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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1章 生而知之(紫星璇玉万点打赏加更)

    孙策和黄承彦进了屋,黄月英不知道躲哪儿去了,不见踪影。孙策知道小姑娘脸抹不开,也没找她。两人坐在案边,孙策把长安可能有变,自己要赶去汝阳送葬,暂时避一下风头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解释了自己修改功劳簿的原因。

    黄承彦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建议,直到孙策说完,他才点了点头。

    “几个月之间,将军能有这样的进步,堪称一日千里,实在令人汗颜。”

    “这么说,丈人不反对?”

    黄承彦瞅了孙策一眼,欲言又止。丈人这个词既指年长者,又有妻父的意思。他刚到中年,虽说比孙策年长,却又未到被人称为丈人的地位。孙策称为他丈人,自是约定婚约的意思。虽然这不合礼,却可见孙策一片至诚。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有什么好反对的。阿楚喜欢就好了。”

    孙策点点头。“丈人如此说,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估摸着,南阳可能还会有战事,铁官那边要抓紧,尽快完成全军换装。丈人最近可有什么收获?”

    “暂时还没有。”

    “丈人可以比较一下从古至今的冶铁方法。铁器好坏,最重要是三个环节,一是能不能将生铁中的杂质去掉,使之成为纯铁。杂质越少,铁质越纯,韧性越佳;一是加入需要的成份,化铁为钢,不同的成份有不同的作用;一是淬火,使之锋利,温度以及降温速度的快慢是关键。”

    黄承彦愕然。捻着胡须,眯着眼睛,打量着孙策。他这些天一心钻研铁官的记录,有些心得,但离真正明白其中关窍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孙策从来没有做过一天铁匠,却一下子道出治铁成器的三个重要步骤,实在是匪夷所思。他还没有验证,但他有一种直觉,孙策说的这三点应该是他一直以来敢于将军械制造交给蔡家的最大倚仗。孙策不说,蔡家就算再折腾十年,也未必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现在,他将这些倚仗交给了他黄承彦。

    “冶铁是一门很深的学问,甚至可以称为一国命脉,值得丈人研究一辈子。南阳自古就是铁官所在,又是四战之地,对优质兵器有着巨大的需求,任何一点突破都有可能迅速化为优势,这样的便利条件可不是什么地方都有。”

    黄承彦是聪明人,他立刻听出了孙策这句话背后的承诺。掌握了先进的冶铁工艺,不仅黄家在经济上会得到丰厚的回报,在军界也会得到难以想象的支持。哪个将领不想得到最好的武器?只要孙策不反对,黄家在他的治下可以呼风唤雨,没人敢欺负。

    袁家又如何?袁家只是孙策对袁术的一个承诺。

    “我立刻安排人去试。”

    “别急。”孙策抬手按住黄承彦的手臂。黄承彦立刻坐了下来。孙策说道:“做技术研究,不能只靠一个人的聪明才智,需要集结很多人的智慧。把那些具体事务交给别人去做,你才能总管全局,钻研里面的道。有道无术是空谈,白日做梦,有术无道终究是一盘散沙,无法建成高楼。”

    黄承彦扬了扬眉,明白了孙策的意思。他和普通读书人不同,他重视木学机械这样的实学,但他是单打独斗,基本还是在术的范围内打转,没有上升为道。以前是条件不具备,现在有条件了,他如果还这么干,那就太浪费了。有木学堂在手,他大可以把术的事交给学生去做,自己掌控全局,把重心放在道上。

    铁与盐并重,是关系国家兴亡的大事,谁敢说这是小术?

    没有一个读书人不希望开宗立派,只是嘴上说得多,真正能做到的少。黄承彦也不例外。现在天时、地利、人和皆备,他如果再不能做出点成绩来,自己都对不起自已。

    黄承彦捻着胡须,一声轻叹:“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伯符,你有过人资质,千万不要浪费了。”

    孙策目光一闪,会心一笑。黄承彦是人精,他明明对他这些知识的来源生疑,却不直接问,而且给他提供了一个绝妙的借口。圣人生而知之,这的确是解释他那些来历不明的学问的一个好借口,而且能造势。五百年有圣人出,这可是儒家学问深入人心的固有观念,就和五德始终说一样有市场。自诩为圣人的不少,但像他这样具备“生而知之”这一条件的人却屈指可数。算来算去,也只有他最接近圣人。

    这事暂时就不解释了,要不然黄承彦十有**会疯。

    孙策和黄承彦谈了很久,黄月英一直没露面。孙策也没逼她,和黄承彦一起离开了后院,来到木学堂前院,看工匠做模型。模型间有十来个工匠,算是木学堂的精英。四周的架子上放了很多模样,油灯将新刷的墙壁都薰黑了。看得出来,为了研究四轮车,木学堂的匠师们已经耗费了不少心血。

    不用精通木学也知道四轮车的优势明显,载重量大,易平衡,只要造出来,立刻就能派上用场,根本不用担心销路。到时候,木学堂又能拿到一笔丰厚的津贴。为的激励木学堂的师生,孙策规定,但凡有新成果出来,如果能立刻产生经济效益,那就转让这些技术,不管是转让给辎重营还是转让给私人,木学堂都能从中获取一定的技术转让费。如果暂时不能产生经济效益,就由辎重营出面接收,作为技术储备。

    眼下木学堂有两笔最大的收入:一是抛石机的技术转让费,那是一次性转结的,数额高达百金,孙策当时穷,付不起,就用战利品实物支付。二是蔡家的新式兵器技术转让费,是以股份的形式支付的,虽然数量不大,但每个月都有,大概有十金左右。有了这两项收入,木学堂现在有充足的资金储备,就连最普通的学徒都能维持基本生活。

    一句话:不差钱。

    有了制度性的保障,不需要任何人动员,木匠们的积极性都很高,报名求学的人络绎不绝。

    此刻,以莫择为首有匠师们很投入,十几个人挤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怎么细化黄月英的设计。黄月英只是提出了一个思路,要想把思路变成实际可行的方案,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孙策没有打扰他们,和黄承彦约定一起去祭拜张衡的时间,悄悄地离开了木学堂。

第272章 长安有变

    太守府。

    阎象等人三三两两的站在庭中,嗅着满庭的梅香,轻声交换着意见。孙策还没有来,他们享受着难得的消闲时光。虽然孙策还没有正式宣布,但是大家都清楚,冯方由长安归来,南阳政局肯定会有大变动。

    冯方一个站在角落里,眉心紧皱,不与任何人说话,只是看到周瑜时,才会暗自叹息。

    去长安的差使没办好,还把一个好女婿溜走了。一看蔡邕和周瑜相谈甚欢的模样,他就知道周瑜要做蔡邕的的女婿了。蔡邕是天下知名的名士,蔡家是陈留旺族,绝非他冯家能比。女儿冯宛是漂亮,可是论才学,蔡琰能甩她八条街,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不用自取其辱了,周瑜肯定会娶蔡琰,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只差最后走个仪式而已。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如果当初不犹豫,直接定下这门亲事,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差错。可是谁会想到袁术会死呢。现在孙策主政,他们这些袁术旧部都成了摆设,周瑜却成了当之无愧的重将。

    天意弄人啊。

    这次出使回来,冯方愁心的事不少,不仅公务不顺,私事也不顺。趁着他不在家,冯宛没人管,撒了欢似的乱跑,不仅和张子夫等人研究什么织机,还跟着蔡邕去了一趟新野。唉,没出阁的女子,就应该老老实实的深藏闺中,学学女红,读读女诫,现在都像什么样子了。别说周瑜看不上,换了谁也看不上啊。

    一想到这件事,冯方就有些埋怨张勋和阎象,拉着冯宛乱跑的就有他们两家的秦罗和张子夫。秦罗更是出格,甘愿给黄忠一个武夫做妾,阎象为了出人投地,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区区一个南阳太守,值吗?

    算了,大战将起,南阳不可久留。董卓已死,王允当政,我还是回长安去吧。不管怎么说,当年也是西园八校尉之一,当此朝廷用人之际,应该能谋一官半职,总比呆在南阳做孙策的下属好。

    冯方主意刚定,孙策步走了进来,向众人连连拱手致意。

    “诸君,怠慢了,怠慢了。”

    众人纷纷聚了过来,和孙策打招呼。打从袁术时代起,他们就习惯了袁术的说话方式,孙策和袁术相似,都没什么规矩,说话比较随便,偶尔还能开几句玩笑。和袁术不同的是孙策很少发脾气,更不会动不动就要拔刀砍人。

    当然他砍的人一点也不比袁术少,这几个月砍的人就超过袁术一辈子砍的人。

    孙策上了堂,热情地请所有人入座。放眼看去,除了周瑜和庞统,这里所有人都比他年长,有的甚至比他父亲孙坚还要长一辈,怠慢不得。

    冯方跟着众人上了堂,刚准备挑个不起眼的角落入座,孙策看到了他,连连招手。“冯君,近前来,近前来。”

    冯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在孙策指定的位置入座,紧挨着阎象。仔细看,这座次其实泾渭分明,张勋、桥蕤等袁术旧部在左,周瑜、杜袭等新人在右。阎象虽然也是旧部,但他有南阳太守的实权,所以也和周瑜等人坐在一边。孙策指定冯方坐的位置就在阎象之下,还在杜袭之上。

    “冯君,什么时候离开长安的?”

    “正月初二一早。”冯方躬身回答,礼节周到。

    “初一杀董卓,初二就让你动身,王允很急啊。”孙策捻着手指,慢条斯理地说道:“劳烦你把长安的情况说一遍吧。”

    “喏。”冯方环顾四周,轻咳一声,说起了长安的情况。

    冯方到长安之后,一直就不顺。他先是拜见了王允,王允一听说袁术派孙坚取襄阳,还赶跑了荆州刺史刘表,当时就大光其火,把袁术一顿臭骂,说袁术乱来。后来的事情在座的都知道了,蔡邕为使,牛辅、徐荣两路大军杀向南阳,逼袁术送质。冯方随即就被软禁在驿馆里,不得自由,所以具体经过他一点也不清楚,直到大年初一晚上,曹操突然来访。

    冯方当年是西园八校尉之一,和曹操是旧相识,但是看到曹操出现在长安,他还是很惊讶。他离开南阳的时候,曹操已经到了南阳。不管他是胜是败,都不可能出现在长安。冯方问曹操,曹操却不说,只是说王允设计,董卓已然伏诛,现在王允主政,名士党人列朝,太平可期,让冯方赶回南阳,劝孙策上表朝廷示忠,不要再犯袁术那样的错误。

    直到这时候,冯方才知道袁术死了,孙策击败了胡轸等人,控制了武关道。他不敢怠慢,匆匆起程离开长安,赶回南阳。

    冯方还没说完,在座的人已经脸色大变,暗喜者有之,后悔者有之,担心者有之,不一而足。

    孙策静静地看着众人,心里大致有了数。这人心果然是最难琢磨的东西,能看清天下大势的人又曲指可数,不少人还对朝廷有不切实际的奢望。这样也好,强扭的瓜不甜,想走的就走吧,好聚好散,没必要搞得面红耳赤。

    “曹操在长安?”

    “是的,我亲眼所见,绝不会错。”

    “他现在身居何职?”

    “荡寇将军,领司隶校尉。”

    “吕布呢?”

    “吕布?”冯方愣了一下,连连摇头。“这个倒不清楚。吕布是董卓义子,应该……死了吧。就算不死,也很难得到重用。哦,对了,他也是并州人,说不定王允会饶他一命。”

    孙策没有再问吕布的事。冯方在长安这么久,基本上没有接触到什么机密,他就是做囚犯去了。

    “你在长安的时候,没有听说与徐荣有关的消息?”

    “没有,我是到了武关才知道徐荣已经被将军击败。”

    孙策点点头,结束了对冯方的询问,转头看向阎象。“阎君,虽说朝廷的诏书还没有到,但应该也快了。你有什么看法?”

    阎象缓缓直起身子,向孙策施了一礼。“将军,既然董卓已诛,天子重新主政,将军自然应该上表祝贺,以尽臣节。不过,将军年幼,尚未接受朝廷的正式官爵,所以这事不应该由将军去做,而应该由令尊孙豫州去做。至于将军本人,倒是有一件事必须亲往,那就是将军答应后将军的事,送他入土为安。不仅将军应该去,我等身为后将军故吏,都应该去。”

第273章 来去自由

    阎象的发言有些意外,但在情理之中。

    他这句话避重就轻,实际上把冯方带来的消息扔在了一边,却扣住了他们都是袁术故吏这个身份,让桥蕤、张勋等人都不能反驳。

    送葬绝不是送袁术入土这么简单,有一个问题必须先解决:如果朝廷认定袁术占据南阳不对,那他们应该怎么做,是接受朝廷的评价,承认袁术错了,还是奋起抗争?

    承认袁术错了,那袁绍也错了,袁家都错了,那董卓杀袁家满门的事怎么解决?就算袁家的事可能放在一边,他们这些人的切身利益怎么办?他们是袁术故吏,袁术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们的影子。袁术错了,他们就错了,这个污点很难洗刷干净。

    所以不用孙策动员,他们自己就必须先考虑清楚后果。

    孙策暗道,这是王允作死第一步。不过南阳只是一郡,袁术旧部中也没什么实力超强的名门或者旺族,有一个比他们更吸引目光的巨无霸在河北。不知道王允准备如何对待袁绍。如果也是这种态度的话,袁绍会不会把诏书当厕纸?

    不过世事难料,谁知道王允是不是挑软柿子捏,先拿南阳来试手?曹操是袁绍的旧部,王允能接受曹操,并任命他为司隶校尉,也许就是想表示与袁绍和解,为袁绍解决南阳这个麻烦。

    总之别人都靠不住,关键还是自己。

    孙策静静地坐着,打量着阎象等人。阎象与其他人都不同,他不仅是袁术旧部中最有实权的一个,而且是袁术临终前见到的两个大臣之一,他的外甥秦牧掌管着孙策的亲卫骑,他的外甥女秦罗刚刚嫁给孙策麾下的大将黄忠,不可能说撇清就撇清。

    听了阎象的话,张勋、桥蕤等人沉默不语,各自思索。冯方却有些着急。他咳嗽了一声,提醒众人注意,接着说道:“将军,虽说诏书未下,只是曹操代传口讯,但天子当政,君臣之义分明,如果坐视不理,恐怕不太妥当。再者,董卓已诛,长安安定,人心思归,于情于理,皆不宜强行设阻。”

    阎象冷冷地瞅了冯方一眼,哼了一声:“冯子正,将军什么时候说不准你回去了?你放心,我已经奉将军之命筹措款项,凡是想回家的人,我们都会礼送出境,沿途各县和关隘亭邮会提供食宿方便,条件差的,我们还会资助一些旅费,一定不会让你们回不了家。不过,长安是不是从此太平,恐怕还有待观望。”

    冯方被阎象怼得下不了台,面红耳赤,却又惊讶不已。听阎象的意思,孙策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可是刚刚向孙策汇报长安的事啊,孙策怎么可能提前做出决定。又或者,阎象是代孙策做决定,以示自己受孙策信任和重用?

    “阎君已经准备好了?”

    “要不然你以为我这两天忙什么?”阎象没好气地说道:“就在你说话的时候,运粮的船只正沿着诸水北上,将湖阳、穰城诸地的粮赋送往沿途的各县亭邮,以供返乡之人食用。”

    冯方松了一口气。既然孙策不阻止关中人返回家乡,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阎象转身对桥蕤和张勋施了一礼。这两人身份不一样,他要客气得多。

    “桥元茂,张元功,你们都是袁将军故友,总不会也不辞而别吧?”

    张勋一声长叹:“阎元图,放心吧,我会去汝阳,送袁公路入土。”

    桥蕤也点头道:“我自然要去。相交一场,岂能不见他最后一面。”

    阎象点点头,坐了回去,转头对宛令杜袭说道:“子绪,你费点心,统计一下有多少人想返乡的,特别注意两类人:一类是生活困难,需要资助的,一类是有职务在身的。生活困难的需要资助,你统计好,报个名单上来,太守府会拨钱过去。有职务在身的要及时安排人接替,别耽误了公事。”

    杜袭迟疑了片刻。“所有人吗?”

    “所有人。”孙策接过话头,语气非常肯定。“来去自由,绝不勉强。”

    “喏。”杜袭点了点头,向孙策微微欠身。孙策知道,杜袭很快就会提出辞职,他想回家了。“子绪,待会儿会议结束,你留一下。”

    杜袭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答应。

    孙策又问了冯方一些问题,主要是他一路的见闻,比如长安的城防是否坚固,民心是否安定,路边有没有饥民等等事宜。冯方的回答并不能让孙策满意,他对些事关心极少,可以说这趟出使很不称职。合格的使者并不仅仅是传递双方的意见,还有打探对方境内情报的任务,象他这样眼高手低的人根本不行。

    孙策很失望,虽说没有说什么,但冯方感觉到了,心里更是不舒服。会议一结束,他就匆匆离开了。回到家,他一进门就大叫收集行装,准备回家。正在和母亲马夫人说话的冯宛听见,连忙迎了出来。

    “你刚回家,还要回哪儿去?”

    “回关中,回杜陵。”冯方没好气的嚷道:“南阳又不是我们的家。”

    冯宛吃了一惊。“为什么要回关中,关中有西凉兵。”

    “董卓死了,西凉人完了,天子在关中,关中说不定又要成为京畿了。此时不回,待田产宅院被流民占了再回吗?”冯方甩甩袖子,气得直喘粗气。“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阎象这狗东西,真是忘恩负义,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建议袁公路任他为主簿的,现在居然这么对我,当我是什么?”

    冯宛脸色变了几变,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冯方看在眼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想留在南阳做工匠?你是我冯方的女儿,不能学那村夫鄙妇,研究什么织机。从现在开始,你不准抛头露面,坏了名声,将来被夫家看不起。”一想起女儿出嫁这件事,冯方就更是郁闷,唉声叹气,连呼可惜。

    冯宛咬着唇,想了半天,趁冯方不注意,一转身溜了,直奔隔壁的张子夫家。

第274章 本草堂(Show逗万点打赏加更)

    冯方等人离开后,堂上只剩下蔡邕、周瑜、阎象和杜袭。杜袭有些不解,不知道孙策要说什么事。如果是为了挽留他,这个阵势可真不小。

    “子绪,留你下来,是有件事需要你出席。”

    杜袭松了一口气。看来孙策只是耽误他几天,不会强行留他。“将军请说。”

    “我想建一个名人堂,纪念与南阳有关的历代贤达,令曾祖伯夷公曾做过宛令,为政清明,有功当时,至今还有一些老人感念他的德政,理应在名人堂有一席之地。你家中可有他的画像或者行迹,或者有记得他相貌和经历的老人,我想请蔡先生为他写传画像,以供后进瞻仰。”

    杜袭愣了一下。“将军,先祖只是一介宛令,而且只是一任,这么做怕是承受不起。”

    蔡邕说道:“你错了,能否进名人堂,享受四时祭礼,与官职大小无关,只论德与能。伯夷公未显时有节操,为官时有政声,就算做一介小吏也可以进名人堂,何况是宛令。”

    杜袭想了想,躬身一拜。“袭这就回去问问老人,也许还记得一些。”

    “那就等你的消息。”

    杜袭起身欲走,孙策摆摆手,示意他别着急。他起身走到杜袭身边,挽着杜袭手臂,低声说道:“子绪,落叶归根,人心思乡,这是人之常情。你如果愿意留下,我自然是欢迎之至。如果你想回家,我也可以理解,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有什么困难没有?不用客气。”

    杜袭拱手致谢,笑道:“多谢将军。虽然只做了不到一个月的宛令,但温饱无忧,沿途又有各县提供食宿,过了叶县就有乡党接济,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孙策点点头,没有现说什么。杜袭连馈赠都不肯接受,去意已定,强留无益。

    孙策将杜袭送出中门,杜袭再三婉拒,拱手而去,与刚刚进来的张仲景擦肩而过。孙策笑了,招招手。“快来快来,正要说到你。”

    张仲景一头雾水。大战结束半个多月,大部分伤员都已经基本部员,可是还有一些重伤员需要他料理,他忙得很,孙策突然派人请他来,他实在有些不情愿。

    “很忙啊?”孙策看着张仲景挽起的袖子,咧着嘴笑了。

    “还好,帮忙的人多,皮肉伤的基本都出营了,只剩下一些重伤的,正好向将军请示一下。有些伤员的伤势特别重,病情反复,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救活。可是药却用得不少,如果继续救的话,还请将军再拨一些钱。”

    孙策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尽力救吧,钱的事,我想办法解决。”

    “喏。”张仲景说完,转身就想走,孙策连忙拉住他。“别急啊,我还有事呢。”

    “将军有什么事比救人还重要?”

    “救更多的的人。”

    张仲景停住了。孙策拉着他,一边往堂上走,一边说道:“怎么样,那些帮忙护理的妇人如何?”

    张仲景瞅了孙策一眼,很是无语。当初迫于战事,孙策采纳赵俨、娄圭的建议,招募了不少南乡、顺阳的难民到辎重营帮忙,还特意挑了一些女子帮助照顾伤员。那些女子是帮了不少忙,但战事结束之后,他就将她们遣散了。伤员难免有裸露身体,女子多有不便。现在孙策重新问起,他反倒有些不好说。

    “我听说你将她们都遣散了?”

    “是的,不过不是她们的错,是我担心不方便。”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没有她们之后,伤员的情绪有什么变化?”

    张仲景思索片刻,神情有些变化。孙策不提醒,他还注意不到。营里有些伤员伤势很重,一直没有康复,而且脾气很坏,动不动就发火,可是当初他们刚刚受伤的时候却没这么激动,有些人即使是截肢时疼得晕过去,也咬着牙不肯叫痛。

    难道是这些妇人的原因?

    “我再问你一件事,你给妇人看病的时候,可有男女之心?”

    张仲景勃然变色。“将军视我为何等样人?医家眼中,只有病症,不分男女。”

    “你能做到,为什么就觉得别人不能做到?妇人天生有母性,比男子更有耐心,更擅长照顾伤员。有她们在,伤员的戾气会轻得多,也利于伤势复原。而且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了这些妇人助手,医匠们是不是干活特别有劲?”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就是嘛,我没点把握,敢给你乱提意见?”孙策哈哈一笑,揽着张仲景上了堂,示意他入座。“回头再发个正式的招募令,一切遵从自愿的原则,招募一些妇人入营协助照顾伤员。这次正式些,入职之前,你安排人对她们进行培训,以后包扎、换药这些简单的处理就交给她们,你们腾出手来做大事。”

    张仲景一边点头一边自嘲道:“我们就是治病,还能什么大事。”

    “治更多的病,救更多的人。”阎象接过话题。“将军决定出资建立一个本草堂,专门研究医药医术。除了收集整理现有的医典药典之外,还有几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们。”

    张仲景喜出望外。南阳现在有讲武堂和木学堂,一个培养将领,一个培养匠师,这两种人在刚刚结束的战事中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有时候也觉得不公平,医匠也很重要,为什么不能建立一个研究医术的地方?孙策之前提过,但后来一直没有消息,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孙策要建本草堂了。

    “府君请说。”

    “其一,绘制人体脏器、血管、筋肉、骨胳诸图,尽可能搞清楚每一块骨头、每一块肌肉的作用。”

    张仲景有些犹豫。“现在有些迟了吧,双方阵亡将士的遗体都掩埋了,就连俘虏都没有。”

    “这个不用你担心,很快就会有。第二件事更重要,立即着手研究瘟疫。将军的意思是不仅要收集我汉家医典,还要研究胡医,你抓紧时间派人去一趟洛阳,找白马寺的胡僧,向他们讨教西域的医学,两者互相参照,找出瘟疫流行的原因和处理办法。大战之后必有大疫,我们现在着手已经有些迟了,但亡羊补牢犹未晚,现在去做,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张仲景躬身一拜。“将军,我去洛阳。”

    “你去洛阳,本草堂谁来主持?”

    “家师张公伯祖可任祭酒。他行医数十年,弟子众多。若他肯主持本草堂,可立得名医数十人。”

第275章 激将

    孙策忍不住笑了。人都是有私心的,名医张仲景也不例外。由他的授业恩师张伯祖出任本草堂第一任祭酒,他不仅可以获得尊师重道的好名声,还能让本草堂拥有更多的人力资源,一下子盖过木学堂、讲武堂的风头。他自己腾出手来,去洛阳拜访胡医,将来融合汉胡,医术大成,这第二任祭酒铁定是他的。

    名利双收啊。

    不过孙策从来没什么道德洁癖,更何况张仲景的想法也不算过份,是个人都有私心。

    讲武堂、木学堂已经小有规模,走上了正轨,本草堂又敲定了,大事已定,他就算暂时离开南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倒是还有些事想做,比如算学和农学,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而且一口气做了这么多事,荷包已经空了,只能暂时放一放。

    事要一件件的做,饭要一口口的吃,急不来。

    归根到底,一是缺钱,二是缺人。现在用的钱基本是抢来的,木学堂勉强能够自负赢亏,讲武堂虽然是在赔钱,但要养的人不多,还可以应付,本草堂却是个无底洞,孙策现在还估算不出来要填多少钱进去。再加上大量难民要返乡,仅是沿途的粮食供应就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孙策的荷包已经在惨叫。

    可是这件事必须做,一是出于人道主义,不能坐视难民饿死在路上,二是收买人心。孙家没有家世,父子杀人狂的恶名在外,不抓住这个机会收买人心,改变世人对孙家的恶劣印象,以后凭什么争霸天下?这件事做成了,就算有人要骂孙家,至少有人会出来为孙家说句公道话。

    这些都是需要花钱的,经济是基础啊。

    但蔡邕不关心钱的事,他汲汲不忘的是有了木学堂、讲武堂,现在又有了本草堂,怎么能忘了最重要的学问经学?经学才是真正的经国之大业,孙策年轻不懂事,他不能不提醒。

    孙策拍拍口袋。我没钱了,要不把为你著史准备的资金挪用一下?

    “你敢这么做,我就去长安!”蔡邕大怒,拂袖而去,跑得比谁都快,一点也不像年过花甲的老人。

    阎象、周瑜忍俊不禁,笑了一阵,又摇摇头。

    “开军市吧。”周瑜提醒道:“将士们手中有大量的战利品可以交换,放在手里也未必用得上,开军市,助流通,顺便搜集一些市租,增加一些收入。”

    阎象抚着胡须。“将军,是时候让诸家入股了。该杀的杀得差不多了,该打的也打得够了,该给他们一点好处了。逆取而顺守,一味用强并非长久之计。”

    孙策点头同意。“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二位去做吧。”

    “我们?”阎象和周瑜惊愕不已,特别是周瑜。这等施恩的事通常都由主君来做,阎象是特意留给孙策的,孙策却把这个机会交给他们?

    “总要有人当恶人,我习惯当恶人。有我这个恶人镇着,他们不敢太放肆,你们的事也好做一些。况且……”孙策微微一笑。“我这个恶人还没做完呢,只是暂时缓一缓,让他们暂时喘口气。”

    阎象明白了,点头答应。又说了几句,起身告辞。

    堂上只剩下周瑜。他张开口,正要说话,孙策抬手打断了他。“感谢的话不用说,我留下蔡先生,可不仅仅是为了你。”

    周瑜说道:“至少有一部分是为了我。”

    “这倒也是。公瑾,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蔡先生父女留在南阳吗?”

    “除了著史,还有其他的目的?”

    “是的。蔡先生著史,是总结前几百年的经验教训,是着眼于过去。还有一件事,我想着眼于未来。”

    周瑜眉心微蹙,沉吟片刻。“你想移风易俗,让女子任事?”

    孙策挑起大拇指。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一点就通,而且能举一反三。孙家父子名声不好,愿意依附他们的人才有限,他那么诚恳,杜袭还是不肯留下,可以想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会处于缺人的窘境,必须对现有的人才充分利用。

    女子就是一个潜藏的金矿。

    后世人常说女子能顶半边天,女性已经是社会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汉代还没有做到这些。汉代女子的地位虽然比后世高很多,普通人家甚至已经实现女子当家作主,但出身好的贵族女子却没有出来做事的,最多只是贤内助。如果把这些人中的人才挑选出来做事,那也是一个不小的资源。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冯宛、秦罗等人,她们研究织机的进展一点也不差。但她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意义,甚至她们本人也只是当个消遣,并没有真心想把这事当成一个事业,像秦罗现在就一心一意侍候黄忠,准备为黄家传宗接代去了。如果冯宛再随冯方返乡,剩下张子夫一人,织机的研究随时可能停滞。

    要移风易俗,蔡琰是个最好的标杆。论家世,她比冯宛等人强太多。论学问,她可以秒杀九成以上的男子。如果她肯抛头露面,出任公职,就算遇到一些困难也不会中途而废。

    但这件事不能由他去说,蔡邕能不能答应?周瑜能不能答应?这都是必须考虑的问题。一个是蔡琰的父亲,一个是蔡琰未来的丈夫,只有一个有不同意,孙策这个想法就会胎死腹中。他和周瑜先说,就是希望周瑜能出面说服蔡邕,然后再说服蔡琰。

    周瑜明显有些犹豫,迟迟没有表态。

    孙策没有逼他。他知道这件事不容易,否则也不会如此慎重。周瑜毕竟是世家子弟,世家的骄傲和矜持让他不太可能同意妻子抛头露面,与庸夫杂役共伍。虽说汉代没有男女大防这种观念,但男女有别还是根深蒂固的。

    “我和蔡先生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

    “你先不要和蔡先生商量。”孙策笑笑,以周瑜现在的态度去和蔡邕商量只会有一个结果。“你可以先和蔡夫人商量商量。”

    “这……这怎么行?”

    “如果这都不行,你就不要商量了。”孙策起身走到周瑜面前,按着他的肩膀,促狭的挤挤眼睛。“公瑾,你是怕她吧?怕说不过她,丢人现眼,还是怕她将来成就比你高,夫纲不振?”

    “除了激将,还有没有新招?”周瑜挑挑眉,不屑一顾。他慢慢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昂首挺胸地走了。“嘿,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脸上有墨。”

    孙策摸摸脸,看着指尖的墨迹,再次抬起眼皮时,周瑜已经不见了。他叹了一口气。

    “有种你别跑这么快啊。”

第276章 一台戏(乱武三国万点打赏加更)

    木学堂后院,蔡琰站在那张宽大得不像话的木案旁,手指滑过木案光滑的漆面,脸上露出些许羡慕。

    “这么大的书案,可以放好多书吧。”

    “哈哈,岂止可以放好多书,在上面睡觉都行啊。”张子夫蹦了过来,扯扯蔡琰的袖子,让她看墙角的暖气铜管。“看到没有,这屋子的地板下面有好多这样的铜管,里面通的是热水,所以才不冷。那几天下雪的时候,我们几个就在这屋里睡,我最喜欢睡在这案上了,又大又宽敞,怎么滚也不会落地。”

    “还不会落地,是谁半夜掉下来三回,还睡得头像小彘似的?”冯宛推门而入,一眼看到蔡琰,连忙闭上嘴巴,上前见礼。“京兆冯宛,见过蔡家姊姊。”

    蔡琰还礼,打量了冯宛一眼,抿嘴而笑。“想不到世间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倾国倾城了。”

    冯宛赧然。“有色的女子屡见不鲜,像姊姊如此有才的却是极少。姊姊来得正好,秦姊姊一心做贤内助去了,我们正担心这织机的事要半途而废呢,有了姊姊,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什么织机?”蔡琰莫名其妙,好奇的眨着眼睛。

    冯宛和张子夫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地笑了。她从家里溜出来,去找张子夫商量,结果张子夫不在家,说是去找蔡琰了。她又跑到蔡家,结果蔡邕父女都不在家。她无奈,跑到木学堂来找黄月英商量,却发现了张子夫的车,立刻明白张子夫和她一样,担心研制织机的事有困难,所以去找蔡琰帮助了。

    冯宛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蔡琰却不以为然。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淡漠了几分。

    “此乃微末技艺,匠师所为,诸位为何如此热心?”

    冯宛一听,大感失望。张子夫有些不高兴,脱口反驳道:“蔡姊姊,话可不能这么说,姊姊是陈留人,陈留襄邑的织锦冠绝天下,名声可不比文学弱呢。”

    蔡琰笑笑。“陈留襄邑的织锦的确有名,不过天下人说起陈留,远有伊尹,近有强项令,却没听说过一个织妇。子夫妹妹若想留名青史,与其研究织机不如研读经史。关中名家辈出,扶风班大家可是我最仰慕的人呢。以织锦著称的人,史书里倒是提过几个,奈何都没有名字,妹妹怕是会失望的。”

    黄月英拎着水壶走了进来,腋下夹着几个茶杯。冯宛见了,连忙走过去接了,又取过水壶,嗅了一口香气,便笑道:“蔡姊姊,子夫妹妹,快来喝口析县菊潭水,消消火,润润嗓子,慢慢理论。”

    黄月英抬起眼皮,打量了蔡琰片刻。“你便是蔡先生的独女蔡琰蔡昭姬?”

    蔡琰欠身施礼。“陈留蔡琰,见过黄姑娘,不请自来,还请海涵。”

    “没事,没事,我这人很好客的,她们经常来蹭吃蹭喝。”黄月英绕着蔡琰转了两圈,笑道:“姊姊,你说话真像蔡先生。”

    蔡琰眨眨眼睛,不解其意。

    “蔡姊姊,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不敢当。”

    “衣与食,哪个更重要?”

    蔡琰略作思索。“当然是食重要,汉书云: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孔子论政,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黄月英笑笑,又道:“那是生死重要,还是礼仪重要?”

    蔡琰不假思索,应声答道:“当然是礼仪重要。诗云: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黄月英在案边坐了下来,气定神闲。“那就对了。耕织并称,耕地谋的是食,无食不过死。织布谋的是衣冠,衣冠却是礼仪所在。禽兽亦知觅食,唯人有衣冠,怎么反倒不重要了?”

    蔡琰哑口无言。她重新打量着黄月英,越看越觉得新鲜。黄月英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这不仅可以从她屋里的陈设看得出来,也能从她的衣着看出来。黄月英素面朝天,连头发都是简单地打了两个髻,身边也没看到侍女,估计是她自己随便扎的。眉无黛,面无粉,唇无朱,反倒有一个大大的黑团,想来是墨迹。一身布衣,袖口也沾了不少墨汁。

    她说话就像她的衣着一样,简单质朴,却直指要害,让人无法反驳。

    见蔡琰被黄月英驳倒,冯宛和张子夫互相挤了挤眼睛,大觉解气。蔡琰未必是故意,但她有意无意间露出的傲气还是让她们非常不舒服,甚至抵销了对蔡邕的好感。

    “再者,男耕妇织,男子耕地得食,女子织布得衣,我们花点心机钻研织机有何不妥?襄邑人但知有伊尹、董宣,那是因为他们有衣,禽兽知道伊尹、董宣吗?姊姊说史书上没有织锦之人的名字,我看未必,嫘祖发明蚕桑,不比伊尹有名?”

    蔡琰向后退了一步,躬身施礼。“妹妹说得对,是我无知妄言,还请妹妹包涵。”她打量了黄月英片刻,抿嘴而笑。“妹妹名不虚传,果然是金不换呢。”

    黄月英顿时面红耳赤,怒视着冯宛、张子夫,刚才的从容淡定一扫而空。冯宛眼珠一转,瞥了张子夫一眼。黄月英也看向了张子夫,起身欲抓,张子夫连忙躲到冯宛身后,连连求饶。

    “妹妹,我可真不是故意的。”

    几个人正笑闹着,一个木匠跑了过来,远远的站在中门处,大声说道:“夫人,蔡夫人在不在?周将军在外面等他。”

    黄月英立刻撅着嘴,斜着眼,做起了鬼脸,拖长了声音。“哦”

    冯宛和张子夫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蔡琰有些慌乱,红了脸,匆匆出门,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妹妹什么时候嫁了人,又是谁家的夫人?”

    不等黄月英说话,张子夫一边笑得打跌一边说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孙家的夫人。除了孙将军,谁娶得起我们的金不换妹妹。就是不知道孙将军是用娶的呢,还是用抢的。”

    黄月英恼羞成怒,跳了起来,一边去挠张子夫的腋下一边叫道:“就是,就是,你能怎样?管他是娶还是抢,我乐意!他不抢我,我还要抢他呢。”

    冯宛眼神一闪,有些掩饰不住的失落。

第277章 情怯

    周瑜站在木学堂门外,觉得每一个经过的人都在看自己。他有些后悔,不该追到木学堂来,应该在蔡家等着,一边和蔡邕说话一边等蔡琰回去岂不是更好,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追到木学堂来了,都是孙策使的坏。如此孟浪,也不知道蔡琰会如何看自己。

    要不还是走吧,去蔡家等着。周瑜脚动了一下,刚准备走,蔡琰从里面走了出来,瞥了周瑜一眼,匆匆向停在门外的马车走去。周瑜见了,更加后悔。蔡琰上了马车,躬身进车厢,腰背处的外衣绷紧,露出窈窕的背影,周瑜一见,连忙低下头,不敢乱看。

    蔡琰一侧脸,将周瑜的窘态看得一清二楚,眼珠一转,立刻知道了周瑜看到了什么,顿时臊得面红耳赤,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心如鹿撞。她匆匆进车坐好,让车夫驾车离开。

    周瑜站在路中,怅然若失,连怎么回到太守府的都不知道。

    一看到周瑜这副模样,孙策就知道他没能一硬到底,临门一脚怂了。

    “你说你,还能办什么事?”孙策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事,拉着周瑜就往外走。周瑜急了,挣开孙策。“不行,不行,她生我气了,连话都不肯跟我说。”

    孙策停住脚步,眼神疑惑。“真不行?”

    “真不行。”

    “那更好办。”孙策拍拍手,大声叫道:“子固,子固。”

    典韦应声走了出来,拱手施礼。“将军,有何吩咐?”

    “命令当值的义从集结,跟我抢人去。”

    典韦微怔,随即眉飞色舞,转身就要走。周瑜吓了一跳,连忙叫住典韦,又对摩拳擦掌的孙策连连拱手,哭笑不得。“伯符,你怎么能这样?”

    孙策斜睨着周瑜。“那还能怎样?我花了那么心思供着他们父女,时不时的还被蔡老头损两句,这点忙都不肯帮,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不是,这……”周瑜急得方寸大乱,指挥大军征战时都没见他这么慌乱过。

    孙策伸出手指,指指周瑜。“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给我去蔡家,把这件事敲定。晚饭之前没有答复,我就带义从去抢人。我明天要去祭拜张平子,后天就起程去汝阳,没时间慢慢等。”

    面对孙策突然施加的压力,一向从容的周瑜这次是真的乱了阵脚,跺跺脚,匆匆出了门。看着周瑜急匆匆的背影,孙策很无语,叉着腰来回走了两圈,叹了一口气。

    “老子自己娶媳妇都没这么用心过。”

    周瑜去而复返,蔡邕很意外,一边让周瑜入座一边说道:“你没遇到昭姬?昭姬刚刚从木学堂回来啊。”

    “呃……遇到了。”

    蔡邕愣了一下。“公瑾,你这是怎么了?有事?”

    周瑜张口欲言,却又想起孙策说过,这事如果不和蔡琰先商量好,直接和蔡邕说基本就黄了。可是面对蔡邕,他又不知道怎么说,一时间进退失据。蔡邕也有些懵圈。他和周瑜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周瑜这副模样。

    蔡琰回到后院,刚刚坐定不久,听说周瑜又来了,也觉得奇怪,连忙让侍女到前面来打听。侍女站在中门后面听了好一会,也没搞清楚周瑜是来干什么的,只好回去汇报蔡琰。蔡琰听了,略作思索,便明白了周瑜有话要对她说。但是她搞不清楚周瑜想对她说什么,这么急,又不能对父亲说。

    蔡琰想了想,命人取下焦尾琴,调好弦,素手轻拨。

    琴声响起,中庭如没头苍蝇似的周瑜立刻安静下来,侧耳倾听。蔡邕暗笑,听了一会儿,也有些茫然。蔡琰的琴艺是他教的,蔡琰会什么曲子,他一清二楚,但是现在弹的这个,他却从来没听过。

    女儿什么时候编的新曲?

    周瑜也很快意识到这首琴曲不是任何一首他熟悉的曲子。不仅谈不上熟悉,甚至连听都没听过。他看向蔡邕,眼神疑惑,但他随即发现蔡邕和他一样疑惑。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周瑜突然说道:“先生,这是有朋自远方来吗?”

    蔡邕抚着胡须,微微点头。“有点这个意思,琴声委婉舒缓,礼节周到,却又有些距离,的确像是迎客问候之曲。”他眉头一挑,伸手相邀。“公瑾,来而不往非礼也,和一拍?”

    周瑜不禁技痒。“那……我就献丑了,请先生指点指点?”

    “好。”蔡邕正中下怀,立刻让人去取琴。周瑜净手,焚香,在琴前入座,平心静气,伸手按在琴上,信手拨了几个音符,弹了一段。蔡邕坐在一旁听了,挑起拇指,眉开眼笑。“好,好,这一拍信手拈来,却不随意,有登门问谒之诚。”

    周瑜谦虚地点点头,双手收回身后,微微闭上眼睛,凝神细静。

    后院堂上的蔡琰黛眉轻挑,沉思片刻,双手再次按上琴弦,轻挑慢拢,又弹了一段。

    孙策抬起头,看着快要落下墙头的夕阳,摇了摇头。

    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公瑾娶妻,没有老子出马,这一辈子都没戏。怪不得历史上周瑜二十六岁才娶老婆,还是孙策抢了大小乔分他一个。

    “子固,走,去蔡家。”

    典韦早就准备好了,立刻带上二十名义从,人手一柄千军破,气势汹汹地杀向蔡家。蔡邕是名士,被孙策安排住在内城,离太守府不远,出了门,拐个弯就到了。蔡邕原本就有几个仆从,蔡琰来了之后,又带了不少人,门外就站了好几个。一看孙策这副架势,吓了一跳,连忙入府报告。

    蔡邕正在听周瑜和蔡琰即兴创造听得如痴如醉,突然听说孙策来了,大觉扫兴,怒气冲冲地出了门,正好将孙策堵在门外,一脸的不欢迎。

    “你来干什么?”

    孙策眼睛一翻,推开蔡邕就往里闯。“干什么?抢人!”

    蔡邕连忙跟了上来,拽住孙策。“抢人?你想抢谁?”

    “还能有谁,你女儿。”

    蔡邕大怒,张开双臂拦住孙策,像护雏的老母鸡。“我蔡邕的女儿绝不会嫁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第278章 谈情,弹琴

    孙策一脸茫然。“谁说我要娶你女儿?你不要乱说,我可是有妻室的人,虽然还没有迎娶。再说了,我会没女人吗,要抢你女儿?”

    “那你抢我女儿干什么?”

    “我抢你女儿,是想请她办一件大事。”孙策伸手揽着蔡邕的肩膀,将他拉到一旁。“要不我还是直接跟你说吧,你要是答应呢,我也不用费那劲了。你要是不答应,那我也不管你著史的事了,反正你也没打算说我什么好话,我干脆省了这笔钱,还能办点正事。”

    蔡邕推开孙策的手臂,一脸嫌弃。“你不管,我就去长安。如今王子师主政,我和他是故旧,他不会不支持我著史。”

    孙策撇撇嘴。你拉倒吧,他不杀你就不错了。他抱着双臂,看着蔡邕。“蔡先生,我问你一件事,你也见过不少读书人,依你之见,你女儿大概在什么水平,有多少人比她强?”

    蔡邕翻翻眼睛。“我女儿,当今无对。可惜她是个女儿身,要不然她的成就肯定在我之上。”

    “那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女儿超过你,怎么样?”

    “你?”

    “蔡先生,不是我说你啊,你学问是好的,但是习气太重,这史书就算写出来也很难超班固,更别指望达到太史公的成就。为什么呢,因为你太守旧,不知道扬弃,就是个人形书柜,就算有什么新东西,你也只是收录而已,已经很难改变你的成见了。可是你女儿不同啊,她还年轻,她有大把的时间接受新知识,新理念,开创新风气……”

    “你胡说什么。”蔡邕打断了孙策。“你究竟想干什么,直说吧,别在我面前拽新词。”

    看着蔡邕那一脸的不屑,孙策无明火起,握紧了拳头,真想在蔡邕脸上来一记。这也太欺负人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逼急了老子,抖点新知识出来,震你一跟头。他刚准备放点猛料,门口身影一闪,周瑜赶了出来。

    “伯符,你这是干什么?”

    孙策也不说话,指指天。周瑜如梦初醒,连忙说道:“正在谈,正在谈。”

    “正在谈?”

    蔡邕按捺不住愤怒。“可不是么,你来之前,公瑾和昭姬正在切磋琴技,即兴编曲,一人一拍,有来有往,已经编到十八拍,却被你打断了。”

    孙策愕然。“搞了半天,你们不是谈情,是弹琴?”

    蔡邕不懂孙策说什么,周瑜却一听就懂,连忙把孙策拉到一边,兴致勃勃地说起他和蔡琰隔墙弹琴,由迎客、问谒开始,现在已经说到登堂,接下来就要谈到核心问题,能不能入室的事了。

    孙策恨不得唾周瑜一脸,还登堂入室,你要不要在琴声里把孩子生了?你们这些文人,都搞些什么事嘛,当真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不过,看看蔡邕那脸色,他也知道自己这次是焚琴煮鹤煞风景了。唉,算了,他们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吧,我不掺和了。

    “再给你一夜时间,明早给我答复,能行吗?”

    周瑜看着孙策,神情尴尬。他又不傻,岂能听不出孙策一语双关。可是当着蔡邕的面,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好点点头。“行,一定能行。”

    “那好,我就不陪你了。你要是再搞不定,就别怪我动粗了。”

    孙策说完,对蔡邕拱拱手,扬长而去。蔡邕气得直跳脚,大骂孙策无礼,最后连孙家卖瓜的祖业都被牵扯上了。周瑜哭笑不得,连忙劝阻。两人回到堂上,蔡琰已经迎了出来,和周瑜四目一对,立刻心有灵犀。两人以琴传情,对双方的心思其实已经清楚,此刻都有些不好意思。

    蔡琰将蔡邕扶到座中,温言软语的劝慰。蔡邕被孙策气得不轻,可是想想,又觉得好笑。

    “公瑾,孙伯符究竟让你来说什么?”

    “他和先生说了些什么?”

    “他说要请昭姬帮忙,还要成就她一番事业什么的,颠三倒四,我也没听清,你给我细说说。”

    蔡琰听了,也生了好奇心,一双含羞妙目盯着周瑜。周瑜被她看得欢喜,心情也放松了很多,索性将孙策的意思说了一遍。蔡邕一听就连连摇头,蔡琰却想起了黄月英的话,已经有些心动。

    “只是不知孙将军要我帮什么忙?”

    周瑜说道:“伯符看似鲁莽,其实步步为营,从不急于求成。他希望夫人做的只是移风易俗,开风气之先,示女子堪与男子并列之意,并不是要夫人立刻抛头露面,与男子一般。当初冯宛、秦罗等人想进木学堂求学,正是伯符劝她们由织机做起,积累经验做学问,又不失女子本份。依我看,他可能是希望夫人协助冯宛等人搜集典籍,助她们一臂之力吧。”

    蔡邕一拍手,慨然叹道:“原来是这事啊,早说不就完了,何必搞得这么复杂。那几个女子虽然不如昭姬,却也是聪明人,我看可行。跟着我,毕竟不怎么方便,有昭姬代替我帮她们再好不过。”

    周瑜大喜,和蔡琰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没有把话说全。就像孙策所说,这只是一个开始。万事开头难,这第一步要求稳,第一步走好了,接下来第二步就容易多了。蔡琰协助冯宛等人研制织制成功,将来再做其他事,甚至开办堂讲课、传道授业,都不是问题。

    “多谢先生和夫人成全。”

    “将军不必多礼,孙将军征战之余,有心助家父著史,我父女感激铭于五内。如果能尽绵薄之力,报效孙将军,请孙将军直言,我父女无不从命。”

    周瑜喜不自胜,连忙起身,准备回去给孙策答复。蔡琰见状,忍不住笑了一声。

    “周将军,琴谱整理好之后,我会派人通知将军,届时再请将军斧正。”

    周瑜如梦初醒,喜不自胜,连忙说道:“敢不从命。”不舍地看了蔡琰一眼,慢慢地站起身,又向蔡邕行礼告辞。他走得很慢,却一直没有回头,既怕失礼,更不想让蔡琰看到自己失态。虽然心里恨不得留下与蔡琰再弹几曲,续成全璧,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蔡邕如释重负,拍拍大腿。“虽然被卖瓜儿扰了兴致,有些遗憾,却也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雅事。”

    蔡琰嗔道:“阿翁,孙将军虽然质胜于文,稍嫌粗野,但他有高皇帝之风,不宜疏怠。若非如此,周公瑾如何肯附其骥尾,他又如何能容你一再轻慢?”

    蔡邕微怔,幽幽地一声长叹。“昭姬,你说得有道理,有道理啊。鲲得北海,自在而忘江湖,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第279章 春天来了

    “你个怂货!还没一个女孩子主动。”孙策啐了一口,鄙视不已。“我跟你说,你这一路时间都浪费了,但凡你主动一点,用不着我上窜下跳的,这么费劲。”

    周瑜讪讪地笑着,不以为意。孙策虽然粗鲁,却也有粗鲁的好处。如果不是孙策逼他这么一下,他还真不知道哪天才能开口,少了不能少,至少要等三年丧期过去吧。

    河东卫氏?嗯哼,我记住你们了。

    “行了,这事抓紧办。明天去祭拜张平子之后,我就走了。你先张罗一个幼稚园起来,先让你的夫人忙起来。告示贴出去,只招十岁以下的孩子,男女不限,穷富不论,一律免学费,中午供应一餐。也别教得太深,能写会算就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这些孩子知道虽然男女有别,却无高下之分。”

    周瑜有点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有些事还没来得及做,你接手之后,抓紧时间补课。这段时间花的钱太多,你催着阎象把帐理一理,看看收支大概有多少。寅吃卯粮不行啊,我们必须有点存货,实在不够的话,去襄阳借一点,再不行,去汝南、庐江借,南阳要时刻准备作战。这一次不能再像上一次,一定要拒敌于关塞之外,不能影响南阳本地的生产。”

    孙策一边想一边说,一口气提了很多建议,周瑜听,庞统记,最后写满了几十片竹简。庞统拿去刻痕结绳,孙策沉思半刻,突然说道:“我记得蔡伦是桂阳人,和南阳世家谈判时,你把蔡侯纸作为一个项目推出去,订购南阳全郡各级机构能用两年的纸,稍微贵一点也没事,建两到三家造纸坊纸。以后办公全部用纸,不准再用竹简或者帛。”

    周瑜吃了一惊。“那得多少钱?我们现在没钱。”

    “没钱就先借,蔡瑁肯定有闲钱在手上,给他利息就是了。”孙策瞅瞅周瑜。“为政不仅要会赚钱,更要会花钱。纸坊建起来了,年年有税收,很快就能把这笔钱还上,剩下的就全是赚头了。”

    周瑜哑然失笑。“你这是空手入白刃啊。”

    “不,我这是空手套白狼。”孙策哈哈一笑,想了想,又道:“商税要及早考虑,哪怕先拿个草案出来也好,让他们尽快习惯。南阳是天下大市,商贾南来北往,商税的数目应该不小,将来很可能是财政收入的重头。为政要有长远计划,至少要考虑五年。你们几个商量一下,先拟个五年计划。不要好高骛远,要实际一点,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

    不等周瑜说话,孙策又说道:“不要听你丈人胡说八道。他读书读傻了,除了说大话,什么也不会。别说南郡的家他当不了,他自己那个家都要靠你夫人打理。”

    周瑜面红耳赤。

    两人对案而坐,一直聊到深夜。

    第二天一大早,孙策在周瑜等人的陪同下出城,赶去城东北祭拜张衡。宛城的豪强和客居名流有不少人出席,车队浩浩荡荡地有好几里路长。杜袭也参加了,作为宛令,他还要负责沿途的饮食供应,跑前跑后,忙得不亦乐呼。

    虽然已经决定辞职返乡,但他还是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这让孙策更加遗憾。这年头招揽几个人才不容易啊,特别是和朝廷争人才,劣势尤其明显。什么虎躯一振,王八之气一发,四方英雄纳头便拜,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孙策原本预定行程是一天,但他显然错误地估计了速度。这么多人,又以名流居多,还有不少女眷,前进速度根本快不起来。原本以为五六十里路,半天时间就能赶到,结果吃午饭的时候才走了一小半。孙策很郁闷,但其他人都有些兴奋,他们显然把这次祭拜张衡当成了一次郊游,有说有笑,开心得很。

    蔡邕父女很快成了焦点。

    去年一场大乱,死的人不少。不管是怎么死的,但凡有点实力的都想把丧事办得风光一些,写个好碑文自然是免不了的。以前不敢想,现在大名士蔡邕就在面前,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万一运气好,能求他为去世的家人写个碑,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一个上午,蔡邕的车前就不停有人来托请,搞得周瑜都插不上话。原本和蔡邕同车的蔡琰不胜其烦,干脆和黄月英、冯宛等人一车,几个少女嘀嘀咕咕的说私房话去了。蔡琰虽然已经嫁过人,但她只有十六岁,和冯宛等人正相当,又有一起研制织机的任务,有共同话题,自然一见如故,亲密无间。

    孙策看在眼里,忽然有了想法。他对周瑜说道:“和你夫人说说,待会儿祭文由她写吧。”

    周瑜很尴尬。“伯符,我们还没问名呢,不能称夫人。”

    “还没问名?你都登堂入室了,还没问名?”

    “呃……”

    “你不去我可去啦。”

    “我去,我去。”周瑜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走到蔡琰的车旁。这些车虽然有帷幕挡风,却遮得并不严实,见周瑜走近,张子夫立刻打趣起蔡琰来。蔡琰红了脸,羞不自胜。黄月英却无所谓,一手挽着蔡琰的胳膊,一手撩起车帘。“别理她们,她们是嫉妒你呢。周将军,找蔡姊姊有事?”

    周瑜站在车前,把孙策的打算说了一下,蔡琰一点就通。“无妨,只要将军认可,我愿意为父代劳。”

    周瑜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黄月英叫住了他。“你们怎么做事的?祭张平子是将军念念不忘的大事,不仅是为了安抚南阳世家,更是为木学堂张本。姊姊将来还要做女先生,这次在众人面前作祭文,是她第一次在南阳世家面前亮相,可疏忽不得。周将军,你细细说说,将军都有些什么要求。”

    周瑜哑口无言。

    “哟,还不肯对我们说。”黄月英掩嘴笑道,将蔡琰推下车。“行了,行了,你们一边说悄悄话儿去吧,我们就不听了。唉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没理由还得找个理由呢,何况现在有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吧,去吧,姊姊,春天来了呢。”

    冯宛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蔡琰生怕黄月英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只好佯怒下了车,和周瑜走到一旁。黄月英得意地扬扬眉,转身对冯宛、张子夫说道:“你们啊,也抓紧些,看中了谁就主动些。为什么要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被别人抢了去再哭可就晚了。”

    张子夫咬着手指头,连连点头。“我也觉得阿楚妹妹说得有理,凭什么男子喜欢谁可以抢,我们女子就只能等着别人来抢?我们也可以去抢嘛。”

    冯宛幽幽说道:“阿楚,你有个开明的父亲,虽是个女儿身,却是当儿子宠的。我们哪能和你比。”

    黄月英眉毛一挑,得意洋洋。“你看中了谁?我帮你啊。”

    冯宛斜睨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第280章 李严

    祭文原本决定由蔡邕写,石碑都已经刻好了,就等着树起来。孙策临时决定由蔡琰写,一切都要推倒重来。但这些都不是问题,刻碑来不及,可以先书丹,正好再让蔡琰亮一下她的书法。

    蔡琰文思敏捷,几乎是一挥而就。孙策是半文盲,勉强知道她在说什么,却看不出妙处。杜袭读了文稿之后,却眼前一亮,赞不绝口,连称蔡琰是女中魁首,不亚男子,不仅文章写得好,书法也佳。孙策和他开玩笑说,那就请她给你曾祖父的画像写赞吧。杜袭笑着说求之不得,欢天喜地的去准备了。他做事极有章程,预备的石料不少,并不费事,说一声就行。

    见时间已经延误,急也没用,孙策索性将行程延后两天,借着这次机会和世家进行接触。在他的示意下,阎象放出风声,孙策有意转让一些技术,包括转让费都可以分期支付,还要采购一些大宗的办公物资,量大价优,还可以前先期付款,帮助扩大生产。

    消息一放出,立刻有人动心,阎象、黄承彦也和蔡邕一样忙了起来,不断有人来问候,或是拐弯抹角,或是开门见山,询问有哪些项目可以合作,又要采购哪些物资。

    阎象、黄承彦很默契,只谈意向,不给承诺,最后给谁不给谁,只有孙策能定。

    抓住时间空隙,孙策和周瑜、阎象等人商议,拟出一个待办事务的清单,算是第一个五年计划的草案。孙策实际行政经验很少,他只提供大方向,具体事务还是由阎象处理。杜袭虽然决定要离职返乡,但他还是参与了会议,提了一些意见。

    阎象对杜袭非常欣赏,对他的离职表示极为遗憾,但他和孙策的意见一样,绝不勉强任何一个人。宁可暂时辛苦一点,也不强留谁,力争好聚好散。

    随着离职返乡的人员名单确定,替补人员的确定也很快提上了日程。在阎象报上来的名单中,孙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李严李正方。他不知道是不是历史上那个李严,但是从年龄和籍贯来看应该不会错。

    通常情况下,阎象报上来的名单孙策只是看一下,一般不会约见,更不会否决,哪怕里面有些人未必合适。阎象是袁术旧部中最配合的一个,这点面子孙策要给,实在不合适,到时候自有考核说话,阎象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是这个李严,孙策很想见一见。

    阎象二话没说,立刻把李严叫了过来。李严现在是户曹从吏,是太守府的一员,只是他前段时间一直在各县催缴钱粮,不在宛城,所以孙策没见着。也正是因为他办差勤勉,阎象才觉得他是可造之材,这才列入升职名单。

    李严很年轻,比孙策还小两岁,过了年才十六,在太守府做事也只是几个月的时间,是孙策入主南阳之后才入职的萌新,但他眼神很坚定,而且胆子很大。面对孙策,他昂然直视,没有一点胆怯之意。

    “读过什么书?”

    “论语,孝经,左传。”李严顿了顿,又道:“战国策,孙吴兵法。”

    “喜欢统兵?”

    “我……想出将入相。”

    “既然想统兵,为什么没去讲武堂求学,却做了郡吏?你这个年龄,如果进讲武堂学一年半载,再到军中任职,应该很快就能出人头地。”

    李严迟疑了片刻,重新抬起头,眼神更加锐利。“城外的田产被将军分了,城里的宅第又毁于战事,生活困顿,做郡吏能领俸禄,养家糊口,解燃眉之急。”

    孙策被他的眼神刺得心中一紧,随即又笑了。“你家原来很有钱?”

    “不算有钱,几代人辛苦,才积攒了良田二百五十亩,宅院一区。”

    “家中有多少人?”

    “祖母,父母,未婚的叔父二人,小姑一人,兄弟三人,妹妹两人。”

    孙策大致估算了一下。李家这情况最多算温饱,离豪强还差得很远,应该属于被误伤的那一类。要不然李严不至于还有两个叔叔未婚,这种事不稀奇,一个政策推行过程中肯定会走形,何况这次是暴风骤雨式的敌我斗争。

    “你家这样的情况多吗?”

    “不少,我这几个月周巡各县,看到不下百十起。我已经全部记录在案,呈报阎府君。”

    阎象表示认可,的确收到了李严的报告,但是还没有报给孙策。

    孙策点点头,看看手里的李严升迁计划。李严原本只是户曹的一个斗食小吏,阎象打算将他安排到宛县的县丞手下为吏,俸禄百石,算是升半级,很妥贴的一个安排。孙策将计划还给阎象。

    “安排人员清查这类被误伤的中等门户,能还的还,不能还的按价补偿,妥善安置。”

    “喏。”阎象接过计划,又用眼神示意孙策如何安排李严。他看得出来,孙策对李严很欣赏。孙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鼓励了李严几句,嘱咐他有机会去讲武堂旁听。李严致谢,躬身而退。

    “将军,要不要重新调整一下?”

    孙策看看阎象。“你之前怎么打算的?”

    “我很欣赏他,但他才十六岁,升得太快容易引起老吏的排挤。他性子又刚硬,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所以才将他升半级,等他再熟悉一段时间,做出成绩,再行提拔。”

    “你的方案很好,我觉得没必要调整。”孙策双手抱膝,仰起头,看着远处三两成群的名士。“阎君,名士们看不起咱们,咱们也看不起他们,不搞月旦评那一套。不相马,只赛马。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能者上,不能者让。慢一点没关系,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嘛,烈火烹油看着热闹,却坚持不了多久。董卓覆辙在前,王允马上又要步其后尘,我们不能学他们。”

    阎象目光微闪。“将军,你觉得长安难安?”

    孙策笑笑。“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王允一把年纪,改不了了。”

    “那我们是不是暂缓遣返关中人?”

    “不用刻意放缓,顺其自然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代价是避免不了的。你费心费力的救他们,他们未必感激你,说不定还把你当仇人呢。”孙策顿了顿,又道:“不过,做些准备还是好的,我估摸着有些人就算走了,很快还会回来。”

第281章 王允

    长安,司徒府正堂。

    王允居中而坐,面色铁青,清瘦修长的身躯挺直如节,稀疏的眉毛耷拉着,两根特别长的黑眉夹杂在一堆白眉中,特别乍眼。他眼神冷峻,看着大步走进来的吕布,一言不发,丝毫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还在堂上,吕布就感觉到了王允的目光,不过他并没有意识到王允情绪不对,还以为王允是向他行注目视,哈哈一笑,一个箭步纵身上了台阶,双手扶着门框,抬起脚,立刻有卫士上前替他脱下战靴,露出丝质的足衣,光鲜刺目。那一瞬间,王允的眼神缩了一下。

    吕布浑然不觉,大步进了堂,左右看了一眼,在王允右手边的首席坐下,大大咧咧地说道:“王公,这么急请我来,有什么事?我正安排受降呢,牛辅等人快到潼关了。”

    “有件大事,要和温侯商量。”王允抚着胡须,淡淡地说道:“你有一位旧相识,从南阳回来了。”

    吕布好奇不已。“我的旧相识?谁啊?”

    王允拍拍手,一人从门外闪出,进了门,来到吕布面前,躬身一拜,正是张辽。吕布定睛一看,不喜过望。“文远,怎么是你?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你和徐荣一样全军覆没了呢。”

    张辽尴尬之极,不知道如何回答。

    王允皱皱眉。“张辽,你把南阳平叛的经过再说了一遍与温侯听。”

    “喏。”张辽又把南阳的战事经过说了一遍。在此之前,他已经对王允说了一次,但王允没给他任何答复,只是让他等着。现在看到吕布,他大概知道王允的意思了,说得更加详细。

    吕布听完,剑眉微挑。“这么说,徐荣战死了?”

    张辽沉默片刻。“下落不明,生死难料。”

    吕布没有再追究徐荣的生死,指指身边的位置。“回来就好,坐吧,以后跟着我,还像以前一样,我们并肩战斗。”

    张辽却没有坐,目光转向王允。王允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吕布的话,淡淡的说道:“温侯,请你来,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孙策占据南阳,该如何处置?”

    吕布大笑。“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当初关东州郡讨董,孙坚作战最力,西凉军皆称之为猛虎,很是畏惧。这次又击败牛辅,让他无功而返,是有功之人,自然要大加奖赏。虎父无犬子,孙策小小年纪就如此善战,我大汉又多一员猛将,中兴可期啊。”

    王允眉心渐渐蹙起,提高了声音。“温侯,孙坚自领豫州牧,孙策先是取襄阳,后占南阳,屠戮英豪,还赶走了荆州刺史刘表,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只怕非朝廷之福啊,难道就这样听之任之?”

    吕布这才意识到王允话锋不对,尴尬不已,讪讪地收了笑容。“那……王公的意思是?”

    “我已经让冯方赶回南阳,劝孙策改邪归正,向朝廷效忠。估计时日,冯方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宛城。不过孙策年少无知,又自恃骁勇,大胜之后,未必肯听逆耳之言,终究难免会有一战。放眼天下,若论勇武,非温侯莫属。如果温侯能统兵出征,平定南阳,乃朝廷之福。”

    吕布耷拉下了眼皮,一声不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王公,非是我不肯出征,也不是我惧怕孙家父子,而是长安初定,胡轸在蓝田,牛辅在潼关,是降是叛,尚未可知。就算我想征讨南阳也无路可走啊。依我之见,还是先解决了西凉残部再说吧。”他拱拱手。“王公,曹将军还在等我商议军务,我就不陪王公说话了。文远是我的旧友,忠勇无双,既然回来了,就让他跟着我吧。”

    不等王允说话,吕布拉着张辽就走。张辽很尴尬,却又拗不过吕布,被他拉得踉踉跄跄,连鞋都来不及拔上。出了司徒府,吕布才松开他,翻身跳上赤兔马,招呼道:“文远,跟我回大营。”

    “君侯,这样不好吧?我看司徒有不悦之意。”

    “有什么不好。”吕布不以为然,挥挥手。“王公虽然忠义,但他不懂军事。这时候征什么南阳,逼孙家父子造反吗?我虽然没见过孙策,但他能和你战成平手,想来不弱。还有那个黄忠,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他较量较量射艺,但不是现在。走,回营去,见见老朋友,大醉一场,去去晦气。”

    王允坐在堂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士孙瑞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中等身材,微粗圆脸,两眼有神。他坐在王允对面,还没说话,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王允瞅了他一眼。

    “君荣,有话直说,何必故作玄虚,效说客举止。”

    “子师,董卓虽诛,西凉诸将犹在关中,长安危如积薪,此时不宜激怒关东。且吕布有功,尚赖他保卫天子,子师亦不宜将他当作普通将领对待……”

    “区区剑客,何尝有功。有功者,你我也。”王允不以为然,脸色却缓和了些。他抚着胡须,若有所思。“君荣,你说孙坚父子能听从朝廷诏令吗?我听张辽所言,孙策错乱国家制度,诛杀荆州英豪,手段比孙坚更暴虐。我担心迟则生变啊。说起来,当初你如果去南阳,哪会有现在的事。”

    “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还是想想眼前的事吧。子师,孙坚虽然粗猛好杀,但是忠于朝廷,当无可疑,若以朱节制关东诸将,以皇甫嵩驻蓝田,以曹操、吕布守长安,纵使孙坚父子有不臣之义,也无能为事。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赦免凉州诸将,遣送归乡,以免夜长梦多……”

    王允眉头紧皱,连连摇头。“君荣,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下赦书为佳。”

    士孙瑞大急。“子师,这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君荣,你别急,听我说。下赦书,就是说他们有罪。既然将他们定为罪人,就算下了赦书,他们也难免心中不安。不如不下赦书,视他们与其他将士无二,再依次调遣各处驻防。他们心中感激,岂不是化害为利,一举两得?”

    士孙瑞连连摇头。“子师,如此一来,他们在颍川、南阳的暴行岂不官军所为?”

    “如果朝廷认定他们有罪,那征伐南阳岂不成了乱命,孙策岂不是有功之臣?孙策尚不能平定,又如何能让关东诸将俯首,奉朝廷正朔?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君荣,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士孙瑞看着王允,哑口无言。他半晌才道:“子师,你变了,变得我不敢认你了。”

    王允笑笑。“君荣,不是我变了,是形势变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你啊,守经有余,权变不足。”

第282章 女博士(兢兢业业寂寞哥万点打赏加更)

    吹面不寒的春风中,孙策以太牢之礼祭拜张衡。

    蔡琰作祭文,书丹刻碑。数百名南阳名流贤达与会,聆听了蔡琰的文章,观看了蔡琰的书法后,大为赞叹。都知道蔡邕是大名士,文章书法冠绝天下,没想到他女儿也有如此学问,真是大开眼界。

    趁热打铁,孙策宣布郡学将请蔡琰升堂开讲,特设幼稚班,年龄七岁以上,十岁以下,学制一年,郡学免费提供笔墨纸砚等文具,并提供免费午餐一份。这么做,不是为了表示有钱,而是方便那些读不起书的孩子。十岁以下的孩子不是劳力,还能免费吃一顿饭,即使是再穷的人家也不会拒绝。

    不管是谁,哪怕他对孙策有再深的仇恨,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善政,至于能坚持多久,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就现在而言,你总不能一口咬定孙策就是虚伪,收买人心。

    由这件事开头,孙策提出了征收商税的初步设想。南阳四通八达,外地商贾很多,商税很可观。但反对的人却极少,因为本地人虽然也经商,但商人的主体还是外地人,征收商税可以间接的减轻南阳本地人的负担。况且孙策说了,如果商税的征收达到预期目标,将逐步取消口赋。

    口赋就是人头税,按人口收钱,七岁到十四岁,不论男女,每年收二十钱。以南阳计,每年的口赋大概五六百万左右。口赋对有家产的人来说无所谓,就算是千口之家,儿童有百数,每年也不过几千钱。可是对穷人家来说,这一年几十钱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总之,孙策的政策虽说是善政,但对世家豪强来说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利益,受益的还是普通百姓。

    但是,孙策随即提到的采购计划却是针对世家豪强的。

    南阳是郡,包括宛县在内有三十七个县,从太守到普通属吏有两三千人,如果再算上亭长、驿卒之类不在编制内的小吏,总数近两万人,每年各种需要的物资是个不小的数目。比如孙策提出的纸张就是一个很有潜力的生意,一下子采购两年的用量,还提前支付一部分资金,等于孙策帮着建作坊,还包销一部分产品,这样的好事谁不想干?

    南阳是大郡,人口近两百五十万,再加上流动人口,总数超过三百万,将来还有可能近一步提升。三百万人的吃穿用是一笔笔大生意。以盐为例,每人定额是每月三升,一年的盐总消耗量就超过百万石,价值两个亿,利润四千万。即使分给十个经销商,每人也有一年四百万的纯收入。

    仅此一项,就已经让很多人心动不已。原本抱着且看他横行到几时的人也按捺不住了,开始观察其他人的动向,既不好意思先出头,又怕被别人占了先。

    在孙策报出一项项的采购计划后,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越来越响,渐渐连孙策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孙策干脆宣布,待会儿太守府会有详细的方案,有兴趣的人可以找阎太守洽谈。

    孙策话音未落,“轰”的一声,阎象就被人包围了。孙策反应慢了一点,差点被人推翻,情急之下,左手挟起黄月英,右手挟起冯宛,纵身窜了出去。那一边,周瑜也眼急手快,将蔡琰护在身后。看着乌泱泱的人头,几个人面面相觑。

    “阎府君不会有事吧?”冯宛一边慌乱地挣脱孙策的手臂一边顾左右而言他,借以掩饰自己的窘迫。

    孙策心有余悸。“千万不能有事,这要是被踩死了,和被钱砸死了一样,可不怎么好听。”

    众人相顾失笑,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蔡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夫子感慨,好色者众,好德者寡,依我看,好财者比好色者更多。贪婪,才是德行最大的敌人。”

    “蔡夫人也不必感慨,财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财能养生,亦能害命,关键还是看你怎么用。治财如治水,宜疏不宜堵。民富才能国强,有何不好?”

    “国强民富?”蔡琰沉吟片刻。“将军这句话化自《盐铁论》吧,不过原话可是国富民强,将军作此变更,有何深意?”

    孙策很意外。他只是顺嘴一说,没想到还有出处,又有这样的细微区别。他想了想,正色道:“我以为还是国强民富好,国要强,强才能御侮安民。民要富,民富才能安居乐业。管子不是说嘛,仓禀实而知礼,温饱有余,才能雅致,饿着肚子怎么谈琴论艺。”

    蔡琰脸色微红。“那颜回又该如何?周将军说起将军,可是当作颜回一般的人物,赞不绝口呢。”

    孙策瞥了蔡琰一眼,心里有点虚。“夫人这是考校我吗?”

    “不敢,一时兴之所至,随口而言。”蔡琰含笑致礼,却不依不饶,并无罢休之意。

    孙策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我是这样理解的,也不知道对不对,还请夫人指教。君子固穷,是不应该因穷而失节,不因穷而为虎作伥,而不是甘于贫困。任何一个人,哪怕一个字也不识,从来没听过圣人之道,也有用自己的辛勤劳作换取温饱的责任,有让自己的父母妻儿过上更好生活的义务。”

    “如果不能做到呢?难道就应该去作恶?”

    孙策摇摇头。“如果一个人辛勤劳作还不能保证温饱,那就理他的问题了,而是为政者失职,应该换更称职的人来执政。”

    “照将军这么说,父母如果不能保证子女温饱,岂不也是失职,难道还要换父母吗?”

    孙策笑了。“原来夫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在这儿等着我,你这是报复我昨天打扰你们的雅兴吗?”

    蔡琰再次欠身施礼,含笑道:“不敢。”

    “父母不能换,但是执政者可以换,秦始皇死了,天下还是天下。”孙策一字一句地说道:“实不相瞒,我觉得儒家学问充其量只能修身持家,不能治国平天下。大汉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儒家难辞其咎。”

    蔡琰顿时变了脸色,黄月英、冯宛却目光炯炯,看得出神。周瑜也非常尴尬,正想打个圆场,孙策抬起手,示意周瑜不要着急。

    “蔡夫人,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在郡学开讲,而不是令尊吗?”

    “还要请教。”

    “因为你年轻,不像令尊在儒学里浸淫了一辈子,积习难改。”孙策转身看过庞统、冯宛等人的脸,最后落在蔡琰的脸上,眼神凝重而肃穆。“董仲舒之后,儒家积弊已深,如果再不自我革命,恐怕独尊之位难保。蔡夫人,我希望你不仅能成为一个堪与男子抗衡的女博士,更希望你能把前面的那个女字去掉,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博士,鼎故革新,重振儒家。”

第283章 新气象(求保底月票!)

    “孙将军的眼神好奇怪。”晚饭后,蔡琰与蔡邕、周瑜围炉而坐,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想起白天的交流,她久久不能释怀。“父亲,公瑾,你们有这样的感觉吗?”

    蔡邕瞪了蔡琰一眼,沉声道:“公瑾也是你现在能叫的?我们独处时也就罢了,外人面前可不能如此,一来失礼,二来让人看轻了公瑾。孙伯符马上要去汝阳送葬,公瑾要坐镇南阳,君子不威则不重。威从哪儿来,重从哪儿来,从身边人开始。”

    蔡琰低下头。“喏。”

    蔡邕抚着胡须,幽幽说道:“你说的这个感觉,我时而也有,不过他和我说不来,吵架的时候多,倒是没太留心。现在看来,他说我著史难以超过太史公并非一时失言,而是早有定论。公瑾,你也这么看吗?”

    周瑜轻声笑道:“先生想多了,伯符好开玩笑,未必就是不信任先生。至于夫人的想法……”周瑜悄悄瞟了蔡琰一眼,又立刻把目光收了回来。“我也常有。伯符读书不多,黄月英原本是伴读,但她很快就去研究机械之学了,伯符现在也就是能读读公文,对经籍的确留意不多。他常有奇谈怪论,初看粗鄙,细思之下却有真知灼见。”

    “周将军也是这样想,那就不是我的错觉了。”

    周瑜谦虚地笑笑,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先生,这是不是生而知之?可有图谶言及此事?”

    蔡邕睨了周瑜一眼,眉心微蹙,露出些许不快。“公瑾,你精通音律,可知何以五经俱存,偏偏乐经遗失了?”

    “请先生指教。”

    “无他,礼崩乐坏也。人性如水,易卑下而难高尚,故雅乐衰而郑声行。夫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其中有至乐也。如今天下,有谁还能体现那种至乐?老子曰:五音令人耳聋,为何?五声非雅乐也,能娱身而不能娱心,更不能正意。”

    周瑜很尴尬。蔡邕这是借论乐批评他了。蔡琰见了,连忙岔开话题。“父亲,我看孙将军舟水之论,似乎颇近孟子民本之旨,又有些荀卿重法之意,虽然粗鄙些,却是一心为民的,不能以非礼论。你看他今天那些安排措施,哪一项不是为民谋利。”

    蔡邕也觉得刚才过于严厉了,顺势缓了口气。“若非如此,我何必与他纠缠。不过,公瑾啊,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孙伯符夸下的海口需要你去完成,这担子可不轻。借机会,你该劝劝他,治大国如烹小鲜,当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过犹不及。党人名士执政最大的问题就是急,恨不得一日屠尽奸佞,致天子为尧舜。天下哪有么容易的事呢。孙伯符说儒家积弊已深,当鼎故革新,倒也是一针见血,有识之言。依我看,援道入儒,以道家无为济儒家之躁,也许是个办法。”

    “喏。我一定转告伯符。”

    蔡邕转向蔡琰。“既然孙伯符对你期许如此之高,你当因势利导,引入其正道。若能去其戾气,致天下太平,不负平生所学,也是幸事。若孙策有心支持,以你的天资,成一代宗师,开创儒门新气象,也不是不可能的。”

    蔡琰躬身施礼。两人拜倒蔡邕面前,倒有点像夫妻拜堂,心中一闪念,两人不约同时的转头,眼神交错,刹那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双双红了脸。

    曹操按着刀,看着远处的南山,一时出神。

    夏侯和戏志才站在他身后。夏侯的眼伤已经好了,但左眼却永远失去了,只剩下一个大窟窿。他用一个眼罩罩住了,在上面画了一个眼睛,看起来有些诡异。从一旁经过的士卒有的眼神惊讶,有的窃窃私语,夏侯虽然听不清楚,却知道他们可能在说什么,气得脸色铁青。

    “元让,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曹操头也不回,轻声说道。

    夏侯闷闷地应了一声。听到身后脚步声,他转头看去。因为没有左眼,要看到左边的情况,他的脖子要转更大的幅度,脖子发出咯咯的声音。

    “是我!”吕布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元让,别转了,再把脖子扭断了。”

    夏侯大怒,伸手按住了刀环。曹操及时转身,按住了夏侯的手,笑着迎了上去。“君侯来了。”

    “嗯,这位就是张辽张文远,刚从南阳回来。”吕布拉过身边的张辽,向曹操介绍。两人互相客气了一番。曹操笑道:“我也刚刚从南阳回来,比文远还惨,以后还要多亲近。”

    张辽很尴尬,又很诧异。曹操被孙策击败,脸上却看不到一点沮丧之气,反而有点很得意的模样。这人是心大还是不要脸?又或者是吃败仗吃惯了?

    曹操将张辽的神情看在眼里,毫不介意,大笑道:“文远,你对孙策印象如何?”

    张辽想了想。“此子狡诈,擅长揣摩人心,手下似乎有能人,情报非常准确,对手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曹操点点头。“那你觉得他会接受朝廷诏命,做一个忠臣吗?”

    张辽眉心微蹙,沉吟半晌,摇了摇头。“他也许是一个能臣,却不太可能是一个忠臣。”

    曹操一拍手。“这么说,南阳只能以武力征服了?”

    吕布眼神微闪,露出几分不快。“孟德兄,王公要出兵征讨南阳,不会是你的主意吧?你我一步一骑,共领大军,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先商量一下?莫不是看不起我吕布?”

    曹操盯着吕布看了一会。“出兵南阳?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他让我统兵征讨南阳,被我拒绝了。”

    曹操回头和戏志才交换了一个眼神,苦笑着摇摇头,走到吕布身边。“君侯,今天有事吗?文远安全归来,君侯麾下又多一员大将,可喜可贺,我请你们喝酒,为文远接风,顺便再向君侯讨教南阳方略,还请君侯赏光。”

    吕布转怒为喜,一口答应。

第284章 荀攸(罗格里奥万点打赏加更)

    曹操初到长安时只有十余人,惶惶如丧家之犬。但他很快在长安站稳了脚根,不仅得到了王允的信任和器重,参与到诛杀董卓的密谋中,因功升任荡寇将军,领司隶校尉,更难得的是他和吕布很谈得来,合作愉快。吕布喜欢他,吕布麾下的将领也喜欢他,经常在一起喝酒闲聊,兄弟相称。

    相比之下,王允和他身边的那些名士和吕布的关系就疏远得多。

    见吕布怀疑他,曹操立刻请吕布喝酒,和吕布畅谈南阳战略。他也认为孙策离经叛道,恐怕很难做一个纯臣,而南阳战略位置的重要性不可估量,如果不能拿下南阳,朝廷很难心无旁骛的出兵关中。但这件事不能急,一来董卓刚刚被诛灭,牛辅、胡轸等凉州将士还没有安顿妥当,二来孙坚父子还没接到诏书,是不是一定会叛也未可知,急着出征南阳无疑是逼返孙策,显然不可行。

    听了曹操的分析,吕布心里的疙瘩解了,连声赞同,将曹操引为知已。张辽听了,也觉得曹操说得有理,对曹操刮目相看,倍生亲切之感。

    喝完酒,曹操离开吕布的府第,并没有回自己的官廨,而是直奔何家。

    何卧病在床,正和荀攸说话,听说曹操来了,很是意外,立刻让荀攸将曹操迎了进来。曹操快步跨到何床前,俯身看了看何的脸,笑道:“伯求的气色好多了,能起身了吧?”

    何摆摆手,示意曹操坐下说话。“孟德,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虽然关心我的伤势,却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看我。出了什么事?”

    曹操转身看看荀攸。“公达,最近去过司徒府吗?”

    荀攸点点头。

    “你可觉得王子师与以前相比有什么不同?”

    荀攸抚着胡须,淡淡的说道:“委身从贼期年,一朝得志,有些兴奋也是人之常情。”

    何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曹操上前扶住他,将一个靠枕放在他身后。何喘息着说道:“说吧,王子师又有什么决定。公达,你也真是,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荀攸沉默不语。曹操把王允让吕布率军出征南阳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又提了一下徐荣全军覆没,只有张辽逃回长安的事说了。何哼了一声:“你是怀疑我恨孙策夺我家业,鼓动王子师征讨南阳?”

    曹操嘿嘿笑了两声。“放眼长安,我找不到第二个能影响王公的人。”

    “你错了,我也影响不了他。”何叹了一口气,眼神疲惫。他刚刚从大狱里放出来,精神体力都不好。“能影响王子师的人要么死了,要么不在长安。孟德,你安排几个人,护送公达去一趟弘农。当此要紧之时,杨文先怎么能赋闲呢。”

    曹操道:“伯求,当此多事之秋,人心不定,要对付西凉诸将,还需要借助并州铁骑,不宜疏远吕布等人。伯求还是给吕布一点面子,请他安排人护送公达去华阴吧。”

    何瞅了曹操一眼,不以为然。曹操又道:“伯求,事急从权,你忘了窦游平、陈仲举的事了?但凡他们能稍假张然明些许颜色,何至于功败垂成?国家多难,需文武并力,以众志为城,不宜自生嫌隙。”

    何还是不说话,荀攸接过了话题。“伯求,曹将军所言有理,吕布原本有尾大不掉之意,现在又多了张辽等千余骑,兵力更强。张辽曾是何进掾吏,他一回来,何进、何苗的旧部很可能会投靠他,仅凭曹将军麾下的北军将士恐怕平衡不了。”

    何思索片刻,点点头。“既然如此,公达,你取我的名刺去见吕布,请他安排张辽护送你去华阴,请杨文先来长安。小心些,牛辅等人既然已到潼关,你很可能会碰上他们。”

    “无妨。”荀攸胸有成竹。

    见目的达成,何又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曹操留下一匣丹参,识相的退了出去。何看着那匣丹参,长叹一声:“孙策小儿,毁我家园,我却还要为他缓颊,真是气煞我也。”

    “伯求为的是天下,何尝是为孙策。”

    何苦笑。“公达,你就别劝我了,我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圣人。”

    “时势如此,伯求想不做圣人也不行。”

    何心头一动,疑惑地看着荀攸。“公达,你究竟想说什么?”

    “伯求,牛辅、胡轸未降,王司徒就想征讨南阳,他对西凉诸将是不是太轻忽了?赦免凉州诸将的决定早就定了,诏书却迟迟不下。西凉诸将人心惶惶,万一生变,可就不是弘农有危险了,整个长安都有可能重起刀兵。洛阳已经毁了,袁绍陈兵关东,叛伏未定,不足自守,眼下能倚仗就是关中,如果长安再毁了,天子往何去处?”

    何眉头紧皱。他听懂了荀攸的话,王允有严重的轻敌思想,一旦处置不当,长安很可能会发生重大战事,进一步削弱朝廷的威信。

    “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想去牛辅军中走一趟,见一个人。”

    “谁?”

    “贾诩。”

    “贾诩?”何一脸茫然。“他是谁?很重要吗?”

    荀攸面色平静。“牛辅匹夫,西凉诸将各自为将,皆不足虑,贾诩却是凉州少有的智士,有良平之谋,如果他为牛辅画策,恐非朝廷之福。”

    何将信将疑。不过他一向相信荀攸的眼光和能力,既然荀攸如此慎重地提议,他必须接受。他强撑病体,亲手书写了名刺,让荀攸拿着去见吕布。

    何是天下知名的游侠,荀攸此时虽然名声不大,却是荀爽的从孙,也算是一个名士,荀攸拿着何的名刺来见,吕布顿时乐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对荀攸的请求,他一口答应,立刻安排张辽护送荀攸去华阴,礼请杨彪。

    第二天,张辽点齐本部人马,跟着荀攸离开了长安。曹操率戏志才等人出城相送,在霸桥旁,曹操扶着荀攸的车说道:“公达听说过贾诩此人吗?”

    “略有耳闻,听说他在牛辅军中。”

    “公达到了华阴,不防再东行数步,见一见此人,或许能对大事有所裨益。”曹操一声长叹。“能用则用,不能用,就想办法杀了,免得留下后患。”

    荀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重新打量了曹操两眼,欠身致意。

第285章 四轮马车(求保底月票!)

    孙策比原计划推迟了两天,踏上了前往汝阳的旅程。

    但这两天物有所值,木学堂的匠师效率惊人,打造出了第一辆四轮马车。虽然还谈不上完美,但毕竟走出了第一步。这个设计和黄月英的原始创意已经有了不少变化,如果不是看过黄月英的原稿,又知道四轮马车的技术难点在哪儿,孙策也很难想到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四轮马车最大的优势不是载重多,而是空间大。四轮容易保持平衡,可以将马车做得更长。两轮马车的平衡是个大问题,所以汉代的马车都很短,空间局促,除了驭者之外,坐不了几个人,现在可以将马车做得更长,空间更大,躲下来睡觉都不成问题。

    孙策就坐着这辆车离开了宛城,随行的除了庞统,还有典韦率领的三百义从和秦牧率领的五百亲卫骑。庞山民完成了任务,返回颍川,同路到叶县,然后就分道扬镳了。一个向北,一个向东。

    经过十来天的跋涉,孙策到达汝阳。袁权提前收到消息,派雷薄赶到郡界迎接,她本人则带着袁衡在汝阳城西的归亭等候。当孙策所乘的四轮马车缓缓驶来,还没停住,袁衡就睁了眼睛,盯着巨大的马车,发出惊呼。

    “好漂亮的马车。”

    袁权揽着袁衡的肩膀,轻声笑道:“怎么,这马车比你夫君还漂亮?”

    袁衡红了脸,抱着袁权的腰摇晃着。“姊姊,我不依呢,你又笑话我。”

    “好了,好了,别跟个小孩子似的。待会儿见你的漂亮夫君可不能这样,不能丢了我们袁家的脸,知道吗?现在我们家就剩下这点资本了。”

    “哦,我知道了。”袁衡懂事的点点头,收起笑容,扮出一副庄重肃穆的模样,但眼睛还是忍不住的盯着马车,舍不得挪开。马车缓缓停住,车门打开,孙策从里面一跃而下,刚刚站在地上,就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袁衡刚刚绷起的脸一下子又笑容绽放。

    “姊姊,你看他啊。”

    “有什么好看的,没个正形。”袁权摇了摇头。“君子不重则不威,如此轻佻怎么能行。阿衡,你可不能被他带坏了,将来要做个贤内助,知道吗?”

    “嗯哪。”袁衡用力点点头,随即又仰起头。“可是姊姊,怎么才能做个贤内助?”

    袁权正想解释,孙策快步走了过来,老远就拱手笑道:“姊姊,怎么敢劳烦你来迎我。嘿,这不是我的小夫人吗,好像又长高了些,更漂亮了,快来让夫君抱抱。”

    袁衡顿时羞得满面通红,一转身,躲到袁权身后,怎么也不肯出来。孙策张开双臂,做势要来扑她,却险些连袁权都扑进去。袁权沉下脸,哼了一声。

    “将军,请自重。”

    孙策哈哈一笑。“在别人面前么,我还装一装,在姊姊面前,我再装也不过是卖瓜儿,有什么好装的。姊姊,你也别端着了,上车吧,有事跟你说。正好试试我这新车,木学堂最新设计,绝对是大汉第一辆,做聘礼也够格的。”

    袁权很无语。孙策就像一块顽石,不管她怎么费心雕琢,孙策都改不了他的粗野本性,横冲直撞,让她措手不及。从见面到现在,没有一句话不出格。一辆车就能做聘礼?既然是聘礼,那你怎么能一路从宛城坐到汝阳?

    “孙将军真是节俭啊,自己坐过的车也能当聘礼?”

    “我先试试啊,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好不好?”

    袁权再次无语。袁衡却忍不住探出头来。“那究竟好不好?”

    “当然好。”孙策拍拍手,吩咐庞统打开车门,亮出里面的陈设。与普通的马车在车后面开门不同,这辆四轮车从中间开门,可以一眼看到大部分的承设,最先入眼的就是靠窗摆着的书案,上面堆满了简帛,旁边也堆了不少。见孙策旅途中还不忘读书办公,袁权的不悦淡了几分,拉着袁衡走到车前,打量了两眼,却没有上车。

    “这车上能读书写字?”

    “停下来的时候没问题,赶路的时候勉强能读书,写字不行,还是有些颠簸。不过这段路还好,不算太坎坷,比武关道强多了。姊姊不上车试试?我真有事和姊姊说,不跟你逗趣。”

    “什么事,非要到车上说?”

    孙策忽然笑了,转身道:“士元,你下来。”

    庞统下了车,孙策对袁衡说道:“夫人,你上车吧,我和姊姊说几句话。”

    袁衡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却按捺不住好奇心,怯怯地看了袁权一眼。袁权无奈,只得点了点。袁衡欢喜不已,一跃上了车,兴奋地东张西望。孙策关上门,将袁权送上她自己的车,又命人牵过自己的座骑秦牧送的青海骢。袁权见了,连忙说道:“孙将军,你也上车吧,如何能让你做侍从骑士。”

    “无所谓啊,我其实还是喜欢骑马。”孙策翻身上马,得意的挑挑眉,献宝似的说道:“我这匹青海骢怎么样?正宗的凉州大马,速度快,力气大,还特别平稳,驮两个人都没问题。”

    袁权低下头,脑仁有点疼。跟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呢,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将军,说正事吧。”

    “哦。”孙策一拍脑袋。“说正事,我遇到麻烦了。咦,你看我,只顾着和姊姊说话,却把张公、桥公他们给忘了。”

    看着懊恼不已的孙策,袁权彻底懵了。这也能忘?她不敢怠慢,连忙重新下车,又把袁衡叫来,这才让人去请。张勋等人已经下车等了好一会儿,只是看孙策和袁权聊得欢畅,不好来打扰,见这边准备好了,这才并肩走了过来,躬身向袁权、袁衡施礼。

    袁权一边还礼,一边狠狠地瞪了孙策一眼。“诸君辛苦,有失远迎,还望诸君恕罪。”

    张勋说道:“夫人言重了。我等不过赶路而已,算不上辛苦。孙将军为荆州事日益操劳,废忘食,那才是真辛苦。见到夫人,我们总算放心了。”

    再一次听到荆州的公务,袁权黛眉微蹙。“什么样的事这么棘手,有诸君协助还解决不了?”

    阎象转身指指随行的袁术旧部。“夫人,为袁将军送葬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

    袁权心头一紧,充满歉意地看了孙策一眼。她是聪明人,岂能听不出阎象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刘勋等袁术旧部不听孙策号令,孙策现在麻烦缠身,他只是强颜欢笑,不想让她紧张。

    孙策摊摊手,耸耸肩,微微一笑。“我习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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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行三国介绍:
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