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毛玠
袁谭好容易安抚住了王,允诺立刻派人去请程昱,见王脸色缓和了,这才让萧然将毛带来。
能作州别驾的人要么是名望高的名士,要么是实力强的地方豪强,不管是哪一类人,袁谭都不能疏忽,他要想坐稳兖州刺史,做出成绩,离不开这些人的帮助。他是袁家子弟,是袁绍的儿子不假,但不是每个袁家子弟都能得到士人的拥户,袁绍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世家内部的竞争同样激烈,甚至是惨烈。
袁术就是前车之鉴。
毛中等身材,面容清瘦,但气势沉稳,虽然只是一个县丞,可是站在袁谭和一群名士之间,他丝毫没有怯场的窘迫,比县令萧然还要从容一些。
袁谭对毛印象非常好,又增了三分希望,很客气地向毛问计。
袁谭等人不久前刚刚经过平丘,毛还随萧然迎接过袁谭,只是他的身份太低,袁谭不可能注意到他。本以为袁谭会在陈留呆一段时间,没想到袁谭这么快就返回,搞得平丘县措手不及,迎接的准备工作严重不足,他正在外面忙碌,突然被叫过来,知道肯定出了大事。
“使君是担心孙策吗?”
袁谭点点头,没有对毛说实话。他还没搞清楚张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不宜宣扬,就算要说也不能对陈留人说。况且张邈的威胁有限,真正的威胁还是来自孙策,毛的分析也不算离谱。
“正是。”
“愚以为使君大可不必在意。孙策虽然善战,但他无意入主兖州,至少暂时不会。”
袁谭松了一口气。“还请毛君指教。”
“孙策父子皆是武人,虽然在战场上屡有战功,但他们与名士的交往不多。他在南阳时就与南阳世家豪强起过冲突,到了汝南又与许子将不睦。汝南是袁氏故郡,党人数不胜数,三十七城中至少一半县令长是袁家故吏。他如果要与使君争夺兖州,只怕没人会支持他,豫州反而会先乱。”
袁谭觉得有理,连连点头。萧然见状,心中欢喜,却不敢多说什么,以免引起王反感。王也觉得毛说得有些道理。他不喜欢萧然,却不能有打压毛。萧然是外地人,毛却是兖州人,内外有别。
“使君,我觉得孝先所言有理。孙策临豫州之后,一直谨守本份,并无越界之举。上次与刘备交战,起因还是刘备欲主豫州,他不甘心拱手相让,这才小战一场。况且刘备何许人也,幽州一匹夫,将不过关张,谋不过简雍,如何能与使君相提并论。只要孙策不疯,他不会以卵击石,主动与使君发生冲突。”
王说话的时候,毛只是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发。袁谭见了,更加欢喜。王不过是顺着毛的思路去分析,算不上高明,毛发言之前他可是什么主意也没有。不过他很有分寸,等王说完了,又赞了几句,给足了王面子,这才让毛接着说。
毛不卑不亢。“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使君如果不放心,也不妨有所预备。孙策之父孙坚就在洛阳,由朱太尉节制。朱太尉拥兵洛阳,如果请他派孙坚出兵河内,协助使君攻击黑山军,则使君不仅多了一个帮手,还能示之以诚,庶几可免后顾之忧。”
袁谭茅塞顿开,大喜过望。说得对啊,孙坚善战可是出了名的,如果能让朱派他出战,截断黑山军后路,也许不用打,黑山军就只能撤退,兖州的麻烦就去了一半。孙坚与他并肩作战,孙策还能有异动吗?
“别驾,你看如何?”袁谭笑嘻嘻地看着王。
王心知肚明,知道袁谭看中了毛,却要让他做推荐人,以后毛才会感激他,两人才好相处。他很满意袁谭对他的尊敬,自然不会横生枝节。“此计甚妙,以轻驭重,信手拈来,却又妙手天成,孝先果然是胸有甲兵。能得孝先为谋,使君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袁谭离席而起,走到毛身边,掸掸袖子,整整衣冠,拱手施礼。
“谭不才,愿请毛君为治中,还望毛君莫嫌我愚钝,不吝赐教。”
毛谦虚了几句,欣然从命。这时候,袁谭才向他透露了张邈购买南阳所产武器的事,毛听完,随即又为袁谭出了一计。张邈可以买,使君也可以买啊,张邈只是一郡太守,他能买多少武器?使君主管一州,实力岂是张邈能够比的。买了南阳的武器,既可以向孙策示好,又能增强自己的实力,还能平衡张邈,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袁谭觉得毛说得有理,只是担心孙策肯不肯卖,正商量着要不要派人去和孙策接触一下,又派谁比较好的时候,路粹赶到,向袁谭转达了孙策的好意。
袁谭抚额而庆。孙策愿意举他为茂才,自然没有敌意可言。一切都在毛的分析之中,他对毛越发看重。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既然孙策这么上路子,他也不能太小气,决定派路粹为使者,赶去许县和孙策洽谈,先搞清楚张邈买了多少,什么价格,然后按同样的价格,买至少两倍的数量,多多益善,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孙策感受到他的诚意。
路粹正中下怀,顺理成章的由曹昂的宾客变成了袁谭的宾客,再次赶往豫州。春风得意马蹄疾,出帐的时候,他甚至没顾得上看曹昂一眼。
曹昂很感慨。孙策托蔡邕写信来请路粹,路粹连信都没回。他请路粹也花了不少心思,这段时间对路粹也算是恭敬,但袁谭只是招招手,轻飘飘的一句话,路粹就抛弃了他,转投袁谭。这四世三公的号召力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他也好,孙策也罢,更别提刘备了,都望尘莫及。难怪父亲跟了袁绍那么多年,最后还是决定去长安。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啊。
想起孙策,曹昂忽然心中一动。大家都是寒门,曹家虽然有阉丑的恶名,论实力总比孙家好一点。孙策能做到的,我为什么不能做到,就算不能像他主掌一州,做一郡太守总行吧。父亲曾说过,他们是相似的人,只是孙策做得更好。也许我应该好好分析一下孙策是怎么做的,向他学习?
曹昂向后靠了靠,坐在他侧后方的卫臻立刻向前倾了倾。曹昂靠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公振,你留心一下孙策在南阳、汝南的举措。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卫臻会意。“喏。”
第422章 高柔
路粹刚过水,就听说蒋干在陈留,不免意外。他稍一打听,就知道了蒋干的住处,得知蒋干在此已经呆了不少天。他也住了下来。本想与蒋干住隔壁,驿长却告诉他,蒋干带的随从不少,独住一院,太守府关照过了,没有太守府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打扰他。
路粹羡慕不已,只得先找房间安顿下来,又派人在院子里等着。等到半夜,蒋干才回来。送他回来的人是太守府的掾吏,看起来很客气。路粹闻讯赶出来时,正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连忙从小门赶了过去,在墙角拦住了那人。
“文惠,你怎么在这里?”
高柔正赶路,被突然冲出来的路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一旁的卫恂抢上一步,护在了他身前,长刀出鞘,架在了路粹脖子上。路粹吓得寒毛直竖,连忙说道:“文惠,是我啊。”
高柔定睛一看,见是路粹,不禁哑然失笑,推开卫以卵击石。“路文蔚,你怎么在这里,不是随曹校尉镇守襄邑的吗?”
路粹得意一笑。“我刚刚入了袁使君幕府。”
高柔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滞,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看看四周,示意卫恂留神四周,将路粹拉到一旁,先拱手向路粹祝贺一番,然后才问起路粹的来意。路粹心中得意,正有心向往日好友羡慕一番,不等高柔细问,便将来龙去脉全告诉了高柔。
高柔听完,再次向路粹祝贺。“你是来找蒋子翼的?”
“是啊,我与他见过面,还准备在袁使君面前推荐他呢。”
“这么说,你还没有推荐他?”
路粹有点不好意思。“时间太紧,袁使君公务也多,还没来得及说。”
“那你是去颍川见孙讨逆?”
“正是。文惠,我向你打听一件事,张府君向孙讨逆买了多少刀,什么价?”
高柔摇摇头,轻声笑道:“文蔚,我只是一个小吏,迎来送往,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你既与蒋子翼熟悉,何不去问他?你们关系那么好,他一定不会瞒你。你与孙讨逆见过面,他不记恨你没有应他的邀请吗?我听人说,他可派人专程来请过你,你却不肯去。”
路粹傲然一笑。“乱世不仅是君择臣,臣亦择君。孙讨逆虽然善战,却只能牧守一方,难成大业。我岂能托身于他。不过孙讨逆虽然年轻,倒有些气量,对我不仅没有怨言,反而很客气。他还送了我一些新纸,可惜未曾带在身边,要不然一定分送些给你。”
高柔赞叹不已。“文蔚才华横溢,真是让人羡慕,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令人望尘莫及啊。”
路粹笑出声来,拍拍高柔的手臂。“当初就劝你不要学什么律法,你偏不听,现在如何?文惠,亡羊补牢犹未晚,现在还来得及。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事,就不和你说了。下次回来,我们再聚。”
“好,好。”高柔拱着手,恭送路粹离开。路粹挥挥手,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走了,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卫恂唾了一口,虽然什么也没说,不屑之意却很明显。高柔脸上谦恭的笑意渐渐散去,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向前走去。
卫恂跟了上去。“文惠,你别听他的。你从兄是袁盟主的外甥,你如果肯去,袁使君还能薄待你么,不比这朝秦暮楚的强?”
高柔走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卫兄,你有所不知,袁盟主是党人领袖,党人对文法吏一向没什么好感。我去河北只是避祸,不是求富贵。陈留是四战之地,各方势力聚集在此,大战一触即发,不可久留啊。”
卫恂同情地看看高柔,也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姓高,你去投孙讨逆才是最好。我听人说阳翟郭家的那个郭嘉现在就是他的亲信,关中那个杜家子弟与他一见面就成了荆州刺史,荣遇过于他人。”
“这是各人的命啊,不可强求。”高柔走了一会,又说道:“卫兄,你可以去。张府君虽然急公好义,但是名士习气太重,很难注意到你。孙讨逆不得名士欢心,反倒喜欢从行伍中提拔人才。你若是去投他,一定能有发挥的机会。”
卫恂看看四周,轻笑道:“不瞒文惠,我正有此意。”
路粹回到驿舍,来到蒋干的院子求见。看到路粹,蒋干又惊又喜,连忙将路粹迎到堂上,热情招待。路粹也不客气,直接问起了孙策和张邈的交易。
蒋干眼珠一转。“袁使君也想买?”
“大战在即,当然需要一些好的兵刃。”
蒋干为难的咂咂嘴,却不说话。路粹一看,心里便有些打鼓。他当然清楚这件任务并不好做。袁谭没有明说,但他到陈留而不进城,明显是和张邈有了隔阂。得知张邈和孙策交易,他也要和孙策交易,而且多多益善,自然是要与张邈争夺孙策的支持。蒋干为难,他的任务就有可能无法完成。
“子翼,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文蔚,你错过机会啦。”蒋干很惋惜地说道:“如果上次你开口,一点问题也没有。现在嘛,别说一千口,两千口,一口也没有了。”
路粹并不着急,他早料到了蒋干会坐地起价。他端起一杯水,浅浅地呷了一口,又慢慢地咽下,脸上浮出成竹在胸的笑容。“子翼,我想问你一句,是张孟卓强,还是袁使君强?”
“这还用说,当然是袁使君更强。”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宁愿与张孟卓交易,却不肯与袁使君交易?”
蒋干摊摊手,一脸苦笑。“非不愿,实不能也。文蔚,我不瞒你说,孙讨逆现在缺粮,如果有刀可卖,他没有不卖的道理。可是现在真没有,一口也没有。我跟你透个底吧,那一千口刀是南阳武库的备用武器。这些刀一卖,一旦发生战事,我们连补充的都没有。”
路粹仔细打量着蒋干,心中不安起来。蒋干看起来不像说谎,孙策可能真的没有多余的刀可卖了。这可怎么办,我在袁使君面前可是拍着胸脯打了包票的,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
“子翼,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如果你要别的,我欢迎之至。刀,一口也没有。”蒋干斩钉截铁,一点讨价还价的空间也没有。
路粹很挠头,不得不说道:“那……你们还有什么可卖?”
第423章 父子之间
张邈、张超兄弟对面而坐,相对无言。张邈挥了挥手,示意汇报完毕的驿卒退下,又让人赏了一些钱,让他回去继续监视。
蒋干住在驿舍中,哪怕是单独一个院子,张邈也有办法安排人监视。驿卒就是最好的耳目,对张邈来说这是常识,他当年和何一起为营救党人而奔波的时候,这样的事不知道干过多少,只有路粹那个自以为是的书生一无所知。
“不管蒋子翼所言是真是假,至少他还知道轻重。”张超说道。
“他要的不仅是钱粮、染料,更需要陈留郡为颍川、汝南门户。”
张超点点头,眼神不安。“兄长,鹬蚌相持,渔人获利,何况袁绍不是普通的鸟,他是黄鸟。我们与他相争,必须慎之又慎,千万不能操之过急。”
张邈一声长叹。“仲卓,若不是他想杀我,我又何至于此?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他大事未竟就不能容人,要想成功又谈何容易。还是曹孟德狡猾啊,趁着南阳兵败,直接跑到关中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在这里支应袁绍。”
“兄长,朝廷还有中兴的机会吗?”
张邈摇摇头。“没有,你别忘了,王允可是袁绍的死党,他迟迟不肯赦免西凉人,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这个王佐之才,他心里的王大概不是姓刘,而是姓袁呢。只不过他手上有袁家上百口人的血,袁绍真要是成了大事,最后会怎么报答他还真是说不准的事。”
“话虽如此,毕竟他现在大权在握,如果调集大军围剿孙家父子,我们很可能会受牵连。形势不明之前,我们也不宜与孙策走得太近。”
张邈嘿嘿一笑。“那得看袁绍肯不肯低头。豺狼当道,安问狐狸。袁绍不肯低头,就算王允想把孙策当作逆臣也很难服众。仲卓,公孙瓒未灭,牛辅、董越又入河东,孙策在南,青州又有黄巾,袁绍现在四面受敌,腾不出手来,他要破此局,只能向朝廷低头,但他一心想革命,鼎立新朝,岂肯委屈求全?”他突然灵机一动,抬起头。“等路粹在蒋干那里碰了壁之后,你去见见他。”
“通过他去见袁谭?”
“没错,袁谭空有慧名,却不知道他那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去点醒他,让他不要被袁绍骗了。如果能和袁谭缓和关系,将来就算袁家得势,我们也不会一败涂地。另外,你派人和臧洪联系,那是一个忠义之士,万一事急,他能帮上我们。”
张超连连点头。
不管路粹怎么软磨硬泡,蒋干都咬定一条:刀没有,其他东西可以交易,特别是新纸,南阳十个纸坊都已经批量生产,可以敞开供应。
路粹很为难。袁谭最想买的是刀,其他东西想不想买,买多少,又愿意花多大的代价,他还真不清楚。他只能含糊其辞,先和蒋干说了一些意向性的交易,便想赶回平丘,向袁谭请示。
第二天一早,路粹出了城,却发现张超在路边等他。张超很客气,先恭贺了路粹一番,然后又请他向袁谭表示歉意,上次招待不同,未尽地主之谊,实在有愧。我想和袁谭见一面,文蔚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路粹正为第一次任务无法完成而苦恼,张超送来了一个台阶,他岂有不下之理,当下一口答应,兴冲冲地走了。回到平丘,他把事情的经过向袁谭做了汇报,当然不是如实交待。他对袁谭说,他遇到了蒋干,托使君之威名,我用道义折服了蒋干,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又说服了张超,逼着他来向使君请罪。
袁谭将信将疑,但张邈回心转意,他当然求之不得。与张邈撕破脸绝非他所愿。就算不能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能维持表面的和睦也是好的。他答应了张超的要求,决定在平丘等张超。至于孙策,既然他说无刀可卖,那就暂时缓一缓,先少买一点纸、马车之类可用的东西,保持联络,以后如何发展看形势再说。
路粹再次赶往陈留,通知张超。张超便跟着路粹赶到平丘,面见袁谭。他请袁谭屏退了左右后,问了袁谭一个问题:“使君知道我兄长为什么不敢见你吗?”
袁谭很不解。“这话从何说起?张君此言,令谭诚惶诚恐。”
“因为令尊想杀我兄长。家兄曾面折他,他耿耿于怀,命曹孟德下手,但曹孟德拒绝了。”
袁谭惊愕莫名,盯着张超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张超不是在开玩笑。他越想越不安。袁绍是什么脾气,他很清楚,既然能杀朱汉,能杀韩馥,杀张邈也并非不可能。况且张超说得很详细,不像是编的,曹操远避关中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袁谭更加不安的是另外一件事:既然袁绍与张邈貌合神离,他为什么一句也不提醒我?亏得张邈是长者,如果他居心险恶,我这小命可就丢在这儿了。
难道父亲也想杀我?
看到袁谭额头的汗珠,张超知道袁谭在怕什么。他拍拍袁谭的手背,不动声色的添了一句。“显思,你母亲死得太早了。”
袁谭的脸颊抽了两下,脸色越发苍白。没错,母亲死得早,现在父亲最宠的是后母刘夫人。不仅宠刘夫人,而且宠幼弟袁尚。自从袁尚到了邺城,他不管多忙,每天都要抱抱他。
他想杀我,立袁尚为嗣?
袁谭被自己的这个推论吓得半天没敢说话。他生在权贵之家,见惯了鲜血,但当鲜血要溅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还是吓坏了。他看着张超,很想从张超脸上看出一点破绽,但他心里清楚,张超也许别有目的,但父亲此举却着实有问题。太子只会监国,不会统兵在外征战。如果不是父亲有了废长立幼之心,他根本不应该让他来兖州。
想通了这个道理,袁谭很快做出了决定。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事实,他都有必要和张邈兄弟搞好关系,将兖州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有必要,就连孙策也可以成为盟友。
袁谭握着张超的手,躬身而拜,行子弟礼重新相见。“先妣虽然不幸辞世,但她的在天之灵从未远去,一直在照顾我兄弟。若非如此,我怎么可能得到二位叔父的关心呢。”
第424章 梦想还是要有的
路粹再一次来到陈留,给了蒋干一份大单。袁谭不仅要购买大量的纸张、马车,还要预定大批军械没有现货没关系,可以先付定金。如果孙策需要,他可以用粮食支付一部分货款。他还对蒋干说,袁谭对孙策很欣赏,本来想和孙策见一面,但军情紧急,他要赶往东郡阻击黑山贼,只能托他代为致意。
路粹来来去去地跑了好几趟,早就被蒋干盯上了,也及时将消息传回许县。此刻看到这份订单,蒋干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满口答应,欣然笑纳。孙策欠了一屁股债,有人愿意跟他做生意,他求之不得。
与此同时,张邈也再次约见了蒋干。对孙策不卖武器给袁谭,张邈非常满意。投桃报李,他也给了蒋干一份订单,虽然没有袁谭那么大,但也足以表现他的诚意。知道孙策现在缺粮食,他又特意筹集了五万石粮作为定金,让蒋干带给孙策,解燃眉之急。
蒋干满载而归。
看到长长的车队,不用听蒋干汇报,孙策就乐得眉开眼笑。等他看到那两份订单,更是欣喜若狂。有了这两份大订单,南阳的相关作坊短时间内就不用为销路担心了。发展工商的难点不仅仅是技术开发,还有市场,市场越大,发展的后劲越足,要不然很快就会造成通货膨胀。
但孙策不太清楚袁谭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他知道袁绍后来有废长立幼的昏招,但现在万里长征还没走到一半,袁绍应该还没这么乐观吧。况且历史上袁绍去世之前让两个儿子、一个外甥各据一州,摆明了要废长立幼,袁谭都没敢吱牙,现在更不可能。
即使孙策的想象力一向很丰富,他还是没敢往这方面想,但这并不影响他收下袁谭的定金。有钱不要是傻子。别说这几千万钱,几万石粮,你就是送个金山粮山来,我都敢收。
有了这两份订单,不仅许县屯田兵的粮食解决了,豫州的北线安全暂时也得到了保障,可以一心一意向南发展了。孙策心情大好,由庞山民陪着去阳翟,视察颍川的西北防务。好事成双,阳翟郡学传来消息,说司马徽接到了庞山民的转达,愿意与孙策见一面。
“将军,要不要去颍阴的高阳里看看?”庞山民提议道。
孙策看看庞山民,哈哈大笑,随即又摇摇头。“不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意味深长地说道:“高阳里还有人啊,这倒是挺意外的。他们家不是全部搬到河北去了吗?”
荀去了长安,但他的兄长荀衍、荀谌还在邺城,摆明了要多方下注,在这种情况下,他就算上门也没意思,不如安心做好自己的事。等他强大了,荀家自然会来。荀攸在宛城混吃混喝,既不投效,也不离开,态度暧昧,可能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在许县的时候,他没有去拜祭陈,也没有与陈家的任何人见面。现在经过颍阴,也不想和荀家人见面,对所谓的颍川四长,他真没什么兴趣。有兴趣也没用啊,人家对他没兴趣,徒呼奈何。有这时间,不如花点心思自力更生。
庞山民说道:“荀氏是颍阴豪强,宗族强盛,人口众多。虽然大部分人去了河北,却还有人舍不得走。有个叫荀悦的隐居读书,没去河北。颍川安定之后,他又回了高阳里。”
孙策知道荀悦,这是荀家做学问的代表。荀家号称荀子之后,其实是乡里豪强,学问很一般,从荀淑开始积累名声,趁着党人清议的春风,加上子孙有出息,接连出了几个人才,身居高位,这才一路走高。以学问著称的荀氏子弟中,荀爽是第一个,荀悦是第二个。荀悦有政论《申鉴》传世,但水平真不怎么样,别说不如前辈王符,也不能和同时代的仲长统、徐干相提并论。
“山民兄,汝颍是党人大本营。党人激情有余,理性不足,就连李膺那样的干才都难免滥杀无辜,何况他们。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官,要不然你这个颍川太守就只能坐啸了。”
庞山民叹息道:“将军所言甚是。”
见庞山民面有难色,孙策警惕起来。“有人又闲不住了?”
“暂时还没有。一来颍川连遭兵灾,乡人离散,党人也不例外,或在长安,或在邺城,留在颍川的人不多;二来将军坐镇豫州,整治许子将得力,他们还不敢放肆。只是党人议政的习气犹在,假以时日,死灰复燃是意料之中的事,有备无患,将军还是有所准备的好。”
孙策冷笑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有什么好担心的。”他顿了顿,又道:“山民兄,物极必反,党锢之祸虽说由阉宦发起,但党人自己也有责任,说他们自取其咎也不为过。我知道颍川太守不好做,你压力不小,但凡事都有个过程,你再坚持一段时间,最多三五年,压力就会小一些了。”
庞山民点点头,脸上的神情依然沉重。孙策看在眼里,思索片刻,轻笑一声:“山民兄,听说汝南、颍川向来号称难治,也最为朝廷看重。一般来说,能在汝南、颍川任上称职,下一步要么是河南尹,要么是九卿,你可要抓住机会。”
“将军,你放心吧,就算颍川再难治,我也会全力以赴,不让将军有后顾之忧。三公九卿,非我敢想。”
孙策打趣道:“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庞山民忍俊不禁,放声大笑。“与将军说话,总能让人解颐。好吧,既然将军这么说,我也抖擞精神,借将军的豪气斗胆畅想一番。其实以我庞家的家世,我现在能做到颍川太守已经罕见了,再想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能笑我,谁敢笑我?”
孙策拍拍庞山民的肩膀。“这才对嘛,人不轻狂枉少年,想一想有什么好怕的,实现不实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努力过。咦,那是谁,怎么如此匆忙?”
庞山民也收起了笑容,凝神看向远处。
驰道上,数十骑狂奔而来,烟尘滚滚。待走得近了些,看到那些白色的大氅和晃动的矛缨,孙策认了出来,这是陈到所领的白士,心里不由得一紧。
片刻之后,白士赶到孙策面前,陈到举起手,白士纷纷勒住坐骑,只有郭嘉一人策马来到孙策面前。他翻身下马,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孙策连忙扶住。郭嘉撑着孙策的手臂站直,张着嘴巴。
“水,快给我……一口水。”
第425章 王允的真面目(玄清竹打赏加更)
孙策连忙命人取来水,郭嘉举起来就往嘴里倒。孙策一把抢过。
“不能这么喝,小心炸肺。”
“忘了,忘了。”郭嘉如梦初醒,重新接过,抿了一口含在嘴里,过了一会才慢慢咽下去。接连喝了几口,他用袖角擦擦嘴。“将军,有新情况。”
“别急,慢慢说,天塌不下来。”孙策虽然也很急,但他经历的事多了,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将军,真不好说。弄不好,这次天真的会塌。”郭嘉苦笑道:“张子纲先生传消息来,朝廷有诏书到洛阳,要求朱太尉率部勤王长安,你们父子和周公瑾都在征调之列。”
孙策盯着郭嘉半天没说话,然后突然笑了一声:“是哪个没脑子的下这样的诏书?”
“诏书当然是朝廷下的,不过做决定的还是司徒王允。”
孙策很无语,背着手,来回转了两圈。王允以天子的名义下诏,调洛阳的朱西进勤王,这不是胡说八道嘛。牛辅等人已经退入河东,洛阳、长安之间的道路畅,这时候谁还能威胁长安?这分明是给袁绍减压啊。对了,王允和袁绍关系可不一般,他在何进大将军府的时候就和袁绍愉快,当时袁绍司隶校,他是河南尹,两人配合得很默契。
孙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去年年末,王允说动董卓派徐荣、牛辅率领五万西凉精锐两路进犯南阳,不仅仅是调虎离山,准备搞董卓吧?他是不是想一箭双雕,顺便也把袁术的影响力彻底清除掉?袁术虽然实力一般,但他毕竟是袁氏子弟,是唯一有可能对袁绍产生影响的人。
顺着这个思路向前想,孙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在此之前不久,包括袁隗、袁基在内的袁家人都被杀了,地点在长安。史书上记载这是董卓下的命令,但当时董卓在洛阳,主持长安事务的人是王允,而且董卓对他言听计从。王允如果想救袁隗绝对有机会,可是他好像什么也没做,直接把袁家杀得干干净净。
与董卓作对的是袁绍,袁隗、袁基可是配合得很,袁隗甚至亲手将少帝刘辩扶下御座,让他向新帝行礼。董卓杀他们杀得很没道理啊,这不是把袁隗、袁逢的门生故吏都往袁绍那儿赶吗,董卓的脑子得进多少水才能干出这样的事?
王允绝对是故意的。他是党人,袁绍是党人领袖,他效忠的根本不是朝廷,而是袁绍。史书记载,他当时不肯赦免西凉人的原因之一就是怕山东生疑,后来长安被李等人攻破,他还是念念不忘山东诸公。山东诸公是谁?当然是袁绍。
孙策把自己的疑问对郭嘉、庞山民一说,庞山民目瞪口呆,觉得孙策信口开河,郭嘉却觉得大有可能。别的不说,袁绍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又是承制封拜,又是驱逐韩馥,甚至连立刘虞为帝这种事都干出来了,朝廷有诏书指责过袁绍吗?一句也没有。相反,朝廷倒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对南阳下手。
除此之外,郭嘉还提供了另一个证据:袁隗等人被杀的消息传到河北,按理说,就算是装,袁绍也应该发哀遥祭。可袁绍当时别说哭,连一丝伤心的表情都没有,照常饮宴娱乐。这只有一种解释,要杀袁隗、袁基的不是董卓,而是袁绍,王允执行的正是袁绍的命令,然后顺手把这盆脏水泼到了董卓头上。
庞山民脸色煞白,看看孙策,又看看郭嘉,就像看到了鬼似的。
孙策幽幽地说道:“山民兄,你能给我一个更合理的解释吗?”
庞山民茫然若失,眼神游移,不停地自言自语。“太残忍了,太残忍了,非人也,非人也。”
郭嘉冷笑一声:“为了袁氏新朝,为了天下,这点代价算什么。高皇帝能将儿女推下车,父亲都要被对手烹了,他却想分一杯羹。王莽为了邀名,能独生儿子都要杀。袁绍杀与他意见不和的袁隗、袁基又算得了什么。依我看,这还早着呢,袁谭弄不好就是下一个。”
孙策很惊讶。“袁谭?现在?”
“为什么不可以?太子向来只有监国,不得出征。袁绍要控制兖州,可以派的人很多,哪怕是次子袁熙也行,为什么偏偏派袁谭?他分明宠爱少妻幼子,这才找机会将袁谭赶出来。”
孙策看着郭嘉,觉得自己还是太保守了。“奉孝,袁谭准备和我做生意,给了我一份条件很优厚的订单。我本来以为他是缓兵之计,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有点明白了。”
孙策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郭嘉一拍大腿,叫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当时就说袁绍和党人在一起呆得太久了,浸染太深,不能自拔,行事偏激又外宽内忌,一旦得势必然刻薄寡恩,荀文若还不信,现在……哦,我明白了,荀文若这是抽身之计啊。”
“什么意思?”孙策追问道。郭嘉的思维太跳跃,他有些跟不上。
郭嘉眉毛色舞。“将军,荀文若定然是看出了袁绍难成大事,所以才远走长安,为自己准备后路。在此之前,曹孟德去长安也是如此。他们并没有背离袁绍,却抽身事外,以为袁绍谋求外援,成犄角之势为名,积蓄力量,以待时变。如果袁绍成就大业,他们有别部之功,可效河西窦融,不失裂土分封。若袁绍自取其咎,人心思汉,他们可以做中兴之臣。若中兴无望,他们或取而代之,或另择明主,进退裕如。”
孙策豁然开朗,连连点头,赞同郭嘉的分析。他其实也想到了这些,只是觉得过于臆测,现在郭嘉也是这么想,他觉得可能性还真不小。
“奉孝,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朝廷的诏书不值一提,那只是王允的一厢情愿,说不定里面还有荀文若的谋划。将军要考虑的只是朱太尉。君子可欺之以方,朱太尉空有一腔热血,身荷天下之任却不知权变,他很可能会奉诏西行。令尊在他的麾下很危险,必须提醒他小心,免受池鱼之殃。”
孙策看着郭嘉,郭嘉也看着他,眼神凌厉。孙策摇了摇头。“还是让家父回来吧,有他镇守豫州,我才能安心南下。”
郭嘉欠身施礼。“将军所言甚是,子纲先生也是这么想。”
第426章 人心易变(有空来潜水打赏加更)
孙策听过一个笑话。
某书生买了一个鸡蛋,舍不得吃,和老婆商量孵成小鸡,然后小鸡再生蛋,蛋再孵鸡,越想越觉得前途美好,不自觉地就开始幻想大地主的腐朽生活,打算娶一房美妾。于是,他老婆把鸡蛋煎了,端到他的面前,说,喏,这就是你的美妾,慢慢享受吧。
由一个鸡蛋能联想到美妾,不得不说这书生的想象力很丰富,而且很乐观。
孙家现在有没有机会称雄天下?有,但实事求是的说,难度不小。就算孙策有外挂,就算他知道天下大势,但他也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四世三公,门生故吏满天下的袁家最后都翻了船,更何况到处吃瘪的孙家,这时候考虑父子相残这样的戏码和那书生拿着一颗鸡蛋想娶美妾有什么区别?
这个问题不需要讨论。就算孙坚以后可能会和袁绍一样废长立幼,他到时候再反抗就是了,不能因为有这个可能就先把老爹牺牲掉。
郭嘉说了张的意见,没说他自己的意见,但是孙策能感觉到,他也不赞成牺牲孙坚。
但他说了一个麻烦:孙坚不肯回来。他急急忙忙赶回来不是因为朝廷有诏书到,而是因为孙坚不肯回。张说,孙坚觉得勤王是臣子的本份,孙策因为便宜行事已经招人忌恨了,如果再不肯勤王,无异于与朝廷决裂,必成公敌。孙家必须有人去,而最合适的人就是他。
孙策束手无策。“这可怎么办?”
“非将军无人能劝,请将军立刻赶往洛阳。”
孙策再次看了郭嘉一眼。他知道郭嘉为什么亲自赶回来了,他担心他不肯去,所以要亲自来解释。
“好!”孙策点点头。
这次轮到郭嘉愣了一下,瞪着孙策半天没说话。“将军,我……还没说怎么去。”
“你说怎么去,就怎么去。”孙策笑了。“要不然,你大老远的从洛阳赶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郭嘉有些尴尬,随即又自嘲道:“若知将军如此信任,我就不回来了。”
牢骚归牢骚,郭嘉还是说了自己的方案。大军行动不便,他建议孙策只带最精锐的亲卫步骑出发,剩下的人马暂时驻扎在颍川。如果能成功劝回孙坚,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劝不回,孙策只能代替孙坚出征,这些人再赶往颍川不迟。朝廷下诏勤王本来就是一个借口,最后能不能成行,谁也不好说。
孙策觉得有理,叫来郭暾、秦牧,让他们暂时留在颍川待命,他只带典韦、许褚和四百亲卫步卒。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减轻将士们的体力消耗,他从亲卫骑中抽调了五百匹战马代步。
出发之前,孙策又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平舆的张昭,一封给宛城的周瑜,通报情况。
走之前,孙策对庞山民说,本来想和司马徽见一面,没想到事发突然,我要失约了,请司马徽见谅,待我回来再当面致歉。庞山民心领神会,一口答应。
孙策和郭嘉稍作休息,赶往洛阳。他们走得很快,当天夜里,他们就赶到了阳城。孙策也算是亲自体会了为什么说颍川是洛阳的门户,距离太近了。再往前不远就是洛阳八关之一的辕关,进了关,离洛阳城只有一两天的路程,如果是骑兵急驰,半天就能赶到。
郭嘉连续赶了三天路,身体承受已经到了极限。虽然他还想继续走,孙策却不同意,命令就地休息,并命人去阳城联络阳城令,请他安排大军食宿。郭嘉本来还硬撑着,一下马人就站不起来了,两条腿直哆嗦,隐隐有血迹。孙策撩起他的衣摆一看,这才知道他的大腿内侧已经被马鞍磨破了,鲜血淋漓。
孙策当时就怒了。“你这么拼干什么,迟一天就死人了?”
郭嘉脸色苍白。“将军,人心易变,不能有丝毫闪失。你少年成名,本来就容易招人忌恨,如果背上不孝的罪名,对将来的事业大有影响。我身为谋士,深受将军信任,受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你啊……”孙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让人收集枯枝乱草烧水,准备金创药。虽说这不是什么致命伤,但郭嘉身体弱,一旦发炎化脓,引起高烧,把这么好的脑子烧坏了,那可就亏大了。
就在水即将烧开的时候,阳城令林瑜带着两个掾吏匆匆赶到。他应该是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的,衣冠不整,眼神惶恐不安,看到孙策就作揖。“将……将军是……”
“明廷无须紧张,我是孙策,并非恶人。”孙策亮出腰间的印绶,又说明情况。“来得匆忙,半夜打扰明廷,实在抱歉。”
林瑜诚惶诚恐地查看了孙策的印绶,确认了孙策的身份,这才松了一口气。“请将军稍候,我已经安排人为将军准备酒食,只是需要等一会儿,实在是太晚了,锅灶都是冷的。”
“没关系,我就不进城了,免得扰动百姓,到时候我让一些人随你去将食物取来就行。”
“那太感谢将军了。”林瑜如释重负,气息也平稳了一些。“将军父子虽是武人,却有爱民之心,实在难得。阳城这几年遭了不少兵灾,见过的将军无数,唯有将军父子体恤小民。”
孙策笑笑,没太当回事。这些奉承话听听也就罢了,不能当真。他正在等水开,为郭嘉处理伤口,没心情和这个县令搭话。林瑜却意犹未尽,一边说着感激的话,一边随孙策进了大帐,一年郭嘉张着两腿躺在席上,顿时吓了一跳。
“阳城可有名医?”孙策惊讶于这林县令的不懂事,居然跟进了大帐,本想喝斥他两句,却又怕吓着他,便皱起眉头问道,打算找个理由让他出去。
林瑜愣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孙策在问他,连忙摇头说:“没有,不过……修道的道人倒是有一个,也许能帮上忙。”
孙策哭笑不得。“我要修道的有什么用……”
“将军,修道之人大多懂医术。”郭嘉打断了孙策,对林瑜说道:“常听说阳城山有仙人,怎么城里也有?那倒要请明廷引荐了。在下郭嘉,阳翟郭氏子弟。”
林瑜一听郭嘉自报家门,吃惊不小,连忙报上姓名。他也是阳翟人,不过不是什么世家,而是一个普通的庶民,在郡学读过两年书,从小吏做起,两年前还是一个阳翟县的仓曹吏,因为工作严谨,账目清楚,引起庞山民的注意。颍川世家大多不愿意和庞山民合作,他才有机会暂时代理阳城令。
“郭君,我立刻派人去请。这位道人不仅会修道,还能治病,一定能保住你这两条腿。”
第427章 神棍郤俭
林瑜推荐的人叫俭,自称五十多岁,但看起来最多四十。身材清瘦,步履轻松,的确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他查看了郭嘉的伤势之后,从一只小葫芦里取出一些丸药,化在开水中,为郭嘉清洗。洗的时候郭嘉疼得直咧嘴,但洗完之后精神就好多了,喝了半碗热粥,沉沉睡去。
孙策觉得这俭有些门道,便和他多说了两句。在他印象中,三国时的确有个方士叫俭,与左慈一起成了曹操的门客,只是不清楚是不是眼前这个人。如果是的话,他倒是个高寿,至少能活八十以上。
“这是什么药,可以告诉我吗?”
“师门传下来的方子,一些草药而已。”俭神秘兮兮的笑着,不肯说。
“那你跟着我吧。你放心,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就是请你当个幕友,你什么时候倦了,随时可以走。”
“多谢将军错爱,奈何我本是山野之人,疏于礼数,恕不能从命。”
孙策没有再坚持。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不过他对俭的故弄玄虚很不爽,不就是一个药方嘛,当个宝似的,还不知道有用没用呢。“我能问一下你修什么道吗?辟谷,导引,吐纳,还是食饵?”
俭眼神中多了几分诧异,但更多的是疑惑。“将军也懂道法?”
“略懂,略懂。”孙策笑笑。装神棍,我比你在行多了。“万法归宗,所谓道法不过是天人合一的推衍,以人体象天地,顺阴阳,正五行,道法自然罢了。与兵法相似,都是易道的不同应用。不过修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凤毛麟角。道长,你是牛毛,还是凤毛啊?”
俭被孙策说得直翻白眼,不自觉地忘了修道要贵柔守弱的道理,与孙策争执起来。“将军说得有理,只是不知道将军知道哪些道术?有术无道是乱撞,有道无术是空谈,将军是乱撞还是空谈?”
孙策举起一根手指,在俭面前晃了晃,惋惜地摇摇头。“止,止,吾法妙难思,不可说,不可说。”
“呃……”俭眼睛瞪得溜圆。“将军说的是我中原的道法,还是西域来的佛法吗?”
“道法、佛法都是法,何尝有别?老子曰多言数穷,佛曰不可说,你连这一点都不知道,修什么道?”
俭欲言又止,有心奉行道法,不与孙策争执,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眼珠滴溜溜乱转。说穿了,他是方士,不是真正的道士,方士修的是术,有点类似后世的技术人员。道士修的才是道,兼习各种道家经典,并且崇尚哲学玄思,讲究修身养性。
孙策将俭的眼神看在眼里,也不着急,等了一会儿,又撩了他一句。“道长听说过道门十六锭金吗?”
“呃……还请将军指教。”
“不知道?”孙策耸耸肩。“那就没必要说了。道传有缘人。得其人不传,失人,不得其人而传,失道,皆违自然本意。”
俭咬咬牙。“敢请将军笔墨一用,俭愿将此药方献与将军。”
孙策笑笑,拱手送客。“行路匆忙,未曾带得纸笔。下次吧,等我从洛阳回来,再与道长细谈。”
俭很尴尬,讪讪地拱手道别,心里很是郁闷。大半夜的被人叫起来,没功劳也就罢了,反而被孙策耍弄,早知如此就不来了。孙策一介武夫,能懂什么道法,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只言片语,拿来唬人。
唉,算了,算了,不如归去,明天去嵩高山访仙问道去也。
就在俭打算隐居,再也不与孙策打交道的时候,孙策从帐里走了出来。“道长,请留步。”
俭抚着胡须,半转身子,斜睨着孙策,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将军还有什么吩咐?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行气打坐了。”
“不耽误道长多长时间。”孙策语气淡淡。“辛苦道长走了一趟,无以为报,送道长十六锭金吧。”
“我本是修道之人,要这身外之物……”俭摆足了半仙派头,正准备显示一下淡泊名利的风格,忽然明白过来,立刻换了一副表情,眉毛都跟着飞了起来。“呃,将军是说那道门十门锭金吗?”
孙策点点头。“一吸便提,息息归脐。一提使咽,水火相见。”不等俭说什么,他拱拱手,说了一句“道长慢走”,便自顾自的回帐去了。
俭却没注意到他的失礼,站在帐前,保持着侧身回眸的妖娆姿势,捻着胡须,一动不动,嘴里翻来覆去的吟着孙策刚刚说的这十六个字,一会儿若有所得,连连点头,一会儿又觉得难以理解,不住的摇头。当值的义从见了,都忍不住想笑。他们跟着孙策久了,见过太多被孙策忽悠的名士,对俭同情不已。
这位道长这几天怕是难以安睡了。
听得俭在帐外自言自语,逡巡不去,孙策心里那口恶气总算出了一半。他在行军榻上躺了一下,双手抱头,却无法入睡。一是蚊子多,嗡嗡嗡的飞来飞去,让人心烦。二是他心里实在烦闷。准备了几个月,好容易把豫州北部防线构建好,就等着秋收之后开战呢,没想到王允来这一手,全给搅了。
其心可诛啊。
会不会正如郭嘉所言,这是荀出的主意?他经过洛阳时与朱见过面,知道朱这老顽固不通权变,让他来牵制孙家父子,为袁绍创造机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张与他的较量就先输了一阵。
张能不能扳回一城,他会怎么应对?
如果不能说服老爹脱离朱,我该怎么办?
孙策脑子里乱糟糟的,越想越烦躁,干脆坐了起来,一边想事情,一边帮郭嘉赶蚊子。不知过了多久,郭嘉睁开了眼睛,打量了孙策一眼,轻声说道:“将军,你心乱了。”孙策一低头,见郭嘉躺在行军榻上静静地看着他,眼睛虽然有些红,但眼神却很平静。他转头看看帐外,帐外已经渐白。
又是一个不眠夜。
孙策这才发现关节僵硬,浑身肌肉酸痛。他站了起来,晃晃胳膊,活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尽快放松下来。“伤口怎么样,还疼不疼?”
“区区小伤,不碍事。”郭嘉慢慢坐了起来。他嘴上说得轻松,脸上神情却一点也不轻松,咬着牙,半天才坐起来。他吐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将军,创业之路从来不会是坦途,总是披荆斩棘,流血流汗。太顺利的人往往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只有能承受挫折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孙策刚要说话,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将军,我帮你按硗吧。”
孙策一转身,见是俭,惊讶不已。“你怎么又来了?”
俭满脸堆笑,心道什么我又来了,我根本就没走。“将军,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现在是你的幕友啊。”
第428章 你境界不够
孙策哭笑不得,这什么神仙啊,比谁都贪,一点节操也没有。不过,他的确需要俭手中的药方。方士也是人才,方术不就是各种技术的集合嘛。
“你先帮郭祭酒看看伤口,我不碍事,出去打一趟拳就行了。”
俭连声答应,仔细帮郭嘉看了看伤势,很夸张的说道:“将军不愧是凤凰转世,再生之力逾于常人,与将军亲近之人皆受恩泽。郭祭酒的伤好得很快,只要我再给他换几次药,五天之内,我可以保证他连一点疤痕都看不到。”
孙策忍俊不禁。他知道俭打的什么主意,道门十六锭金过于简略,没有详细解释他是不可能真正搞懂的,要不然还叫什么道门秘法。“那这件事就拜托道长,郭祭酒伤好之日,我再将十六锭金的法门详细说给你听。”
俭感激不尽,一揖到底。
孙策摆摆手,示意他照顾郭嘉,自己走出大帐,就在帐前空地上做了几次深呼吸,打起拳来。郭嘉说得对,他太着急了,眼睁睁地看着大好形势被人搅了,他心里不爽。这情有可原,但不是做大事应有的态度。打游戏想通关都难,打天下哪有一路顺风的,挫折难以避免,与其生气不如调整好心态,见招拆招。
几趟拳一走,肌肉依然酸痛,却不再紧张,僵硬的关节也活络起来,气血渐活,整个人就像重新活了过来一样。孙策平时练拳也很积极,却没有今天这样的感觉明显,一时沉浸其中,不知不觉的便多走了几趟,拳势也越发行云流水。
义从营有每天晨练的习惯,虽然昨天睡得晚,到了时辰还是按时起床操练。见孙策在帐前打拳,不少人就多看了两眼。典韦、许褚也在其中,他们立刻看出了妙处。尤其是许褚。当初他和典韦恶斗,被孙策同时击飞,一直难以释怀。与孙策讨论过几次,但孙策也无法再现,引为憾事。今天孙策练拳与往日大有不同,自然要多看两眼。
不知不觉的,义从们围了过来。孙策却一无所知。他的眼睛虽然睁着,但精神内守,对自身的感觉远远多于对外界的感觉。义从人数虽多,却没有敌意,反让他更加安心,全神贯注的揣摩体内气血运行。
见孙策练得入神,许褚按捺不住技痒,解下腰间长刀,迎了上去。孙策感觉到了外界的变化,定睛一看,见是许褚,也不说话,便与许褚交起手来。许褚和典韦常与孙策对练,知道分寸,也熟悉孙策的手法,甚至从中得益不少,武功已经由刚猛一路走向刚柔并济,可是今天一交手,他就觉得与往常不同,下意识了加了三分力。
孙策感觉到压力增大,战意更浓,抖擞精神,与许褚战在一起。
许褚虽然初窥柔的门径,毕竟修习时间不长,学拳容易改拳难,一旦战况激烈,他又本能的偏向刚猛。不仅拳法虎虎生风,还不时的跺足怒吼以助气力,如下山猛虎,势不可当。孙策却以柔为主。他的力气不如许褚,却也相去不远,配以太极手法,连消带打,丝毫不落下风。
刚强不可久,即使许褚气力悠长,时间一长,也觉得运转不灵。别人未必看得出,典韦却看得清楚,忍不住解了刀,加入战圈。有典韦帮忙,许褚压力一轻,虎吼一声,重振雄风,与典韦一左一右夹击孙策。
他们平时常在一起演练,很有默契,两人联手,能敌近百义从,就算是孙策也只能甘拜下风。但今天的情况却有些特殊,孙策郁闷了一夜,凌晨才被郭嘉点醒,此刻更想痛痛快快的打一场。知道创业艰难,不能一味逞强,他对太极借力打力的领悟又深了一层,此刻面对两大高手的压力,他不仅没有退,反而有意无意的将新的领悟运用到拳法中。
一牵一拨,看似很小的变化,却有难以想象的功效。典韦、许褚同时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们似乎不是在与孙策交手,而是互相交手,感受到的全是对方的强横力量。两人大奇,又加了几分力,全力抢攻,情况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明显,不管他们如何攻击孙策,最后总会不知不觉地变成两人对攻。
许褚首先明白过来,给典韦使了个眼色,一声大喝,换了一拳一脚,同时退出战圈,向孙策躬身施礼。
“恭喜将军,由武入道矣。”
义从们看得过瘾。他们平时没少被许褚和典韦蹂躏,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样的强大存在,此刻见二人联手依然无法奈何孙策,不禁叹为观止,齐声喝道:“恭贺将军,由武入道。”
孙策大笑,挥挥手。“滚滚滚!都给我滚!抓紧时间晨练去,别在这儿拍马屁。”
义从们哄笑着散去,开始每天的晨练。许褚和典韦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摇头。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哪怕是再进一步都很难,悟到了才有可能,悟不到,一辈子都只能原地徘徊。很显然,孙策的悟性奇高,他有了新的体会,在武道上已经将他们甩在身后。
孙策将义从们赶散,转身回帐,见看到俭站在帐前,双眉高耸,双目圆睁,嘴巴张成了圆形,一副活见了鬼的模样。
“道长,怎么了?”
“啊……”俭忽然面露痛苦之色,用手托着下巴,用力往上一托,“啪嗒”一声,张大的嘴巴才算合上。他一边吸着冷气,一边说道:“将……将军,你这是什么导引术,能……能传授给我吗?”
孙策眨眨眼睛。看来俭看的时间不短了,不仅看到了他和许典二人交手,还看到他一个人练拳。太极拳与人交手的时候很快,甚至看不出与普通拳法有什么区别,但自己练的时候却非常有特色,与导引术的确有几分相似,俭误认了也很正常。
“道长,不是我不肯传授给你,而是你境界不够,强行修练,有害无益。你啊,耐心一点,等你到了这个境界,我一定传你。”
“哦哦哦。”俭不虞有他,欣喜莫名。
孙策高深莫测地笑笑,转身进帐,将俭扔在帐外,一边揉着腮帮子一边畅想未来。
第429章 昏招
孙策让林瑜安排了一辆车。
好东西总是传播得很快。颍川、南阳毗邻,年初又有不少人从南阳返回,享受过南阳四**车的好处,非常喜欢四轮马车的稳当、能载重,有条件的就买一辆南阳产的,没条件的就回来仿制,不到半年时间,颍川各县就随处可见四**车的影子,只是不像南阳那样有官方助力,全面开花。
郭嘉接受了孙策的安排。他躺在车里,孙策骑着马,跟在车外,两人隔着车窗交换对当前形势的看法。论见识,孙策有优势,他知道很多大势走向,能把握斗争本质,知道如何提前下手抢占先机。论计谋,郭嘉有优势,他更了解这个时代人的心理和做事方式。结合两人的优势,他们很快就将王允的心思分析得七七八八。
但是对荀在其中有没有起作用,又是什么样的作用,两人看法并不一致。郭嘉认为是荀推动的,从时间点来看,很吻合。孙策觉得未必,因为据他所知,荀后来还是忠于汉室的,为此还被曹**得自杀。而且这个方案看起来很棘手,其实还是有很多想当然的成份,以荀的水平应该不会这么天真。
是谁的计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孙策应该如何应对。
郭嘉已经和张、庞统商量过这件事,他向孙策原原本本地做了转达,就连他们之间的分歧也没漏过。
郭嘉的意见很明确。据他收集到的情况来看,在胡轸部被击溃,牛辅、董越又移驻河东之后,有曹操、吕布的步骑坐镇长安,左冯翊宋翼、右扶风王宏又都是王允同郡,长安虽不敢说万无一失,但仅凭韩遂、马腾想攻克长安还是不太可能,召朱勤王完全没必要,倒更是陷阱。既然知道是陷阱,当然离得越远越好,撤回南阳,准备秋后战事,这才是孙策应该做的。
张也同意这是陷阱,但他觉得不能一走了之。孙坚的事先放一边,朱坐镇洛阳,即使偏心袁绍,毕竟代表朝廷,对袁绍终究是个牵制。如果朱部受到重创,洛阳无主,袁绍很可能会趁虚而入,到了那时候,东至青徐,西至弘农,袁绍都有可能发动攻击,孙策将处处被动,疲于奔命。对名望、兵力都处于劣势的孙策来说极为不利,他很难静下心来经营江南,积累实力。
郭嘉最后总结道:“我承认子纲先生分析得有道理,如果能将洛阳控制在手中,不仅可以扼住袁绍进入中原的门户,而且可以威胁兖州侧翼。但以将军目前的实力,要想掌握洛阳很难。洛阳和豫州一样,没有足够的地理可用,很难守住。洛阳又是京畿,将军名望不足,占据京畿很容易被人非议,不如退守南阳。如果将军的猜测成立,袁谭与袁绍很难同心同德,在解决袁谭之前,袁绍不太可能进入洛阳。”
孙策没立刻下结论。张和郭嘉的分析都有道理,只是一个偏左偏右的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形势并不由他们决定,能不能让老爹回豫州才是关键,而老顽固朱则是一个大麻烦。这人能力有限,信念却坚定得很,不是说有道理就能说服。
必须斩断和他的联系,至少不能让老爹再和他呆在一起,否则迟早要被他坑死。
辛毗匆匆走进百草堂。
张仲景正给何诊脉,两个护士站在一旁。辛毗放轻脚步,静静地站在一边。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张仲景诊完脉,站了起来。
“伯求先生,你的身体已无大碍,以后注意饮食,不要太过劳心,保你再活二十年不成问题。”
何笑道:“仲景,二十年就不指望了,能再给我十年时间,我就心满意足了。行了,你去忙吧,不用陪我。我知道你事情多,又要诊病,又要整理医经,忙得很。”
张仲景笑笑,向何、辛毗行了礼,出了门。两个护士关照了一些事,也退了出去。辛毗送张仲景到前堂,回来的时候顺手关上了房门。何坐了起来,示意辛毗坐在对面。
“说吧,有什么情况,朝廷那边来是使者是谁?”
“射声校尉马翁叔。”
何捻着手指,想了好一会,摇摇头。“王子师派他来干什么,马翁叔学问虽好,性格却未免温吞了些。派他来南阳,怕是说服不了孙策,反倒被孙策左右。”
辛毗点点头。“先生所料不差。周瑜说,孙策已经接到洛阳的消息,赶往洛阳参战,他会安排人出武关道接应,但是筹集粮草需要一段时间,不能立刻出兵。”
“孙策去了洛阳?”何眼神一紧,急声道:“消息可靠吗?”
“周瑜这么说,是真是假,不太清楚。不过……”辛毗沉吟了片刻。“孙策带着亲卫营巡视陈国、颍川,比我们早点收到消息也是可能的。先生,我还收到另外一个消息,盟主派袁显思主兖州。”
“什么?”何大吃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是谁出的主意?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辛毗闭口不言,脸色也不太好看,却没有何这么激动。何发了一阵脾气,一掀身上的薄被,翻身下床。“我要去邺城。显思是嫡长子,又是李元礼的外孙,是最合适的继承人,怎么能出镇兖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是嫡长子。”
辛毗扶住何。“先生,你别急,要不等公达回来,和他商量商量再说。”
何摇摇头,苦笑道:“他怕是指望不上了。荀已经在邺城,他不会随我去的。佐治,你随我去吧。”
“先生,不是我不肯陪你去,而是我现在不宜去邺城。盟主见到我只会生气,我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说不定还会坏了先生的大事。”
何看看辛毗,脸色阴了下来。“你也想留在南阳?”
“先生,不是我想留,而是我不能回邺城。我奉盟主之命护送袁耀回汝南,本欲争夺袁术旧部,现在事情办成这样,袁耀袭了安国停侯,保护他来的骑士又被孙策斩杀大半,剩下的人打断了手,赶回邺城,盟主见到我,能听我解释吗?”
何发了一会儿呆,眼神渐渐黯淡。“唉,既然如此,你暂时就别去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兖州。”
第430章 诀别
荀攸站在兴奋地士子中,看着周瑜陪着马日谈笑风生,参观邯郸淳、胡昭搜罗的古碑拓本,拿起一卷文章就舍不得放,一边读一边点头,和邯郸淳讨论得非常投入,暗自叹了一口气,悄悄退出了郡学。
马日是奉诏和解关东的,他的任命是催促孙策、周瑜勤王。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书生,一看到这些考证文章就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丝毫没有意识到周瑜带他来参观郡学的用意。他已经动心了,接下来只要周瑜开口邀请,他很可能会留在南阳,或者去襄阳,和蔡邕一起做学问。
他们原本就一起在东观校书,很谈得来。周瑜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不利用蔡邕的影响力留下马日。
王允这是故意的吗?
荀攸走出郡学的时候,看了一眼郡学的后院。他在宛城本草堂住了几个月,宛城内城的绝大部分他都去过了,唯有南阳铁官和郡学后院进不去。原本还能看到有人出入,黄月英离开宛城之后,郡学的后院就被封闭了,更没机会进入。
出了郡学,荀攸着在干净整齐的街道上,看着行色匆匆的掾吏或者士子走过,看着背着书袋的幼稚园小学子走过,留下一串串清脆而纯真的笑声,忽然有些不舍。他喜欢这里的安祥,他喜欢这里的平静,在这里,他可以暂时忘记外面的风云变幻,忘记那些阴谋诡计、尸山血海。这里是乱世中的一片乐土,让人乐而忘返。
但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荀攸拱着手,慢慢地走着。本草堂就在郡学一侧,他却走了很久。进了本草堂,站在前院廊下,看着张仲景一边给病人诊脉,一边给学生讲解,看着那些安静候诊的病人,荀攸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浅笑。
“公达!”辛毗匆匆走了过来。
荀攸平静的心情一下子消失了,他收起笑容,加快脚步,跟着辛毗向后院走去。一进门,他就感觉到了异常。何站在屋子中央,衣冠整齐,一脸怒容。床上、案上摆着两个包袱,各种物品已经收拾停当,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
“先生……”
何一摆手,打断了荀攸。“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荀攸把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周瑜在城外接到马日之后,说完南阳的大概情况,马日就主动要求去郡学看看。原本计划还要看幼稚园、木学堂,但进了郡学,马日就挪不动脚了。
“书生!”何再次打断了荀攸,叉着腰,连喘粗气。“王子师糊涂,王子师糊涂啊。”
“先生,你这是……”
何忽地转身,直视荀攸。“我要去邺城,佐治要去兖州,你有什么计划?”
荀攸不假思索。“我送先生去邺城。”
何很意外,辛毗也很意外。两人互相看一眼,何满意地点点头。“好,很好,那就不用多说了。公达,你去雇车。佐治,你去和张伯祖、张仲景道别,如果有机会,再和周公瑾说一声。麻烦了他们这么久,不能不辞而别。”
辛毗提醒道:“先生,见见马翁叔吧,至少要知道长安发生了什么事。”
何眉头紧皱,权衡良久,很勉强地答应了。“说得也是,马翁叔只怕已经知道我在宛城,不见一面就走,有伤朋友之义。见他一面,正好提醒提醒他,莫中了周瑜的缓兵之计。”
荀攸和辛毗躬身领命,走了出去。过了片刻,张仲景匆匆赶来,见何脸色苍白,坐在榻边,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坐在何对面,看着何,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一声长叹。
“我给你准备一些药,你带在路上备用。”
“多谢仲景。”何很惭愧。张仲景花了几个月的心血才将他的身体调理好,这一去邺城,只怕要前功尽弃。别说二十年,能活两个就不错了。他人在宛城,却经常能收到邺城的消息,有的是通过辛毗传来的,有的是通过周瑜传来的。对双方的明争暗斗,周瑜并不忌讳,有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若非如此,他们也不可能在本草堂住这么久。他知道周瑜想什么,但他不可能背弃袁绍,只能对周瑜说一声抱歉,对张仲景说一声抱歉。
张仲景起身出去,时间不长,带着一张药方和一大包药进来。他将药放在何面前,又将药方递给何。何伸手去接。张仲景按着药方,恳切地盯着何。
“伯求先生,当年若不是你一句评语,我也不会学医,此生感激不尽。临行之前,我有一言相告,还望先生三思。”
“你如果想劝我留下,我只能让人失望。”何看着张仲景,缓缓说道:“仲景,我并不是说孙策做得不好,相反,他做得很好,在我见过的年轻人中,能和他相比的也许只有当年的袁本初。但是,他读书太少,只知道一家一姓的荣华富贵,不知道真正的道义,不知道士所应担负的责任,所以,他终究只能争霸一方,不能成就王道,更不可能达到儒门内圣外王的理想。”
“伯求先生,我不是读书人,也不懂什么才是王道,我也不敢劝先生留下。我只是想问先生一句:袁本初能做得比孙将军更好吗?你看他到了邺城才多久,就杀了那么多人,而且是曾经帮助过他的人……”
何突然抬起眼皮,盯着张仲景。“仲景,我知道袁本初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是一个合格的说客,就不必在我们播唇弄舌了。”
张仲景摇摇头。“好吧,既然如此,那就祝先生一路顺风。我堂中事务繁忙,到时候就不去送先生了。”
何离席而起,整整衣冠,以张仲景深施一礼。“仲景,良相治国,良医治人,你对得起张家的列祖列宗,将来一定能进先贤祠,我何敢以性命担保。”
张仲景还礼,却看着何笑了笑。“多谢先生。不过,与先生的担保相比,我宁愿先生能多活几年,亲眼看到太平盛世的来临。”
何一时失神,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他既像是对张仲景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喃喃道:“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第431章 洛阳
马日很晚才来。
他打量着形容枯槁的何,眼中露出不忍。“伯求,何必呢……”
“我南郡的酒怎么样?”何打断了马日的话头,抬起眼皮,眼神冰冷如剑。周瑜设宴款待马日,宾主尽欢,马日的脸上还有酒意,口气有浓烈的酒香,与冰冷的房间格格不入。
马日皱起了眉头,语气也冷漠起来。“南郡的酒不错,但你伯求的待客之道却不怎么样。何伯求,你我相交数十年,淡淡如水。我就是个读书人,年轻时学经,入仕后校经,我没有你们党人的激情,所以你们党人也看不上我,大家各行其道,有什么不好?”
“你不来南阳,才是各行其道……”
“我不想来南阳。”马日抬起手,打断了何。何脸色一变,怒气喷涌,冷笑道:“数月不见,不意翁叔如此激烈,倒有颇有我党人的风范呢。”
“我不想来南阳,是王子师让我来,我再三推辞不果,这才勉强成行。”马日再一次强调,语气却缓和了下来,眼皮也耷拉了,避开何的目光。他接连叹了几声,又抬起头看着何。“伯求,我真的不太明白,明明有机会避免战事,为什么非要挑起事端?洛阳已经毁了,难道非要把关中也毁了才尽兴?你们革命,究竟是为了党人,还是为了百姓?”
“马翁叔,你的书都白读了。”何的脸上泛起异样的红晕。
马日摇摇头,转身向门外走去。“我的书也许是白读了,但我就算不读书也知道,你们就算取胜,也不会有百姓箪食壶浆的。何伯求,我来见你本来是希望你能劝劝王子师,不要一意孤行,现在看来,你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也不用说了。”马日在门口站住,眼神难得的凌厉。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过你记住,袁家五十余口,关中、洛阳几百万百姓,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
何大怒,挺身跃起,伸手就要去拔刀,只是他年过六旬,又养病数月,未曾如此激烈的运动过。刚刚等马日太久,双腿早已麻木,人虽然站了起来,双足却像针刺一般,身体摇摇晃晃,荀攸和辛毗连忙赶上去扶住他。马日摇摇头,一声长叹,转身走了。
“蔡邕不能留,马日也不能留。”何喘息着。“否则,将来必是一部谤史……”
“先生。”荀攸提醒道:“这里是宛城。”
“我知道这是宛城,我知道周瑜是蔡邕的女婿。”何面如金纸,脸上身上全是冷汗。“不过,我更知道孙策的险恶用心。只可惜我知道得太迟了。这都是王子师的错,一错再错啊。”
荀攸和辛毗的脸色也很难看。他们懂何的意思,马日也就罢了,蔡邕曾经是董卓的近臣,他太了解这几年发生的那些事了。蔡邕的老师胡广在孝安帝时就入仕,历事六朝,为官三十年,几乎有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经历了整个党锢事件。蔡邕现在写史的资料,有一部分就来自于胡广。由他来写史,党人做的那些事必将大白于天下。
荀攸最先冷静下来,劝道:“先生不必担心,若袁本初成功,就算蔡邕著成史书也无法流布天下的。”
“是的,是的。”何连连点头。“我们走,我们去邺城。”
孙策越过辕关,进入河南。
在颍川时孙策已经感觉到兵灾的影响,随处可见荒废的屋舍,新坟处处,路边偶尔还能看到白骨,曾经的繁华之地如今满目萧条。可是进了洛阳,他才知道颍川的情况还算好了。颍川人烟虽然稀少,偶尔还能看到有人的亭里。随着颍川的安定,越来越多的人返回家乡,人烟渐渐多了起来,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洛阳没有这种迹象。孙策走了四五十里,也没见到几个人,路边曾经卖到十金一亩的良田现在长满了草,新坟倒是不多,多的是白骨,路边的沟渠里随处可见,草丛里更是比比皆是。没有人烟,没有行人,倒是时常能看到眼睛发绿的野狗,远远的隐在草丛中,窥视着孙策等人。
那是吃多了人肉的野狗才有的眼神。
即使是真正的精锐,见惯了杀戮与鲜血,看到这一幕,义从营的将士还是沉默了,谁也不说话,只是埋头赶路。反倒是为郭嘉赶车的车夫没受什么影响,将车赶得稳稳当当。
两天后,孙策渡过伊水,真正进入洛阳。
庞统前来迎接,韩当率领五百骑随行保护。几个月不见,庞统窜了一头,身体也结实了很多,走路又快又稳,颇有几分军中武夫的模样。渡船刚刚靠岸,还没停稳,他就一个箭步跳了上来。
“见过将军。”
“哈哈,士元,几个月没见,你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有点大丈夫的模样了。张子夫见了肯定欢喜。”
听孙策提到张子夫,庞统有几分不好意思,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最近见过她?”
“见过,她以为你在平舆,特地跑到平舆去了。没见到你,很失望呢。”
“将军又拿我开玩笑。”庞统嘴上谦虚着,眼中的欢喜却掩饰不住。“将军,洛阳令周异也来了。”
孙策不敢怠慢,周异是周瑜的父亲,也相当于他的长辈,更何况他们一家人在舒县受过周家的恩惠。他连忙赶了过去,主动拜见周异。
周异四十出头,相貌和周瑜有点像,只是很瘦。洛阳这几年连遭大难,他这个洛阳令不好做。见孙策主动拜见他,礼节周到,他很满意,和孙策聊了一会儿,打听了一些情况。他经常和周瑜通信,对周瑜坐镇南阳的事一清二楚,倒不是很关心。他更想了解的是庐江的情况。庐江被陈登抢占,庐江世家豪强都被迫和陈登合作,周家也无法置事身外。有和孙策的关系,周家但凡有一点异动,就有可能被陈登铲除。
“放心吧,到目前为止,你们周家还是安全的,没有任何人员伤亡。”孙策笑道。
周异长出一口气。他明白孙策的意思,没有人员伤亡,但财产损失不小。不过他已经知足了。乱世之中不死人已经是大幸了,要想什么损失也没有,那简直是奢望。他是洛阳令,看到那么多权贵在短短的几个月甚至几天之间灰飞烟灭,哪里还敢有那种天真的想法。
第432章 自学成才
朱驻兵洛阳,孙坚的军营却不在洛阳城,而是城南的圜丘附近。附近就是太学、明堂,曾经是洛阳周边最热闹的地方,但现在除了军营之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人,满眼的残垣断壁,荒草杂树。
孙坚站在圜丘之下,远远地看着孙策一行走来,回头看了一眼张。
“先生,有什么话,你们不能和我说,非要让他来?”
张笑笑。“自然是父子之间才能说的话。将军,君臣是君臣,父子是父子,还是有区别的。”
孙坚笑着摇摇头。“你们读书人的心思我真的不太懂。不过他来也没用,我主意已定,不会改的。”
张胸有成竹,笑而不语。他侧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圜丘。圜丘是天子冬至祭天的地方,是城南地势较高的所在。孙坚驻兵于附近,却禁止所有士卒进入圜丘附近,连打草都不行。孙坚没读过什么书,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朝廷的感情。也许不是什么忠,只是一种感激,对先帝的感激。
他能以一个县吏封侯拜将,固然是因为臧、张温、朱俊等人的提携,但归根到底还需要天子的恩准。正因为这份感激,他才成为讨董诸侯中作战最勇猛的那一个,收复洛阳,填埋皇陵,拥兵十余万的袁绍没干成的事,他一个人全干了。
只可惜,他空有一身武艺,却不通政治。他是一口宝刀,却握在别人的手里。
远远地,孙策下了马,独自一人走了过来。他走得很慢,但很稳,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得非常坚定。走到面前,孙策向孙坚拱拱手。“阿翁。”又向张拱拱手。“先生。”
张还礼。“将军,你们父子聊,我去看看风景。”
孙坚点点头,看着张慢慢走开,目光又转回孙策的脸上。“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孙策第一次抬起头,打量着不远处的圜丘。“天子祭天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没有一点敬意?我看你这一路走来,连头都没抬一下。”
孙策挑了挑眼皮,笑而不答。他摘下腰间的革囊,从里面取出豫州牧的官印,在手里掂了掂,递给孙坚。孙坚接过,却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孙策。
“豫州的事太麻烦,我搞不定,还是你自己去吧。”孙策说道。
孙坚瞪了孙策一眼,展颜而笑,又将官印递了回来。孙策却不接。孙坚说道:“好啦,别使小性子。我之所以要勤王,就是因为豫州的事麻烦,我做不好,你却能做得比我更好。我勤王,你守豫州,我们父子各施所长。”
孙策摇摇头。“阿翁,论行军作战,我也比你强。如果一定要勤王,还是我去比较好,这样更保险。”
孙坚沉下了脸。“你才打了几次,就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岂不知骄兵必败……”
“我一战全歼徐荣两万精锐。”
孙坚语噎,怒视着孙策,半天没说话来。他狠狠地瞪着孙策。“你知道这一战有多凶险吗?”
“还请阿翁指教。”
“大军千里远征,粮草运输就是一个大问题。洛阳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根本负担不起大军的补给。山东诸郡各自攻战,也没人会提供支援。此其一也;函谷道天下至险,车不分轨,马不并鞍,易守难攻。此其二也;牛辅、董越驻河东,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断我后路。此其三也。有此三难,这次勤王有去无还……”
孙策打断了孙坚。“既然有去无还,为什么还要去?”
孙坚转过身,仰视着高大的圜丘,沉默良久。“伯符,我必须去。我孙家出身卑微,不为世人所重。我拼杀半生,邀天之幸,爵封乌程侯,位列二千石,这是先帝的恩宠。如今天子有难,我如果退缩不前,天下人会怎么看我?我去勤王,如果能侥幸得手,接天子还都洛阳,也算对得起先帝。万一阵亡,也能博得忠义之名,孙家不再被天下人小觑。”
他转过身,看着孙策。“伯符,这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责任,你不必冒此奇险。况且你虽然年轻,却通晓治道,能得士人之心,可以治理好豫州、荆州,这是我做不到的。我做长沙太守数年,除了小有战功之外,并无政绩可称,还不如你这几个月……”
孙策再一次打断了孙坚。“阿翁,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成就了你的忠义之名,却让我成了不孝子?”
孙坚再一次语塞,半晌才喃喃说道:“怎么会,怎么会,天下人还是明事理的……”
“可惜那些明事理的人现在说不上话,能说上话的却是王允、袁绍这些党人。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袁绍害死了袁家满门,你看有人说他不孝了吗?可是如果你死了,我却一定会背负不孝之名。别的不说,我这豫州牧肯定是做不成了,守孝三年是逃不掉的吧?”
孙坚脸色苍白,额头沁出汗珠。
“阿翁,你去做你的豫州牧,勤王的事由我来。我代你出征勤王,你得忠,我得孝,两全其美。”
孙坚沉思半晌,缓慢而坚决地摇头。“不,你不能去勤王。这是一个陷阱,不过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你。正因为如此,你更不能去。你去了,肯定回不来。你回不来,不管是张、郭嘉,还是庞统、庞山民,甚至是周瑜,他们肯定会离开。豫州我守不住,南阳我也守不住。”
“那我们都别去。”
“那也不行。”孙坚喃喃说道。他抬起手,拍打着额头,进退两难。这是一个两难困境,不管去不去,不管是谁去,孙家都会输得一无所有。
孙策也不说话。他知道很难说服孙坚,但他必须说服孙坚。要想说服他,先要断了他的想法,让他无路可走,然后再给他一个希望,他才会听从。如果一开始就给出解决方案,他是不会答应的。
“伯符,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阿翁,你先回豫州,我留在洛阳,想办法劝说朱太尉。如果能劝住他,那当然万事大吉。如果劝不住,还是由我去勤王吧。你去了,凶多吉少。我去了,也许会死人,但谁会死,还真说不定。徐荣都被我整死了,王允那个书生又算得了什么。”孙策慢悠悠地说道:“阿翁,论作战,你是我的引路人。论坑人,我自学成才,而且出类拔萃。”
孙坚还在犹豫,孙策又用岩央求的语气说道:“阿翁,郭奉孝为什么赶去颍川,一定要我来?就是因为他们觉得我能说服你。如果我做不到,他们会认为我能力有限,以后谁还肯跟着我?帮帮忙,行不行?”
孙坚盯着孙策看了半晌,噗哧一声笑了,抬手拍了孙策一下。“竖子,你这是跟谁学的,滑嘴滑舌,没个正经。”笑容一展即收,他又惭愧地叹了一口气。“伯符,我这个父亲做得不称职啊。不能为你遮风挡雨也就罢了,还要你来为我排忧解难。”
第433章 交接
张上了马车,坐在郭嘉对面。俭见状,识相的告退,还顺手带上了车门。
“这人是谁?”
“颍川阳城俭,一个修道之人,也不知怎么的就跟了将军。他手里有个药方,对外伤效果不错。”
张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将军能包容并蓄,唯才是用,将来一定能成大事。”
郭嘉转过头,目光透过车窗,看向远处并肩而立的孙家父子。“将军的胸襟不仅在于能用人,更在于能爱人。他虽然读书少,却心有大仁。由此可见,胸中是否有仁义与读书没什么关系,这是与天俱来的。”
“奉孝,过犹不及。唯上智与下愚不移,绝大多数人还是普通人,教化还是需要的。”
郭嘉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张也没有再说什么,也将目光投向远处。孙家父子说了几句,便并肩走下土坡。张有些意外。他看看郭嘉,眼神中带着欣赏和询问。
郭嘉笑道:“先生,你不要看我,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我现在和你一样疑惑。”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这应该也在先生的意料之中吧?”
张笑着摇摇头,转身下车。他站在车门口,张开双臂,活动了两下,又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杆,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郭嘉却能感觉到他这几天过得很紧张,直到此刻才真正放松下来。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孙家很可能遭受重创,他们的心血也将付之东流。
孙坚、孙策上了马,向大营走去。庞统跟在一侧,孙策对他交待了几句,庞统连连点头,来到车前,笑嘻嘻地说道:“二位先生,将军说了,事情已经基本解决,初步决定由征东将军回豫州,将军暂时留在洛阳。待会儿安顿好了,再与二位先生商量。”
张和郭嘉不约而同的点点头。“甚好。”将孙坚劝离洛阳,这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孙策暂时留在洛阳,关键在于“暂时”二字,一有机会,他也会脱身而去。万一走不掉,以孙策的机敏,他也会尽可能的远离危险,比孙坚留在洛阳稳妥多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会心而笑。他们都劝过孙坚,但谁也没能劝服。不是他们口才不如孙策,或者见识不如孙策,而是有些话,他们不方便说,只有孙策自己能说。如今麻烦已解,孙策不仅没有让他们失望,而且比他们预期的还要顺利,他们自然高兴。
孙策随孙坚进了大营,吴景、程普等将领已经在等着,见孙坚回来,纷纷上前拜见,然后又拜见孙策。孙策不敢托大,这些人是孙坚的旧部,不是他的旧部,和他不存在君臣之义,像吴景还是他的舅舅。他以子弟礼相见,一一问候。程普等人非常满意,赞不绝口,气氛融洽。
趁着这个机会,孙坚宣布了他和孙策商量的决定。他将返回豫州,由孙策代替他随朱勤王。考虑到豫州的北部防线已经建成,平舆还有黄忠的四千人马,他决定将大部分人马都留给孙策指挥,自己只带亲卫营回豫州。
孙坚向程普等人一一致意,又令孙策向他们行礼。“诸君,我就将犬子托付给诸位了。犬子年少,诸事有不妥当处,还请诸君多多照拂。”
程普等人虽然有些意外,却还是爽快地表示支持。孙策是嫡长子,是孙坚当仁不让的继承人,他们迟早会成为孙策的部下,只是这一天来得太早了些而已。他们也清楚,论行军作战,孙策不弱于孙坚,论政治权谋,他更比孙坚强得多。跟着他,立功的机会更多。
孙坚设宴,为孙策接风,席间命孙策向诸将一一敬酒,正式完成交接。
宾主尽欢,畅所欲言,很自然地就说到了勤王的事。在座的人都清楚勤王这件事不太靠谱,但真正意识到其中凶险的人却不多。孙策便请张为众将解说。
张在洛阳时间不久,但他是孙策的长史,正常接触的人就是孙坚、庞统,与其他人接触的机会并不多。现在情况不同了,程普等人都将成为孙策的部下,以后会朝夕相处,一起共事,展示一下才华,让诸位见识一下他的能力非常有必要。
张谦虚了几句,便将这件事的利弊详细解说了一番。首先,勤王根本没必要;其次,勤王的难度极高;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件事对孙家非常不利,有陷孙坚于死地,陷孙策于不孝的险恶用心。
程普等人知道勤王不容易,但他们更多的是从兵力、粮草的角度去考虑,听完张的分析,这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些阴险的考量,如果孙坚真去勤王,绝不是难以成功这么简单,而是必死无疑,险些气炸了肺。孙坚出自行伍,与士人的关系一直不好,当初讨董的时候就遭到袁绍的偷袭。程普等人出身也不好,不受士林待见,此刻见以王允为首的朝廷大臣用如此阴险的计策陷害孙家父子,岂能不怒。
程普起身离席,向张施礼。“多谢先生。若非先生指点,我们还蒙在鼓里。”
“正是,这些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满口的仁义道德,做的事却猪狗不如。”韩当跳了起来,破口大骂,随即又意识到张也是读书人,连忙说道:“先生,我说的可不是你,你是君子儒,那些人是小人儒,绝不是一回事。”
众人忍俊不禁,放声大笑。孙贲笑骂道:“韩义公,你学问不错啊,居然还知道君子儒、小人儒。来,再吹几句听听。我们不懂,张先生、郭先生懂啊。”
“别别别。”韩当连连推辞。“孙伯阳,你这不是害我吗,别说这二位先生,就是小士元面前,我也不敢放肆啊。我肚子里那点墨水也就认识自己名字,哪敢在他们面前放肆。”他又转向孙策。“将军,以后这算计人的事交给这几位先生,冲锋陷阵的事交给我们这些武夫。谁敢坑我们,先问问老子的刀答不答应。嘿嘿,我说,我们什么时候能用上南阳的新刀啊?”
孙贲一拍案几,一跃而起。“看,我就知道韩义公没安好心,这是无利不起早啊。说了那么多,都是为了能早日用上南阳的新刀。”
众人再次大笑。韩当也不介意,反唇相讽。“孙伯阳,你敢说你不想?”又对着程普、黄盖等人说道:“你们谁不想,站出来让我看看?”
众人互相看看,发出心领神会的微笑。
孙策闻弦音而知雅意,知道自己疏忽了,这些孙坚旧部有意见,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他连忙起身。“敢教诸君得知,这件事早有安排,很快就会有新刀送到。”
第434章 党人之过(周一,求推荐!)
饮宴之后,诸将各回大营,张来到孙策的大帐。
“将军,太仆赵岐来了洛阳,正在与朱太尉磋商,之后便要赶往邺城,调解袁绍与公孙瓒的纠纷。依目前的形势分析,袁绍、公孙瓒很可能会接受他的调解。北线暂时稳定后,袁绍就可以南进。你西进勤王,洛阳可就空虚了。”
孙策示意张不要着急。“先生坐,不要急,我不会轻易答应勤王的。能不去,自然是不去的好。万一不得已,我也要拖一拖,看看形势再说。别的不说,粮草总要准备好的吧。”
张在孙策对面入座。“袁谭入主兖州,将军应该收到消息了吧。”
“收到了,我还和袁谭做了笔生意。先生,奉孝将你的意见跟我说了一下,我大致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还想听先生亲口说一遍。过了这几日,也许先生又有了新的见解也说不定。”
张笑着点点头。他来找孙策,自然是想进言。他和郭嘉的建议并不完全一致,不管最后孙策做什么决定,他总要将自己的意见表达清楚。孙策决定暂留洛阳,除了要和朱纠缠一段时间之外,未必没有想将洛阳控制在手中的意思。
“将军,我正有此意。我听奉孝说,将军怀疑袁绍想废长立幼,这个分析有依据吗?”
“没有,只是依情理而论。不过张邈与袁绍不和是事实,张邈为此还花高价买了一千口刀。”
孙策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和张说了,包括使者往来和他自己的分析。对袁绍是不是想废长立幼,他也有疑惑,觉得郭嘉这个分析过于大胆。但袁绍喜欢幼子袁尚,有意废长立幼,这也是后来历史走向,现在提前一点也不是不可能。
张听完,拍了拍腿。“将军,这个猜想虽然很大胆,却也不是一点不可能。界桥之战,袁绍以不利形势重创公孙瓒,威镇河北,一时得意也是人之常情。如果袁绍真能在数年内平定天下,创立新朝,袁谭做为继承人,年龄的确偏大了些。”
孙策心头一动。“先生,你在京师游学多年,对党人是什么看法?王允这么做,会不会是和袁绍呼应?”
张叹息不已。太学就在一旁,他多次旧地重游,但每一次回来,他的心情都很沉重。他思索片刻,抬起头。“将军对党人如何看?”
“一群眼高手低,自以为是的书生。”
“我与将军的看法略有不同。”
孙策有些意外。他打量着张,见张神情凝重,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伤感,知道自己刚才嘴太快了。张年轻时游学京师,正是党锢事件爆发之时,那时候的党人还是以李膺、杜密为代表,李膺可是真正的文武全才,张说不定还将李膺作为偶像,他将党人一概视为眼高手低的书生并不妥当。
“一时失言,还请先生海函。”
张笑着摆摆手。“将军言重了,你其实说得也没错,党人大多眼高手低,还有些自以为是,但这并不是党人的致命伤。因为这两个缺点并非党人专有,甚至也不是读书人专有,那些读了几本兵书就以名将自居,自以为天下无敌的蠢人也不少见。而文武兼备的党人也不在少数,袁绍能以弱胜强,击败驰名北疆的公孙瓒,足以证明他不是空谈之人。”
孙策哈哈一笑。“那在先生看来,党人的致命伤在哪儿?”
“行事偏激,过犹不及。为了立名不惜危言耸听,哗众取宠。将军,太学有三万学生,每年考试,高第者为郎者不过四十人,再加上太子舍人、文学掌故也不过百人,率三百人取一人,杯水车薪,如果不特立独行,哪有机会出头?久而久之,习气积染,做事往往出格,不计后果,党锢之祸便由此而起,李膺杀张朔于前,张俭杀侯览家人于后。李膺只杀张朔一人,张俭却杀了侯家近百口,简直是滥杀无辜。至于袁家兄弟火烧皇宫,杀宦者至二千余人,就更不足道了。夫子言中庸,他们哪里还懂得中庸的道理。”
孙策沉吟道:“先生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成王允的确有可能这么做?”
“的确有这个可能,所以我才反对将军父子退出洛阳。原本还只是猜测,现在赵岐奉诏调解袁绍和公孙瓒的矛盾,我几乎有七成把握。原本袁绍是不承认天子的,所以才有拥立刘虞之举。现在刘虞不肯,他又不能立刻称帝,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天子纳入他的控制之中,或者……直接死去。”
孙策恍然大悟。看来以后交流还是要直接些,由人转告难免会有讹误。郭嘉倒未必有意掩饰,但他们意见不同,张有些话不太好跟他说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袁绍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者说,王允希望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又或者,希望天子直接死掉。刘辩已经死了,刘协如果也死了,灵帝一脉也就断了。到时候要么另选一个幼子为帝,或是自已称帝,天下很可能一下子冒出几个皇帝来,这时候就看谁拳头大了。
至于孙家父子,只不过是顺手除去罢了,如果能将天子之死栽赃到他们身上就更完美了。王允设计的时候可能根本没把孙家父子放在眼里,至少主要目的不是他们。
这一箭双雕的妙计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那依先生之见,我们能守住洛阳吗?”
“事在人为,不管最后能不能成,总要试一试。”张抱着腿,轻轻晃着身体。“袁绍一直不承认天子,王允等人是否真把他当天子看,谁也不知道。如果将军能够迎天子回洛阳,天子是信任袁绍,还是信任将军?野战之功又如何能比得上救驾。”
孙策的眉毛渐渐扬了起来。他瞅着张,越想越开心。怪不得他要和荀以天下为战场,他们太相似了,这是真正的战略大师啊。相比之下,郭嘉更擅长细微之处见精神,大局上略逊一筹。
孙策转过身体,向张靠了靠。“先生,若是欲试,更待如何?”
张笑笑。“将军,西行勤王,最大的危险是什么?”
孙策想了想。“河东的西凉兵,冀州的袁绍。”
“将军何不试试与牛辅联络。西凉人既不相信王允,也不相信袁绍,这时候肯定希望有一个盟友。”
第435章 手谈(有空来潜水打赏加更)
孙策茅塞顿开,一下子打开了思路。
勤王很难,却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如果真能将天子迎回洛阳,那可是大功一件。即使不能像历史上的曹操一样挟天子以令诸侯,至少孙家能一跃而为朝廷重臣,坐镇南方应该问题不大。现在天子控制在王允手里对孙家很不利,如果能将天子能党人手里解救出来,王允还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偏袒袁绍吗?
不仅是河东的西凉人,还有兖州的袁谭,徐州的陶谦,都是可以考虑的盟友嘛。
这样一来,也不用和朱翻脸了。这老人家肯定举双手欢迎啊。
“先生,走,我们去奉孝帐里商量一下。”
张欣然从命。他们来到郭嘉的大帐,郭嘉正和庞统下棋,见孙策和张进来,摆摆手,将棋子抹乱。“不下了,你小子心不在焉,赢得无趣。”
庞统很不好意思,正准备收起棋子,张却说道:“来,士元,我和你手谈一局。”
庞统看看孙策,见孙策并不反对,便分开棋子,和张对面而坐,有板有眼的下了起来。郭嘉半躺在一旁看,孙策也看,但他看不懂棋,他只能看人。他带张来是商量勤王的事,张却要和庞统下棋,这不太正常。可是他相信张不会是无的放矢,肯定有什么用意,便冷眼旁观。
郭嘉看着看着,原本很轻松随意的眼神忽然一变,多了几分兴趣,又过了一会儿,他扯扯孙策,示意孙策扶他坐起来。再后来,他挪到庞统身边,凝神细看,一边看一边摇头。
“子纲先生,你这可有点胜之不武啊,布这么大一个局对付士元,太过份了,太过份了。”
张笑笑,伸手示意郭嘉。“要不你来?”
“我来就我来。”郭嘉正中下怀,拍拍庞士元的肩膀。“去搞点酒肉来,我要和子纲先生秉灯夜战,不分个胜负绝不罢休。”
庞统原本棋下得还算轻松,进入中局时,已经落子缓慢,频频长考,郭嘉愿意接手,他求之不得,立刻起身,让出了位置,出去安排酒食。郭嘉并不急于入席,而是摆好了棋枰,又用两个被子靠在身后,让自己躺得舒服一些,等庞统将酒食拿来,他才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拈起棋子,对张微微一笑。
“先生,请。”
张也不客气,“啪”的一声,落下一子,干净利落。郭嘉不甘示弱,跟着落下一子,却与庞统刚才的下法不太一样。张的眉梢轻轻一挑,接着又落下一子。两人你一子,我一子,都下得极快,别说孙策这个棋盲,就连庞统都有些跟不上思路。
棋入中局,两人落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也记不清是谁先慢的,总之一个子比一个比慢。孙策不看棋,只看人。郭嘉盯着棋盘,眼珠滴溜溜乱转,不时的呷一口酒,嘴角挑起一点看不太分明的弧度,棋子在手里摩挲着,出手极快,一旦考虑完毕,迅速落子。张却不紧不慢,眼光在棋盘上扫来扫去,然后慢吞吞地拈子,落子。郭嘉经常吃子,每次或一两子,或三五子,积少成多,不一会儿,手边就积了一堆,足足有三五十子。张手边却只有寥寥数子。
“士元,看得懂吗?”孙策看得无聊,冲着庞统使了一个眼色。“谁的优势大?”
庞统挠挠头。“大势上子纲先生占优,方寸之间奉孝先生更强。胜负在两可之间,我暂时还猜不透。”
孙策明白了。他拍拍郭嘉的肩膀。“奉孝,你伤还没好,不是先生对手,认输吧。”
“谁说我输了?”郭嘉不服。“士元不是说了吗,胜负在两可之间。”
“那只是现在,再下几个子,你就会体力不支了。若是平时,你身体无碍,自然可以继续战下去。可你现在有伤在身,又接连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十成功力最多发挥出五成。欺负欺负士元也就罢了,遇到子纲先生这样的高手,你如何能胜?行了,我有正事要说,子纲先生刚才提了个建议,我觉得有些道理,想和你们一起商量商量。”
郭嘉一愣,恍然大悟。他放下手中的棋子,看看张。“先生,待我伤好,择日再战。”
“随时恭候。”张也放下棋子。
孙策将张刚才的建议说了一遍,郭嘉十指交叉,沉思了半晌,缓缓地点了点头。“以合纵破连横,这的确也是个办法,而且的确有成功的可能。只不过西凉人曾经屠戮关东,特别是颍川、洛阳,与他们联手可要特别小心,否则必然会惹上污名,对将军极为不利。”
他转过头,看看孙策,又看看张。“将军,我觉得可以用交战代替谈判,免得落人话柄。”
孙策看向张,张点头赞同。“将军是在朱太尉麾下行动,朱太尉代表朝廷,西凉人要战要降,都是对朝廷而言,与将军无关。西凉人现在走投无路,如果有机会与朝廷化干戈为玉帛,甚至将功赎罪,我相信他们不会拒绝。”
“不错,可行。”郭嘉低下头,看了一眼棋盘,赞了一声。“先生,还是你眼界高,我自愧不如,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霆啊。”
张大笑。“奉孝,你言重了。我只是痴长几岁,见得多一点而已。若非有你收集情况,为将军谋划算无遗策,这个计策我是万万不敢献与将军的。其利大,其险亦重,非奉孝不能为也。”
郭嘉也笑了,抓起放在棋枰旁的棋子,慢慢撒在棋盘上。棋子哗哗作响,清脆而急促,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那好,我就与先生联手下一盘大棋,助将军劫了王允这条大龙。将军,欲行大事,先清内贼,不能让何、辛毗再留在宛县了,请周公瑾找个理由,让他们离开吧。”他想了想,突然又笑了一声:“辛毗无处可去,他很可能会去兖州,将军何不通知一下张邈,让他招待一下何、辛毗?”
孙策哈哈一笑,搓搓手。“正该如此,白吃白喝了那么久,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还有,请将军通知周公瑾安排人保护好蔡伯喈。蔡伯喈知道得太多了,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何、荀攸可都是做过刺客的人,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