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观水论将(随野星痕打赏加更)
张分析了大势,廓清了困惑,接下来的问题就好办了。
比武肯定要应战,但又不能简单的应战。首先要保证不会出现重大伤亡,死了人,或者受伤致残,再想和韩遂、马腾谈合作就难了。可是刀矛无眼,当两人旗鼓相当的时候,谁也不能保证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尤其是阎行、马超都是年轻人,说不定正想击败孙策一举成名,打红了眼,谁还肯留手。就连孙策自己也没把握,他平时很沉稳,真要上了战场也有点疯。
这个问题好解决,孙策决定专门打造一批专门用于比武的无锋兵刃,同时增加防护,尽可能避免伤亡。其次,他身为一军主将,也不能谁来挑战都应战,身边这么多高手不用白不用,让他们先上阵,马超、阎行如果能赢了他们,他再应战不迟。
除了应战之外,郭嘉也提出了一个建议:既然想和韩遂、马腾结盟,那就不能怠慢阎行、马超,宜以礼相待,顺便让他们看看南阳的实力。如果能将他们留下,孙策就可以拥有两名通晓骑战的将领。纵使不能留下他们也要留下一个好印象,不能让杨修控制局面,左右他们的看法,更不能成为杨修的助力。
孙策接受了他的建议,决定由郭嘉亲自负责这件事。郭嘉擅长揣摩人心,又能从细微之处发现问题,对付马超、阎行两个年轻人绰绰有余。郭嘉是他的亲信,由他负责接待陪同,足以表明他的友善。至于杨修,就让他体察民情,和南阳世家较劲去吧。
考虑到不久之后,朝廷可能要下诏征辟名将勇士,肯定会有一批人响应朝廷的号召,他派人通知周瑜抓紧时间报军功,准备一批可以提拔的将士名单,随时准备补缺。腿长在别人身上,如果谁想走,他是拦不住的,能做的就是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影响队伍的指挥、训练。
一想到可能走的人,孙策首先想到刘关张。刘备被他闲置,调到豫州牧府做一个兵曹从事,肯定不爽,有这个机会,他大概率会离开。刘备要走,他拦不住,但是走之前还得好好利用一下。他派人去豫州通知刘备,让他安排关羽、张飞来迎战马超、阎行。现在诏书还没下,刘备肯定乐见其成,说不定还想着借机重回军营呢。
一切安排妥当,孙策命人分头准备。
夷陵,荆门山。
周瑜背着双手,站在江边一块突出的巨石上,凌风而立,江风吹动衣摆,飘飘欲飞,带着浓浓湿意的雾气如多情少女,在身边环绕不去。咆哮的江水打着旋,撞击在巨石上,激起一阵阵泡沫,发出雷鸣般的吼声,慑人心魄。
周瑜岿然不动,凝神着两岸夹峙的山峦崖壁,嘴里轻声吟哦着什么,气定神闲。
娄圭站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心急如焚。他后悔莫及,早知道周瑜这么莽撞,就不带他来了。这儿太危险了,周瑜脚下的石头都被江水打湿了,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江水吞没。他也是领兵作战的人,站在江边都觉得心惊胆战,更别说站在周瑜那个位置了。
“将军”娄圭试了几次,还是不敢上前,只能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呼唤。
江风很大,娄圭的声音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了,根本无法传递到周瑜耳边,就算能传到,也被惊涛拍岸的声音掩盖了。娄圭急得直跳脚,转身让人去找精通水性的亲卫来,务必要将周瑜拉回来。
周瑜笑笑,转身摇了摇手,一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纵身一跃,便到了娄圭身边。他很轻松,却把娄圭心差点吓得跳出来。他一把扶住周瑜,脸都绿了。“将军,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大江如龙,奔腾万里。临风当歌,何其快哉。”周瑜微微一笑,背着手向山下走去。“总共损失了多少人?”
“十七人。”娄圭提着衣摆,亦步亦趋。“自从潘华、北堂羽回来之后就好多了,那锦帆贼似乎也知道他们的厉害,不敢放肆。”
周瑜摇摇头。“潘华、北堂羽所领都是武卫都尉的旧部,战力的确出类拔萃,足以与将军的义从营相媲美,但他们只有两百人,顾此失彼,未必是甘宁对手。他突然偃旗息鼓可能另有原因。”
娄圭吃了一惊。“将军的意思是……”
“甘宁在巫县吃了苦头,伤亡近百人,阵亡的不会少于二十人。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仅仅杀了十七人岂能退去,对他近千人的部下来说,奔波近千里,区区十七人的军械又何足道哉?”
“军械?”娄圭想了想,突然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将军,你的意思是说甘宁伏击我军斥候是为了夺取我军战甲、战刀?”
“那你以为是什么?就为了杀人泄愤?那他为什么不攻击外出伐取薪柴的士卒?”
娄圭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将军真是心细如发,圭自愧不如。我早该发现这个问题,却一直没往这方面想。我们得来太容易,不知道珍惜,有时候在战场上遗失了也不及时去找,丢了就丢了,到辎重营再领就是了,却忘了其他人视之如珍宝,白白便宜了他们。”
周瑜没有接娄圭的话题。娄圭是聪明人,点到为止就行了。娄圭独领一部攻取夷陵,任务完成得不错,但损耗也不小,是全军损耗最高的,比攻江陵的人马损耗比率还要高。
“放出风声去,我要和甘宁见一面。”
娄圭连忙阻止。“将军,甘宁粗暴好杀,将军与他见面太危险了。”
周瑜笑笑,很温和,却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娄圭见状,挑了挑眉,转身吩咐。两人来到坡下。周瑜上了马,挽着马缰,转身对娄圭说道:“你知道将军最近在改造战船吗?”
“略知一二。”
“我们这些人中谁擅长水战?只有战船,没有擅长水战的将领是打不赢益州军的,难道将我们辛苦打造的战船送给他们?”
“可是甘宁……”
“甘宁是**,如果不是被人排挤,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周瑜顿了顿,放低了声音,只有娄圭能听到。“子伯兄,夫子尚能有教无类,我们这些统兵作战的将领怎么还能有这些想法,如果甘宁能为我所用,不仅增一可用之将,又能为沿途商旅除一巨盗,两全齐美,何乐而不为?”
娄圭连连点头。“还是将军想得周全。”
第647章 周瑜会甘宁
甘宁抱着双臂,蹲在溪边一块巨石上,身下就是缓缓流淌的溪水。他嘴里叼着一根兰草叶,草汁被挤出,染绿了嘴唇,和腮边的一块水锈联成一片。
部下散落在溪谷中,附近的山头上有人侦候、眺望,看似随意散漫却自有章法。只是士气有些低落,从秭归赶到这里已经有大半个月,粮食将尽,所得却有限。如果没有好的机会,他们就只能退回奉节。顺水而下来得很快,回去却没那么容易,逆水行舟,即使是这些以操舟戏水为乐的**也有些头疼。更重要的是他们所得有限,无法弥补损失。
甘宁迟疑不定。他已经收到消息,周瑜平定江夏后,回师南郡,大军已经到了夷陵,有一万多人,全是精锐,而且新胜之后,士气正盛。他这一千人贸然撞上去不仅占不到便宜,还有可能全军覆没。陈纪投降,刘勋被俘,周瑜连战连捷,用兵有方,绝不能轻视。
进退两难啊。
“兴霸,兴霸。”杨宏从远处走来,一边走一边大叫。
甘宁头也不回,骂了一句。“乱叫甚?”他嘟囔着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关节啪啪作响。他扭了一下脖子,又握紧拳头挥了挥。杨宏赶到石上,举起手中一张纸晃了晃。甘宁微怔,纵身跃下,接过杨宏手中的纸看了一眼,顿时眉头一皱。
“周瑜要见我?他想干什么?”
杨宏说道:“反正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娄圭一直抓不到我们,周瑜估计是想换个方法,诱我们上当。兴霸,我们走吧,娄圭已经够强了,这么多天,我们除了杀几个斥候,什么好处也没捞到。现在周瑜又来了,他部下的斥候战力很强,配合又默契,我们根本找不到机会,不如趁着还有余粮,及时退回奉节。”
甘宁看了杨宏一眼,眼角抽搐了两下,摇摇头。“就算要走,也不能这么走。山伟,你也给我放出消息去,就说要见我可以,让周瑜自己来,我就在这里等他。”
杨宏苦笑道:“兴霸,周瑜怎么可能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如今是统领数万人马的大将,愿意和你见面已是难得,如何肯孤身犯险。”
甘宁撇撇嘴。“没错,我就是要看看这千金之子是什么货色。”他顿了顿,脸色有些狰狞。“不就是家世好一点么,有什么好得意的。一对一,看我不吓得他尿裤子。”
杨宏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去安排。
周瑜收到消息,欣然同意。娄圭和孙辅却吓疯了,死死的拦住周瑜,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去见甘宁。这简直是愚蠢之极,甘宁是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的**,周瑜是统领数万人马的大将,双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周瑜肯见甘宁已经是大度,主动去见甘宁却是冒险。万一甘宁劫持了他或者干脆杀了他,他们如何向孙策交待?
周瑜笑了。“用兵之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平定荆州后,我军随时会进攻益州,对益州诸将的信息已经搜集得比较完备,你们还不知道甘宁是什么样的人吗?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见周瑜坚决,娄圭和孙辅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找来潘华、北堂羽。他们与甘宁较量过,又有较强的战力,万一出现危险,他们有能力保护周瑜脱困,至少可以多坚持一段时间,等待救援。如果周瑜不答应,他们坚决不同意周瑜成行。
周瑜答应了。
准备了一番后,孙辅留守夷陵,娄圭率领亲卫营陪同周瑜,潘华、北堂羽贴身保护。所有人都很紧张,唯独周瑜胸有成竹,他没有穿甲胄,只穿上了金丝锦甲,外面一身雪白的锦服,腰系革带,悬一口长剑。他是少数几个喜欢带剑而不是刀的人,而且他的剑长近五尺,如果不是他身材高大,剑鞘几乎拖在地上。
除此之外,他还带了一张古琴。
当周瑜走过遍布卵石的乱石滩,溯溪水而上,走过茂盛的兰花丛,站在甘宁面前的时候,甘宁又惊讶又好笑。惊讶的是周瑜居然真敢来见他,好笑的是周瑜这世家子弟太能装了,这时候居然还带一张琴。他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将军好气度,沙场之上依然不失风雅。”
周瑜环顾四周,语气轻松。“果然是山中四季殊,山外已经是寒冬,这里却温暖如春,遍地生兰。要说风雅,兴霸才是真正的风雅,就连逃难都会选这么好的地方。”
甘宁语塞,随即恼羞成怒,双目圆睁,刀环上的铜铃叮叮作响。“谁说我是逃难?”
“有家不能归,见敌不能进,你进退两难,只能躲在这里虚耗光阴,不叫逃难叫什么?”
“你……”甘宁大怒,伸出拔出腰间长刀,铃铛一阵乱响,长刀就指向了周瑜的脖子上。周瑜一动不动,北堂羽举步上前,拔刀出鞘,一刀劈向甘宁。甘宁冷笑一声,挥刀相迎。
“当”两刀相击,一声龙吟般的脆响,甘宁手中长刀断为两截,半截刀刃落地,在乱石上跳了两下,滑入溪水中。甘宁大吃一惊,撤步急退,从亲卫手中抢过一双铁戟,严阵以待。北堂羽却没有追,轻蔑地笑了一声,还刀入鞘,退回周瑜身后。
周瑜从侍童手中接过琴,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了下来,将琴横在腿上,伸手轻拨。琴声清越,与潺潺地溪水相和。周瑜抬头看了一眼如临大敌的甘宁,笑道:“兴霸,战斗的机会很多,不必急在一时。此地兰花满地,溪水带香,不宜舞刀弄剑,不如坐下来听一曲,叙叙平生,如何?”
甘宁转了转眼睛,沉吟片刻,伸手示意杨宏等人退远一点。他走到周瑜身边,偏身坐下,一对铁戟就搁在手边。“可惜无酒。要不然将军抚琴,我喝酒,也不错。”
周瑜微微一笑,冲着潘华使了个眼色。潘华从马背上摘下一只葫芦,扬手扔了过来。甘宁伸手接住,打开塞子,嗅了一口,顿时大喜。“好酒,闻着就香。”
“有没有闻出一点家乡的味道?”周瑜轻拨琴弦。“这是南阳名酒,你也许听说过。”
甘宁粗重的眉毛挑了挑,仰起脖子,咕咚咕咚满了一大口,一抹胡须。“将军对我的底细很清楚啊。”
“若不知兴霸为人,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你这千余人虽然精悍,对我而言却算不上什么。”
“将军好大的口气。”
周瑜指指侍立一旁的潘华、北堂羽。“我有亲卫营四千人,能和他们所领比肩的大概有五曲一千人。”
甘宁盯着潘华、北堂羽仔细看了一会,这才想起他们是谁,顿时脸色大变。
第648章 攻心(撒哈拉渔夫2打赏加更)
甘宁出道以来,吃过最大的亏就是拜潘华、北堂羽所赐。当时战场上人多眼杂,隔得又远,他只和潘华有过近距离接触,记得并不清楚。听到周瑜这句话,他知道他们是谁了,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周瑜麾下真有一千人像潘华、北堂羽所领的一曲人这么精锐,他的确没什么胜算。
“我对兴霸知之甚深,兴霸却对我不甚了解,不如由我自报家门,以示公平,如何?”
甘宁又喝了一大口酒。“好啊,让我也听听将军的高门世勋,开开眼界。”
周瑜微微一笑。“我周家世居庐江舒县,算是一方高门,却无世勋可言。我是周家第一个统兵作战的人。去年与孙将军一见如故,引为知交。孙将军随父出征,我得附骥尾,统数万之兵,掌一方之任。”
甘宁的脸颊抽了一下,觉得美酒都失去了滋味,苦涩得难以入口。周瑜与孙策一见如故,短短的时间内就能统数万人马,简直是太幸运了。他自认见识过人,智勇双全,一心想建功立业,不曾想依附刘焉数年,部下依然只有千余旧部,还要听赵韪那个书生的命令。这差距也太大了。他想讽刺周瑜两句,却又没心情,只得举起葫芦,又灌了一大口酒。
周瑜看在眼里,也不说破,一边手指随意拨弄琴弦,一边将这一年多的情况说了一遍。他看似介绍自己的经历,实质讲的却是孙策这一年多的发展,尤其是他招揽各方英豪、付以重任的事,识黄忠,俘邓展,释娄圭,一桩桩,一件件,侃侃而谈。虽然声音并不响亮,语气也不如何激昂,却字字落在甘宁的心里,像一记记重鼓敲在甘宁的心上,让他郁闷满胸,无处发泄,越想越后悔。
甘宁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他从大石上滑了下来,蹲在地上,捂着脸,号陶大哭。周瑜不再说话,拨起琴弦,琴声从指端流淌而出,像一汪清泉,抚慰着甘宁激动的心情。
潘华、北堂羽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怀才不遇的概念,不知道甘宁为什么这么伤心,只是觉得周瑜太神奇了,几句话就能将甘宁说哭了。
杨宏等人也很意外。他们和甘宁相识这么久,几乎没看到甘宁哭过,今天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周瑜究竟跟他说了些什么?他是巫师么,会念咒?
甘宁哭了一阵,取过双戟,翩翩起舞,引吭而歌。“丈夫立世兮,当立功名。不遇伯乐兮,骐骥不前。锦帆百丈兮,千里独行。宝刀深藏兮,无人知音。光阴虚度兮,白发渐生。安遇明主兮,任我纵横。封侯拜将兮,荣我家门……”
周瑜朗声和道:“丈夫立世兮,当立功名。得遇伯乐兮,授我旌节。锦帆百丈兮,万里纵横。宝刀耀日兮,奸邪退避。英雄奋武兮,天下太平。将军百战兮,荣归故里。封妻荫子兮,长乐未央。”
琴声与歌声相和,两人一个慷慨悲愤,一个自信雄壮。一旁的将士听得热血沸腾,也不用人指挥,纷纷起舞,大声放歌。
“锦帆百丈兮,万里纵横。宝刀耀日兮,奸邪退避。英雄奋武兮,天下太平。”
反复吟唱数回,甘宁情绪渐渐平复。他倒持双戟,向周瑜躬身施礼。“宁不才,愿为将军驱驰。”
周瑜推开琴,下了巨石,双手扶起甘宁。“得兴霸,万里大江可纵横矣。不过兴霸大才,非我能用,孙将军正召集英豪齐聚宛城,欲与朝廷派来的武者一分高下。兴霸骁勇,可愿宛城一行,面见孙将军?”
甘宁大喜。他本来只指望在周瑜帐下听令,没想到周瑜会直接将他推荐给孙策。“多谢周将军提携。宁若有寸进,必不敢忘将军大德。”
甘宁决定归顺孙策,第一件事就是派杨宏等亲信赶回巴郡临江安排家属。刘焉手段狠厉,好以杀立威,甘宁临阵倒戈,刘焉肯定不会放过他的家人,必须抢在刘焉得到消息之前安全转移。他老家就是南阳人,现在又归顺了孙策,欲得重用,将家属迁回南阳是再合适不过的事。
周瑜表示赞赏,并承诺请示孙策在南阳为甘宁安排新宅。
甘宁感激不尽,随即和周瑜出谷。娄圭不知内情,见周瑜安然而返,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他们一起回到夷陵,周瑜留娄圭镇守夷陵,加紧打探消息,伺机收复巫县、秭归,甘宁则带着一些亲信赶往南阳,准备参加即将举办的比武大会。
与他同行的除了不久前被俘的刘勋,还有一个从江南赶来的年轻人,零陵人刘巴。
庐江城下,孙坚大营。
孙策坐在将台上,看着场中正在厮杀的韩当和郭武直皱眉。他向后靠了靠,弘咨立刻上前一步,附在孙坚耳边。“将军有何吩咐?”
“这小子真是你乡党?”
“真是,不过他祖籍颍川阳翟,可能家族内有些矛盾,他不愿意提及。”
孙坚对这些不太关心。他好奇的是郭武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孙策送来消息,朝廷可能会派马超、阎行等西凉勇士来宛城讨战,他要在豫州、荆州范围内挑选高手迎战,如果孙坚部下有人,也可以派过去。消息一出,黄盖等人纷纷请战,相持不下,孙坚只好安排他们比武,谁赢谁去。毕竟正在攻庐江,不能所有人都离开前线,赶到宛城去比武。
他万万没想到,打到一半,弘咨的卫士郭武口出狂言,说程普、黄盖等人都不行,还是别去丢脸了。程普等人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就让郭武下场比试,结果大出他意外,这个少年居然连胜数人,而且胜得非常轻松,搞得程普等人很郁闷,孙坚也很惊讶,不知道从哪儿蹦出这么一个高手,不声不响地在弘咨身边做卫士。
韩当已经和郭武交手数十合,全力以赴,但是孙坚看得清楚,郭武没有尽全力,这是给韩当留面子,也是给他留面子。孙坚对韩当的武功很清楚,整个大营中,韩当仅次于他。如果韩当不能取胜,除了他本人下场之外,就找不到能够击败郭武的人了。
有这样的高手,如果不较量一下太可惜了。
见孙坚眼神不定,手指不住的捏放,弘咨知道孙坚技痒了。“将军,郭武只是匹夫之勇。比武还行,用兵能力太弱,别说不及将军,就连程黄各位都远远在他之上,充其量只是个斗将罢了,不堪当一方之任。”
孙坚瞅了弘咨一眼,讪讪地干笑了一声,慢慢松开了手指。
第649章 知易行难
孙坚率部攻击庐江,开始进展很顺利,陈登率领的庐江郡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连战连败,一退再退,一直退到舒县。接下来的战事就不顺利了,陈登退守城中,孙坚打造了攻城车、抛石机,连续攻击,但效果不佳,损失却不小。
攻城从来就不是容易的事,即使善战如孙坚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将舒城团团围住,慢慢啃。
战事不顺利,心情就不好,尤其是北线战事顺利,孙贲、徐琨先后击退朱灵、程昱,稳住战线的情况下,这才会聚在一起比武。若非如此,诸将各有任务,哪会有这闲情逸志。如果不是弘咨多次提醒,好言相劝,孙坚自己就去攻城了。
听到弘咨的大将、斗将之论,孙坚不好意思下场与一个卫士比武,战事不顺的苦恼又涌上心头。“伯夏,这舒县迟迟不下,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弘咨苦笑。“将军,攻城难乃是人所共知之事。陈登准备充足,仓促间怕是无法攻克。依我之见,不如暂时撤军。”
孙坚扼腕叹惜。“这竖子跑得太快了,没能在野战中重创之,让他逃进城中,这才有今日之困。不如就派郭武去宛城吧,你写封信让他带去,将这里的情况转告伯符,让他多安排一些粮草。没有三四个月,怕是破城。”
弘咨心中明镜也似,孙坚不肯撤退,又无法破城,只好用这种隐晦的办法向孙策求援。孙策知道他攻击受阻,肯定会派人来助阵,绝不是多安排一些粮食这么简单。弘咨连忙答应。孙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叫停韩当和郭武。胜负已经判然,再打下去也没意思了。
韩当悻悻然,却也无可奈何。虽然没有当场分出胜负,可是郭武与黄盖等人交手多回,体力消耗不小,他却是以逸待劳,依然不能胜,已是输了,也没脸再提去宛城参加比武的事。
孙坚宣布由郭武赴宛城比武。弘咨立刻写了一封信,由孙坚过目后,让郭武带往宛城。他私下里关照郭武,无论如何都要请孙策派人来协助,越快越好。孙坚攻城受阻,心里又憋了一口气,他很快就劝不住了。如果孙坚亲自登城攻击,万一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郭武领命,立刻起程。
城墙上,陈登扶着城墙,看着远处的大营,眉心不知不觉的蹙在了一起。
孙坚大营里的战鼓声不知因何而起,又不知因何而息,一切归于平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沿着城墙,缓缓向前走去。左慈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
“左元放,你不是会道法吗?你算算,为什么孙坚这次能忍这么久,居然一次都没有上阵搏杀,为什么周九江到现在还没截断他的粮道。”
左慈一本正经地说道:“府君,道法繁复,千门百类,无法兼通,我研习的是丹法,不是卜算。不过府君也不必太担心,孙坚是否登城并不影响结果,他深入庐江,转输困难,迟早必退,府君大可高枕无忧。”
陈登笑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左慈是庐江有名的道士,他费了不少心思才请来,没想到左慈除了说一些看似玄妙的话之外什么用也没有。又是一个徒有虚名之辈啊,就和周昂一样,说起来也是名士,天天喊着要杀死孙家父子,为他的弟弟周禺报仇,现在他将孙坚诱到了庐江腹地,希望周昂能够引兵入庐江,切断孙坚的粮道,再和他前后夹击孙坚,结果一等不来,再等还不来,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只能指望扬州刺史陈温支援了。不过陈温本人没有兵,他还要到江南各郡征兵,什么时候能到,谁也不清楚。
我怎么总是和一些废物共事?陈登很失望。
盟友很愚蠢,对手却比他预计的精明。根据他对孙坚的了解,原本以为孙坚攻城不克会心浮气躁,会不惜代价的攻城,甚至会亲自上阵搏杀。为此他不仅早早加固了城防,还从带来的部曲中精选了三百勇士,用心训练,准备等孙坚登城时进行阻击。可是孙坚虽然攻城不顺利,却一直不急不躁,耐心地部署战事,本人更是远离战斗一线,安心指挥,让他的准备全部落了空。
庐江是小郡,舒县存粮有限,如果孙坚一直围城不解,城里的粮食也支撑不了多久。城里有一万人,可新兵居多,守城还勉强能应付,出城野战无疑正中孙坚下怀。
原本以为是一场轻松的战斗,没想到成了僵局。
陈登抚着城墙,长吁短叹,心中升起一丝后悔。早知道是这个局面,当初就不应该接受袁绍的任命,从陆康手中夺取庐江。庐江就是一个泥沼啊,一脚踩进来容易,再想拔腿就难了。
世上事,不如意者常**。
马超、阎行等人在析县遇到了前来迎接的郭嘉,受宠若惊。他们没想到孙策不仅不敌视他们,反而派人来迎接他们,而且规格如此之高,礼遇如此之隆。郭嘉是孙策的亲信,仅次于孙策亲迎。他们当然不会以为是孙策怕了他们。孙策曾经和张辽阵前决斗,双方不分胜负,他们的武艺与张辽相当,孙策没理由怕他们。
郭嘉很热情,请他们在析县稍息,一来赶了这么远的路,肯定累了。二来他为他们准备了一些礼物,需要一点时间。析县出产上等弓箭,特别是白羽箭,马超、阎行都是擅长骑射的少年勇士,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抗拒能力,欣然从命。
反正朝廷派他们来比武就是拖延时间的意思,根本没有规定行程。
在析县都尉田弘成的陪同下,马超一行不仅参观了谢家的作坊,还与谢家箭士一起到城外打猎,比较射艺。谢家箭士的骑射不如他们,但步射能力却相当不错,比他们带的那些随从都要强。这让马超等人很惊讶,一个小小的析县居然有这么多好箭士,朝廷如果强攻南阳,这些箭士肯定会成为他们的噩梦。
除了谢家箭士,田弘成率领的士卒也让马超等人大开眼界。田弘成只是一个普通都尉,但部下五百士卒训练有素,堪称精锐,丝毫不比他们带来的二百勇士弱多少。马超估计,如果列阵而斗,要想全歼这五百人,二百骑士损失可能会超过一半。
马超觉得这是孙策故意安排的精锐,扮成普通士卒吓唬他们。他悄悄地和部曲将庞德商量,庞德也觉得有这个可能。阎行却不这么认为,他们经过武关时虽然没有看到徐庶操练人马,但武关守卒表现出现来的精气神都不弱。当时他就打听过,得知队长以上的军官大半都有讲武堂进修的经历,如何训练士卒是必修科目。这个田弘成也是讲武堂出身,能独当一面,担任析县都尉,比徐庶麾下的都尉强一点也是正常现象,没什么好奇怪的。
马超将信将疑。
第650章 挑拨
数日后,马超、阎行及其随行卫士每人都得到了一张析弓、一囊白羽箭,欢喜异常。析弓虽然不如他们的角弓强劲,但做工精良,宛如艺术品,有浓郁的南阳风格,让这些来自西北的凉州人切切实实的领略了南阳帝乡的文化。在自惭形秽的同时又激起了更多的向往,同时还有一点对朝廷的小小不满。
韩遂、马腾封侯,得到了一些赏赐,但这些和普通的士卒无关。马超作为马腾的长子还有机会从中受益,阎行只是韩遂身边的一个小将,他能分到的油水少得可怜。庞德等人更是如此。见识了孙策的慷慨,既能对朝廷没有怨言。
离开析县,郭嘉没有带他们东西去宛城,而是带着他们向南行,沿均水南下,游览丹阳古战场。徐荣曾经准在这里伏击孙策,结果孙策没上当,反而去了析县,徐荣的计划落空,不得不南下掳掠百姓,并导致了南乡、顺阳的屠城事件。
马超开始没留意,等他们看完古战场,听郭嘉讲完古,发现郭嘉依然没有东行的意思,而是继续向南,不免有些诧异,忍不住问道:“郭祭酒,我们什么时候去宛城?”
郭嘉哈哈大笑。“马将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马超想都不想,应声道:“当然可以。”
“你的武艺和温侯吕布相比,如何?”
马超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有交过手,不敢妄言。”他停了停,觉得不太妥当,又加了一句。“温侯神射,号为飞将,在下自愧不如。”
郭嘉点点头。“将军年少,就算暂时有所不如,将来也有机会与温侯一较高下。你们二位是西凉军首屈一指的勇士,是西凉军的锋矢。有了你们,西凉军才能后来居上,压倒并州军。车骑将军能成为朝廷倚重的大将和他是凉州人有莫大的关系。孙将军虽然击败了徐荣,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能胜过徐荣,徐荣之败不在战场,而在内部不和,因为他不是凉州人。”
马超若有所思,低声咕咙了两句什么。对这件事,他略有所知,但此事郭嘉提及此事,显然不是为徐荣正名,而是要提醒他一些什么。朝廷主政的是杨彪和荀,他们都是关东人,曹操也是关东人,吕布也可以算是关东人,还是太傅王允的同州,朝廷把他和阎行调到南阳来,难道是想让并州军压制凉州军?
郭嘉等了片刻,留了足够的时间让马超思考,看马超眼神变化不定,知道他已经起了疑心,这才接着说道:“一年前,徐荣率领两万西凉精锐进入南阳,烧杀掳掠,连屠南乡、顺阳二城,不少人家破人亡,值此周年之际,幸存者想起去年的惨况,依然悲愤难平,二位在这个时候进入南阳,难免会有人不理解,我带二位故地重游,就是希望二位知道曾经发生的事,理解南阳人的心情,对可能的遭遇保持一定的理解,以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马超的脸色有些不自然。郭嘉这是在威胁他们啊,等于在说南阳人不欢迎凉州人,你们不要惹事。
郭嘉轻叹一声:“说实话,我不是太理解朝廷为什么会派你们来,而且两个都是凉州人,这不是在向孙将军挑战,而是在向整个荆州挑战啊。”
见马超哑口无言,庞德连忙说道:“郭祭酒误会了,我们只是来传诏,邀请孙将军去长安参加比武,并非挑战孙将军。”
“如果孙将军不去呢?”
面对郭嘉毫不掩饰的质问,庞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孙策不去?那就只有挑战了。但这句话不能明说,否则诏书就成了摆设。马超摆了摆手,示意庞德不要与郭嘉斗嘴了,没必要,也没有意义。
“郭祭酒究竟想说些什么?不妨直言。我等凉州武夫,喜欢直来直去。”
郭嘉拍着手笑了。“直来直去好。马将军不愧是西凉豪杰,痛快爽烈。我的意思其实也很简单,不管你们是来传诏也好,比武也罢,孙将军都非常欢迎。以武会友,见识天下英雄,这是武者之乐,丝毫不亚于文人的坐而论道,赋酒吟诗。不过,如果被人利用,那就不是乐事了,你们说对不对?”
马超哼了一声,颜色稍缓,心里却有些不自在起来。不是针对郭嘉,而是针对杨彪和荀。明明知道南阳人不欢迎凉州人,还派他们两人来挑战,这显然是别有用心啊。有什么用心呢,自然是削弱凉州人在军中的实力,架空皇甫嵩。
这些关东人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之前坑了董卓,现在又想来坑我们。
“祭酒用心良苦,我等已经知悉,还是请祭酒引我们去宛城,与孙将军见面吧。我等虽是凉州人,却不是孙将军的敌人,不会无事生非,让孙将军为难。”
“二位将军明于事理,嘉感激不尽。”
郭武日夜兼程,只用了五天时间就赶到了宛城。
看完弘咨的书札,又问了郭武整个战事的经过,孙策不敢怠慢,把张请来商议。郭嘉在庐江有细作,由焦仲卿全权负责。因为庐江战事由孙坚指挥,他们就没有另外安排细作,孙坚又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很少主动通报战况,以至于他们对庐江的战事了解非常有限。
从郭武有限的讲述来看,孙坚在庐江的战事看起来一帆风顺,其实充满了危机。按照孙策的理解,陈登的退却并不是被孙坚击败,而是主动撤退,目的就是把孙坚诱到舒县,将后勤补给线暴露在周昂的攻击之下。只是周昂的能力实在太差,不是负责后勤的吴景对手,这才导致眼前的困境。
如果周昂的能力稍强一些,孙坚现在已经被切退补给线,遭到周昂与孙登的夹击,纵使不会大败,也无法坚持太久,只能退回汝南郡。
孙坚太自信了。他没把陈登当作对手,以为陈登和他以前遇到的那些人差不多,以为胜利理所当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暗藏的杀机。
陈登也太自信了,他高估了周昂的能力,将自己陷入困境。
等张到来,孙策把自己的分析一说,张表示赞同。这个分析应该基本合理。但问题的关键是怎么增援孙坚,避免重大挫折,尽可能实现最初的战略目标。这是实现南进计划的重要一环,当初是孙策准备自己执行的任务。
张思索良久,说道:“安排人去征东将军身边参谋军事吧。”
第651章 伏波易,伏心难(清下的苹果打赏加更)
孙策接受了张的建议。
他看出了孙坚的破绽,但孙坚自己未必这么觉得,毕竟他还占上风,补给线也控制在手中。贸然指出他的问题,难保孙坚不会因为自尊心受损做出过激的行为。派人去参谋军事,提醒他不要给陈登、周昂机会,就算不能攻克舒县,也能保证安全。
毕竟孙坚所部的战斗力还是不错的,只是欠缺一些谋略,补齐这个短板就好了。
孙策和张商量之后,决定派秦松去协助孙坚。秦松来的时间不长,但他聪明好学,学问底子也不错,素质比较全面,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至于孙坚需要的粮草,考虑到他已经深入庐江,补给线暴露在周昂的攻击范围以内,从汝南运输不够安全,不如改从江陵起运。周瑜已经拿下江夏、南郡,粮草充足,可以提供一部分支援。从水路运也便捷,不需要征发太多的民,可以节省不少人力物力。
方案确定,孙策对秦松面授机宜,不仅要让他明白庐江战事在整个计划中的作用,还要让他明白孙坚是什么样的人,如何与孙坚以及程普等人相处。经过这次受挫,孙坚主动求援,应该已经认识到自身的局限,不会再排斥谋士,但他终究只是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武人,从骨子里对文人有一种疏远。秦松如果处理不好关系,很难得到孙坚真正的信任。
刚刚商量完毕,秦松正准备告辞,有人来报,甘宁请见。
孙策抚掌而笑,对秦松说道:“这太好了,能护送你去庐江的人来了。”他之前已经收到周瑜的消息,得知周瑜收服了甘宁,甘宁正在赶往宛城,只是没想到甘宁来得这么快。
片刻之后,甘宁来到孙策面前。甘宁行礼完毕,睁着一双大眼打量着孙策。孙策也打量着他。甘宁身材不算很粗壮,但很矫健,尤其是一双眼睛杀气很重,有强烈的进攻性。他双腿站得比较开,是常年生活在船上养成的习惯。嘴角有浅绿的水锈,这是水贼特有的标记。他看起来极具攻击性,腰间刀环上的铜铃轻响,仿佛随时有可能拔刀出鞘,与人搏命。
“铜铃一响,黄金万两,你就是让益州人闻铃色变的锦帆贼啊?果然凶恶。”孙策站了起来,绕出案几,来到甘宁面前。“我只是很奇怪,你怎么就被公瑾说服呢。按理说,他应该打不过你啊。”
甘宁有点不好意思,抱抱拳。“周将军不以力服人,以德服人。与周将军相处如饮醇酒,不觉自醉。”
“好!你是个识货的,难怪公瑾如此看重你。”孙策拍拍甘宁的肩膀。“你愿意为我效力,我当然欢迎之至。不过,丑话要说在前头,免得酒醒之后后悔。”
甘宁皱了皱眉。“将军请说。”
“你以前是贼,恐怕杀不过不少无辜。既然从军,就不能再像做贼的时候一样乱来。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没有严整的军纪,再多的人也是一群乌合之众,称不得精锐。你说对吧?”
甘宁沉思片刻,点点头。“将军说得有理,我会约束部下,不得滥杀无辜。”
“不仅仅是部下,最主要的就是你,你如果不能以身作则,军法再严也难得人心。甘兴霸,我希望你能将杀气都用在战场上,而不是用在欺负无辜者身上。恃强凌弱的是贼,不管他为谁效力。保护弱者、申张正义的才是军人,才是真正的武者。你如果同意我这个观点,那就是我的同道,我愿意和你并肩战斗。如果你不同意我的观点,那我们迟早会成为敌人。甘兴霸,你能做到吗?”
甘宁盯着孙策看了半晌,迟迟没有说话。他预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孙策会提这样的要求。他的部下大多是**出身,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有无辜者的鲜血。他本人更是如此,杀过多少人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孙策要他约束部下,不得滥杀无辜,道理听起来很好,对他而言却不容易做到。他加入益州军这么久,可没听人这么要求过。
官军就不滥杀无辜?
这会不会是孙策不想收他,又不想回了周瑜的面子,故意找的托辞,让他主动放弃?
就在甘宁犹豫不定的时候,孙策叫来孙权,吩咐了几句。孙权转身进了内帐,从里面拿出一只船模来。孙策托在手中,伸到甘宁面前。甘宁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孙策。
“甘兴霸,这是我即将打造的新战船,将来还会造更大的船。我打算用三年时间组建一只全新的水师,不仅要纵横大江上下,还要扬帆出海。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杀人的暴徒,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指挥水师征战的大将。”
甘宁深吸一口气。他伸出手,将那只小小的船模接了过来,托在手中。船模比他想象的要沉,特别是龙骨,入手微凉,竟是铁质,只是用漆刷得与船体一般,看不出来。他仔细端详,越看越欢喜,越看越舍不得放手,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
这样的战舰,再配上锦帆,那将是何等利器?拥有这样的水师,纵横大江又算得了什么,扬帆出海也不是不可能。别说是指挥水师的大将,就算是这支水师中的一员偏将,那也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的荣耀。
错过这样的机会,不仅建功立业的梦想无法实现,有一天还会成为这只水师的对手。面对这样的战舰,就算他水性好,部下兄弟骁勇善战,恐怕也难以取胜,最终只能逃之夭夭。
只要脑子不坏,谁都知道应该怎么选。甘宁是个聪明人,很快做出了选择。他向后退了一步,撩起衣摆,单腿跪倒在地,双手将船模举过头顶。
“多谢将军良言,宁愿改过自新,从将军征伐。”
孙策将甘宁抚了起来。“兴霸,自胜者强,我相信你能言出必践,做一个真正的强者。这只船模送给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荆州水师的伏波都尉。三年之内,我会打造三十艘这样的战船,希望你甘兴霸能驾着这些战舰,成为大江的守护者。锦帆到处,风平浪静,天下太平。兴霸,伏波易,伏心难,可不勉哉?”
甘宁面色微红,连连点头。“唯将军所言是从。”
第652章 天外有天
孙策这么做,有不得已的苦衷。
甘宁是猛将,也有智谋,甚至堪称良将,但甘宁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锦帆贼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史书上说他粗勇好杀,一个人到了好杀的程度,这得多变态?甘宁虽然被孙权称为堪与张辽并列的猛将,又与吕蒙交好,但终生未能封侯,就和他好杀人这个毛病有关。孙权说他有不如人意的地方,主要就是指他这个毛病,而不是说他不听话。至少在史书上没有甘宁不听孙权命令的记载。
孙策毕竟是后来人,他见到的是为人民服务,抢险救灾总是冲在第一线的人民军队,不能接受残害平民百姓的匪军。如果甘宁不能改掉滥杀无辜的毛病,他宁愿不要这个人,哪怕他是一员难得的猛将。好在比起杀人,甘宁更想建功立业,又被纵横四海的宏大远景诱惑,决定克制自己的不良喜好,皆大欢喜。
为了防止甘宁反复,控制不住自己,孙策请张作《伏波赋》一篇,赠与甘宁,又写“伏波易,伏心难”六字,刻于船模之上,时时提醒甘宁。张欣然从命,就在孙策的面前提笔作赋,一挥而就。甘宁不认识张,可是见他举止儒雅,文思敏捷,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拿起赋一读,见其先论伏波之壮,再说伏心之难,词藻壮丽,情理并重,甚是殷切,大为感激。
“多谢将军,多谢先生。”
“兴霸,本当与你盘桓数日,让你看看故里,只是眼下便有一桩要紧事,要你立刻返回江陵。”
甘宁兴奋不已。“将军请讲。”
“家父正在庐江作战,需要一批粮草,从汝南转运甚是不便,改从江陵调运,我想请兴霸护送……”
张靖突然打断了孙策。“将军,靖以为不妥。这批粮草关系到庐江战事,甘都尉新附,不熟悉情况,如果有所疏忽,恐致将军父子之间嫌隙,于甘都尉也不公平。将军还是另择他人,以万全为上。”
孙策沉吟片刻,盯着甘宁看了片刻,摇摇头。“孟平确是老成之言,但我相信兴霸能完成此功。”
甘宁不笨。他明白张靖的意思,他是**出身,刚刚归附,谁知道可不可信,万一他半路上将粮草偷走了,不仅会影响庐江战事,还会让孙策受到孙坚的责备。张靖的担心是人之常情,换成他,他也会有这样的考虑。可是孙策依然选择信任他,这让他很感动。当初他曾羡慕周瑜与孙策一见如故,现在孙策对他推心置腹,引为知己,他若是辜负了孙策,以后如何面对周瑜,还有什么脸面行走江湖?
甘宁拱手施礼,朗声道:“请将军放心,但有甘宁一寸气在,绝不负将军所托。”
孙策很满意,随即让人安排为甘宁部调配军械,又特别送了甘宁一口千军破。周瑜的亲卫营就用千军破,甘宁眼热得很,捧着千军破,他一遍一遍的摸着刀锋,乐得合不拢嘴,连致谢都忘了。
孙策又让刘斌引甘宁去义从营。甘宁武功好,好勇斗狠,这次来宛城也有参加比武的意思,但时间紧张,他不能留在宛城,临走之前让他和典韦、许褚交交手,过过瘾。甘宁正中下怀,兴冲冲地去了。
后世传说中,甘宁一生中最得意的战绩就是百骑踹曹营,其实是个误解。甘宁擅长的是水战和步战,骑战不是他的强项。况且江东严重缺马,就算甘宁擅长骑战,手下也挑不出一百精锐骑士去早险。骑兵冲阵还有可能,踹营却不现实,除非对方敞开营门让你闯。
刘斌带着甘宁来到帐外,当值的许褚。听完刘斌转达的命令,许褚看看甘宁。“足下善坐铁室?”
甘宁得意的点点头,从背后擎出双戟互击。“略知一二,二十年间无敌手。”
许褚笑笑。“我不擅此道,就不献丑了,还是请典子固与你切磋吧。他与足下一样,对此颇有研究。”
甘宁又随刘斌去找典韦。他听周瑜军中将士说过,典韦与许褚相当,尤其好使好戟,人称“军中壮士有典君,一双铁戟八十斤”,早就想领教一下,这才特地将双戟带在身边。来到典韦的帐前,典韦正在教授义从练武,听完甘宁的来意,他斜着眼打量了甘宁片刻,拿起自己的双戟,递给甘宁。
“我们换戟比试,免得说我欺负你。”
甘宁不悦,沉下了脸,寒声说道:“我知道典都尉的戟重,我的戟虽然没有八十斤,却也不轻,不用典都尉相让。”
典韦笑了起来。“有意思,你这脾气我喜欢,不过我让你用我的戟却不是因为我的戟重,而是我的戟乃是黄大匠为我打造,材质、重心都极佳,是难得的上等兵器,你这双戟只是俗工之作,不堪一击。”
“岂有此理!”甘宁大怒,双戟交击,发出清脆的金属交鸣之音。他摆出架势。“请典都尉指教。”
典韦很无奈,只好提着双戟走到场中,摆开架势。两人行礼刚毕,甘宁就发动了抢攻。他虽然愤怒,却没有乱了方寸,知道典韦的戟重,一旦让典韦挥舞开来,他肯定要吃亏。对付重兵器的最佳方法就是抢攻,以快打慢,逼得对方跟着自己的节奏走,疲于应付。
甘宁一出手,一旁的义从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议论起来。
“这巴子贼得很啊,很机灵,看来平时没少与人交手。”
“只可惜他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小了,这点小机灵在都尉面前没什么意义。”
“这也正常,不吃点苦头,哪知道天外有天。”
“不错不错,看这几下子,的确有些本事,我估计能在典都尉面前走上十几回,我们营中兄弟能赢他的不超过一半。”
“没错,没想到巴蜀之地还有这样的高手。”
甘宁的随身卫士听在耳中,非常生气。甘宁纵横巴蜀,还没遇过敌手,这些人虽然是孙策的义从,武功比一般人要好,又哪有资格对甘宁评头论足。他们互相看看,准备发起挑战,展示一下实力。还没商量好,只听到“当当”几声脆响,甘宁持戟急退,已经分了胜负,连忙向场中看去。
甘宁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手里的双戟已经损坏,一戟断了小枝,一戟直接被砍掉了戟头。
典韦很不好意思。“你看,我刚才就说你这对戟不行,你非不信。”
甘宁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他收起双戟,向典韦拱手致意。“都尉不仅戟好,戟法更好,宁自愧不如,回去练习数月,再来向典都尉请教。”
典韦点点头。“你这双戟也算是一等功夫,只是欠些绵密,想是太劳累了,又没有趁手的兵器。今天算是平手,下次有机会再战个痛快。”
第653章 宿命之敌(清下的苹果打赏加更)
甘宁与典韦拱手作别,转身就走。直到出了典韦的等人的视线,他才吐了一口气,摇头叹息,对随从们说道:“棋差一着,别手别脚,今天算是领教了。”
甘宁的随从目瞪口呆。他们跟了甘宁十几年,还是第一次看到甘宁认输。
甘宁笑道:“你们不要这么看我。虽然交手只有十余回,我却知道他绝非浪得虚名。这次准备不足,就算双戟不被他削断,我也赢不了他,不如见好就收,免得丢脸。待我回去苦练几个月,养足了精神,再与他打个痛快。”
“这典韦真的这么厉害?”
“你们看不懂?”甘宁哈哈一笑。“这说明你们不行啊。真正的高手不用打,往那儿一站就知道对方武功如何……”
甘宁一边走一边与随从说笑,虽然出师不利,败在典韦手下,他却异常兴奋。周瑜说得不错,孙策手下猛人很多,以后不愁没有打架的对象了。如果有机会与孙策交交手,那就更好了。听人说,典韦、许褚虽然强悍,比起孙策来却有小巫见大巫之感,两人曾经联手攻击孙策,都没能奈何孙策。
甘宁正说得高兴,迎面走来四人,其中一人身材高大,足有九尺,一部漂亮的胡须,龙行虎步,颇有英雄气概,只是傲气十足,让人生厌,甘宁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挪了开去,随即落到旁边一人身上。那人身高八尺左右,也是一个勇士,身材矫健,步履如风,但吸引甘宁的却是他扛在肩上的一柄长矛。
一柄长约丈八,矛头弯曲如蛇的长矛,通体髹黑漆,赤蛇盘绕,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好长矛。”甘宁赞了一声。
来人正是刘关张三人和简雍。听到甘宁赞长矛,张飞得意的咧咧嘴,挑起大拇指。“有眼光!”关羽却听得极不入耳,一眼瞥见甘宁手中的断戟,立刻哼了一声:“一个不自量力的蠢夫,有个屁的眼光。”
甘宁勃然大怒,猛地停住脚步,厉声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关羽也停住了,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抚着胡须,微微仰头,眼光朝下,俯视甘宁。“我说错了吗?你刚才不是去挑战,被人打得鼻青眼肿?打不过就认输,推说兵器不好算什么英雄。”
甘宁被气笑了,转身问随从。“哪来的傻木头,什么也不知道就大放厥词,我什么时候鼻青眼肿了?”转身又对关羽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如此无礼,敢与我甘宁一战么?”
“你兵器都被人砍断了,拿什么跟我打?”关羽冷笑一声,提起手中的千军破晃了晃。“你不怕我将你连人带戟砍成渣?”
甘宁扔了双戟,又取过孙策刚刚送的千军破。“你有刀,我就没有么?”
刘备哭笑不得。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啊,萍水相逢,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几句话就要比武拼命,真是不可理喻。他连忙喝道:“云长,此乃孙将军营中,不得无礼。”又对甘宁拱手道:“这位壮士请息怒,云长并无他意,只是一句戏言而已。在下涿郡刘备,承孙将军错爱,任豫州兵曹从事,敢问壮士大名。”
看到关羽手中的千军破,甘宁知道他应该也是孙策的部下。孙策刚刚还提醒他伏波易,伏心难,要克制自己好杀的习惯,这时候在孙策营中闹事肯定给孙策留下不好的印象。既然刘备主动让步,他也见好就收,报上姓名,又特地表明自己刚刚被孙策委任为伏波都尉,隶属荆州水师。
关羽听了,更是不爽。他们跟了孙策这么久,起起落落,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个都尉,这甘宁一见面就成了荆州水师的一个都尉,厚薄如此不均,着实可恨。他斜睨着甘宁,冷笑一声:“没想到孙将军如此轻率,什么人都能做个都尉。”
甘宁盯着关羽看了一眼,反唇相讥。“足下如此身材,着实可惜了,要不来我营中吧,挂挂帆,撑撑船,还是用得上的。”
“竖子敢尔!关某堂堂汉子,岂能为你驱使。拔刀,与关某一战。”
两人在道中争执,早已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就连大军大帐前的许褚都被惊动了,带着人赶了过来。甘宁新附,不愿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拱手道:“大营之中,不宜争斗。甘某的船就在营外津口,上面有锦帆的便是,你若想战,我等你一天。”他顿了顿,又道:“我身负将军所托,无意与你这等闲人争执,过期不候。”说完,扬长而去。
关羽被“闲人”二字气得暴跳如雷,拔腿就要追上去,一刀砍死甘宁。刘备死死抱住,张飞也连忙劝阻。许褚赶到跟前,问清原委,也是哭笑不得。关羽心情不好,犯了倔脾气,对刘备说道:“玄德,你自去见将军回话,我去寻那匹夫,教训教训他,让他识得些分寸。”说完,不等刘备答应,提着千军破,大步流星的出了营,追甘宁去了。
刘备大惊,生怕关羽惹出事来,连忙让张飞跟去照应,想办法阻拦,又请许褚想办法从中斡旋。许褚也很不安。他在帐门口当值,知道甘宁是孙策新收的水师将领,期望甚高,如果被关羽砍了,这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立刻带着刘备来到中军大帐,向孙策汇报。
孙策很无语。这都什么人啊,宿命之敌么,一见面就开干?他倒不担心关羽,反正关羽死心塌地的跟着刘备,不会为他卖命。他担心甘宁,甘宁是难得的水师将领,要不然周瑜也不会这么用心。这要是被关羽一刀砍死了,到哪儿再找一个替补的?
“仲康,你走一趟吧。”
许褚应了一声,转身出帐,匆匆去了。孙策看着局促不安的刘备,心情很不好。“玄德,这可不是长久之计,你太纵容他了。”
刘备叹了一口气,纠结了半晌才道:“将军,云长……最近心情不佳,暴躁易怒,还请将军海涵。”
“为了什么事?”
“将军有所不知,豫州世家为了逃避处置,什么卑劣的事都做得出。最近征东将军在庐江征战,九江太守周昂派人越境骚扰,内外勾结,棘手得很。我身为兵曹从事,想征集郡兵反击,武别驾是雅士,却一心想以德服人,我们意见分歧,迟迟未能决断。眼看着无辜百姓被祸,云长不忍,与武别驾多有冲突。”
第654章 逐客令
孙策不在豫州,对豫州的情况却并不陌生,知道刘备说的情况有,但绝不像刘备说的这么严重,只是刘备想重掌兵权却不能如意,与武周发生冲突。关羽的确爱护百姓,但他心情不好却不是因为百姓,而是觉得刘备受到了压制,心中不忿,憋了一肚子邪火,这才借机发作。
孙策眉心微蹙,不紧不慢地说道:“世上之事,哪有随心所欲的,这么点挫折就不胜其忿,要与人拼命,以后怎么统领大军征战?玄德,凡事可一可再不可三。常言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都三十多的人了,怎么还一点不长进?”
刘备很尴尬,连连称谢。
孙策缓了口气。“我也知道,你们一心想征战立功,不愿意跟着武周他们整顿豫州世家。可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道理并不难懂,你们武勇过人,却没有治民理政的经验,让他们跟着整顿世家也是给你们一个熟悉民情的机会,为以后独领一部打下基础。现在看来,你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也罢,凡事皆当顺其自然,拔苗助长反而不美,这兵曹从事你就别做了,我另外安排人接替吧。”
刘备心中隐隐不安。他的确想回军营,就近学习孙策的练兵之法、用兵之道,但他也清楚治民理政是他们的短板,孙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也许真是想让他锻炼一下,为以后担当一面之任打基础。现在半途而废,着实可惜,又让孙策失望,就算回到军营,以后独当一面的希望也没了。孙策只是说派人接替他做兵曹从事,却不提如何安排他,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玄德,宪和,有件事,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将军请说。”刘备按捺着心中惶恐,躬身应道。简雍也跟着行礼。
孙策向张使了个眼色。张会意,解说起形势。朝廷变法伊始,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孙策想推荐刘备去关中。以刘备三人的能力,应该不愁没有出路。除此之外,公孙瓒与袁绍作战,连遭败绩,形势堪忧,不久前的龙凑之战公孙瓒又被袁绍打得落花流水,和田楷会师的计划受挫。孙策希望刘备能回幽州去,助公孙瓒一臂之力,稳住幽州。
等张解说完,孙策和声说道:“玄德,虽然我一直能与你们并肩作战,可是我也知道你有英雄之志,不敢勉强。这两个方案各有利弊,怎么选择,希望你不要囿于一时得失,从长计议。当然,如果你有其他想法,我也愿意听取,凡事以你自愿为主。”
刘备听完,半天没说话。不出他所料,孙策果然是要赶他走了。他倒不是舍不得走,离开孙策是迟早的事,却不是现在。他委屈求全就是想从孙策这儿学点东西,现在文的学了一点,武的也学了一点,却都是半勺水,离他的目标还有相当距离。现在走,之前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可是他不想走,孙策就能留他吗?说是自愿为主,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哪里还有脸留下来。就算他愿意留,孙策也不会再给他机会。
云长啊,你太冲动了,几个月的心血付之东流。
“多谢将军提携,能否容我等商议,再行回复将军。”
“这是当然,我说了,以自愿为主。”
刘备与简雍出了帐,心情低落,长吁短叹。简雍跟在身后。他一向喜欢开玩笑,可是现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但他不像刘备那样心烦意乱,对现在这个局面,他早有心理准备。
孙策当初愿意接受他们投降是希望他们能为他所用,也表示了足够诚意,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从袁谭的包围中救出刘备等人,现在他和关羽、张飞都先后表示了不会放弃刘备,孙策没道理再留着他们,让他们坐大。没找个理由砍了他们已经算得上宽宏大量,更何况孙策还尽可能地为刘备安排了去处。
刘备拱着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步地向外走。他走得很慢,脚步沉重,就像是等着孙策来挽留一般,但大帐中一直没有动静。不知不觉的,他就出了大营。刘备停住脚步,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一声叹息。
“宪和,你说,我们该去哪儿,西行去长安,还是北归回幽州?”
简雍叹了一口气。“玄德,西行还是北归都可以等一等再商议,当务之急是将云长叫回来。他与甘宁争斗,不管谁胜谁负都不好,万一有所伤亡,那就更不美了。除非你不带他回幽州。”
刘备转头看看简雍,大得出奇的耳朵颤了一下,却没说话。他听得懂简雍的意思,孙策下逐客令的确和关羽有关,关羽的父亲在平舆,他是否愿意随他回幽州也不好说,况且关羽的脾气也改不了了,现在得罪孙策,回幽州也会得罪公孙瓒,去长安就更不行了,那里有太多他看不惯的人。
刘备想了很久,幽幽的说道:“何去何从,要看云长自己如何决断。”
简雍会意,刚准备点头,刘备又道:“他不负我,我不负他。走吧,去津口看看。”说完,他翻身上马,一抖马缰,战马撒开四蹄,向远处奔去。简雍看着刘备的背影,刚刚涌起的兴奋一下子无影无踪,无奈地摇了摇头。
津口,关羽与甘宁持刀而立,怒目相向,许褚、张飞拦在中间,左右相劝,说得嘴边全是唾沫,却无济于事。甘宁提刀站在船头,也不说战,也不说不战,只是冷笑,一副只要你敢来,老子就砍死你的模样。
关羽越看越生气,红脸气得发紫,厉声咆哮。
“仲康,让在一边,否则休盖关某不认旧情。”
“云长……”张飞上前阻拦,话刚说口,关羽飞起一脚,踹在张飞的小腹上。张飞猝不及防,挨个正着,“噔噔噔”向后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小腹,半天没能爬起来。关羽见了,心中后悔,嘴上却不肯服软,偷眼看了张飞片刻,见他慢慢缓了过来,这才放心,提刀向甘宁冲去。
许褚横身拦在面前,连连摇头。“云长,万万不可。”
“闪开!”关羽一步迈出,千军破刺向许褚胸口。许褚不敢大决,闪身避让,抽出长刀,缠住关羽。关羽振臂,正要反挑。刘备策马赶到。
“云长,不得无礼!”
“玄德,你休多言,我今天非砍了这锦帆贼不可。”
刘备翻身下马,冲到关羽面前,厉声道:“你还是先砍死我吧,反正我们已是丧家之犬,无枝可依。”
第655章 变则通
刘备话刚出口,满腹的委屈一下子翻腾起来,泉涌而出。
虽然只是短短的半年时间,可是他受了太多的委屈,好容易看到了一点希望,却又在突然间轰然崩塌。年过三十,一事无成,还被一个少年弃之如巧木敝履,前途一片灰暗。
回幽州?就算公孙瓒愿意接纳他,他又有何面目见家中寡母,见邻里乡亲?
去长安?当初荀劝他同行,被他拒绝。如今荀是朝廷尚书令,推行变法的中坚,他却是丧家之犬,荀凭什么会把他当回事?
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刘备的立足之地?
刘备越想想伤心,放声大哭,泪湿衣襟。关羽先是一愣,随即也悲从中来。刘备的心情他感同身受,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易怒,一心想和甘宁打一架。他心里憋得太难受了,需要好好的发泄一下。看到刘备这么伤心,看到简雍黯然的神情,他知道刘备那句“丧家之犬”并非虚言,说不定又和自己的冲动有关,顿时后悔不已,再也没有心情和甘宁争斗,冲到一旁,抡起千军破,乱劈乱砍,全无章法,将河边的芦苇、杂树砍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张飞也猜到了一些什么,一声叹息,走到一旁,坐在地上,双手抱头。
许褚见状,连忙冲甘宁挥手,示意他不要看了,赶紧走。甘宁虽然不喜欢关羽,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见刘备哭得伤心,想起自己面对周瑜时的心情,估计情况也差不多。关羽、张飞都是实力强悍的勇士,刘备想必也不差,但他只是豫州兵曹从事,不受重用是明摆的。
怀才不遇,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甘宁也没了心情,与许褚拱手作别,带着人去辎重营领取军械,与秦松接洽,准备起程。
刘备在津口哭了一场,满腔的郁闷散了些。他到河边掬水洗面,看着河水中憔悴的面容,不免又唏嘘一场。简雍走了过来,站在刘备身后,轻声说道:“玄德,我想了想,还是先去长安为好。”
“为何?”刘备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净脸上的水珠。
“孙将军说得没错,公孙伯不是袁绍对手,你若回幽州,公孙伯必不能弃你不用。可是毕竟有之前那些事在,贸然回去,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先去长安,为朝廷效力,再由朝廷派往幽州,或归刘使君,或归公孙伯,皆师出有名。纵使公孙伯记仇,你也可以像公孙度一样独领一郡,届时再将子龙、国让等人招至麾下,焉知不能建一番功业?”
刘备一动不动。
简雍接着又说道:“刘使君忠于朝廷,施德于民,在幽州颇有名望,但他与公孙伯不睦,争斗越来越烈,却不晓兵事,屡屡受挫于公孙伯。你若能持朝廷诏书,他必倚你为肱骨。届时你或是居中调停,或是坐山观虎斗,都大有机会。久而久之,何愁不能拥幽州之半?”
刘备转了转眼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宪和,你这个办法可行,至少可以试一试。”
简雍松了一口气,又道:“不过,纵使要离孙将军而去,也不能与他决裂。幽州贫瘠,不能自给,孙将军坐拥荆豫二州,财力丰沛,却缺战马,而幽州有马,我们可以和他交易,借以自立。”
刘备沉思半晌,转身拍拍简雍的肩膀。“宪和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中原人才济济,英雄辈出,我等既无家世,又无根基,四面碰壁,难以出头,不如退居幽州,效窦融故事,以观成败。”
孙策走出大帐,看着四周,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刘勋。
刘勋腿一软,不自觉地跪倒在地,额头贴着地,连大气都不敢出。孙策围着他走了两圈,用脚踢了踢他。“起来回话。”
“谢将军不杀之恩。”刘勋如逢大赦,费力地站了起来,不顾额头上一大块泥迹,露出谄媚的笑容。孙策歪着嘴。“别急着谢我,我还没决定饶你呢。”
刘勋脸色一变,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孙策鄙夷地摇摇头。“就你这胆气还想独霸江夏?刘勋,我就想问问啊,谁给你的勇气?”
“黄……猗,将军,都是黄猗出的主意。”
“你少往黄猗身上扯,他还没去,你就背叛了,袁将军伤重弃世,你为何不来?”
“将军,冤枉啊。”刘勋万分委屈的叫了起来。“袁将军弃世,我当时就想放下手里的事奔丧,偏偏江夏蛮生事,攻击江南诸县,我不得不率兵赶去平复。等处理完战事,黄猗赶到西陵,说将军擅改袁将军遗命自立,还赶跑了杨弘、陈等老臣,我气不过,这才与将军为敌。将军,我是被他骗了啊。”
孙策很无语。这货还真是不要脸,为了能活命,什么瞎话都敢说。不过他也不想戳破他,江夏、南郡都已经得手,他也圆满的完成了陪练的任务,杀不杀他其实都没什么意义,不如榨取一点剩余价值。
小人也有小人的价值,就看你会不会用。
“黄猗在哪儿?”
“不知道。一听说周将军攻破了江陵城,他就跑得没影了。我呸,什么三路伐宛,围魏救赵,老子被他坑死了。”想起黄猗不辞而别,刘勋顿时义愤填膺,破口大骂,直到发现孙策脸色不好,他才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收住,一时刹得太快,咬着了自己舌头,满嘴是血。
孙策忍着笑。“什么三路伐宛,围魏救赵?说来听听。”
“都是那贱人大言不惭,没什么好说的,将军就不必听了吧。”
“我想听啊。”
“好吧,这三路伐宛指的是……”刘勋忍着痛,把黄猗的妙计一一说来,当时他觉得奇妙无比,现在却觉得简直是个笑话,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根筋抽着了,居然信了他的邪,落得今天这个地步。还三路伐宛呢,益州军根本没动,只打了个巫县,还赔了个甘宁。朝廷更好,皇甫嵩就没离开蓝田,黄猗这贱人居然说皇甫嵩已经到了武关。刘勋越想越生气,最后恨恨的骂道:“这些读书人,没一个能信的,全是伪君子。”
“恨他吗?”
“恨!就算我死了,我也不能饶了他。”
“那我给你个机会,你去安陆要人,黄家不把他交出来,你就给我把黄家抄了。”
“啊?”刘勋又不傻,安陆黄家可不是什么小豪强,那是整个江夏都首曲一指的世家,累世二千石,黄琬还在朝廷任职,他抄了黄家,黄琬还不恨死他?他有心拒绝,可是一看孙策不善的眼神,又不敢说不去,只得点了点头,咽了口带血的唾沫。
“喏!”
第656章 大局(佐菲獸打赏加更)
成功的将刘勋变成一把刀后,孙策让陈端带人跟着刘勋去江夏,将营中事务交给张,带着许和一些义从,进了城,来到木学堂。
木学堂时人声鼎沸,十几个人聚在一起,大声争论着什么。看到孙策进来,有人嘘了一声,不约而同的噤了声,四下散去,只剩下莫择坐在案前,脸色发青,连孙策都没看到。孙策大为不解,走到莫择面前,伸手摇了摇。
“莫大匠,跟谁生气呢?”
莫择一挥手,打开孙策的手,刚要厉声喝斥,抬头一看,见是孙策,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躬身行礼。孙策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莫择张了张嘴,却又停住了。“唉,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将军还是去问黄大匠和秦大匠吧,她们比我更清楚。”
孙策见莫择这副模样,心里已经有了一点眉目。他也没说什么,笑道:“那好,我去后院看看,你别急着走,回来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好,我在这里等将军。”
孙策来到后院,先咳嗽了一声。这个后院原本是黄月英一个人的住所,后来黄月英去了平舆,这里就被秦罗占了。这次黄月英和冯宛陪他回到宛城,也没让秦罗搬出去,好姊妹又凑在一起,很是热闹。只是秦罗嫁作人妇,又即将临盆,孙策不能直接闯进去,要先打个招呼。
窗棱一响,半扇窗户打开,黄月英的脸露了出来,未语先笑,灿烂如花。“你怎么有空来?”
“有大事,要来向大匠请示。”
“咯咯咯……”黄月英笑得花枝乱颤,飞快地出了门,来到院中。“秦姊姊在里面,就不请你进去坐了。说吧,有什么大事,劳烦你大老远的跑来,一刻也不能等。”
孙策弯下腰,凑到黄月英耳边,轻声说道:“想你啊,所以来看看你。”
黄月英伸手轻推了孙策一下,面红耳热,娇羞不已。“就会骗我。快说,是不是又有哪个猛将需要打造兵器?”
“你看你。”孙策很不高兴。“在平舆,打造兵器只能麻烦你,现在可是在宛城,你阿翁手下名匠几十个,这样的小事我还敢麻烦你?真是想你了,来看看你,顺便送你一个大礼。”
听到礼物二字,黄月英兴奋起来,拉着孙策的袖子又蹦又跳,连声催促道:“什么礼物,快说,快说。”
“江夏黄家。”
“什么?”黄月英没听明白,眨着眼睛,又密又长的眼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忽闪忽闪。
“江夏黄家。你阿翁说过,你们原本是江夏黄家的支庶,后来才迁到沔南的,还记得吗?”孙策把安排刘勋去安陆找黄猗,找碴抄黄家的事说了一遍。他当然不会真的抄黄家,黄家也不会这么容易地被他抄,肯定会派人求援。黄琬太远,估计来不及,最近的援兵就是黄承彦、黄月英。他这么做就是要给黄承彦一个面子,如果可能的话,就将他推为黄家家主,然后再当成典型,开始整顿江夏、南郡世家豪强。
出乎他的意料,黄月英根本没什么兴趣,一扭脖子,哼了一声。“那你可想错了,我阿翁对江夏黄家没什么兴趣,要不然也不会迁来沔南。他如果想当家主,直接建一个庄园就是了,自己做大宗岂不更好,何必要捡江夏黄家的破烂。”
看着一脸傲娇的黄月英,孙策半晌才道:“你确定你阿翁真是这么想的?”
黄月英皱皱鼻子,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阿翁会和那些俗人一般?好冷,好冷,我不跟你了,进去添件衣服。”说着,转身就要回屋。孙策一把拽住她,顺手解下大氅裹在她身上。“别急,还有事和你说,刚才前面一帮人围着莫择吵,为了什么事?”
“莫择也真是,这么点事都搞不定,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吧,有什么好留的。”
“谁要走?”
“那些半吊子匠人呗。”黄月英裹紧了大氅,拉着孙策到一边坐下,嘀嘀咕咕的说了起来。
情况和孙策估计的差不多,荀在长安建工坊,建木学堂,有经验的匠师炙手可热,风声传到了南阳,有不少人心动了,尤其是那些家在关中的人,他们想回长安去,到朝廷的木学堂任职,或者到长安的工坊里做大匠。莫择觉得他们手艺未成,这么做也有背叛的嫌疑,多方劝阻。
木学堂的匠师人身自由,真要走,没人拦得住,但木学堂的匠人除了按月发放的俸禄之外,还有一笔转让技术的奖金,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因为有些技术转让费和销售挂钩,按年结算,并不是一次性结清。现在还没到年底,没法结账,莫择又有意设置障碍,引起了那些匠师的强烈不满,发生了冲突。
“你怎么看?”孙策问黄月英道。
“我无所谓,有他们没他们没什么区别。”黄月英耸耸肩,满不在乎。“随便挑个人教几个月就行了。他们哪有什么技术,也就是个熟练工而已,真正有本事的人根本舍不得离开宛城。”
“将军,你怎么看?”秦罗走了进来,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扶着肚皮。她很快就要临盆了,却还是闲不住,天天来木学堂做事。
孙策站了起来,示意冯宛端一张椅子来,让秦罗坐下。秦罗知道孙策不讲究,也不推辞,客气了两句就坐下了。孙策笑道:“汉升这次立了功,很快就要返回宛城参加比武,到时候我给他多放几个月假,把这一个所欠的休沐都补上,让他陪陪你。”
秦罗笑道:“那我就代胡姊姊先谢过将军了。将军,对木学堂的匠人要回关中,你怎么看?”
“来去自由,这是最起码的尊重。他们是有一技之长的百姓,不是奴婢,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将来回了关中是不是,我说了不算。”
“将军不觉得这些都是损失吗?毕竟将军建木学堂,投入了那么多心血。”
“人才从来都是靠吸引,不是靠束缚。”孙策笑笑。“他们挣的每一个钱都是他们应得的,不是我给的。如果说受益,我从他们身上受益更多,所以我觉得不仅应该送他们的一笔路费,还应该设宴为他们饯行,感谢他们这一年来做出的贡献。”
秦罗看了孙策片刻,点点头。“将军,我知道拙夫和舍弟为什么愿意为你效力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荀可以学将军建木学堂,却学不会将军的胸怀。这些人今天吵着要离开,总有一天会哭着要回来。”
第657章 刘巴
孙策哈哈大笑。“夫人是明白人,难怪一眼就相中了黄汉升。冲着你这句话,将来若有机会,一定封你一个诰命。”
秦罗微微欠身,笑盈盈地说道:“诰命我就不求了,还是留给胡姊姊吧。我倒宁愿凭自己的本事挣个封君,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没问题。”
秦罗转身对冯宛、黄月英说道:“二位妹妹,看到没有,你们的夫君早有谋划,根本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啊,用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这不是你们擅长的事。”
冯宛和黄月英面面相觑,一脸茫然。黄月英眼珠一转,跳了起来,揪着孙策的袖子用力摇晃。“快说,快说,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懂呢。”
孙策捏捏黄月英的鼻子。“这有什么难懂的,你想想看,木学堂最普通的匠师每年也能挣到相当于县长的收入,他们到了关中,荀能给他们这么多吗?能给他们百石就不错了。如果是以前,他们只是一个普通的工匠,突然能拿到百石收入,也许会很满意,现在他们已经习惯了三四百石的收入,还能看得上那百石吗?”
黄月英一点就透,咯咯地笑个不停。“我想起来了,当初给匠师们发放俸禄,就是为了让人没法挖墙角,现在荀要跳这个坑,跳进去容易,跳出来就难了。”
孙策嘿嘿笑了两声。
冯宛却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普通工匠的收入也就是百石左右,其余的都是奖励所得,荀难道不能这么做吗?他们也可以将技术转让给别的作坊,然后收取转让费啊。”
孙策点点头,正准备解释,黄月英抢先说道:“宛姊姊,你说得没错,但最难学的就是这一点。作坊愿意花钱买技术,是因为他们能将产品卖出去挣钱。同样一个产品,卖一万件或者十万件,他们的利润是不一样的。能卖多少,不仅取决于产品好不好,还取决于人口。南阳有两百多万口,整个荆州近六百万,关中有多少?最多一百万,其中还有一半是流民,他们连吃饭都是问题,哪来的钱买工坊的产品?”
冯宛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我真笨,你们都明白了,我还没听懂。”
孙策搂着冯宛的肩膀,轻轻晃了晃。“你不孤单,我当初准备这个局费了多少心思,头发还掉了一大把呢。阿宛啊,我们认命吧,和她们这些聪明人相比,我俩都是笨蛋。”
秦罗忍俊不禁,掩着嘴,“扑噗”一声笑了。冯宛也不好意思,低着头,娇嗔地推了孙策两下。
孙策趁热打铁,叫来莫择。莫择虽然很不情愿,既然孙策做了决定,他也只能照办,回到前堂召集了所有的匠师,才请孙策去宣布决定。
面对数十名忐忑不安的匠师,孙策没说什么废话,直接公布自己的决定:来去自由,该给的钱一个也不会少,每个人送一笔路费,在统计好人数之后,选个日子为他们饯行,感谢他们一年来的辛苦付出。
话音未落,想离开南阳的匠师们如释重负,齐声欢呼。
“多谢将军!”
“将军,我们就算回了关中,也不会忘了将军的大恩大德。”
孙策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诸位,客套话我们就不说了啊。临行之前,有几句良言相告。新年快到了,你们手里也有钱,就在宛城采购点年货回家。不是我说大话,放眼天下,还是南阳好东西多,对吧?到了长安,就算你能买着也不能是这个价了,自家用,有面子,转手卖,也能赚一笔。南阳的牛车又能装又便宜,几个人合买一辆车,不会亏的。”
众人轰堂大笑,七嘴八舌地说道:“将军,我们听你的,肯定不会亏。”
“还是将军仁义,处处为我们着想。”
“……”
孙策没什么大道理,全是大白话,匠师们听得开心,不时爆发出一阵阵轰笑,人越聚越多,连外面经过的都被吸引了不少来。刘巴也在其中,他到郡学访友,经过木学堂里,听到里面热闹,一时好奇,也跟了进来。站在人群中,他一眼看到了台阶上侃侃而谈的孙策,听了几句,开始觉得粗鄙无文,颇有些不屑,后来听了几句孙策为即将归乡的匠师出谋划策,不禁莞尔。照孙策的这个计划,拿钱在宛城买上一头黄牛,一辆大车,贩上一车货,回到关中再将货卖掉一部分,还真能赚不少钱。
他暗自嘀咕了一句。“不愧是卖瓜的出身,这账算得还真不错。”
刘巴听了一会,转身想走,却被一个人揪住了衣袖。他转头一看,却不是外人,正是与他一路同行的刘勋。不过刘勋此刻已经不是囚犯,换了一身新衣,后面还跟了几个身着甲胄的卫士,像是又做了官。
“刘府君,有何贵干?”刘巴一边说着,一边打落刘勋的手。
刘勋冷笑一声:“你刚才说什么?能否再说一遍?”
刘巴明白了。他扬起眉,打量着刘勋。“看来府君不仅没有性命之忧,而且又有意外之喜了。怎么,想拿我当见面礼?”
刘勋声色俱厉。“别废话!快说,你刚才说了什么,别以为我没听见,我耳朵好着呢。”
刘巴笑了。“我说孙将军不愧是卖瓜的出身,账算得真不错。”
刘勋大喜,再次一把揪着刘巴的手,大声招呼身后的卫士。“诸君,快抓住他,这南蛮对将军出言不逊,快抓他去见将军。”
那些卫士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刘勋。刘勋急了,连连催促。这时,陈端走了过来,打落刘勋的手,对刘巴拱拱手。“抱歉,他不太正常,胡言乱语,请足下海涵。”
刘巴掸掸袖子,打量着陈端。“他没胡言乱语,我的确说了,你真不抓我?不抓我,我就走了。”
“请。”陈端往别边一让,笑得很温和。“将军自己也常以卖瓜儿自称,更不会以言语罪人。足下无罪,何必要抓。将军事务繁忙,也没时间处理这些小事。”
刘巴已经走了两步,听到陈端这么说,又退了回来,眼神疑惑的打量着陈端。“孙将军不以言语罪人?”
陈端点点头,不卑不亢。“没错,他更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谁骂他,他就骂谁。”
刘巴扬了扬眉。“有点意思。”拱拱手,扬长而去。
第658章 你不要逼我(小小一边民盟主贺)
刘勋顿时急了,迈步想去追刘巴,却被两个卫士夹住。他狠狠地瞪了陈端一眼,转身向孙策身边挤去。孙策站得高,看得远,已经看到门口处的争执,对刘勋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着急。刘勋心里美滋滋的,得意洋洋地瞥了陈端一眼。陈端视而不见,笑容依旧。
孙策又讲了几句,在匠师们雷鸣般的叫好声中鞠躬下台。匠师们让开一条通道,鼓掌欢送孙策,依依不舍。孙策出了木学堂,向一旁的太守府走去,刘勋赶了过去,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最后不忘告陈端一状,说他与刘巴都是读书人,互相包庇,污辱武人。
孙策心中暗笑。这刘勋别看长得粗豪,身段却够软,天生就是个佞臣,难怪他最后能在曹操麾下混得风生水起。不过他更关心刘巴的行踪。刘巴的父亲刘祥曾任江夏太守、荡寇将军,随孙坚起兵讨董,关系很好,因为孙坚杀了南阳太守张咨,南阳人反击,刘祥不幸战死。有这层关系在,他们应该很亲近才对,刘巴到了南阳也不来见面,这不太合常规。
孙策眼珠一转,就明白了刘巴的心思。这位可是少年成名的名士,傲娇得很,最看不起的就是武人,入蜀后,张飞一个劲儿的讨好他,他都不愿意理张飞,连话都不肯和张飞说,搞得张飞很郁闷。在刘巴心里,他孙策自然也是个武夫,没什么好谈的。
“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刘勋说道:“他和我们一起从江陵来的。将军,我觉得他可能想去长安。”
孙策没再说什么,心里多少有些酸溜溜的。朝廷就是朝廷啊,虽然很多人已经不把他当回事了,还是有不少人趋之若骛,即使是三十年后,曹操权重天下,离皇位只有一位之遥,还是有人为了维护皇权而斗争,现在大汉余威尚在,吸引力自然不可小觑。
见孙策没了下文,更没有责备陈端一个字,刘勋讪讪地闭上了嘴巴,退在一旁。过了一会儿,孙策才想起来他们,问起来意。陈端说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起程,听说孙策来了木学堂,他来问问还有没有什么吩咐。孙策见过黄月英,知道他们父女对江夏黄家家主没什么兴趣,便将计划做了调整,以威逼黄家合作为主,就不夺家主之位了。如果黄家不合作,就依法惩治,做个典型,但不能乱来,以免被人抓住把柄,引起江夏人的反弹。
陈端心领神会,带着刘勋去了。
进了太守府,杨弘正在堂上忙碌,掾吏们来来往往。看到孙策进来,他们都很惊讶,连忙迎了上来,掾吏们也过来行礼。孙策示意掾吏们去忙,只留下杨弘,两人也不上堂,就站在院中,看着墙角那一株蜡梅说话。蜡梅开得正盛,半透明的黄色花朵如玉一般温润透明,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有件事要通知你一下,朝廷的使者已经到了析县,正在往宛城来,你做好接待的准备。”
杨弘沉默不语。袁耀、杨修正在与南阳世家接触,查验那些针对他的投诉,这自然是出于孙策的指使,孙策就是要赶他走,现在专程来让他安排接待朝廷使者,自然也不是传个话这么简单,指不定又想什么坏招整他呢。他考虑了半天,才抬起眼皮,幽幽地说道:“将军决定由南阳太守府接待使者?”
孙策转头打量了杨弘一眼,眼神就像看着一个白痴。杨弘心里恼怒,却又不能发作,只能僵着脸与孙策对峙。过了一会,孙策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跟你明说吧,我不会让你留在南阳,更不会让你留在袁耀身边。我给你留面子,不想撕破脸。你如果不识趣,非要逼我动粗,到时候名声扫地可别怪我。”
杨弘苦笑。他知道自己就是个弃子,作用就是承受孙策的攻击,明知不敌也只能硬扛。只有如此才有机会让杨修留下。孙策让杨修去处理针对他的投诉,这并不意外,相反是好事,说明他们的计划又向前推进了一步,孙策已经不知不觉的落入陷阱。
“南阳是讲武堂的发源地,朝廷要建讲武堂,重振尚武之风,使者先来南阳,是对南阳的肯定。算起来,南阳讲武堂也有一周年了,趁着这个机会庆祝一下,举办一个比武大会,让普通百姓也能沐浴朝廷变法之风气。这件事就由太守府操办,既要办得体面,也不能铺张浪费,南阳的家底你也清楚,我不希望又莫名其妙的欠一笔钱。”
杨弘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既要办得体面,又不能铺张浪费,将军这要求还真是高呢。”
孙策也不生气,慢悠悠的说道:“是啊,我的要求一直比较高,不是什么人都能让我满意的。”说着,一边和行礼致意的掾吏打招呼一边向外走去。杨弘气得脸色铁青,眼角抽搐,却无可奈何。掾吏们看起来各忙各的,并不特别注意他们,暗地里全竖着耳朵,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知道杨弘呆不了多久,互相使了个眼色,露出会心的微笑。
出了太守府,孙策又赶往铁官治所。比武专用的武器正由铁官负责打造,孙策不放心,要亲眼看一下。来到铁官治所,他一眼就看到了刘备等人。关羽实在太高了,即使是站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看到,更何况铁官治所门前人并不多。
看到孙策一行策马而来,刘备连忙迎了上去,关羽伸手拉住了刘备。
“玄德,算了吧。”
“云长,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南阳了,如果不能请黄大匠为你打造一件兵器,以后就很难有机会了。不妨事,我去请求孙将军,毋须你出面。”
说话间,孙策已经来到他们跟前,勒住坐骑,打量了他们一眼。“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刘备来到孙策马前,伸手挽住马缰,笑道:“将军,备有一事相求,还请将军通融。”
“什么事?”
“我想请黄大匠为云长打造一件兵器。”刘备笑得更加恳切,近乎哀求。“南阳有天下最好的冶铁技艺,有手艺最好的大匠,离开南阳之后,恐怕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临别之际,我想为云长打造一件独属的兵器,还请将军代向黄大匠说情。”
孙策翻身下马,拍拍刘备的肩膀。“你何必费这个事?让云长参加比武吧,胜了,自然有他独属的兵器,不用你们花一个钱。”
第659章 忠不忘孝
刘备疑惑不已。“将军,你是说……”
“比武大会嘛,当然要有点彩头,胜者得一件专属兵器,刻上名次,不仅实用,也有纪念意义。对了,玄德,你急着走吗?”
刘备很尴尬,心道不是你赶我走的么,怎么现在又说这种话?“这个……倒是不急,如果将军有什么吩咐,备唯命是从。”
“我最近很忙,没时间打理这比武大会的事,你帮我负责一下吧。你也不用做什么,负责好治安,维护秩序就行,其他的事我已经安排太守去做了。你也知道的,武人嘛,会两下的都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一言不合就开打,说不定还有人偷鸡摸狗,扰民生事,没有几个高手镇场子,这宛城还不被他们闹翻了天?云长、益德武艺好,宪和又有才智,你一定能做得好。”
刘备连连点头。“请将军放心,备一定全力以赴,不负将军所托。”
“嗯,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豫州的事处理得就很不错。”孙策和刘备并肩进了铁官治所,一边走一边说。“玄德啊,要不是我这庙太小,供不起这你尊真神,我真舍不得你走。周公瑾刚刚拿下江夏、南陵,还准备进兵江南,拿下荆州之后,别的不说,太守就需要六人。你说我一时半会的到哪儿去找六个太守?唉呀,愁死我了。”
刘备很不是滋味。他搞不清孙策有几分真假,但孙策之前的确有这样的想法,要让他做一段时间兵曹事熟悉民情,然后掌管一县一郡,现在这些全被关羽毁了。如果不是关羽要与甘宁决斗,让孙策失望了,说不定他就是那六个太守之一。
“唉,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打算去哪儿?”
刘备一惊,连忙说道:“还没定,待比武大会完再说吧。”
孙策哈哈大笑。“不急,不急,慢慢考虑啊。”他突然停住脚步,对关羽说道:“云长,你急着要兵器吗?如果你着急的话,我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
关羽愕然。他的确眼馋张飞的蛇矛很久了,恨不得现在就有一件属于自己的兵器,可孙策是个很抠的人,不见兔子不撒鹰,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就是要他卖命了。张飞的蛇矛就是立功得到的。难道为了一件兵器要为孙策做鹰犬?
可是有一件属于自己的兵器真的很诱人啊。张飞得了这件蛇矛之后形影不离,恨不得连睡觉都抱着。他也希望有一件这样的兵器,却又不好意思说,刘备来求黄承彦,却被黄承彦以没时间拒绝了。现在孙策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怎么舍得轻易放过。可是他又不愿意越过刘备为孙策卖命,尤其是孙策让刘备负责比武大会的情况下,如果他要去立功,很可能是独自一人前往。
刘备看在眼里,知道关羽已经心动了,只是碍于他的面子,立刻说道:“云长,能为将军效劳,是你我的荣幸。”又对孙策说道:“将军,你说吧,有什么事让我等效劳?”
“也没什么大事。家父在庐江作战,我阿舅负责后勤辎重,阻击九江太守周昂。程普、黄盖等人都在攻庐江,我阿舅身边没什么勇士,我担心应付不过来。云长如果能去一趟芍陂,助我阿舅一臂之力,护住辎重补给线,解家父后顾之忧,让他安心攻击庐江。”
“那比武的事呢?”
孙策笑了。“比武?有益德就够了,何须云长出马。再说了,比武大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我估计至少要两三个月,以云长的武艺,说不定破了九江,斩了周昂回来,比武大会还没结束呢。”
关羽顿时眉开眼笑,一撩胡须,冲着张飞挑了挑卧蚕眉。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这次没等刘备说话,关羽应声说道:“什么条件?”
“你从平舆走,将令尊带上,让他随你到军中,随时约束你。我怕你脾气一上来,把我阿舅砍了。”
“噗!”张飞没忍住,一口口水全喷在关羽的胡子上,连关羽的脸上都沾了一些。关羽很尴尬,又不好当着孙策的发作,只好讪讪地拿出手帕,抹了抹脸,又仔细的抹净胡须上的唾沫。
孙策接着说道:“云长,不是我说你啊,忠孝并行不悖,你对玄德忠,这当然值是钦佩,但也不能忘了孝。三十而立,你父亲身体又不好,你应该多陪陪他,抓紧时间娶妻生子,让关家有后,让老人家安度晚年。玄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刘备连连点头。“将军说得太对了,我也常这么劝他。说起来,还是我耽误了他。”
“说到关老先生,我再多一句嘴。云长,你回来的时候将你父亲带到宛城来,请本草堂的名医诊断一下。你在外面打拼,他一个人在家苦熬,又这么大年纪,难免会有什么隐疾,好好检查一下,也好心里有个数。万一有个长短,子欲养而亲不在,你再后悔就迟了。”
关羽面红耳赤,连连点头,越想越惭愧。年轻时杀人逃亡,这么多年什么成就也没有,现在还要孙策来提醒他孝敬老父,简直太失败了。“将军所言甚是,羽这就赶回平舆,将他接到身边,从此不再分离。”
刘备也想起了自己的寡母,不禁黯然神伤,默默垂泪,更加坚定了早点回幽州的计划。
商议已定,关羽一刻也不想再停留。他来的时候是随刘备而行,刘备有州兵曹从事的身份,可以享受沿途驿舍传邮的免费食宿,现在关羽独自一人前往,孙策便给他写了一纸手令,让他不仅能享受相关待遇,还能征用驿马,以最快的速度赶路。
关羽感激不尽,辞别了刘备、张飞,立刻起程赶往平舆。
这时,黄承彦迎了出来,瞅了刘备一眼,脸色便不太好。孙策连忙解释,得知刘备负责比武大会的事宜,随孙策来了解相关准备情况,黄承彦这才释然,引着孙策、刘备等人来到作坊。
作坊很大,几十个高炉一字排开,数百名穿着皮裙,裸着上身,露出虬结肌肉的铁匠抡着铁锤,连续敲击被火烧得通红的坯件,丁丁当当的敲击声此起彼伏,响起一片,仿佛是一曲战歌。坯件在他们手中不断变形,火星四溅,如满天繁星,格外灿烂。
刘备等人目瞪口呆。这就是南阳军械的生产基地,神兵利器的诞生之所啊。
第660章 做局
黄承彦的工作并不复杂,因为实际上汉代的武器种类并不多,步战用刀盾邓矛戟,骑战更简单,就是长矛、长戟两种,他要做的就是准备一批矛头、戟头,换掉实战用的兵器,尽可能的削弱杀伤力。
这些对黄承彦都不是问题,他很快就找到了解决方案,安排手下匠师去做。
黄承彦带着孙策参观了一圈。刘备等人看得入迷,不知不觉的落在了后面,作坊里又充斥着打铁的敲击声,隔着几步说话都得喊,黄承彦和孙策说话,刘备等人根本听不到。
“将军为什么带他们进来?”
“我要和他做生意。”孙策和黄承彦并肩而立,叹了一口气。“此人有枭雄之心,终难收服,杀又杀不得,留在身边终究是个祸害,只好撵他回幽州。我们缺马,幽州有马,还有铁矿,等海船造成,从辽东运来粗铁和马,再加工成兵器高价卖回去,你的智慧就能养活数千骑兵。”
黄承彦一点兴奋的意思也没有,淡淡地点了点头。“有铁矿是好事,最近原料有点供应不上了。”
孙策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南阳铁官的规模不断扩大,生产效率也有了明显的提升,但他的兵力也在迅速扩张,对军械的供应产生了不小的压力。如果不能解决原料来源,别说做军械生意,就连自己的供应都会成问题。辽东虽然贫瘠,可是辽东有铁啊,让刘备回去开矿,只要把精炼技术牢牢的抓在手里,知识就能变成滚滚财源。有了钱,才能加大技术投入,不断创新,保持技术优势。
这一点荀想学也学不到。他可以模仿南阳,但他很难超越南阳。
孙策又将江夏黄家的事说了一下。和黄月英说的差不多,黄承彦对黄家家主没什么兴趣,只是请孙策不要做得太过,特别是不要杀伤无辜,毕竟那是他的宗族。孙策一口答应,他已经关照了陈端,不会太为难黄家,毕竟他也没算逼黄琬跳墙,而且黄祖还在他的部下。
当然,黄祖想做黄家家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两人又聊了一阵,刘备三人赶了过来,赞不绝口。“黄大匠真是奇才,堪比古大匠欧治子。将军战无不胜,黄大匠是首功啊。”
黄承彦无动于衷,根本没有搭理刘备的意思。孙策却笑得很灿烂。“玄德,把比武大会办好了,你走的时候我送你两百人的军械,如何?”
刘备又惊又喜,甚至忘了客气一下。“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孙策有点不高兴,沉下了脸。“用兵不厌其诈,做人却当以信义为先,我虽然读书少,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刘备连忙致歉。“将军言重了,我只是太高兴了,口不择言,口不择言。”他的确太高兴了。招募两百人的钱好筹集,两百人的军械却很难弄到,孙策的慷慨让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不仅他高兴,张飞、简雍也非常高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笑了。
张飞将蛇矛换了个肩膀,小心的避开屋顶梁柱。“怎么样,我说孙将军够义气吧,不会亏待我们的。”
简雍点头赞同,心里却觉得有点遗憾。因为刘备莫名其妙的雄心壮志,他们终究无法成为孙策的部下。好在幽州与豫州隔得太远,暂时还不太可能成为对手。有袁绍这个强敌在,他们还有合作的可能,孙策着意笼络刘备应该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希望刘备这次能顺利,不要再轻易变卦。人无信不立,朝秦暮楚是不可能成功的。
马超、阎行走进了宛城,立刻被眼前的繁华惊住了。他们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紧紧的勒住马缰,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路边的人。一路上,郭嘉耳提面命,多次提醒他们不要惹事,南阳人对凉州人没什么好印象,而孙策又爱民如子,发生冲突对他们不利。为了避免惹事,他们进城前连带有明显西凉特征的毡帽都摘了,清一色的戴上了武冠。
战马嘶鸣起来,吸引了无数目光。行人一边不紧不慢地避让,一边品鉴起马超等人的相貌来。古今中外,以貌取人都是人之常情,长得好看总是会占便宜。马超、阎行都属于那种相貌英俊的少年,既有南方人不多见的英武之气,又不像成年西凉人那么粗猛,一下子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噫,这是哪来的俏郎君,看起来面生得很啊。”
“没错,这小郎君真壮实,好让人眼馋啊。”
没一会儿功夫,路边就围了一群人,有男有女,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尤其是女人们讨论得最热烈,叽叽喳喳,莺莺燕燕,丝毫没有害羞的意思,反而把马超等人看得窘迫起来。郭嘉轻踢坐骑,上前喝道:“都闪开,这是朝廷派来的使者。”
听说是朝廷的使者,人们散开了些,却依然没什么敬畏之意。马超等人挽着马缰,沿着街道缓缓向前。他们在长安看惯了残垣断壁和面带菜色的百姓,现在看到宛城整齐的里墙,栉比鳞次的屋顶,行人身上整洁的衣裳,脸上灿烂的笑容,满耳的欢声笑语,眼睛都看花了。进宛城之前,途经各县,他们已经觉得繁华满眼,比长安强得太多,此刻看到宛城,这才知道那些县根本不值一提,宛城才是真正的繁华。
走了小半天,终于来到内城门口。太守袁耀已经得到消息,派杨修在城门口等候。郭嘉向马超等人介绍了杨修。杨修打量着马超等人,心中一阵阵的不安。从马超、阎行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们与郭嘉的交情不是一般的好。
郭嘉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是巧合还是刻意?没想到这世家子弟和这些西凉武夫一见如故。杨修暗自腹诽,脸色便有些不屑。虽然只是一刹那,很快就换上了热情的笑容,却没能逃过马超的眼睛。经过郭嘉这一路的教导,他们已经对杨彪的用意一清二楚,连带着对杨修也没什么好感。看到杨修这眼神,下意识地以为是针对他们。
本来嘛,四世三公的弘农杨家怎么可能把西凉人放在眼里。
“二位请下马,府君在城里恭候多时了。”
“不了。”马超一摆手,冷冷地说道:“诏书是给孙将军的,我们还是直接去见孙将军吧。”说完,也不管杨修是不是尴尬,转身对郭嘉说道:“麻烦郭君带我们去见孙将军。”
郭嘉看着杨修,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