个地步,不安排也不行了。庞统的话里已经透出这个意思,张勋不会上杨修的当,但他自己也是不甘寂寞的。“你对张元功说,眼下先张罗你们的亲事,等你们成了亲,我再委他以重任。长沙是家父曾经任太守的地方,我需要一个像他这样的长者去镇守。”

    庞统大喜,连忙躬身致谢。“等他祭拜袁将军归来,我就转告他。”

    “士元,文表,孟平,你们说说看,朝廷召我们父子去长安讲武这件事怎么处理。”

    秦松等人放下手里的公文,或是双手拢在袖中,或是轻轻敲打案几,都没有急着说话。这件事不好处理,朝廷在道义上占优,别说孙策父子没有和朝廷撕破脸面,不能强行阻拦,就算是撕破了脸面,他们也拦不住向往朝廷的人。即使是他们,也做不到对朝廷完全漠视。

    秦松最先开了口。“将军父子肯定不能去长安,将军宜尽快派人去庐江知会令尊,等他接了诏书,做了决定,这件事就无法挽回了。”

    孙策点点头。他们肯定不能去长安,去长安容易,再想回来就难了。

    “其他怎么办?”

    “其他人……没办法,人心如水,向来只能引,不能堵。”秦松苦笑道:“不过将军也无须过于担心,朝廷此举的用意当是提升关西人的地位,至于关东人,恐怕不是朝廷的用意所在。”

    张靖摇摇头。“文表所言有理,可是我总觉得将军父子不去长安恐怕不能如此简单的拒绝。将军父子的确有名将之资,可是眼下车骑将军皇甫嵩在长安,太尉朱公在洛阳,他们的资历和战绩难道不比将军父子更能服人?将军,我觉得这道诏书就是针对你们父子而来。”

    孙策苦笑,他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挠头。看杨修离开之前的表情,这事肯定没那么简单,不是回一句不去就能解决问题的。

    就在这时,帐门外传来一声朗笑,郭嘉推帐而入,用手中的羽扇点点秦松、张靖。“二位,出谋划策,当有据可凭,与其坐在这里空想,不如主动去搜集情报。没有情报的支持,你们坐在这儿猜能猜出什么来?”

    秦松、张靖连忙起身,就连庞统都站了起来,迎接郭嘉。郭嘉笑嘻嘻地摆摆手,在庞统让出的席上入座,又摇摇手中的羽扇。蒋钦上前一步,递上一枚二指宽的纸条,孙策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噗哧一声笑了。

    “找我决斗?这是谁出的主意,太天真了吧。我什么身份,他们想挑战就挑战?”

    “将军,如果你只把这当成挑战,那就想简单了。”郭嘉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是荀文若的主意,将军如果应付不当,可就成了他手里的刀。”

    孙策沉思半晌,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咂咂嘴。“这荀文若,够阴的啊。”

    “荀文若出了什么妙招,竟让将军如此烦恼?”一声轻笑,张举步入帐。

第645章 名将摇篮

    郭嘉入帐,孙策可以坐着。张入帐,孙策也要起身相迎,以示礼敬。

    对于张这样的名士来说,赏识、重用只是吸引他们的一方面,礼节同样不可或缺。这不仅是对他们个人的认可,更是对他们持有的信任认可。张是儒生,他的信仰就是礼,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不是个人荣辱。

    孙策可以和郭嘉开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却不会和张开玩笑。

    郭嘉躬身施礼,庞统、孙权等人也跟着行礼,一一向张问好。张靖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自己侍立在一旁,连坐都不敢坐,但他没有一点委屈,孙策对他父亲如此礼敬,他身为人子,分享的是荣耀。

    郭嘉让蒋钦把最近收到的消息汇总呈给张。孙策则让庞统把他们几个的意见简要的叙述了一番,张翻完消息汇总,听完各人意见,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声轻叹。

    “先生有何高见?”

    张叹息道:“荀文若不容易啊。明明知道是朽木难雕,却不得不小心奏刀,用心良苦。”

    包括孙策在内,所有人都有点懵。郭嘉抱着手臂,轻摇着羽扇,嘴角微挑,似笑非笑,一双眼珠转来转去。庞统着眉,看着案上的消息汇总,沉思不语,秦松则一脸崇拜地看着张,像个小学生。

    张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郭嘉的脸上。“奉孝,你觉得呢?”

    郭嘉笑了笑。“的确挺不容易的,要钱没钱,要人没人,难得有几个可用之才还不得不往外送。”

    “奉孝见微识著,一语中的。”

    孙策心中一动,恍然大悟。他明白了张和郭嘉的意思,但是他没有说。他要听张自己的意见,看看自己的分析是不是正确,还要让庞统、秦松等人从中学习张的分析方法,提高自己。尤其是孙权和陆议,这是他们最好的学习机会,都是书本上不讲的实例。

    “按照时日计算,朝廷应该收到了将军的那份名单。如果朝廷有实力,此刻来的就不是马超、阎行等人,而是皇甫嵩率领的三万步骑。非不愿来,乃不能来,此为朝廷有心无力之证。”

    “先生说得有理。”孙权向前挪了挪,一手托腮,一手在空中指指点点,兴奋难明。

    张看着孙权,笑了:“那你说说,为什么朝廷会派马超、阎行,而不是吕布,吕布是成名多年的勇士,弓马纯熟,难道他也不是将军的对手,非得马超、阎行吗?”

    孙权语塞,回头看着陆议。突然被众人瞩目,陆议没有心理准备,红着脸连连摇手。孙策笑道:“阿议,不要怕,说错了也没关系。”

    得到孙策的鼓励,陆议抿了抿嘴唇,很认真的想了想,脸色尚红,眼神却清澈无比,透着一丝同龄人不多见的稳重。“车骑将军号称三万大军,有一大半是镇东将军曹操和温侯吕布的人马,除了少部分并州军可用外,大部分都是新招募的流民,战力有限。现在又多了韩遂、马遂的一万步骑,平衡被打破,车骑将军指挥不灵,长安依然处于危险之中。马超、阎行分别是马腾、韩遂的部下,他们来到南阳,如果败于将军手下,难免气势受阻。如果不幸战死,则马腾、韩遂记恨将军,必然依赖朝廷。荀是想借将军之手削弱马腾、韩遂的实力,维持关中各方兵力的平衡。”

    “孺子可教。”张连连点头。“将军,十年之后,此子又是一个少年英雄,可与周公瑾比肩。”

    孙策笑着点点头。“阿议,听见没有,子纲先生夸你了,你可得好好努力,不要坏了先生名声。吴郡陆家能不能再上一层楼就看你的了。”

    陆议满脸通红,向张行礼。“先生谬赞,小子愧不敢当。纵有寸进,也是将军与诸位先生指导有方,小子感激不尽。”

    陆议虽然声音清稚,却进退合礼,张甚是喜欢,叹道:“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亦是人生一乐事。”陆议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众人忍俊不禁,齐声大笑,其乐融融。

    孙策心中欢喜。一个人才的成就除了个人的天赋外,有没有名师指点也非常重要。陆议原本就天赋过人,有张这样的名师指点,将来成就肯定会超过历史上的他。岂止是陆议,庞统、吕蒙、蒋钦哪个不是好苗子。有了这些干才,还怕天下不定?讲武堂只是中下级将领的基础培训,这个中军大帐才是名将、名臣的摇篮。

    张一边提问,一边解答,纵论当前形势,看似无解的困局豁然开朗。

    荀在关中变法绝非一帆风顺,他能维持关中的稳定,没有发生战事已经难能可贵,短期内根本没有能力对外征讨,尤其是面对南阳。孙策咄咄逼人,拿出一份名单要求朝廷认可,朝廷不愿接受,又不能出兵征讨,只好施缓兵之计,顺便借孙策之手来削弱韩遂、马腾的实力。孙策避而不战则气势受损,应战则难免发生冲突。不管谁胜谁负,不管谁伤谁死,荀都没什么损失,损失的是孙策或者韩遂、马腾。

    这么做只是无奈之举,能不能成功,决定权并不在荀手中,全看孙策能否应付得当。如果孙策草率应付,战与不战,荀都能得利。如果孙策能够控制住局面,避免出现伤亡,就可以化害为利,解决一个困扰孙策的根本问题:战马。

    凉州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战马。如果能借此机会和韩遂、马腾搭上关系,战马资源就可以解决大半。而韩遂、马腾的实力增长,必然需要对外征战。征战需要大量的物资,而这又是关中目前紧缺的。韩遂、马腾急于立功,荀却不能提供足够的粮草,他们的矛盾自然激化。一旦武人的威胁加重,关东籍的文臣必然趁机出手,荀讲武堂的计划就有可能夭折。

    就算荀学习南阳变法,有了一定的经济实力,可以支撑对外征战,他最可能的目标是谁?绝不是会南阳,南阳有先发之机,又有足够的人口优势,关中根本不是对手,荀能选的对手不是袁绍,就是刘焉。

    不管他选择哪一个,对孙策来说都有利。

    “筑城者先营其基,谋事者先谋其势。将军谋的是内圣外王之业,岂可局眼于一时得失?岂不闻塞翁失马,得之非福,失之非祸,祸福之变,尽在乎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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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行三国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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