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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67章 穷

    年轻一代的刘氏子弟中,最具英主之相的就是刘协,迁都关中,推行新政,西征大捷,大胆起用宗室子弟,曾让很多人觉得大汉气数未尽,还有中兴的机会。可惜他兖州一战而亡,让很多人心灰意冷。

    天要亡大汉,人力无法回天。这也是天子去世后,关中一片死寂的原因之一。

    良久,刘宠掏出手绢,拭了拭眼角。“老臣失礼,还请大王恕罪。”

    孙策轻声长叹。“叔同早夭,令人惋惜。每次想起他,我也很难受。如此少年英雄,本该为征服异族而战。刘公,你也许知道我曾资助他西征,若他当初远走西域,不会是这般结果。”

    刘宠叹了一口气。“大王胸怀,等闲人等哪里能体会得到。若非看到这幅地图,老臣也是不敢信的。”他感慨地摇摇头。“天下,天下,有几个人真知道天下有多大,都不过是眼前这点小利罢了。大王,恕老臣直言,这两处怕是都不妥,一个太苦,一个太远,无法让人心生向往。相比之下,或许凉州四郡合适些。”

    孙策撇了撇嘴。“就算我答应将凉州四郡给你们,你们安心吗?”

    刘宠苦笑不语。这是事实,凉州四郡离中原太近,又是通往西域的要道,孙策不可能拱手相让,他们也不放心,必然随时防备孙策来攻。没有信任,发生冲突是迟早的事,建国也就不太现实了。

    “我倒是有个提议。你们若是想西进,不如走得远一些,到葱岭以西。虽说此地也不可久留,至少也缓一缓,二三十年之内还是安全的。有这三十年时间,你们可以向西走得更远,必能找到可以建国的土地。”

    孙策捻着手指,瞥了刘宠一眼,似笑非笑。“当年大月氏就是走的这条路。”

    刘宠想了好一会儿,拱手道:“大王的诚意,老臣心领了。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非老臣能定。老臣恳请大王,容老臣与族中子弟商量商量,听听他们的意见。”

    “这当然。”孙策一口答应。“是孤派人去长安谈,还是刘公约他们到洛阳来谈?”

    刘宠尴尬地笑笑。“长安吧。龙行四海,凤舞九天,雏鸡却不能离巢,更别说面见大王了。”

    孙策不禁大笑。“行,我派人去长安谈。刘公,你可以中意的人选?”

    刘宠很感动。孙策的大度让他看到了诚意,也看到了希望,这个结果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如果刘氏子弟真能易地建国,百年之后,他也能无愧先帝,无愧列祖列宗。

    “老臣中意一个人选,当年在长安时多有来往,受益良多,就连老臣的几个子女都对他景仰得很。”

    孙策一听就明白了。“杨修?”

    “正是。”

    孙策有些为难。杨修事务繁杂,他这里还真是离不开。可是见刘宠也是真心想谈,他倒不便一口拒绝。好在杨修也要来参加中秋晚宴,到时候再和他商量商量,听听他的意见再说。关中的形势若能由他最后收尾,倒也不错。

    孙策和刘宠说定了原则问题,剩下的只是细枝末节,心情大好。他问起刘宠这几年在长安的境遇,又问起刘宠的子女。刘洪、刘浩都在南阳求学过,刘洪的文章曾邗发在南阳学报上,算是小有名气。说起这两个儿子,刘宠颇为得意,气氛也轻松起来。

    只是说到女儿婚事时,刘宠和无数催婚的父亲一样挠头。大女儿刘清已经十八了,就因为去南阳游历,开了眼界,如今看谁都像古物,不屑一顾,以至于现在还没有一个合适的人家,让刘宠很是上火。

    一开始的时候,孙策还没太在意,后来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了。这老刘宠一边夸杨修,一边为女儿的婚事着急,明显是有备而来啊。他不会是想让杨修做他女婿吧?他还真敢想。杨修今年二十八了,还没成亲,不是因为找不到,而是要求太高。刘宠的女儿刘清他是见过的,虽然也不差,可是离袁夫人的标准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孙策没敢吱声。这件事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关中有望和平解决,孙策松了一大口气。如果搞不定这些前朝宗室,关中大乱,原本就不鼓的荷包只怕要被掏空。

    孙子兵法说:十万之师,日费千金。这绝对是保守估计,尤其是对脱产的吴军来说。别的不说,二十万将士每人每月三千钱的军饷、二石米、三升盐的基本开支就够他头疼的。

    精兵是好用,可是太费钱。上计的最终结果还没出来,但他估计,军费开支已经占到年收入的六成以上,甚至可能更高,再加上官员的薪俸和各项开支,今年的财政赤字会进一步扩大。

    谁会相信他没钱?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挣得多,可是花得更多。说到底,还是步子跨得太大,扯着蛋了。国虽大,好战必亡,穷兵黩武害死人。再这样持续几年,财政崩溃几乎是必然,他不可避免地面临汉桓帝、汉灵帝的窘境。

    他必须及时刹车,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等上几年,比如第二个、第三个五年计划顺利实施之后,他的压力就不会这么大了。希望沈友、徐琨等人能够体谅他的难处,不要急于攻击并州,一旦开打,军费开支会直线上升,随时有爆仓的可能。

    别的不说,箭矢就很可能供应不上。

    这也是他为什么希望借并州之战练兵,又希望王盖等人能主动投降的原因所在。

    最能体会孙策心情的就是杨修。为了统筹各部的钱粮,他这段时间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孙尚香奇袭天井关得手,解除了河内的防务压力,节省了不少开支,让他得以从河内调拨一部分军粮到别的战区,解了燃眉之急,有心情来参加中秋晚宴。

    开席之前,他找到了庞山民。

    庞山民心情不错。今年刚刚接手河南郡,虽然事务多,他还是应付下来了。孙策对他的工作很满意,述职的时候夸了他几句,看样子这个河南太守是坐稳了。等孙策称帝,建都洛阳,他很有可能转为河南尹,下一步就可以位列九卿了。

    四十岁不到任九卿,他很满意。

    “庞兄,见过大王了?”

    “见过了。”庞山民打量了杨修两眼,笑道:“德祖,你瘦啦。”

    杨修摸摸脸颊。“我瘦一点没关系,各部都督、将军不骂人就行。庞兄,还没谢过你呢,黑山军家属安排得好,张将军都夸你了。”

    “哈哈,应该的,应该的。”庞山民摆摆手,眉开眼笑。黑山军的迁居工作已经开始,第一批近五万人已经在河南定居,各项工作进展顺利,孙策也很满意。

    杨修又夸了几句,转头四顾。“对了,你看到董幼宰了吗?我听说弘农今年搞得不错。”

    “又想借粮?”庞山民瞥了杨修一眼,笑道:“弘农可是你的本郡,你不会连本郡都不放过吧?”

    “岂敢,岂敢。”杨修哈哈一笑。“听说你和董幼宰相处莫逆,经常有唱和,还准备印诗集?”

    庞山民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我们那是自娱,不能和你杨主簿相提并论。”他抚着胡须,又有些得意地说道:“怎么这种小事你也知道?杨主簿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帮我们润色一下?”

    杨修笑笑。“没问题啊,只要庞兄不嫌弃,我很乐意效劳。不过庞兄能不能也帮我个忙?”

    庞山民的眼珠转了转,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怕不一定能帮得上。”

    “能的,能的。”杨修笑容满面。“你能不能挤出十万石粮食,解决黑山军迁到河南的路上开销……”

    “没有!”不等杨修说完,庞山民就变了脸,袖子一甩,转身就要走,却被杨修一把拽住。

    “你若不给,我就从运往幽州的军粮里扣十万石。”

    “随你便!”庞山民急赤白脸的说道:“杨主簿,说话能不能有点信用?我们当初说好,黑山军渡河之前的开支你负责,渡河之后的开支我负责。你知道我要解决多少问题?七万多户,近三十万口,又以老弱为主,我要多少钱粮安置他们?你现在又要我抽十万石粮,我到哪儿去找,我去抢吗?”

    “你从向弘农借啊。弘农今年收成好,肯定有节余,你和董幼宰又那么亲近……”

    庞山民没好气的冷笑道:“弘农有粮,你为什么不去借?反正又不要你自己还。”

    “我倒是想借,可是找不到他啊,我怀疑他故意躲着我。”

    “你还知道啊?”庞山民用力甩着袖子,想把杨修的手甩掉。“我以后也得躲得你,一见面就借,借不着就强讨,你也不怕丢人。”

    “我还怕什么丢人哟。”杨修强搂着庞山民的肩膀,作势抹泪。“你看你,大儿子都启蒙读书了,我现在穷得连娶妻都不敢。我可是单传,庞兄就可怜可怜我,帮我个忙吧。实在不行,你帮我找个妻子也行,我要求也不高……”

    “停!”庞山民举手示意,两眼翻白。“我去借,行吧?”

第2368章 董和献计

    严格来说,庞山民向董和借粮也不是他们两个人就能决定的,需要很多程序,否则就是私相授受,挪用公帑,是会被弹劾的。不过洛阳、弘农两郡相邻,庞山民和董和又都是南郡人,处理起来就方便一些,减轻了杨修的负担。

    “多谢,多谢,有情后补。”杨修说完,哈哈一笑。“你让人把诗稿送来,我拜读一通。”说完,扬扬袖子,告辞而去。

    庞山民苦笑着摇摇头,嘀咕了两句,转身去寻董和。平白又多出十万石粮的任务,也不知道董和能不能抽调出来。董和刚刚主政弘农,有赖于高顺在弘农屯田打下的基础,还算顺利。不过弘农的负担也很重,他们要支援河东,帮助河东完成过渡期,并为吕蒙部提供一部分军粮。

    庞山民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董和,一问才知道董和去见吴王了。他有些挠头,生怕董和将弘农的家底全报给了吴王,吴王可能会截留一部分,他再想借粮就不够了,只能另想办法。其他郡也不是不能借,比如他曾经主政多年的颍川,或者南阳,可是都不如弘农方便,弘农有伊水、洛水可用,能节省很多运力。

    如今每一粒粮食都很珍贵,能省一点是一点。

    此时此刻,董和正在中军帐中与孙策畅谈。董和因劝降陈纪有功,得到周瑜推荐,历任县令长、郡丞等职,去年因考功优异转任弘农太守。孙策早就知道他,却是第一次和他面对面的畅谈。

    董和话不多,但是思维敏捷,条理清晰,说话直指要害。他建议孙策暂缓对并州的攻击,以便有时间消化最近的战果。去年得兖州、冀州,今年得河东、河内,又得关中,挺进的步伐太快,难免后力不继。新政的推行需要时间,缓一缓,等新政推行有了效果,积聚了足够的力量,进攻会更有力。

    他以弘农为例。弘农多山,原本就有不少百姓隐居山中,战乱一起,躲到山里的人更多,户口十不存一。高顺在弘农屯田,吸引了一部分百姓出山,但高顺麾下以并凉将士为主,军纪不严,对百姓也不好,屯田的条件也谈不上优惠,吸引到的人口有限。今年他接管弘农,推行新政,又加强了宣传力量,出山定居的百姓就多了不少。只是那些人出山比较迟,错过了春耕,不仅收不到租赋,反而要拿出一部分钱粮来安置他们,所以今年的户口增加明显,节余非常有限。

    可是明年就不同了。趁着冬闲重垦抛荒的土地,明天春耕时的田亩面积至少能增加一倍,秋天就能收到更多的租赋,不仅能维持弘农本郡,还能支持洛阳一部分。

    孙策非常满意。董和是个好官,不仅人品好,能力强,看得也远。比起汝颍系重名气,荆襄系更富有实干精神,这些年虽然不如汝颍系惹眼,却是真正的实力派。

    “幼宰,有意见要表达出来。”孙策说道:“把你的意见写成文章,一起探讨。”

    “臣正有此意。”董和从袖子里取出一篇文章,双手递到孙策面前。“这是臣所作论稿,文辞简陋,谨供大王参考。”

    孙策笑了。这董和做事有章法又不失灵活,比庞山民更胜一筹。他接过文稿,轻轻拍了拍。“好,我抽时间读一下,最迟明早给你回复。”

    董和惊讶地看了孙策一眼。他知道孙策很忙,就在他请见的时候,孙策帐外还等着一群人呢,估计他今天都不得闲,明早给回复,未免太仓促了些。也许他不是自己看,而是让身边的僚佐看吧。他也没多想,躬身应诺,又说了几句,退了出来。

    出了大帐,董和便看到了庞山民。庞山民将他拉到一旁,说起杨修要他借粮的事。董和皱了皱眉,默默地盘算了一下。“十万石有些困难,弘农虽然没有安置黑山军的任务,但是出山定居的百姓也不少,冬天要恳荒、整修水利,明年还要种子,我只能抽调三万石给你。”

    “才三万石啊?”庞山民有些失望。

    “不过还有一个解决办法。”董和说道:“你可以抽调一些劳力到陆浑、宜阳一带垦田、修路、疏浚河道,他们的口粮可以由弘农来供应,一个劳力一个月用粮一石八斗,到年底还有三个多月,一万人就可是五万八千石,两万人就是十一万六千石,比你要的还多。”

    庞山民斜睨了董和一眼,冷笑道:“啧啧啧,就你董幼宰会算帐,我不会算?第一批定居的黑山军总共才多少劳力?全派到弘农去帮你干活,我河南抛荒的田不用垦,河道不用疏浚?”

    董和摊摊手,笑而不语。

    两人正说着,帐中出来一个少年侍从,将一份文书递给董和。董和接过来一看,正是他刚刚递交给孙策的文稿,翻开一看,却见文稿里用朱笔批了几句,还修改了两个不太通畅的字句,显然是仔细看了的。

    “这是大王的笔迹吗?”

    “自然。”少年侍从面带微笑,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大王说,董府君的文章很好,简明扼要,说理透彻。只是若要发表,还要在文句上稍作润色。也不用太费事,如‘八月秋风起,两岸稻花香’即可。”

    说完,少年侍从拱手再拜,转身回去了。

    董和和庞山民相视而笑。“八月秋风起,两岸稻花香”是董和与庞山民唱和的诗句之一,没想到孙策也知道。董和打量着文稿上的批注,感慨地摇摇头。“大王博闻强识,令人叹为观止。”

    “静能生慧,大王修道有成,有金声玉振之境界,博闻强识又算得了什么。”

    代郡,桑乾。

    明月初升,照在浅浅的治水(桑乾河)上,波光粼粼,水声潺潺,宁静而安详。

    沈友挽缰而立,看着远处的山峦,眼神宁静。夜风吹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庞统裹紧了狐裘,看看沈友,欲言以止。这塞北的天气与中原果然不同,这才八月,天气就冷得让人受不了,尤其是这夜风,像针似地往衣服里钻,不穿皮裘简直受不了,真不知道冬天该怎么过。

    “士元,再过几天,可能就要下雪了。”沈友仿佛听到了庞统的感慨,一声轻叹。“江南三春水,塞北八月雪。若不亲至,如何能知世界之大。”

    “都督所言甚是。不过,我最担心的还是将士们能不能承受这胡天之寒,若是准备不足,非战减员可能会很严重,中原将士尤甚。”

    沈友点点头,拨转马头。庞统所言,也正是他最担心的。他奉命移驻幽州,自然想多立战功,可是他更清楚,围攻并州的战事许胜不许败,尤其是他,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呢。

    这个任务原本是太史慈的,只是因为公孙度处置不当,杀戮过重,引起了扶余人、高句丽人的反扑,太史慈脱不开身,才落到了他的肩上。太史慈本人没说什么,可是他的部下不可能一点意见也没有。他主政青州的时候,得罪了不少青州人,而太史慈麾下就有不少青州人。他若是出击不利,损失折将,青州人绝不会放过这个嘲讽的机会,到时候丢脸的不仅是他本人,更是吴王,以及整个江东系。

    “都督,回城吗?”马超问道。

    “回吧。”

    “喏。”马超举起示意,传令兵吹响号角。很快,四周传来回应声,警戒的骑士聚扰过来,护着沈友回城。他们策马轻驰,有说有笑。秋天猎物多,有骑士射了几只野兔、野雉,挂在马鞍上,带回去下酒。今天是中秋节,将领们会有丰盛的晚宴,但普通将士酒食有限,这几只野兔、野雉也是不错的加菜。

    看着一个个精神抖擞,谈笑风生的骑士,沈友暗自苦笑。这塞外就是骑兵的战场,这些凉州骑士如鱼得水,相比之下,来自中原甚至江东的步卒就没这么自如了。别的且不说,想像骑兵一样随时出猎、改善伙食就不太可能,只能依赖军中的供应。一旦出征,步卒更加依赖骑兵的保护,否则随时可能遭到袭击。

    如何安排行军路线,将遇袭的危险降到最低,同时又要减轻运输的负担,是沈友、庞统最近最用心的事。根据心往的经验,水路运输无疑是最省力的办法,考察治水的运输能力就成了重中之重。

    治水俗名桑乾水,是说秋天桑椹熟时水量下降,河水干涸,甚至可能断流。很显然,运输能力非常有限,根本无法满足要求,秋冬进兵只能倚赖陆运。

    “孟起,如果没有辎重补给,骑兵奔袭,最远能走多远?”沈友突然说道。

    马超转头看看沈友。“这取于两个问题:能不能及时捕捉到敌人,敌人有没有足够的补给。如果能捕捉到敌人,战而胜之,取其牛羊自给,可以走得无限远。只是中间若有差错,一旦断粮,人马乏食,就可能不攻自破。若是遇到暴风雪,那就更麻烦了。”

    “若是知道敌之所在,三五百里不成问题吧?”

    马超眼神闪了闪,突然反应过来。“都督是说弹汗山?”

第2369章 矛盾

    年初移驻幽州,沈友大部分精力都在涿郡、广阳、渔***体来说就是居庸关以内,直到六月以后,随着刘备战死河东,残余势力被逐步清除,沈友才率主力出塞。

    自从刘备出兵攻击冀州,代郡、上谷近两年没有汉军主力驻扎,鲜卑人、乌桓人看到了机会,再次靠近边塞,尤其是鲜卑人,在弹汗山附近聚集,伺机入境侵扰。

    限于客观条件,沈友暂时无法大举出击,但是让骑兵出击,打打鲜卑人的威风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为了这一天,沈友一直很克制,出塞两个月,安排出塞的斥候都不多,收集信息都是由张鸿等中山商人负责,尽可能避免引起鲜卑人的警觉。

    不久前,他收到张鸿的消息,鲜卑人将在弹汗山附近集会,他们称之为蹀林,就是统计一下各部今年的收成,是否要入塞打劫。他们也知道刘备已经败亡,幽州如今是吴国的疆域。对这些鲜卑人来说,这就意味着幽州有更多的油水可捞,不仅有粮食,还可能有中原来的货物。

    张鸿等人当然也会贩卖中原的货物到草原上,可是买哪有抢方便。尤其是与吴人做生意,对这些鲜卑人来说是一个痛并快乐着的事,快乐是东西好,痛是价格高,偏偏又离不得。最典型的就是茶,不知道换走了鲜卑人多少皮毛和战马,很多人都想戒,就是戒不掉。没喝过也就算了,如今习惯了茶,没有就不行,吃完牛羊肉,不喝一碗茶,总觉得嘴里不清爽。

    求而不得,抢便成了顺理成章的选择。

    鲜卑人不会知道,这都是沈友为他们准备的诱饵。草原实在太大了,要找一个部落无疑是大海捞针,尤其是那些有一定实力的部落。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有实力的部落不会靠得太近,以免发生冲突。如果直接派骑兵进入草原,也许上千里才能遇到一个真正的对手,远不如把他们诱到一个固定的地点予以歼灭划算。

    作为曾经的鲜卑王庭,弹汗山就是一个最好的地点。

    视察了治水流域,确定今冬无法实现对雁门关的攻击,鲜卑人就由替补目标晋升为第一目标。打垮鲜卑人的主力,同时夺取他们的牛羊,为明年春夏的攻势准备足够的战马和畜力,一环套一环,早就在沈友、庞统的计划之中。

    沈友和马超聊了很多。骑兵长途奔袭,对手又是鲜卑人,马超率领的轻骑兵是绝对的主力。马超也清楚这一点,他非常兴奋,一边询问沈友的构想,一边分析整个战局。这一年没什么战事,他也读了不少书,有不懂的就向沈友、庞统请教,也涨了不少见识,连性子都沉稳了不少。

    沈友说,他打算亲自出战,指挥全军,陈到指挥两千甲骑为中军,负责强行突破,作战距离控制在两百里以内,到弹汗山即止。马超、公孙度为左右军,负责包抄和追击,整个作战范围限定在五百里以内,简单的说,就是越过弹汗山之后,追击距离不超过三百里,确保形势可控。

    因此,能不能截住鲜卑人的主力就成了关键。

    马超基本同意沈友的安排,只是提了一个建议:可以从军中挑选一部分敢战之士,一人配合三马,如果有重要目标逃出包围圈,可以派这些敢战之士追击。获则重赏,死则厚抚,以收奇效。在草原上作战不比平原,范围广大,难以确保万全,有时候就要敢拼命。

    草原上的部落崇尚勇士,既能因一人而兴,也能因一人而亡,就像几十年前的鲜卑大王檀石槐。如今虽然没有那样的人,但各部落的大人也有些不可忽视的影响力,斩杀一人,就能摧毁一个部落,等下一个人出现或许又是几年、十几年以后的事了。

    沈友深以为然。“孟起,你已有大将气度,不唯骁勇。”

    马超又高兴又惭愧。沈友这句话既是鼓励他,又是鞭策他,不要再像以前一样随着性子来。

    回到城中,晚宴已经准备好了,公孙度、阎柔已经在等着。沈友稍微洗漱了一番,入席就坐,酒过三巡,他便将自己的计划提了出来,一起商议。马超已经提前知悉,准备充分,自不必说,公孙度也很兴奋。去年出了纰漏,他一直等着建功的机会呢。

    公孙度主动提议,挑出一部分乌桓骑士,扮作上谷乌桓大人难楼的部下,去攻击鲜卑人,大军尾随其后。难楼自恃实力强悍,占据白山一带,至今不肯服从,借这个机会栽他一个赃,挑起他和鲜卑人的矛盾。万一在弹汗山失手,没能截住鲜卑人,索性回师白山,把难楼干掉。

    总而言之,这一趟不能白跑。鲜卑人也好,乌桓人也罢,捞住一个是一个。

    阎柔随即表示反对。难楼虽然不肯称臣,却也没有主动挑衅,他和鲜卑人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络,反倒有阻止鲜卑人进入上谷的功劳。护乌桓校尉的治所就在宁县,和白山靠得很近,相互之间常有来往,他对这些情况最清楚。如果冒充难楼的部下去袭击鲜卑人,等于逼难楼与鲜卑人合作,或许可以收一时之功,却可能留下后患。

    公孙度嗤之以鼻。不杀难楼,白山的乌桓人始终是个隐患,谁知道什么时候发作?

    阎柔很不爽,哼了一声,扭头不看公孙度。

    沈友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他知道公孙度与阎柔有矛盾。阎柔和太史慈的关系非常好,一直指望着太史慈能掌管整个幽州,没想到因为公孙出了意外,自然对公孙度没什么好脸色。公孙度也是个高傲之人,对阎柔不以为然,认定阎柔挟乌桓人以自重,收了难楼的好处,故意为难楼说好话。

    当然,这两人在太史慈麾下时没这么针锋相对,到了他麾下却不时发生冲突,也是对他的考验。尤其是阎柔,中秋宴上来这么一出,怕是恨不得他打个败仗,灰溜溜的退出幽州才好吧。

    庞统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端着酒杯来到阎柔面前。“阎校尉,我敬你。”

    阎柔连忙起身,强笑道:“不敢,我敬军师。”说着,抢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亮了杯底。

    庞统也将杯中酒饮尽,咂咂嘴。阎柔提起酒壶,为庞统添满酒。庞统笑道:“阎君,今天是中秋,本该是家人团聚的日子。请你来,你不会有意见吧?”

    阎柔连忙摇手。“岂敢,岂敢,能得都督相邀,是我的荣幸。”他随即又笑道:“只不过我是个粗人,不知礼,坏了都督、军师雅兴,还请见谅。”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都督请你来不是吟风赏月,真要做那些雅事,绝不找你。找你来,谈的就是杀人放火的事。”

    阎柔眼睛微闪,皮笑肉不笑,静静地看着庞统。

    “你是护乌桓校尉,想必清楚乌桓人的动静,听说难楼正在集结各部,他们想做什么,你可知道?”

    “白山乌桓集结的事已经上报都督,军师想必是军务繁忙,还没来得及看?”

    “我看了。”庞统笑笑。“可是我看不懂。”阎柔刚要说话,庞统又道:“我想将这封文书上报军师处,请沮祭酒、郭祭酒协助参详,方便吗?”

    阎柔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堪,半晌没说话。他沉吟了半晌,放下酒杯,拱手深施一礼。“军师有何疑惑,不妨直言,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多谢阎校尉了。”庞统伸手拍拍阎柔的肩膀。“那你说说,难楼集结各部,想做什么?”

    阎柔紧紧的抿着嘴唇,沉默了良久,一声长叹,端着酒杯,来到沈友面前,深施一礼。

    “请都督满饮此杯。”

    沈友握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阎柔。“伯温如此郑重,却是为何?”

    “柔有大事,欲请都督定夺。”

    “什么样的大事?”

    “难楼……将死,上谷乌桓集结白山,将选举大人。”

    沈友愣了一下,慢慢坐直了身体,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乌桓人虽是蛮夷,却和鲜卑人不太一样,因为和汉人接触得比较多,他们渐渐的抛弃了选举制,而是转向父子相继,但新旧习俗的转换需要时间,这是一个很容易出现矛盾的时候。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妥善处理,或许就能解决上谷乌桓的隐患。

    这么大的事,阎柔居然没有汇报,眼里哪里还有他这个都督?

    “这的确是大事。”沈友说道:“本督怕是担当不起啊。”

    阎柔额头沁出了细汗。他撩起衣摆,跪倒在地,以额触地。“都督,柔并非有意隐瞒,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难楼之母是汉家公主,虽曾受袁绍矫诏,但他与乌延、蹋顿等人不同,一向与中原朝廷各睦,只是这几年中原多事,难楼不知所归,这才心怀犹豫。难楼已老,其子楼麓、从子提脱以及居住在桑乾河的部落头领鹿破风各有所长,难楼无法定夺,本想请都督出面做主,又担心都督趁隙破之,是以犹豫。毕竟,都督虽明大势,身边却不乏一意对乌桓人用强之人。”

    公孙度冷笑不语。

第2370章 将计就计

    沈友脸色凝重,心中愤怒,恨不得拔刀砍死阎柔。

    但他不能这么做。秋冬马肥,正是鲜卑人入侵的关键时期,而且他也正打鲜卑人的主意,内讧不得。阎柔是护乌桓校尉,治所在宁县,是出入塞的必经之路,他又和乌桓人关系密切,若是处置不当,闹出点事来,别提出击了,上谷平乱就够他头疼的。

    阎柔这个护乌桓校尉是太史慈举荐的,他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什么不对,乌桓人选举部落大人本来就不需要通过他,吴王并没有称帝,上谷乌桓也没有正式向他称臣,名不正,言不顺,不好处理。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处理好乌桓人的事,不能让幽州生乱。

    “伯温,你将这上谷、代郡乌桓的事仔细说说。”

    “喏。”阎柔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处理不当,谁都保不住他,不敢怠慢,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乌桓人遍布并州、幽州沿边,每个郡都有乌桓人的部落,大的近万落,小的几百落。落是乌桓人的称号,相当于汉人的户,一落通常三到五人不等。上谷乌桓以白山难楼的飞鹰部落实力最强,有九千余落,相当于汉人的一个大县,其次就是难楼从子提脱的石鹫部落和鹿破风的白鹿部落,各有三千余落。

    石鹫部落的牧场在白山西北,离宁县不远,大部分时间在塞外,与鲜卑人走得比较近。

    白鹿部落在治水上游,代郡、雁门交界处。因为居住在塞内,白鹿部落招揽了不少汉人流民,学会了种地,生活稳定,实力也比纯粹游牧的石鹫部落强一些。提脱早就眼红了,只是碍于难楼的压制,再加上鹿破风也是个高手,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除此之外,还有七八个小部落,实力有限,都在几百落、千余落左右。

    难楼年老,按照乌桓人的古老传统,应该在几个实力最大的部落大人中挑选,他的儿子楼麓当然也可以参加。但楼麓太年轻,武艺也比不上提脱和鹿破风,竞争力有限。难楼想让楼麓继承部落,必须有外力相助。原本很简单,汉人的朝廷就是最好的帮手,有汉人出面,按照汉人的习俗传子,没人敢反对。可是这几年汉人朝廷变化太快,短短几年时间,洛阳皇帝、袁绍父子、中山王刘备,如今又换成了吴王,乌桓人有点搞不清状况,不知道会不会再换,再加上对杀胡令有些误解,一直犹豫着。

    提脱抓住了这个机会,依仗鲜卑人的支持,想做新的部落大人,难楼无奈,只得遵从习俗,召各部落齐聚白山,共商大计,同时防备鲜卑人进攻,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有防备吴军的意思。

    阎柔不否认,难楼对吴军的戒心很强。至于原因,他没有细说,但在座的几个人都清楚。

    听完阎柔的介绍,沈友按捺心中怒火,看向庞统。他没叫阎柔起来,阎柔也不敢动,趴在地上,额头的汗水浸湿了铺在地上的草席。

    庞统走了过去,扶阎柔起来。阎柔偷眼看看沈友,见沈友没吭声,这才起身。庞统送他回到座位上,又提起酒壶,添满阎柔的酒杯。刚才阎柔向沈友敬酒,沈友没喝,他自己的酒也因为紧张洒了大半。

    “伯温,你是护乌桓校尉,熟悉乌桓人的情况,又与难楼等人亲近。你说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阎柔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难楼之母是汉家公主,难楼本人也一向倾慕华夏,楼麓虽是乌桓人,却从小读儒家典籍,服中原衣冠。愚以为,若能由楼麓继位,再辅以都督威风,白山乌桓称臣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大事未定,所以未曾向都督禀报,自作主张,死罪死罪。”

    “你不是说楼麓年少,威望不足吗?他若为王,提脱、鹿破风等人能服?”

    “鹿破风还好说,此人对权力没什么兴趣,只想经营好自己的部落。提脱是个麻烦,而且他与鲜卑人有联络,仅凭他自己肯定不够。”阎柔说着,又偷偷看了沈友一眼。“所以我建议他向右北平乌桓、辽西乌桓求援,他和辽西乌桓的楼班年纪相当,又曾同在右北平乌桓的部落为质,交情很好。蹋顿死后,楼班继位,还是有些实力的。只是楼班随太史都督出征,至今未归,所以……”

    公孙度的脸色更加难看。太史慈这大半年一直在扶余作战,始作俑者就是他,这事绕来绕去,又绕到他身上来了。他觉得阎柔就是故意的。

    沈友也很不高兴。阎柔建议楼麓找楼班帮助,其实就是向太史慈求援。

    “除了提脱之外,还有哪些人反对楼麓继位?”

    “还有几个人,但实力都一般。”

    “和提脱联络的鲜卑人是谁?”

    “中部鲜卑黑雕部落的大帅拓跋锋。”

    “黑雕部落的位置在哪儿,有多少战士,拓跋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庞统一连串了问了很多问题,阎柔整理了一下思路,一一说来。沈友一直没说话。庞统问的这些问题有一部分是他知道答案的,庞统自然也知道,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们对阎柔没什么信任了,必然要重新确认他是否可信,有没有提供假消息。

    他有些后悔。阎柔与太史慈亲近,他是早就知道的,应该防着他才对。如果早知这些事,今天这个会就不能让阎柔参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这些幽州人,着实可恶。

    庞统来回踱了两步,又在阎柔面前停住,转头看着他。“如果都督支持楼麓,提脱会不会铤而走险?”

    阎柔不假思索的摇摇头。“不会,就算提脱愿意冒险,拓跋锋也不会冒险,以他的实力,还不足以和我吴军正面交锋。没有拓跋锋的支持,提脱只可能脱离白山,去草原上与拓跋锋会合,绝无虎须的可能。”

    “那好,你让楼麓来。”

    “让楼麓来?”阎柔有些迟疑。“都督……愿意支持他?”

    “不。”庞统一口否决。“是否接受乌桓人的称臣,只有吴王才能决定,其他人都没有这个权力。让楼麓来,多带礼物,去洛阳,向吴王称臣。”

    阎柔不解其意。沈友也觉得奇怪。庞统这句话是在敲打阎柔,让他不要一心想着让太史慈立功,这一点他可以理解,但是乌桓人的冲突迫在眉睫,这时候让楼麓去洛阳,楼麓岂能答应。

    “他若是不肯去洛阳,那就是拒绝称臣,就别怪我们不管他的死活了。”庞统笑笑。“到时候提脱勾结鲜卑人,攻击白山,我们可不管。”

    阎柔眨眨眼睛,考虑了半晌,明白了庞统的意思。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他现在别无选择,只能配合。他转头看向沈友。

    “都……都督?”

    沈友也明白了庞统的意思,不禁莞尔。庞统真是越发老练了,顺水推舟地修改了计划,为提脱和拓跋锋挖了个坑,又迫使楼麓称臣,将阎柔为太史慈准备的功劳收入囊中。

    “就依军师之计。”沈友举起酒杯,浅浅的呷了一口。“若是楼麓不肯来,或是礼物不够丰厚,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三路大军,两万精骑,会将白山踏成血泥。”

    阎柔打了个寒颤,躬身应喏。

    第二天一早,阎柔便起程赶回宁城,随即便去了白山,面见难楼父子。

    听完阎柔的转述,难楼知道自己没有太多选择。比起鲜卑人,近在咫尺的吴骑更可怕,尤其是那两千甲骑,不论鲜卑人还是乌桓人,都没有正面交锋的资格,必败无疑。

    以前沈友不想找他麻烦,还可以相安无事。现在沈友准备好了,他想躲也躲不掉,除非他和鲜卑人一样躲到草原上去。可是他老了,也习惯了这种定居的生活,受不了那种迁徙的苦。

    难楼让楼麓带着丰厚的礼物,随阎柔赶往桑乾城。为了配合沈友的诱敌之计,他故意放出风声,说沈友仗势欺人,逼着楼麓去见,还索要大量财物。他迫于形势,不得不委曲求全。

    风声一出,不少部落大人很生气,只是敢怒不敢言,而提脱则心中暗喜,加紧了串联,并给拓跋锋送出消息,让他做好增援的准备。他会尽可能的搅黄这件事,届时难楼面临沈友的逼迫,很可能会将位置传给他。就算难楼不肯,他们也可以联合其他部落,强行夺取白山。

    拓跋锋就在弹汗山,收到提脱的消息后,很快回复,并带着大军赶到提脱的部落,准备袭击白山。

    就在提脱和拓跋锋磨刀霍霍的时候,楼麓赶到了桑乾,面见沈友,经过一番激烈的交锋后,谈判破裂,楼麓被沈友扣押。白鹿部落的鹿破风听到消息,匆匆赶往桑乾城,要求沈友立刻释放楼麓,结果没谈成,一怒之下,鹿破风尽起族中精壮,向沈友宣战。

    消息传到白山,提脱大喜,随即面见难楼,要求难楼向沈友宣战。

第2371章 挖坑

    看着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提脱,难楼很为难,再三推脱。

    难楼对提脱说,向沈友宣战又能如何,起兵攻击沈友吗?乌桓人的兵力是不少,却不足以和沈友正面作战,沈友有两万精骑,其中还包括两千甲骑,而上谷乌桓的总兵力加起来也不到两万人,别说甲骑,有完整甲胄的不足一半,如何能和装备精良的吴骑正面对攻?

    双方兵力悬殊,仅凭上谷乌桓的实力是不够的,即使加上代郡乌桓、雁门乌桓,兵力或许有优势,但战力相当,纵使胜也是惨胜。如果损失太大,就算战胜了沈友,将来如何面对太史慈,如何面对吴王派来的其他援军?

    况且,鲜卑人在弹汗山附近集结,我们和沈友两败俱伤,岂不是便宜了鲜卑人?

    提脱虽然狡猾,比起难楼来还是差了一截。他一心想与沈友开战,最好能逼沈友杀掉楼麓,难楼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将部落大人的位置传给他。见难楼担心鲜卑人,他忍不住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我们可以和鲜卑人结盟,一起进攻沈友,这样不仅有足够的兵力,还可以避免后顾之忧。击败沈友后,上谷、代郡还是我们的,但战利品要多分一点给鲜卑人。

    听了提脱的建议,难楼气得要骂人。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蠢?

    指望鲜卑人?东部鲜卑被太史慈杀得尸横遍野,几乎全军覆没,拓跋锋在草原上打游击还差不多,让他到上谷与沈友面对面,他有这个胆子吗?他不要上谷、代郡,只要战利品,不是他大方,而是他清楚占不住上谷、代郡,吴人迟早还要夺回去,不如捞点现的。

    只有提脱才会相信拓跋逢的鬼话。这种蠢货,还是让他去死吧,连拓跋锋一起,送给沈友当见面礼。

    难楼“勉强”答应了提脱的要求,问起鲜卑人的位置和兵力,提脱本不想说,但禁不住难楼的套话,最后还是将鲜卑人不仅是拓跋锋,还有其他几个部落的信息和盘托出。难楼一面委托提脱和拓跋锋等人谈判,一面将消息通报给沈友。对他来说,最好是沈友直接出塞,灭了鲜卑人,他置身事外,以免损失,万一将来鲜卑人说起,他也有推脱的余地。

    沈友对难楼的心思一清二楚,不屑一顾。既然楼麓在手,难楼这老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脱猎人的手心。

    楼麓对沈友佩服得五体投地。打,打不过沈友。别看沈友文质彬彬,一副儒生模样,刀法却精妙无比,几次比试,楼麓都没能撑过三合。说,他也不是沈友的对手,不论是儒家经典,还是诸子百家,天文地理,沈友都说得头头是道,楼麓一方面大有收获,一方面高山仰止,觉得以前的书都白读了。论用兵,见识了吴军的演习之后,楼麓打定一个主意,万一以后不得不和沈友对阵,只有一个对策:逃,逃得越远越好。

    楼麓成了沈友的崇拜者,让他走都不走。鹿破风来见沈友,请求沈友释放楼麓,却看到楼麓像跟屁虫似跟着沈友前后时,他惊呆了,好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过,和沈友一席谈之后,他理解了楼麓,这个年轻的吴军将领简直是个天才,他能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绝非偶然,跟这样的人为敌是不明智的,自然的接受了沈友的安排,率领部落包围桑乾城,做出一副要与沈友决一死战的模样。

    收到难楼传来的消息后,鹿破风按照沈友的计划,强烈表示反对,认为这样等于逼沈友杀楼麓,并指责提脱心存不良,借刀杀人。如果难楼非要这么做,他不愿与提脱同流合污,将撤兵解围,返回部落驻牧地。

    难楼接到楼麓的消息,心知肚明,再次对提脱表示为难。提脱见状,生怕难楼变卦,主要联络拓跋锋等人,统兵逼近边塞,并将白鹿部落也当作敌人,一并予以歼灭。

    白鹿部落的富足早就为鲜卑人眼馋,只是担心激怒难楼,这才一直没动手。如今有机会名正言顺的打劫白鹿破落,拓跋锋心动了。正面攻击沈友,他没这胆量。攻击白鹿部落,他十拿九稳。他甚至没有通知其他部落,免得被人分了肥,悄悄的带着本部人马,绕过高柳城,杀向治水上游河谷的白鹿部落。

    拓跋锋刚刚入塞,就被沈友安排的斥候发现了,消息火速送到桑乾。

    得知拓跋锋入塞,将袭击自己的部落,鹿破风气得破口大骂。他很清楚,战端一起,自己或许可以击退拓跋锋,却无法在吴人和鲜卑人之间继续保持独立。两强相争,作为实力最弱的乌桓人,不投靠一方是不可能的。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做出了决定,要想在塞内继续安定的生活,只能依附吴人。

    鹿破风正式向沈友投降,唯一的要求就是奉楼麓为上谷乌桓大人。

    沈友没有正式答应鹿破风的请求,只答应向吴王建议,能不能答应,最后要由吴王决定。但是有一点他可以保证,吴王不会亏待朋友,正如他不会放过对手。

    商量妥当之后,沈友命马超率领一万精骑赶往上游河谷,配合鹿破风伏击拓跋锋,他本人则率陈到、公孙度部,赶往宁县,以问罪白山为由,准备出塞奔袭弹汗山。

    再一次统领万骑出击,马超既激动,又觉得压力很大。这是沈友对鲜卑人的第一战,能不能打好,关系到沈友能不能在北疆站稳脚跟,关系到整个江东系的脸面,也关系到他自己的前程。他主动拟定了作战方案,向沈友、庞统汇报,并申请安排一个参军随行,以便随时咨询。

    沈友、庞统同样深知此战干系重大,见马超如此慎重,求之不得,爽快地答应了马超的要求,给他安排了一个叫梁习的参军。梁习是陈郡柘人,为人机敏干练,原本在郡里中为吏,被骆俊推荐到讲武堂学习,毕业后入军师处供职,半年前转到庞统手下,深得庞统赏识。

    马超心中欢喜,带着梁习出了城。

第2372章 虚实相生

    沈友率部到达马城,驻兵漯水河畔,传书阎柔,命难楼来见。

    马城原是护乌桓校尉治所,居两山之间,三水相汇之处,地理位置之重要不言而喻,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如果入塞,马城是必经之地。鲜卑人崛起后,多次围攻马城,虽然未能攻克,却也让朝廷疲于应付。在凉州战事久久不决的情况下,在一群爱好和平的关东文臣的主张下,护乌桓校尉迁回漯水下游的宁县,实际放弃了对马城的控制。

    鲜卑人因此气焰大涨,屡次经由马城入塞劫掠,护乌桓校尉大部分时候只能躲在宁城观望,待鲜卑人走了,再出来象征性的追一下。即使如此,鲜卑人还是不爽,多次围攻宁城示威,护乌桓校尉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怂。

    正因为如此,居庸关外已经成了鲜卑人的自留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诸县荒废,有建置无户口,实际上形同虚设。按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鲜卑人迟早会步乌桓人后尘入塞常住,且耕且牧,最终壮大,成为悬在中原朝廷头顶的刀。

    五胡乱华的引子其实从这里就伏下了。孙策命沈友进驻幽州,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恢复故汉疆域,将此地变成中原的战略缓冲区,为将来控制草原建立前沿阵地。

    鲜卑人也好,乌桓人也罢,只有三个选择:要么归化,要么滚,要么死。

    进兵马城,逼难楼来见,既是诱鲜卑人之计,也是逼乌桓人低头。乌桓人如果低头,这就是计。如果乌桓人不低头,计就会变成实打实的攻击。即使难楼想躲进山里也没用,沈友还有一万步卒,随时可以赶到。只不过那样一来,战事规模就太大了,消耗也要翻几番。所以不到万不得己,沈友还是希望能以形势逼难楼低头,不战而屈人之兵。

    所以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实力,在马城城外阅兵。

    鲜卑人、乌桓人收到消息,心态既相似,又不同。

    鲜卑人虽然愤怒,却并不是太在意。沈友的斥候没有出塞,显然没有主动出塞作战计划。这一点也可以理解,近百年来,汉人出塞作战的机会非常少,仅有的几次都惨败而归,尤其是熹平六年,臧、夏育等人出塞,几乎全军覆没。在那以后,汉人就不敢出塞了,足迹不出长城。

    想必沈友也是如此。

    乌桓人紧张万分。难楼活了几十年,经验丰富,一眼就看透了沈友的心思。沈友不愿意轻易开战,可是如果有必要,沈友会毫不犹豫的对白山发起攻击。乌延等人向太史慈投降,沈友当然不能容忍上谷乌桓保持独立,等着太史慈来立功。原本或许可以等一等,阎柔说漏了嘴,犯了沈友的忌,沈友岂能罢休。

    难楼和提脱等人商量对策。

    提脱也心虚,又不甘心。他知道拓跋锋正在攻击白鹿部落,一旦得手,吞并了白鹿部落,拓跋锋的实力增涨,在鲜卑人中的话语权更大,就可以煽动更多的鲜卑人参战。只是他不能把这些话告诉难楼,否则他就成了出卖族人的叛徒。

    他继续鼓动难楼与鲜卑人结盟,引鲜卑人入塞。哪怕鲜卑人不入塞,只要靠近长城,摆出入塞的姿态,威逼马城,沈友就不敢轻举妄动,白山自然安全。难楼不动声色,装出一副被迫无奈的样子,接受了提脱的建议,由提脱出面与鲜卑人联络。提脱自以为得计,与鲜卑人商量,许以厚利。

    鲜卑人觉得可行,只是到长城外兜一圈,又不用作战,就能得到丰厚的礼物,这比打劫还合算,不去的是傻子。于是,好几个部落接受了提脱的邀请,率部逼近长城。不过他们也很小心,知道吴军实力不弱,正面作战,己方没有优势,所以互相告诫,千万不能轻易入塞,就在长城外活动。

    鲜卑人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他们不知不觉的进了坑。他们的行踪被沈友掌握得一清二楚。沈友虽然没有派斥候出塞,乌桓人却充当了他的耳目。鲜卑人防着汉人,却没防着乌桓人。他们逼近白山,乌桓人紧张是情理之中的事,多派几个斥候,保持警戒,再正常不过,只要不逼得太近,他们都不在意。

    机会终于成熟,沈友聚将议事,安排作战计划。

    计划很简单,出塞攻击鲜卑人。计划很具体,由陈到率领的甲骑负责正面强攻,公孙度率领的轻骑兵负责迂回、追击,到弹汗山为止,半径两百里。另有一千由敢战之士组成的骑士,一人三马,负责长途追击,不设限制,由带队的校尉自行决定进退,有擒获则重赏,战死则厚抚。

    阎柔、楼麓主动请缨,希望参加战斗。阎柔是想将功折罪,楼麓则是想有所表现。此战过后,上谷乌桓就与鲜卑人撕破了脸,只能依附吴人,不趁此机会建功,更待何时。

    沈友本来不同意,但是禁不住阎柔、楼麓坚请,庞统又从中说情,最后同意了,由阎柔、楼麓各精选千骑,一起参与追杀正面作战的机会还是没给他们,主力骑兵够用了,无须他们帮忙。

    阎柔松了一口气,赶紧去准备。楼麓更兴奋,第一时间通知难楼。难楼也清楚自己没有太多的选择,从自己的亲卫骑黑翎卫中挑选了一千精锐,由楼麓指挥。黑翎卫是白山最精锐的骑兵,也是难楼父子信得过的亲信,将黑翎卫交给楼麓,实际上就是将大人的位置传给了楼麓。

    沈友很满意,送了楼麓一套上等盔甲,又送一百套普通骑兵甲胄,供楼麓装备亲卫骑。比起吴军,乌桓人、鲜卑人的装备都很简陋,最常见的也不过是汉军制式札甲,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将领级别的细甲更是稀少,大多是历代交战中的缴获物。难楼的母亲是汉朝公主,陪葬中有一套精甲,是难楼的最爱,楼麓早就想要了,却一直没能如愿。

    沈友送给楼麓的上等盔甲虽然不如难楼那套精甲华丽,坚因、轻便却有过之而不及。楼麓格外兴奋,舍不得脱,就穿在身上,进进出出,恨不得让每个人都看见。

    “啧啧。”公孙度的长子公孙康颇有些眼红。他随父转到沈友麾下这么久,沈友也没对他这么礼遇过。“大人穿上这身甲,和我汉家儿郎一般。好好干,说不定能成为金日一般的人物。”

    楼麓书读得不少,知道金日是谁,却不敢以金日自诩,连忙摇头。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沈友率部逼近白山,高调勒令难楼投降,否则就踏平白山。

    难楼立刻召提脱等人议事。见沈友逼到了面前,也有些急了。拓跋锋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他暂时能联系到的鲜卑人有限,也未必愿意出力帮忙。见提脱支吾,其他人急了。你之前拍着胸脯吹牛皮,现在怂了,那不是害我们吗?一时间,十几个小帅围着提脱大骂,尤其是那些支持楼麓,本来就看提脱不顺眼的。原本支持提脱的大人、小帅一看形势不对,也没人敢吱声。

    趁着群情激愤,难楼也翻了脸,命人砍下了提脱的首级,将他的部落分给他其他的小帅。

    就在乌桓人内部洗牌的时候,沈友在白山做短暂停留,随即出塞,奔袭塞外的鲜卑人。他要求难楼按兵不动,准备好牛羊酒食,等着庆功即可。难楼正中下怀,集结精锐自保。在他看来,沈友出塞作战,纵使能胜,战果也有限,说不定还会遭受挫折,到时候鲜卑人报复,沈友必然依赖乌桓人,乌桓人就还能保持一定的独立性。

    沈友从宁县出塞,沿着长城西进,一天一夜后,出现在马城西北。

    鲜卑人一点准备也没有。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马城方向,根本没想到吴军会从白山方向出现,收到斥候急报时,吴军已经到了三十里外。

    仓促之间,鲜卑人来不及商量,只能各自为战。

    首当其冲的是拓跋锋的弟弟拓跋弘。拓跋锋率部袭击白鹿部落,与提脱联络的任务就交给了拓跋弘,他的驻地离白山最近,就在一片湖泊的边上。他背后就是湖,撤退的路径受限,很容易被吴军截成几段,损失会非常惨重。消息来得突然,他也不清楚来了多少,觉得自己应该有一战之力。他一边派人向其他部落求援,一边立阵迎战,希望吴军来得匆忙,马力不足,他以逸待劳,还可以坚持一阵,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

    可是战斗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沈友根本没打算给他留机会。轻骑押阵,两翼包抄,甲骑正面突击,号角声一响,一千甲骑便横向排开,在朝阳的照耀下,像一道烧得发红的铁流奔腾而来。

    鲜卑人策马迎战,相隔百步时,先用骑射,无数骑士弯弓搭箭,射出一阵阵箭雨。

    甲骑无动于衷,视鲜卑人的箭雨如无物,保持着正常的冲击速度,轰隆隆地碾了过去。鲜卑人的箭矢射在人和战马的精甲上,敲出点点火星,一闪即没。

    鲜卑人无奈,只得收起弓箭,挺起长矛,拔出战刀,冲向沉默冷酷的甲骑。

    双方接触,一场一边倒的杀戮拉开序幕。

第2373章 两条路

    甲骑跑得不快,但是极稳。他们双脚踩在马镫上,两腿夹紧,身体微微前倾,将一丈五尺长的精钢长矛夹在肋下,直直地冲着鲜卑人杀过去。

    鲜卑人也用长矛,但是他们手中的长矛不够长,也不够锋利,除非刺个正着,无法刺破甲骑的精甲,不是被滑开了就是刺空,更多的时候还没碰到甲骑,先被吴骑手中的精钢长矛刺中。

    纯粹的皮甲也好,镶嵌了铁片的札甲也罢,在精钢长矛面前都不堪一击,非死即伤。

    拓跋弘与陈到迎面相遇,他狂吼着举起战刀,命令亲卫骑上前拦截,同时拨马避让,避陈到锋锐,却为时太晚。陈到稳坐马鞍之上,双手舞动长矛,白抖出一朵朵白花,面前无一合之敌,冲上去的几个鲜卑先后被挑落马下,全无还手之力。

    看着陈到娴熟的矛法,拓跋弘知道大势已去,硬着头皮,策马狂奔,挥刀猛劈,企图以死相搏,夺路而逃。陈到一眼看破了他的底细,根本不理,抬手就刺,长矛后发先至,正中拓跋弘的小腹。拓跋弘虽然极力扭身避让,还是被锋利的长矛挑开了腹甲,肋部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横流。

    拔跋弘的战刀砍中了陈到的肩甲,一声脆响,溅起一溜火星,却未能伤及陈到。

    两人错马而过。

    拓跋弘痛不可当,不敢再战,沈友的大旗就在两百步外,但他身边还有不少甲骑,绝不是自己能够抵挡的。他强忍疼痛,命人吹响号角,发出撤退的命令。鲜卑骑士虽然首战受挫,却败而不乱,听到号角声,在奔驰中重整队形,向拓跋弘靠扰,准备撤离战场。

    听到鲜卑人要撤的号角声,沈友冷笑。想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他随即吹号,命公孙度出击。鲜卑人要撤离战场,必然从公孙度的阵前经过,等于将侧面暴露在公孙度面前,无疑是最佳的出击机会。

    看到鲜卑人的战旗向自己这边移动,公孙度已经做好了出击的准备,接到中军的命令,立刻命公孙康出击。公孙康踢马出阵,举起手中的长矛,向前斜指。

    两千辽东骑士开始加速,同时拉开了手中的弓,射出一阵密集的箭雨。

    撤退的鲜卑人避无可避,只得举起手中的骑盾,尽可能护住要害。也有骑士举起弓,对辽东骑士对射,可是大多数人只想着逃命,顾不上反击,箭阵稀疏,杀伤力有限。

    两三轮箭射罢,辽东骑士收起了弓箭,握紧长矛,冲人鲜卑人的阵中。鲜卑人是逃跑,侧面对着辽东骑士,吃了大亏。高速奔跑中的战马被撞中,失去了平衡,不是当场被撞倒,就是控制不住步伐,撞上了同伴,带倒了更多的人,一时间阵势大乱,无数骑士落马,随即被同伴的马蹄踩中。

    骑士惨叫声,战马悲鸣声,响成一片。

    拓跋弘伏在马背上,策马狂奔。从下令撤离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会有如此境遇,无法避免,他能做的就是加快速度撤离战场,尽可能的保存一点实力,以免全军覆没。草原上的生活很残酷,多保留一些实力,就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否则迟早会被人吞并。

    公孙康的出击非常及时,鲜卑人的队伍被辽东骑士强行切断,至少有三分之二的骑士被截住,面前是乱作一团的阵地,一侧是湖水,一侧是杀气腾腾的辽东骑士,身后是武装到牙齿的甲骑,他们无路可逃,只能做困兽之斗。

    辽东骑士策马从他们面前驰过,倾泄出一阵阵的箭雨。

    “嗖嗖”的破风声中,一个接一个鲜卑骑士被射中。

    见拓跋弘的战旗突出重围,公孙度立刻下达了追击的命令,率部尾随拓跋弘,一路掩杀。

    拓跋弘欲哭无泪,心和肋部的伤口一样痛,一样流血。骑兵被尾随追杀是什么后果,他再清楚不过,但他无计可施,吴骑太凶残,正面迎战是个错误,他现在除了逃跑没有其他的选择。

    比起自己的惨败,他更担心拓跋锋的命运。沈友从白山方向而来,说明乌桓人很可能已经投降了汉人,这是一个陷阱,那拓跋锋去袭击白鹿部落会不会也是一个陷阱?他被沈友偷袭还是在塞外,打不过还可以逃,拓跋锋深入塞内,一旦中伏,想逃都没地方逃,很可能就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如果真是这样,部落就危险了,很可能因此亡族。

    拓跋弘一触即溃,沈友也没闲着,留下公孙康进行最后的清场,主力继续西进。

    十余里外,他们又遇到了另外一个部落,如法炮制,甲骑正面冲击,轻骑兵包抄掩杀,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再次击溃了对手。这次的对手比拓跋弘更识趣,一看吴军来势凶猛,根本不战,掉头就跑。

    沈友也不着急,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

    仅仅半天时间,沈友向前推进了近百里,击溃了所有遇到的鲜卑部落。真正的硬茬没几个,就算是硬茬,在甲骑面前也没什么还手之力,迅速被碾碎,然后开始溃逃。

    楼麓一直跟着沈友,亲眼看到吴军骑士势不可挡的击溃一个又一个的对手,兴奋和震惊混杂在一起,心情复杂。他读的书多,对草原上的历史略知大概,以目前的形势而论,有生之年,他大概看不到草原上出现冒顿、檀石槐那样的英雄,就算有,也会被汉人毫不留情的击杀。

    就像蹋顿一样。

    楼麓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率部狂追鲜卑人。正面作战,他不如吴骑,这种长距离追击,他比吴骑有优势。黑翎卫都是草原上的勇士,熟悉地形,适应草原上的气候,能忍饥挨饿,可以追得更远。吴骑虽然装备优良,准备也很充分,毕竟不如他们更了解这片草原。

    出发之前,楼麓派人回白山,给难楼送了一个消息:千万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尽快向吴王称臣。

    正面的战斗仅仅持续了大半天,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掩杀、追击,由公孙度、阎柔等人率部执行,沈友率部返回马城,静待捷报。

    第二天中午,难楼亲自赶到马城,拜见沈友,献上提脱的首级和丰厚的礼物。

    沈友接见了难楼,但不怎么热情,脸上连笑容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难楼等人。难楼被他看得遍体生寒,不敢轻动。难楼如此,其他人更是胆战心惊,连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沈友不紧不慢地问道:“大人贵庚几何?”

    难楼如释重负,连忙躬身回答。“老朽六十有七。”

    沈友“哦”了一声,点点头。“不容易。”然后又不说话了。难楼刚放下的心又忐忑起来。不容易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是想杀我吧?

    沈友稍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席,留下庞统招待难楼等人。庞统与沈友不同,他很随和,与难楼等人谈笑风生,有问必答。难楼渐渐放松下来,问些中原的形势。庞统便将这十多年来的形势变化大致说了一遍,又简单介绍了沈友的情况。

    难楼人老成精,慢慢听出了庞统的意思,明白了沈友为什么没有好脸色。沈友是江东人,是吴王嫡系,他到了幽州,与太史慈分掌东西部,不能被太史慈比下去,结果他迟迟不肯称臣,沈友自然不悦。

    难楼意识到了危险。如果沈友不承认他是主动称臣,而是被迫投降,结果将完全两样,上谷、代郡乌桓的独立性很可能会被剥夺。楼麓年轻,掌控能力不足,根本不是汉人的对手。如果他没有独立性,与阎柔一样成为沈友的部下,能活几年,谁都说不清。

    当务之急,要力所难及的弥补之前的过失,不管这个过失是谁造成的。

    难楼拐弯抹角的问起了对上谷、代郡的后续安排。庞统心知肚明,趁势解释了吴国的边防政策。首先一点,边塞以内,不可能再容忍不受朝廷控制的属国存在,乌桓人有两个选择:一是选择归化,成为编户;一是出塞。这两个选择各有利弊,归化成为编户,就要缴纳各种赋税徭役,但也是可以享受朝廷的抚恤,比如受灾的时候可以得到赈济等等。出塞可以保持既有的生活习惯,不受朝廷控制,但弊端也很明显,他们与朝廷之间就是敌对的关系,随时可能发生冲突。

    听完庞统的介绍,难楼花白的眉毛紧紧的蹙在一起。乌桓人与匈奴人、鲜卑人不同,他们与汉人走得太近,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的独立过,也无法彻底分割。绝大多数乌桓人都习惯了塞内的生活,出塞之后能不能生存下去,谁也说不清。但归化也不是他们希望的,尤其是他这样的部落大人。不归化,他们就是部落之王,部落里的事都由他们说了算,一旦归化,他们很可能失去对部落的控制权。万一哪天汉人的朝廷要将他们调离驻牧地,他们怎么办?没有了部落,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难楼一时难以决断,婉转的对庞统说,这件事关系重大,我要和其他人商量一下,比如鹿破风。

    庞统笑着同意了。

第2374章 欲速则不达

    “老蛮子还不死心。”沈友握着酒杯,冷笑一声,眼神轻蔑。

    庞统笑笑。“舍得,舍得,说起来简单,可是真正能舍得的人又有几个?都督,这事急不得,欲速则不达。”

    沈友知道庞统说什么。对待这些蛮夷既不能太客气,又不能逼得太紧。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辽东,如果不是公孙度操之过急,杀戮太狠,逼反了扶余人,这个机会也不会落到他手中。如果他逼急了难楼,乌桓人降而复叛,他所有的努力就全白费了,不仅会让太史慈看笑话,还会累及江东系,进而扰乱吴王的部署。

    他不能步朱桓后尘,也不能被陆逊比下去。

    “士元,你有什么妙计?”

    庞统沉吟片刻。“都督,你对贾谊其人如何看?”

    “贾谊?”沈友沉吟着,若有所思,斟字酌句地说道:“是个人才,只是历练不够,有些书生气。若是稳妥一些,怕是不会有董仲舒发挥的余地。”

    “不仅是董仲舒,还有主父偃。主父偃所献的推恩令不就来自于贾谊的众建诸侯?”

    沈友目光微闪,嘴角轻挑。“推恩令,这倒是个办法。士元,你这个建议很有意思呢。这些蛮夷见义利忘,内斗不己,若能将他们分成更小的部落,用不了几代人,就成一片散沙了。”

    “是啊,这件事急不得,要用几代人的心思来解决。草原上的问题是个顽疾,既不能没有武力,又不能纯粹依赖武力。孝武皇帝以卫霍为将,屡次征伐,虽重创匈奴,却也让天下户口减半,可谓是两败俱伤。尤其是后来以李广利为将,实在是大错特错。若是能缓缓图之,不任人唯亲,李陵不降,或许又是另外一番局面。在这一点上,我最佩服大王,虽然年轻,却极稳健,比之孝武皇帝的晚年荒政,有天壤之别。”

    沈友大笑,伸手指指庞统。“你这个庞士元,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要扯上大王?”他想了想,又道:“你说是对,这件事急不来,等一等也许更好。治大国如烹小鲜,要讲究火候,火候不到,总是差那么一点味道。”

    “都督所言极是。”

    沈友坐直了身体,放下酒杯,双手扶案,手指轻叩。“士元,俗话说得好,文武之道,一经一弛,要对付这些蛮夷,我们也要有两手准备,你来文的,我来武的,如何?”

    庞统笑道:“这可是个好差使,我又能捞一笔,过个肥年了。”

    “哈哈哈……”沈友放声大笑。两人说笑了一阵,沈友又道:“士元啊,你说……太史子义滞留扶余不归,会不会是故意避着我?按理说,打了这么久,早该凯旋了。”

    庞统附和道:“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不如这样,我和孟建联络,就胡市的事协调一下,相关的货物定个统一价,免得让胡人占了便宜?”

    “你说得对,我与太史子义纵有争斗,那也是君子之争,不能让胡人占了便宜去。士元,你挑一些礼物,向太史子义表示一下我的心意。”

    “喏。”

    氏东,桑乾河谷。

    号角声此起彼伏,鲜卑人一次又一次的发起冲锋,企图突破乌桓人的阵地。

    拓跋垂一手挽缰,一手举刀,厉声长啸。“杀鹿破风者,赏千落!退后者,斩!”

    鲜卑骑士兴奋莫名。白鹿部落不过三千余落,杀了鹿破风就能得到千落,这个重赏足以让人疯狂。他们再次鼓起勇气,策马冲锋。

    “嗬!嗬!”战马长嘶,蹄声如雷,鲜卑骑士发出怪叫声,沿着河谷飞奔,有的骑士策马冲进了河水中,马蹄踢起浑浊的河水,卷起一道道浪花,奔腾而去。

    “稳住!”鹿破风手提战刀,大声呼喝。“刀盾手,长矛手,稳住阵地,弓箭手射击,骑兵准备反冲锋。不要慌,马将军的援军已经到了,正在包抄,我们再支撑一阵,就能砍下拓跋锋的狗头。”

    “喏!”将士们大声应喏,有乌桓话,有汉话。白鹿部落久居塞内,招揽了不少汉人,汉胡相处得不错,多次并肩作战,打退其他部落的进攻。汉人为步卒,结阵防守,乌桓人为骑兵,伺机反击,已经有一定的默契。

    面对奔驰而来的鲜卑人,汉人步卒蹲在地上,握紧手中的长矛,后面的乌桓人用脚踩住矛尾,同时拉弓射箭,射出一阵阵的箭雨。鲜卑人用盾牌护住要害,不顾一切的策马撞击。战马的身体被长矛洞穿,长矛也被战马的冲击力逼成弓形,清脆的断裂声连绵不绝,不少步卒被撞倒,有的人直接被撞飞。失去战马的鲜卑骑士跳下马,步行攻击,与汉军步卒缠斗在一起,拼死不退。

    在鲜卑人不惜代价的猛冲下,步卒阵地摇摇欲坠,出现了破绽。

    更多的鲜卑骑士奔腾而来,持续攻击。

    鹿破风心急如焚。他一边指挥亲卫营补防、堵截,一边不断地向后看。按照他和沈友的约定,马超应该早就到了。他率领部落中的勇士作为诱饵,且战且退,已经战斗了两天两夜,与拓跋锋交手数十阵,伤亡惨重。如果马超再不到,他就真的支持不住了。

    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多亏部落中的汉人。这些汉人不仅通晓步战,还对吴王有着强烈的信心。他们从中山商人口中听说了不少吴王的故事,对那位被人称为小霸王的吴王佩服之至,听说吴军将来增援,他们士气如虹,多次打退鲜卑人的进攻,否则白鹿部落早就崩溃了。

    可是现在,鹿破风坚持不下去了。战士伤亡已经超过三分之一,如果援军再不来,一旦被鲜卑人突破,他将陷入被鲜卑人屠杀的局面。

    “吹号,求援!”鹿破风咬咬牙,下达了求援的命令,同时率领亲卫营扑向冲入阵中的几名乌桓骑士。他原本不想向马超求援,可是形势迫人,他不得不低头。

    听到乌桓人吹响求援号,拓跋垂心急如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原本是来偷袭白鹿部落,结果变成了强攻,而且白鹿部落的战斗格外的顽强,让他们速胜的机会一次次的落空,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如果鹿破风还有援兵未用,这一战取胜的机会就渺茫了。

    拓跋垂屏住呼吸,凝神细听,仔细分辨战场上的号角声,睁大眼睛,极力看向鹿破风的身后。如果有大队人马行动,肯定会有征兆,比如山间的鸟雀乱飞,比如骑兵快速行动时踢起了烟尘,这些都可以帮助他做出判断。

    什么都没有,没有乱飞的鸟雀,也没有冲天的烟尘,甚至连回应的号角声都没有。

    拓跋垂看向阵中挥舞战刀,舍命搏杀的鹿破风,气极反笑。好你个鹿破风,居然玩诈,不仅想骗我,连自己人都骗。你的援兵在哪儿?难楼那老东西敢率部深入汉境吗?至于提脱,他恨不得你早点死呢。

    “攻击!”拓跋垂心花怒放,再次下令。他一定要砍下鹿破风的首头。

    号角声再起,拓跋垂率领亲卫开始冲锋,准备给鹿破风最后一击。

    看到拓跋垂的战旗快速逼近,鹿破风来不及多想,厉声呼喝,重整战阵,准备迎接拓跋垂的攻击。他很清楚,生死就在眼前,如果援军还不到,他就死定了。

    这些汉人,究竟不可信啊。鹿破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扔掉已经缺了口的战刀,捡起一柄长矛,抢到阵前,直面越来越近的拓跋垂。几个亲卫冲了上来,有的护住鹿破风的两翼,有的举起鹿破风的战旗。看到鹿破风身先士卒,汉胡战士士气大振,再次结阵。

    鲜卑人同样很兴奋,怪叫着冲了上来。

    鹿破风举起长中的长矛,转了两个圈。准备已久的骑士收到命令,开始加速。他们在山坡上列阵,借着坡度加速,迅速发起冲锋,向鲜卑人的侧面发起进攻,为鹿破风减轻压力。

    拓跋垂早有准备,命令一队骑士上前迎战,自己依旧冲向鹿破风。

    双方骑士各自射出一阵箭雨后,举起长矛、战刀,搅杀在一起。战马相撞,刀矛相交,鲜卑人、乌桓人像生死仇敌一样舍命厮杀。惨叫声起,鲜血飞溅,一个又一个战士受伤落马,随即被纷飞的马蹄踩中。

    鹿破风迎上了拓跋垂,他闪身避开了战马的冲撞,挺矛猛刺拓跋垂的胸口。拓跋垂用盾牌挡开他的长矛,挥起战刀猛劈。鹿破风弃矛,左手抓住拓跋垂的右腕,右手揪住了拓跋垂的腰带,硬生生将他从马背上拽了下来,自己也被战马的冲力带倒在地。两人滚在一起,互相撕打。

    双方主将缠在一起,鲜卑人不敢靠得太近,生怕马蹄踩伤了拓跋垂,只能避开一些,冲击乌桓人的阵地。拓跋垂的亲卫策马绕圈,竭力将鹿破风的亲卫撞开,有几个人跳下马,打算过去帮拓跋垂,却被鹿破风的亲卫拦住去路。草原上的人都知道,鹿破风武艺高强,单打独斗,拓跋垂没有优势。如果鹿破风能凭个人武艺杀掉拓跋垂,或许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双方数十人互不相让,杀在一起。

第2375章 马超出击

    在鹿破风北侧不远的山坡上,马超手提长矛,挽缰而立,梁习也穿着盔甲,勒住坐骑,静静地站在马超身边。一万多骑士以千人为单位,分散在山坡后,骑士下马,战马低着头,啃食地上的草。

    他们已经在此等候了很久,也听到了鹿破风求援的号角声,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这是梁习的建议。他很欣赏鹿破风,也正因为如此,他认为鹿破风很难驯服,至少无法像楼麓一样服膺中原的衣冠文明。留着鹿破风会对楼麓产生不好的影响,不如趁此机会,借鲜卑人的刀杀死他。

    难楼老了,他希望他的儿子楼麓继位,最有威胁的就是提脱和鹿破风两人。提脱勾结鲜卑人,必死无疑。鹿破风如果再死了,就没有人能和楼麓竞争,既能满足难楼的愿望,也符合大吴的利益。

    马超觉得惋惜,他很喜欢鹿破风这个人,但他也清楚梁习说得对,鹿破风不可能轻易低头,借刀杀人是最简捷的处理办法。可是他隐隐又觉得这不是吴王的做事风格。梁习很聪明,但他没有吴王的气度,如果吴王在此,也许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听说梁习外放是因为卷入汝颍人的利益之争,看来传言不虚。

    马超虽然不太同意梁习的意见,但他什么也没说。既然申请了参军,他就要尊重参军的意见。鹿破风与他非亲非故,他大可不必因为鹿破风而与梁习发生冲突。他的任务是全歼拓跋锋部,鹿破风的死活与他无关。

    看着鹿破风的战旗与拓跋垂的战旗搅在一起,双方将士在河谷中反复争夺,鲜血染红了河水,号角声一阵接着一阵,一阵弱似一阵,梁习点了点头。

    “将军,可以出击了。”

    “好。”马超点点头。“我率部冲击,参军留守此处,注意安全。”

    梁习淡淡地嗯了一声,对马超的示好不作回应。马超也没说什么,举起手中的长矛摇了摇,发出出击的命令。旗手摇动战旗,号角兵吹响号角,奉命出击的三个千人队翻身上马,跟着马超杀向拓跋锋的阵地。

    拓跋锋听到了号角声,惊讶的转过头。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如此之近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伏兵?他派斥候打探过附近的地形,方圆十里之内都不应该有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

    拓跋锋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他看到了马超的战旗。这面战旗似曾相识,上面有一匹白马,似乎是当年公孙瓒的战旗,可是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公孙瓒死了好几年了,这面白马战旗被他的儿子公孙续继承了。公孙续在太史慈的麾下,难道太史慈来了?听说阎柔和太史慈交情很好,或许难楼请阎柔出面,请来了太史慈也有可能。

    想到这里,拓跋锋便有些心慌。太史慈在草原上的赫赫威名绝非沈友可比,他是用一个又一个的胜利走到今天的,他的脚下踩着东部鲜卑十几位部落大人的尸骨。

    这是一个陷阱!拓跋锋立刻做出了判断,下令吹号迎战,同时调整阵型,准备撤离。不管太史慈有没有亲至,他都不能恋战,否则整个部落都有可能葬送在这里。

    但拓跋锋的调整空间有限,他的前面是缠在一起的鹿破风和拓跋垂,右侧是桑乾水,对手从他左侧的山坡上杀来,向西狂奔,分明是要切断他的后路。仓促之间,他来不及加速,更来不及撤离,只有硬着头皮迎战,为主力争取调整阵型的时间和空间。

    号角声响起,鲜卑人有些乱,但他们还是立刻做出了反应,一千精骑脱离主阵,向马超迎了过去。

    马超面沉如水,拉开了硬弓,连续射击。

    一枝又一枝羽箭离弦而去,飞跃一百余步,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鲜卑骑士射倒,露出他们身后的鲜卑小帅。马超哼了一声,再次扣上一枝破甲箭,稍稍一瞄,便松开了弓弦,然后抛下弓,挺起一丈八尺长的精钢长矛,策马飞奔。

    鲜卑小帅看到眼前一空,几个亲卫接连落马,知道不好,对方阵中有神箭手,连忙举起骑盾,护住面门和胸腹。他的反应很快,盾牌刚刚举起来,马超的箭就到了,“笃”的一声闷响,射穿了他的皮盾,木屑飞散。

    小帅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等他睁开眼睛,马超已经到了他的面前,长矛破风而至,正中小帅手中的皮盾,“噗”的一声轻响,皮盾被洞穿,小帅的胸甲也被刺穿,连人带盾被马超挑了起来,飞出几步远,撞倒一个鲜卑骑士,一起滚落在地。

    在落地之前,他看到马超长矛飞舞,连杀两人,包括他的掌旗兵。

    掌旗兵落马,战旗倾倒,马超杀入阵中,长矛舞成了圈,将一柄柄刺来的长矛、劈来的战刀磕开,又毫不犹豫的刺入一个个身体。他的招法简捷利落,不管对方如何躲避,如何反击,出手必中,非死即伤,没人能挡住他的一合。

    三千吴骑以马超为锋,与鲜卑人交错而过,留下了一地的鲜血和尸体。在身披精甲、手持精钢长矛的吴骑面前,这些鲜卑骑士伤亡惨重,至少损失了三分之一,而吴骑的损失却屈指可数。

    拓跋锋看得目瞪口呆。可是更让他紧张的还在后面,马超杀透了鲜卑人的阻击之后,直接向拓跋锋本人冲了过来。与此同时,后阵传来报警的号角声,一声急似一声。

    拓跋锋的视线被马超的阵型挡住,只知道后阵有麻烦,却看不清后阵的情况。后阵是牛羊粮草所在,如果有失,就算没有敌人追击,他的损失也将非常惊人。拓跋锋不敢怠慢,顾不上撤退,立刻组织反击。

    在他发布命令的时候,马超策马杀到,如法炮制,百步外用箭射,逼到跟前再挺矛冲杀。

    拓跋锋的亲卫营厚实得多,亲卫的装备也要好得多,马超没能像刚才那样轻易杀到拓跋锋的面前,击杀数人后,从拓跋锋面前十几步的地方飞驰而过,像一口快刀,削下了拓跋锋的一大块肉。

    拓跋锋与马超四目相对,他从马超眼中看到了决绝的杀意,那是一种猛兽盯着猎物的感觉。虽然只是一眼,却让拓跋锋遍体生凉,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直涌后脑。

    一个个骑士飞驰而过,闪着寒光的长矛挑落了一个又一个鲜卑骑士。鲜卑人既擅骑射,也能持矛冲击,战斗力不弱,可是面对这些吴军骑士,他们却被压着打。他们手中的长矛和战刀不论是长度还是锋利程度,都不如吴骑手中的精钢长矛。除了极少数武艺高强的骑士能够避开吴骑的攻击,刺中吴骑的身体,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即使是侥幸命中,也很难对吴骑造成致命的伤害。

    这不是势均力敌的战斗,而是一面倒的屠杀。拓跋锋虽然有近万骑,却被马超压制在桑乾水边,无法展开,更无法加速。拓跋锋连续下次冲锋,冲出去的骑士就像遇到了高速旋转的磨盘,被毫不留情的碾碎。

    马超冲杀出千余步后,拨转马头,向梁习所在的山头奔去。他一边奔驰,一边发出命令,又有三千骑从山坡上奔驰而下,跟在他身后,之前的三千骑则放慢速度,在山坡前重新列阵。

    “将军,换马!”一名亲卫牵着一匹空鞍的西凉战马奔了过来,大声叫道。

    马超纵身跃起,跳上战马,用长矛拍了拍之前坐骑的马鞍。“去!”战马转身,脱离了队伍,向山坡奔去,自有人迎上,牵回阵地,喂水喂料,准备再战。

    第一批出击的三千骑士刚刚过去,马超又带着三千生力军杀来,拓跋锋心急如焚,一次又一次的发起反击,却无济于事。马超牢牢的掌控着主动权,六千将士分成两组,轮流出击,周而复始,像沉重的磨盘,又像飞旋的环刀,不断碾压、切割着鲜卑人的阵伍,不给拓跋锋任何喘息的机会。

    连续三个环击后,拓跋锋绝望了。他知道自己遇上了真正的骑战高手,这个银甲白袍的汉人将军不管是不是太史慈,总之都不是他能匹敌的,如果再不当机立断,他会被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无路可走,只能向前,踏过鹿破风的阵地。

    鹿破风的阵地上还在厮杀,但号角声已黯,想来已经分出了胜负,只是不知道谁胜谁负。拓跋锋也顾不上太多,下令向东突围。

    号角声一响,已经被吴骑杀得心惊胆战的鲜卑骑士立刻加速,向白鹿部落的阵地冲了过去。

    听到雷鸣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鹿破风手提战刀,一动不动,拓跋垂倒在他的脚下,脖子被割开,鲜血汩汩而流。泪水和着汗水,冲开了鹿破风脸上的鲜血。他明白了,马超不仅要杀拓跋锋,也要杀他,汉人要收回这片土地,不降者只能死。

    夺路而逃的鲜卑人冲了过来,将挡在面前的所有人撞倒、杀死,不管他们是鲜卑人还是乌桓人、汉人。一匹战马撞飞了鹿破风,撞倒了白鹿战旗,随即又有无数马蹄踩了过来,转眼间将鹿破风踩成肉泥。

    梁习在山坡上看得分明,下令追击。

第2376章 不急陆逊

    塞内不比塞外草原,四面都可以逃,拓跋锋突破了白鹿部落的阵地,沿着桑乾河谷向前奔逃,也不过是多喘几口气。马超率部猛追,最终还是砍下了拓跋锋的首级,大获全胜。

    等他返回战场,梁习已经清理战场完毕,除了跪满一地的俘虏,大批牛羊、粮草,还有鹿破风的遗体和受到重创的白鹿部落。

    鹿破风斩杀了拓跋垂,原本还可以维持阵地,但拓跋锋被马超驱赶着夺路而逃,强行突破了白鹿部落的阵地,白鹿部落的精锐战士几乎伤亡殆尽,鹿破风和他的亲卫全部阵亡。这些人也不傻,看出了马超、梁习的心思,默默的收敛阵亡将士的尸体,没人主动与马超等人搭话,连汉人也不例外。

    马超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

    很快,沈友派人送来消息,要求马超取胜后率领一部分人马出塞追击,扩大战果,务必打疼打怕鲜卑人,让他们短期内不敢靠近边塞。

    马超领命,将后续事务交给梁习,率领一千之前就挑选好的精锐,一人三马,带够箭矢、粮食,火速出塞,追击鲜卑人的残部。

    两天后,梁习带着俘虏和战利品返回桑乾城,并亲自赶到马超,向沈友、庞统汇报战事经过。得知鹿破风战死,沈友和庞统却松了一口气,随即转告难楼,请他节哀顺变。

    难楼心情很复杂,却无可奈何,只得面对现实。

    接下来的几天捷报频传,先是公孙度、阎柔等人追击鲜卑人的溃兵得手,各斩杀数千人不等,俘虏的妇孺老弱近十万口,牛羊几十万头,中部鲜卑的主力几乎被全部摧毁。然后又陆续收到消息,负责长途追击的精锐收获满满,斩杀了各部大帅十余人,小帅数十人,有名的部落头领有大半被杀。

    这其中,楼麓的战果最为丰厚。他熟悉地形,黑翎卫又吃苦耐劳,一人三马,连续奔出一千余里,然后以逸待劳,等着那些溃逃的鲜卑人。鲜卑人连续奔跑了五六百里,好容易逃出吴军的追击,以为能松口气了,放松了警惕,结果被楼麓偷袭得手,先后杀死大帅三人,小帅十七人。

    其中就包括檀石槐的孙子步度根。

    经此一役,中部鲜卑元气大伤,没有七八年时间很难恢复。

    沈友收到重要的消息都会让庞统通报难楼,尤其是与楼麓有关的。难楼没有亲历战场,见吴军的战果如此丰厚,震撼不已。如果不是楼麓不断有消息传来,证实沈友所言不虚,他几乎要怀疑沈友虚张声势,夸大其辞。

    他意识到楼麓说得对,与吴军为敌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称臣不可避免,与其晚,不如早。鹿破风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他就是太有能力,不愿意低头,结果被汉人借刀杀人,死在了战场上。如果他再不识相,惹恼了沈友,难保沈友不会撕破脸皮,连借刀都免了,亲自动手。

    难楼与其他小部落的大人商量之后,决定称臣,尽量争取一个有利的条件。

    沈友松了一口气,一边命庞统与难楼等人谈判,了解双方的需求,一边写成军报,向吴王汇报,请求指示。涉及到乌桓人归化,有辽东的先鉴在前,他不敢自作主张。

    九月初,孙策接到了沈友的捷报,心情大好。

    重创了鲜卑人的主力,塞外的威胁暂时解决,又逼降了乌桓人,沈友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准备并州的战事,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更让他满意的是沈友、马超成熟了,能够独当一面。

    新生代成长起来,吴国的栋梁越来越多,根基也越发稳固了。

    孙策将沈友的军报转发张、虞翻等人,命他们合议乌桓人归化的事。辽东的事处理得欠妥当,这次要考虑周全一些,不能再出类似的事。辽东乱也就罢了,不会波及中原腹地,上谷、代郡乱却可能影响并州的战事,甚至可能扰动冀州。

    张等人深以为然,召集幕僚详加讨论,仔细斟酌,争取能拿出一个稳健的方案来。

    孙策随即传书全柔、徐琨、朱桓、吕蒙四人,命他们做好进攻并州的准备。鉴于钱粮不足,这次进攻并不要求太大的战果,以锻炼部队为主要目的,让中原和江东的士卒适应北方的气候和地理环境,从中发现问题,寻找解决方法。只有孙尚香、陆逊例外,他们要想办法尽快拿下城,彻底肃清河内残敌。

    紧接着,孙策传书鲁肃。幽州的事基本搞定,可以和马腾、韩遂接洽了。合适的时候,他将亲赴关中,与西凉诸贤会面。

    孙尚香站在沙盘前,一手托腮,一手环抱胸前,稚嫩的小脸上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甚相符的沉稳。徐节、王异围在一旁,各自沉思。

    帐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大声说话,孙尚香眉头微皱,扭头看了一眼。“谁在帐外?”

    徐节听听,忽然眼睛发亮。“好像是大王。”

    孙尚香也听出了孙策的声音,转身出帐,站在帐前一看,可不正是孙策。她尖叫一声,飞奔过去,一跃而起,抱着孙策的脖子,荡起了秋千。

    “大兄,你怎么来了,帮我打城吗?”

    孙策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快放手,你现在可是左都护,也不怕人笑话。”孙尚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了手,偷偷吐了吐舌头。徐节、王异赶了过来,躬身行礼。孙策微微颌首致意。

    “怎么,打城有困难,还要我帮忙?”

    “地形太险,不好打呢。”孙尚香引着孙策入帐,在沙盘前站定,指着沙盘上的小城说道:“莫大匠快要疯了,靠得近了,城上的抛石机杀伤力太大,想建更结实的望楼暂时不太可能,还得另外想办法。王兄,你有没有好办法?要不,调黄大匠来试试?”

    “黄大匠也没办法。”孙策笑笑。“任何技术都会有局限,不能指望大匠们帮你解决所有的问题。你们还是要多动脑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变通的办法。”

    “其他的办法,我们也试了不少,可是司马懿都有防备。要说办法,现在只剩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挖地道,从高台下面攻进去。王参军说,河东、冯翊的百姓喜欢在土坡上挖洞当作房子。如果我们也在城下面挖洞,或许可以从地道攻进去,或者干脆把高台挖塌了。”

    孙策觉得有点意思,只是工程量比较大,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

    “伯言呢?”

    “在巡营。我派人去找他。”

    “不用了,你陪我去阵前看看。我还真没见过司马懿呢,很想亲眼看看他那狼顾之相是什么样。”

    “那你可不一定见得着。”孙尚香笑道:“要不等我生擒了他,将他的脖子扭给你看。”

    孙策大笑,与孙尚香一起出了中军,来到阵前。陆逊正在阵前的将台上远眺,见孙策过来,连忙迎接。孙策上了将台,打量着三百步外的城,思索了片刻。

    “伯言,可有破敌之策?”

    “暂时还没有。”

    孙策转头看看陆逊。“沈友又立功了,你不急?”

    陆逊平静地笑笑。“急也无益,不如不急。”他顿了顿,又道:“沈督未至而立,我方弱冠,花甲致仕,还有三四十年,有的是时间争胜负,不必急在一时。”

    孙策拍拍陆逊的肩膀。“仅论心性,你倒是比沈友略胜一筹,甚好。有你这根定海神针,我就放心了,城的战事按你的计划来。”

    “谢大王。”

    孙策抬起头,看向远处。城城头上人影绰绰,像是多了一些人,只是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他看了一会,又道:“伯言,你觉司马懿此人如何?”

    陆逊略作思索,不紧不慢地说道:“多智而伪,能忍善变,是人才,但难以驾驭。”

    “何以见得?”

    “大王,是不是有人进言,希望大王能劝降司马懿?”

    孙策没吭声。的确有人向他进言,说司马懿是个人才,杀之可惜,城又险固,强攻必有伤亡,不如劝降,既能得人,又能得城。就算不用司马懿,让他赋闲便是了,没有必要为了他一个人白白牺牲许多将士。他虽然不以为然,却不能不有所表示,今天来城视察,就是做个样子,顺便看看陆逊的意思。

    如果陆逊也有这样的想法,那他就要考虑换将了。到了这一步,司马懿非死不可。

    陆逊笑了。“如果是这样,那破城的机会就来了。”

    “哦?”

    “无援不守,司马懿是聪明人,岂能不知城再险固,终究有断粮的时候。他之所以迟迟不降,不过是想以城中将士为质,逼人出面求情罢了。臣如果猜得不错,那些向大王进言的人背后,一定有亲朋故旧在城里。大王若是答应,他就可以化险为夷。大王若是不答应,则失河内人心,难免残暴之名。司马懿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孙策嘴角微挑。“奈何?”

    “逆水行舟,不如顺水推舟,让那些人到城下来劝降。只诛首恶,胁从不问,愿意出城的可以免死,不愿出城的就怨不得我们了。”

第2377章 佳偶(求保底月票!)

    孙策放心了。用陆逊来对付司马懿是正确的,比耐心,这个时代比司马懿有耐心的人不多,偏偏陆逊就是那一个。司马懿耗死诸葛亮之前很多年,陆逊就耗死了刘备。

    历史可以变,人的性格却不太容易变。遇上陆逊,司马懿算是遇到了克星。

    孙策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头,微微一笑,心中抑制不住地得意。你自以为奇货可居,想待价而沽,未免太看得起自己。这一次,一定让你血本无归。

    远处,司马懿站在城头上,望着将台上的身影,面沉如水,看不出太多的表情。隔着这么远,他看不清对面的人,甚至连战旗都很难分辨,只是从队伍的规模上猜测,来的很可能是孙策。除了他之外,不太可能有这么多侍从骑士出现在孙尚香的大营里。

    虽然不知道孙策将如何攻打城,可是他有一种预感,自己恐怕是看不到新年了。城虽有地势,看似无法强攻,可是孙策做了太多看似不可能的事,别人攻不下城,不代表他也不能。既然孙策出现在这里,这场对峙就离分出胜负不远了。

    投降是不可能的,孙策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也不想自取其辱。他只希望在战死之前,能赢上一两个回合,就像袁绍在官渡之战的最后阶段,凭着张的奋力一击,赢回一点尊严。

    视察完城的战况,孙策对河内进行第一次全面巡视。

    河内是黄河中游之末,下游之始,主要有两种地形,一是北侧的山地,一是南侧的冲积平原,绝大部分人口都居住在平原地带,几条河流如沁水、水、清水沿岸更是繁华之地。只是和河东类似,河内也受到朝廷的一贯压制,河内的大族很多,但仕途之路却不顺利,位至公卿的人屈指可数。

    正因为如此,河内人对仕途的渴望更加迫切。得知孙策入境巡视,朱桓、毛顿时门庭若市,无数人想跟着他们一起拜见孙策,又有无数人绞尽脑汁,精心准备,只想给孙策留下一个好印象。

    朱桓拜见孙策时,身边跟着一大群人。初见时,自然不能所有人都拥到面前,朱桓带着一个中年掾吏来到孙策面前,躬身施礼。

    中年掾吏很面生。孙策有一个本事:记忆力极好,尤其擅长记人,见过面的人,他大多都会有印象。他对这个中年掾吏一点印象也没有,应该是没见过,却又随着朱桓来见,自然与众不同。

    孙策猜到了他是谁,心里却有些无奈。比起陆逊,朱桓的政治意识要差一大截,一方面和家世有关,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方面也和他本人的性格有关,他不太在意这些。

    “休穆,最近如何?”

    朱桓笑眯眯地拱手施礼。“多谢大王关怀,臣最近甚好,尤其是从城回来之后。”

    “哦?”

    “左都护和伯言的攻城安排周到,臣投以木瓜,得之琼瑶,受益匪浅。”

    孙策笑了两声,伸手指指朱桓。“休穆,这可不太像你啊。”

    朱桓笑道:“大王是说臣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进步还是退步,要看你是不是言之有物。若是真能从城受益,那就是进步。若只是学会了巧言佞色,那就是退步。休穆,多一些柔道,少一些棱角,固然不是坏事,可若是因此失了本真,将心思用在巧饰上,则难免得不偿失。”

    “大王所言甚是,臣正打算向大王进计,请大王看看臣有没有进步。”

    “哦?什么计?”

    “破城之计。”

    孙策兴趣大增,招招手,示意朱桓靠近一些。“说来听听。”

    “喏。”朱桓向前再进半步,与孙策只有一步之遥。对君臣而言,这已经是极亲密的距离。朱桓深受鼓舞,说起了他的想法。在他解说的时候,那中年掾吏一直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朱桓的计划和陆逊的相信。城有地利,足以平衡吴军的优势,强攻比较难,长期围困的消耗又比较大。因此,从外部攻击比较难,当从城内部考虑破城之道。

    城内的将士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中山军,其中又以冀州兵为主,城上的弓弩手大多是冀州兵;一部分是河内郡兵,这些人大多来自河内,是世家豪强的部曲,有一定的战斗力,野战不足,守城却还凑合。城规模小,容不下太多的人口,所以中山军也好,河内兵也罢,家属都不在城中。中山军的家属去了并州,河内兵的家属大部分还在河内,如今已经成为吴国之民。

    朱桓的计划就是发布最后通谍,让人去城城下劝降,不管是中山军还是河内兵,只要愿降,就可以免死。错过这个机会,以后想投降也没机会。天井关失守,城已是孤城,大家心里都清楚城失守只是时间问题,如果有机会投降,绝大部分人都会投降。没有了足够的兵力,城再险也守不住。如果司马懿不准将士们出城投降,那他就会成为河内公敌,千夫所指,甚至可能激起叛变。

    总而言之,这是以小搏大之计,有百利而无一害。

    孙策打量着朱桓,笑笑。“司马懿当如何处置?”

    朱桓转了转眼珠。“司马懿若降,自然由大王任置。若是不降,那就是自寻死路。”他迟疑了片刻,又道:“大王,臣听说,河内名士杨俊对司马懿颇为认可,说他是个人才。”

    “你觉得司马懿可用?”

    朱桓抿了抿嘴,欲言又止。他知道孙策冷落司马防,也知道陆逊派人追杀司马懿的弟弟司马孚,再听到孙策这句话,他知道司马懿必死无疑。孙策并不喜欢杀人,曾经宽恕了很多必死之人,比如何,这次如此敌视司马懿,多少有些意外。

    “臣与司马懿素昧平生,不敢断言,一切唯大王裁断。”朱桓略作权衡,决定放弃。如果孙策肯放过司马懿,他当然可以给河内人一个面子。孙策不肯放过司马懿,他也没必要触霉头。

    孙策不置可否,看看那中年掾吏。“这是……”

    “这是臣新聘的书掾,平皋人张汪。”朱桓一边说,一边示意张汪上前拜见。张汪迈步上前,拱手施礼,一揖到底。孙策打量着张汪,嘴角轻挑。朱桓露出几分尴尬之色,讪讪地摸着鼻子。

    “恕孤冒昧,张君的名讳听起来有些耳熟,却想不想在哪儿听过。”孙策也不看朱桓,笑眯眯地看着张汪。“张君,我们……以前见过吗?”

    张汪再拜。“臣惭愧,虽久仰大王威名,却未曾有幸谋面,今天是第一次亲睹大王英姿。”

    “这就奇怪了。”孙策故作不解,沉吟良久。朱桓了解孙策性格,知道孙策故意刁难,更加窘迫,张汪却不慌不忙,笑吟吟地说道:“臣斗胆臆测,大王知臣,怕是因为臣与司马懿的关系。”

    “哦,对了,听说你的女儿与司马懿有婚约?”

    张汪一声轻叹。“大王有所不知,是臣一时眼拙,误以为司马懿是俊杰,有意将小女嫁他。大王入河内,他不识时务,让臣看清了他的虚实,及时纠正前过。如今臣已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孙策笑了。这张汪还真是个人才,难怪能生出张春华那样的狠角色。只不过司马懿更狠,张春华为他生了几个儿子,又为他篡魏贡献了那么多的帮助,最后还是无法因年老色衰而失宠,说起来,张春华可比司马懿年轻十岁。她老了,司马懿也不年轻,也是狠人自有狠人磨。

    朱桓能制得住张春华吗?孙策没把握,但他不能因此坏了朱桓的姻缘。朱桓今年二十六,也该成家立业了。至于以后如此,谁也说不准,只要自己还掌握局面,想必张春华也翻不起什么浪。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孙策哈哈一笑。“张君,这一次可要睁大眼睛,好好选个佳婿。你可有中意的人?如果没有,孤可为你推荐一个。”

    张汪拱手笑道:“久闻大王识人,能得大王相助,乃是我张家的荣幸。不知大王说的是哪一位?”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孙策拍拍朱桓的肩膀。“休穆乃是我江东俊杰,骁勇善战,少年成名。你女儿嫁给他,相夫教子,将来不失诰命。”

    朱桓大喜,连忙拜谢。有了孙策这句话,他和张家的联姻就没有任何障碍了。“大王谬赞,臣愧不恨当,无以为报,唯尽死力而已。”

    张汪也连忙行礼拜谢。“得大王慧眼相助,小女此生有靠了。”

    “休穆啊,有佳偶固是人生幸事,也要自己配得上。孤可听说张君的女儿是位难得的人才,你当深自警省,多读书,勤思考,争取更大的功业,不要辜负了她。”

    “喏。”朱桓喜不自胜,再拜。

    张汪听了,心中欢喜的同时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女儿张春华年方十四,藏在闺中,知道她的人并不多,为何吴王却似乎对女儿知之甚悉,评价如此之高?

第2378章 非死不可(求推荐,求保底月票!)

    孙策与随朱桓而来的河内士绅代表见面,谈天说地,纵论古今。

    从张汪口中,众人得知孙策虽然没有亲口答应,却也没有否决朱桓的建议,除了司马懿必死之外,其他人都有活命的机会,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心情也轻松了很多。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孙策这么讨厌司马懿,一定要杀他,可是这与自己关系不大,大可不必为司马懿强出头。

    听说孙策允了朱桓与张春华的亲事,不少人也心动起来,夸起吴国君明臣贤,而且大多少年英俊,朝气蓬勃,令人向往,羡慕不知谁家的女子有福气,能嫁给这样的少年英雄,然后就互相推荐,拐弯抹角的提亲。

    孙策心知肚明,却笑而不语。联姻是大事,岂能让这些河内人轻意如愿,有一个张春华做榜样就够了。

    攻城是军事,孙策就将劝降的具体事务交给了朱桓,由他发布公告,召集有亲人在城里的人家,选出代表到城下劝降。他本人则继续东巡。世家代表本想陪着,却被他婉拒了。

    队伍里只多了一个人:张春华。她与朱桓有了婚约,只是年龄尚小,还不到生育的时候,身为孙策的心腹,朱桓自然要遵守这个新的习惯,便请示孙策,将张春华送到王后身边侍候,顺便学些礼仪。孙策明白他的心意,慨然应允。

    开了这个头之后,不少人都动了心思,想将家中的适龄女子送到袁衡身边,万一有机会中了孙策的意,说不定还能在十二殿中占据一席之地。孙策已经明确宣布后宫只有十二夫人,但王后占不占一个名额,桥氏姊妹算一个还是两个,却没有定论,总而言之还有可能,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但这些要求都被袁衡拒绝了。除了张春华之外,袁衡没有接受任何人。这当然引起了一些非议,不少人私下里说袁衡是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所以不接受河内女子入宫。

    袁衡听到这些话,一笑置之。

    孙策一路向东,继续巡视,在获嘉与毛相见。秋收已经结束,毛正在各县安排种冬麦,加上黑山军第二批迁居河南的人员也在这时候经过,毛要安排沿途的食宿。近十万人,这个工作并不轻松,每天需要准备的粮食就是一个大问题,万一有人生病,还要及时医治,以免引发疾疫。毛特地请来了活神仙于吉。于吉与黄巾渊源甚深,与黑山军有种天然的亲近,既能治病,又能安抚人心。

    毛请见时也带了一个随从:功曹杨俊。

    杨俊是河内名士,在河内很有影响力,也有理政之才,毛稳定河内得到了他不少帮助。他为人刚正,拜见孙策之后,直言不讳的提出了司马懿的问题。

    孙策知道,对司马懿的处置与他之前的习惯不同,对此有疑问的人很多,只是有些人不敢说,有些人以他过于信任,不愿说,杨俊没有这样的顾忌,主动发问,也代表了不少人的心声。面对杨俊的疑问,他没有急着回答,等到众人一起来拜见时,他才重提这个问题。

    “河内乃京畿之地,服膺儒学的人应该不少?”孙策面带微笑,环顾四周,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有人若有所悟,有人一脸茫然,有人心虚的低头作沉思状,有人则以热烈的目光迎视孙策,恨不得举手作答。

    孙策最后还是看向杨俊。杨俊本就是儒生的代表,他就学于陈留边让,边让被孙坚杀了之后,他还为边让守过墓,有人曾报到孙策面前,是以孙策早就听过他的名字。

    杨俊躬身说道:“这是自然,儒学乃圣人所传,天下正道,我河内研习者甚众。”

    “敢问季才,夫子为人如何?”

    杨俊不解其意。“臣愚钝,敢问其详。”

    “夫子为师为父,平时与子弟相处,总是正襟危坐,道貌岸然否?”

    在这个时代,道貌岸然并非贬义词,但孙策这句话明显有所指,只要不傻,都听得出不是什么褒贬之义。杨俊沉吟片刻,又道:“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似乎与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相去不远。”

    孙策点点头。“夫子会一直如此吗?可有与弟子谈笑之时?”

    杨俊有点挠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与司马氏亲近,对司马防的做派也有些不以为然,却又不能因此指责司马防。“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各得其所。”

    “当然,如果这只是个人喜好,自然无可厚非。可若是为了邀名呢?”

    杨俊额头沁出冷汁。他知道孙策讨厌司马懿父子的原因所在了。孙策一心革新儒学,去儒学之伪,反对党人互相标榜,高言危行,司马防的做派自然让他不爽,被归为伪君子之列,不用他也就很正常了。孙策虽然没有杀何,却也没有用何,自然也不会用司马防。司马防也就罢了,赋闲就赋闲吧,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司马懿则不同,孙策这是摆明了要他死。

    “这……大王怕是听了传言,有什么误会?”

    孙策盯着杨俊看了片刻,轻笑一声。“有无误会,季才想必比更清楚,孤不必多言。守礼自然是好事,只是凡事过犹不及,标准太高,规矩太严,则难免生伪,如此一来,礼不仅不能约束人,反而有逼良为娼之嫌。君子人人所愿,伪君子则令人生厌,季才以为然否?”

    杨俊苦笑,无言以对。

    “至于司马懿本人。”孙策收起了笑容,不怒而威。“天下纷争,人人自危,世家家大业大,不知所归,父子兄弟各有所依,也可以理解。只是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很多人说司马懿有才,孤倒以为,他有小才而无大智,不识天下形势。河内已定,中山已亡,他依然据守城不降,恐怕不是各为其主这么简单,而是挟城为质,欲与孤讨价还价。”

    孙策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哼了一声。“可是孤以为,这种人心中只有自己的富贵,全然不顾父老的死活,不仅不能用,而且不能留,必杀之以戒天下之伪君子。不除恶,何以扬善?不去伪,何以存真?”

    他盯着杨俊,嘴角微挑。“为了天下,为了人心,司马懿非死不可。”

    杨俊一声长叹,拱手而退。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有人大声疾呼。“大王英明。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义,大王不但使民能温饱,安居乐业,更使民知荣辱,向善有义,诚圣人之举也。”

    孙策看了那人一眼,微微颌首。“能得河内诸君支持,孤感激不尽。”

    众人会意,立刻异口同声的说道:“大王英明,河内士庶愿蹑大王之履,共致盛世太平。”

    孙策拱手环顾。“多谢诸君。”又对杨俊说道:“季才悲天悯人,诚为难得。可否愿为城中的将士走一遭?”

    杨俊无奈,躬身领命。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不答应也得答应,难道司马懿的命值钱,其他人的命就不值钱?能救一个是一个。至于司马懿,那是他的命,谁也救不了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司马懿无声地笑了笑,露出几分悲怆。

    杨俊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奉孙策之命,河内诸家之托,他来到城,与司马懿相见,劝司马懿弃城投降,但司马懿本人却必须死。这些话,他原原本本的都对司马懿说了,不求其他,只求心安,不是他不想救司马懿,实在是救不了。

    孙策铁了心要杀他,没人能救得了。

    “仲达,我有一事不解。”杨俊沉默良久,抬起头,盯着司马懿。

    “说。”司马懿倚在凭几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杨俊心中不快。司马懿比他小不少,虽说亲近,以前却不曾如此失礼。难道他真是孙策口中所说的伪君子,以前那些礼仪都是装出来的,如今知道自己余日无多,不屑再装?果真如此的话,自己真是看走了眼,不如孙策识人之明。

    “刘备战死,天井失守,中山已名存实亡,你为何不降?”

    司马懿眨眨眼睛,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以前觉得自己走到这一步是运气不好,先是被杨修轻视,然后又遇到了刘备阵亡,中山土崩瓦解,现在才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命。孙策不喜欢他们父子的作派,也从来没打算给他们机会。

    “降了又如何,做个农夫,耕读此生?”司马懿淡淡的说道:“季才兄,你甘心吗?”

    杨俊明白了。正如孙策所说,司马懿就是想挟城为质,想和孙策讨价还价。可惜孙策不给他这个机会,把他当成了伪君子的典型,执意杀他以儆效尤。

    “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司马懿仰起头,看着青黑色的屋顶,自嘲地笑了两声。“还能怎样,上天无梯,入地无门,我必死无疑,总不能再拖着这几千将士一起去死,令河内父切齿。只可惜,本想与孙策一战,求仁得仁,现在却连见他一面亦不可得。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我却只想着困守孤城,相去何止千里,败得不冤。”

    司马懿叹了一口气,举起案上的酒壶,为杨俊斟了一杯酒,又为自己添满,双手举起酒杯。“承蒙季才兄不弃,为我犯颜,这杯酒,敬你。”

    杨俊无奈的摇摇头,举起酒杯,与司马懿一饮而尽。

    司马懿再次添满酒,举起酒杯。“这杯酒,还要请季才兄帮个忙。”

    “你说。”

    “我死之后,请季才兄将我的尸身带回温县安葬,莫令我身首异处。至于能不能进祖茔,不必勉强。”

    杨俊郑重地点点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之所以接受孙策的命令,亲自赶来城,就有这个目的。

    司马懿也喝了酒,然后又倒了一杯。“季才兄,我可以死,温县司马不能无人。家父出仕无望,成年的兄弟之中,我与叔达必死,只剩下家兄。家兄为人忠孝,见此情景,怕是不肯仕吴。烦请季才兄劝他戒急用忍,莫要意气用事,误了正事。”

    杨俊心中酸楚,忍不住落了泪,哽咽不能语。

    司马懿哈哈一笑,起身解下头盔,卸去战甲,换上一身儒衫,戴好冠,跪坐下来,向温县方向跪拜三次,拔出腰间长刀,手指拂过锋利的刀锋,一声叹息,横在颈间。“十年磨刀,可惜未有机会施展,如今便用我自己的头颇来试试吧。”说完,用力一拖,锋利的刀刃割开了颈动脉,鲜血涌出,沿着刀身滑落,在司马懿的身前迅速聚成一汪。

    “季才兄,有缘来生……再见。”司马懿惨然一笑,委然倒地。

第2379章 布局

    孙策接到司马懿自杀、城易手的消息时,正在邺城与徐琨会谈,夜色笼罩,秋风袭人。

    “可惜了。”孙策吁了一口气。

    “可惜?”徐琨不解。

    “是啊,可惜了。若不是消耗太大,该让他们再打一段时间,练练兵。”

    徐琨哑然失笑。他跟着孙策走了几步,幽幽地说道:“对左都护和伯言来说,的确有些可惜,不过对我们来说,这却是个好消息。大王,河内安定,这节省下来的粮草,是不是可以多拨一点给我们?”

    孙策回头斜睨徐琨,笑而不语。徐琨这两年很安静,几乎没有向他提过什么要求,他原本以为徐琨修身养性有成,现在看来,他只是忍着不说而已。毕竟是自家亲戚,这点体谅还是有的,他当然也不会忘了徐琨。如今朱桓、沈友先后立功,也该徐琨出手了。

    他之所以同意劝降城,也是出于此。

    “子瑜,你准备好了?”

    “准备是有的,好不好,却不敢说。”徐琨笑道:“之前与义封商量过一个计划,现在却不能用了。有左都护奇袭天井,沈子正大破鲜卑人的战绩在前,我们那个计划不够份量。如果大王能够拨给我们足够的钱粮,我们准备大打一场。”

    “大打一场?子瑜,翻越太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求胜太切,我担心你骑虎难下。”

    徐琨摸了摸下巴,没有吭声。他的确有些急,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免得孙策担心。由邺城西进并州,要翻越太行山,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万一完不成,以后再想有这样的机会就难了。吴国疆域渐广,孙策可用之将甚多,扶植江东系原本就容易惹人非议,他不会让行事粗率之人上阵,落人话柄。

    见徐琨不说话,孙策明白他的心思,有点担心。看来还是要将朱桓调过来协助他,徐琨能力中上,指挥万人以下的战事没什么问题,数万人规模的大战对他来说有些吃力了,尤其是这种山地作战。徐琨虽然是吴郡人,他山地作战的经验却不多。

    “子瑜,和冀州人相处如何?”孙策换了一个话题。

    “还好,就是田丰的脾气太臭了些。”徐琨捏捏鼻子,苦笑道。

    孙策忍俊不禁。他拍拍徐琨的肩膀。“你忍得田丰,还有什么事忍不得?”

    徐琨看看孙策,有些失落。孙策的意思很明白,他还要再忍忍,暂时不宜大举。

    得知河内安定,孙策也放心了很多。他在邺城多留了些日子,全柔、朱然、纪灵、朱灵等人先后从驻地赶来拜见,汇报过去一年的情况。

    这一年,兖州、冀州、青州忙于恢复生产,没有战事,诸将的作用就是安抚地方,维持地方稳定,对那些心有企图的世家保持威慑。对于朱灵来说,还有一个调整心态,适应吴**制的过程。

    总体来说,他们完成得都不错,三州的事务都进入正轨,大量的驻军意义不大,可以适当地向前线移动,为并州攻势做准备。

    孙策任命徐琨为大督,朱然为军师,朱灵、纪灵皆归其节制。董昭任魏郡太守,负责民事。他之前就做过魏郡太守,这一次重回魏郡,自然轻车熟路。借此机会,孙策免除了他的兵权。

    该见的都见过之后,孙策召见了田丰。

    袁谭封邺侯,但本人并不在邺城,邺城的事务由田丰负责。田丰虽是魏郡太守,理论上只负责魏郡,但他的影响力很大,徐琨坐镇邺城,不可避免地要与他打交道。徐琨不仅是九督之一,更是他的亲戚,田丰多少要给点面子,再加上徐琨为人还算稳重,与田丰相处不错,至少表面上没有发生冲突。

    一年过去,形势有了新的变化。今年秋收,根据上计的结果,冀州的收成不错,郡县的仓库里都有了余粮,工商的结果还没出来,总体来看,应该也不差,基本达到了预期目标。

    百姓有饭吃,世家有钱赚,民心安定,孙策可以调整冀州的相关人员了,田丰首当其冲。

    与田丰见面之后,孙策和田丰说了一些场面话,然后提出自己的想法,希望田丰能进国是院,任参政。在此之前,沮授已经奉命与田丰沟通过,田丰也清楚,自己作为魏国旧臣,不可能一直留在邺城,甚至连冀州都不可能,就算他想归隐,孙策也不会让他有机会掣肘徐琨。国是院是宿将老臣的养老之处,虽无实权,地位却尊崇,孙策这么做也是给他面子。

    田丰爽快的答应了。

    孙策很满意,随即任命田丰的从子田续为邺相,以为报答。

    十月初,太史慈赶到邺城。

    早在九月中,孙策就接到了太史慈的捷报。经过大半年的努力,太史慈平定了扶余之乱,扶余接受了太史慈的劝降,正式向吴国称臣,使者已经到达辽东,随时可以起程。

    太史慈的军报很简单,但孙策知道战事的过程一点都不简单,孟建送给军师处的报告中详细说明了作战过程,这大半年时间,太史慈深入扶余,与扶余人大小近百战,扶余人主力被歼,损失惨重,实在打不下去了,而太史慈又不依不饶,死死的咬住他们不放,扶余人迫不得已,这才主动请降。

    这一战能胜,绝大部分功劳都要归功于太史慈和阎行两人。因为路途遥远,转运不便,太史慈、阎行统兵的兵力非常有限,只有五六千人,加上由董袭指挥,负责后勤的水师将士和民,总兵力也不过万人,而扶余人的兵力最多时有好几万,几乎每一战都是以少胜多。

    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孙策也清楚,其实太史慈早在几个月前就掌握了主动权,扶余人已经有请降的意思,但太史慈一直没答应,以谈判为由,拖着扶余人。之所以现在答应,不是条件谈拢了,而是沈友取胜了。太史慈是收到沈友大捷的消息后才正式接受扶余人请降的。

    这么做,就是避免与沈友争功。

    孙策对太史慈的识大体非常满意,他以六百里加急召太史慈述职,辽东的事务交给阎行、董袭,他要委以太史慈新的任务。

    几年不见,太史慈苍老了不少,不仅面皮粗糙,鬓边也多了不少白发,看起来比际年龄至少大十岁。关羽奉命迎接,第一眼看到太史慈时,险些没认出来。孙策看到太史慈,也很惊讶。

    “子义,这几年辛苦你了。”孙策挽着太史慈的手,轻轻拍拍,鼻子有些酸。

    太史慈爽朗地大笑。“大王可别这么说,臣有幸,提三尺剑,为大王征讨不服,不枉平生所学,何苦之有?马伏波有言,大丈夫当马革裹尸,岂能死于床箦之上,儿女之手,臣深以为然,不觉苦。”

    “子义豪迈,犹胜马伏波当年。”孙策拉着太史慈入座,命人上酒,与太史慈痛了几杯,这才命人取来地图。他按着地图,却没有打开。“子义,这几年,你一直在辽东,未能在令堂膝前尽孝,儿女出生,你也没有时间陪着,如果你想休息一年半载,孤会立刻批准。”

    太史慈笑笑。“一年半载太久了,若大王恩准,臣想回家过个年,年后再赴任。”

    孙策盯着太史慈看了好一会,没有再说什么。现在已经是十月,到过年也不过三个月而已。太史慈离家这么久,积累起来的假期都不止三个月。不过他知道太史慈的性格,现在和他说这些没什么用,等任务安排了,再想办法补偿他。

    “子义,对你的安排,孤有两个计划,你可以任选一个。”孙策铺开地图,指给太史慈看,亲自为太史慈解说形势。早在一年以前,他就有计划将太史慈调离辽东,以免辽东成为青州系的地盘太史慈本人也许没兴趣结党,但青州人未必这么想。只有将太史慈调走,辽东的青州系失去核心,才至于危及大局。只是后来出了意外,他不得不暂时搁置。如今辽东平定,有董袭、阎行两个足以应付,正是将太史慈调离辽东的好机会。

    他对太史慈有两个安排:一是去凉州,重开西域;一是去交州,打开交州的局面。对太史慈来说,去凉州最好的选择,一是凉州的形势和辽东相似,他容易上手,而交州的地形则与辽东截然不同,他擅长的骑兵战术根本用不上。二是凉州还属于空白地带,没有人能干扰他做事,交州则有吴景、朱治等孙坚留下的老臣,太史慈要想打开局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他的计划中,交州本来不是太史慈的任务,而是他自己的任务,退而求其次,也是沈友或者徐琨的任务,但是他现在走不开,沈友又刚刚在幽州打开局面,不可能扔下唾手可得的战功,徐琨又没立功,不能服人,只好调太史慈前去补缺。

    太史慈想了片刻。“臣愿去交州。”

第2380章 知音

    孙策没有多说什么。

    他也希望太史慈去交州。从目前而言,交州的稻米对他来说格外重要,是不可或缺的补充。从长远而言,东南亚的战略地位也比北方更关键,西征东讨,海路都比陆路要便利,收益更大。

    太史慈也熟悉丛林作战,即使他亲征,也未必能做得比太史慈更好。

    孙策随即和太史慈商量相应的部署,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调甘宁南下,统领水师,协助太史慈作战。甘宁好战成性,这种人不适合放在国内,容易引起纠纷,向外征伐,开疆拓土,反而是把快刀。这两年,甘宁将运输的任务交给步骘,自己率部在乐浪以南征讨,虽然不经常有消息来,但孙策知道他杀了不少人,靠海的马韩、弁韩被他杀得闻风丧胆,接连遣使请降。

    到达建业的使者只是漏网之鱼,绝大部分使者都死在路上了。至于是海盗还是水师,谁也不知道,出了视线之外,甘宁统领的水师和海盗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他们战斗力更强。

    三韩太小,派甘宁去南海协助太史慈作战,是给他更大的天地,将来他可以一路杀向太平洋深处。

    甘宁很狂,能让他服气的人不多,太史慈是其中之一。

    太史慈欣然同意。有了甘宁负责水师,不仅后勤有了保障,还有了一个强有力的副手。甘宁独立作战的能力很强,完全可以开辟第二战场,与他形成呼应之势。

    部署之二是授权太史慈建立属于自己的军谋团,设军师一人,假军师二人,参军七人,共计十人的编制,这是到目前为止,诸将中编制最多的军师机构,周瑜的军谋团也不过五六人。这是因为交州范围更广,太史慈需要更多的参军来负责相关的事务。

    在这十人中,孙策只指定了一名军师和一名假军师,剩余的一名假军师和七名参军由太史慈自选。除甘宁之外,其他副将也由太史慈提名,枢密院进行审核、批准,算是给了太史慈最大的用人自主。

    太史慈感激不尽,与孙策详谈了半夜。主要内容有两个:一是辽东的后续事宜,一是交州的处理预案。他在辽东数年,对辽东的情况比谁掌握得都多,原原本本的说来,画的草图有一大摞,负责记录的陆绩、凌统等人手都写酸了。孙策也为他准备了交州的情报,整理成册,由他带回去仔细研究。太史慈和孙策谈的不是细节,而是长期规划,有甘宁统领的水师协助,太史慈雄心万丈,目光不仅仅在交州,更是拓展到整个南海,朱崖更是重中之重。他打算以朱崖为基地,向南、向西三个方向辐射。

    孙策很满意。看得出来,太史慈不是敷衍迎合他,而是真心打算在南方做一番事业。按照他这个构想,至少需要二十年时间。二十年后,太史慈也差不多该卸甲归田了。

    第二天,孙策让太史慈先回东莱老家,陪伴老母、妻儿,新年以后起程。太史慈离开以后,孙策进行新的人事调整,除了按照太史慈的要求抽调人马之外,他还要将留在交州的孙坚旧将抽调一部分回来。

    目前留在交州的有吴景、朱治、黄盖、程普和韩当五人。

    吴景是他的舅舅,忠心毋庸置疑,能力有限,孙策打算将他留在南海,给他一个名份,兼领南海、苍梧、合浦三郡军政,平衡太史慈。他再信任太史慈,也不能忽视制度,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担任太史慈的副手,起到名义上的制衡作用也是必须的。吴景有足够的身份,又不擅权,不会干扰太史慈的行动。

    黄盖是零陵人,熟悉交州气候,在交州几年屡立战功,他也留在交州,统领一部,负责郁林的军事,配合孙翊进剿刘繇。以便太史慈集中兵力经营交趾、九真、日南三郡。

    除此之外,朱治、程普、韩当三人都调回中原,重新任命。程普、韩当都是幽州人,不太适应南方气候,这些年作战成绩也不理想,孙策打算调他们回来,重新安置。至于朱治,孙策打算付以重任,加强丹阳系的力量,维持江东系内部的平衡。

    这些都是他和沮授、郭嘉等人反复商量的方案,只是等太史慈的决定而已。

    太史慈选择了交州,孙策就要重新安排凉州的人选。杜畿虽有统兵经验,毕竟不是统兵大将,维持凉州稳定还可以,重开西域有些难度,如果安排鲁肃西进,必须先稳定关中。

    孙策打算在合适的时候巡视关中,物色合适的人选。

    所谓合适的条件之一,就是平定并州。

    “城失守了。”曹操一声长叹,无力地靠在凭几上,以手支额,刚收到的军报颓然而落。门外有风吹来,将军报吹得滑过案底,落在了陈宫的面前。

    陈宫伸手捡起军报,扫了一眼,眉心微蹙。自从收到天井关被孙尚香奇袭的消息,他就知道城坚持不了太久。无援不守是兵法常识,如果不是孙策一定要杀司马懿,或许天井关被攻破的那一刻,城就易手了。

    “大王不必担心,天井失守是轻敌所致,城失守也只是天井失守引发的后果之一。即使如此,吴军也不是强攻城得手,只是用攻心之计而已。益州不是并州,只要我们守紧门户,慎用将领,孙策自然无隙可入。”

    曹操仰着头,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这两天头疼病又犯了,而且疼得厉害,让他非常想念曹昂,想念卞夫人和其他几个儿女。如果曹昂在,会帮他按摩头部,缓解头痛,如果卞夫人在,也能帮他热敷,如果曹丕等人在,环绕膝前,也能让他开心一些。

    可惜这些都没有,曹昂在汉中,卞夫人和儿女们都身陷吴国。虽说女儿曹英是孙翊之妻,常有书信往来,可如今孙翊移驻荆南,书信也不方便了。

    妻儿都在孙策的手中,这还怎么打?一想起这件事,曹操就觉得糟心,尤其是得知卞夫人成了袁夫人的侍从,曹彰、曹植成了孙策之子的伴读,他就觉得不是滋味。

    孙策表现的气度让他烦恼的同时,又心有戚戚。

    大丈夫,当如是。

    见曹操不说话,陈宫一时摸不清他的心思,也只好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曹操忽然说道:“公台,王子师的子侄能守住上党、太原吗?他们会不会投降?”

    “有这个可能,不过可能性有多大,要看孙策的条件。”陈宫抚着胡须,眼中露出些许疑惑。“臣不明白的是,司马懿为什么宁死不降,是因为杨修吗?孝直,你可有这方面的消息?”

    法正摇摇头。得知司马懿自杀,他也很疑惑。以他对司马懿的了解,司马懿似乎不像是那种舍生取义的人,即使他受到了杨修的冷落。既然选择了弃城投降,更没有自杀的理由。

    “我也许能猜到一二。”曹操忽然说着。他坐了起来,拍拍扶手。

    陈宫、法正看了过来。曹操入仕之初被授北部尉就是司马防举荐的,他和司马防交情不浅,对司马懿兄弟了解则有限,年龄相差比较大。

    “司马建公重儒好礼,为人端正,深谙儒门慎独之理,虽宴处,威仪不坠,即使是儒生中也不多见。孙策则不然,他虽崇尚孟子之学,却不喜儒礼,自然和司马建公谈不来。司马建公随关中老臣至洛阳,不得孙策待见,势在必然,司马懿、司马孚少年气盛,或许有所不服,据城不降,欲以取质,不料天井失守,进退狼狈,降亦不得重用,苟延残喘,倒不如一死了之。”

    “依大王之言,司马懿是被迫自杀?”

    “有这个可能。”曹操冷笑一声,眼神一扫,又道:“就算不是,也要让王盖等人相信,他们如果投降,结果或许还不如司马懿。”

    法正心领神会,连连点头。如果司马懿是被迫自杀,那王盖等人就要好好思量了。司马防与孙策无冤无仇,只是习惯不同,都会落到这个下场,王允可是上了孙策黑名单的,王盖等人如果降了,难保孙策不掘王允的坟,想和司马防一样隐居耕读都不可能。

    有了这样的心理,王盖等人就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臣立刻去办。”

    陈宫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法正。“大王,对于并州,臣有些想法,请大王参详。”

    曹操诧异地看向陈宫。“公台,直言无妨。”

    陈宫抚着胡须,慢条斯理的说道:“大王,臣担心的不是并州投降,而是并州不降。”

    “哦?”曹操很意外,法正也觉得有些不可解,不约而同地看向陈宫。

    “太行山险,并州易守难攻,秦取天下,并州用力最多。孙策纵强,也很难轻取。以臣臆测,孙策有两种选择:一是劝降,赦王允之罪,以高官厚爵诱王盖兄弟,立取并州,转战益州;一是以重兵围困并州,如当年秦攻上党,耐心纠缠,不克不归。以大王之见,孙策当取何策?”

    曹操眯起了眼睛,沉吟良久,若有所思,频频点头。“公台,还是你有远见,孤倒是疏忽了。”

第2381章 陈宫有计

    陈宫淡淡一笑,接着说道:“并州山多地少,本非富庶之地,又近蛮夷,如今雁门、九原等人皆为胡人侵战,仅剩上党、太原二郡,户口加起来不及汉中一郡。纵使孙策得并州,收获也有限,反倒可能多了一个包袱。朝廷财赋枯竭,虽说受凉州拖累,并州亦是原因之一。塞翁得马,焉知非祸?”

    法正恍然大悟,险些拍案叫绝。

    天下财赋在中原,并州、凉州都是苦寒之地,不仅无法为朝廷提供财赋,反而要朝廷补助。一旦发生战事这几乎是必然还要耗费大量的军费,大汉就是这么被拖垮的。对于孙策来说,拿下河内、河东后,除了益州,富庶之地已经尽入其手,并州、凉州并不会为他带来更多的收益,反倒会增加开支。

    孙策的新政能够快速致富,但他无法真正解决粮食的供应问题。并州、凉州广阔,在这些地方作战,骑兵是主力,平时一匹战马需要两个人的口粮,战时则需要五六个人口粮,供养一支万人规模的骑兵所需的成本接近十万步卒,再加上巨大的运输成本,足以拖垮孙策。

    得到并州,对孙策不一定是好事。如果处理不当,反倒有可能成为麻烦。

    从另一个角度说,上党、太原的户口有限,纵使王氏兄弟得人心,又能坚持几时?失守不过是时间问题。若孙策有足够的钱粮支撑大军,不必劝降,以势欺人,战而胜之,既可借此机会清扫上党、太原世家,又可教训诸将攻守之道,然后转战益州,绝非益州之福。

    若是并州主动投降,孙策不能彻底清除并州世家,诸将也没有足够的机会来练兵,将来转战益州,看似兵多将广,战力反而有限。看似大获全胜,其实埋下了隐患。

    想通了这一点,法正对陈宫刮目相看,不得不承认,在对天下大势的判断上,陈宫更胜一筹,曹操信任他是有道理的,并非仅仅出于旧谊。

    “孙策精明,军师处人才济济,沮授、郭嘉皆是人杰,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陈宫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看到了法正的眼神,心中却没什么波澜。“因此,若是孙策接受并州请降,恐怕并非贪功,而是因为力有不逮,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大王,放眼天下,能对孙策有所补益之地,非交州莫属,大王当及早部署,抢占先机。”

    曹操点头同意,转头看向法正。“孝直,你意下如何?”

    法正躬身说道:“臣以为陈相所言甚是。早在两年前,孙策就派蔡瑁取夷州,开荒种稻。说起来,他对交州瞩目更早,只是因为刘繇、高干在交州,一直未能得手,反而折了其父孙坚。如今中原平定,他调派大将,甚至亲赴交州的可能性都是有的。臣附陈相之策,当派良将前往交州,尤其是交趾。交州诸郡中,交趾户口仅次于南海,又是益州门户,不可不慎。”

    曹操眼中闪过一丝轻笑。法正如此认可陈宫的意见,可见长安受挫也并非一点好处没有,如今的法正褪去了少年轻狂,沉稳老练了很多,知道和陈宫配合了。

    曹操随即和陈宫、法正商量派谁去交趾。交趾原本由刘繇控制,如今刘繇率部北进,扰动武陵、零陵,正与孙翊交战,交趾实际上由士燮兄弟负责。曹操对士燮并不陌生,三十年前,士燮曾在宫中任尚书郎,又是颍川人刘陶的弟子,曹操和他有过接触,知道他并非普通读书人,不会甘心对刘繇俯首听命。

    袁绍父子早就是过眼云烟,刘汉也日落西山,刘繇对士燮的影响力越来越弱。万一荆州战事不利,士燮很可能脱离刘繇的控制,割据一方。如果他真能占据交趾,那也就罢了,就怕他坐井观天,不知道孙策的真正实力,贸然出战,被孙策轻取交趾。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曹操想来想去,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曹仁倒是适合,但他正在益州郡迎战祖郎,根本脱不开身。夏侯也可用,却坚守娄关,守护着益州腹地的南大门,不可轻离。

    “大王,于禁、乐进堪用,孟达亦可。”陈宫最后提出了自己的人选。

    曹操权衡了一下。“谁为军谋?”

    “张松。”

    法正与张松关系甚好,听陈宫建议张松,立刻附和道:“臣亦以为张松胜任。”

    曹操想了想,接受了陈宫和法正的建议,派于禁去交趾,孟达为副,张松为军谋。于禁为人稳健,在娄关的战役中表现突出。孟达也有方面之才,只是缺少历练。张松是益州本地人,虽然才华过人,却因身材矮小,相貌丑陋,一向不受人重视。戏志才临死前推荐了他,如今将他外放,独当一面,也是对戏志才的认可。

    曹操随即召来张松,询问交州方略。张松很惊讶,但他抓住了机会,应答如流,曹操很满意,随即发布命令,调于禁与孟达前往交趾,由曹仁节制,张松则直接赶往滇池,先与曹仁会面。

    十一月中,王柔到达孙策的行营。

    王柔字叔优,是太原晋阳人,虽是儒生,却通武艺,知兵法,是个文武全才,典型的并州士子,与汝颍士子大不相同。

    站在孙策面前,王柔打量了孙策片刻,躬身施礼。

    王柔打量孙策的时候,孙策也在打量王柔,以及他身后的年轻骑士。那骑士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但身材高大,和孙策身边的关羽差不多高,在人群中特别显眼。不过他不像关羽那么壮,清瘦一些,更显矫健轻捷。

    见孙策打量那骑士,王柔正中下怀。他招招手,命骑士上前行礼。骑士拱手躬身,深施一礼。

    “太原郝昭,见过大王。”

    孙策笑笑,原来是你。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他清楚王柔的心思,带上郝昭这样的青年才俊来自然是展示并州的实力,在心理上抢占优势,以便在谈判的时候多争取一些利益。不过话又说回来,并州还真是出将才的地方,除了这个郝昭,晋阳王家也是人才辈出,成为魏晋之间的高门。

    只是对目前的孙策来说,并州的将才却是个双刃剑。一方面,他有了更多的人才可用,另一方面,并州有了这些人才,必然要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派系斗争会更加激烈,必然要他花费更多的精力来平衡。

    郝昭真的很高,即使弯着腰也不示弱。

    “足下相貌雄伟,又身着甲胄,想必武艺高强?”

    郝昭淡淡地说道:“大王勇冠天下,大王面前,不敢言勇。”

    “足下如此谦逊守礼,是世家子弟?”

    “不敢,家有薄田百亩,衣食而矣。”

    王柔插话说:“伯道乃是义士,其大父郝公因不肯依附梁冀而已,家道因此中落。不过伯道雄壮,少习武艺,志在卫国护土,将来必重振太原郝氏。”

    孙策扬扬眉,瞅了一眼王柔,意味深长的笑了。“足下不愧是并州子弟,有纵横气。”

    “大王谬赞,愧不敢当。柔生于并州,长于并州,未曾见过世面,唐突之处,还请大王海涵。”

    “足下不必自谦。孤也不是什么读书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既与足上投契,孤就开门见山了。王盖遣足下前来,是愿意投降了么?”

    王柔眉头微蹙,略作沉吟。“大王英武,无敌于天下,并州士庶亦非顽石,知天命有归,不敢逆天行事,致使生灵涂炭。大王诚意相招,自然求之不得。只不过……”他顿了顿,抬起眼皮,打量着孙策。“大王以仁义得天下,小人以忠孝传家,还请大王能息雷霆之怒,恕亡者之过,以全王氏兄弟人子之本。若得大王相宥,不仅王氏兄弟,并州百姓都会感激大王仁义,箪食壶浆,以迎大王。”

    孙策嘴角微挑,打量着王柔,笑而不语。一旁的袁耀冷笑一声,说道:“春秋以复仇为义,王氏兄弟为人子,我袁氏子弟难道不是父母所生?”

    王柔打量了袁耀一眼。“敢问阁下是?”

    “汝南袁耀。”

    王柔恍然。“原来是袁君侯,幸会幸会。”说着,施了一个大礼。袁耀虽然心中不爽,却不能不还礼。两人见礼已毕,王柔又问道:“柔也不才,想请教君侯一件事,可否?”

    “请教不敢当,切磋可也。”袁耀面带微笑,眼中却看不出一点笑意。“耀虽无才无德,却很想领教一下并州俊杰的文才武艺。”

    孙策暗赞,袁耀这句话说得硬气,深合朕意。

    王柔暗叫不好。这袁耀出身名门,理当谦恭有礼,怎么说话如此蛮横,是传他父亲袁公路的血脉,还是浸染了吴王的习气?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都预示着这场谈判不会轻松啊。

    “敢问君侯,若有人持刀杀无辜,有罪者为人,为刀?”

    袁耀不假思索。“自然是人。”

    “柔也以为如是。当初王子师为司徒,上有天子,外有盟主,有诏令杀人,他能不奉行吗?君侯为人子孙,为亲人报仇,天经地义,无可非议,只是不问下诏之辈,只问奉命之人,是不是有失偏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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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