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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07章 先锋队(大明厚德小明载物打赏加更)

    斥候的报警惊醒了沉睡的大营,望楼上的士卒迅速投来警惕的目光,见有骑兵逼近,冲入营垒之间,连忙发出信号,同时大声呼唤下面的同伴,让他们敲响铜锣,向全营报警。

    黎明之前,值夜的士卒已经疲惫不堪,换值的士卒还没有来,正是最松懈的时候,等尖利的铜锣声响起时,张辽等人已经冲入大营深处。他们并不恋战,除了从大营里冲出来,企图阻止他们经过的敌人,他们根本懒得搭理,只是举起盾牌,护住要害,埋着头向前冲。

    战马的蹄声响成一片,大地震动,惊醒了更多还没起床的士卒。他们惊恐万状,乱作一团。河东与并州毗邻,这些年不时有匈奴人或者西凉人踏足此地,尤其是匈奴人,一度肆无忌惮地在河东劫掠,给不少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些河东世家的部曲大多时候都是守护庄园,野战的经验不多,对骑兵作战的经验有限,骤然遇袭,不少人都慌了神,下意识地躲在帐篷里不敢出来,只有少部分人冲出了大帐,在队率、都伯的指挥下列阵,准备反击。

    张辽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强有力的反抗,就穿过了大营,来到了护城河边。

    “把作战计划射进去!”张辽大声喝道。

    “喏!”一名骑士应喏,举起准备好的六石弩,扣动弩机。绑着作战计划的弩箭呼啸而出,飞跃百余步,射上了城头。任务完成,随即又上了一枝箭,做好了再次射击的准备。

    张辽拨转马头,再次冲入大营。在营垒之间穿行比沿着护城河前进更稳妥,因为无法确定他们的位置,敌人很难及时调遣兵力围堵。

    这一次,他们遇到的反击多了些,不少士卒隔着营栅向他们射箭,还有一些射手站在营墙上,居高临下的射击。张飞随即命令吕小环等人射击,压制对方。吕小环早就按捺不住,立刻拉开弓,寻找那些衣甲整齐,或者手中弓弩更大的目标,连续射击。开始还有些手滑,射失了一两箭,再后来找到了感觉,几乎百发百中,每一声弦响,都会激起一声惨叫。

    除了冲在最前面和外围手持盾牌的骑士,其他的骑士大多举起了弓,寻找各自的目标进行射击。他们当中既有张辽的亲卫,也有高顺的亲卫,还有一些是吕小环的女卫,来源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点:大多来自雁门、五原一带,擅长骑射,既然是在颠簸的马背上,他们依然能十中七八。吴国制作精良的弓弩和箭矢让他们如虎添翼,除非对方使用大盾或者精甲,否则很难抵挡他们的近距离射击。

    在这些骑士的强力反击下,营栅上不断有人中箭受伤,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只有营栅后面比较安全,骑士们很难在快速移动中射中粗大的栅木背后的士卒。

    随着马蹄声,战线不断向前延伸。很快,张辽就遇到了出营阻击的敌人,看到那些仓促之间列阵的中山军步卒,张辽没有任何犹豫,踢马冲了上去,长矛伸出,从盾牌边缘擦过,洞穿了一名士卒的胸口,在战马带来的冲击力下,那士卒倒飞起来,狠狠的砸在指挥列阵的都伯身上。

    都伯踉跄着倒地,他身边的士卒也乱成一团,还没成型的阵势变得更乱,张辽趁势杀入,精钢打造的长矛飞舞,接连挑飞两人,纵马向都伯踩了过去。都伯拼命打滚,想躲开马蹄的践踏,但他只躲开了两只马蹄,好运就结束了,连续几十匹战马飞驰而去,将他踩成了肉泥。

    在张辽的率领下,三百骑士轻而易举的击溃了三道步卒的阵地,没有给对手一点反击的机会,到达预先指定的高坡。到了坡上,张辽策马绕坡一周,查看地形,其他的骑士纷纷换马,有的不忘给战马塞点吃的,自己也抓紧时间咬两口。

    吕小环也不例外,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战斗,而且是主动进攻,她有些兴奋,下马的时候脚一滑,差点摔倒在地,好在旁边有女卫及时扶住了她,这才没有出丑。

    “走,向南。”张辽转了回去,直接跳上亲卫准备好的战马。

    “为什么向南?我们打得这么轻松,整个大营都乱了。”吕小环大声问道。

    “你再看看这边。”张辽用手中的长矛一指东侧的大营。吕小环一看,紧临高坡东侧的两个营垒虽然也是战鼓隆隆,旌旗飞舞,却不算太乱,不少营门都被打开,成群结队的步卒从里面冲出来,在两营之间设下一道道阵地。在大营中,还有不少骑兵正在集结,吕小环闭了嘴巴,眯起眼睛,看了一眼中军的战旗,见上面有个王字,记在了心里。

    张辽招呼一声,带着骑士们向南冲去。借着山坡,战马迅速加速,杀出大营。

    将台之上的王凌皱了皱眉,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城墙上,吕蒙叠好用密语写就的作战计划,看着远处的张辽等人,满意的点点头。“击鼓,为张将军送行,为吕夫人助威。并州骑兵好样的。”

    激烈的战鼓声炸响,城头将士们齐声大呼。

    “张将军威武!”

    “吕夫人威武!”

    “并州骑威武!”

    中山军大营遇袭的时间并不长,前后不到两刻,杀伤也非常有限,中山军全部伤亡不过两百余人,士气却遭受了重创。在城头兴奋的欢呼声中,整个中山军大营陷入说不出的恐慌。

    王凌奉命率部出营,追击张辽,没能追上。但他得到了消息,张辽向盐池去了,可能对卫觊不利。他不敢怠慢,一边回报中军,一边率部追击。半路上,他遇到卫觊的使者,得知张辽昨天晚上就是从猗氏方向来的,王凌大惑不解。突袭卫觊最好的机会是昨晚,现在卫觊有了准备,张辽再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卫觊本人的亲卫骑就有三四百人,还有步卒数千,张辽很到占到便宜。

    尽管如此,王凌还是追了过去。他知道张辽是吴王孙策中军的骑将,如果能擒住他,足以抵消大营遇袭的不利影响。至于那个吕夫人,他不知道是谁,也没关心。女人上阵,除了哗众取宠之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王凌追到盐池,遇到了卫觊。卫觊告诉他,张辽刚从这儿经过,但是没有袭击他,而是向西去了。可能是去猗氏,也有可能是去解县,甚至有可能去蒲坂。张辽的行动速度太快,他又身负守护盐池的任务,没机会搞清楚,希望王凌能跟过去看看。

    王凌对卫觊的做法很不满。卫觊就是希望他去追,却不敢自己说,非要抬出中山王刘备来。可是忘了一点,他不是河东人,他是并州人。并州人不像河东人,更不像卫觊无路可走,只能选择刘备,他们不必什么唯刘备之命是从。

    王凌很强硬的回绝了卫觊。我的任务是协助进攻安邑,在没有接到中山王的新命令之前,不能擅离职守,去追击张辽。王凌又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张辽很可能会回来,卫大农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被张辽得手,然后带着骑兵扬长而去,返回安邑。

    卫觊气得大骂,却无可奈何,只得派人向刘备求援。如果这几个县被张辽劫掠,损失严重,筹集钱粮的任务可能会有困难。

    得知王凌没有追来,张辽放慢了脚步,节省战马的体力。他再次来到猗氏,挑中了一个不知名的李姓小豪强的庄园,上门征粮。李家虽然有庄园,也有一些部曲,只是对刘备没什么信心,不敢正面与张辽做对,如数满足了张辽的要求,好酒好肉招待,临走还送了一笔厚礼。

    张辽交给李家家主一个任务,立刻找印坊,刻印鲁督下达的两道公告,然后分发到各乡亭,让猗氏县的百姓都知道鲁督的要求,积极献粮。过几天我再来,如果看到有一个乡亭没有公告,唯你是问。

    李家家主不敢不应,他看了一遍鲁肃的公告后,将信将疑,问张辽说,鲁督说的是真的吗,现在献粮,真能减免赋税?

    张辽哈哈大笑。对李家家主说,一看就知道你对外面的消息知之甚少。这不是鲁督一个人的决定,而是吴王的一贯政策,他在关东作战时就是这么做的。要不然以关东之富,为什么吴王还总是缺粮,不肯大举进攻。就是因为这种征粮方式对百姓有利,他却太亏了,不到万不得己,他是不会这么干的。现在这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了,能不能抓住,你自己看着办。

    李家家主的确对外面的事了解不多,见张辽虽是武夫,却不乱杀,便鼓起勇气,向张辽打听关东的事,尤其是吴王和他的新政。张辽也没推辞,捡自己知道的说了一些,李家人听了,将信将疑。有年轻人发问,说吴国崇尚男女平等,女子也做官从军,是不是真的?

    张辽大笑,转身对吕小环使了个眼色。一直埋头大吃大喝的吕小环不明其意,含着满嘴的食物,一脸茫然的看着张辽,手里还拿着一只鸡腿。等她反应过来,扔下鸡腿,摘下头盔,解开发带,露出一头青丝,瞪着眼睛喝道:“你这眼睛怎么长的,我就是女人,你居然没看出来?”

    那年轻人早就看到了吕小环,但吕小环虽然面白无须,却行为举止粗鲁,与普通士卒无异,喝起酒来比张辽还要猛,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此刻被吕小环一喝,吓得目瞪口呆,半天没敢吭声。

第2308章 解围

    数日之内,张辽率部在猗氏、解县一带游击,还去蒲坂走了一趟,袭击了一个征集粮草的队伍,斩杀数十人,劫走了不少粮草。

    虽说斩获不多,影响却不小。张辽所领的这三百余骑都是真正的精锐,装备又明显高出中山军一大截,不论是个人战力还是战术配合,都不是河东世家的部曲能比,卫觊等人派兵围歼,苦于骑兵数量不足,人少了不是对手,人多了跟不上速度,陷于两难境地。几次接触下来,反倒是张辽追着他们打的时候更多一些,很多保持中立的河东大小家族看在眼里,自然有了想法,征集钱粮的难度陡增,卫觊亲自出面都碰了不少软钉子。

    比起战场上的胜负,张辽对吴国新政的宣传作用更大。他不仅是嘴上说说,还给每一个借给他钱粮的人留下了字据,许诺不管到哪一年,只要河东并入吴国疆域,现在所借的钱都可以抵充赋税,绝不亏欠。这种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很快传播开来,鲁肃的两份公告也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各县乡亭,被无数人讨论。尤其是那些没什么实力的普通百姓,对传说中的吴王仁道充满了期待,恨不得吴军立刻取胜,赶走刘备。刘备给了世家好处,却没给他们好处不仅没有好处,反而加重了他们的负担他们对这位刘皇叔没有一点好感。

    卫觊见形势严峻,不得不连发几份急件,请刘备尽快想办法解决张辽。再让张辽四处游荡,河东的人心就散了。

    刘备接到消息,又气又急。气的是王凌不识大体,消极怠战。如果他肯主动追击张辽,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急的是伏击不成,反而失去了主动权。鲁肃背山立阵,如果他主动进攻,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如果考虑到双方的战力差距,这一战就没什么胜算了,两败俱伤势在难免,甚至可能被鲁肃击败。

    刘备与司马懿、裴潜等人反复商量,觉得形势不容乐观,必须采取对策。

    裴潜也觉得形势危急,河东有失守的可能。没有了河东,刘备还可以退守并州,但他们却将面临灭顶之灾。即使他们愿意跟着刘备去并州,而刘备也愿意带着他们,失去了田宅之后,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好过。一两个人还能坚持一下,拖家带口的肯定不行。

    裴潜建议刘备派张飞或者张率领精锐骑兵去追击张辽,就算不能立刻击杀张辽,也不能让他如此轻松。王凌是并州人,河东的得失对他影响不大,他自然不会出力。张飞、张是刘备部将,他们明白河东得失的意义,会积极求战的。

    刘备迟疑不决。张飞、张肯定会全力以赴,但能不能抓住张辽却不好说。张辽所领皆是精锐,又一人三马,速度很快,张飞、张兵力少了,无法围追堵截,兵力多了,又会影响对鲁肃主力的作战。

    司马懿反复考虑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鲁肃滞留不前,却派张辽游击作战,很可能是发现了伏兵。如今张辽已经将消息送到安邑城中,鲁肃也知道吕蒙暂时没有危险,更不会急于进攻,在这里等已经没有意义,不如主动撤退,保存实力。

    裴潜一听就急了。“往哪儿退?”

    司马懿在地图上点了点。“中军退守闻喜,前锋驻安邑城北,看鲁肃如何应变,再做下一步决定。如果有可能,在安邑城北决战。”

    裴潜仔细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表示赞同。安邑城南平地多,城北山地多,占据山地作战,保持对安邑的威胁,鲁肃不能不有所顾忌,有可能会主动进攻,如此一来,刘备就可以占有地利。闻喜的情况与安邑类似,而且城北的山地更多更高,更利于防守,万一安邑战事不利,还可以退往闻喜再战。两地相距不过五十余里,接应也很方便。

    对他来说,暂时放弃安邑是可以接受的,只要不放弃闻喜就行。

    司马懿紧接着又提了个建议:拜王凌为前将军,领河东太守。王凌之所以作战不积极,是因为他没有利益在河东,让他担任河东太守,河东的得失就和他有关了。

    裴潜虽然不太愿意作战消极的王凌成为河东太守,但他也无可奈何。事实证明,河东军的兵力虽然不少,战斗力却不怎么样,之所以张辽来去自如,就是因为王凌不肯出力。要想击败鲁肃,除了靠刘备的中军,还要借助并州军,尤其是王凌所领的并州骑兵。

    见军师和行军司马意见相同,刘备也没有再迟疑,随即下令撤军,并通知卫觊撤离盐池。刘备非常谨慎,让张飞、张各统五千骑兵断兵,掩护步卒主力撤退,如果有机会,还可以突袭鲁肃。

    鲁肃没有追击。他和刘备保持距离,多派斥候,不给张飞、张突袭的机会,不紧不慢地跟到了安邑。

    刘备无奈,只得撤了包围安邑的人马,退到安邑城北的山地,保持对安邑城的威胁,等待机会。

    鲁肃与吕蒙见面,既没有夸吕蒙,也没有责备他,倒是对张辽赞不绝口,夸他任务完成得出色,堪当大任。吕蒙有些不爽,不过从孙策的安排来看,暂时也没有扩大战事规模的可能,而且此事又可能涉及到派系斗争,情况复杂,他只好息事宁人,咽了这口窝囊气。

    吕小环与王异久别重逢,兴奋异常,拉着王异到一旁嘀嘀咕咕,有说有笑。她对王异的儿子也非常好奇,抱着小小的婴儿,她比上阵还紧张,一连问了王异好多稀奇古怪的问题。再过九个月,她也要做母亲了,却对如何带孩子一无所知,恨不得王异告诉她一切答案。

    得知吕小环有了身孕,王异也是哭笑不得。有了身孕还行军作战,这吕小环倒是比以前更放得开了。看来先帝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吕小环如果回到长安,绝不会有今天。

    寒喧过后,吕蒙提出了一个作战方案。这些天在安邑城中,他可没闲着,在赵昂的协助下整理了河东的地形,对接下来的战事做了一番推演,眼前这个局面便是其中之一。

    刘备兵力多,但是战斗力相对较弱,选择有利地形以守代攻是顺理成章的选择。由安邑向北,至少有两片山地,如果强攻,伤亡必然不小,不如另寻他路。具体而言,就是两个办法:一是调水师参战,沿汾水上行,先取临汾,切断刘备退往并州的道路。一是招关中的凉州军参战,并联络白波军,弥补己方兵力不足的劣势。

    在后路有可能被截断的情况下,刘备只能选择放弃安邑、闻喜,继续后撤,以固守临汾为目标。如此,河东大半入手,是战是守,都有足够的主动权。

    鲁肃听完,不置可否,问辛毗及其他诸将的意见,包括赵昂在内。

    辛毗抚着胡须,也没说话。他不赞同吕蒙的意见,但他知道吕蒙心里不舒服,如果当众反驳他的意见,很可能会激化矛盾。他打算私下里和吕蒙谈谈,希望他不要意气用事,耽误了大好前程。

    张辽、高顺等人也不说话。身为降将,他们不想参与鲁肃和吕蒙之间的矛盾。赵昂也差不多,盯着地图,佯作沉思,不发表任何意见。

    见气氛尴尬,鲁肃和吕蒙都有些后悔。这时,一旁的吕小环拉着王异走了出来,笑嘻嘻的说道:“鲁都督,诸位将军,能不能让我的军师说两句?”

    高顺、张辽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吕小环这个提议好,既能打破僵局,又不用自己出头,王异是女子,就算说得不对,鲁肃、吕蒙都不至于和一个女子计较。

    果然,鲁肃笑道:“王夫人,不,王军师有什么高见,不妨直言,肃洗耳恭听。”

    吕蒙也笑道:“都督有所不知,王军师虽是女子,却不让须眉。我听赵府君说,他之所以能守住安邑,就是拜王军师的奇计。”

    王异连忙谦虚了几句。其实她是不想多嘴的,但吕小环却一心想她露两手,她推辞不掉,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况且吴国不禁女子出仕,她也不甘心相夫教子,一辈子不出家门。有机会在这样的场合表现一点能力,将来也许会有机会。

    “诚如诸位将军所言,我军兵力不足,可是这并非不能多,而是吴王爱民,不想增加百姓负担,征兵很容易,养兵却难。关中士家虽然大多出自凉州,艰苦耐战,但他们的训练不足,尤其是和吴军相比,差距实在太远。以前还没有这样的感觉,这些天看吕将军麾下将士作战,我等深有体会。”

    吕蒙咧着嘴笑了,难得的谦虚了几句。“夫人过奖了。我大吴精锐皆是如此,不值一提。”

    王异笑笑,接着又说道:“况且关中军中有不少将校都是宗室,由他们统兵征战,实在让人不能放心。安抚使杨君之所以迟迟没有命他们渡河进击,或许就是有这样的担心。”

    吕蒙顿时面红耳赤,后悔莫及。

第2309章 大将气度

    “子明啊,你太心急了。”

    晚餐过后,辛毗与吕蒙走上了城墙,提起不久前的会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想起那一幕,吕蒙也很后悔。自己的确有些着急了,如此明显的道理,连王异都明白,他却忽略了。关中虽定,刘氏宗室的力量犹在,尤其是在军中,几乎可以与凉州人、关中人鼎足而立。仓促之间,杨修是无法将他们连根拔起的,需要时间来慢慢替换。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心服,谁也说不准,难保里面会有几个心不死,想恢复汉家天下的。若他们与刘备勾结,引他们入河东就是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要算让关中的人马进入河东,也应该由杨修来主持,挑选合适的人选,而不是由他来建议。他这么做不仅是与鲁肃争锋,更是让杨修为难,还有催迫杨阜、赵昂的意思,一下子得罪了无数人。

    “军师批评得对,我一定引以为戒。”

    “子明,你还年轻,大王又欣赏你,你的前程毋须担心,不必急在一时。鲁督也是大王器重的大将,大王将你安排到他麾下,就是对你的爱护。今天若是换了其他人,能容忍你的放肆吗?你和他生隙,大王该如何处置?大王现在要操心的事很多,你不该再让他分心。”

    吕蒙连连点头,汗流浃背。

    辛毗没有再说,他转身扶着城垛,看着城北的那片台地,出神片刻。“子明,你刚才对河东的地形分析得很到位,只是看得还不够远,应该看得更远一点。”

    “请军师指点。”

    辛毗抬起手,指向北方连绵不绝的山峦。“河东不仅是并州门户,更是唐尧、虞舜的称帝之地,几千年来,这里发生了多少朝代兴迭,又发生了多少决定王朝命运的大战,你都清楚吗?”

    吕蒙闭口不言,心里很不舒服。他敬重辛毗,但他不喜欢辛毗这副教训人的口吻。他是没读什么书,可这不是他的错,家境贫寒,少年从军,建功立业是他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他的全部心事都在兵法上,哪有时间去读那些真假难辨的古史?

    没有听到吕蒙的回应,辛毗知道自己也太急了,碰到了这个少年的痛处,暗自叹了一口气。他想了想,说道:“子明,知道商汤灭夏的鸣条之战吗?”

    “略知一二。”

    “知道鸣条在哪儿吗?”

    吕蒙摇摇头。他只是听过这个故事,却没有认真研究过,哪里知道鸣条在哪儿。

    辛毗笑了笑,轻轻跺跺脚。“就在这儿,安邑就曾经的夏都,鸣条之战就在安邑西的山地之间。你研究过附近的地形,不妨猜想一下,具体的战场会在哪里,双方又是如何交战的,商汤为何胜,夏桀为何负。”辛毗转身看看吕蒙。“你搞明白了这些,或许对你有所益处。须知吴王和商汤一般,亦是兴于吴楚之间,先得冀州,而后西进取河东。”

    吕蒙惊讶不己。“当真如此?”

    “当然,这都是书上记载的。”辛毗眼神闪烁,又笑道:“吴王与商汤相似之处甚多,这里面也有不少道理,值得深思。以史为鉴,这可是大王最推崇的事,你身为大王寄以厚望的将领,理当奉行。”

    “喏。”提及吴王,吕蒙不敢再使性子,躬身受教。

    辛毗下了城,来到鲁肃所住的公廨。

    鲁肃还没睡,披着衣服,一手举着灯,一手在吕蒙绘制的大型地图上轻轻移动。听到辛毗的脚步声,鲁肃回头看看他,笑道:“军师出马,想必马到成功。”

    “少年意气,哄两句就好了。”辛毗走了过来,看看地图。“都督还在考虑战事?”

    “子明虽然意气,能力却是有的,这张幅地图做得很好。”鲁肃向后退了几步,仔细端详着地图,又道:“不逊你手下的那些参军,将来给他安排军师怕是困难,一般人入不了他的眼。”

    辛毗莞尔一笑。“那是大王要操心的事,我才不管呢。都督,关中军暂时不能调用,你打算如何解决河东的战事?”

    “暂时还找不出比子明更好的方案,所以我想来想去,或许应该等一等。”

    “哦?”

    “你想想,是在河东与刘备决战好,还是在并州与刘备决战好?”

    “当然是要河东。”辛毗脱口而出,随即又意识到了鲁肃的意思。“只是……都督,如此一来,这可便宜沈子正他们了。”

    鲁肃放下灯,在案后坐好,提起茶壶,为辛毗倒了一杯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端起到嘴边,却没喝。他垂着眉,看着茶汤中翻滚沉浮的茶叶,出了一会儿神。“如果能擒住刘备,让人占点便宜又何妨。这么大的功劳,本来也不是你我能独吞的。”

    辛毗一愣,随即恍然,连连点头。“都督说得对,擒杀刘备,便是首功,并州不足论。”他歪着头,打量着墙上的地图,沉吟片刻,又道:“这么说,还得劳动一回白波军,让他们截住刘备后路才行。”

    鲁肃点点头。“白波谷有地利可用,白波军也有一定的兵力,只是装备和训练太差,正面作战的能力不够。仅靠他们远远不够,最好能有人去协助他们,就像这次子明突入安邑,助赵昂守城一样。”

    辛毗心中微动。“都督打算还让子明去?”

    “你觉得呢?”

    “子明只有两千多人,怕是不够。”

    鲁肃呷了一口茶,微微颌首。“是的,所以我在考虑是为子明增兵,还是让士平(高顺)去。佐治,你的建议呢?”

    辛毗迎着鲁肃的目光,无声地笑了笑。“士平是将才,守白波谷绰绰有余,只是有些可惜,他是折冲将军,手下又有陷阵营,自然应该折冲陷阵,攻坚克固,才能立足于我大吴朝廷。要不然的话,别人还以为他这折冲将军是都督举荐所得呢。”

    鲁肃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让子明去。你与白波谷联络一下,看看他们有多少可用之兵,还缺多少人,又需要哪些物资,届时让子明一起带去。”

    辛毗大喜。吕蒙如果能带着物资去白波谷,在白波谷立足就容易多了。这一战下来,不说给他增的兵,仅是白波军中就能挑出一两营人马,吕蒙很快就要升任统领万人的大将了。最近建业传出消息,吴王有意调整将领,在战区督之上增设大都督,鲁肃如果升任大都督,腾出来的这个战区督自然是吕蒙的。

    “都督胸襟,令人佩服。”

    鲁肃笑笑,举起茶杯,向辛毗示意了一下。两人相似而笑。

    鲁肃很快再次召开会议,商量河东形势。

    辛毗讲解了最新方案,鲁肃移镇安邑,亲自与刘备对峙,高顺为别部,蒋钦为副,攻取涑水下游的诸县,然后沿黄河北上,进入汾水流域,再逆水而上,直抵临汾。

    吕蒙增兵两千,连同本部共五千人,由张辽、庞德率骑兵配合,携带相应物资,间行赶往白波谷,与白波军联手,择机攻取平阳、襄陵,然后与高顺夹击临汾,切断刘备退往并州的道路。

    赵昂留任河东太守,抓紧时间安排春耕,统计户口。按照吴制,太守不掌兵,另设郡尉掌兵,河东郡尉暂由蒋钦兼任,原由蒋钦负责的弘农防务转由此次守颠坂有功的邓当负责。

    分配完任务,辛毗又重点讲解了各部需要注意的问题,尤其是吕蒙与高顺之间的配合。高顺要打得激烈,声势越大越好,但进展不能太快,以便将刘备的注意力吸引到西部。吕蒙则要注意隐蔽,尽可能不要惊动刘备,安全到达白波谷,在刘备反应过来之前完成任务。保密工作做得越好,时间维持得越长,攻击越有突然性,成功的希望越大。

    听完安排,众人都有些意外。

    高顺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就有独立作战的机会,还以蒋钦为副将。蒋钦和吕蒙一样,是吴王亲自调教出来的年轻将领。他提出了异议,希望鲁肃以蒋钦为将,他为副将,却被鲁肃坚决的拒绝了。蒋钦也适时的表示,坚决执行都督的命令,全力配合高顺作战。

    吕蒙则不是相信自己能得到如此重用。他看向辛毗,辛毗却摇摇头,又瞟了一眼鲁肃,以示这是鲁肃的决定,并非他的影响。吕蒙很惭愧,慷慨激昂的表示,一定遵照都督的指示,不折不扣的完成任务。

    唯一失落的是吕小环。计划中的大战无疾而终,她只是跟着张辽转了一圈,没经历几场战斗就结束了,实在不过瘾。她本想向鲁肃请战,却被王异劝阻了。王异说,鲁督能如此重用高将军,又怎么可能让你闲着?之所以不安排,必然是别有重任。

    果然,鲁肃说,丘兴、张绣率领两千多骑兵即将赶到,按照吴王的命令,他们将成为本督直属的骑兵。有了独立的骑兵营,本督还需要一个亲卫骑督,随本督迎战刘备,不知道吕夫人愿不愿暂时屈就?

    吕小环乐得合不拢嘴,连声答应。“愿意,愿意。”

    高顺、张辽见状,当即表示愿精选百余精锐骑士赠送给鲁肃,供鲁肃组建亲卫骑。这些人都是并州北部边疆的骑士,精通骑射,又敬佩吕布的勇武,肯定会听从吕小环的命令。

    鲁肃欣然笑纳。

第2310章 欺软怕硬

    为了掩人耳目,避开刘备的斥候,吕蒙收起战旗,随高顺一起出发,在白波谷派来的向导的带领下,绕过闻喜,经稷山,辗转赶往白波谷。

    这一路并不轻松,不是在河谷里穿行,就是在山脊上前进,刚上完坡,转眼又要下坡,平坦的地方屈指可数。步卒还好一些,骑兵可是吃尽了苦头,接连摔死了几十匹战马,让不少骑士怨声载道,嘀咕着不如骑驴。相比于高大强壮的战马,征来驮货的驴倒是走得很平稳,几乎没有损失。

    听着报怨,吕蒙的脸上发烧。在地图上看地形很轻松,真正走起来,才知道这地形有多麻烦。他明白了孙策的担忧,也明白了鲁肃的用意。河东已然如此,并州的地形只会更险,即使吴军善战,遇到这种地形也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必遭覆败。

    半路上,他也没闲着,留心收集相关的消息,即使对方是目不识丁的普通一卒,他也很客气的请教。经询问得知,安邑城北的这片高地就叫鸣条山,又叫鸣条岗,本地人称为陇,据说古代打过仗。不过具体哪个古代就不好说的了,有人说很久很久以前,是黄帝那时候,有人说是是大禹开龙门那时候,也有人说是商汤他们称之为汤王,在安邑东有一座山,就叫汤王山。

    吕蒙按照辛毗的指点,在脑子里一点点的勾画当地的地形,猜想历史上战事的过程。他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可是行军途中却找不到人问,那些将士还不如他呢。张辽也不怎么懂,反倒是庞德略知一二。他是吴王的义从骑督,经常在吴王左右,零星听过一些。

    虽然不成系统,吕蒙还是求之若渴,多次向庞德请教,直到把庞德肚子里那点货掏得干干净净。庞德对吕蒙说,你真要想知道这些,不如直接写信给大王。大王会告诉你该读哪些书,甚至可能直接把相关的书籍送给你。他身边的那些侍从平时有什么问题,都是直接向大王请教,大王从来不觉得烦。

    吕蒙觉得有理,又觉得很有压力。他算是吴王最早的侍从,如今独立领兵了,却疏忽了学习,再过几年,等那些年轻人出仕了,自己怎么和他们竞争?

    汾阴。

    高顺在城外扎下大营,派人进城劝降。

    汾阴令裴邯是闻喜人,按辈份算是裴潜的族兄,为人孔武有力,通晓武艺,原本在闻喜县做县尉。刘备入河东,裴家鸡犬升天,他也升任汾阴令。汾阴是汾水入河之外,地势之重要不言而喻。

    早在鲁肃渡河的时候,裴邯就做好了准备。江东水师闻名天下,肯定会走汾水入河东,所以他集结了五千多人,储积了足够一年的粮草。张辽入境时,他紧闭城门,如今高顺来攻,他也没有投降的兴趣,直接砍下使者的首级,挂在城头上。

    高顺大怒,下令攻城。

    汾阴虽是县城,却因为地理位置重要,城防比一般的县城高大坚固,城上又有充足的准备,蚁附攀城是不行的,必须要有攻城器械。蒋钦带了工匠,但没有足够的材料,便命人上山伐树,打造攻城器械。因为有掩护吕蒙的任务,高顺不怕动静大,就怕动静不大,不仅征发了附近的百姓,连邻县的皮氏都接到了征、征粮的命令,一时间,方圆百里之外人心惶惶。

    刘备很快收到了消息,与司马懿、裴潜商量,要不要分兵增援汾阴。

    裴潜担心裴邯的安全,也担心汾阴的安全,自然建议增援。他对刘备说,如果汾阴丢了,高顺就有可能沿汾水而上,再取皮氏,直到临汾。春天到了,天气越来越暖和,江东水师很快就能赶到战场,汾水将是水师必经之路,甚至比涑水还要重要。

    司马懿也觉得有地利可用,鲁肃纵使发起攻击,也无法速胜,不如分兵去增援汾阴。如果能有机会击溃高顺,也可以提振一下士气。只是要留心不要被鲁肃骗了。高顺如此兴师动众,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攻汾阴,还可能是诱敌之计。

    刘备觉得有理,但他毕竟有明显的兵力优势,只要小心一点,别中了鲁肃的伏击就行。他留下刚赶到的王盖坚守大营,亲率四万步骑赶去汾阴。他本打算带张飞、张去汾阴,可是正如司马懿所说,被任命为河东太守后,王凌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不再做壁上观,主动求战,刘备无奈,只得带上王凌,留下张飞。

    刚刚出城不久,刘备收到一个消息:鲁肃有新的援兵到,是两千多骑兵,由两个将领指挥,一个姓张,另一个姓比较怪,姓母丘。刘备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丘,顿时有点头疼。他知道丘兴,这是一个河东人,随贾诩学习过兵法,据说曾向天子进破吴之道,后来天子率骑兵突入兖州,就是由他那个建议而来。除了低估了吴军的战斗力之外,几乎没什么明显的破绽,是一条好计。

    孙策派这个人回河东,是对河东势在必得啊。

    刘备提醒张、王凌,吴军骑兵数量虽小,但装备好,训练精,战斗力不弱,丘兴又是河东人,熟悉地形,通晓兵法,你们千万不能大意。

    张没说什么,王凌却有些不以为然,私下里对妹夫郭淮说,刘备被孙策打怕了,一点信心也没有,四五倍的兵力还不敢正面迎战,如何能战胜孙策?丘兴不过是河东一寒门匹夫,贾诩也就是一个玩弄阴谋的谋士,哪里懂什么兵法。先帝就是错信了他们才战败的。

    郭淮比较谨慎。他对王凌说,用兵以谨慎为先,张飞、张都是武艺精湛,又精通骑战的将领,他们都对吴军骑兵非常忌惮,可见中山王所言不虚。况且从吴军的战绩来看,吴军骑兵的确没遇到什么对手,倒是屡次以少胜多,不宜大意。

    王凌瞅了郭淮两眼。郭淮的父亲郭蕴曾任雁门太守,熟悉边事,郭淮又从小对军事感兴趣,这些年收集了不少吴国讲武堂的战纪,深入研究,对吴国战史的了解远在他之上。带上郭淮,就是希望他能为自己出谋划策,时时提醒自己,免得中了吴人的奸计。

    “伯济,那你说说吴军究竟强在哪儿,能以一敌十吗?”

    “步卒不好说,骑兵却有可能。”

    “为什么?”

    “有篇文章,好像是阎行所作,专门分析了骑战与步战的不同。他说骑战变化更快,更依赖于将领的能力和经验。战斗的重心都围绕双方将领展开,如果能击杀对方的将领,就能迅速击垮对手,起到以寡敌众的效果。”

    王凌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却故作不屑。“我以为有什么呢,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走,三军不可无帅,这么简单的道理谁不懂?”嘴上这么说,转身就穿上了金丝锦甲。这金丝锦甲是他花费巨资买来的,因为不是量身定做,不是很贴身,而且损坏了也没人能修补,所以他一直藏在箱子里,轻易不拿出来,连郭淮都不知道。倒不是他舍不是钱,而是这玩意儿难买,有钱也未必能买到。

    得知刘备率部来援,高顺心中欢喜。他和蒋钦商量说,刘备放弃地利,赶来汾阴,自然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兵力,想以众凌寡。如果都督出城,刘备很可能又退回去了,不如请都督暂时不要出城,你我先迎战,缠住刘备,再请都督出手。

    蒋钦也有此意。进入河东之后,河东与中原迥异的地形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刘备步步为营,据险而守,战事必然僵持,短时间内很难结束。既然刘备主动离开了阵地,正是重创甚至击杀他的好机会。从时间上来算,吕蒙此刻应该也快到白波谷了,就算刘备现在逃往并州,吕蒙也来得及截住他。

    取得一致意见后,高顺随即向鲁肃汇报,请他暂时不要介入战场,由他和蒋钦迎战刘备,争取拖住刘备,到时候再请鲁肃出手,并提交了一份作战方案。他不太习惯这些程序,请蒋钦帮忙,最后也是两人联名签署。

    鲁肃收到消息,与辛毗商量之后,觉得可行,同意了高顺的作战方案,命将士们做好出击的准备,尤其是骑兵,长途跋涉而来,人和战马的体力消耗都很大,要抓紧时间休整,恢复体力,迎接战斗。要么不败,要战就打疼刘备,最好能干掉他。

    收到回复后,高顺撤汾阴之围,在城东南的董亭摆下阵势,迎战刘备。

    刘备很谨慎,比高顺预期的来得晚了两天。他派出大量斥候,连续不断的从安邑传回消息,一旦发现鲁肃出城,他就打算放弃救援,退守鸣条岗。得知鲁肃一直没有出城,他既有些庆幸,又有些沮丧,有一种被鲁肃鄙视的感觉。

    得知高顺、蒋钦在董亭列阵,刘备决定好好打一场,三四倍的兵力,对手又是刚刚投降鲁肃的高顺,真正的吴军只有两三千人,如果这都不能取胜,他还有什么坚持的必要,直接投降孙策算了。

第2311章 董亭之战

    董亭在一道土岗上,是安邑通往汾阴的官道所在。

    土岗并不算太高,也就三五丈的模样,随地势起伏,当中是官道,修得很宽,大约有五十步,最初本是汉武帝到汾阴祭祠后土时修的御道,年久失修,当年的御道早就没了模样,只剩下路基。

    高顺就在官道上立阵,步卒在前,弓弩手、弩车和刚刚造好的抛石机都安排在土岗上,而他的将台就安排在官道西侧的董亭中,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战场。蒋钦则在东侧的土岗上,两人相距百余步,遥遥相望。近千骑士被安排在土岗上,面前是平缓的土坡,以便出击时能借着土坡加速。

    高顺的阵地并不算很大,但依据地形安排,很是紧凑。蒋钦看在眼里,暗自佩服。如果由他布阵,他也能布出类似的阵地,但他的这些知识大半来自于讲武堂的教材,那是无数人总结出来的经验,高顺却是多年积累的经验所致,由此可见,这人平时很用心,不是匹夫之勇。

    在刘备的大军赶到之用,高顺带着几个亲卫,与蒋钦一起巡视阵地,与每一个都尉、军侯闲聊,听取他们的意见。

    高顺的部下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是他的旧部,大半是一年多前才调拨给他的关中人、凉州人,经历了在弘农西与蒋钦、雒水畔与徐盛的两场战斗,当时的战斗虽然激烈,毕竟是山地作战,是狭小地形的争夺,并非这种开阔地的大规模战斗,而且对方又有三四倍的兵力优势。能不能取胜,他们心里没底,甚至有人怀疑高顺要用他们的命去换取富贵。

    面对质疑,高顺也不反驳,也不解释,只是细心的关照他们不要慌,要保护好自己和同伴,按照平时训练的方法战斗即可。看到高顺和往常一样的面容,这些将士也渐渐平静下来,等待着战斗的开始。

    中午时分,刘备进入战场,看了一眼高顺的阵地,哑然失笑。

    “这高顺是不是傻,投石机、弓弩手都安排在中间,不怕失手伤了自己人?”

    司马懿眯着眼睛,看了很久,摇摇头。“大王,高顺这么做,应该是放弃了进攻,抱定固守的心思。毕竟僵持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刘备赞同司马懿的分析。对他来说,威胁最大的不是眼前的高顺,而是身后的鲁肃。鲁肃所领步骑都是真正的吴军,战斗力更强。如果两军僵持之际被鲁肃突袭,己方很可能会溃败。为了防止出现这个局面,他让张飞、王凌率领八千骑兵在身后的孤山列阵,多派斥候,一旦发现鲁肃出现,立刻通报,好让他有时间决定是战是走。

    司马懿并不赞同刘备的这个决定,安排骑兵阻击是必要的,可是将八千骑兵全部用来防备鲁肃则未免过于谨慎。鲁肃只有两千骑,让张飞负责阻击就足够了,王凌还是应该随主力行动,保持一定的冲击力。万一高顺撤退,王凌也可以追击,扩大战果。骑兵全部留在孤山,纯以步卒应战,并非上策。

    但刘备固执己见。他对司马懿说,你别小看吴国的骑兵,吴国的骑兵虽然少,战斗力却很强。孙策从一开始就非常重视骑兵的装备和训练,最好的装备都是先装备骑兵的,马镫、马甲,一丈五尺长的长矛,这都是为骑兵准备的,而且孙策麾下有很多武艺高强的骑将,在这些人的带领下,吴国骑兵素以精练著称,常常以少胜多。

    司马懿对吴国骑兵的战史并不陌生,但他还是觉得刘备过于紧张,只是不好说什么。

    两国对垒,虽然急于求胜,刘备却没有立刻投入战斗。远道而来,将士们需要时间恢复体力。他扎下大营,树起营栅,命人杀牛犒赏士卒,又赐每人酒两升,可以助兴,却不至于喝醉。他又聚集都尉、校尉以上的将领,宣布赏格,激励士气。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刘备就下令造饭,朝食之后,全军出击。刘备先派出两队人马,各五千人,绕到高顺身后设置阵地,做出进攻的架势,牵制分散高顺的兵力,然后将大军分作五个方阵,各三五千人不等,正面两个方阵各四五千人,作为进攻的主力,背后两个方阵,各三千人,掩护后翼,自己则率领一万从幽州带来的精锐作中军,一旦出现战机,立刻投入战斗。

    朝阳从孤山上升起的时候,刘备下令攻击。

    前军的两个将领各派一千刀盾手,手持大盾,缓缓上前,准备建立掩护弓弩手的盾阵。通常情况下,对方都不会让他们轻易得手,或是用弓弩射击,或是用骑兵、步卒进行反冲锋,阻止他们立阵,所以最先上阵的的往往伤亡极大,总要付出不少牺牲才能立起盾阵,每一个先上阵的人都很紧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可是今天很反常,高顺没有下令反击,战鼓声不紧不慢地敲着,土岗上下的士卒各守岗位,看着中山军上前,没有任何反应。

    刘备站在将台上,心中生疑,不明白高顺在搞什么鬼。司马懿也不太明白。即使是以防守为主,看着对方立起盾牌也不是什么上策。一旦盾阵完成,弓弩手上前射击,防守的压力无疑要大得多。

    难道高顺想凭近身白刃战取胜?这倒是有可能,听说高顺有陷阵营,器甲精练,擅长突击陷阵,战斗力很强,用来对付以河东部曲为主组建的大军有一定的优势。不过就算陷阵营精练,人数毕竟有限,出击次数一多,积累的伤亡也很可观,未必就是最好的选择。

    在刘备、司马懿揣测高顺用意的时候,前军顺利立好盾阵,弓弩手上前在布阵,开始射击。在几次调整后,又将盾牌向前移动了三十余步,离高顺的阵地只剩下五十步。这已经是弓弩手最佳的射击距离,即使是普通弓手也能射出足以致命的箭矢。

    出人意料的顺利让前军将领格外兴奋,先后击鼓,请求出击。

    刘备虽然心中狐疑,还是同意了前军的请求,下令发起冲击。前军将领收到回复,立刻敲响战鼓,各派五百刀盾手、长矛手上前突击,希望能撕开土岗下的防线,沿着官道突入阵中。这些黄土岗上面平整,四周却很陡,爬是爬不上去的。

    当刀盾手冲过弓弩手的阵地时,高顺终于发出了第一道命令。鼓声一紧,土岗下立阵的步卒齐声大喝,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准备迎战,土岗上的弓弩手开始射击。三五十步的距离,又居高临下,不用担心对方会冲到自己面前,他们心态很从容,在鼓声和军侯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射击,将一阵箭雨倾泄到冲阵的中山军士卒的头上。

    突击的中山军士卒苦不堪言。箭从上方射来,他们必须将盾牌举在头顶。冲阵时为了防备对方的箭阵,盾通常都做得比较大,相应的份量也不轻,举在身前时可以凭借腰背的力量,问题不大,举在举顶,姿势就有些别扭了,更要命的是胸腹因此暴露在正对面的敌人面前,除了胸甲,无遮无挡。

    胸甲不是每个人都有,即使有,如此近距离的射击还是很危险。

    “发!发!发!”

    连续几声短促有力的怒喝,在岗下立阵的士卒射出了一阵箭雨。如此近的距离,射手们几乎不用瞄准,手不停挥,连续射击,当长啸结束,几息的时间便射击七八枝箭。冲在最前面的中山军士卒中箭,像麦子一般,被割倒一片。

    “突!”一名队率一声暴喝,挺着长矛冲了出去,几步便到了中山军士卒面前,用力猛刺,锋利的矛尖刺破中山军的札甲,穿透他们的胸膛,鲜血飚溅。更多的长矛手冲出,如下山猛虎,猛冲猛打,不管面前的敌人如何反应,只是用长矛猛刺。

    冲阵的中山军士卒以刀盾手为手,原本还可以凭盾牌掩护与长矛手对攻,可是现在要防备头顶的箭矢,盾牌高高举起,能对付长矛的只剩下手中的环首刀。刀不如矛长,单手握刀也不如双手握矛有力量,高下立现,长矛手大获全胜,轻而易举的将一个又一个中山军士卒刺倒在地。见敌人如此不堪一击,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士卒心情大好,越战越勇,号呼酣战,将中山军逼得步步倒退,没有还手之力。

    土岗下,一场一面倒的屠杀正在上演,几十步外的中山军弓弩手却无能为力。双方搅杀在一起,他们无法射击,生怕误杀同伴,只能向土岗上射击,压制吴军的弓弩手。即使如此,效果也不怎么好,以低射高,他们只能抛射,吴军弓弩手只要将盾牌举在头顶就行,几乎不影响视线。

    激战不过一刻,中山军的第一次突击告破,扔下两三百具尸体,狼狈撤退。

    但这次惨败并没有引起中山军前军将领的重视,他们以为这只是第一次试探不成功,再试几次就好了这种事情很常见,没什么好奇怪的在大致询问了相关情况后,他们随即发起了第二次冲击。

第2312章 破绽

    半天时间,中山军发起冲锋十余次,伤亡两三千人,仅倒在阵地上回不来的就超过千人,却始终无法突破高顺的阵地。

    损失太大,前军将领不敢再攻了。部曲是私兵,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伤亡太大会严重削弱自己的话语权,没有人愿意白白牺牲。他们将消息送到中军,请刘备做出指示,其实就是希望换人上阵消耗高顺的兵力和箭矢,让自己喘口气,以便有时间救治伤员,减少损失。

    得知伤亡这么大,刘备、司马懿也很惊讶,命人叫来几个参战的军侯询问详情。军侯们打了败仗,有的还受了伤,心情很沮丧,颠三倒四的说不清当时的情况,刘备很上火,几乎要骂人。他一直没敢高估这些河东部曲,却没想到他们这么蠢,吃了亏都不知道为什么。

    还好司马懿细心,反复询问,互相参照,最后拼凑出了真相。

    高顺并不是简单的防守,而是防守反击,只是他将反击的范围控制在阵前五十步的距离内,利用地利和士卒精练的特点,形成了局部压倒性优势。限于地形,中山军每次只能派数百人,最多千人进行进攻,高顺却可以派出两到三倍的人进行防守,而且利用土岗的高度形成攻击,迫使突击的中山军将士不是成为岗上弓弩手的目标,就是面对岗下步卒的强力反击,难以兼顾,伤亡惨重。

    在岗下安排步卒反击之外,高顺对细节把握得也极佳,几乎将己方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又利用了河东部曲训练不足,没有真正的野战经验的劣势,进一步拉大了双方的差距。

    得出这个结论,司马懿也很吃惊,不得不重新审视高顺这个对手。高顺也许没什么学问,但他的战场经验丰富,心思也缜密,不能以等闲武夫视之。

    听完司马懿的分析,刘备也变了脸色,心中不安,又怀疑是不是司马懿书生气发作,受挫之后走向另一个极端,将高顺看得太厉害了。他考虑了半晌,决定亲自到前线,用自己的中军试一试。中军的装备和训练都远超普通士卒,战斗经验也丰富,绝非河东部曲可比。

    考虑到蒋钦所部也是精锐,刘备选择了高顺负责的阵地。他相信,就算遇上陷阵营,他的中军也可以不落下风。

    司马懿观察了实际地形后,对刚才的分析有了更直观的感受。他对刘备说,高顺有地利可用,弓弩手与刀盾手、长矛手互相配合,三十步以内有明显的优势,要想抵消这个优势,只能派足够多的兵力一起压上,一鼓作气,连续攻击,不给他们休息的时间,消耗他们的体力和箭矢。如果分批次攻击,等于送过去让他们杀,在箭矢消耗完之前基本没有成功的机会。双方兵力是四比一,而伤亡却达到了十比一以上,对己方非常不利。

    刘备深以为然,下令调集更多的弓弩手,又集中了许多厚重的大盾,并调了两千中军步卒到前阵,准备强攻。又命右侧的将领停止进攻,组建防守阵地,以免蒋钦趁隙突击。

    看到刘备中军的战旗出现在阵前,身后站着甲胄整齐的数千士卒,蒋钦立刻发出旗号,提醒高顺小心。他曾对高顺说过刘备与吴王的瓜葛,也说过刘备处处学吴王的事,但他担心高顺不够重视,吃了刘备的亏。兵力悬殊,又被对方重兵围困,士气非常重要,重大损失更不可承受。

    高顺也看到了刘备的战旗,不敢大意,一边回复蒋钦,一边眯着眼睛,打量着两三百步外的战旗,看着战旗下刘备和中军精锐的身影,嘴角挑起浅笑。才打了半天,刘备就亲自上阵,看来是真心着急,生怕安邑城里的鲁肃追出来,将他截在城外。

    兵力相差这么多,刘备还这么紧张,他是真的怕了吴军,怕了吴王。可即使如此畏惧,他却还是不肯放弃,不肯俯首称臣,也算得一时枭雄。

    看到刘备调集弓弩手,又准备大盾,高顺知道自己和部下即将面临一场恶战。有时候笨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当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压过来,就算有再好的武艺也不顶用,只能如野兽般互相撕咬,再精锐的士卒也很快会力竭,然后被杀死。

    看来刘备虽然畏惧吴王和吴军,可是面对其他人时,他还是够狠的。他不去攻击蒋钦,集中兵力来攻击我,想必是把我当成了软柿子,要用的我首级祭旗。

    高顺心中暗自冷笑,开始发布命令,调整战术,同时命令骑兵做好准备。变阵时,大量的将士转换位置,还有不少民夹杂其中,极易产生混乱,正是骑兵突击的好机会。他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刘备身边没有多少骑兵,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破绽,不用太可惜了。

    刘备明明有万余骑兵,为什么身边只有两三百骑?高顺想不通其中的原因,但视线所及之内,他看不到更多的中山骑兵,即使有危险,他也要试一试。他只是关照骑兵将领不能恋战,也不要以刘备为目标,以免被缠住,一旦情况有变,立刻撤回来,避免无谓的伤亡。

    如果张辽在就好了,以他的能力,一定能把握好其中的分寸。

    高顺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远处的阵地,命人摇旗击鼓,所有的战鼓都敲起来,把声势造得很大,以便掩饰骑兵出击时的马蹄声。

    听到土岗上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刘备都有些紧张,担心高顺会抢先发起反击。他命令亲卫营提高警惕,密集防守,以免被骑兵突袭。高顺是吕布的部下,对骑兵的应用不会陌生。他居高临下,肯定也能看到自己身边骑兵数量不足,若是派骑兵突袭中军,他会很危险。

    司马懿既兴奋,又紧张。第一次亲临战场,两三万人分布在方圆几百步之内,旌旗招展,战鼓雷鸣,传令兵来回奔驰,最近的人说话都要扯着嗓子喊,这种感觉是坐在书斋里体会不到的。看着一队队的将士转换阵型,即将发起新的攻击,有一种说不出的刺激。

    就在这时,他的坐骑突然不安起来,扬了扬脖子,又向后退了两步,马蹄刨得黄土飞扬。司马懿紧张起来,用力勒住缰绳,嘴里发出“吁吁”的声音,安抚战马,却未能奏效,就在他焦急的时候,刘备的战马也出现了异常,正在听一个刚赶到的传令兵汇报军情的刘备抬起头,看了一眼,突然厉声大喝。

    “骑兵!”随即连声下令。“亲卫骑,亲卫骑,准备反击!”

    听到骑兵两个字,司马懿心里咯噔一下。他很想踩着马镫站起来,以便看得更清楚一点,但他的坐骑正自不安,他的骑术也没好到那个程度,只能勉强坐稳,哪里敢站起来。况且他虽然比普通人高不少,可是眼前有好几面战旗随风摇摆,很难看到前面的情形。

    就在司马懿着急的时候,刘备又喊了一句:“不好,他们冲着弓弩手去了。”

    司马懿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跳如战鼓一般急促,血全涌上了头,一直以来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刘备几乎将所有的骑兵都留在了孤山,身边只有三百亲卫骑,是为了保护刘备本人的,没有余力迎战高顺的骑兵。没有骑兵迎战,仅凭步卒自己,除非有坚实的阵地,很难确保安全。

    变阵就是最危险的时候,高顺抓住了这个机会。

    转眼间,整个战场就乱了,惊叫声此起彼伏。司马懿屏住了呼吸,踢马向前几步,回到刘备身后,正好看到一队骑兵的尾巴在山坡上一闪即没,他看不到那些骑兵,但他能看到马蹄踢起的滚滚烟尘,直冲云霄,径直穿过前阵,向正在移动的弓弩手们杀了过去。

    前阵的步卒打算拦截,但骑兵的速度太快了,没等他们到位,骑兵已经从他们之间的空隙穿了过去,几十个跑得快一些的步卒人单势孤,被战马撞倒,被长矛挑飞,被长刀砍倒,而山坡上的弓弩手又抓住了步卒们移动时出现的空挡,射出一阵密集的箭雨,间夹着几十攻投石机投出的泥弹。这些泥弹都是用草袋装填黄土组成,砸在地上或盾牌上,轰然有声,草袋里面的黄土飞散,让人睁不开眼睛,无法呼吸。

    看着高顺骑兵和弓弩手的默契配合,司马懿叫苦不迭。刘备这次可能挑错了对手,高顺的部下或许不如吴军,却绝非弱旅,不仅比河东部曲强太多,就算和刘备率领的中山军主力相比也不逊色。

    我们都被高顺骗了,我们的优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河东部曲缺乏训练和实战经验,面对普通对手还能以数量取胜,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的精锐和狡猾的对手,他们不仅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成了累赘。围攻安邑这么久都没奏功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河东怕是守不住了,河内可能也会失陷。司马懿黯然神伤,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第2313章 陷阵营

    六七百并州骑兵沿着官道奔驰而出,战鼓声掩盖了马蹄声,在最前面列阵的中山军士卒没能及时发现骑兵的动静,等感受到马蹄声带来的震动时,骑兵已经到了他们跟前,又迅速从两阵之间掠过,划出一道弧,奔向正在向前阵集结的弓弩手。

    为了安全起见,弓弩手还没有上箭,面对奔腾而来的骑兵,他们没有还手之力,不少人下意识地一声喊,转身就跑。负责指挥的校尉、都尉上前阻止,甚至不惜让亲卫杀人,却还是控制不了局面。

    面对乱作一团的弓弩手,大部分骑兵都选择了用弓进行射击,将一枝枝羽箭射向狼狈逃窜的弓弩手,同时纵马冲撞,马蹄声和狂放的呼喝声混在一起,逼着弓弩手没命的狂奔。

    人跑不过马,溃败的步卒就是骑兵眼中最好的猎物,骑士们往来冲突,任意射击,转眼间就将数千弓弩手的队形摧毁,留下几百具尸体和惊魂未定的弓弩手,扬长而去。

    刘备脸色铁青。这次遭受并州骑兵冲击的不是河东部曲,而是他的中军,损失如此惨重,不仅让他颜面扫地,更会挫伤士气。如果连中军都无法击败高顺,哪里还有信心迎战吴军?

    他很想派身边的骑兵去追击,但他却不敢轻举妄动。这些骑兵是他的安全保证,去追击并州骑兵,他身边的防卫力量就空了,一旦再发生意外,他可能会遭受危险。此时此刻,他后悔莫及,应该听司马懿的建议,留下了一部分骑兵,哪怕一千人也好。

    但后悔解决不了问题,就在刘备犹豫的时候,并州骑兵又冲到了阵地东侧,杀向了正在立阵的河东部曲。这些河东部曲奉刘备之命,建立阻击阵地,防止蒋钦在刘备攻击高顺时发起攻击,正将一辆辆辎重车、武刚车推到阵前,联成一体,以便弓弩手、长矛手在车后立阵,万万没想到骑兵从身后杀了过来,顿时乱作一团。

    面对这些河东部曲,大部分并州骑士收起了弓,端起长矛,挥舞环刀,猛冲猛突,目标直指指挥作战的将领柳元。柳元正大声呼喝,命令部曲迎战,见骑士冲着自己来了,大惊失色,连忙呼唤亲卫保护。亲卫们举着盾牌冲了上去,在柳元面前结阵,还没等他们准备好,骑兵就到了跟前。

    马蹄蹬踏,长矛猛刺,环刀劈砍,柳元的部曲被战马撞得东倒西歪,立足不稳,盾阵也出现了破绽,两名骑士纵马杀入,人还未到,先射出几枝箭。

    柳元见势不妙,向后连退,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他来不及多想,就地一滚,滚到了武刚车的下面,险险的躲过了马蹄的踩踏。那两名骑士见状,暗叫可惜,只得回身再射两箭,向前冲杀过去。

    柳元趴在武刚车下面,看着一匹接一匹战马从面前数尺飞驰而过,纷乱的马蹄踢起黄土,撒了他一头一脸,背上中了两箭,却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人发现,丢了性命。

    柳元逃过了一劫,但他的部下却损失惨重,被骑兵冲杀一阵后,阵地已经乱成一团,人人惊恐不安,眼睛盯着骑兵的方向,生怕他们再杀回来,原本应该重点关注的蒋钦阵地反而没几个人留意了。

    蒋钦敏锐的抓住了这个战机,或者说,他如愿地等到了这个战机。

    战旗挥舞,两队步卒冲下了土岗,从左右两侧向柳元的阵地上了过去。他们不喊不叫,甚至连战旗都没举,趁着战马刚刚踢起的黄土烟尘,悄无声息的掩杀而来。柳元趴下地上,最先感觉到脚步带来的震动,原以为是骑兵又杀回来了,后来发现位置不对,转头一看,看到无数打着行滕的腿越来越近,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大声喊叫,想提醒部下注意,却惊恐过度,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有一些部曲也发现了杀来的吴军,连声嘶喊,提醒同伴注意,却为时过晚,散乱的阵型无法抵挡吴军的冲击,几个吴军跳过武刚车,砍倒车后目瞪口呆的柳家部曲,随即打开了武刚车的锁链,将武刚车推翻,更多的吴军顺着缺口涌入,对乱作一团的柳家部曲痛下杀手,一路砍杀过去。

    柳家部曲再次大乱,阵地崩溃,被吴军追得像没头苍蝇似的四乱奔逃,有的昏了头,径直向附近的文家部曲的阵地冲去。瞬间将文家部曲的阵地冲乱。

    吴军赶上,四处砍杀,制造混乱。

    山岗上,蒋钦适时的敲响了战鼓,又派了一个千人队加入战斗。这个千人队都是由凉州士家组成,原本是朝廷调拨给高顺的,在高顺麾下训练了一年,算是有些进步,如今看到吴军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中山军的阵地已乱,他们信心大增,一听到命令,立刻冲了出去。还没接战,兴奋的吼叫声就传播开来,声势比吴军更大。

    已经被冲乱阵地的中山军听到这些兴奋的吼叫声,更加不安,惊恐的气氛迅速扩散,四处奔逃。

    听到右侧阵地的哭喊声、杂乱的战鼓声,刘备气得破口大骂,命令亲卫营上前拦截,敢乱阵者,杀无赦。司马懿连忙阻止,阵地已经乱了,急切之间很难重整,不如暂且撤退,中军殿后,阻击吴军的追击,脱离战场再做计较。

    刘备虽然生气,却也知道意气不得。河东部曲实在太烂了,指望他们冷静下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随即命人敲响战鼓,下令撤退,同时命中军结阵,准备断后,阻击吴军,以免进一步的伤亡。

    阵地已乱,吴军骑兵往来冲突,在不同位置列阵的河东部曲早就心慌意乱,斗志全无,听到撤退的命令,他们松了一口气,争先恐怕后的变阵。看到这群毫无章法可言的乌合之众,刘备叹了一口气,连骂人的兴趣都没有了。

    河东也曾是百战之地,吴起训练的魏武卒为天下强兵,如今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就在刘备一边为历史感慨,一边盯着吴军骑兵,恐怕要不要亲自率亲卫骑迎击的时候,司马懿扯了扯他的袖子,指向北面。

    “大王,陷阵营!”

    刘备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光还盯着远处忽隐忽现的吴军骑兵战旗,过了片刻,他突然意识到司马懿说的是高顺麾下战斗最强的步卒,顿时心头一紧,一阵冷汗透体而出。“陷阵营!”他惊呼一声,猛地扭过头,看向北侧的土岗,脖子发出一声脆响。

    骑兵过去已经有一会儿,马蹄踢起的尘土渐渐散去,刘备能清晰的看到一队步卒从土岗上冲了下来,手持刀盾、长矛,排成楔形,向他的前锋冲了过来。在他们未到之前,土岗上的弓弩手、投石机全力射击,将一阵阵箭雨,一只只土包倾泻到前军的阵地上。

    弓弩手被骑兵冲乱,前军无法反制,只能举起盾牌苦撑,同时握紧手中武器,准备厮杀。盾牌能够挡住箭矢,却挡不住投石机扔出的土包,中者无不立仆,激起的黄土更是迷得他们睁不开眼睛,无法呼吸。

    借着这个机会,陷阵营轻松的冲过了几十步的距离,冲入前军阵进。这些中山军都是刘备的中军,训练严格,装备也好,堪称精锐,战斗力仅次于关羽的部下,可是在缺少弓弩手掩护,又被对方的箭阵、投石机蹂躏了一番后,士气大堕,阵势也不严整,面对陷阵营,他们没能展现出应有的实力,陷入被动。

    虽然黄土弥漫,隔得又比较远,刘备还是被陷阵营的攻击速度惊呆了,几乎就在一瞬间,陷阵营就突破了中山军的阻击,杀入阵地,随即向两侧展开,对第一横排的中山军进行夹击。

    刘备大急。步卒结阵而斗,正面最强,侧面要靠同伴掩护,后背最为薄弱,遭遇前后夹击绝对是噩梦,如果不进行救援,这些前军将士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刘备二话不说,命令后排将士压上,挤上陷阵营中的活动空间,迫使他们接战,无暇攻击前排的将士。变化太快,司马懿也没有临阵的经验,也不知道该提什么建议,但他有一种直觉,高顺派出最精锐的陷阵营,恐怕不是为了多杀几个人这么简单。

    鼓声一起,第二横排的前军将士齐声怒吼,起身向前,挺着长矛向陷阵营逼了过去。前后两排之间相距二十步,中山军将士结阵而前,终究不如就地立阵严整,十步后,阵形便有些散乱,原本一条直线,现在变成了有起有伏的曲线,到了与陷阵营接触时,起伏更加明显,部分士卒位置前突,成为孤军。

    此时,陷阵营已经完成了对第一横排中山军阵势的凿穿,两队士卒合二为一,向第二横排的中山军杀了过来,利用前突的中军山士卒两翼保护不够的破绽,左右夹击,迅速砍倒那几个中山军士卒,再次打开缺口,抢占主动权。

    就在刘备的注视下,不足千人的陷阵营势如破竹,接连击破中山军前军的三重横阵,杀死杀伤中山军千余人,直面刘备。

第2314章 大败

    彻骨的寒意笼罩了刘备。刹那间,他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他一直以高祖自勉,希望自己能像高祖一样反复为胜。可是现在他最明白了,高祖虽然不敌项羽,面对其他的诸侯时还是有把握的,自己却连高顺都无法击败,还谈什么雄心壮志,谈什么反败为胜,等上天赐给我一位张良般的谋士、韩信般的名将吗?连简雍、关羽都选择了孙策,我哪里还有什么谋士、名将可以期盼。况且孙策并不像项羽那般自负,就算有谋士、名将也不会投自己,只会投孙策。

    既然如此,不如战死吧。刘备怒气陡增,拔出腰间长刀,高高举起,厉声长啸。

    “亲卫骑,随我来!”

    喝声中,刘备猛踢战马,胯下的乌桓良驹向前猛窜,向陷阵营冲了过去。陷阵营将士见状,连声呼啸,密集列阵,几名刀盾手肩并肩的挤在一起,用肩膀顶着盾牌,准备迎接战马的踩踏。他们身后的步卒也紧紧的抵住他们的背,同时将长矛探出盾牌,用力猛刺。

    转眼间,刘备策马杀到,盾阵也险险完成。

    “轰!”战马撞上了盾牌,正当其冲的刀盾手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得口吐鲜血,盾阵也跟着剧烈地摇晃起来,却没有散。借着反冲回来的力量,长矛们号呼声,用力刺出手中的长矛,还有几个人端起了手弩,瞄着刘备,扣动弩机。

    策马冲击未果,刘备心中惊骇,陷阵营果然名不虚传。在此之前,他只听说过义麾下的步卒有这样的能力,却没有亲眼见过,没想到今天亲眼见识了。

    震惊的同时,刘备本能的抬起钢制的骑盾,护住面门和胸腹要害,同时挥刀猛劈,磕开两柄长矛,脚下用,操练着战马转身,又挡开另一边的两柄长矛。这些动作一气喝成,转眼之间,刘备就脱离了与陷阵营的接触,只是腹部中了一枝箭,战马也被一柄长矛刺中,所幸未能深入,只是划开一道伤口。

    更多的亲卫骑冲了过来,看到陷阵营盾阵坚实,他们下意识地选择了避让,从陷阵营两侧驰过,同时端起手弩,向盾阵的空隙处射出一枝枝弩箭。

    陷阵营的士卒不慌不乱,尽可能的保持盾阵完整,等待骑兵冲杀过去。有人中了箭,却咬紧牙关,一动不动,以免影响其他同伴。

    三百骑士奔腾而来,又奔腾而去,很快就只剩下最后十余骑。盾阵中的队率突然一声爆喝。“散!”盾阵霍然散开,数十名士卒齐声怒喝,刀矛并举,弓弩乱发。迎面而来的中山骑士猝不及防,战马受惊,希聿聿的嘶鸣着,有的人立而起,有的横向急停,将背上的骑士甩了出去。陷阵营士卒赶上,将落地的骑士杀死,将还在马背上的骑士拽下马,转眼间就吃掉了骑兵队形的尾巴。

    刘备没有看到这一切,他正在策马冲锋,想找到陷阵营的破绽,击垮他们,夺回主动权,也夺回一点面子。他得手了两次,杀死杀伤了十几名陷阵营士卒,但大多时候都无能为力,陷阵营将士的配合非常默契,盾阵也很坚固,骑兵很难冲击得手,一不小心,反倒被反击了几回,损失了不少骑士,就连刘备本人都受了伤,身中数箭,浑身是血。

    刘备率领亲卫骑往来冲突,如怒涛急流,陷阵营却如中流砥柱,岿然不动,耐心地与刘备缠斗,一时间各有伤亡,难分胜负。

    几次冲击无果,刘备依然号呼而战,越战越勇,司马懿却心生怯意。既然无法击溃陷阵营,再纠缠下去就没有意义了,高顺有六七百骑兵,随时可能冲过来,到时候再想走就可难了。他力劝刘备不要冲动,尽快撤离,再图后计。刘备也清醒了些,接受了司马懿的意见,拨转马头,脱离战场。

    高顺正打算调骑兵回来,围堵刘备,见刘备主动撤退,暗自可惜,只得放弃了这个决定,眼睁睁地看着刘备离开。骑兵冲击时间不短了,马力不足,想追也追不上刘备,万一再遇到张、王凌率领的骑兵,这些并州骑兵很可能全军覆没。

    刘备主动撤离,剩下的中山军步卒孤立无援,彻底崩溃。高顺、蒋钦趁势发起冲锋,扩大战果。河东部曲撤得比较早,损失不到三分之一,中山军步卒损失大半,只有不到三千余人逃走,剩下的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董亭前尸横遍野,血染黄土。

    被刘备安排到土岗北侧的一万河东部曲听说主力战败,也不敢怠慢,迅速撤离。

    刘备趁兴而来,仅仅交战了半天就大败而归,速度之快不仅大出刘备本人预料,就连高顺、蒋钦都没想到。他们后悔莫及,虽然向安邑派出了信使,却只是例行公事,等鲁肃收到消息,再率部出城,刘备已经逃回大营了,一个击杀刘备的大好机会就这么从手边溜走了。

    正如高顺、蒋钦所料,刘备撤退之后,几乎没有做任何停留,一路撤回安邑城北的大营。

    裴潜、卫觊等人收到消息,大惊失色。刘备败得这么快,败得这么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刘备自己了觉得丢人,回到大营后就以伤重为由,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裴潜等人急了。这算怎么回事?躲起来能解决什么问题,遭受这么大的挫折,形势对己方非常不利,如果不迅速做出决断,后果只会更坏。

    刘备不见人,裴潜只好去找司马懿。与刘备合作是由司马懿主导的,现在刘备一蹶不振,他们自然要找司马懿要个说法。如果刘备不想干了,他们要另想他法,比如直接和并州人合作,总不能等死。

    面对怒气冲冲的裴潜等人,司马懿苦笑。他请裴潜、卫觊等人入座,又命人上酒。“诸位知道董亭之战的经过了吗?”

    裴潜等人互相看看。刘备撤回来之后,又陆续有溃兵撤回,柳元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当然要问战事经过,但柳元等人却说不清楚,而且互相矛盾,分歧不少,让人无法判断。倒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河东世家的表现无法令人满意,面对高顺、蒋钦,他们根本没能发挥出应有的兵力优势。

    “我想,诸位可能听到了好几种说法,不如也听我的说法。”司马懿将他掌握的情况说了一遍,有一些是他在战场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有一些是他后来推论分析的,但条理清晰,合情合理,比柳元等人互相矛盾的说法可靠多了。

    司马懿没有指责河东人,但他描述的战斗经过却表明河东人这次表现极差,如果不是刘备让他们先撤,自己亲自断后,河东人这次损失会更大。现在河东人的元气还在,刘备的步卒主力却损失过半,再夺安邑已经不可能了,汾阴也守不住,最好的办法就是退守闻喜,再加强临汾的兵力,保住半个河东。

    司马懿的本意是直接退守临汾,只在闻喜留一部分兵力,依托闻喜北部的山岗防守,阻止鲁肃进一步北上,但他知道裴家在闻喜产业很多,裴潜不太可能轻易放弃闻喜。刘备损失太大,离不开裴潜的支持,不能不考虑裴潜的态度。

    裴潜沉思良久,长叹一声。“卫大农,你说怎么办?”

    卫觊面色如土。不管怎么说,安邑是必须放弃了,卫家成了丧家之犬,哪里还有什么做决定的资格,裴潜给他留面子,也是看在卫家在河东的影响力,并非是真要向他问计。

    “董亭之战,败在士卒不精,指挥不一,亏得大王英勇,身当锋镝,否则后果更不堪设想。新败之后,不宜再战,还是据险而守,练兵殖谷比较好。闻喜北部的地势比鸣条岗更利于防守,撤到闻喜也是对的。只是新败之后,无兵增援汾阴,汾阴怕是要放弃了。汾水不比涑水,鲁肃控制汾阴,对我们很不利啊。”

    司马懿点头赞同。涑水是季节河,冬春断流,夏秋才有水,可以行船。如果能守住安邑,江东水师受季节影响,能发挥的作用有限。汾水则是常流河,由汾阴到临阴一带常年通航,一旦放弃汾阴,这段河道落入江东水师之手,鲁肃的辎重运输和兵力调运都可以节省大量人力、物力,临汾面临的压力非常大,能不能守住,谁也说不准。

    但事到如今,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主动放弃汾阴,否则裴邯必死。

    商量已定,司马懿去见刘备,转达了裴潜等人的意见,他们愿意将指挥权交给刘备,并由刘备从河东部曲中挑选精兵,补充董亭之战的损失,重建中军,同时退守临汾,闻喜则由刘备安排合适的将领镇守。

    刘备听了,总算满了意,又假意推辞了一番,欣然笑纳。正当他准备派张飞、张去接应裴邯撤退时,汾阴传来消息,高顺、蒋钦趁胜包围了汾阴,发誓要杀死裴邯,以泄杀使之恨。

    刘备不敢怠慢,随即命张飞、张、王凌率骑兵去汾阴,接应裴邯突围。

第2315章 破城

    “刘备这么不禁打?”

    收到高顺、蒋钦的战报,得知他们以少胜多,重创刘备率领的中山军主力,鲁肃大感意外,心里多少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在虞城时就不那么保守了,直接击败刘备岂不更好,免得这么麻烦。

    “刘备轻敌了,面对都督,他不会这么大意的。”辛毗说道。他也有点意外,却不像鲁肃那么遗憾。作战不能太冒险,高顺、蒋钦可以败,鲁肃却不能轻易败,还是保守一点好。“这个高士平名声不显,实力却不弱,不仅能打能拼,捕捉战机的能力也一流,指挥万人作战没什么问题。不过他还是欠缺大战经验,大局观也略有不足,这一战急了些,若能及时调整节奏,缓一缓,等都督赶到,效果也许更好。”

    鲁肃微微一笑。“瑕不掩瑜,能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毕竟是以寡敌众,既然战机出现了,就应该牢牢抓住。倒是我安排不当,如果安排张文远协助他,刘备这次在劫难逃。”

    “是啊,我们的骑兵还是太少,追不上,要不然战果还能更大一些。都督,刘备被打败了,怕是不会再轻易出战,我们要做了长期对峙的准备。”

    “这一次不能急,一定要等子明做好准备。”鲁肃抚着短须,沉吟片刻。“暂缓对汾阴的攻势,拖住刘备。”

    “这恐怕有点难,裴邯杀了高士平的使者,高士平不会饶了他。况且刘备有万余骑兵,守汾阴不行,接应裴邯离开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为了能抓住裴邯,高士平很可能会趁胜猛攻汾阴。都督,我们要做好接应的准备。”

    鲁肃转了转眼珠,有些无奈。相隔两百里,相互之间的联络滞后性很严重,等他的命令送到汾阴,或许高顺已经开始攻城了。攻城这种事就讲究一鼓作气,攻而不克,只能转为围攻,对士气影响很大。

    不出辛毗所料,没过多久,他们就接到了高顺的新军报,他们已经重新包围了汾阴城,即将展开对汾阴的进攻。紧接着,斥候又送来消息,刘备撤出鸣条岗,去了闻喜,而张飞、张、王凌三人率领一万余骑,赶往汾阴去了。

    鲁肃不敢大意,与辛毗商量后,决定用围魏救赵之计,越过鸣条岗,逼向闻喜,迫使刘备召回骑兵。在出发之前,他命人没收了卫家的家产、田宅,将卫家男女老少数百口人全部充作官奴婢,并派人给卫觊送了一封信,如果不立刻投降,河东以后就没有安邑卫氏这一号了。

    卫觊接到消息,失声痛哭,恳求刘备出兵,夺回安邑,夺回他的家人。他担心刘备勇气不足,又去求王盖。王盖不仅是中山国尉,手里还有近两万并州并骑,影响力非其他人可比。

    刘备不想理卫觊,却又不能不做点表面文章,况且鲁肃主动来攻,他也不能不有所准备。他与裴潜等人商议,裴潜虽然担心裴邯的安危,可是相比之下闻喜更重要,他可不希望闻喜裴家像安邑卫家一无所有。

    最后,刘备决定召回张、王凌,迎战鲁肃,只派张飞率领五千骑兵去接应裴邯。

    张、王凌撤回后,张飞不得不谨慎从事。虽说他有五千骑兵,可是鲁肃也有四千骑兵,数量相差不大,装备、训练却差得不少,他没什么优势可言。丘兴、张绣随主力去了闻喜,张辽、庞德却不见踪影,他和这两人都交过手,清楚他们的能力不在自己之下。万一遭遇,他不仅救不了裴邯,还有可能受挫。

    张飞多派斥候,保持速度,随时准备应战。

    汾阴。

    高顺站在将台之上,俯瞰汾阴城,看着城头裴邯的身影,举起了手中的令旗。

    击溃刘备的主力后,他们重新包围了汾阴城。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让高顺所部士气大振,尤其是那些关中籍、凉州籍的将士,觉得有高顺指挥,没什么对手是无法击败的,积极请战。

    此战不仅缴获了大批物资,还抓了几千俘虏,蒋钦建议高顺将这些俘虏变成民,协助搬运攻城器械,进行攻城前的土工作业。高顺同意了,他对那些出身贫苦的普通俘虏说,没有人天生愿意做别人的部曲,你们做这些世家的部曲,无非是自己活不下去了,只能依附世家。现在河东已经是吴国的属地,推行吴国的新政,只要不懒,每一个人都可以活得好好的。你们如果愿意协助我们作战,此战结束后,想从军的可以加入我们,各种条件都遵照我吴军的制度执行。不想从军的也能分到土地,以后安生过日子。

    这些人随刘备从安邑赶来,路上已经见过张辽之前发出的那些公告,只是将信将疑,都以为是吴军的舆论手段。如今听高顺亲自向他们解释,就算不全信,也没几个人主动跳出来反驳。

    这些人作战技能一般,体力还是有的,在立功受赏,回家受田的激励下,他们干得热火朝天,一边干活,还一边向城里喊话。裴邯手下也有不少部曲,听了城外俘虏们的喊话心动不已,手里的武器不知不觉的就偏了方向。

    仅仅一天时间,高顺就完成了攻城的准备,当夜大飨士卒,既是庆功,也是动员。他宣布了攻城的赏格,先登的营人人有赏,校尉、都尉推荐到讲武堂受训,军侯以上各升一级,不论是斩杀还是生擒裴邯者,赏百金。搞得将士们一个个嗷嗷叫,为了争取首战的机会,几乎打起来。

    在互相争抢的同时,绝大部分人又形成一个同盟,要求蒋钦的部下和陷阵营不能首发,他们已经在之前的董亭之战中立了功,应该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们。

    高顺和蒋钦商量后,欣然同意。

    现在,攻城的时候到来了。诸将士气高涨,连早饭都不吃,发誓拿下汾阴,到城中朝食。

    “进攻!”高顺轻喝一声,用力挥下了手中的战旗。

    传令兵摇动战旗,发出命令,城下的投石机阵地接到命令,随即开始发射,木槌落下,投石机长长的梢杆扬起,将一包包黄土抛向城头,草包落地,黄土飞散,城头烟尘滚滚,对面看不到人,守城士卒用布掩住口鼻,还是被呛得咳嗽不已,睁不开眼睛。

    与此同时,弓弩手上前集射,将密集的箭雨射上城头,站在望楼上的吴军射手端着弩,寻找衣甲与众不同的目标,一个接一个的定点射击,射得城头有点身份的人都不敢抛头露面,狼狈不堪。裴邯首当其冲,在十余名重甲亲卫的保护下,大声嘶吼,指挥战斗。

    三通鼓后,两千身披重铠的步卒分作四队,在四个都尉的率领下来到城下,准备攀城。还有八队在他们身后准备。按照高顺的安排,他们将一通鼓的时间发起攻击,如果不能及时登城,并在城头站稳脚跟,就必须退出阵地,将机会让给别人。

    这让首发的四名都尉非常紧张,再三吩咐手下,威逼利诱,务必要一战成功。谁也不肯落后,更不愿意一通鼓罢没能登城,被其他人抢走机会。

    鼓声一响,四队士卒就冲了出去,登上楼车云梯,在弓弩手的掩护下向城头发起猛攻。他们有两重铁铠保护,即使近距离遭受弓弩射击也不太可能送命,可以全力进攻。大多数人选择了长矛,还有一些人选择了双刀,甚至有人选择了狼牙棒这样的重型兵器,总之什么顺手用什么。

    战斗一开始就陷入白热化,各部不约而同的将最勇猛的战士安排了最前面,以期迅速打开局面,在城头站稳脚跟。在这些疯了似的吴军士卒冲击下,城头守军几乎吓傻了,节节败退。

    一通鼓刚过了一半,四只突击队就先后登上了城头,并且在城头站稳了脚跟。他们结阵而斗,从不同的方向杀向裴邯所在的位置。

    看着那一张张越来越近的,狰狞的脸,听着那些兴奋的嘶吼声,裴邯绝望了。求援的消息发出去两天,裴潜此刻可能刚刚收到不久,即使派出援军,他也等不到了。吴军攻得太猛,破城在即。

    裴邯仰天长叹,拔出腰间长剑,自刎身亡。

    裴邯死了,他手下的将士也没有了斗志,纷纷作鸟兽散。他的亲卫想带着他的尸身逃走,却没能成功,被两队攻城士卒截住,砍倒在地。因为争夺过于激烈,裴邯的尸身被砍成了碎块。

    汾阴城告破,将士们实现了在城里吃早饭的誓言。

    两天后,张飞到达汾阴县境,却听到了汾阴已经被高顺攻破,裴邯阵亡的消息。无奈之下,只得率部返回闻喜。

    得知裴邯阵亡,刘备叹息不已,裴潜更是伤心欲绝。裴邯虽是支庶,却是难得的将才,现在却死了汾阴,还被吴军剁成了肉酱。这仇是结下了,以后一定要加倍奉还。

第2316章 后路被截了

    从汾阴撤回,经过稷山时,张的心情很低落。

    他们从安邑而来,走的是鸣条岗南麓,回去的时候却是要去闻喜,要沿着鸣条岗北麓而行。一来一回,一南一北,不知不觉间,他们又向后退了一步。

    开战以来,一直在退,从虞城退到安邑,从安邑退到闻喜,很可能还要从闻喜退到临汾,退到永安。从刘备之前的安排来看,最后的打算很可能就是退守并州。如果真到那一天,中山国就真的完了。并州只剩下太原、上党两郡,供养不起大军,除非中原自乱,否则刘备将永无出头之日。

    中原会自乱吗?张不知道。从袁谭开始,他们就一直等着孙策自乱阵脚,可是到目前为止,孙策不仅没有乱,反而越战越强,袁谭成了为亡国之君,刘备成了丧家之犬,关中朝廷俯首称臣,只剩下一个小皇帝远遁益州。孙策即将登基的消息不断传来,吴国一片兴盛局面,看不到半点内乱的可能。

    张暗自叹了一口气。福兮祸所伏,如果不是当初在官渡一战成名,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有家不能回。

    “将军。”一个亲卫叫了一声,打断了张的思绪。张抬起头,只见远处奔来两骑,骑士们用绳子拽着一个人,那人拼命奔跑,却还是跑不过战马,摔倒在地,被拖着前行。

    张沉下了脸。虽然就地征粮是惯例,但他和其他将领不同,一向反对虐待当地百姓。这不仅是因为他读圣贤书,更是因为他清楚,别看这些百姓没什么反抗能力,却有可能成为敌人的耳目,纵容部下欺负百姓更是短视的行为,看似激励士气,实则败坏军纪。

    骑士来到张面前,翻身下马,拱手施礼。张沉声道:“怎么回事?”

    “将军,此人散布谣言,污蔑中山王和将军,说中山王驭下不严,将军贪狠如狼,纵容部下掳掠百姓,不像别的将军军纪好。”

    张忍不住想笑,别的将军,是指王凌吗?他可知道王凌是什么人,虽然出自并州世家,也是熟读圣贤书的人,眼下又是河东太守,但他对百姓可不算好。如果遇到今天这个情况,这个百姓根本没机会站在王凌的面前。张没吭声,命人将那个祸从口出的倒霉蛋拉起来。

    这百姓很年轻,看起来有些莽,虽然满身黄土,口鼻都快被土塞住了,还是不肯服软。他瞪着张。“你们就是不行,不如之前经过的那个年轻将军。他从我们这儿过,虽然也收粮,却是给了收据,可以抵账的,还给我们娃娃肉饼吃。”

    张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这个百姓搞混了,那个给收据的将军绝对不是中山王的部下,中山军也没有肉饼这种东西,这两样都是吴军才有的。

    吴军在附近?

    “什么样的收据?”张忍着心中不安,不紧不慢地问道:”我也可以给你收据的。”

    年轻人咧着嘴乐了。“在我怀里。”又举起被绑着的双手,得意的冲着那两个拖他来的骑士扬了扬眉,眉上的黄土扑簌簌的往下落。“给我解开。”

    “解你老母!”一个骑士大怒,抬起马鞭就要打,却被张制止了。张亲手解开年轻人,年轻人揉揉腕子,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又慢慢地打开,动作轻柔,就像捧着传家宝。他甚至不愿意交给张,只是亮给张看。

    看到收据上的字迹,张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收据上有一个吕字,这张收据的签署者不仅是吴军将领,而且是吴军中最近风头甚劲的吕蒙。可是最让他惊骇的却不是吕蒙的名字,而是签署的日期。

    这是十天前的收据。

    张不敢怠慢,仔细询问,得知十天前有一大批吴国步骑从此地经过,听说不久之后就分了兵,一路向西,一路向北,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向西的那一路不用说,当是高顺、蒋钦,向北那一路却是吕蒙,不管他们去哪儿了,都不是好消息。

    张立刻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张飞。张飞也吓了一跳,叫来王凌一起商量。王凌脸色煞白,脱口而出。

    “白波谷,或者永安。”

    王凌从太原来,走的就是汾水河谷。永安就在河谷中,东侧是霍大山,西侧是吕梁山,地形险要。白波谷在临汾北,有黄巾旧部白波军在附近活动,也是易守难攻之地。不过白波军实力有限,一般不敢轻易出击,不久前为了声援安邑,曾经攻占临汾,但很快就被绛邑长贾逵击退。可若是有了吕蒙的帮助,那情况就不一样了,白波谷将成为汾水河谷这条喉咙要道上的一根刺。

    这个问题太严重了,张飞、张都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轻信误报。张随即亲自带领斥候,沿着那个年轻百姓所说的方向向北探访,找到了吕蒙经过的位置。春季是旱季,这几天没有下雨,大军经过的痕迹依稀可见。根据遗留的痕迹,张断定,这支大军有步有骑,至少五千人,甚至更多。

    张一面派斥候继续前进,追踪吕蒙的去向,一边回报张飞。

    张飞知道形势严峻,加快行军速度,返回闻喜,与张一起向刘备做了汇报。得知鲁肃派吕蒙向北去了,刘备当时就傻了,司马懿也懵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白波谷就在临汾城北,若是吕蒙占据了白波谷,他们就只剩下临汾、绛邑和闻喜三县,连回旋余地都没有,就算鲁肃不进攻,他们也支撑不了太久,供养数万大军需要大量物资,绝非这三个县的户口所能维持的。

    几乎没费什么口舌,刘备就和所有人取得了一致。无论如何,必须击败吕蒙,攻占白波谷,夺回这条通往并州的要道。他留下裴潜守闻喜,王凌守临汾,剩下的人马共五万步骑全部北上,进攻白波谷。考虑到贾逵在绛邑为长数年,熟悉风土人情,刘备任命贾逵为前军师,协助张飞军事。

    白波军之前的统帅是郭太。郭太出身贫寒,原名郭大,因仰慕名士郭泰,改名郭太。他读过一些书,参加过中平五年的大起义,有作战经验,在白波军里算是人才,甚得白波军将士信任。

    初平元年,董卓据洛阳,关东诸侯起兵讨董,白波军也在郭太的指挥下向南进攻,董卓担心后路,便派牛辅、贾诩占有据河东,双方多次大战,各有胜负。平地作战,西凉骑兵优势明显,到了山地,白波军却占上风,牛辅虽然控制了临汾以南,却一直无法彻底剿灭白波军,双方僵持了很久。

    后来郭太战死,杨奉、韩暹等人各有部曲,谁也不服谁,白波军不复往日声势,只有退守白波垒,艰苦度日。白波垒并不在干道上,离白波谷还有三五里距离,平时自耕自作,再打劫一些路过的商贩作为补充,贾诩、赵昂先后执掌河东,也无力征讨,双方相安无事。

    白波军很早就和孙策有过联系,只是当时孙策的影响不过黄河,暂时威胁不到白波军,白波军也没太当回事,偶尔派人使者联络一下。去年孙策荡平冀州,又传来即将称帝的消息,白波军才紧张起来,商量之后,派杨奉出使建业,向孙策称臣。

    刘备包围安邑,赵昂派人到白波垒求援时,白波军之所以愿意出兵,并不是给赵昂面子,而是吴王。他们相信刘备不是吴王对手,河东迟早是吴国的领地,这时候再不出力,以后哪有资格讨价还价。不过他们也没有出死力的想法,得知吕蒙赶到安邑,他们就撤退了。贾逵的进攻不过是个借口罢了,真要摆开阵势打一打,白波军未必会输。

    吕蒙初到白波垒,在接风宴上就看出了白波诸帅的自满,不禁暗自发笑。这群流寇,躲在山里自鸣得意,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变化。看起来有几万人,其实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浪费粮食。

    吕蒙心里不屑,但是话说得很客气。当年在吴王身边做侍从时,吴王说过一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出手要狠,但不要狠在脸上,脸上不仅要笑,还要笑得好看。所以他取出几副甲胄,对韩暹等人说,击败刘备之后,你们的要求我们都可以满足。不过我来得匆忙,只带了三千副精制甲胄,无法满足你们的全部要求,只能先装备精锐。你们谁的部下最善战,挑三千人出来,这些甲胄就是他们的。

    看着那些精致坚实的甲胄,韩暹等人红了眼。他们原来就不是很团结,互相之间时有竞争,如今有厚利在前,哪里还顾上得脸面。得到的甲胄越多,实力超强,立功的机会越多,将来的官爵也就越高。错失了这一步,以后再想赶回来可就难了。本来平等平坐的大帅,以后却要低人一等,这如何能忍?

    经过三天的激烈争夺,吕蒙挑出了三千精锐,分属杨奉、韩暹、李乐、胡才四人。其中杨奉的兵力最多,有一千两百多人,李乐其次,有八百多人,韩暹、胡才都少,只有四百五人。在吕蒙的建议下,挑剩下的士卒都去耕地,春耕即将开始,也需要大量的劳力。

    紧接着,吕蒙率部离开白波垒,在白波谷的十二道坡附近扎营,并派庞德领韩暹、李乐向北攻取平阳、永安。

第2317章 私心

    十二道坡在白波谷中段,汾水东岸。汾水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向西冲刷黄土,形成一个几乎直上直下的陡坡,东岸却是一片河谷地,层层上升,明显的坡度有十二级,故名十二道坡。十二道坡又分为南坡、北坡,像凭几的两个扶手,将这片河谷地围在中间。

    吕蒙就将大营立在这片河谷地中。

    虽然占据了有利地形,吕蒙却不满意。他抓紧时间操练这些新整编的白波军。白波军人数不少,真正有作战经验的不多。如果不算半个月前的临汾之战,白波军上一次大战还是十年前与牛辅作战。十年过去,当年的主力老了,年轻的新兵体力虽好,作战技能却惨不忍睹。

    吕蒙与杨承、胡才商量,对他们的部下进行强化训练,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从吴军中抽调一些老兵到他们部下做军侯、队率。杨承是杨奉的胞弟,杨奉人在建业,不时有消息传来,说些建业的繁华和登基大典的筹备工作,杨承对吴国最为认可,自然想多立战功,对吕蒙的建议非常赞同。

    胡才有些想法,但力不如人,见杨承答应了,也只好附和。他提出一点,自己只有四百多人,两曲而已,他自己名义上是中郎将,实际上就是一个都尉,如果两曲的军侯都换了,没地方安排人,能否请吕蒙安排的人做假军侯,协助现有的军侯练兵。

    吕蒙知道胡才的担心,答应了。为了安抚胡才,他送了胡才三十套甲胄,以便胡才装备他的亲卫,又许诺将来有俘虏,可以让胡才从中挑选青壮,增设两曲,凑足千人。胡才很满意,态度积极了很多。

    搞定了杨奉、胡才之后,吕蒙召集军侯以上将领开会,从自己的部下中挑出二十余人,到杨奉、胡才麾下任曲军、假军侯和队卒,协助练兵。这些人都是跟随吕蒙多年的老部下,大半都曾入讲武堂进修,自然清楚吕蒙的心思。上任之后,立刻对这些白波军进行宣传、动员。

    他们的方式简单而直接,先说明吴军的军制,重点是军饷和升迁制度,从军能享受的各种福利,然后让白波军士卒以伍为单位,和自己带过的老部下比较各种军事技能,赢的升职,输的降职。

    这些白波军将士是刚刚从几万人里挑出的精锐,多少都有些傲气,见吴军的福利这么好,都想表现一下,结果几场比试下来,能取胜者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是被打得鼻青眼肿,一败涂地。间或有一两个武艺精湛、作战勇猛的,无奈同伴不给力,挡不住对方的五人合击,最终败下阵来。

    这些人都是粗人,很多人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不懂什么大道理,却知道拳头大就是狠,对这些新来的军侯、队率心服口服,俯首听命。

    时间紧迫,来不及教太多的战术,吕蒙集中训练他们的山地战术。山地战以小规模对抗为主,直接参战的人数少,可以同时进行,挑一个山头就可以作为场地。进攻,防守,上午单独训练,下午对抗实战,晚上分析得失,论功行赏,即时兑现。几天下来,白波军进步明显,精气神也有了不小的提升,杨奉、胡才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就在这时,吕蒙接到斥候的消息,刘备率领五万步骑,气势汹汹地向白波谷而来。

    虽然对刘备来得这么快有些意外,吕蒙并不紧张,随即召集诸将议事,准备迎战。

    张飞率领一万步卒,三千骑兵,率先赶到白波谷。

    出发不久,前军师贾逵就对张飞说,白波谷虽然是要害,但最要害的不是白波谷,而是永安。原因很简单,在白波谷的东侧还有一些小路可以通行,只是比较难走,而且缺水,不适合大军行进,小股人马还是可以走的。吕蒙如果得了永安,就算白波谷丢了,依然能扼住退往并州的道路。相反,如果吕蒙未能控制永安,就算白波谷坚不可破,他也无法彻底阻止刘备退往并州,只是制造了一些困难而已。

    张飞觉得奇怪,问贾逵道:“军议时,你为什么不告诉中山王这些情况?”

    贾逵苦笑不语,良久才道:“听闻将军曾为吴王将,手中丈八蛇矛亦为吴王所赠?”

    张飞看了一眼手中的丈八蛇矛,一声叹息。“诚如军师所言。”

    “将军觉得若吴王率兵而来,河东可守吗?”

    张飞笑笑,笑得有些勉强。“吴王并未亲至,如今统兵的是鲁肃。”

    “将军,河东二十城,纵使攻克白波谷,中山王所据者亦不足一半,且盐铁尽失,良田、户口大半为鲁肃所有,如何能养活几万大军?”

    张飞笑不出来了。他对河东的情况知之甚少,贾逵却是本地人,又做过几任县令长,熟悉户口钱粮。他说支撑不住,那肯定就是支撑不住。他不解的是既然贾逵知道,裴潜等人自然也知道,他们为何不向刘备挑明这一点?如今大军的钱粮主要由他们供应,如果他们说支撑不起,刘备非走不可。

    “贾君,飞本武夫,对河东也不甚熟悉,还望贾君指点一二。”

    贾逵清楚张飞的疑问,但他不好直说。裴潜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们舍不得自家的产业,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会放弃。他如果把事实向张飞和盘托出,等于揭了裴潜等人的底,以后就没办法在河东立足了。他当初任绛邑长还是受裴潜举荐的,欠裴潜一份人情。

    贾逵沉吟片刻。“将军可知,河东本是尧舜禹三帝故都,又是三代京畿,春秋时属晋,战国时属魏,与河南、河内并称三河,为何世族数量既不如河南、河内众,实力又不如河南、河内强?”

    张飞有点头大。他景仰读书人,却又最怕和读书人说话,他们有话不直接说,常常不着边际,让你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他向贾逵请教裴潜的事,贾逵却说河东的历史,这挨得上吗?

    见张飞皱眉,贾逵也很无奈,和这些武夫说话就是费劲。他只好装没看见,接着说道:“河东是兵家必争之地,不论朝廷定都关中还是洛阳,河东都是京畿门户,又有盐铁,朝廷自然不希望有世家豪族横行,尾大不掉,是以一直打压河东。河南、河内也如此,只是河东更明显而已。近百年来,河东别说三公,连二千石都不多见。是以杨修居长安数年,竟然未与裴文行、卫伯儒往来,轻视我河东之意甚明。”

    贾逵说完,闭上了嘴巴。话说得这么明白,如果张飞再不明白,他就没办法了。

    张飞确实不太明白,但贾逵不说,他也不好强问,只好沉默以对,自己琢磨。过了好一会儿,他有点反应过来了。裴潜等人为的不是中山王,而是为他们自己。如果刘备能在河东站稳脚跟,甚至将来反败为胜,作为从龙之臣,河东人当然要在新朝占据重要位置。可若是刘备放弃了河东,退入并州,那他的成败就和河东人没什么关系了。所以,不管刘备走不走,裴潜等人肯定不会走,哪怕因此耽误了刘备脱身的机会,将刘备陷于危险之地。

    张飞想明白了这一点,却不好向贾逵验证。他反复权衡,请贾逵为他拟定一个作战计划,以他的名义送往中军,请刘备决断。贾逵心领神会,对张飞多了几分好感,没想到张飞看似粗鲁,却如此有担当。

    贾逵很用心的拟了一份作战计划,交给张飞,张飞看完之后,很是感慨,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用了印,派人送出。又对贾逵说,你要好好活着,将来必成名将,大有用武之地。

    接到张飞的作战计划,刘备很是不解,不知道张飞为什么又想改变既定方案,要先取永安。永安还要白波谷之北,不先拿下白波谷,绕道去取永安?

    司马懿看完计划,略作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对刘备说,这肯定是贾逵的建议。贾逵是襄陵人,又在绛邑做官数年,熟悉地形,他提出来的建议自然有他的道理,应该依照执行,先取永安,后取白波谷。否则一旦吕蒙撤到永安一带,再想迂回到他身后就难了。

    司马懿的建议遭到了卫觊的强烈反对。卫觊说,白波谷之外的确有道路可通永安,但那是小道,不适合大军行进,一旦被吕蒙发现,还有中伏的可能。就算如计划所言,控制了永安,若是不能攻取白波谷,能从小道撤退的只有少数人,大军必为吕蒙所截。

    大王别忘了,不仅中山军的精锐大半在这里,并州军的精锐也在这里,如果不能将这些大军带回并州,大王就算退到并州又能如何?

    刘备听出了卫觊的言下之意,踌躇不决,又向国尉王盖问计。王盖舍不得手中的军队,却又担心错失战机,无法退回并州,同意张飞的计划,只是建议只派少量人马去抢永安,主力还是围攻白波谷。

    见形势不妙,卫觊派人给裴潜送信。

第2318章 穷则变

    裴潜很忙。

    裴邯战死,他要为裴邯操办丧事。鲁肃兵临城下,他要安排守城事宜。闻喜只是一个普通县城,挡不住大军的攻击,为了避免安邑卫氏的不幸遭遇,裴潜将族中老少和所有能移动的财产都转移到了城北的山里。

    收到卫觊的急信,裴潜走上自家的小楼上,看着北面的起伏山峦,自嘲的一声叹息。

    “我真是有目无珠啊,做了一个如此愚蠢的选择。”

    “兄长,也许这就是命。”裴徽走了过来,正好听到裴潜的这声叹息,立刻接上了话题。裴潜回头看看裴徽,知道裴徽误会了,却没有解释。“怎么说?”

    “我听说建业城东也有一座紫金山。”裴徽走到裴潜身边,并肩则立,看看远处的山峦,又回头看看裴潜。“如果说凤凰塬还只是巧合,紫金山总不会也是巧合吧。”

    裴潜冷笑一声:“你知道天下有多少紫金山,又有多少以凤凰为名之地?”

    裴徽向来畏惧这位长兄,即使有满肚子的理由也不敢在裴潜面前卖弄,被抢白了两句,便有些气短,讪讪地笑着。裴潜见状,不忍再说。他其实极是喜欢裴徽的聪明伶俐,只是觉得裴徽太过年轻,不知道生活艰辛,只知羡慕名士风度,好清议,不落实处,所以时常敲打他,免得他太骄傲。见他窘迫,又心中不忍,放缓了语气说道:“你觉得中山王不如吴王?”

    “兄长英明,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裴潜叹息道:“文季啊,你还年轻,不知道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清楚。吴王的确英明果决,却不是所有事都能如他所愿。你以为他愿意看到此刻的局面吗?鲁肃、吕蒙要争功,他也无可奈何。若不是刘备虚有其表,形势何至于如此。不敌鲁肃率领的吴军主力也就罢了,连高顺都无法击败,现在又只顾着退往并州,实在令人失望。”

    裴徽也吃了一惊。“退往并州?中山王要放弃我河东?那我们河东人的牺牲岂不是扔进黄河了。”

    裴潜没有回答,顿了片刻,又问道:“你觉得贾逵贾梁道此人如何?”

    裴徽不假思索地说道:“有才无德,好立功名。可为鹰犬,不可为大臣。此事和他有关?这个窃之徒,恶习难改,又干这不要面皮的事。”

    裴潜皱了皱眉,将卫觊的信递了过去。裴徽接过,迅速看了一遍,不禁哼了一声。他对贾逵印象一直不好,见贾逵为刘备出计,罔顾河东世家利益,气得变了脸色。裴潜也对贾逵的决定不满,但他却不附和裴徽的意气,故作不以为然。

    “文季,你钟意吴王,只怕吴王钟意的却是贾梁道这样的人,而不是你。你看与我们对阵的鲁肃,据说他可是吴王亲自上门去请的人,吴国文臣武将百余,有些殊荣者唯此一人。”

    裴徽阴着脸,一声不吭。

    裴潜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单调的脚步声似乎永远没有停息的时候。裴徽思索了片刻,抬起头,看向远处的紫金山,忽然说道:“兄长,我想去建业看看。河东也好,关中也罢,都是雾里看花,要想知道吴国究竟是什么样,还是去建业亲眼看看最直接。”

    裴潜停住脚步,歪着头,打量着裴徽。“你一个人?”

    “兄长,我马上就成年了。”裴徽有些恼怒。

    裴潜笑了笑,没有理会裴徽的孩子气。半大少年,一心想让别人把自己当成年人,偏偏又藏不住自己的稚嫩。不过这样也好,诚如裴徽所说,他们对吴国、对吴王的了解都是间接的,其中不免偏差,要想真正了解吴国和吴王,只有亲自去走一走。自己限于身份,脱不干身,裴徽却是可以的,正好他对人物品鉴也有一定的天赋。

    “你收拾一下,最好邀上几个同伴,一起去建业游学吧。”裴潜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越快越好。”

    裴徽又惊又喜,连声答应,转身兴冲冲地去了。裴潜看着裴徽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嘴角挑起一抹欣慰地浅笑。身为裴家长子,他担任着家族的重任,不能随心而动,可是裴徽可以。家族的事有父亲、自己和二弟操心就行了,不必让还没成年的裴徽牵涉其中。

    说起来,二弟有好久没有消息来了,也不知道他在益州如何。

    裴潜在楼上独立了很久,然后回到书房,先给留在长安的父亲裴茂写了一封信。河东的情况不容乐观,为家族前途着想,要主动寻找合适的旧交,安排退路。裴家不是卫家,与吴王没有旧仇,没必要陪刘备一起死。然后又提笔给刘备写了一封上疏,阐明白波谷对河东、对中山国的重要性,仅有并州是不够的,存亡之际,是战是降,当断则断,不可心存侥幸,反受其乱。

    “该劝降裴潜了。”辛毗说道,将刚收到的军报轻轻放在案上。“子明需要时间。”

    鲁肃伏在案上,目光在地图上逡巡。“子明说些什么?”

    “他已经接管了白波军,但整编刚刚完成,需要时间训练新卒。如果现在就接战,伤亡会比较大。”

    鲁肃抬起头,看了一眼军报,微微颌首。“现在劝降,是不是有些早?裴邯刚刚战死,还有几百部曲阵亡,此刻投降,裴潜如何向族人交待?”

    辛毗叹了一口气。他也觉得时间有点早,除了裴邯的死之外,裴家还没有遭受重大挫折,未必能承认现实,现在劝降,裴潜可能不予理会,也可能漫天要价。可是吕蒙面临重大压力,他们不能坐视不理。

    “就当是离间计吧,只要能干扰刘备的判断,延缓他的攻击就行。”

    鲁肃想了想,同意了辛毗的建议。“让谁去?丘兴?”

    “柳孚。”辛毗笑了笑。“此人是柳元的胞弟,又是贾逵的妻兄,和裴潜关系也不错。让他回去,一举三得,再不济也能说动一两人。”

    鲁肃有些奇怪。“上次被俘的?我怎么没看到这个名字?”

    “他报了个假名,不过我已经让丘兴去确认过了,只是暂时没有揭穿他,让他在俘虏营吃几天苦头,受几天罪,对他有好处。读书人嘛,必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才能增益其所不能。”辛毗一边说,一边习惯地抬起头,摸了摸后脑勺,见鲁肃看他,又自嘲道:“就像我一样,不被大王砍那一刀,这辈子也不会脚踏实地。”

    鲁肃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他随即让人叫来了丘兴,吩咐了一番。丘兴领命,出了中军大营,直奔俘虏营而去,没费多少心思,就找到了柳孚。

    柳孚正在劈柴,干得很卖力,脚边已经堆了一大堆劈好的柴,他还是不停的举起斧头,一下下地劈下去,动作熟练,看得丘兴很是诧异。柳孚家虽然算不上大富,柳孚也通晓武艺,平时却很少做这种体力活,没想到这才几天时间他就能这么熟练。

    丘兴走到柳孚面前,歪着头,静静地打量着柳孚。柳孚正低头劈柴,见眼前多了一双战靴,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士卒,心里便有些紧张,慢慢抬起头,发现是丘兴,这才松了一口气,腿一软,蹲在地上,一手抚着心口,一手指着丘兴,只是笑,却不说话。

    “柳兄,别来无恙。”丘兴笑道。

    “唉,败军之将,阶下之囚,有什么有恙无恙。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凭力气吃饭。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吴军的伙食真不错,你看我,比以前壮实多了。”柳孚一边说,一边夸张的曲起手臂,展现肌肉。

    “那让你再待几个月?”

    “没问题啊,只要你等得。”

    “我为什么等不得?”

    “你来找我,总不会是想杀我吧。”柳孚歪歪嘴,自嘲道:“若是不照面,你当然可以装作不认识,如今已经照了面,你不救我,只有杀我了。”

    丘兴点点头。“柳兄英明,那就收拾收拾,跟我走吧。有没有想救的人?多了不行,三五个还是可以的。”

    柳孚也不客套,报了几个名字。丘兴让亲卫记下,去找俘虏营的校尉提人,自己带着柳孚回营,一边走,一边把当前的形势说了。柳孚稍微问了几句便点头答应。在俘虏营呆了这些天,他最大的希望就是丘兴,一直等着丘兴来。如今丘兴来了,他自然不能将机会拒之门外,再在俘虏营苦熬。

    董亭一战,他算是看清楚了,刘备根本不是鲁肃的对手,中山国维持不了几天,就算退到并州也没用,苟延残喘而已,反复为胜是一点希望也没有。河东柳氏不能跟着这样的人送死,有机会还是转换门庭的好。天子本人都认输了,那么多朝廷重臣都向吴王称臣,连四世三公的弘农杨氏都做了新朝之臣,他们这些小门小户有什么放不下的。柳家既不像裴家受过朝廷恩惠,也不像卫家和吴国重臣有恨怨,更和中山王刘备没半点交情,没必要陪他送死。

第2319章 釜底抽薪

    随丘兴到营中大帐,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吃了一顿热腾腾的饭菜,柳孚随丘兴去见辛毗。听辛毗说完要求,他没说话,只是拱着手,神态恭敬。

    辛毗有些意外,不禁多看了柳孚两眼。这个河东人虽然刚从俘虏营放出来,也愿意投降,却不像他预计的那么颓丧,甚至看不出一点谦卑,反倒有一种莫名的自信。看他这样子,是有不同意见吗?

    “柳君若有指教,不妨直言当面。”辛毗笑道。

    柳孚看了看丘兴,丘兴也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有顾忌。柳孚心中有了底,向辛毗拱拱手。“辛军师,指教不敢当,只是有一些肤浅陋见,请军师参详。”

    辛毗欠身还礼。“愿闻高见。若有所得,必不敢使明珠遗野。”

    柳孚大喜,有了辛毗这句话,他就有了进身之阶。“孚虽是解人,舍妹却嫁在襄陵,妹夫便是守临汾令贾逵。孚多次往来襄陵,常与贾逵谈兵,对附近地形略知一二。白波谷虽是要害,却非唯一通道,不如永安险要。若刘备遣通晓地形之人绕过白波谷,先取永安,再与主力夹击白波谷,纵使不胜,亦可从容退守永安,出入并州。”

    辛毗一听,立刻明白了破绽在哪里。赵昂也好,吕蒙也罢,他们都是外地人,到河东时间很短,对地形的了解基本来自于郡国舆图。可是郡国舆图上只标注官道和要地,大的地形,比如汾水河谷和白波谷,对一些小道是不标注的,那是驻军图的内容,由朝廷直接掌握。河东是黄土地,高塬低谷遍地皆是,通与不通,除了本地人很难搞清楚。

    他们以为白波谷是必经之路,实则不然。柳孚知道,贾逵自然更清楚,他完全有可能建议刘备分兵绕过白波谷,先取永安,再夹击白波谷。就算吕蒙能守住白波谷,截住刘备的目标也无法达成。

    换句话说,本地人的支持不可或缺。

    “柳君是解人?”

    “正是。”

    “关毅、关羽父子也是解人,你们有来往吗?”

    柳孚摇了摇头。“知道关氏父子,不过没什么往来。”

    辛毗放心了。没往来没关系,就怕有仇,关羽可不是什么善人。如果有什么瓜葛,要事先做些准备,免得将来麻烦。他随着以闲聊的口吻把吴国对世家、豪强的态度解说了一遍,主要是辟谣,传言难免失真,尤其是在有心人故意混淆是非的情况下。不管是之前贾诩主政,还是后来赵昂主政,对吴国新政都是有保留的,河东人了解真实情况的机会并不多。

    听完辛毗的解释,柳孚也明白了辛毗的底线。人可以放,家产也可以归还,但是耕地必须充公,只不过并非赶尽杀绝,收回耕地只是为了避免兼并,保证粮食的供应,世家、豪强还可以凭经营工商挣钱,吴王曾向冀州世家保证过,五年之内,财产如果没有增长,缺额的部分由他补足。

    有了这样的保证,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河东有盐有铁,发财很容易的。柳孚随即表示拥护新政,愿意献出耕地,并愿意向其他家族转达吴国新政,转达鲁督和辛军师的善意。如果可能,他愿意去劝降贾逵。

    辛毗当即表示,欢迎河东豪杰弃暗投明,共建太平。

    柳孚心满意足,带着辛毗的亲笔信,直奔临汾而去。

    临行之前,柳孚对辛毗说,裴家新增血仇,暂时不宜劝降,况且裴潜的父亲裴茂滞留长安未归,二弟裴俊在益州,摆明了就是多方下注,现在劝裴潜投降比较难。等打败刘备,裴潜没有了选择,不降也得降。就眼前而言,其他家族更容易劝说,也能直接影响刘备的决定。刘备的步卒主力损失大半,必然要依赖其他家族的部曲补充,而这些家族大多是河东南部各县的,如今临汾以南失守,他们的产业受损,正是动摇之际,只要消除他们的担心,弃暗投明是必然选择。

    河东人和刘备没有任何交情,之所以出现今天这个局面都是司马懿从中蛊惑,裴潜、卫觊或是投机,或是报怨,其他家族受其愚弄裹挟,并非心甘情愿。形势如此,他们再不清楚就迟了。

    辛毗接受了柳孚的建议,让他先去临汾见柳元等人,行釜底抽薪之计,瓦解刘备士气和兵力。

    柳孚赶到临汾,首先见了兄长柳元,把与辛毗谈成的条件一说,柳元当时就答应了。董亭一战,他死里逃生,见识了吴军的战斗力,已经对刘备没什么信心,只是担心像卫家一样被洗劫一空,这才没有下决心投降。如今听说可以保留耕地以后的所有家产,以后还有机会参与盐铁经营,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跑到辛毗面前投降。

    柳元对柳孚说,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柳家不会再为刘备卖命。不过我们也不能空着手投降,总得立点功,我觉得临汾不错。我想办法回临汾休整,到时候配合鲁督取临汾,算是将功赎罪。

    柳孚让柳元去联络其他人,自己赶去前军找贾逵。

    刘备接到裴潜的书信,又急又气,却不能漠视。惹怒了裴潜,他就无法在河东立足了,甚至可能出不了河东。

    正因为如此,他明知是卫觊通风报信,却不能说什么,只能装不知道。

    司马懿知道裴潜会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希望裴潜知道,可是他拦不住卫觊。他是河内人,不是河东人,在这个问题上,卫觊不会相信他。形势发展到这一步,他也很无奈,接下来该怎么走,一时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建议刘备暂时压下张飞的作战计划,不予回复,打算等两天再说。

    但刘备很快就发现形势不容他们等待,河东世家的态度急剧变化,别说分兵取永安,就连进攻白波谷都受到了质疑。柳元首先提出,自己的部下损失太重,恐怕不能担任战事,请求调回临汾休整。刘备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便答应了,结果柳孚刚拔营返回临汾,又有几个小家族提出各种各样的请求,希望能退出战事,或就地休整,或返回临汾,皮氏的耿华甚至要求刘备增兵皮氏,以免皮氏步汾阴后尘,落入高顺之手。

    刘备气急败坏,以为是卫觊从中作祟,一怒之下,说了几句难听的。

    卫觊莫名其妙,他也正在追查原因,但所有人都防着他,无形中孤立了他,甚至有人看他的眼神极其不善,就像是豺狼看着猎物,让他惊惧不己,只有暗中提高警惕。卫家已经家破人亡,只剩下他和身边几个人,如果说有人想用他的首级向鲁肃邀功,他一点也不奇怪。

    面对刘备的质问,卫觊心灰意冷,欲哭无泪,索性告病,不再问事。

    王盖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他私下与司马懿商量,河东人有了异心,大军随时有可能崩溃,必须准备后路。张飞的计划应该立即执行,抢占永安,保住撤往并州之路,若是延误了战机,永安失守,他们有可能全军覆没。

    司马懿深以为然,随即向刘备进言,留下王盖正面进攻白波谷,刘备亲率部分精锐绕过白波谷,进取永安,再回师与王盖夹击白波谷。至于裴潜的意见,倒不用过于担心,裴潜不是反对他先取永安,而是怕他放弃河东,只要他不放弃河东,裴潜是不会做出过激行为的。

    刘备将信将疑,但他还是采纳了司马懿的意见,一面向卫觊解释,请卫觊与裴潜联络,一面集结精锐,向白波谷进发。在河东世家离心之后,刘备的兵力迅速缩水,只剩下三万余人。刘备当即决定,自率中山步骑去抢永安,王盖、王凌率并州步骑驻守临汾附近,等他拿下永安后,再从南北两个方向夹击白波谷。

    王盖同意了。刘备随即分兵,率部赶上张飞,亲自与贾逵面谈,仔细询问计划细节。

    对刘备的计划,贾逵表示很为难。他选择的道路狭小,上塬下谷,很不好走,步卒还勉强,战马就困难了,更别说携带大量辎重。如果只带少量辎重,到达平阳之后,小队人马可以就食附近诸县,一万多步骑却不现实,那几个小县根本支撑不起。没有足够的粮草,万一不能迅速攻克永安,势必不战自溃。

    刘备急了,那我就留下骑兵,自率三千步卒前去。

    此言一出,不仅贾逵傻了眼,张飞、张、司马懿都吓了一跳,异口同声的劝阻。这太危险了,如果吕蒙收到消息,派人截击,刘备会有生命危险。司马懿立刻劝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况大王乃一国之君,更不可白龙鱼服,临不测之渊。

    司马懿话音未落,刘备就红了眼。“我现在算什么一国之君?不拿下永安,我就是瓮中之鳖,死无葬身之地。你们谁也别说了,这事就这么定,愿意跟我舍命一搏的跟我走,不愿意的就在此等我的消息。若我能侥幸成功,我们再做君臣,共图大业。若上苍不佑,我战死永安,你们就各寻前程吧。”

第2320章 得道多助(求推荐!)

    见刘备要拼命,贾逵有点心虚。这太危险了,和伸头让人砍没什么区别。要是刘备真出了什么意外,他难辞其咎。他考虑了好一会儿,补充道:“大王,其实……要去并州,并非只有汾水河谷一条路,只不过这条路最方便而已。”

    “还有什么路?”

    “由绛邑东行,溯浍水而上八十里,有翼城,乃故翼国之地,越浍山,到端氏,然后循沁水河谷,南行可至河内,北行可至太原,或东越空仓岭至上党。只是路途艰险,要费些力气。”

    “是么?”刘备心生疑惑,看着贾逵,沉吟不语。既然还有路,为什么之前贾逵绝口不提。

    贾逵知道刘备在想什么,坦然承认,他只知道那里有路可走端氏是河东郡最东的一个县,端氏县的官吏到郡治安邑办差必走这条路,途中经过绛邑,会在绛邑休息但具体怎么走,他不清楚。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条路不好走,不仅要翻山越岭,沿途也没什么人家可以筹集军粮,必须自备粮草。只有到了端氏才能得到补充,还要事先做好准备端氏人口有限,县仓的存粮不多,供应不了几万人的大军。

    司马懿也证实了贾逵的推论。他也听说过这条路,但了解有限。简而言之,这条路不合适大军行动,最多只能作为不得已的备用。如果不是眼前形势紧急,没有人会考虑从那条路撤退。

    刘备反复权衡,还是决定亲自强攻永安。只不过为了预防万一,他做了两手准备,让司马懿通知逢纪,先将部分人马及家眷撤入上党,并筹集粮草,运往端氏,做好接应的准备。虽说河内暂时还没消息传来,但他估计不会太久,春耕结束,孙策要么亲至,要么派遣大将进驻河南,接替鲁肃原本的任务,势必对河内发起进攻。

    司马懿苦劝无果,只得遵令而行。他随刘备行军,贾逵为向导,张率部曲大戟士充任刘备的亲卫骑。吕蒙身边有骑兵,不管路有多难走,刘备必须带上亲卫骑,以防不测。张飞率领剩余的骑兵暂驻白波谷以南,必要时强行穿越白波谷,接应刘备。

    安排妥当,刘备亲笔书写了给逢纪的命令,派人沿着贾逵说的道路送往河内,然后就出发了。

    已经赶到贾逵军中的柳孚有些着急,他劝贾逵放弃刘备,转投鲁肃,贾逵却不肯。这个计划是他提出来的,现在刘备要亲自执行,他不能半途而废,就算赌命,他也要陪刘备走一遭。柳孚想赶往白波谷报信,却被贾逵扣住了。贾逵逼着他随行,也不杀他,也不准他有逃走的机会,以免走漏消息。

    柳孚气得大骂贾逵是榆木脑袋,天生穷命,这次要连裤子都输掉。贾逵也不在乎,随他怎么骂,就是不放人。

    庞德与韩暹、李乐步骑两千余人一路北行,平阳、永安望风而降。

    平阳、永安都在汾水河谷中,地势险要,原本并不易攻取,奈何形势发展太快,谁也没想到不到一个月,战线就推进到临汾一带,刘备也好,裴潜等人也罢,都没有做好准备,平阳、永安空有地利,却没有足够的兵力据守。

    更重要是刘备以优势兵力不敌高顺,大败于董亭,吕蒙又直接占据了白波谷,大有南北夹击,将刘备围歼在临汾的势头,平阳、永安的守军见状,也没心思为刘备卖命,纷纷举城而降。时间太短,他们没有受过刘备的恩惠,也对这位屡战屡败的中山王没什么信心,自然还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要紧。

    当然这和庞德及时的宣传政策,安抚百姓也有关系,受张辽的启发,庞德这次北上时带了不少印好的公告,每到一地,就派人四处张贴、宣传,消除百姓的疑惧,同时严控军纪,不准将士们骚乱百姓。孙策向来讲究军纪,严禁士卒扰民,吕蒙出身贫寒,对此非常赞同,独立统兵后也非常在意这一点,庞德这些年跟随孙策,自然清楚孙策的脾气,即使独自领兵也不敢放肆,并且早早地和韩暹、李乐二人通过气,让他们管好自己的手下,要不因为一时贪便宜,耽误了前程。

    韩李二人新附,实力有限,哪敢惹事,纷纷点头答应,严禁部下掳掠。好在这些人也大多是本地贫苦百姓出身,如今不愁吃不愁喝,自然没必要去以身试法,执行得还算不错。

    良好的军纪赢得了沿途百姓的一片赞誉,也让庞德的进军变得异常顺利,还有人主动投动,平阳人梁岐、永安人饶助就是其中典型。

    梁岐出身平阳梁氏,算是当地的豪强代表,其祖父梁鲔官至司徒,算是整个河东都不多见的高官,不过昙花一现,梁氏其后仕途一直不顺利,大多在千石以下徘徊,梁岐本人曾任魏郡涉长。去年袁谭被刘备击败,他不愿意为刘备效劳,就弃官返乡。没想到今年刘备居然又到河东来了,让他憋气了好久。庞德率部到平阳,他求之不得,主动出迎劳军,又为庞德出谋划策。

    有了本地人的配合,庞德自然一路顺风。

    拿下永安不久,庞德就收到了梁岐传来的消息,刘备率领三四千步骑,从小道而来,正逼近平阳。

    庞德很惊讶,却不慌张,反倒有些兴奋。刘备放弃大军,从小道而来,正说明永安的重要性,他抢占了先机,守住永安,就是胜利。他刚从平阳来,知道平阳附近的河谷很宽,梁岐能守住平阳,却挡不住刘备,永安才是关键。他立刻命人快马回复梁岐,让他尽量守住平阳,不要出击,然后向饶助打听附近的地形,寻找适合作战的地点。

    饶助很积极,对庞德说,永安附近有三座小城,相距都不远,西北有唐城,是尧帝所都,南面有个霍城,是故霍国的国都,就在汾水西岸。东北有彘城,是旧的县治永安原如彘,孝顺帝时才改名永安。唐城年代久远,早就荒废了,可以不考虑。霍城在汾水西岸,刘备从平阳来,是沿东岸的河谷而进,要去霍城,再来永安,要两次渡过汾水,急切之间不太容易。

    剩下的就是彘城。彘城在彘水以北,与永安县城隔彘水而望。彘水是条小河,现在水也浅,无须架桥,涉水可过。刘备远道而来,如果想休整一下再攻城,很可能会在彘城休息。

    庞德在饶助画的地图上仔细看了看,觉得不妥。他到永安来的目的不仅是为了截住刘备的大军,更是为了截住刘备本人。如果让刘备从城下经过,等着刘备来攻城,万一刘备不攻城,径自逃了,岂不白忙一场。

    “我不关心刘备可能在哪儿休整,因为我根本不打算让他有时间休整。有劳饶君告诉我,什么地方适合骑兵突击,刘备战败之后,又可能往哪个方向逃窜?”

    饶助吃了一惊。“将军要出城迎战?”

    “当然。”

    饶助大声叫了起来。“将军,你只有一千骑兵,一千两百步卒,总共才两千四百人,刘备虽然骑兵少一些,可是总兵力是你的两部,你没什么优势。为什么不据城而守,等刘备自溃?”

    庞德笑了。“我大吴的骑兵以一当十。步卒守城,骑兵突击,可一战而胜。只是为了防止刘备从小道逃走,我还需要预先安排一些伏兵。饶君可能不太清楚,这位中山王别的本事一般,逃命的本事堪称天下第一。你等他来攻城,恐怕会落空的。”

    饶助盯着庞德看了半天,确定庞德不是开玩笑,咬咬牙。“将军果能击败刘备,刘备能逃的地方只有一个:霍大山。霍大山上有飞廉庙,时常人有祭祠,有小道可通,刘备可以从那里逃走。”

    “能否辛苦饶君,带一些人去那里设伏?”

    饶助大喜。“敢不从命。”

    庞德随即请来韩暹、李乐,通报了自己的计划。他打算让韩暹守城,李乐带人伏击,自己率骑兵迎战刘备。刘备被击溃后,有可能从霍大山上的小道逃走,也可能从冒险从永安城下溜走,所以他们都要做好截击抓捕的准备。当然,如果战事不顺利,刘备的损失不大,他们无须冒险,守住永安就行。

    听说有可能抓住刘备,韩暹、李乐正中下怀,欣然从命。

    安排妥当,庞德随即带着骑兵出城,就在城南五里处立阵,左边是霍大山,右边是汾水,汾水对岸便是饶助说的霍城。霍大山和汾水之间相距不过百余步,是附近最为狭窄的路段。刘备要去永安,必从此过。

    得知要迎战刘备,一千中军骑兵颇有些兴奋,不远千里的从建业赶来,今天终于可以上阵了。骑兵中有些人见过刘备,对那个大耳朵、长手臂的中山王毫无敬意,和同伴们说起刘备当初被孙策捉弄的故事,戏谑调侃,无所不至,一时间笑语欢腾。

    在他们的说笑声中,刘备来了。

第2321章 无路可退

    刘备来得很急,他没有时间犹豫、思考。他担心一停下思考,所有人的勇气就会化为乌有。

    包括他自己。

    他已经无路可退,只有奋勇向前。

    这也是他选择了司马懿、张,却放弃了张飞的原因。司马懿受到了杨修的轻视,张杀了韩银,他们都和自己一样无路可退,张飞却一直对孙策心情感激,与已经投降的关羽交情也深厚。他不怀疑张飞的忠诚,但这种要拼命的时候能不能依靠张飞,他心里没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让张飞留在白波谷以南,指挥中山国最后的精骑,也是他给张飞留一个礼物。万一他战死了,张飞可以凭着这万余精骑获得孙策的重用,不至于像关羽一样沦为一名普通的侍从。

    兄弟一场,两不相欠。

    经过平阳时,他没有停留。平阳城门紧闭,城头戒备森严,显然没有开城投降的意思。他没时间攻打平阳,但听贾逵说守平阳的人叫梁岐,曾经是涉长,去年才弃官归乡时,他心里很难受。贾逵说得含蓄,他却听得明白,梁岐不愿意为他效劳,宁可弃官,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指望且投降呢。

    士可杀,不可辱。若能夺得永安,回程时一定攻破平阳,杀了梁岐。

    过了平阳,刘备放慢了速度,并在离永安还有三十里时停止前进,全军休息。他命张派出骑士,沿河谷两端打探消息。越过白波谷,重新出现在汾水河谷后,他的行踪就无法掩饰,尤其是经过平阳后,吕蒙很快就会收到消息,很可能派重兵前来堵截。他不能同时迎战两路人马,只能先击败一路。

    按照路程计算,如果吕蒙派兵追击,赶到此地时也会体力不足,正是一举击破的好机会。如果吕蒙的追兵没有及时赶到,或者在平阳休整,那他就可以利用这个时间攻击永安。

    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最不坏的选择。将士们翻山越岭,上塬下坡,急行军近三百里,人困马乏,必须停下来休整,恢复体力,否则无法战斗。

    很快,刘备收到消息,庞德在永安城外数里的河谷中列阵,等待他的到来。从目前打探到的情况来看,只有千余骑兵,没看到步卒。

    刘备和司马懿、贾逵商量后,认为城外就是这些骑兵,没有步卒。一来吴军骑兵精锐,常常以少胜多,庞德所领又是吴国的中军亲卫骑,是精锐中的精锐,不会把他们这奔袭而来的三四千步骑放在眼里;二是步骑合击,向来是步卒列阵,骑兵突袭,不可能反其道而行之。况且附近的地形限制,东侧是陡坡,西侧是汾水,也没有步卒藏身的地步。

    得知对手很可能只是庞德所领的千骑,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击败庞德,剩下的那一千多刚由白波军改编的步卒不足为虑。刘备也暗自庆幸,但他不像其他人那么轻松,他清楚击败庞德并非易事,当然这些话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宣诸于口。

    反复商量后,刘备拟定了一个战术:贾逵率领两千步卒在河谷中列阵,司马懿率弓弩手埋伏在右侧的山坡上,他与张率领亲卫骑迎战庞德,如果交战不利,取胜不成,则佯败撤走,诱庞德追击,届时由步山谷中的步卒进行阻击,山坡上的弓弩手从侧面射击,重创庞德后,经过休整的骑兵再返身攻击,争取全歼庞德所部。万一身后有吕蒙派来的援军,贾逵也可以抵挡一阵。

    这个方案没什么问题,所有人都表示同意,只是贾逵提出了一个补充建议:派一部分人去飞廉庙附近打探,万一不能顺利击败庞德,或者虽然取胜,但杀伤不够,将来强攻永安有困难,则派人从飞廉庙附近的小道绕到永安背后,偷袭永安。那里有一座彘城,也可以驻兵。

    司马懿也赞同贾逵的意见。刘备想了想,同意了。他知道贾逵的真正用意不仅是为了偷袭永安,更显为了留一条退路,以便逃往并州。他不想用这条路,但不能断了别人的路,以免引起军心动摇。

    他只是要求贾逵隐秘行事,不要让太多的人知道。

    贾逵领命。

    刘备、张率领亲卫骑向前去了,司马懿带着弓弩手上坡埋伏,贾逵率部在河谷中列阵。他没有闲着,命令将士们抓紧时间挖坑,利用河谷中原有的沟谷,加深加宽。

    这些将士连续行军数日,疲惫不堪,现在又要挖坑,心里一肚子怨气。贾逵却不肯让步,他召集几个校尉、都尉,告诉他们,黄土疏松易挖,体力消耗有限,但是作用却非常大。不管是前面的庞德,还是后来可能出现的追兵,都是骑兵,没有辎重车,仅凭现有的这些武器,很难挡住骑兵的冲击,只有多挖坑才有可能取胜。

    这三千步卒以刘备的中军残部为主,他们在董亭之战时刚刚被并州骑兵突袭过,知道贾逵所说有理,不敢怠慢,立刻回到各营,威逼利诱,命令将士们抓紧时间挖坑。在生死安危面前,这些将士也拼了命,在阵地南北各挖出两道沟,虽然不至于让战马掉进去爬上不来,至少能让战马减速,无法长驱直入。

    司马懿在山坡上也没闲着,他命令弓弩手在山坡上挖坑,坑的大小要能将自己藏起来。没有刀盾手、长矛手的掩护,弓弩手只能自己保护自己,挖坑不仅可以藏身,还能阻止骑兵冲击。

    没有专用的工具,这些中山军的将士只能用战刀、长矛掘坑,或者干脆用手捧出浮土,辛苦自不必说。可是为了活命,他们还是干得很卖力,阵地上黄土飞扬,热火朝天,几道土沟渐渐成形。

    柳孚在两名亲卫的监视下,看着贾逵东奔西走,指挥将士们挖坑,忙得满身尘土,冷笑不已。

    “白费力气。”

    贾逵不予理会,一心一意督促部下挖坑。被柳孚说得烦了,他喝道:“你再不闭嘴,我现在就告诉他们你的身份,杀了你明志。”

    柳孚打量了贾逵两眼,闭上了嘴巴,再也不说一句话。他和贾逵认识这么多年,知道贾逵不是虚言恫吓,贾逵真干得出来这种事。他有些后悔,当初父亲怎么就信了那个相士胡说八道,说襄陵贾氏有富贵之相,将妹妹嫁给了贾逵这个穷小子呢?这完全没道理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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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