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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6章 分歧

    与阎象等人见完礼,孙策又引袁权去见蔡邕。蔡邕与袁家关系匪浅,可以算是袁术长辈。这次来给袁术主持葬礼,是给袁术天大的面子。他不用来拜见袁权,袁权却必须去拜见他。

    见礼完毕,各自上车。这时,袁权对孙策说,“我已经安排人在城外扎营,你们就住在那里。”

    孙策很意外。“怎么,城里住不下这些人?”

    袁权苦笑。“你先安顿下来,我再和你细说。”

    孙策没吭声,随袁权赶往选好的地点。那里已经扎好了帐篷,雷薄、陈兰率领的人马就住在里面。孙策入营,帐篷都是新的,地方还算宽敞,设施也算是齐全。

    孙策站在大帐里,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不是滋味。千里迢迢地赶到汝阳来,连城都不让进,就住城外军营?

    “是不是后悔了?”袁权牵着袁衡的手走了过来。

    “的确有点。”孙策摸摸鼻子,苦笑道:“你们袁家不愧是豪门大户,礼法森严。”

    “不能怪他们。天道轮回,这都是应得的报应,只是迟早而已。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为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我就索性曝一下家丑,免得你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

    孙策翻了个白眼,这还不错,至少比袁术那个坑货强。

    “好吧,我洗耳恭听。”孙策将袁权让进帐内,命庞统煮上一壶菊花茶。一会儿功夫,清香四溢,袁权就在这花香中为孙策介绍起了袁家的情况。

    袁家四世三公,很多人只看到袁家的宣赫声势,却很少人有注意到袁家内部的分裂。袁安以德行名世,诸子孙也出了不少名士,像第二代的袁京、袁敞都以学问著称,官声也不错,第三代的袁彭、袁汤等人虽说学问不如父祖,总也能持身自守,但家风已经松驰,第四代子弟袁成、袁逢、袁隗,第五代袁绍、袁术等人的情况孙策大致熟悉,就不用袁权多说了。

    但不是所有的袁家子弟都如此,还有坚守家风,不肯从俗的,比如袁彭的子孙。这些人主动与袁逢、袁隗等人保持距离,住在汝阳老家,不去洛阳,就算做官也不愿意与袁逢、袁隗发生联系,这其中又以袁闳最典型。为了表示袁氏子孙并不都像袁逢等人一样,他把自己封闭在土室中,至死不出门。他的弟弟袁忠、袁弘虽然不像他那么夸张,但也自觉的保持节操。

    按照儒家的宗法来说,袁彭是袁京的长子,在袁家现有的子弟中,袁闳兄弟才是大宗,袁绍、袁术都不能比。在天下,袁绍是袁家家主。在汝阳老家,他们才是袁家代表。

    袁术祖籍是汝阳人,但他既不在汝阳出生,也没在汝阳生活过。袁权姊妹奉梓返乡,袁家人腾出一个院子给她们住。虽然都姓袁,但大家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如果不是看在袁术已死的份上,根本没人理他们。

    袁权很识趣,知道一个院子不够住,也只能安排孙策在城外扎营。

    “委屈将军了。”袁权再次表示歉意。

    听完袁权的解释,孙策欲哭无泪。他早就知道袁术号召力有限,和袁绍不能相提并论,但没想到会这么差。这哪是遗产啊,简直是负资产,难怪历史上的袁术一称帝,孙策立刻和他划清界清。

    老爹孙坚打仗有一套,择主的眼光着实不怎么样。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也没什么选择。袁术的名声再差,也比孙家强几个等级。他现在经营南阳虽然辛苦,总比老爹在豫州强。据庞山民说,到目前为止,汝南、颍川没有一个名士主动投靠孙坚,孙坚帐下却还是程普、韩当那些人,没有一滴新鲜血液。唯一的谋士就是庞山民,须臾不可离,所以庞山民处理完了宛城的事立刻要赶回颍川。

    袁术留下的基础虽然薄弱,却也不能说一点没有,比如阎象。

    “我倒没什么,反正送将军入土之后,我大概不会来汝阳。你们怎么办,一直留在这儿吗?”

    “还能怎么样?”

    “跟我走吧。我至少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汝南暂时不会有战事吧?就算我那从伯打过来,总不至于对我们姊妹下手。”

    “现在的局势复杂,我也说不准。”孙策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刘勋等人连葬礼都不肯来,想必是一心要投那位袁盟主。尊夫黄猗生死不明,如果他也支持刘勋,倒还好说,有他护着,你们不至于受辱。如果他不屈而死,我不知道刘勋会不会对你们不利。”

    袁权眉心轻蹙,沉吟不语。袁衡倚在她身边,瞪着一双大眼睛,偷偷瞟着孙策。

    “请将军容我再思量思量。”

    孙策犹豫了好一会儿,很勉强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袁权轻轻叹了一口气。“请将军不要误会,并非是我见时局艰难就想抽身,实在是舍弟生死未明,先父身后无嗣,连个守墓之人都没有,未免凄凉。三年守丧之后,不管将军在什么地方,我都会送妹妹去见将军,完成先父的遗愿。”

    孙策苦笑。三年之后,袁衡也不过十三岁,按这个时代的习惯,倒是可以出嫁了,但我完全没办法接受啊。你送不送的真没什么区别,眼下的危机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历史已经偏离了轨道,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局势如何,他不愿意节外生枝,看着袁权姊妹落到刘勋等人手中,为接下来平定荆州增加意外的麻烦。万一黄猗再投靠了刘勋,倒戈一击,谁知道袁权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这次来汝阳,为袁术送葬是次要的,把她们控制在自己手中才是主要的。可是袁权要为袁术守墓,他还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劝,只得暂且作罢,先把葬礼办完了再说,总不能一见面就谈崩了。反正他现在要等孙坚的消息,要在汝阳待一段时间。

    “你们坐那辆马车回去吧。”孙策说道:“我试过了,还不错。”

    袁权声音很平静,眼神却非常犀利。“是阿楚姑娘的发明吗?”

    孙策眉头轻挑,眨眨眼睛,想笑又没笑出来。跟袁权说话,他总有一种没穿底裤的感觉,什么都被她看得透透的。他心虚地摸摸鼻子,表示默认。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袁权怜爱的摸摸袁衡的头。“先父荒唐了一辈子,最后做了一件最英明的事,只是阿衡年幼,对将军未免不公。阿楚姑娘聪明有才智,能助将军完成先父的遗愿,我们姊妹知道感恩。将军想纳她为妾,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合乎礼仪,不要乱了尊卑就行。你说呢?”

    孙策抚额长叹。“姊姊,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啊。姊姊,你要是男子,绝对青于出蓝胜于蓝,一代更比一代强。”

    一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袁权瞪了孙策一眼,终于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第287章 交换(江都侯万点打赏加更)

    在初春的寒风中,袁术下葬,入土为安。

    送葬的人很少,如果不算孙策带来的八百多人和袁术的部曲,送葬的只有几十个人,简直是冷清之极。蔡邕所作的碑文大概是唯一的亮点,但怎么写这篇碑文却让蔡邕所剩不多的黑发又少了一大半。说实话,袁术这一生真没什么可以称道的,几乎生生逼死蔡邕。孙策怀疑将来蔡邕自选文集,这篇碑文大概是不肯收进去的。

    葬礼之前,孙坚亲自赶到汝阳,送袁术最后一程。也不知道孙坚用了什么办法,他带来了朱的祭礼,真是朱送的,还是他假托朱的名义,也没人去问。

    办完葬礼,站在袁术的新坟前,孙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浓眉拧成疙瘩,半天没有说话。

    看到孙坚的第一眼起,孙策就知道老爹心情不好,听到这一声叹息,他知道孙坚的心情岂止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极糟,可见中原的形势很不理想。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孙坚身边,等着他开口。

    “伯符,你可能暂时不能回南阳去了。”

    “为什么?”

    “父子分据两州,非议太多。”

    “恐怕不是非议,是朱车骑的意见吧?”

    孙坚转头看了一下孙策。“朱公现在是太尉了。”孙坚吁了一口气,又说道:“是朝廷的诏书。”

    孙策心中一凛。长安朝廷有诏书到洛阳,拜朱为太尉,孙坚却依然忧心忡忡,显然朝廷并没有提到他们父子,否则孙坚不会这么心神不宁。换句话说,他们父子现在是待罪。

    “长安传来消息,司徒王允联合朝中贤达,于元旦大朝时奉诏诛杀董卓,大乱已定,拜朱公为太尉,着他抚定关东。朱公说,你能全歼徐荣所部西凉兵,有功于朝廷,但我既为豫州牧,你就不能在南阳,否则必然惹人非议,难以服众,山东州郡很可能援引此例,拒绝朝廷诏书。”

    孙策轻笑一声:“莫非朱公以为,我放弃南阳,袁绍、公孙瓒等人就能听从朝廷的诏书?”

    孙坚再次叹息。“伯符,我知道,这一战,你打得很辛苦,让你放弃南阳,不合理,应该是我放弃豫州才对。可是这样一来,你恐怕受的非议更大。朱公也是权衡各方利弊,才有这样的提议。如果你……”

    孙策抬起手。“阿翁,你多心了,我不是舍不得南阳。有公瑾坐镇南阳,和我自己在南阳没什么区别。我只是觉得朱公太乐观了些。”

    孙坚转头看着孙策,忽然笑了。“小子,刚刚打了几个胜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居然敢妄议朱公。朱公对你却是评价甚高呢,你说的情况,他早有准备,让你离开南阳也正是他谋划中的一步棋。”

    孙策很意外。“朱公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很能吗?猜猜看。”

    孙策哭笑不得。他仔细想了想,心里大致有了谱。既然朱没有盲目乐观,那他应该在部署山东的战事,以便山东州郡一旦不听从朝廷诏书就以武力进行征讨。山东最大的离心力是袁绍,然后就是公孙瓒、陶谦,公孙瓒、陶谦都和袁绍为敌,应该不会明着反对朝廷诏书,反而是可以利用的力量。如此一来,朱在西,陶谦在东,公孙瓒在北,袁绍三面受敌,唯有南面压力较小,而这里正是自家父子控制的豫州。

    “朱公希望我们父子从豫州出击,合围冀州,逼迫袁绍低头?”

    “是你,不是我。”孙坚笑笑,眼神中充满了欣慰。“我会统兵西进,逼迫牛辅所部投降,并控制河东,掩护司隶。小子,朱公天下知名,位列三公,你小小年纪就能在他的麾下作战,前途不可限量。这是朱公对你的提携,也是对你照料尹公的报答,你可不能辜负了。此战后,二千石唾手可行,封侯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你可别怨我这个做父亲的偏心,把这乌程侯的爵位给你的弟弟。”

    孙策笑了。“阿翁,你早就知道我不会拒绝吧?”

    “虽说你这几个月变化不小,但你终究是我的儿子,你会怎么想,我还是能猜得到的。”

    “阿翁,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是有意见也只能保留了。不过,能守住南阳,公瑾有大功,如果一定要我放弃南阳,也只能留给公瑾。换了其他人来,我可不答应。”

    孙坚没有立刻回答,显然对这一点并没有把握。他背着手,缓缓向前走去。孙策紧紧跟上,追问道:“朱公可有具体方案?阿翁亲自赶到汝阳来,是我要去洛阳去他?”

    孙坚沉吟了很久,从腰间扯下豫州牧的印绶,看了一眼,塞到孙策手中。“朱公的确有此意,但是我觉得不妥。袁绍先是不承认天子是先帝血脉,后来又欲行废立之事,我看他不太可能接受朝廷的诏书,这一战在所难免。豫州负有重要使命,又是你立大功的机会,应该早做准备,免得措手不及。所以,我和朱公商议,让你代行豫州牧,整军备战。”

    孙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印绶,很有些不以为然。

    “朱公同意了?”

    “他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孙坚在笑,却笑得很苦涩。“他可能是担心朝廷不承认我这个豫州牧,所以不便表态,只能默许。伯符,我这豫州牧其实有名无实,恐怕帮不上朱公什么忙,由你来做豫州牧比我更合适。朱公对你期望甚高,你千万要努力。”

    孙策眉毛微挑,欲言又止。在他看来,朱是既想自家父子为他卖命,又不想认可自家父子对豫州的控制,所以才装聋作哑。万一仗打得顺利,袁绍跪了,朝廷想收回豫州,他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不过,袁绍有那么容易跪吗?别的不说,朱这个看起来很美的计划能不能有得到王允的同意还得两说呢。不管这豫州牧的印绶是怎么来的,我先占了这豫州,捞点实惠再说。

    “行啊,我先接着,准备起来再说。”孙策将印绶揣到怀中,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既然阿翁要去河东,我有一个想法,请阿翁斟酌。”

第288章 误会

    河东有什么?白波军啊。

    中平元年黄巾大起义,天下震动,但旋即被朝廷镇压,豫州、荆州和冀州是主战场,东汉最后一个战神皇甫嵩转战三个战场,前后斩杀超过十万人,黄巾军全面溃败。

    但黄巾军从来没有灭绝,他们像野火,虽然没有燎原,但旋扑旋起,一直分散在各地坚持战斗,汝南是其中一地,但汝南黄巾的声势远远不如青州黄军,也不如另外两支黄军:黑山军和白波军。

    黑山军在冀州,由张燕率领,一度危及袁绍的政权,后来又投降了曹操,张燕成为一方诸侯,在《三国志》中有传。白波军就在并州,但没有集中领导,实力分散,名头没有黑山军响,但白波军却参与了献帝东归,对三国初年的形势影响远远超过黑山军。

    其实早在董卓乱政,山东州郡讨董的时候,白波军就起了不小的作用。董卓之所以撤出洛阳,退回长安,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白波军南下渡河,切断他的退路。牛辅驻扎在河东,主要任务就是防备白波军。

    现在牛辅退回关中,河东空虚,正是趁机抢人的时候。对此,孙坚还有着其他人难以企及的优势,他部下就有一万汝南黄巾精锐,关系还非常不错。天下黄巾是一家,有这些人从中联络,孙坚只要运作得当,完全可以和白波军结成联盟,立增三五万人是小意思。

    孙坚连连点头。他也早有此意,亲自赶到汝阳来和孙策见面,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让孙策帮他谋划一下如何收买黄巾。在孙策出马之前,他和汝南黄巾一直关系冷漠,甚至有些敌意,孙策出马,龚都、刘辟这才归顺了他,现在龚都还在他的帐下听命呢。

    孙策说,龚都不行,担负不起这样的重任。一来他本人能力有限,是个中人之才,二来他没有亲身经历过襄阳土改,说不清楚。这件事要让刘辟去办,最好是让刘辟亲自去,再不济也要让刘辟安排得力的亲信去。他可以写信给孙辅,由孙辅与刘辟商量。

    孙坚大喜,兴冲冲地走了。

    孙策很无语。这江东猛虎还真是个虎脾气,父子俩难得见面,你就不能停一下,加深一下感情?

    送走了孙坚,孙策回到大帐,把玩着豫州牧的印绶,考虑着如何进行下一步。庞统走了进来,一见孙策手中的印绶,不免有些意外。孙策把情况说了一遍,话音未落,庞统就急了。

    “将军,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用?”

    “什么机会?”

    “蚕食庐江、九江啊。”庞统急道:“庐江、九江虽是扬州,不受豫州辖制,但现在是太尉奉诏征讨不臣,豫州、徐州、青州都要出力,扬州岂能置身事外?将军可以请朱公下一道手令,就可以要求两郡提供兵马粮草,尤其是九江,对面就是丹阳,自古就是出精兵的地方。”

    孙策一拍脑袋,如梦初醒。他连忙带上庞统,又叫上秦牧等人,飞奔出营,追上了孙坚。

    听完庞统的建议,孙坚盯着庞统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道:“伯符,这小子比山民强,让他跟着我吧。”

    庞统连连冲着孙策使眼色,表示不想去。孙坚有些不悦。孙策见状笑了。他知道庞统不是不想跟着孙坚,而是舍不得张子夫姑娘。张勋来送袁术入土,张子夫也随行,这两天正和庞统打得火热,若非如此,他和孙坚商量事的时候,庞统也不会缺席。

    “也好,庞山民太忠厚,不擅长军事,你还是让他留守颍川吧。士元跟着你,早点立功,将来向张公提亲也好说些。”

    庞统听了,立刻眉开眼笑。

    孙坚一口答应,带着庞统走了。

    孙策回到大营,进了大帐,刚坐下不久,袁权就带着袁衡来了。孙策连忙准备茶水。以前庞统在的时候,这些杂事都由庞统做,他也没觉得什么,现在庞统被孙坚要走了,一时之间,他还真弄不清情况,手忙脚乱。袁权见了,柳眉轻蹙。

    “庞统呢,又去和张子夫说话了?”

    孙策很惊讶。“你怎么知道庞统和张子夫说话?”

    袁权淡淡地说道:“庞统又没有刻意掩饰,反倒有些招摇,只有不是装瞎,有谁看不到?”

    孙策咂咂嘴。“姊姊这话说得,我怎么感觉你是指桑骂槐呢?”

    一丝笑意在袁权嘴角一闪即没。她垂下眼皮,避开了孙策的目光,自责不已。说来也怪,她在别人面前总是守礼自重,从不轻易说笑,唯独在孙策面前就忍不住想挖苦孙策两句,看看孙策窘迫的样子。

    “尹怎么没带在身边?她侍候你不比庞统好吗?”

    孙策觉得这话里有话。不过他还真有些后悔了。当初想着最多一两个月,他就要回宛城去,所以没带尹,以免让袁权觉得他好色,连这几个月都忍不住,没曾想现在要在汝南长住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宛城,这个人问题可怎么解决,总不能像普通将士一样到辎重营找官奴婢吧。

    “回头我送两个手脚麻利的婢女给你吧。”

    “那我可不敢要。”孙策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万一黄猗回来误会了,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袁权一怔,随即明白了孙策的意思,气得面红耳赤,狠狠地瞪了孙策一眼,长身而起,拂袖而去。孙策翻了个白眼,耸耸肩,觉得很无辜。“怎么又是我的错?还讲不讲理啊。唉,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门户大,脾气也大啊。老子这是作了什么孽,平白无辜受这冤枉气。”

    袁权出了帐门,风一吹,已经有些后悔。孙策好开玩笑又不是秘密,况且她说得不清不楚,让孙策误会了,孙策生怕引起他人非议,不敢接受,也是好意,并非有意调戏,她这气生得有些莫名其妙。正想着怎么挽回,却又听到孙策在帐内自由自语,顿时尴尬不已,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进退维谷了好久,还是不知道如何向孙策解释,只得怏怏的出了大营。

    上了马车,袁衡坐在袁权对面,托着腮,不解地看着袁权。

    “姊姊,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你很想把你的侍女送给他吗?”

    “我……”

第289章 难题

    袁术葬礼已经完成,孙策归期未定,但阎象却必须回去了。他是南阳太守,事情很多。张勋、桥蕤等人也各有去向,比如冯方就想回关中老家去了。

    除了阎象之外,其他的去向孙策并不是很关心,反正他又不是主人,他们向袁权辞行就是了。不过,得知孙策暂时不能回南阳,而要长驻豫州,代领孙坚的豫州牧,桥蕤动了心思。

    桥家是梁国睢阳人,也在豫州范围以内,而且睢阳在豫州北部,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果袁绍不服朝廷诏令,朱要用武力征讨,那睢阳必然成为战场。大军进驻,要想免于损伤,无非两条路:一是赶紧逃,二是依靠能够保护自己的某个势力。

    对他来说,这个势力无疑是孙策。别人不知道孙策的能力,他却是一清二楚。全歼徐荣两万西凉精锐的战绩,就算是孙坚也未必能做得到,而当时孙策麾下只有南阳一郡。现在他代领豫州,实力更强,这时候舍他而去,到哪儿去找比他更合适的保护者。

    于是,桥蕤决定留下。

    张勋不想留下,但是他也不想留在豫州,他还是觉得南阳比较安全。豫州没有地利,一旦与袁绍对阵,孙策很难拒敌于境外,免不了一场苦战,不如去南阳观望形势,如果关中平定,他随时可以回家。

    冯方则比较简单,他既不想留在豫州,也不想留在南阳,一心想回关中。冯宛很苦恼,但胳膊扭不过大腿,她改变不了冯方的主意。更何况她自己也很犹豫,孙策已经有了正妻袁衡和妾尹,再加上铁定会嫁给孙策作妾的黄月英,她就算嫁给孙策也只能排在尹之前,别说冯方不答应,她自己也不甘心。

    孙策对此一无所知,他现在满脑子考虑的全是怎么搞定豫州。

    这事还真没那么容易。孙坚做豫州刺史、豫州牧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但效果仅限于没有反对他,当然也没有搭理他。最明显的就是袁术下葬,孙家父子来送葬,汝南太守一直没有露面,而汝南郡治平舆县离汝阳只有五六十里。

    换句话说,到目前为止,孙家父子对豫州的影响力几乎为零,世家豪强们选择了无视他们。

    要搞定豫州,先得搞定汝南。汝南是豫州当之无愧的第一大郡,人口接近豫州一半,比南阳郡还要多。更重要是汝南世家很多,名士也多,汝颍名士半天下,指的就是汝南和颍川。就算孙策没什么号召力,他也不能让这些人和袁绍勾结起来,至少要让他们保持中立。

    当然,已经跟了袁绍的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最近手头紧啊,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既然你们已经成了敌人,不拿你们开刀拿谁开刀?

    但是,从哪儿下手,孙策却一时没主意。他对汝南很陌生,可以说两眼一摸黑。袁家倒是汝南第一大族,但袁家人连袁隗、袁逢都不搭理,更不可能搭理他。

    关键时刻,桥蕤找到了孙策,提出一个建议:先控制汝南郡治平舆。

    汉代制度,郡有郡兵,集中在郡治,由太守直接控制。郡治所在城分内外城,内城是官府机构,除了太守府,还有郡仓、武库等,把守严密。郡治以外的各县没有兵,县城也不分政府办公区和居民区,防备能力比郡治差很多。

    控制了郡治,几乎就等于掌握了一郡的主要武力,剩下的就是各庄园的私人武装。当然汝南庄园遍地,私人武装也很多,但那毕竟不如郡兵来得整齐,以孙策眼下的兵力也不可能一一攻打庄园,夺取郡治是最直接的捷径。

    孙策觉得有道理。桥蕤虽然用兵能力有限,活了半辈子,经验还是有的。庞统被孙坚要走了,他现在是单打独斗,的确需要一个人查漏补阙。

    说干就干,孙策一边命令秦牧派出骑士打探平舆县的情况,一边求见袁权。他兵力不足,要想迅速攻克平舆县,他需要将雷薄等人率领的袁术部曲纳入指挥。这些人当初护送袁术灵柩回汝阳,现在任务完成,除了一部分人接着守墓之后,其他人都可以调动。

    理论上说,这是袁术留给他的遗产,充其量算是留给袁衡的嫁妆,所有权肯定不属于袁权。袁权已经出嫁,她是黄家人,不是袁家人。

    孙策来之前,袁权已经知道了大致情况,张勋、冯方告辞的时候都提了一下,冯宛说得更详细,只是冯宛本人了解有限,所以袁权并不清全部情况。等孙策一说,她才知道孙策现在的麻烦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换句话说,袁术虽然已经下葬了,但朝廷还没有盖棺论定,袁术随时可能被定为叛逆,极端情况下,他甚至可能被从棺材里刨出来砍头曝尸。要想避免这种情况,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迅速提升孙策的实力。

    但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她能做的就是不帮倒忙。

    袁权很爽快的答应了孙策的要求,留下二十老弱为袁术守墓,其他人全部交给了孙策。当着孙策的面,她要求苌奴三人发誓效忠孙策,就像当初效忠袁术一样。

    苌奴、雷薄、陈兰已经见识了孙策的信义,没说什么废话,当场宣誓效忠。

    “还有什么我能做的?”袁权很客气地说道:“不要客气,你直接说。”

    “汝南随时可能成为战场,我希望夫人最好去南阳,实在不行,你也应该随大军行动。只有如此,我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袁权搂着袁衡,沉吟良久。“我随大军行动吧,等中原战事结束,我还回汝阳来,为先父守墓。”

    孙策答应了。

    “还有一件事,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但我还是希望将军能够信守承诺。”

    “什么事?”

    “为先父请谥。”

    孙策很头疼。他是答应过这件事,但现在王允主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将他们父子定为叛逆,这时候为袁术请谥不是自讨没趣吗?

    “夫人,不是我不想,实在是……”

    袁权轻抬素手,示意孙策不要急着拒绝。“先父虽然做了不少荒唐事,但他没有背叛朝廷。董卓被诛,我袁家两百多口惨死,朝廷应该还我们一个公道。如果这点都做不到,将军父子恐怕也不会得到朝廷承认。这件事与其说是为先父,不如说是为将军父子。望将军三思。”

    孙策如梦初醒,一口答应。“夫人说得对,我一定尽力而为。”

第290章 刀和笔

    夫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在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这句话没什么意义,管你名正不正,一路推过去就是了,不正也正。问题是绝大多数情况下,没有人拥有这样的实力。别说孙策现在没有,袁绍也没有。

    名在何处?在长安,在那位刚刚十来岁的小皇帝身上。虽然以前董卓很牛逼,现在王允很牛逼,将来还不知道谁牛逼,但他们都是毛,天子才是皮。即使曹操掌握了大半个天下,也没敢直接把天子推到一旁自己干,还得等曹丕自导自演一场大戏,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你可以说这很可笑,但天下人就认这个。

    袁权说得有理,为袁术争就是为孙家父子争,因为孙家父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奉袁术之命行事。袁术很混蛋,是个纨绔,但他没有露出反迹。他和袁绍一样有袁氏背景,却不像袁绍那么嚣张,八字还没一撇,就否定了天子的血统,还想别立刘虞为帝。

    如果朝廷连袁术的忠诚都不肯承认,还能承认孙家父子?

    如果承认了袁术,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为难孙家父子?

    说白了,袁术就是孙家父子的盾牌。为袁术请谥,就是为孙家父子争取名份。在这种事情上,孙策没有袁权敏锐,因为他潜意识里就没有这样的概念。

    孙策转身出门,苌奴三人向袁权行了一礼,也跟了出去。

    袁权脸色不变,情绪却有点低落。袁衡转到袁权正面,歪着脑袋打量了袁权片刻,不解地说道:“姊姊,他为什么叫你夫人,不叫你姊姊了?是不是生气了?”

    袁权白了袁衡一眼,忍不住笑了,曲指轻弹袁衡的脑门。“你以为他跟你一样,还是个孩子,天天围着姊姊转?他现在是豫州牧了,要领着几万大军作战,将来……”袁权迟疑了,没有再说下去。

    “将来怎么了?”

    “将来的事,谁说得清呢。”袁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搂着袁衡,理顺她腮边的头发。“阿衡,他的面前有好几道山,一道比一道高,每一道山都很险,能不能翻过去,真的不好说呢。这时候,我们要尽可能地帮帮他,不能给他找麻烦,懂吗?”

    袁衡似懂非懂,乖巧地点了点头。

    孙策离开袁家,回到大营,却发现一个问题。他吹吹牛逼可以,打仗也马马虎虎,写文章却是一塌糊涂。别说是为袁术请谥这种高难度的活,能把话说明白,说得典雅没毛病,对他来说都是不太实际的任务。

    差个笔杆子啊。

    孙策二话不说,转身又出了门,直奔蔡邕的住处。蔡邕正打点行装,准备回南阳。南阳有女儿和准女婿,在这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是一天也不想呆了。

    孙策将来意一说,蔡邕也有些犯难。

    写这种文章可不是有文采才行,还需要精通儒家经典,用圣人经义来论证自己的正当,能言善辩,甚至是诡辩,可比睁着眼睛说瞎话地写几篇碑文难多了。一不小心被人家抓住破绽,想求的求不到,反倒惹来祸事。上次冯方为使,没能给袁术捞到好处,反而招来了两路大军,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伯符,不是我不肯写,实在是我不擅长这样的文章。”

    孙策有点傻眼。如果蔡邕都不擅长,谁擅长?“那不行,你不把这事给我解决了不准走。我把你扣在这儿两年,等你回到南阳,直接抱外孙。”

    蔡邕气得瞪了孙策一眼。“公瑾又不是你,做不出这样的事。”他抚着胡须,沉吟片刻。“我倒是有两个学生能做这事,但是一个未必肯来,一个倒有可能来,但他的人品……我实在不愿意推荐给你。”

    “谁啊?”

    “一个叫阮,一个叫路粹,都是陈留人。”

    孙策哦了一声,倒是明白了蔡邕的难处。阮是建安七子之一的大才子,但是有点小傲气,传说曹操召他为官,他都不肯去,逃到山里,上演了一出烧山求才的戏码才将他逼出来。即使如此,也是出人不出力,直到曹操大势已成,他才认了命。

    至于路粹,他在历史上名声不显,很多人不知道他,但真正读过史书的人却知道他,他属于有才无德,被史家刻意忽略的那一类人。孔融被杀和路粹有直接关系。

    “汝南这么大,难道就没有合适的人?”

    “有,但是人家不肯来啊。”

    孙策一看蔡邕那戏谑的眼神,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这老头不厚道啊,专挑痛处捏。是啊,汝颍名士多,可人家不鸟我啊。可以抢田抢钱,总不能抢人。人抢来了白吃饭,不干活,有什么意思。

    我的张在哪里啊。国难思良将,家贫想贤妻,孙策开始想念他原本生命轨迹上的那些文臣谋士了。张无疑是最适合干这活的,可是他人在广陵,现在就算派人去找也未必来得及,远水解不了近渴。

    “路粹能来吗?”

    “如果我写信给他,有可能。”

    “那你写两封信,我派人去请他们,能来更好,不肯来就拉倒,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孙策咬咬牙。“万一能来一个,我也能先应应急。”

    “这可不能应急,没有人愿意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更何况是路粹这种人。不与他打交道便也罢了,伤了他的面子,反而有可能成仇。”

    孙策哭笑不得,权衡再三。“你让他来吧,笔杆子在他手上,刀却在我手上。再说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不定我能感化他,让他走上光明大道呢。”

    蔡邕没说话,但那眼神明显觉得孙策是自欺欺人的胡扯。孙策忽然笑了,自嘲不已,纠结个毛啊,我又不是什么善人,臭味相投,说不定和路粹很谈得来。蔡邕倒是个好人,问题是他能干什么啊。

    见孙策主意已定,蔡邕倒也没有推辞,立刻写了两封信,分别给阮和路粹。孙策安排人带着蔡邕的亲笔信赶往陈留。蔡邕决定在汝阳再留几天,陈留离汝南很近,大概三百里左右,快马急行,五六天就能有消息。

    阮、路粹还没有消息,洛阳的消息先到了。在庞统的建议下,朱勉强答应了孙坚的请求,令孙策代行豫州牧,并着庐江、九江两郡协办粮草,筹备作战事宜。

    拿着太尉府的文书,孙策赶往汝南郡治平舆。

第291章 许劭

    孙策之所以迟迟不去平舆,不是没把握攻克平舆,而是没必要。孙坚这个豫州牧是摆设,汝南人可以不当回事,朱这个太尉却是货真价实的,而且朱的名声极好,在士人中的影响很大。有这么好的虎皮不用,非要用武力强攻,那才是没脑子。

    孙策带着人马缓缓而行,让桥蕤带着太尉府的文书先进平舆城,面见汝南太守徐。

    老骥伏枥,不用扬鞭自奋蹄。桥蕤留下不走,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价值,希望能获得一官半职。打仗不行,还可以做别的嘛。阎象能做南阳太守,他也可以做一郡太守,总比回家养老强。

    毕竟还不到五十岁,养老有些太早了。桥蕤想趁这个机会再博一把。

    来到平舆,桥蕤当着众人放言,我是奉太尉朱公之命,前来与徐府君接洽。守城的人倒也没想太多,桥蕤只带了两个随从,不可能是攻城,便报与太守徐。

    徐知道桥蕤来意,虽然不情愿,却不能无视朱的命令,更不敢对桥蕤不利。桥家是梁国大族,桥蕤的族叔桥玄官至三公,性格刚烈,闻名天下,他多少要给桥蕤一点面子,只能派人引桥蕤进城。

    当着徐和汝南太守府掾吏的面,桥蕤亮出朱的公文,先表明自己身份,随即解说了一下眼前的形势,董卓被诛,王允执政,太平可期,但是袁绍有不臣之举,所以朱要求孙策代领豫州,整军备战,汝南理应听命,配合行事。

    话音未落,一人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桥蕤。“桥君所言甚是,既是太尉朱公之命,我汝南自然应该听从。只不过孙坚这个豫州牧可有朝廷任命?”

    桥蕤早有准备。“自从董卓乱政,少帝被废,天子年幼,蒙尘西京,诸公迫于董卓凶残,身尚不能保,哪有能力掌握朝政。如果你说的是董卓的任命,那的确没有。”桥蕤抖了抖手中的太尉府公文。“可朱公这个太尉却是董卓被诛后,朝廷所拜,他认可了孙将军的豫州牧,倚孙将军父子为左膀右臂,你不认可?”

    那人语塞,舔舔嘴唇,坐了回去。

    桥蕤初战得手,趁胜追击。“诸位说到朝廷任命,有件事倒是和这有关,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兴趣听。”

    徐不知道桥蕤卖什么关子,只能欠身道:“请教教。”

    “前年州郡起兵讨董,孙将军奉袁将军之命,在颍川一带与西凉兵血战。当时孙将军的官职是袁将军承制封拜,而统率西凉兵的徐荣却是朝廷任命的大将,颍川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众人面面相觑。颍川就在汝南隔壁,西凉兵前锋一度进入汝南郡,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位徐荣去年再次统兵侵入南阳,依然有朝廷诏书,结果他屠了南乡、顺阳,血流成河。”

    徐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抬起了身子。“竟有此事?”

    桥蕤冷笑一声:“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从南阳返乡的难民,他们清楚得很。他们不仅知道徐荣屠城的事,还知道孙将军我说的不是孙坚孙文台,而是他的长子,城外的孙策孙伯符为解救南阳百姓,统两万新卒,与徐荣于穰城恶战,大破徐荣,全歼两万西凉兵。”

    徐等人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们听出了桥蕤的威胁之意。你们以为孙策没有攻平舆城是不敢?错!他能战败徐荣,怎么可能在乎小小的平舆城。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桥蕤再次举起朱的命令,厉声道:“孙将军奉朱太尉之命,代理豫州军务,诸位想拒他于城外吗?”

    面对太尉府的命令,面对曾经击败徐荣的孙策,徐犹豫再三,没有正面对决的勇气,请功曹许劭代自己出城迎接孙策。

    许劭就是月旦评的主持人,但他首先是汝南大族许家的人。

    提起汝南大族,很多人首先想到四世三公的袁家,但袁家的影响力已经超出了汝南郡,甚至超出了豫州的范围,成为整个大汉数一数二的大族。许家还没达到那个境界,但也差得不算远,许劭的从叔祖许敬、许敬的儿子许训,许训的儿子许相都曾位列三公。

    但许相人品很差,许劭不愿意和他来往,而许劭的父祖也没做过高官,他主要靠是自己打下的名声,算是世家子弟中有出息的那一类。

    在城北沈亭,看到孙策的那一刻,许劭是带着三分傲气的。太守徐让他出马,就是想用他的赫赫威名震慑一下孙策,就算不能赶他走,也要让他知道这汝南郡不是他们孙家父子为所欲为的地方。

    “汝南许劭,蒙徐府君错爱,忝任郡功曹。”许劭长揖。他四十出头,白面疏须,中等身材,微胖,小腹前挺,眼睛上翻,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听到许劭这个名字,孙策就猜到了徐的用意,这是打脸来啦。不过他不在乎,他又不打算请许劭品评他,他只要平舆城。

    “月旦评的那个许子将?”孙策用马鞭抽打着手心,嘴角带笑,笑得很诡异。

    许劭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他见过无数英雄豪杰,也见过很多自以为是的人,但从来没见过孙策这样的。那些人不管身份如何,地位如何,不管是不是来请他点评的,都很恭敬客气,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未必是对他,更多的是对人伦臧否、人物品评这种道德舆论。

    可是在孙策的眼里,他看不到一点敬畏,不管是对他本人或者是舆论。

    “正是。”

    “你不要紧张,哈哈,我不想求你点评。”孙策笑出了声。“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点评曹操的时候,他是不是真用刀逼着你啊?”

    许劭的鼻息重了,瞪着孙策不说话,怒火升腾。那是他的耻辱,他的伤疤,孙策一见面就揭他的伤疤,这是要战斗吗?可是他的眼角余光扫到孙策抚着刀环的手,心里又有些打鼓。如果孙策和曹操一样粗鲁蛮横,直接拔刀,怎么办?论杀人,孙家父子可比曹操还狠,而且一个比一个狠,孙坚杀王睿、张咨已经够狠了,孙策直接将蒯家灭了门。

    许劭权衡再三,只得强忍怒气,与孙策周旋。“将军认识曹操?”

第292章 再战

    “嗯,认识,还打过几架。我差点干掉他,他也差点干掉我,最后我小胜一着,把他赶出了南阳。我觉得他不像你说的那么厉害啊,什么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

    许劭闭紧了嘴巴,决定不再和孙策说一句话,这卖瓜儿太无礼了,和他说话很跌价。怪不得袁术会选他做女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路货色嘛。

    惹不起,我躲着你还不行吗?

    许劭在心里关上了交流的大门,决定冷漠到底。孙策却意犹未尽,他背着手,来回转了两圈,又道:“你觉得袁绍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他回家奔丧的时候,为了不被你批评,连随从都遣散了,你应该知道这事吧?”

    许劭白眼翻天,拒绝和孙策说话。评价袁绍是个不可解的难题。一方面,袁绍不臣之意已明,他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沽名钓誉,什么为父母守孝,什么接纳士人,都是为了收买人心。孙策说的那件事就是典型,仅此一事,他就应该给袁绍下一个虚伪的评语,但是他能这么做吗?真要这么做了,不需要袁绍点头,就有游侠来取他的性命。另一方面,汝颍世家支持袁绍的人非常多,这时候说袁绍是伪君子,岂不是把汝颍世家都得罪了?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大汉火德已衰,放眼天下,最有可能改朝换代的人就是袁绍。这时候评价袁绍,不仅自己要冒风险,更可能为家族带来不可估量的危险。他既然以品评人物扬名天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袁绍和他身边的那些名士是什么德性,怎么愿意招无妄之灾。

    见许劭金口难开,孙策笑了,翻身上马。他知道许劭不敢说,别看他名满天下,但他绝对不是一个有骨气的道德完人。真要有骨气,他就不会被曹操用刀逼着下评语,更不会压制族弟许靖。他不奢望请许劭说他好话,但是他也不希望许劭话太多,找麻烦。

    许劭本想面折孙策,抖抖威风,让孙策见识一下汝南士林的风气,没想到被孙策毫不客气的噎了一通,心里搓火,却不敢发作,只能寒着脸,一路进了平舆城。

    来到内城前,孙策勒住坐骑,不走了。没等许劭明白过来,雷薄、陈兰各率本部沿着马道冲上城头,控制了内城城门,秦牧则率领五百骑兵向前,在大道两道列阵。城上的郡兵一看这些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步骑将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动手。一是太守徐并没有给他们攻击的命令,二是这些人明显不是善茬,惹他们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许劭紧张起来,强作镇定。“将军这是何意?”

    孙策拍拍腰间装官印的革囊。“劳烦你去通知一下徐府君,如果他不肯做这汝南太守,我给他半个时辰收拾行李,挂印离职。如果他还想做,那就请他尊重一下朝廷的制度。我身佩豫州牧的印绶,又有太尉府的文书,代理兖豫军务,已经到了内城,他这个汝南太守还高坐堂上,眼里还有朝廷,还有朱太尉吗?”

    许劭哑口无言,只得拱拱手,匆匆进城。

    时间不长,一行人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当先一人正是桥蕤,他赶到孙策面前,亮出手里的印绶,神情尴尬。“将军,徐孟玉挂印而去,未及向将军辞行,托我向将军……”

    孙策打断了桥蕤,他才不相信徐会这么客气,还托桥蕤向他道歉呢。

    “桥公,这汝南太守之印暂时就由你保管吧。国家多事,桥公努力。”

    桥蕤大喜,谦虚了两下,顺势收入囊中。

    这一趟没白跑。

    孙策也很满意。桥蕤打硬仗不行,打顺风仗还是可以的,有比没有强啊。更让他满意的是桥蕤态度好,作为一个前辈,能这么快就转变观念,堪称楷模。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对国色双胞胎女儿。得了他的忠心,将来才有机会左拥右抱啊。

    一想起大小乔,孙策就郁闷。过了年才七岁,老子是开幼稚园的吗?

    桥蕤新官上任,干劲十足,向孙策请示这太守府的掾吏如何处理。按大汉制度,太守由朝廷任命,掾吏则由太守自己指定,申报朝廷批准就行。通常能在太守府做掾吏的人都是本郡大族,特别是功曹、五官掾、督邮这样的右职,基本都由大族把控,太守能不能顺利的属行职能,很大程度上要看与这些人的关系处得好不好。

    现在的功曹是许劭,许劭明显和孙策不对付,桥蕤请示,干脆把他换掉。

    孙策也想把许劭换掉,但他想来想去,觉得一开始就换人不好。这会让人觉得他心胸狭隘,故意报复许劭。虽然他的确挺讨厌许劭的,但这个时代的人就好这调调,不管是非,只要是与上位者对抗就是豪杰,现在撸了许劭,除了给许劭再增加点名声,进一步抹黑自己之外,没有任何实际好处。

    这种舍已利人的事,他才不做呢。大战在即,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没精力和许劭纠缠。

    “我在汝南的时间不会长,将来与他们共事的人还是你,你自己掂量着办。我现在最关系的是两件事:一是兵,二是粮,其他的事我都不管。”

    桥蕤心领神会,对孙策的信任非常满意,随即以十二倍的热情投入了新工作。

    有了朱的手令,孙策名正言顺的接管了汝南郡。一边从郡兵中挑选精锐组建人马,一边发布募兵令,在整个豫州范围内征召身体健康、品行端正、武艺精湛的勇士从军。

    这种文书面向普通百姓,不需要引经据典,孙策自己就能写。除了正常的内容之外,他特地点明了此次募兵的三个原因:一是守土有责,保护百姓;二是维护太平,守护正义;三是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因此,唯利是图,想发横财的人敬谢不敏,来了也不要。

    听完孙策的三个目标,原本就一肚子怨气的许劭嗤之以鼻,拿着桥蕤刚刚拟定的命令找到了孙策。

    “将军难道要拒忠于朝廷的勇士于门外吗?你这是为朝廷而战,还是为你孙家而战?”

第293章 秀才遇到兵

    孙策做决定的时候就知道这些话会引起争议,但他没想到许劭会第一个跳出来。他不想和许劭发生冲突,毕竟他不是汝南太守,将来留在平舆的时间也很有限,桥蕤也不是杜畿、赵俨那种狠角色,治不住汝南世族。大战在即,他希望大家相安无事,集中精力完成战备,为此连土改的事都暂时放下了。

    但许劭显然没搞清楚情况,他居然发起了进攻。既然如此,他就不能退了。功曹太强势,太守就成了摆设,汝南会失控。

    孙策放下手里的事,直起身,双手按着案缘,盯着许劭看了半眼,眼神轻蔑,像看白痴一样。许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扭身就走。看他走到门口,孙策幽幽的说了一句。

    “许子将,是天下大,还是朝廷大?”

    许劭愣住了,转过身,狐疑地打量着孙策。“天下和朝廷有区别吗?”

    “对坐井观天的青蛙来说,天和井口的确没什么区别,可是对纵横四海,扶摇直上九重天的鲲鹏来说,这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许劭气得脸色铁青,暗自在心里爆了一个粗口,瞬间热血上头,战意狂飚,一个箭步冲到孙策面前。

    卖瓜儿,敢在我面前卖弄,不骂得你吐血,你不知道我是谁!

    看到许劭像好斗的公鸡一样冲过来,孙策吓了一跳。

    “你干啥?”

    许劭冷笑一声:“将军不用紧张,我只是有些疑惑,想向将军请教。”

    孙策笑了,挥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那你站远点说话,我不习惯俗儒身上的酸腐味。”一边说一边拔出腰间的长刀搁在案上,刀刃摩擦吞口,发出刺耳的长声。

    这是曹操当初赠给他的七曜。原属蹇硕的那口六龙当作陪葬,埋在了袁术的棺材里,算是圆他未竟的皇帝梦。曹操的七曜被袁术夺去,袁术死了,又回到了他手中,成了他的佩刀。汴水边,曹操曾持这口刀杀出一条血路,其后又多次遇敌,皆凭这口刀恶战脱身,袁术得刀后又曾手持这口刀与曹操拼命,多处破损,后经黄承彦用新掌握的炼钢法重炼,七星依旧,却更加坚韧锋利,寒光闪闪,让人不敢直视。

    许劭登时气短,就像五彩斑斓的肥皂泡突然被针刺了一下,化作几滴残液。

    “你……你想干什么?”

    “行圣人之教啊。”孙策轻笑道:“你学问渊博,不用我告诉你这个典故出处吧?”

    许劭的脸颊抽了抽,太阳穴乱跳,但他却不肯就此退下。如果他就这样认输,他的名声就全毁了。“少正卯为小人之雄,有五该杀,请问将军,劭与将军理论,也有如此大的罪过?若是如此,劭宁愿引首就戮,也不愿与将军共戴一天,请将军动手吧。”

    孙策盯着许劭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不错,虽然还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终究能克服内心的恐惧,不失丈夫本色。汝南有义士,不止于范滂,可喜可贺。”孙策还刀入鞘,伸手示意许劭入座,又起身,亲自给许劭倒了一杯热水。

    许劭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再和孙策说一句话。他狠狠地瞪了孙策一眼,转身就想走。刚走了两步,孙策咳了一声。“许子将,这么快就不学范滂,改学张俭了?”

    许劭脚下一滞,扭身看着孙策。孙策斜靠在案边,毫不掩饰恶作剧得逞的笑意。许劭越看越觉得他可恶,恨不得一脚踹在他脸上,却又不敢来真的。孙策刚才这句话比他的刀还狠,范滂视死如归,自己死了,没连累其他人。张俭一路逃亡,不知道多少人因他家破人亡。如果他就这样走出去,难保孙策不会大开杀戒,牵连他的亲友。

    “将军是想效仿阉竖吗?”

    “不要动不动就拿宦官说话,党人有张俭这样的败类,宦者也有太史公那样的大家。袁绍在皇宫内大肆杀戮,天子蒙难时,护主而死的宦者并不比士人少。人的道德是否高尚,与他的身体是否完整并没有直接关系。”

    许劭挑挑眉,欲言又止。

    “是不是觉得我言伪而辩?”

    许劭盯着孙策,脸色接连变了几变,活像是见了鬼似的。他自认见微知著,但孙策似乎更胜一筹,连他心里想什么都知道,他还没说出口,孙策就知道了。

    “盯着我干什么,想品评一下我?免了,我不觉得你有这个能力,充其量说几句玄乎难懂,没办法验证真伪的废话,浪费口舌。”

    许劭再一次被激怒,人伦品鉴是他最得意的学问,不容孙策妄加非议。“将军如果对人伦品鉴之学不是很了解的话,可以保持沉默,不必急于发表意见。”

    “是吗?”孙策变换了一个姿势。“要不我们就讨论一下你所谓的人伦品鉴之学?”

    许劭傲然一笑,拱拱手。正是他最擅长的事,即使郭林宗在世,他都敢和他一较高下,更何况孙策这种一点学问底子也没有的寒门武夫。“恭敬不如从命。请将军出题。”

    “不用出题,我们先验证一下你之前的记载。月旦评,一个月几次?评点几人?有记录吗?”

    许劭哑火了。他评过的人数不胜数,但没有记录,这都是口口相传,谁会用笔记下来。

    “这么说,没有?”

    许劭急眼了,没好气的说道:“我主持月旦评,评点人物,只是为激扬风气,固本抑末,本不是想凭此售名获利,更没打算传诸子孙,何必如会计般一条条记于简帛?”

    “那好,你主持月旦评多少年了,这总该有个数吧?”

    许劭被逼无奈,掐指算了算。“一十有三年。”

    “好吧,零头不要了,就算十年。一年十二月,一个月就算一个吧,你也评过一百二十个人,对吧?”

    许劭点点头。他已经知道孙策的意思,但话说到这一步,他想往后退也没机会了。

    “你把你最得意的点评报一下,我们一个个的去对,看看有多少是靠谱的,有多少是不着边际的。几十个人你总记得吧?”

    许劭的脸憋成了酱紫色,心里把孙策骂得狗血淋头,不知道骂了多少声卖瓜儿。哪有这么干的,一个个的去对,这事怎么对?

第294章 等你多时(求推荐,求月票!)

    “这也报不出来?”孙策再一次笑出了声,而且笑得特别张狂,特别可恶。

    他有理由开心。月旦评可是汉末最牛逼的沙龙,是许劭赖以成名的杰作,无人不晓。但是有几个人真正追究过这种学问究竟靠不靠谱?他这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大概就是洛阳,平时连汝南郡都很少出去,凭什么去品评人物?相面的还要看到人呢,他连人都没见过,就凭道听途说的几件事就能品评人物德行?

    你真有这本事,老子就坐在你对面,你怎么没看出来老子是穿越者?

    当然不能说人伦品鉴全靠猜,那么多名士评价人物,唯独许劭的月旦评闻名天下,说明许劭还是有过人目光的,至少不那么离谱。但要说这学问有多高明,恐怕也不见得。说得难听点,也就和算命差不多。一个成功的算命先生同样需要过人的观察能力,通晓人事心理和巧妙的说话艺术,还有一套四柱八字之类能自圆其说的理论。

    这人物品评有什么理论?全靠嘴一张,上下两层皮,说你行就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许劭主持月旦评十三年,品评过的人少则数百,多则近千,他的命中率有几成?他真要看人那么准,怎么看不透刘繇,跟着刘繇送了性命?刘繇那蠢货可是放着太史慈不用,被孙策打得大败如丧家之犬。

    其实这个时代对这种品评人物的负面批评也不少,但没人愿意得罪人,所以谁也不去点破,免得落个差评,反而推波助澜,传得神乎其神。孙策不指望许劭给他好评,所以无所顾忌,直接直接要害,攻击许劭最得意的学问。你不是憋着一股劲要打我的脸吗?我把你最得意的这张皮揭了,看你还怎么装。

    要么不打,要打就打得你体无完肤,一败涂地。

    孙策取出一枚五铢钱,抛了抛。“许子将,我这么随手扔,只要次数足够多,出正面的概率就会越来越接近五成,哪怕眼睛闭起来都没事。我不知道你的月旦评有没有这样的命中率,天下人都说你的月旦评如何如何准,依我看全是胡说八道,还不如我眼睛闭起来乱扔准,你说呢?”

    见孙策将自己赖以立身的学问比作扔钱瞎蒙,许劭郁闷发狂,却又拿不出过硬的证据证明自己,“噗”的一声,一口老血喷出一丈多远,仰面就倒。

    孙策冷笑一声,让人叫桥蕤来。见许劭战意盎然地找孙策挑衅,桥蕤心中不安,赶到院外等着,却没敢进来。听得人叫,立刻走了进来,见许劭倒在地上,面如金纸,前襟被鲜血染红,以为是孙策说不过许劭,动了粗,心中暗自叫苦。

    “将军,这……”

    “他理屈辞穷,气得吐血了。”孙策漫不经心的摆摆手。“让人把他送回家去。如果有人问起,就实情相告,没什么好隐瞒的。”

    桥蕤将信将疑,却不敢问孙策,只得叫来两个功曹从事,让他们把许劭抬回家去。看着许劭被抬出去,鲜血滴了一路,桥蕤心头一颤,脸色跟着变了几变。

    孙策叫住了桥蕤。“桥公,是不是有些不忍?”

    桥蕤欲言又止。

    “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行。许劭身为功曹,也是汝南士人的领袖,不降伏他,汝南不平。我本不想与他撕破脸皮,但他跳出来了,那就不能手软,必须让他见识见识我的手段。待会儿你安排人遍访汝南士林,收集许劭月旦评的评语,越多越好。”

    “喏!”桥蕤躬身领命,心中却不由得为许劭哀叹。看这架势,孙策还没打算放过他啊。

    远远地看到定陵县城,杜袭鼻子一酸,眼睛湿润了。

    住了二十几年,从没觉得定陵有什么好。离乡两年,却是日思夜想,如今终于回来了,看到这熟悉的景象,他顿时觉得感慨万千。

    杜母见了,一声轻叹。她最清楚杜袭为了回家放弃了什么。杜基却没这样的感觉,自从决定返乡开始,他就情绪不高,进了颍川界,南阳太守府安排的牛车撤回,他们只能步行,他就更不高兴。

    颍川虽好,哪里能比得上南阳?南阳那么多新鲜事,颍川一样也没有。杜袭留在南阳能做宛令,一个人的俸禄就可以保证全家温饱,回来却是一介平民,只能自己种地,哪年才是个头。

    杜母瞥见杜基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这个做兄长的不想着自立自强,还有脸指责你弟弟?怎么,你还想靠他一辈子?”

    杜基不敢违逆老母,只得挤出一脸笑容。“阿母,你看你说的,我什么时候指责他了?我只是说孙将军对他那么赏识,放弃了太可惜,辜负了孙将军的一片心意。”

    杜母摇摇头。“你别说了,你弟弟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都是为了我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宛县的县寺虽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阿母想家,我陪阿母回来就是了。要我说啊,其实南阳比颍川更暖和,更适合养老呢。”

    杜母很是自责,叹息不已。杜袭听了,却坦然笑道:“阿母不必如此,官以后还可以再做,家却只有一个。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养老自然还是家乡好。孙将军年轻,我也年轻,以后一定还会有共事的机会,到时候再报他的知遇之恩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

    一家人互相搀扶着,随着人流向县城走去。走到县城门口,却走不动了,城门口挤了一大群人,有官吏正在大声说着什么。杜袭生怕有什么意外,连忙让杜基扶着老母在路边等候,他一个人挤了过去。站在人群中,他听了几句,心中不由得一动。

    孙策代行豫州牧,正在招贤纳士?

    杜袭不敢怠慢,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挤到告示前,看管告示的两个郡卒一看,连忙拦住他。人声鼎省沸,杜袭只能提高了声音,大声问道:“敢问二位,现在的豫州牧是谁?”

    郡卒还没说话,城头一人探出身来,一看杜袭便大叫道:“杜子绪!我在此等你多时了。”

    杜袭抬头一看,原来是庞山民。他连忙挤出人群,刚到城门口,庞山民就迎了出来,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放声大笑。“我可抓住你了。颍川十七县,除了定陵县,你随便挑,如果愿意屈就,太守府三大吏,你想做哪个做哪个。”

    杜袭却没有回答庞山民,急急问道:“庞兄,孙伯符是不是真的代领豫州牧了?”

    “那还能有假?”

    杜袭笑了,拱拱手。“多谢庞兄厚爱,不过我还不能接受你的邀请,我要先去见孙将军。”

    庞山民转头看着一个年轻人,无奈的耸耸肩。“奉孝,你赢了。”

第295章 郭嘉(书虫小6万点打赏加更)

    庞山民就任颍川太守前与庞统见过面,知道孙策现在有多难,虽然觉得杜袭不肯留下来帮他很可惜,却也没想太多,安排人立刻送他们去平舆。他设宴为杜袭饯行,席间说了不少在宛城的事,对郭嘉却没有太多的关注。

    郭嘉也不在乎,自顾自的喝酒。入了席之后,他就没停过杯。

    但杜袭与郭嘉一聊天,他就知道这个来自阳翟郭家的年轻人虽然看起来举止轻佻放荡,话也不多,但绝非寻常之辈。阳翟郭家以治《小杜律》著称,不仅父子相传,而且教授门徒无数,比颍川另一家以刑律传家的钟家资格还老。只不过后来世风浮华,以道德相尚,郭家又不像钟家见机快,以儒者自居,这才落了下风。

    很显然,庞山民初到颍川,又是名士出身,目光全在颍川四长那样的名士身上,并不清楚郭家的底蕴。换了其他人,杜袭未必会提醒他,但有这份专程来请的情谊在,杜袭不点拨庞山民两句就太不够朋友了。

    “明府这次又立了一大功,我在此先为明府贺。”杜袭举杯,冲着庞山民使了个眼色。

    庞山民还没明白过来,但看到杜袭使眼色,已经提起了注意力。他连忙举杯。“子绪,这话从何说起?”

    “郭君此去,只怕又是一个杜伯侯。明府荐人有功,将军赏罚分明,定然不会忘了明府。”

    庞山民心中一动,有些明白杜袭的意思了。杜畿家传法律,与孙策一见面就将荆州刺史的印绶收入囊中,随后整治宛城豪强,大得孙策欢心,领两千兵巡视全郡。在孙策亲手拟定的功劳簿上,杜畿名列赵俨、娄圭之后,为的就是他通晓法律。

    庞山民是在提醒他郭嘉精通法律,是与杜畿一样的狠角色,必然会受重用。

    “原来奉孝精擅律法,怎么没听奉孝说起?”庞山民笑道:“奉孝是怕我扣住你不放吗?”

    郭嘉微微一笑,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明府可错怪我了。我郭家虽然传习《小杜律》一百多年,但我才疏学浅,不喜欢那些条令。这不,到河北跑了一趟,被人轰回来了。”

    庞山民心领神会。郭家以《小杜律》传家,和杜畿是同样的学问。郭嘉不通法律没事,从郭家找一个精通法律的子弟并不难。有了这样的人帮忙,他这个颍川太守就轻松多了。他连忙向杜袭敬酒,以示谢意。杜袭饮了酒,心中疑惑却更多,只是什么也没说。

    等辞别了庞山民,上了车,他与郭嘉独处,这才说道:“奉孝去过河北?”

    “是啊,有个族叔在袁本初帐下听令,我本来想去沾点光,混口饭吃,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杜兄,你说我这次去平舆自荐,会不会也碰一鼻子灰?”

    杜袭笑笑。“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怎么知道我不肯接受庞太守的邀请?”

    郭嘉笑了,举起酒壶灌了一大口。“庞太守一片至诚,的确让人难以拒绝,但有孙将军的知遇之恩在前,又得知孙将军正是用人之际,杜兄怎么可能安心呆在颍川,坐视孙将军在汝南披荆破棘,战战兢兢?”

    杜袭眉梢轻挑,非常意外。他不肯接受庞山民的邀请,执意要去为孙策效力,很多人都会认为是孙策官大,庞山民不过是孙策的一个部下,他是人往高处走,所以才选择孙策。郭嘉却说他是知道孙策处境困难才去帮忙,仅这一点就可以知道他与常人思维不一样。哪怕是一句恭维话,也说得与众不同。

    “奉孝,你会和孙将军一见如故的。”

    “是吗?”郭嘉扬扬眉,说不出是惊喜还是不以为然。

    杜袭笑笑。“当然,孙将军唯才是用,最擅用非常之人。奉孝可拭目以待。”

    郭嘉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两人乘着牛车,一边闲聊一边赶路。进了汝南境不久,他们就发现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不时能看到行色匆匆的儒士,有的神情严肃,有的怒形于色,有的义愤填膺。他们一打听,才知道汝南出了一件大事。

    孙策初到豫州,暂住平舆,不仅不礼遇汝南世家,而且和汝南郡功曹许劭发生了冲突。他理论不过许劭,恼羞成怒,动了粗,把许劭打得吐了血。许劭卧床在家,汝南的名士们咽不下这口气,互相联合,要去平舆给许劭讨个公道。

    郭嘉听了,兴致勃勃,酒喝得更多。杜袭却有些意外,再三找人打听。郭嘉很奇怪,问他为什么,杜袭说道:“以我对孙将军的了解,他就算理论不过,也不至于对许劭动粗。这些传言只怕不实。”

    “孙将军擅长辩论?”

    “是不是擅长辩论,我倒不清楚,我与他接触的机会不多。”杜袭一边催促车夫加快速度,一边说道:“但孙将军有度量,就算不喜欢某人,也不至于动手威吓。他和南阳世家斗了那么久,从来没有用武力胁迫过谁。宗世林、娄圭几次与他为敌,他都没有动他们,最后还是用形势逼他们就范。”

    郭嘉兴趣更浓。“杜兄,要不这样吧,我们到了平舆,不要急着去见孙将军,且住上两日,看看他如何应付这些儒生,如何?”

    杜袭略作思索,点了点头。他对郭嘉的信心更强了。他去河北,恐怕不是被人轰回来了,而是没看上袁绍。一个谋职失败的人不会这么轻松,一个急于自荐谋职的人更不可能这么从容看到孙策有麻烦,他应该抓住这个机会立功才对。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觉得孙策不靠谱,想看看形势再说。如果孙策表现不行,他干脆就不见了,转身就走。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还是别见孙策的好,免得他之前夸下的海口无法实现。

    两人约定,进了平舆城之外,没有立刻去见孙策,而是找了个地方先住了下来。

    平舆城里热闹非凡,随处可见高谈阔论的儒生,三五个人一见面,几句话一说,立刻引为同道,对孙策大肆攻击,恨不得立刻冲到孙策面前,为许劭讨回公道。

    但孙策一直没露面,儒生们也见不着他。进内城的人都要经过考核,只有在武艺上有一技之长的人才能进城,否则就会被看守内城的士卒拒之门外。那些士卒一看就不是善茬,这些儒生口才了得,武艺却稀疏得很,有几个人触了霉头之后,剩下的人就只能在大城里叫嚣,不敢靠近内城。

    名士越聚越多,舆论对孙策越来越不利。如果名士们的口水能够喷到城里,估计孙策连骨头都会被他们的口子腐蚀成渣。

第296章 白袍陈到

    孙策负着手站在将台上,看着城下正在演示武艺的应募士卒,轻叹了一口气。

    这汝南的民风很弱啊,来应募的人不少,但是真正能通过考核的却不多,士气还不如那些向他挑战的名士高昂呢。可是会打嘴炮没用啊,这些人离精锐的标准太远,上了战场就是炮灰,纯属浪费粮食。

    募兵令发出之后,来应募的人不少。他设立了三个目标:为天下,为乡土,为自己,可谓面面俱到,总有一款适合你,所以并不构成任何阻碍,总不会有人连撒谎都不会,直接说我就是想抢劫发横财的。

    但是,要想到孙策手下当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考核标准不仅高,而且近乎变态。

    孙策让典韦、秦牧为考官,应募步卒的由典韦负责,应募骑士的由秦牧负责。能和义从营的义从过两招而不败,可以入义从营。如果武艺不错,能击败一两个义从,就和典韦过招,不论胜负,以坚持的时间授职,或是伍长,或者什长。如果能坚持到五招以上,直接授屯长。你要是有本事击败典韦,那义从营都尉就是你的了。

    可惜,到目前为止,仅有一百余人勉强入选义从营,七人为伍长,三人为什长,一人为屯长,典韦闲得都快睡着了。

    秦牧那边也差不多,几天试下来,只有三十余人勉强能够入选骑士,有三个击败一名骑士,立刻就任伍长。绝大多数人能骑在马背上挥舞环刀劈砍几下就算不错。

    桥蕤很着急。他觉得孙策这个标准太严了,这不是募兵,这是打脸,打汝南人的脸。在用言语羞辱了许劭之后,再用武力来羞辱整个汝南人,纯属意气用事。但他不敢说,只能旁敲侧击的提醒孙策适可而止。

    孙策承认打脸是事实,但他不认为这是意气用事。他有他的打算。

    长安形势未定,王允会出什么招,他大致能猜到几种可能,但究竟会是哪一种,他一点把握也没有。豫州的实力的确很强,但是战略形势显然不如荆州。如果一定要放弃一个,他宁愿放弃豫州,也不肯放弃荆州。既然如此,招那么多兵干什么?养兵是要花钱的,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他宁可少招一些,补充亲卫营和义从营,也不肯一下子招那么滥竽充数的。

    如果要普通士卒,他需要费这么大劲吗?几万黄巾就在汝南,他分分钟可以拉起一两万人的队伍。就在这两天,留在汝南待命的黄巾大帅吴霸已经派人和他联络,打算来平舆投奔他。有刘辟、龚都等人示范在前,黄巾对孙策的印象非常好,就等着投了孙策分田呢。

    除了汝南黄巾,还有青州黄巾。虽然目前还没有人来联络,但孙策相信,没有了曹操,百万青州黄巾总有一部分要落到他的手里。他已经给朱治送消息询问情况,很快就有答复。

    有汝南、青州黄巾这么雄厚的兵源,兵力对他来说从来不是问题。料简有战斗经验的黄巾总比征招普通百姓强。他要的是精锐,是有统兵潜力的将领,而不是普通的士卒。

    这时,秦牧那边突然传来鼓臊声。孙策一惊,和桥蕤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转身向西北看去。居高临下,他们可以同时兼顾两个校场。

    校场上,一名白袍骑士正策马飞驰,挽弓而射,一口气射出三箭。箭垛旁负责报告结果的获者举起手中的三角彩旗用力挥舞,以示三箭均上靶,其中有一箭中鹄,也就是射中靶心。孙策有些意外。虽说距离并不是很远,但在飞驰的战马上一箭射中靶心绝非易事,这人的骑射不错,即使是在以羌骑为主的亲卫骑中也算佼佼者。

    桥蕤兴奋地一拍手。“将军,终于有勇士出现了。”

    “不急。”孙策也很满意,但他没有桥蕤那么兴奋。骑射俱佳固然难得,特别是对汝南人来说,但校场试射毕竟是试射,上了战场能发挥几成还说不定呢。就算和吕布一样骑射俱佳又如何,也就是个斗将而已。他要的不仅仅是斗将。秦牧忠心无虞,但能力有限,他需要一个更合格的亲卫骑将。

    来回两趟,那骑士一共射了十二箭,十箭上靶,这个成绩已经算优良,如果再算上一箭中鹄,这骑射功夫妥妥的优秀,已经把秦牧远远地甩到了身后。

    一个亲卫骑士策马奔到台下,大声叫道:“将军,有一位勇士骑射高明,求见将军。”

    “见我?”孙策很意外。按理说,试完了骑射并不等结束,还要试矛戟等长兵及环刀,看近身格斗的能力如此。全部试完了,才能来见他。

    “是的,他要求先见将军,否则就不肯再试了。”

    孙策点点头。“让他来。”

    亲卫骑士拨马而去,很快又引着那骑士来了。秦牧也跟着来了,在台下拱手施礼,眼神中既有喜悦,又有些不安。那骑士仰起头,打量着孙策,微微欠身施礼。

    “汝南陈到,见过孙将军。”

    孙策心中一喜。陈到,果然是你。他俯首致意。“陈君箭术超群,着实难得,通过考核应该不是难事。你要见我却是何意?”

    “陈到斗胆,想请将军亲自考校。”

    “放肆!”桥蕤大怒。“你既来应募从军,就应该知道军法严苛,违者唯有刀斧耳。”

    陈到仰起头,拱着手,双目炯炯有神,只是看着孙策,并不理会桥蕤,仿佛桥蕤根本不存在。他二十出头,相貌英俊,面皮白皙,头上没有戴头盔,却是武弁,身上一件髹白漆的铁甲,披着一件白色大氅,自有一股出尘之气。他眼中没有笑意,也没有怒意,就是很平静地看着孙策。

    孙策抬起手,示意桥蕤不要急。他也看出来了,陈到与其说是应募的,不如说是来挑战的。

    “你是专门来挑战我的吧?”

    “听说孙将军武艺高强,曾在南阳大败西凉精骑,还曾与并州勇士张辽阵前决斗。汝颍并称礼仪之地,本不以武事见长,陈到侥幸,小有武艺,愿与将军对决。”

    “对决?”孙策笑了。“决胜负,还是决生死?”

    陈到微怔,眼神缩了缩,语气不变,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唯将军所愿。”

第297章 君子之争

    这次不仅桥蕤怒了,秦牧也怒了,厉声喝斥,下令骑士们上前将陈到拿下。

    陈到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孙策。

    孙策再次抬起手,示意桥蕤等人稍安勿躁。陈到既然敢来挑战就不会怕死,说不定连遗书都准备好了。舍得一身剐,敢把孙策拉下马,为许劭出头,为整个汝南讨公道,这多有面儿啊,许劭怎么得也得给他扬扬名。究竟是怎么死的并不重要,反正上下两张皮,随便许劭怎么说,孙策不可能一一解释。

    不过虽然都是平舆人,貌似许劭的月旦评从来没评过陈到。孙策派人收集许劭月旦评的记录,并没有发现与陈到有关的记载,甚至知道陈到的人都不多,到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不少。

    陈叔至,你为了出名也够拼的啊。

    “好啊,那我们就决生死。我的箭术不如你,不过你可以用弓箭,我无所谓。”

    孙策一边说,一边示意近卫义从王津骑士们牵马来,又拿来了千军破,翻身上马,轻踢马腹,向比武场轻驰而去。陈到大喜,拨转马头,来到场中。孙策拔出千军破,倒转刀鞘插好,“啪嗒”一声拧紧,横刀在手,微微欠身。

    “江东孙策。”

    陈到解下腰间的弓囊箭袋,扔在地上,横矛拱手。“汝南陈到。”

    “请!”

    “请!”

    两个请字一出口,校场顿时安静下来,不管喜不喜欢陈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两个武者之间的互相尊敬。对孙策,那不用多说,不管是力战张辽还是击破徐荣,孙策早已是亲卫营将士心目中的小霸王,他能够对陈到以礼相待,堪称礼贤下士。陈到作为一个挑战者,能放弃自己最擅长的弓箭,与孙策公平较技,也值得一声赞。

    在无数人的注视者,两人开始踢马冲锋,战马加速,瞬息即至,陈到双手握矛,直奔孙策面门。孙策微微一笑,也不用千军破拨挡,侧了侧身,让过陈到这一招。两人错马而过,奔出十余步,圈马回来,再次加速。

    第二次,陈到刺孙策小腹。孙策不可能再侧身躲闪,竖起千军破,将长矛磕在一边,还了一招,陈到振臂,将千军破震开。

    第三次,陈到举矛刺向孙策心口。孙策再次格开,又还了一招。这次用的是刺。陈到没费什么力气,轻而易举的避开。

    接连三个回合,陈到分刺孙策面门、腹部和心口,招法稳健,但他并没有尽全力,马速不快,出矛时力道也有限。但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从陈到这三式中,孙策知道陈到的矛法虽然谈不上顶尖,却绝对称得上高手,就算是碰到张辽也未必逊色。

    陈到应该经过高人指点,而且在这方面下了很大功夫。他后来能和赵云并列,并统领白兵多年,和他自身的武艺高强密不可分。他不下杀手并不是怕,而是遵循武者交手的礼仪,先礼后兵。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现在比的虽然不是射箭,但陈到依然礼节周到,符合礼仪。与此同时,这也是让孙策热热身,让孙策的战马跑开来,以示公平。这就是出身汝南的陈到与出身雁门的张辽不同之处。张辽与孙策比武可没这些套路,上来就全力以赴,力求一击毙敌。

    所以,孙策也没有藏拙,一避,展示自己的身法,一劈一刺,展示千军破的两种用法,以示公平。

    陈到对孙策的表现非常惊讶。他勒住坐骑,扬声道:“孙将军武艺高强,我要尽全力了。”

    孙策也扬声笑道:“奉陪到底!”

    陈到猛踢战马,经过之前的射箭和三个回合的冲锋,战马已经跑开,此刻正是最兴奋的时候,猛然往前窜出,一跃十余步。陈到大喝一声,双手端稳了长矛,直奔孙策小腹。

    人坐在马背上,要靠双腿夹紧马腹才能坐稳,腹部最难移动,刺小腹命中率更高,又不至于像刺心口一样立刻致命,还有抢救的机会。陈到不想杀起孙策,引发孙坚的血腥报复,刺小腹就成了最稳妥的选择。

    一看陈到的矛头微垂,孙策就知道陈到的心思,知道陈到稳重,不是那种血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人。他也不说什么,迎了上去,挥起千军破,用刀背砍在矛头。“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孙策顺势前推,刀锋砍向陈至的肩膀和脖子。

    这一次,防守反击一气呵成,可比刚才试招迅猛多了。陈到早有准备,竖矛,振臂,将千军破震开。纵使如此,他还是低估了孙策的速度,千军破从他头顶掠过,砍下了半截武弁。

    陈到惊出一身冷汗。他刚才是礼,孙策也是礼,双方都没有尽全力,还看不出高下。此刻真正动手,他全力以赴,还是没能把孙策怎么样,孙策却轻而易举的斩断了他的武弁,已经小胜一筹。如果是单纯的比武较技,陈到此刻应该下马认输才对。

    但是,今天的情况不一样,他不能就此放弃。

    陈到咬咬牙,拨马而来,大喝一声:“再来!”战马跑得更快,陈到端平了长矛,直刺孙策心口。

    刺心口比刺小腹难一点,可是对陈到来说影响不大。但刺心口时长矛端平,更难格挡,更难判断距离。孙策手中的千军破只有一丈左右,利于劈砍,却不利于刺击,要想抓住那一瞬间的机会格开矛头绝非易事,至少要比刺小腹难得多。

    陈到本来不想这么做,但形势逼得他不得不如此。他如果不拿出最利害的招法,想赢孙策很难。

    两匹战马相向而驰,八只马蹄腾空,错身而过。在那一瞬间,孙策手臂抖动,千军破像长矛一样刺出。两件兵器一碰,陈到发力挤靠,想将千军破推出去,却发现矛柄一松,挤了个空,心知不好,连忙侧身闪臂。一道寒光从面前闪过,千军破瞬间照亮了他的眼睛,紧接着下巴就挨了一下。

    陈到眼前一黑,刹那间失去了意识,没等他明白过来,人已经腾空而起,轰的一声,摔倒在地。

    孙策策马而过,缓缓勒住青骢马,回到陈到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到。

    “从现在开始,你的命是我的了。”

    陈到半躺在地上,摇摇头,慢慢清醒过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随即又一片苍白。

第298章 平舆二龙(碧空雁万点打赏加更)

    陈到站了起来,扶正头上只剩半截的武弁,跪倒在地,向东方拜了拜。拔出腰间佩刀,横在脖子上。

    “命归将军,心留汝南。”

    孙策端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你的心留在汝南,是留给你的家人,还是留给许劭?”

    陈到挑起眼皮,抗声道:“许子将是汝南名士领袖,将军羞辱许子将,就是羞辱我汝南人。我学艺不精,未能报仇,却也不能为虎作伥。我与将军决生死,输了,大不了一死。”

    孙策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你。我招贤纳士,上为安天下、保太平,下为镇汝南、护黎民,既然这两项你都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封妻荫子,我也没必要为难你。你走吧,去向许劭请功,顺便帮我带件东西给他,然后我们就两清了。”

    陈到一时没反应过来。孙策也不解释,伸手从王津手中取过一捆竹简,扔到陈到面前。

    “你把这个东西带给他,他会知道怎么做。”

    陈到狐疑地打量着孙策,发现他眼神清澈,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他放下刀,拿起竹简,解开上面的系绳,看了一眼,顿时心里一紧。这份竹简上记的是许劭月旦评品评过的人,每支竹简一人,先列出姓名爵里,然后列出许劭的评语,再列出此人现状。

    陈到心跳加速,连忙翻看了一遍,想找自己的名字。但是他失望了,这份名单里不仅没有他的名字,而且有很多与他想象不符的地方,有人被许劭评为佳士,但他后来的行为却完全不相称。有人被许劭评得不堪,但他却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虽说没什么大的德行,却也算不上什么恶人。就他所知,这里面品评与事实相符的不到三分之一。

    原来月旦评是这样的?陈到大失所望。他放下竹简,一时间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真是傻到了极点。这么多年为了得到许劭一句点评朝思夜想,不惜与孙策一战,最后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就算战胜了孙策又如何,许劭点评的人几乎都是儒生名士,却没有几个是武人。倒也不是一个没有,阉赘之后曹操就被评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

    陈到站了起来,双手捧着竹简,奉还给孙策。“陈到不敢奉命。”

    “是不敢,还是不愿?”

    陈到沉默不语。

    “你不愿意,我就不勉强你,但是今天这场戏,我希望你做个见证人。”孙策接过竹简,让桥蕤安排人送到许劭家。翻身下马,走上内城的城楼,下令通知全城的名士到城门前集中,他要给他们一个交待。

    陈到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了城楼,站在一旁,静观其变。他见识了孙策的武艺,还想再看看孙策怎么与这些名士论战。

    太守府的掾吏刚刚将消息发布出去,便有名士接到了消息,蜂拥而来,在内城的城门前聚集,一边议论一边翘首以望。孙策却没有立刻露面,他来回踱着步,有一搭没一搭的与陈到闲聊。陈到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好挑自己知道的应付一下。

    城下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将城门围住,粗粗看去,至少有上千人。

    杜袭站在人群中,听着身边的人义愤填膺的讨伐孙策,看着静静的城头,心里隐隐不安。眼前的形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孙策与许劭的冲突引起了众怒,居然有这么多人赶来声援许劭。比起南阳的世家豪强,这些人虽然没有武力对抗,影响力却一点也不小。

    孙策能应付得来吗?他身边只有千余步骑,可不像在南阳时手握重兵。

    杜袭悄悄看了一眼郭嘉。郭嘉看起来有些莫名的兴奋,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将买来的零食往嘴里扔。今天有事,他没有喝酒,但嘴依然不肯闲着。说实话,与郭嘉相处几天,杜袭对郭嘉的印象越来越差。这个出身阳翟郭家的年轻人不仅轻佻,而且放荡,天天出没于酒肆、倡家,美酒、佳人须臾不离,庞山民为他准备的盘缠花得精光不说,连牛车都卖了。

    这样的浪荡子能成事吗?

    许劭躲在病榻上,双眼紧闭。

    平舆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清二楚。他虽然没有出门,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拜访,却依然耳目灵通。不见客只是为了避免尴尬。他是被人抬回来的,无数人看到了他吐血,但没人知道他是被孙策气的,都说是被孙策打的。如果见客,他怎么解释?承不承认都不合适,不如闭口不言。

    孙策一直没有来。听说他一直在募兵,应募的人不少,但合格的人却不多。对那些人,许劭并不在意,一群卑鄙之人而已,影响不了局势,汝南是士人的汝南,不是那些人的汝南。当然了,许劭并不反对孙策募兵,毕竟有了兵才能保护汝南。

    可是要汝南世家支持他是不可能的。孙策在南阳做了些什么,他们也听说了一些。他们不希望孙策在汝南也这么做,谁家的田不是几代人辛苦积累起来的,凭什么要给你?

    不能让孙策为所欲为,要让他看到汝南世家的影响力,要将舆论的影响力牢牢把握在士人手中,这是上天赋予读书人的神圣职责,连朝廷都不能漠视读书人的力量,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的豫州牧。

    门外响起脚步声,许虔走了进来,将一卷竹简递到许劭面前。

    “孙策刚刚派人送来的。”

    许劭嗤之以鼻。“想求和吗?真是幼稚。他亲自登门道歉我都未必理他,更何况是派人来。”

    许虔叹了一口气。“子将,你二十年来无敌手,但那些都是士人自己争斗,孙策不是士人,你不要估错了形势,被平舆二龙的名头晃花了眼睛。孙策不是龙,他是每五百年就浴火重生的凤凰,龙蛇不过是他的食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味逞强已经不智,挟民意以自重更非圣贤正道。”

    许劭眼神微缩,挺身坐了起来。“兄长是怕我牵连你吗?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再说了,我们已经分家了……”

    许虔抬起手,静静地看着许劭,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子将,你我兄弟自诩识人,怎么你连我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我是怕被你牵连的人吗?”

第299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求推荐票!)

    许虔、许劭是亲兄弟,许劭成名之前许虔就有士林中享有大名,曾经被召陵谢子微评为干国之器。虽然他后来并没有表现出干国之器的成就,但他对许劭成名有莫大的帮助。许劭对他一直很尊敬,也因此要求很高,看到许虔有向孙策称臣的意思,立刻表示反对,见许虔并无此意,顿时后悔莫及。

    许劭汗颜,连忙谢罪。“是我口不择言,请兄长莫要介怀。”

    许虔摆摆手。“我不会介意,但是偏激会影响你的判断,君子慎独,才能行不逾矩。你还是看一看这是什么东西再说吧,行军作战,也要知彼知已的。”

    许劭从谏如流,打开竹简,扫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许虔见状,从许劭手中接过竹简,迅速浏览了一遍,也大惊失色,良久才喟然长叹。

    “孙策欲破釜沉舟,作巨鹿之战邪?”

    许劭汗流浃背,湿透重衫。他没想到孙策这么狠。这份名单虽然不全,但是一旦公布,他的名声可就毁了。他会成为欺世盗名的伪君子,之前有多大的名声,以后就要承受多少唾弃。许虔说孙策效项羽破釜沉舟,欲作巨鹿之战,其实是给他面子。对孙策来说,这哪里需要破釜沉舟,这根本就是摧枯拉朽啊。

    兄弟俩四目相对,唯有苦笑。

    过了片刻,许虔拿起竹简。“你安心养病,我替你走一遭。”

    “不可。”许劭摇摇头。“我若怯战,孙策气焰更加嚣张,不如与他一决死战。”

    “你啊。”许虔用竹简指指许劭,恨铁不成钢。“战和不明,敌我不分,却一意求战,岂能不败?”

    许劭糊涂了,茫然地看着许虔。许虔见他不明白,只得问道:“若是孙策想赶尽杀绝,何必将此名册送到你面前?他是在求和啊。他初临豫州,又有军务在身,并不想与豫州士人为敌。你若一意求战,他无路可退,只能拿你来祭旗。杀了你,就与许家势不两立,必然像在襄阳一样赶尽杀绝。”

    许劭愕然。到这时候,他才明白许虔为什么要用破釜沉舟四个字。没错,逼死了他,孙策就与汝南士林撕破了脸,他只能像在襄阳杀蒯家、习家一样,将许家灭门。孙策将名册送到这儿来就是最后的善意。他如果接受了,双方各退一步,还有缓和的余地。如果他不接受,那孙策就不会再留手了。接下来必然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汝南将蹈南阳覆辙。

    “还是我去吧。事情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结束。”

    许劭起身,命人更衣,穿上正装,带着那卷名册,出门,上车。

    很多士人在门口候着,见许劭出门,立刻爆发了一阵欢呼声。他们七嘴八舌地向许劭问好,拥着许劭向内城赶去。时间不长,许劭身后就形成了一条长龙,几乎全是儒生。道路两侧,围观的百姓都羡慕地看着许劭,却没人知道许劭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糟糕,憋了好久,才将那口老血勉强压下去。

    来到内城前,不用许劭说话,自然有人上前控制秩序,拥挤的人群分开一道通道,让许劭的车通过。不少人伸出手,摸一下许劭的车,有人干脆扶着障泥,跟着车向前跑,充当起了随从。

    一个年轻士人扯住了马缰,大声说道:“渤海高深,愿陪许君走一遭,恳请许君首肯。”

    许劭瞅了一眼高深一眼,气得要骂他八辈祖宗,恨不得一脚踹在他脸上,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点头表示允许。高深兴奋不已,将车夫请了下去,自己上了车,没赶车,先拱手环顾四周。

    “渤海高深,承许君美意,为许君驾车,去会一会那孙策。纵使粉身碎骨,也不枉此行。”

    “好!”众人一片叫好声,将气氛推向新的**。

    杜袭看了一眼郭嘉,郭嘉会心而笑。“东施效颦。这些俗儒不知许子将不请自至,已经输了一阵,却要将许子将推到积薪之上,着实可笑。”

    杜袭目光一闪。“奉孝,积薪从何说起?”

    郭嘉将一片狗肉脯扔进嘴里,眉飞色舞。“子绪兄,孙将军高坐城楼之上,避而不见,数千人围观,看起来胜负判然。但这些人聚集于此并非自发行动,而是孙将军派人召集。君子见机而作,如今这机尽在将军之手,这些人都被将军玩弄于股掌之上而不自知。许子将连日来闭门谢客,这时候却突然出现,难道是他养精蓄锐,卷土重来?非也,必是接到将军之令,不得不来。他虽然正襟危坐,其实也自缚无异。这是求和之意,这些人不明所以,还要为许子将驾车邀名,岂不是将许子将置于积薪之上?”

    杜袭眉毛微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心中大定,又自愧不如。他和孙策接触虽然不多,但总算了解一些,却没有郭嘉分析得到位。

    “奉孝,你觉得孙将军会怎么做?”

    “此许俗儒,岂堪作孙将军之敌。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孙将军只是想折服许子将,为他所用,并不想赶尽杀绝。眼下当务之急是筹集粮草,整军备战。等击退袁绍,挟大胜之威,回头再犁庭扫穴,仅是清理袁绍相连之人便可大伤颍汝世家元气,剩下的鼠辈何足道哉。”

    杜袭连连点头,忽然对前途充满了信心。这一路上,他也在想孙策应该如何在汝南世家掣肘的情况下与袁绍作战,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现在听了郭嘉的分析,他觉得孙策很可能就是这么做,简直是孙策亲口向他解释没什么两样。

    郭嘉见孙策可能比杜畿见孙策还顺利。有他帮孙策出谋划策,搞定汝颍世家还不是小菜一碟。对孙策来说,郭嘉弃袁绍而附他绝对是一个吉兆。识时务者为俊杰,郭嘉无疑是个识时务的人,他的选择应该是最明智的选择,绝非寻常之人可比。

    那么,我拒绝了庞山民的盛情邀请,选择了孙策,是不是也是明智之举?

    但愿如此!

第300章 晦气(玄清竹万点打赏加更)

    许劭车到城门前,被手持长矛的士卒拦住。

    高深目怒喝,却被许劭制止了。“多谢高君。”

    高深目的已经达到,倒也不再坚持,欣欣然下了车,刚准备离开,城头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壮士,可愿上来一叙?”高深抬头一看,见一人半身探出城墙,正向他抬手,看起来很年轻,而且相貌俊美,和传说的孙策很像。他受庞若惊,刚准备行礼,忽然又想起身后的许劭,立刻正色道:“正欲陪许子将走一遭,有何不可?”转身又对许劭深施一礼,请许劭先行,礼节周到,神情恭敬,博得一片叫好声。

    许劭仰头看着孙策,胸口憋闷。他实在不想再看高深一眼。高深现在表演得越到位,待会儿他就越难看。他只想赶紧进城,和孙策谈谈条件,把这件事结束了。时间拖得越长,对他越不利。

    许劭走进了城门洞,出了孙策视线,却依然能听到头顶的声音。

    “难得有机会听许子将论说天下英雄,不敢独享,诸位还有谁愿意共襄盛举,不妨一起上来听听。”

    许劭心中一紧,脸色顿时一变。孙策在搞什么鬼?他是真是想求和,还是暗藏杀机?

    许劭心中狐疑,其他人却不知道个人原由,有的是真想凑个热闹,将来有个吹嘘的由头,有的却是想给许劭助助威,一时间人声鼎沸。

    “我愿意!”

    “我愿意!”

    孙策分开双手,向下压了压,众人立刻收声,静静地看着孙策。孙策朗声道:“诸位不是汝南的名士,就是远方游历到此的学子,都是读书明理之人。时局维艰,天子蒙尘,我很想与诸位盘桓,时时请教。不过城头拥挤,怕是坐不下太多人。这样吧,请你们推举一百位德才兼备之人,由这一百人代表诸位,届时再由他们向诸位传达此次盛会的内容,可好?”

    城下众人互相看看,虽然觉得有些遗憾,却也不无道理。只是推选谁不推选谁,这却成了一个问题。按理说,大家应该谦让,就像孙策所说,推选德才兼备之人,但谁不想亲自参与?德才兼备说起来容易,选起来却难。德固然没有定论,才也未必一下子看得出来。

    孙策站在城头,看着城下乌泱泱的人群叽叽喳喳,一时难以决断,不禁笑了一声。他摆了摆手,叫过桥蕤,吩咐了几句。桥蕤大喜,转身下城去了。时间不长,桥蕤带着一群吏卒,抬着酒水和食物,来到城门口,大声说道:“诸位,静一静,静一静。”

    正在讨论该派谁做代表的人听了,纷纷转过头来,怒目而视。又从哪儿冒出一个傻瓜,大呼小叫的,没看到我们正商量大事嘛。

    桥蕤拱拱手。“在下梁国桥蕤,忝任汝南太守。诸君来平舆,未曾好好接待,实在过意不去。奉上草席薄酒,请诸位入席,慢慢讨论。”

    众人转怒为喜,纷纷拱手称谢。桥蕤指挥士卒拉来一车车的草席,在城下布好,请这些读书人入席。虽说简陋了些,但这些人站了半天,又喊得口干舌燥,这时候有张草席坐一坐,有口水润润嗓子就不错了,谁还能计较那么多。一时间,原本挤在一起的人散了开来,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自然而然的分出了阵营。

    孙策冲着桥蕤挑挑大拇指。桥蕤心中快意,脸上的皱纹都平了些。孙策名声不好,他也受累,这个汝南太守做得憋屈。趁着这个机会博一些名声,接下来的事就好做多了。平时就算他请这些人吃饭,他们也未必赏脸,可是现在几张破席、几杯水酒就把人心收买了,简直是一本万利。

    跟着孙策有肉吃,回头就把家人搬到平舆来。桥蕤趁热打铁,安排人去市场购买食材,准备办一个千人大宴。

    桥蕤忙得热火朝天,来助威的名士们忙着推举代表,许劭和高深却站在城门前,站得腿都酸了也没人搭理,不仅没水喝,连草席都没一张,很是落寞。许劭心里明镜也似,知道孙策这是故意晾他,城门虽高,他也必须低头。高深却有些懵,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不禁义愤填膺,正准备上前理论,却被许劭叫住了。

    “足下哪里人,面生得很啊。”

    高深大喜,连忙从怀里掏出名刺,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只是许劭一直闭门谢客,所以到现在还没送出去。许劭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渤海高深敬拜问起居”,下面写着三个小字“字奥晦”,不由得骂了一句,哪儿的村夫,起这么一个破字,怪不得乃公这么倒霉,碰到你能不晦气吗。

    见许劭脸色不好,高深不安起来。“许君?”

    许劭咳嗽一声,将名刺还给高深,打量了高深两眼,一本正经地说道:“多谢高君为我驾车,有几句良言相告。若是失言,还请高君莫要介意。”

    高深大喜,连称不敢,躬身请教。

    “高君姓名甚佳,上穷碧落下黄泉,只是这字有些不妥。奥本是佳字,既有深奥之义,也可指神主,与深字相契。但再加上一个晦字却是大大的不妥。晦者,暗也,昏也,不明也。与此字相连,奥就成了角落之义。高君为人有豪气,被这二字连累,恐怕要怀才不遇,蹉跎一生,与闻达无缘矣。”

    高深顿时变了脸色,连忙说道:“那可有解?”

    许劭指指西北方向。“平舆本是费长房修仙之处,人杰地灵,有何灾不能解?你出城找一僻静之处,斋戒三个月,然后改字,庶可免矣。”他掐指一算,眉头微皱。“只是吉时难得,高君即刻出城,还来得及,若是错过,只怕要再等十年。”

    高深大喜,再三拜谢,转身就跑,再也没有回头看许劭一眼。许劭松了一口气,甩了甩袖子,总算把这晦气鬼赶走了。身后脚步声响起,数十儒生模样的人来到他的身后,齐齐施礼。

    “愿随许君登城,共聆佳音。”

    话音未落,城门内一声大喝:“怀义中郎将,代领豫州牧,吴郡孙策,恭请诸位贤达登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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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行三国介绍:
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