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2章 内朝三老
“天下归德矣。”蔡邕坐在窗前,沐浴着温暖的冬日暖阳,一声轻叹。
宽大的书案上,几部书稿垒得整整齐齐,笔墨纸砚一尘不染。一杯香茗摆在手边,茶雾袅袅,香气萦绕鼻端。蔡邕宽衣博衫,披散着头发,神情舒散。刚刚泡完温泉,又坐在有暖气的房间里晒太阳,浑身暖洋洋的,气血通畅,面色红润,与白发相配,如神仙中人。
“大父,什么是天下归德啊。”周循走了进来,赶到蔡邕身后,捏起小拳头,熟练地为蔡邕捶背。蔡邕大笑,反手拍拍周胤的小屁股。“什么叫天下归德?就是只要行王道,尚道德,百姓就服你,从四方而来,如水归大海。”
周循小拳头捶得又轻又快。“大父是说大王吗?可他征服天下用的都是武力,那些人都是打不过他才投降的。”
“放肆!”周瑜跟了进来,喝了一声:“不可对大父无礼。”
“你闭嘴!”蔡邕喝了回去,指指对面,示意周瑜坐,又拍拍周循的小手。“别怕别怕,有大父在呢。”刚刚还一脸凝视,转头便声色俱厉,对周瑜说道:“我乖孙儿说错了吗?豫州、兖州,冀州、幽州,哪个不是武力征服的?不用武力,你这个江陵督还有什么用?”
周瑜很无语,瞪了一眼躲在蔡邕身后吐舌头扮鬼脸的儿子,缓声道:“阿翁,话虽如此,也不能不有所分辨,要不然小儿无知,会以武为德,不辨朱紫。”
“你说得也有道理,这里面的道理很玄妙,一般人的确搞不明白。咦,昭姬呢,她怎么还不来?”
“昭姬她……有点不舒服,稍迟一会儿。”
“不舒服?”蔡邕坐了起来,神色紧张。“是不是太累了,病了?现在可是关键时候,病不得。”
“不是病,是……”周瑜吞吞吐吐,蔡邕着急,正要发怒,周循凑到蔡邕耳边,嘀咕了几句,蔡邕一听,顿时转怒为喜,一拍案几,险些蹦起来。“公瑾,昭姬有孕了?”
周瑜窘迫地点点头。蔡邕大喜,拍手而笑。周瑜出征,夫妻相距千里,只能鱼雁往来,蔡邕可有些着急。蔡琰二十多岁,正是适合生养的时候,不趁着这个时候多生几个,以后想生也没机会了。这次周瑜回来,蔡琰这么快就又有了身孕,蔡邕心情大好,强烈建议周瑜在家多呆几天。
周瑜连连摇头。“阿翁,益州战事还没结束,大王登基之后,我肯定要回去的。”
“那可不一定。”蔡邕抚着胡须,得意洋洋的摇头。“公瑾啊,我想来想去,这枢密院啊,除非是大王亲任,否则不太可能由郭嘉主持。郭嘉是大王心腹不假,但他格局不够,不能服人。”
“公瑾若是主持枢密院,恐怕损失最大的不是郭奉孝,是阿翁你呢。”蔡琰从门外走了进来,轻声笑道。蔡邕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脸色不太好,心情却没受影响,放了心。他摆摆手。“我无所谓啊,一把年纪,还要什么官,回襄阳学院教书著史,挺好的。”
蔡琰在周瑜身边坐下,挽着他的手,笑眯眯地看着蔡邕。她知道蔡邕也很纠结。吴王要建翰林院,无论是学问还是资历,蔡邕都是最佳的翰林院祭酒人选,但内朝三院不能不考虑平衡,如果周瑜做了枢密院祭酒,蔡邕这个翰林院祭酒就肯定做不成了。为了周瑜,蔡邕肯定不会争,但要说他一点遗憾也没有,那也不太现实。第一任翰林院祭酒可是多少人要抢破头的荣誉,蔡邕如果主动退出竞争,不知道多少人要抚额相庆。
“公瑾还年轻,正是立功的好时候,回京太早了,还是阿翁再辛苦几年吧。”蔡琰说道:“再说了,我阿翁刚转大农,公就转枢密院,也不合父子之义。”
蔡邕听了,哈哈一笑。“那你们说说,这枢密院祭酒会是谁?不会真由大王自任吧,他也忙不过来。还有,国是院的第一任祭酒会是谁?杨文先,还是黄公琰?我看最近黄公琰很活跃啊,大有志在必得之意。”
“都有可能,但也都不好说。杨公德高望重,身份又尊贵,担任国是院祭酒当然没问题,可是他自己愿不愿意,就不好说了。至于黄公琰,他的确很适合,能和他竞争的人不多,只是他为人刚直,讨厌他的人也不少,大王怕是也有顾虑呢。”
正说着,周峻快步走了进来,在阶下拱手施礼,汇报了一个消息,吴王派人来传诏,说朱俊到了建业,他要设宴接风,请周瑜前去做陪。如果蔡邕、蔡琰有空,也请一并出席。
蔡邕与周瑜互相看看,相视而笑。他们知道,第一任枢密院祭酒的人选定了。
随着朱俊到达建业,内朝三院的人选渐渐浮出水面。
枢密院首席长官称使,首任枢密使由朱俊担任。作为汉末与皇甫嵩、卢植齐名,而且又是硕果仅存的老一代名将,朱俊担任枢密使实至名归,无人敢有异议,就连原本希望能再进一步的郭嘉都心平气和的接受了。朱俊是会稽人,他出任枢密使让会稽人欣喜若狂,扬眉吐气。
吴郡人对此不屑一顾。你们这些会稽鸡得意之前,能不能看看国号是啥。
翰林院首席长官称大学士,首任大学士由蔡邕担任。作为海内最知名的通儒,蔡邕担任首任大学士同样无人质疑。他刚刚完成的史书《襄阳汉纪》虽然名义上只是一部草稿,而且是私家著史,却已经获得了无数人的交口称赞。比史书更让人称道的是他对学术的不断追求。他对这部史书并不满意,古稀之年还在修改,打算再接再励,再写一部新汉纪,从目前披露出的几篇文章来看,这部史书水平更高,史观、史论都让人耳目一新,有机会超过班固,直追司马迁的《太史公书》,成为新时代的史书标准。
国是院首席长官称大长老,以合国是院皆是老臣之实。首任大长老由黄琬担任。据说原本杨彪是最佳人选,但杨彪婉辞,并推荐黄琬出任,吴王从善如流,接受了杨彪的推荐,请黄琬出任大长老。
与朱俊出任枢密使、蔡邕出任大学士不同,黄琬这个大长老引起了不少的争论。原因很复杂,大致可分为表里两种,表是黄琬没有在吴国任职的经验,而且是个降臣,他能不能理解吴国的新政,很多人表示怀疑。里是黄琬是新出的官员考核体系制定者,他将他祖父黄琼初创的考功四科发扬光大,制定了很多细则,让各级官员很不适合,招致了不少怨言。
虽然不服的人不少,但也没人能推出一个更合适的人选。国是院有个硬性标准,必须是五十以上的致仕官员,致仕前官至二千石。换句话说,进了国是院就不会再出任实权职位,别说吴国眼下没有这么多的老臣,就算有,也没人愿意进国是院,他们还想再做几年有实权的官,为大吴发光发热呢。
闹腾了几天之后,大家也都渐渐接受了事实。除夕夜的新年大飨时,朱俊、蔡邕、黄琬就坐了孙策身边,接受众臣恭贺。杨彪虽然辞掉了首任大长老的荣誉,甚至没有来建业,但孙策还是给了他一个荣誉席位,由袁夫人代替,与朱俊三老坐在了一起。
宴会上,孙策正式宣布,从明日起不再使用长安朝廷的年号,改用吴国自己的纪年,即大吴七年。
众人心知肚明,这是与长安朝廷分割,准备建国的铺垫,孙吴建国已经正式提上日程,当即山呼万岁。听到这潮水般的呼声,朱俊、蔡邕、黄琬三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些心酸。那个他们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大汉王朝从现在开始就要成为历史了,剩下的时间不过是如何退场而已。
虽然很多官职还没有敲定,但文武大臣的座次已经有了一些变化,明眼人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郭嘉和周瑜并肩坐在了朱俊的身后,他们是枢密院的军师和将领的代表。坐在蔡邕身后的两人却是徐岳和黄承彦,一个是务虚的代表,一个是务实的代表,同时也表明了孙策对学术的态度。
坐在黄琬身后的两人却有些面生,很多人没认出来,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一个是张勋,一个是于吉。张勋原本在江南屯田,年纪大了,刚刚致仕。他这几年屯田对安定荆南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尤其是安置关中流民功劳不小。于吉则是有名的活神仙,在中原四处传道治病,在建安三年的大疫中发挥了重大作用,在普通百姓中有不小的影响。
看到这两人,不少世家代表心里都有点打鼓。很显然,孙策请这两个人坐在黄琬身后,就是要向所有人表明两点:一是土地问题不能讨价还价,二是普通百姓是新朝最关心的人群,违背这两点的都有害国家大事,都是和新朝作对,绝不容忍。
第2293章 除夕之变
建安七年,除夕,长安,未央宫,椒房殿。
伏完、伏寿父女相对而坐,伏德等人跪坐在一旁,屏气息声。虽然新年将至,殿里却感受不到一点新年气象。皇长子穿着新衣,缩在保姆的怀里睡着了,他还太小,不明白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困境。
“贵人,我伏家本是徐州世族,诗书传家,就算不做皇亲国戚,一样能活。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能……”
“如今是什么地步?”一直低着头的伏寿抬起头,红肿的眼睛盯着伏完,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难道没有了荀、刘晔,大汉就不是大汉了?关中四塞,秦汉因此而兴,如今形势虽难,还比高皇帝封于汉中更难?高皇帝能打败真霸王,为什么我们不能打败那个小霸王?”
伏完长叹一声,苦笑无语。他劝了伏寿半天,伏寿说来说去就是这几句话。话是不错,但谁能当真呢,高皇帝能从汉中夺取天下,眼下却没人有把握凭借关中而与孙策争雄。建业传来消息说,不仅荀、刘晔投降了孙策,就连朱、黄琬、杨彪那样的老臣都成了孙策的座上宾。
大势已去,朝廷的那些老臣都在蠢蠢欲动,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杀进宫来?想当年,他们可是在袁绍、袁术兄弟的带领下烧过皇宫,再来一次又何妨。
他们哪一家没有子弟在吴国做官?
至于西凉人和宗室,同样靠不住。西凉人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根本无法处理复杂的朝政,能保持如今的局面,没有像董卓一样大开杀戒已经很不错了,指望他们中兴大汉无异于与虎谋皮。至于宗室,就算大汉中兴了,又和伏家有什么关系?做为不能继位的皇长子,等待他们母子的只有死路一条。
道理很简单,伏完已经解释了无数遍,无奈伏寿就是不听。伏完真的气急了,如果不是多年诗书教化,如果眼前这个固执的年轻女子不仅仅是他女儿,更是先帝的贵人,他的巴掌早就上去了。
“那你说,怎么办?”伏完恼羞成怒,声音大了起来。
“我们可以……可以请中山王入京。对,请中山王入京,他现在无路可去,一定不会拒绝到长安来的。”伏寿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尖声叫了起来,伸手紧紧拽住伏完的袖子。“阿翁,你去请中山王,请他来长安主持大局……”
伏完挣脱了伏寿,眼神冷漠。“请刘备来长安?你还记得刘虞、公孙瓒是怎么死的吗?”
“那……那我们向蜀王求救,对,对,蜀王一定会来,他的夫人和孩子都在长安,他一定不愿意长安落入孙策手中……”
“蜀王的夫人和孩子在是长安,可是蜀王的长孙在江东。”
伏寿手足无措,再次放声大哭。
戚里。
卞夫人亲手捧着食案,来到小楼上,在杨修面前款款一拜,曹彰、曹植也跟着行礼。杨修也没动,微微颌首,笑道:“多谢夫人美意,修乃阶下囚,就不和夫人客气了。”又对曹彰、曹植笑道:“今天是除夕,本该送你们几个厌胜钱玩玩,可惜身不由己,只好欠着了,明年再还啊。”
“明年要加倍。”曹植笑嘻嘻地说道。
“对,要加倍。”曹彰用力点头附和。
“行,加倍就加倍。”杨修大笑。他坐正了身体,看了看卞夫人送上来的食物,特地拿起酒杯闻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夫人有心了,居然知道我喜欢喝这酒。”
“是法军师说的。”卞夫人说道:“这酒也是他特地派人买回来的。”
“是吗?他怎么这么好心?”杨修起身走到栏杆旁,四下看了看,没看到法正的身影,便扬声叫道:“法孝直,上来喝一杯啊。”
“不了,今天还有事。”法正慢条斯理的从下面走了上来,衣冠整齐,身后的亲卫也全副武装,一副要出门的模样,他看了杨修一眼,咧嘴一笑。“你慢慢喝,多品一品。这瓮酒喝完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又能不能喝到。”
杨修眉毛一挑,呵呵笑了两声。“怎么,你终于做决定了?”
“我法正何许人也,岂敢决定你杨长史的生死,这么重大的事,自然要由蜀王亲自决定。”法正笑容很灿烂,眼神却有些阴冷。“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蜀王已经到了关中,我马上就要去接他。”
杨修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转身回到席上,取水净了手,又用布擦干,抓起一把米饭,捏成团,看看愤怒的曹彰和茫然的曹植,笑道:“我要开动了,吃饱了好上路,你们不吃点吗?”
卞夫人一声轻叹。“长史毋须过虑,蜀王虽至,却不见得会伤害长史,只要长史……”
“只要我配合他吗?”杨修哈哈一笑,将饭团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又拿起一只鸡腿,啃了一口,连连点头。“没想到夫人还有这样的手艺,若有机会,说不定还要劳烦夫人。”
“只要长史不嫌弃,妾随时为长史效劳。”
杨修连连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卞夫人见状,心中暗自叹息,拉着曹彰、曹植下去了。从知道曹操来到关中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杨修的生命到了尽头,所以才亲自下厨,为杨修做一顿饭。她是个妇人,连法正的决定都改变不了,更何况是曹操。她能为杨修做的就是这些了。
杨修一个人坐在楼上,狼吞虎咽,吃得汤水淋漓。他被软禁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如此粗鲁失态。在此之前,不管法正如何为难他,他总能心平气和,反将法正气得七窍冒烟。
不管什么样的世家公子,在生死面前都和普通人差不多。法正哈哈大笑,挥了挥手,下了楼,带着大批侍卫,大步出门去了。杨修隔着栏杆,看着法正的背影,眉梢轻轻一挑,一丝不屑从嘴角一掠而过,“呸”的一声,将一块骨头吐了出来,越过栏杆,飞落庭中。
法正出了戚里,沿着章台街一路向南,转入直城门大街。刚转过弯,他就看到一大群人站在未央宫门口,当前一人,负手仰头,正在观看未央宫北阙,身后站着千余将士,个个顶盔贯甲,杀气腾腾。
法正赶上几步,拱手施礼。“中军师,臣正,拜见大王。”
曹操转过身,打量了法正两眼,笑了。“孝直,辛苦了。”
“不敢,臣居长安一年,寸功未立,愧对大王。”
“无妨,无妨。”曹操摆摆手。“杨修是什么人,孤很清楚,你能一直困着他,没让他跑了,已经不容易了。”他看了看法正身后,眉头微蹙。“你又新招了不少人?”
“没有,臣最近没招人。”法正笑着解释道:“臣不知道大王带了这么多勇士来,怕出意外,所以多带了些人。”
“戚里还有多少人?”
“还有五十人。请大王放心,我已经做好安排了,那五十人都是信得过的精锐,不仅个人武艺出众,还备有重弩,就算有千人围攻,也能支持一时半刻,等候增援。”
曹操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这时,未央宫的侧门开了,陈宫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是伏完之子,伏寿之兄伏典。曹操一看,便大笑起来,大步迎了上去,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对,用力摇晃。
“幼训,好久不见。”
伏典很尴尬,用力抽出手,拱手施礼。“大王什么时候到了关中?”看看曹操身后那些甲士,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强笑道:“大王这是进京勤王吗?”
曹操扬扬眉。“是啊,孤来勤王,好不好?”
伏典脸上在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看到陈宫,得知曹操到了长安,就在未央宫外,他已经很惊讶,现在又看到曹操带了这么多甲士,更是紧张得两腿发软。宫里虽然有郎官卫士,可今天是除夕,宫里又没有主事,连新年大飨都没举办,偷偷出去与家人团聚的不在少数,根本没有力量对付曹操带来的这些精锐。
反复权衡之后,伏典决定安份一点,先保住命再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能坏到哪儿去呢?他引着曹操进了未央宫,直奔椒房殿。曹操和伏典并肩而行,有说有笑,陈宫、法正紧随其后,一路接管防务。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尤其是收到天子死亡的消息后,法正已经收买了大半宫中卫士,此刻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自由,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陈宫看在眼里,暗自点头。法正玩弄这些手段还是很在行的。
曹操来到椒房殿,拜见了伏寿,又向伏完行礼,寒喧了几句,便请伏寿带着皇长子随他去前殿。伏寿很兴奋,命人抱上皇长子,跟着曹操去前殿。她盼着曹操来,曹操就来了,大汉的转机也许就在今日。
这时,有一个侍卫快步走到法正面前,面色惶急,满头是汗,附在法正耳边嘀咕了几句。法正一听,顿时变了脸色。
“当真?”
“千真万确。”侍卫说着,撩起甲裙,他肋下的战袍已经被鲜血浸透,殷红一片,触目惊心。
曹操看见,眉头紧皱,脸色阴沉,一言不发。法正的脸颊抽了抽,快步赶到曹操面前,汗如雨下。“大王,戚里……遇袭,杨修和夫人、王子都被人劫走了。”
第2294章 黄雀在后
车轮辚辚,蹄声特特,一只队伍悄无声息的通过了横门,又登上了渭桥。
杨修挑开窗帘,看了一眼车侧秦谊等人的背影,嘴角微挑。“文和先生能折节与吕布旧部合作,真是不容易啊。”
坐在对面的贾诩笑了笑。“晚饭吃得好吗?如果吃得太饱,就让他们慢一些,免得你吐我一身。”
杨修瞥了贾诩一眼,哈哈大笑,他伸手扯了扯贾诩身上的商贾短衣。“你这破衣服反正也破了,脏了也没事,换一身就是了。我大吴的新布价廉物美,别人嘛,供不应求,你嘛,要多长,有多少。”
“那就多谢长史了。”贾诩抚平被杨修拉皱的短衣。“不过这身衣服还不能丢,我在东市那间屋子虽然破旧,却住得很舒服,而且不惹人注意。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住两天?”
杨修知道贾诩住在东市,只是不知道具体位置。市井鱼龙混杂,是间谍细作们最喜欢的藏身之地,他初到长安,就在诸市安排了几个接应点,他被法正软禁的时候,谢就按照预先计划撤到其中之一。东市、西市离大将军府很近,离戚里也不远,传递消息很方便,双方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这里。
法正也清楚这一点,但他在东西两市来来回回筛查了几次,也没能找出谢。这种明知猎物就在眼皮子底下就是找不到的感觉几乎逼疯法正。他无数次的试探杨修,但杨修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贾诩主动联络了谢,实际接替了他的工作,具体在哪儿,他并不清楚,法正自然什么也试探不出来。
队伍出了戚里,就分成几路,奔向不同的城门,杨修知道贾诩与凉州系的关系,也清楚他这么做的用意,可是对再回长安,他还是有些意外。
“回长安?”
“曹操冒险潜入长安,必然心虚,不会久留,这是长史接管长安的好机会。”
杨修笑笑。“刘氏宗室怎么办?”
“曹操千里迢迢的来一趟,自然不能空手而归,皇长子和伏贵人很可能会被他带回益州。若新帝在益州即位,宗室既无遗诏,也无实力,只能仰长史鼻息,纵使有几个人不自量力也无关大局。”
杨修沉吟片刻,无奈的笑了两声。贾诩已经算计好了一切,不仅曹操没有其他的选择,他也没有,只能按照贾诩的计划去做。如果他离开长安,再想回来就难了,吴王只能强攻关中。可若是留在长安,他就不得不借助凉州系的力量,到时候就不是重开西域商路这么简单了,凉州人必然要在大吴的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
贾诩分兵几路,聚散如云烟,来无影,去无踪,不仅是向曹操示威,也是向他示威。没有凉州人的暗中策应,仅凭秦谊、李肃几个人根本做不到。
“就依文和。我们现在去哪儿?”
“大将军府。”
杨修眼珠一转,笑道:“痛快!知我者,文和也。”
曹操坐在未央宫温室殿前的台阶上,看着满天星斗,良久无语。殿里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陈宫拱着手站在一旁,沉默如玉,只是眉宇间有些抹不去的忧虑。他们不远千里,跋涉而来,原本想出奇兵,抢占关中,扶新帝登基,以便将并州、关中、益州联为一体,借地势与孙策抗衡,没想到功败垂成,被人利用这一刻的疏漏劫走了杨修和卞夫人母子。
损失绝不仅仅是人质这么简单,对方能如此准确地把握住机会,说明他们对己方的行动了如指掌,而对方轻而易举的突破戚里的防卫,连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给法正,事后又迅速撤退,连一点踪迹都没留下,说明对方在城里有人接应。
如此一来,目标就很清晰了,能在长安城有如此能力的人只有两种:要么是宗室,要么是凉州人,长安的南北军就控制在他们手中,凉州人嫌疑最大,负责城内治安的执金吾姜叙就是凉州人,十二城门校尉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凉州人。
孙策和凉州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差,凉州人选择支持孙策也不是什么意外。只是这样一来,曹操留在关中就很危险了。他来得仓促,为了保密,带的人有限,原本就是想借除夕这个机会趁虚而入,现在被人发现了行踪,很可能被一网打尽。
迅速撤退,是眼下唯一可取的办法。只要退入南山,他们就安全了。
但是曹操不甘心。放着柯、犍为的战事不顾,千里迢迢的赶到长安,眼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了,还丧失了卞夫人和两个儿子,可谓是输得一败涂地。他不想就这样撤出长安,他冥思苦想,希望能找到扭转局势的机会。就像刺客,在最不可能成功的时候奋力一击,杀死目标。
脚步声急响,法正匆匆赶了过来。“大王,杨修回来了。”
曹操一下子站了起来。“回哪儿?”
“大将军府。”法正脸色苍白,又补了一句。“就在未央宫北的甲第。”
曹操略一思索,便知道法正所说的大将军府在哪儿。正对未央宫北阙的住宅区曾经是长安城最好的甲第,是权贵的首选,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后来的大将军霍光都曾住在那里,为的就是进宫方便,孙策被封大将军,大将军府就设在甲第。
杨修去而复返,他想干什么?
“他有多少人?”
“不多,只有百余人。不过,这只是现在看到的。”法正咽了口唾沫,没敢再说下去。杨修既然敢去而复返,必然有所倚仗,绝不是百余人这么简单。如果他能召集两千人,包围未央宫,曹操就危险了。本想一剑穿心,现在却成了瓮中捉鳖,他这个计划的制定者难辞其咎。
曹操看看法正,又看看陈宫,叹了一口气。“走吧,时机已失,不可勉强。”
陈宫、法正都松了一口气。
曹操随即行动起来,他对伏完说,长安形势复杂,不宜久留,请太后和陛下巡狩益州。益州山河险固,又有户口百万,足以维持一时,延续大汉国祚。伏寿欲哭无泪,很想拒绝,却畏惧曹操的杀气,只得忍气吞,连随身衣物都来不及收拾,带着皇长子,跟着曹操出了长安城,直奔南山而去。
长安城又恢复了平静,很多人都不知道在这个充满衰败气息的除夕之夜,长安城曾经发生过一次险些改变命运的机会。
当杨修走进阔别一年的大将军府,听说曹操已经撤出了长安,遁入子午谷,吁了一口气。
门外传来清脆的铜锣声。杨修笑了笑,转身对贾诩说道:“大吴六年,新年快乐!”
第2295章 奇谋定长安
陈王刘宠抱着手炉,坐在堂上,看着满天的星斗发呆,心里一阵阵的不安。他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天子战败被俘,生死未卜,长安无主,一片混乱。没有新年大飨,文武大臣各自在家守岁,他也是坐在这里,忐忑不安。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可是大汉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天子了。怎么会变成这样?陈王不明白。他活了一辈子,曾以为自己经历的事情太多,没什么能让他惊讶的,可是这几年见过的稀奇事一桩接着一桩,几乎超过了他前几十年的总和。帝位空悬,带来了无数的问题,眼前就有一个让他束手无策的问题。新的一年如何纪年?是建安七年,还是什么?这件事在年前就已经争论过很多次,没人能拿出让人信服的方案,反而扯出了许多不想讨论,不能讨论的问题,陈王精疲力尽,一拖再拖。可是现在拖不下去了。“大王。”一个青衣老仆快步走了进来。陈王一惊,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什么事?”“杨长史来了。”“杨长史?哪个杨长史?”“大将军长史,杨修。”陈王一惊,这才反应过来。他随即意识到长安形势将要迎来巨变,僵局即将被打破,心头尽是说不出的轻松。他抬起看了看天,忍着笑。“快请!”老仆转身离去,陈王长身欲起,想想又坐了回去,又示意儿子刘浩、刘洪沉稳些,待会儿不要大惊小怪。他刚刚吩咐完,杨修迈着方寸,慢条斯理的进来了,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来到堂上,他站在陈王面前,看看陈王,又看看刘浩、刘洪,笑了。“一年不见,我该如何称呼尊父子呢?”刘浩冷笑道:“长史被囚一年,想必有些健忘,这也难怪,慢慢想就是了。”“忘倒是没忘,反倒想起很多事,比如令尊与吴王的交情,比如令尊是三将军的射艺师傅,要不然,我也不会一得自由就来看望尊父子,而且是在这个时候。”杨修说着,抬起手,指指漆黑的天空。“只是如今既无天子,又无年号,朝廷已经不成为朝廷,对我大吴来说,刘氏宗室已然全部取缔,再称足下大王似乎也不妥当,着实让人为难啊。要不……我就称你刘公?”听到刘氏宗室被取缔的事,刘洪、刘浩几乎按捺不住。这人真是嘴欠,哪儿疼捅哪儿,大过年的,你是来找打么?刘宠的脸色变了变,神情不悦。不过他还没有失去理智,使眼色示意儿子不要冲动。诚如杨修所言,他刚得自由就来拜访,自然不是为了说几句风凉话,还是看在他与吴王孙策的情份上。“杨长史,吴王虽然势强,大汉尚在。”“大汉在不在,我不敢妄言,但此时此刻,长安的命运取决于刘公却是事实。刘公,首先,我要通报一件事,鉴于朝廷无人理事,吴王已经于去年辞去大将军之职,所以我现在也不是大将军长史了。这杨长史三字,以后就不再提了。”“那该如何称呼你?”“刘公长者,可直呼我名。”杨修咧着嘴,笑眯眯地看着刘宠,顿了一会儿,又道:“或者,你可以称我为使君。蒙吴王不弃,委以关西安抚使之职,安抚潼关以西。”“关西安抚使?”刘浩看不懂杨修的轻狂,不顾刘洪阻,冷笑道:“关西自有朝廷,何必杨君安抚?”“关西朝廷在哪儿?谁是天子?”“这……”刘宠打断了刘浩,叹息道:“杨使君打算如何安抚关西?”“这就是我来拜见刘公的目的所在。刘公,能坐下说吗?”刘宠连忙请杨修入座,杨修在火塘边坐下,伸出双手烤火,轻描淡写的说道:“刘公,就在刚才,蜀王曹操率兵突入未央宫,劫走了伏贵人和皇长子,将未央宫洗劫一空,就差放火烧了。”“咣当!”刘宠怀里的手炉摔落在地,滚出好远,炉里的炭灰撒了一些。杨修早有准备,无动于衷,刘浩、刘洪兄弟却被吓了一跳,刘洪的衣服上沾了些发红的炭块,烫出一个大洞,吓得一声尖叫,连忙滚到一旁。刘宠也被吓坏了。蜀王曹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为什么要劫走伏贵人和皇长子,为什么要洗劫未央宫?一连串的问题搞得他方寸大乱,不复镇定。杨修也不着急。他知道这个消息太惊人,要给刘宠一个考虑的时间。刘宠命人收拾,借此机会整顿了一下情绪,重新入座,仔细询问详情。杨修也不隐瞒,将曹操率兵入未央宫,贾诩率秦谊、李肃等吕布旧部趁机将他救出,他们惊走了曹操,但无法抢回伏贵人和皇长子的事说了一遍,大致情节都属实,只有曹操洗劫未央宫属于信口开河的发挥。其实未央宫里什么也没有,曹操既没有洗劫的时间,也没有洗劫的兴趣。不过双方为敌,顺便抹点黑也是很正常的事,举手之劳而已。刘宠听完,明白了杨修的意思。既然贾诩在城中,又救出了杨修,自然是得到了凉州人的支持。曹操被惊走,关中还能对杨修产生威胁的只有两类人,一是宗室,二是老臣。杨家四世三公,杨奇等人还在朝中为官,天下形势如此,还敢跳出来与杨修为敌的应该不对。如此一来,剩下的只剩下宗室。杨修来找他,自然是希望他出面安抚宗室。刘宠有些犹豫。他虽然是宗正,但他在宗室中的影响有限,宗室对孙策取缔他们封国的事又非常恼火,这件事能不能协调成功,他没把握。“刘公,这件事不宜拖延太久。”杨修烤着火,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也知道的,凉州人不怎么讲理,杀心又重,万一他们急了,不知道又会搞出什么事来,再把长安的搞得和洛阳一样,你我可就无法向世人交待了。”刘宠打了个激零,脖颈上的汗毛根根竖起,后背冷汗涔涔。如今宗室齐聚关中,若凉州人大开杀戒,刘氏子孙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离开了陈王府,杨修又先后来到太尉府、司徒府、司空府,向太尉士孙瑞、司徒周忠、司空韩融拜年。和陈王相似,听杨修说完,士孙瑞、周忠、韩融就傻了。他们万万没想到昨天夜里长安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过和已经发生的事相比,眼前的现状才是他们最需要关心的,遍布关中的凉州人就是一堆干柴,尤其是在蓝田附近的胡轸部,只要一点火星就有可能引发一场大火,将长安甚至整个关中都化为灰烬。没有人希望长安步洛阳后尘。在严峻的现实面前,几个人迅速出动,联络相关人员,劝说他们接受杨修的指挥,向孙策称臣。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不肯向现实低头的人,或者辞官返乡,或者隐而不发,等待时机,司徒掾刘巴就是其中之一。得知皇长子去了益州,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囊,带着两个仆从,离开长安,向子午谷追去。裴潜、卫觊也不例外,得知伏贵人与皇长子随曹操离开,他们立刻带着家眷出城,返回河东。王允子侄王盖、王凌等人也离开了长安,星夜赶往太原。短短半天时间,长安朝廷的官署就空了大半。赵云本来也打算离开长安,去河内投奔刘备,但他得到消息比较慢,还没收拾好,就被杨修堵住了。“将军是我今天拜访的第四个人。”杨修开门见山。“其他三个分别是太尉士孙君荣,司徒周嘉谋,司空韩元长。”赵云知道这三个名字的份量,也很意外。他根本没想到杨修会来找他。他只是一个长水校尉,影响不了关中的形势,北军五校的其他四校尉有两个凉州人,一个宗室,一个关中人。“兖州之战后,陈到、阎行联名向吴王推荐将军,吴王有令来,命我与将军面谈。只是我身不自由,这才延滞至今。”杨修笑笑。“希望不太晚。”赵云越发惊讶。他与陈到、阎行都交过手,知道这两人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吴王孙策麾下还有很多这样的勇士,他似乎没有必要专门为了自己下一道命令,还特地要求杨修亲自与他面谈。“不知吴王有何指教?”“吴王想问将军,是愿为一姓而战,还是愿为天下百姓、华夏衣冠而战。”赵云皱起了剑眉,沉吟片刻。“吴王的天下,难道就不是一姓之天下?”杨修微微一笑。“敢问将军,三代以来,有哪位帝王能如吴王一般,为了普通百姓不惜得罪世族的?”赵云打量着杨修,撇了撇嘴。“弘农杨氏、汝南袁氏也是世族,杨君这么说,实在令人难以信服。”“将军此言差矣。放眼天下,我是最有资格这么说的,因为我不仅出身弘农杨氏,更亲历吴王新政,深知新政不仅对普通百姓有利,对世族同样有利。世族、庶民并行不悖,才能本固而道生,华夏衣冠才能万年不衰。我愿为将军解说其详,将军愿意拨冗一听吗?”赵云沉默了片刻,侧过身,伸手相邀。“请。”
第2296章 暗流
子午谷。
法正紧紧的抓住马鞍,不时地看一眼身边的峡谷。栈道狭窄,一侧是几乎擦着肩膀的峭壁,一侧是深达十余丈的峡谷,正值冬季,溪水很浅,无数乱石耸立其中,如果跳下去,就算不死也会摔成重伤。
跳下去吧,免得被人羞辱。一个声音在法正的脑海里不断的回荡。他无数次想踢马冲下去,只要冲下去,一切就结束了,不用面对曹操的惩罚,也不用面对陈宫等人的鄙视。从见面到现在,陈宫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条死鱼。
这只是开始,等回到汉中,他还要面对性格更加乖张的许攸,回到成都,他还要面对早就与他不和的辛评,甚至是一直将他看作对手的彭。他想来想去,想不出还有谁能理解他。
即使是孟达,恐怕也只有同情,只有怜悯。然而不管是同情还怜悯,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复仇。只有复仇才能雪耻,才能带来他想要的一切。
法正歪着头,看着在乱石丛中曲折前行的溪水,一时出神。忽然间,坐骑停住了,法正吃了一惊,连忙收回目光,这才发现曹操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马,代替了为他牵马的亲卫,手挽马缰,静静地看着他。
“孝直,栈道危险,不能分神。”
法正愕然,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下了马,来到曹操面前,拱手施礼。曹操将马缰交给卫士,转身负手而行,法正亦步亦趋,紧紧地跟在曹操身后。
“孝直,这一年多来,辛苦你了。”
“大王,臣……”法正鼻子一酸,险些落泪。这一年是辛苦,结果却一败涂地,不仅杨修跑了,长安没了,连卞夫人和两个王子都被掳走了。这一路走来,他想请罪都不知道该怎么请罪。
“你熟悉贾诩吗?”
“略知一二。”法正想了想,随即又说道:“臣失职,竟然不知道贾诩在长安,被他钻了空子。”
曹操笑笑。“孤和贾诩做过几年同僚,说实话,当年也没看出他有这样的手段。听说孙策亲自赶到河东与他见面,孤还觉得孙策小题大作,现在总算知道了,论识人,孙策天下第一,你我皆不及也。”
法正听了,既欣慰又惭愧。欣慰的是曹操没有责怪他,反过来安慰他,惭愧的是他疏忽了这一点,就算不知道贾诩的手段,也应该了解孙策的识人之明。孙策不远千里,赶到河东与贾诩见面,本身就证明了贾诩绝非等闲之辈,他应该对贾诩多加留意。
“臣有眼无珠,辜负了大王的信任。”
“胜负乃兵家常事,孝直不必挂在心上。”曹操转身,拍拍法正的肩膀。“说起来,有眼无珠的不是你,而是我,你的长处在两军阵前设谋定计,不是这种勾心斗角的场合,不管是那些老奸巨猾的世家老臣,还是诡计迭出的杨修、贾诩,都和你不是一路人。”
法正闭口不言。曹操这句话柔中带刚,褒中带贬,他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承担这样的任务了,只能做个中军师,协助曹操征战四方。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曹操亲自从成都赶来,又带着陈宫,这个意思已经很明显,现在只是由曹操亲口确认罢了。
“你说说,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才能扶持朝廷,为大汉留一线生机。”
法正定定心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曹操给了他机会,他必须牢牢的抓住这个机会,否则连中军师都不保,他在蜀国也就彻底没有前程可言了。“大王,行百里者半九十,孙策虽半得天下,占大半膏腴之地,却不得地利,进则攻坚,退则无险可守,只能重兵以待,难以长久。当前之计,宜以守代攻,耗其锐气,待其力疲生乱,再行致命一击。”
曹操点点头,却没说话。
法正接着说道:“去年年末,孙策突袭冀北,时中山王刘备正在进攻邺城,派关羽回援,却被孙策所破。刘备狼狈,退入河内,曾派司马懿到关中联络,臣许他河内之地。如今看来,臣当时举止失措,应该让他退守河东,或者进入并州才对。刘备在并州多坚持一日,我蜀国就多一分机会。”
“那时焉知有今日,不宜与凉州人撕破脸皮,你的决定也不能说错。”曹操顿了顿,又道:“刘备虽进退失据,却是百折不挠的英雄,倘若让他进入河东或是并州,对我不利。不过如今形势不同,又另当别论了。孝直,刘备现在还有能力进取河东、并州吗?”
“大王熟悉逢纪吗?”
曹操点点头。逢纪很早就随袁绍奔走,在某种意识上,他们是同僚,只不过逢纪是名士,看不上他,所以两人的交往并不多。其实不仅是逢纪,袁绍身边的名士都差不多,能看得上他的也就是何等寥寥几人。一想到何,曹操心里有些失落。听说何在南阳隐居,他派人去找过,却没找到,何显然是在躲着他。
“司马懿呢?”
曹操收回心神,摇摇头。“我知道他是故京兆尹司马建公的次子,但他年幼,与我没什么往来。我对他的兄长司马朗倒是熟悉些。你跟他接触过,如何?”
“其人聪明狡黠,最重要的是不甘寂寞,野心很大。”法正将司马懿为刘备奔走的事说了一遍,尤其是司马懿想左右逢源,不仅想方设法与杨修接触,还想反客为主,想让他主动去请教,只是隐过了杨修说破司马懿有狼顾之相的事。
曹操听完,沉吟片刻。“这司马懿倒是可用之人,你与他保持联络,争取能与刘备结盟,共抗霸吴。”
“喏。”法正松了一口气。曹操将这个任务交给他,说服目前还是信任他的,暂时不会有什么危机了。
两人正说着,有人从后面来报,有一个叫刘巴的人赶上来,说是要侍奉皇长子。曹操与法正交换了一个眼神,哈哈大笑。看来这皇长子还是有用的,连刘巴都追过来了,以后肯定还会有其他人。
“快请!”
司马懿坐在书房里,弓着腰,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灿烂的阳光出神。
他在长安等了两天,也没等到杨修或者其他人,心里隐隐地有些失望,甚至有些恼怒。杨修自恃身份,根本看不起河内司马氏,他宁可去拜访赵云一介武夫,却不来看他。
“同类相轻啊。”司马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兄长,你和谁同类?”司马孚出现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司马懿。
“还能是谁?”司马懿没好气的说道:“你不也是在等吗?”
“兄长,还是别等了吧。”司马孚走到司马懿面前坐下,随手拿起案上的一部书翻了翻,又扔在案上。“我听人说,杨修说你有狼顾之相。法正之所以没有来,就是为此。”
司马懿一听,眼角抽了抽,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你听谁说的?”
“都在传,查不出源头。”
司马懿仰起头,沉吟良久,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开心,甚至拍起了手。“果然是人外有人,杨修自以为聪明,没想到也会被人摆弄于股掌之上。”
司马孚有些奇怪。“兄长,你的意思是说……这不是杨修所说,而是有人故意中伤,嫁祸于他?”
“说应该是杨修所说,中伤却也是中伤。有人不希望杨修太得意呢。”司马懿靠在凭几上,嘴角噙着一丝浅笑。“看来,我们不能在长安待下去了,收拾一下,回河内吧。”
司马孚一头雾水,却不好再问。他知道这个兄长的脾气,如果他自己不想说,问是问不出来的,只能自己慢慢想。他和司马懿商量了一下,随即起身去请示父亲司马防。
司马懿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司马防也在静观长安之变,得知有人传播司马懿有狼顾之相的事,不禁叹了一口气。他虽然不知道是谁在传,又有什么目的,但他同样清楚一件事,司马懿留在长安没什么意义了。不管狼顾之相是不是奸臣之相,但有人要赶司马懿走却是确定的。此时不走,对方自然会有更激烈的手段。
司马防让司马懿离开长安,返回河内,他自己和司马孚留下。他在朝为官多年,多少还有一些故旧,只要自己不出格,性命无虞。天下三分,吴国最强,司马氏不能不做打算,仅凭司马芝一人是不够的。
司马懿很果决,说走就走,出了长安城,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到达蒲坂津之前,他就追上了大年初一就离开长安的裴潜、卫觊。看到司马懿赶来,裴潜、卫觊都很惊讶。
“仲达意欲何往?”
司马懿微微一笑。“二位明知故问,我自然是回河内,为中山王效力了。我倒是想问二位意欲何往,回乡隐居,从此不问世事?”
裴潜、卫觊互相看了看,笑了。“仲达是来做说客的吗?”
“那得看二位有没有信心了。”司马懿哈哈大笑。“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如今吴国势大,吴王兵锋所指,当者披靡,能像中山王一样屡败而不馁,百折不回的毕竟是少数。”
第2297章 绝处逢生
裴潜笑而不语。他打量着司马懿,笑容淡然。
司马懿心中忐忑,脸上却不露分毫,平静地回望着裴潜。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裴潜这么年轻,绝不可能甘心隐居不仕,就此终老。既然他们不肯留在长安,又没有去追蜀王曹操,剩下的选择只有中山王刘备。
至于卫觊,那就更不用说了。卫家是如何对待蔡琰的,不仅河东人清楚,他也有所耳闻。如今蔡琰是吴王孙策的文胆,器重不亚于其父蔡邕、其夫周瑜,一旦吴军进入河东,卫家的下场可想而知。为了卫家自己,卫觊也会全力以赴。
“中山王是百折不挠,可是他能不能百炼成钢,我们实在有些担心。”裴潜不紧不慢地说道:“仲达深通兵法,想必也知道仅凭河内一郡是不足以对抗整个关东的,即使加上河东也不够。”
“的确如此。”司马懿点点头。“只有加上并州,才有一线生机。”
“如何取并州?并州刺史阎温是凉州人,在并州这几年很得人心。再往前,并州刺史是贾诩,贾诩现在人在长安,唯杨修马首是瞻。”
司马懿笑了。“并州是并州人的并州,不是贾诩、阎温的并州。如果并州世家不答应,贾诩、阎温又能奈何?”他顿了顿,又道:“从董卓开始,最近二十年的河东太守都是凉州人,河东就是凉州人的河东了?若是如此,二位就算回到河东又有什么意义?”
“河东不是并州,河东可以,不代表并州就可以。”卫觊咳嗽一声,打断了司马懿。“阎温手中有兵,又有坚城可据,不是那么容易攻的。”
司马懿笑笑。“若阎温根本不想守呢?”
“阎温不想守?这是什么意思?”
“二位,凉州很大,比河内、河东加起来都要大得多,不是所有的凉州人都是一条心,也不是所有的凉州人都和孙策交好。贾诩和孙策早有勾结,韩遂、马腾和孙策就更不用说了,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阎行、马超皆为孙策部将,他们依附孙策都情有可原,可是阎温、赵昂呢,他们和孙策有什么交情?他们所倚仗的不过是关中的凉州籍士家罢了。没有了这些,他们什么都不是。”
裴潜点点头。“仲达的意思是说,阎温、赵昂会挟兵自重?”
“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天下迅速平定,对他们不利。”
裴潜略作思索,同意了司马懿的观点。他和卫觊也有类似的计划,只是还没想到如何与刘备接洽,现在司马懿主动来找,他们自然求之不得。吴国势大,据说正在筹备登基事宜,用不了多久,孙策就会再次出兵,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王氏兄弟就有前面不远,如果你走得快,也许能在到达蒲坂津之前追上他。”“行,那我就在蒲坂津等二位,共商大计。”
“喏。”
司马懿很快就追上了王盖等人,没费多少口舌,王盖等人就答应了司马懿的建议。他们清楚,孙策对王允的印象极差,一旦孙策得势,王允不仅保不住身后哀荣,甚至可能被剖棺戮尸,祁县王家休想有出头之日。要想避免这个结局,只有和刘备联手,将并州、河东、河内联成一片,再与蜀王曹操结盟,夹击孙策。
不久,裴潜、卫觊也追了上来。与他们一直来的还有一些河东人,他们就在蒲坂津的驿舍里合议,反复讨论,商讨方案,最后决定派使者随司马懿去见刘备,其他人各回本郡准备,招集人马,筹集粮草。如果阎温、赵昂配合,那当然再好不过,如果他们不配合,那就杀掉他们,配合刘备取轵关、天井关,打通进入河东和太原的道路。
王凌、卫觊分别作为并州和河东的代表,跟着司马懿赶往河内,面见刘备。
城,刘备背着手,在城墙上来回踱步,如同宠中困兽。
城北巍巍太行沉默无语,远处的黄河奔流不息。刘备一会儿看看山,一会儿看看黄河。看山,山像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看水,黄河滔滔,一去不回,让人心生绝望。
刘备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记事以来,从来没经历过如此令人沮丧的局面。
长安落入杨修之手,河内四面受敌,他想逃都没地方逃。并州控制在凉州人手里,张飞、张到达河内后,阎温就加强了天井关的防守,至于轵关,那就更不用说了,赵昂根本没让他迈入一步。
除了跳黄河,他无路可去。
逢纪和华歆并肩站在远处,遥望远处的黄河,各自想着心思。逢纪眉心紧蹙,神情不安。他虽然不像刘备这么慌乱,但他也想不到解困之法,只能加强戒备,准备迎接战斗。相比之下,华歆更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元图,你想过这一天吗?”
逢纪没吭声。他想过这一天,却没想到成了真,而且这么快,让他措手不及。他叹了一口气。“子鱼,我是自己选的,自作自受。你呢,你后悔了吗?如果现在走,还来得及,过了黄河就是鲁肃的战区。以子鱼的学问和名望,与管幼安、邴根矩的交情,想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若是应对得体,那翰林院学士也是有机会。”
华歆转头看了逢纪一眼,不置可否。他当然不能告诉逢纪,不久前,他收到蒋干传来的消息,他已经是翰林院的一名学士了,只是为了他的安全,他的名字暂时不会出现在名单上。他虽然身在黑暗,前途却一片光明,充满了干劲。
此时此刻,逢纪和刘备山穷水尽,也许是劝降的好机会。“若是元图觉得这是一个好选择,我倒是愿意陪着元图。”
逢纪很勉强地笑了笑,却没再说什么。他听得懂华歆的意思,华歆希望他劝刘备投降,他虽然也有这个心思,但他知道刘备的脾气,劝他投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在大军压境之前是不太可能的,不如再等一等,等刘备自己觉得无路可走了再提投降的事。
常言道:不见黄河心不死。刘备是见了黄河心也不死,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放弃的。
华歆正打算再劝,忽然有人惊叫,伸手指着远处。华歆向远处的官道看去,只见奔来一骑,骑士高高举起手中的令旗,表明自己的身份。看守城门的士卒见状,连忙打开城门。正在踱步的刘备停住了脚步,左顾右盼,神情不安。逢纪也皱了皱眉,向华歆打了招呼,快步下了城。
华歆也有点紧张,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时间不长,骑士奔进了城,勒住坐骑,纵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紧赶几步,在逢纪面前单膝跪倒,双手奉上一封书信。逢纪用有些发抖的手接过来,打开一看,“哈”了一声,转身就往城上跑,跑了两步,又意识到什么,连忙放慢脚步,刚刚绽放的笑容也强行收了回去,不紧不慢地上了城,来到刘备面前,躬身一拜。
“贺喜大王。”
刘备的眼睛一直盯着逢纪,连呼吸都忘了,生怕逢纪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此刻听到“贺喜”二字,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抬手拍了拍胸口,笑容绽放。
“逢相,何喜之有?快说来听听,这么久了,总算有好消息了。”
“司马懿联络了河东裴氏、卫氏,太原王氏,愿意支持大王,全取并州、河东,与蜀王联盟,共抗霸吴……”
逢纪还没说完,刘备就仰天大笑。这可真是因祸得福,原本法正为了让曹操独霸关中,连河东都不准他踏足一步,结果现在曹操丢了关中,他却有机会将河东、并州收入囊中,无疑是意外之喜。
“天不绝我大汉啊。”刘备双手合什,举过头顶,向着苍天连连作揖,转身又拉着逢纪的手,泪水夺眶而出。“逢相,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
“是啊,是啊,天不绝大汉,天不绝大王。”逢纪的鼻子也有些酸。虽说联合了河东人、并州人不代表就能全取河东、并州,更不代表就能击败孙策,中兴大汉,但他们已经太久没有收到好消息了,这个消息就足以振奋人心。
君臣执手相看泪眼,一旁的将士兴奋的交头接耳。闻讯赶来的臣僚听了,同样欣喜莫名,很快整个城就陷入一种无以名状的亢奋之中。
刘备随即宣布了消息,命张飞等人整顿军备,做好接管河东、并州的准备,同时让逢纪出面,热情款待即将到来的使者。
逢纪很兴奋,私下里对华歆说,看来中山王还真是有天命在身,连这种困境都能绝处逢生,化险为夷。
华歆也有些无语,这种时候居然还有转机,这刘备还真是命大。不过他不着急。他不觉得刘备能因此反败为胜,沈友已经进驻幽州,正准备对代郡、上谷作战,之所以还没有大举进攻,是因为孙坚去世,孙策又将登基,暂时腾不出手。一旦孙策登基称帝,必然出击。
对刘备君臣的狂喜,华歆冷眼旁观,不动声色的将消息传了出去。
第2298章 救兵如救火
安邑,太守府后堂。
赵昂背着手,在廊下来回踱步,脚步又快又急。
他刚刚送走裴潜。裴潜从长安赶来,带来的消息惊得他六神无主。他既不知真假,也不知该怎么办。杨阜没有消息来,是被控制了,送不出消息,还是另有原因,他说不清。
但裴潜的威胁却是实实在在的。作为河东大族,裴潜很坦然地告诉他,他们已经决定支持中山王刘备,卫觊已经赶去河内,与刘备面谈,河东各县的大族也都赞同他们的决定,现在就等赵昂一句话。
赵昂能说什么?如果真如裴潜所说,河东大族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要么同意,要么离开,要么死,除此三者,别无他策。
可万一裴潜要是说谎呢?不管是丢了河东,还是丢了命,都是不可原谅的错误。杨阜将他安排在这里可是花了力气的,不知道多少人在暗中等着看他的笑话,尤其是贾诩。
一想到贾诩,赵昂心里就更是忐忑。河东、并州都是从贾诩手里夺来的,这次贾诩卷土重来,祸福难料。若是贾诩想借杨修的手,将他们这些后生小子连根拔起,他一点也不奇怪。
“你别拉磨了,孩子都被你吵醒了。”王异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抱着哇哇大哭的儿子赵月,没好气的瞪了赵昂一眼。赵月刚刚出生不久,生活中只有吃和睡两件事,本来睡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就醒了,哭闹不停。
赵昂看着儿子挣得通红的小脸,心里更是一惊,手脚有些发麻。
“怎么了?”见赵昂脸色不对,王异连忙问道。
赵昂想了想。“裴潜刚刚来了。”
王异知道前面有客来访正月里,来太守府拜年的人数不胜数,她也没怎么在意却不知道是裴潜。她看着赵昂,意识到这件事很严重,将孩子交给保姆,让她带到后面去。
“裴潜不是在关中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关中可能出事了。”赵昂把裴潜带来的消息说了一遍,紧张地盯着王异,希望妻子能帮他出个主意。王异虽是女子,却颇有主见,之前曾与吕小环一起侍驾,兖州之战后才回到关中。按理说,她本该留在关中做人质,因为怀孕生育,再加上关中无主,也没人关注这些小事,她才滞留河东未归。
王异也吃了一惊。她理解赵昂的难处了,这消息真假难辨,偏偏又箭在弦上,没时间确认。裴潜既然敢当面向赵昂挑明,自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赵昂表露出任何不配合的想法,河东世家随时可能包围太守府。
“如果消息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我……”赵昂咂着嘴,苦笑道:“我不知道能不能信贾文和,毕竟河东、并州都是从他手里夺来的。”
王异摇摇头。“贾文和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选择依附吴国,还是依附刘备。”
赵昂愣了一下,如梦初醒。他之前一直纠结于如何处理和贾诩的关系,听了王异这句话,他才意识到偏离了重点。“那还用说,当然是吴国了。刘备就是一只丧家之犬,如何是吴王的对手。只是……”
王异打断了赵昂。“既然你决定依附吴国,那就没什么只是了,稳住裴潜,派人去陕县,向吴军求援。”
“就算派人去陕县求援,吴军赶到也要十几天,如何才能稳住裴潜?”
“派人联络白波谷,让他们闹出点动静来,吸引裴潜等人的注意力。如果我猜得不错,白波谷应该有吴王的使者。吴王登基在即,白波谷再不做出选择就迟了。”
赵昂将信将疑。白波谷的黄巾余部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几乎没有来往,这时候派人去求援,而且是请白波谷起兵吸引裴潜等人的注意力,这能行吗?可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按照王异的建议去做。
赵昂承即写了几封信,派亲信分别送往长安、陕县和白波谷。王异也写了一封信,一起送到陕县,委托吴军送往建业,交给吕小环,请吕小环帮忙斡旋。凉州人内部不和,矛盾重重,贾诩、韩遂等人都与孙策有直接联络,他们也不能不做准备,吕小环是最便捷的联络人。
送走信使,赵昂开始与裴潜讨价还价,拖延时间。裴潜倒也不急,他也需要时间召集人马,等待刘备的回音,看刘备能否答应他们的条件。一旦确定了这些,不管赵昂答应不答应,结果都不会改变。
可是裴潜没想到,两天后,临汾传来消息,一直安份守己的白波谷黄巾旧部忽然暴起,攻占了临汾,举起战旗,响应吴国,大肆洗劫世家豪族的庄园,并有大举南下的势头。
裴潜大吃一惊,连忙赶回闻喜。黄巾如果南下安邑,闻喜是必经之路。他可不愿意自家的庄园被洗劫一空,没有了钱粮还怎么供养部曲?
其他人也和裴潜一样,顾不上围攻赵昂,保住自家的产业要紧。他们一边加强庄园的守备,一边联络互保,共同抵抗白波谷黄巾的进攻。
镇守陕县的是吕蒙。
陕县是弘农、河东联络的要道,吕蒙换防陕县之后,一直很关注河东的形势,河东通往关中的要津蒲坂也在他的关注之中。
初二下午开始,大批河东人从关中返回,他就知道关中肯定出事了,在向鲁肃汇报的同时,他又通知守弘农的蒋钦,整军备战,随时准备应变。
大年初二晚上,他收到了杨修的消息,关中剧变,但形势尚不稳,请他们做好接应准备,随时准备入关。紧接着,他收到了赵昂的求援信。
数日之内,接连发生几件大事,吕蒙有些兴奋,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猛兽。
可是现在有个问题:徐盛率领的水师在洛阳孟津一带驻防,急切之间很难赶到河东,且冬天水浅,三门峡一带暗礁密布,大型船只无法通行。等水师逆水而上,直抵安邑,安邑也许已经被裴潜等人控制了。
吕蒙与蒋钦商议,打算率部渡河,由陆路过颠铃坂,直插安邑。安邑是河东郡治,占据了安邑,就等于控制了河东的心脏。
这个决定遭到了蒋钦的强烈反对。他觉得吕蒙太冒险,陆路行军,能携带的辎重有限,一旦中途遇险,随时可能陷入断粮的窘境,在没有水师接应的情况下,他想退都退不回来。更何况颠铃坂是要道,裴潜等人岂能不设防?
最重要的还是赵昂可不可信,如果他和裴潜合谋,诱击吕蒙,向刘备投名呢?大王登基在即,不宜节外生枝,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至少要等鲁督的命令到达,统一行动。
吕蒙不赞同蒋钦的意见。他觉得赵昂没有和刘备联手的理由,只有河东人才有这么做的动机。即使赵昂迫于河东人的压力,要诱击他立功,也没必要写亲笔信。这只有一种可能,赵昂不愿意被河东人裹胁,又不愿意放弃河东,只能向他求援。
两人相持不下,吕蒙最后决定,请蒋钦派一部分协助防守陕县,自己率部渡河。救兵如救火,多耽误一刻,成功的机会就少一分。如果河东落入刘备手中,原本就不太稳定的关中形势很可能再次生变。
蒋钦拦不住吕蒙,只好接受了吕蒙的请求,并从自己麾下调了一千精锐给吕蒙。吕蒙带着三千精锐,携十日粮,用民船连夜渡河,绕过太阳县,转而向东,直扑颠铃坂。
不出蒋钦所料,裴潜等人的确在颠铃坂加强了防守,目的也正是防备可能从黄河对面而来的吴军,但守军没想到吕蒙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吕蒙会不攻黄河北岸的太阳县,突然出现自己面前,准备不足,慌作一团,被吕蒙一举攻破。
吕蒙留下两百人守颠铃坂,自己不顾疲惫,率部急行,用了一天一夜时间,急行百余里,赶到了安邑。
得知吕蒙来援,赵昂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原本以为吕蒙至少要十天才能到,没想到刚刚过去五天,吕蒙就到了安邑。看着那三千自负辎重,急行军两百余里依然身姿挺直、杀气腾腾的吴军,赵昂觉得还是妻子说得对,天下是吴王的,不管是蜀王曹操还是中山王刘备,都不是他的对手。
赵昂立刻请吕蒙入城,交出了城防。吕蒙也不谦虚,一边派人向蒋钦报信,一边接管城防。他请赵昂列了个名单,派人按着名单抓人,将有可能威胁安邑的几个世家大族的家主全部请到太守府关了起来,又派人四处张贴告示,宣布河东成为吴国领地,请所有人不要紧张,大吴善待百姓,只要他们安份守己,就不会有危险。
裴潜等人正在商议对付白波谷黄巾,突然听说安邑易手,而且来的是驻守陕县的吴军,顿时傻了眼。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他们立刻集结部曲,包围了安邑,同时派人通知卫觊,尽快和刘备达成协议,请刘备发兵助阵,夺回安邑。
安邑不仅是河东郡治,更是盐铁所在,进出关中和并州的门户。安邑落入吴军手中,关中安全了,并州却危险了。
第2299章 捡宝
收到裴潜的消息,得知安邑落入吕蒙之手,卫觊大惊失色。
与裴潜不同,他就是安邑人,大半家人在安邑城中,还有数百族人在城外的庄园里,安邑失守,城里的家人成了吕蒙的人质,他是坚持既定方案,支持刘备,还是向孙策俯首称牙,就成了他必须面对的问题。
反复权衡后,他决定继续坚持。当年孙策为蔡琰鸣不平的场面深深的烙在他的脑海里,让他这么多年都抬不起头来,一想起就恨得咬牙切齿。如今孙策势强,蔡琰名重,若是河东落入吕蒙之手,成为吴国的属地,卫氏就彻底完了。就算孙策不会亲自出面,也会有人秉承上意,对卫氏赶尽杀绝,尽情羞辱。
与其如此,不如孤注一掷,奋力一搏。
卫觊随即请见刘备,说明情况,并提醒刘备安邑的意义,请刘备立刻出兵。
刘备当然清楚安邑的意义。河东不仅有盐有铁,百姓富庶,能提供他急需的物资,还能掩护并州,威胁关中。一旦失去河东,河内三面受敌,他很可能也守不住,只能退守并州如果能夺取并州的话。
但出兵河东并不是说说就行,他兵力不足,无法成行。包括河内世家的部曲和新招募的士卒在内,刘备现在有步骑四万。他准备派张飞、张率领一万步骑入并州,还要留下足够的兵力守河内鲁肃有水师,随即可能渡河攻击剩下的人马不足以攻取安邑。安邑是河东郡治,很久以前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城坚池深,有吕蒙率领的三千吴军精锐防守,没有十倍以上的兵力优势,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攻克。
这时,司马懿提出了意见。河东必取,这一点毋庸置疑,但重点不是攻安邑,而是阻击援军。
增援安邑的援军有三种可能:最近的当然是驻扎在弘农的蒋钦部,其次是目前还在洛阳的鲁肃部,最后是关中的凉州军,包括胡轸率领的董卓旧部和杨阜等凉州新锐控制的士家。但关中之变来得太突然,很多人都没有准备,包括杨阜等人在内,绝大多数人都犹豫未定。即使有贾诩的配合,杨修也需要时间稳定关中,不太可能迅速派出援军,增援河东。至于蒋钦,他兵力有限,又负有守卫弘农的责任,在关中形势不明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增援河东。
剩下的只有鲁肃,但鲁肃的困难也不小。从河南增援河东必须先渡过黄河,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在孟津渡河,一是在陕县渡河。如果在孟津渡河,攻击前进,等鲁肃赶到河东,至少要半个月,甚至止步河内,根本无法实现预期目标。如果在陕县渡河,他只能用民船冬天水浅,水师经过三门峡的可能性极小无法保证粮道安全。
就算渡了河,鲁肃还有一个问题无法解决:骑兵。他的骑兵数量有限,估计不超过千人。中山军有骑兵万人,在河东境内交战,又有河东世家的人力、物力支持,优势明显,稳操胜。击败鲁肃之后再攻安邑,把握要大得多。若是王盖等人能够说服或者击杀阎温,控制并州,再带着太原、上党的并州军增援,自然有足够的兵力攻取安邑。若是迁延不决,等阎温收到河东生变的消息,做好了准备,那就麻烦了。
司马懿最后提醒刘备,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一旦等杨修稳定了关中,派出援兵,或者孙策调南阳、陈留的驻军增援,河东必然失守。
刘备觉得司马懿说得有理,他和逢纪商量后,决定改变方案,由逢纪留守河内,审英协助,他亲率主力赶往河东。司马懿通晓兵法,刘备任命他为军师,随大军作战,出谋划策。
第二天一早,刘备起兵,张飞、张率领一万骑兵在前,刘备率领一万步卒在后。轵关守将是河东人,已经收到了裴潜的消息,开门迎接,刘备顺利通过,进入河东。
与此同时,王盖等人通过天井关,进入上党郡。
收到蒋钦的消息,得知吕蒙擅自决定,奔袭安邑,鲁肃很生气。
吕蒙看似果决,实则鲁莽,而且将他推入被动之境,迫使他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渡河作战。且不说此举冒险,很可能遭受覆败,就算吕蒙得手,攻占了安邑,也不代表就是胜利。河东的重要性有目共睹,刘备绝不会坐观,河东世家也不会善罢甘休,一旦他们联手,吕蒙必然被围困在安邑,处境危险。
他不能不救,但他却没有足够的兵力去救,尤其是骑兵。兵力不足,又没有足够的骑兵,如何才能战胜拥有近万骑兵的刘备?就算侥幸取胜也是惨胜,未必还有余力解安邑之围。
况且大王登基在即,这时候受挫,还有脸回去参加登基大典吗?
辛毗也很意外,但他不像鲁肃那么恼火。他毕竟是军师,不会觉得吕蒙此举有冒犯之嫌,就算是,他也不会表现出来,还要帮吕蒙一把。吕蒙虽是武人,却是汝南人,算是汝颍系,而且是汝颍系中不多见的将领,与他还算亲近。
辛毗对鲁肃说,关中之变仓促,没有人事先有准备,河东又是如此重要,吕蒙来不及请示,主动出兵也是迫不得已,虽然有失鲁莽,却也是积极求战的表现。这一点很像大王,每每出奇制胜。
见辛毗抬出吴王,虽然明知辛毗是为吕蒙开脱,鲁肃也不好直言反驳。所有人都知道,吕蒙是吴王的爱将,是吴王一手调教出来的年轻将领,而且在之前的战事中,吕蒙已经展现了不俗的能力,并不是什么也不懂的新丁。他如果一味批评,很容易给人打压部下的不好印象。
辛毗又说,吕蒙虽然是奇袭安邑,身边只有三千人,但这三千人都是真正的精锐。安邑城坚固,又有赵昂的配合,吕蒙应该能坚守一段时间。就算守不住大城,也可以退守内城,等待增援。看似冒险,其实胜算不小,都督大可不必紧张,倒是可以趁此机会夺取河东,进而攻取河内,对并州形成包围之势。
至于兵力,虽然有困难,却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比如卢氏城的高顺部。
鲁肃心领神会。原本他的目标是取关中,现在关中被杨修控制了,下一步的目标已经变成了并州。目前有可能参与围攻并州的除了他,还有四个人:沈友、全柔、徐琨和朱桓。以兵力而论,沈友最多,而且得幽州之利,有大量骑兵,其他人无法比拟。全柔、徐琨兵力有限,都在万人左右,但朱桓的兵力却比他多,至少有三万人。以目前的兵力论,他只能排到第三,很可能沦为配角。若能趁此机会攻占河东,立下战功,加官进爵,他就有机会增兵,和朱桓并驾齐驱,甚至反超。
弘农境内就有一支劲旅:高顺率领的并凉精兵,总兵力超过万人。关中入手,吕布的女儿也成了袁耀的妾,作为吕布旧部的高顺已经没有再战的意义,投降是迟早的事。高顺是良将,陷阵营是真正的精锐,麾下其他将士训练也很严格,如果能将他纳入麾下,对接下来的战事大有裨益。
吴王称帝之后,平定天下的步伐必然加快,立功的机会不多了。
鲁肃随即请辛毗作书急报建业,请求招抚高顺部的授权,同时派人与高顺接触,希望他能集结人马,一起增援河东。他又传书朱桓,请求朱桓率部增援,协同作战,尤其是骑兵。
与此同时,鲁肃命令徐盛率部威胁河内,并寻找机会,看看能否通过三门峡,赶到陕县附近,维护粮道的安全,做好增援河东的准备。
然后,鲁肃亲率一万步骑,赶往陕县。半路上,他接到了高顺的回复。高顺接受了鲁肃的建议,正率部赶往陕县与鲁肃会合。
吕布阵亡,吕小环成了袁耀的妾之后,高顺就成了尴尬的存在。不久前,秦谊派人联络他,只是他还有朝廷的任命,身边的将领也有一大部分是朝廷任命的,并不完全听他指挥,他不敢轻举妄动。关中易手,这些人也没有了去路,能得到鲁肃的信任,参加河东作战,他们求之不得,甚至感激涕零。
鲁肃松了一口气。高顺投降,不仅他解决了部分兵力问题,蒋钦的压力也小了很多,能抽出一部分兵力。只是这样一来,粮草的压力又增加了不少,尤其是在黄河航运受限的情况下。
鲁肃赶到陕县,与高顺见面。高顺不仅带来了八千多步骑,还带了不少粮草。这一年多时间,高顺可没闲着,在成阳、卢氏一带屯田,收获颇丰,足以解决鲁肃担心的粮草问题。只是他来得匆忙,所以只带了一部分,剩下的还在路上,迟几天才能到。
鲁肃大喜过望,信心大增。他觉得自己捡了个宝,而这都是多亏辛毗的提醒。
欣喜过后,麻烦也来了。蒋钦派出的斥候回报,刘备已经率部进入河内,与河东世家一起,总兵力近七万人。张飞进驻黄河北岸的大阳县,正等着他们渡河。
第2300章 受制于人
鲁肃只有民船。民船体积小,装不了几个人,而且无法提供弓弩掩护,可以偷渡,却不能强攻,要让数量有限的将士冒着对方的箭阵和骑兵冲击的危险强行登岸,和让他们去送死没什么区别。
即使是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精锐也不行。
蒋钦提出一个建议,沿函谷西行到潼关,寻找合适的地点渡河,避开张飞的阻击。他在这里驻守了两年多,对附近的地形比较熟悉,知道还有一些小津口可以渡河。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辛毗就否决了蒋钦的建议。张飞一直指挥骑兵,他抢占大阳,但注意力绝不仅仅是大阳,沿河地带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不管你在哪儿渡河,都无法避过他的阻击,骑兵的速度可比步卒、水师强太多了。就算让你偷袭得手,上了岸,行军途中也无法避免骑兵的冲击。一万精骑,一个突袭就可能将两万步卒冲垮。蒲坂至安邑有两百多里,一旦遇袭,很可能会全军覆没,此举过于冒险。
虽然很着急,辛毗却找不到稳妥的办法,只能希望他们能够吸引刘备的主力,减轻吕蒙的压力,让他能多守一段时间,等待形势发生转变。河东眼下也就是五六万户,河东世家凑不出五万兵,他们很可能是虚张声势,就算真有五万兵也是滥竽充数,战力有限,想攻克安邑并非易事。
现在就看双方还有没有其他的援军,谁又能先赶到。如果关中的援军先到,己方就有优势。如果并州的援军先到,那吕蒙就危险了,河东也有失守的可能。
鲁肃同意辛毗的意见。即使他再乐观,也不相信阎温能够控制住并州。并州的情况很特殊,尤其是太原、上党二郡,既受中原文化薰染,又不失尚武之风,文武兼备的世家子弟很多,并州人因此很骄傲,不管是中原人还是边地人,都不放在眼里。王允就是其中的典型,不管是汝颍系的佼佼者荀,还是同属并州的无敌飞将吕布,他都不假以颜色,更别说凉州人了。王盖回到太原后,必然一呼百应,阎温要么死,要么走,要么就做个傀儡,连像赵昂一样向吴军求援都没机会。
这也是他对吕蒙的擅自行动恼火的根本原因。吕蒙夺取安邑,是在河东的心脏扎了根钉子,却也让他措手不及,失去了主动权,受制于人。统兵作战,最忌讳的就是这一点。
无奈之下,他只能命蒋钦率领一部分民船,沿河上下,做出强渡的姿态,牵制刘备的兵力,尽可能为吕蒙减压,争取时间。
鲁肃受阻于张飞的时候,刘备在颠坂也遇到了麻烦。
颠坂古称岭,因在古虞国境内,又称虞坂,是中条山中的一道峡谷,是联结黄河谷地与涑水流域的要道,易守难关。出了中条山,向北不远就是河东最著名的盐池,向南就是黄河谷地,又有两条路可选:向东可去河内,向南由大阳渡河,可到陕县。
吕蒙经过此地时就险些被阻,只是因为守军没有防备,才被他强攻得手。他深知此地的重要性,所以留下了一曲士卒,坚守要塞。奔袭安邑得手之后,他又派他的姊夫邓当带着一曲亲卫以及充足的粮草、箭矢赶来,下了死命令,只要还有一个人在,颠坂就不能丢,至少坚守一个月,否则就砍邓当的首级。
虽然是姊夫,邓当对吕蒙却是言听计从。吕家、邓家能不能一飞冲天,希望全在吕蒙身上。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拼了命也要抓住。只要吕蒙能够成功,就算他战死,儿子也能在吕蒙的荫护下富贵无忧,不用再从底层一步步的做起。
因此,邓当以身作则,亲自上阵指挥,将颠坂守得铁桶也似,刘备率部强攻了一天,伤亡过千,却还是无法前进一步。随刘备出征的河内将士大为震撼,士气受挫。这些人只知道吴军善战,却没想到善战到这个程度,如果吕蒙的部下也是如此,以安邑城的坚固,就算他们有十万人也未必能攻克。
司马懿也颇为震惊。他立刻意识到,要想强行突破颠坂,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而十天半个月之后,杨修很可能已经稳定了关中,派来了援兵。他建议刘备留一些步卒进攻颠坂,余部绕过中条山,赶到蒲坂。
与此同时,司马懿建议刘备派骑兵奔袭临汾,击溃白波谷的黄巾旧部。如果让这些黄巾军进入安邑城,与吕蒙合兵,吕蒙有了足够的兵力防守,安邑就更难攻克了。
刘备欣然采纳,率部赶到大阳,命张飞、张率领五千骑驰援临汾城,又留三千步卒给崔瑜,守大阳,自己则率领步骑七千余人,赶往蒲坂,准备迎战关中方向来援军。又命人送信回河内,要求逢纪增派援兵,带够强攻硬弩,最好再准备一些抛石机,强攻颠坂。
张飞、张率领五千骑兵,昼夜兼程,赶往临汾。两天后,他们到达闻喜,遇到了率部返回的裴潜。裴潜告诉他们,绛邑令贾逵击败了白波军,收复了临汾。白波军损失了一些人,退回白波谷去了。
张飞松了一口气,正与裴潜商量下一步如何行动,刘备又传来消息,胡轸部到达冯翊临晋,身后可能还有大量的步卒赶来,大战一触即发,要求张飞、张赶回去增援。张飞不敢怠慢,将围困安邑的任务交给裴潜,率部匆匆返回。
裴潜率领各家部曲,共三万余人,包围了安邑城。两天后,并州传来消息,王盖赶走了阎温,控制了并州,正在集结人马,不日即将赶往河东作战,先派三千骑兵驰援,其他步骑随后,总兵力大概有步骑两万余人。
裴潜大喜,立刻将这个喜讯通报刘备。刘备收到消息也很兴奋,摩拳擦掌,准备迎战关中来的援军。
吴六年,正月十三,酉时。
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天边还有一丝余晖,建业城的大街小巷已经被花灯照亮,秦淮河更是被无数花舫打扮得流光溢彩,充满节日的喜庆气氛。即使隔着很远,也能感受到人群中欢快的气氛。
孙策站在城楼上,俯瞰着建业城,眉头却皱得紧紧的。
接连几日,关中、河东的羽檄如雪片般飞来,几乎每天都有新进展。这其中最让他头疼的就是吕蒙突入河东,毋须枢密院的军师处进行推演,他也知道接下来河东会发生一些什么,一场双方都没有准备的战争骤然爆发,他打算缓一缓的计划还没来得及正式宣布就落空了。
想立功的人很多啊。谁都想在开国大典上有一席之地,而且最好能往前站站。鲁肃如此,辛毗如此,吕蒙更是如此,就连一向低调的老狐狸贾诩都按捺不住。他自己也许不想抛头露面,但他身后的那些人却不能缺席这个重要场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没有人可以例外。
“大王。”沮授走了过身,拱手施礼。
孙策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颌首致意。“公与还没休息?”
“刘子扬想去陪陪孩子去看灯,臣就和他调换了一下。臣的子女大了,不用臣陪。他也没走远,就在附近转转,如果大王有吩咐,随时可以传他回来。”
孙策笑笑。刘晔居然会主动去陪孩子赏灯,这真是不多见。看来他慢慢从降臣的拘谨中缓过来了,倒是件好事。做人太紧张,做事就突然急功近利,就像当初他建议鲁肃派突入关中一样。好在鲁肃、辛毗还算稳得住,没有听他的建议。
只可惜这次容不得他们了。他们不愿意也得愿意,总不能看着吕蒙被人围攻,河东落入刘备之手。
“公与,河东的战事,你怎么看?”
“狭路相逢勇者胜。事起仓促,双方都准备不足,就看谁的基础扎实,看谁的应变能力强,看谁的配合好。就这几点而言,我军无疑都有明显优势。所谓劣势只在客地作战,不得地利、人和而已。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困难,从长远来看,河东坚持不了太久。”
孙策不置可否,又问道:“你对吕蒙突入安邑如何看?”
沮授没有立刻回答,思索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不知大王有没有听到一个评价,吕蒙此次突入河东,与任城之战时将军奔袭山阳有几分相似,都是集中精锐,突然出手,直击要害。”
孙策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评价,而且知道是谁说的。消息传来,军师处就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吕蒙出奇制胜,值得嘉奖,并拿出了孙策当年夏亭之战为例证;一派则认为吕蒙既有擅命之嫌,又有自投险地之失,不值得赞许,以免有人准备效仿,无视军令森严。
支持吕蒙的大部分是汝颍系,因为吕蒙是汝南人,是汝颍系中不多的将领,他们下意识地保护他。且不论他们的观点是否正确,因为派系站队站得如此不加掩饰,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军师处的这些年轻人啊,张扬惯了,有些不知轻重。沮授说的不知人和,不仅是前线将领之间有矛盾,也指军师处内部的派系斗争过于明目张胆。
第2301章 家业大了烦恼多
孙策沉吟良久,叹了一口气,转身沿着城墙慢慢地踱起步来。沮授缓缓跟上。君臣二人互相沉默,与宫城外的热闹相比,这沉默别有一番味道。
孤家寡人,大概就是这样。
“公与,孤想听听你对官渡之战的意见,不知是否方便?”
“当然可以,只是官渡之战前后半年,诸事繁杂,不知大王想从何听起?”
“你就从袁本初为什么会突然起意,进兵兖州说起吧。孤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孙策转头看了沮授一眼。“你当时是什么意见,赞同还是反对?”
沮授笑了两声。“臣当时是反对的,不过现在看来,其实这都不重要。袁本初终究不是大王的对手,败亡是迟早的事。或许他是对的,臣反而是错的。”
“何以见得?”
沮授沉默了片刻。“大王,臣冒昧敢问,如果有一个人,处处行事与众不同,发展势头迅猛,极有可能成为自己最强劲的对手,是先下手为强,趁他尚弱时消灭了,还是等一等,等自己做好准备再说?”
孙策想到了刘备。对曹操,他反倒不怎么担心,益州的形势如此,曹操再善战也无济于事,人力毕竟有限,有些局限注定无法克服。刘备则不同,他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而且运气又好得爆棚,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因祸得福,若是真被他占了并州,并州很可能成为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不断失血。
并州的地形与益州不同,不仅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却又方便出击,随时可以威胁关中、三河、中原和冀州,而且与草原相通,方便得到战马资源,组建强大的骑兵。并州民风又特殊,世家允文允武,是出名将的地方。刘备不是阎温。幽并相邻,他更容易得到并州人的支持,也比阎温擅长笼络人心。加上宗室的身份,他对并州人的吸引力很大,有逢纪、司马懿辅佐,手腕也绝非阎温可比。在他的控制之下,并州将成为一个难啃的硬骨头。
从这个角度来说,利用这次河东大战的机会击杀刘备,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沮授要说的,可能就是这个意思。不是没有人提过这个建议,孙策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但他反复权衡之后,否决了。
“如果是我,我会等一等。”孙策慢慢地向前走。“战与不战,要看你究竟想要什么,是一场战斗的胜利,还是一场战争的胜利,又或者是百年大计。威胁无所不在,想把每一个潜在的威胁都扑灭在萌芽状态,这是不太现实的。与其如此,不如休养生息,壮大自己,不好战,不忘战,才是正道。”
沮授眼神微闪,良久,他点了点头。“大王所言,自有道理,却非等闲人不能行,非得无比自信之人方可。袁本初不是这样的人,臣也不是,也许百年之内,都不会有第二个。”
孙策笑而不语。他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自信是好事,但自信过了头就是自负。他有这样的自信,是因为他体验过技术进步带来的优势究竟有多大,但后世子孙能不能有这样的见识,他不清楚。他在尽一切可能的将华夏文明往这方面引,能不能成功,却不敢说。物极必反,真理向前一步就是谬误,这样的事屡见不鲜。现在那么多人都把他当神一样崇拜,但神是学不来的,以神的子孙自居的人大多没什么好下场。要么自欺欺人,连自己也骗了,要么口是心非,整天担心受怕,看谁都像野心家,连儿子都得防着。
袁绍当年是不是这样?
我好难啊。
“说说你们当时是怎么争论的吧。”孙策说道。
“喏。”
孙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沮授闲聊,主题是官渡之战,实则范围并不仅限于此,经常扯到别处,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但所有的历史都是为当下和未来服务的,孙策听沮授说官渡之战,归根到底还是为自己的决策提供参考。他没有管理这么大团队的经验,他的核心团队中也没有这样的人才,就算是荀、刘晔,他们当政时,大汉其实已经日薄西山,能管的地方非常有限,还发不他现在的地盘大呢。
不管什么事,大到一定程度,都会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能治一郡太守,不代表就能治一州,能治一州,也未必就能管治一国。即使是真正的王佐,也不一定能成为名相。孙策对此深有体会,见过太多的失败案例,无数企业倒在了扩张的路上,看似热火烹油,花团锦簇,转眼间就大厦将倾。这也导致他越来越谨慎,甚至有些自缚手脚的原因所在。偏偏这样的辛苦还不能对别人说,只能自己消化。
和沮授东拉西扯或者说是旁敲侧击的聊了半天,孙策心情松弛了些。这时,远处有人探了探头,孙策眼力甚好,定睛一看,见是袁耀,知道他有事要说,便与沮授道别。沮授也看到了袁耀,识趣的退了下去。孙策招了招手,袁耀迈着小步,奔了过来。
“大王。”
“什么事?”
“呃,小环刚刚收到了一封信,是赵昂之妻王异所书。”
“王异?”孙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凉州的奇女子。她之前是吕小环的伴当,兖州之战后,她随赵云回关中去了。“说些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寻常问候,另外说起河东形势,希望大王能够出手相救……”
听袁耀说完,孙策已经明白了王异的意思。赵昂这是担心他对凉州人区别对待,想通过吕小环示好。看来赵昂对贾诩也没什么信心,凉州人内部也是貌合神离,互不信任。
人心隔肚皮,概莫能外。
孙策问了时间,知道王异的书信是在大年初五发出来的,那时候河东尚未生变,但王异却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可见见识不俗,能成为奇女子,自有其天赋。
“你们俩口子想不想上阵?”
“上阵?”袁耀愣了一下,随即嘿嘿笑道:“我是无所谓啦,不过小环一定很开心。她……”
“有兴趣就好,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起程。做好心理准备,这次任务很急,要在半个月内赶到河东,路上会很辛苦。”
“明天?半个月赶到河东?”袁耀倒吸一口冷气,面露难色。
孙策也没理他,不管他和吕小环去不去,张辽都会去,鲁肃现在最缺的就是骑兵,他打算派张辽、庞德率领亲卫骑赶到河东,助鲁肃一臂之力。杨修会与韩遂、马腾联络,要求他们派骑兵赶到河东助阵,但孙策对韩遂、马腾能否尽力没什么把握,还是决定自己安排人去。
派张辽去,是因为张辽在河东、河内募过兵,麾下还有一些河东、河内籍的骑士,再加上高顺刚刚归降,他们是昔日同僚,相互之间知根知底,配合起来会好一些。如果吕小环也有兴趣参战,吕布旧部更安心,作战时不用担心被人当炮灰。
猜疑是信任最大的敌人,能从内部摧毁最强大的敌人。
河东开战,他不能无动于衷,却也不想大动干戈,将张辽、高顺等吕布旧部划归鲁肃指挥,由鲁肃负责此次战事,也算是对鲁肃的补偿。河东之战只是开幕,真正的战场是并州,有了这些并州籍的将领协助,将来进攻并州,鲁肃就有与沈友比肩的实力,能不能立功,能立多大的功,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平衡,无所不在的平衡。一想到这些,孙策就觉得好累。
孙策的提议得到了吕小环狂热的拥护,她几乎没有给袁耀任何反悔的机会,连夜打点好了行装,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军营,与张辽会合。
袁耀本来打算第二天找孙策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有所安排,不要让吕小环冲杀在第一线。孙策本来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奇怪的事袁耀一直没有出现,甚至没有来送吕小环。两天后,孙策从一个偶然的消息得知,袁耀受了点伤,至于怎么伤的,伤在哪儿了,谁也说不清,总之袁耀有几天没露面,而提起这件事的人都一脸邪笑。
谢宪英很没面子,不顾还在正月里,和袁耀大吵一场,开始冷战。
张辽出发两天后,孙策收到杨修的六百里加急,胡轸部率先赶到临晋,与蒲坂隔河相望,但刘备守得紧,胡轸没有战船掩护,无法渡河。韩遂、马腾已经收到了消息,正在集结人马,从凉州赶来,预计各有精骑一万,但他们要求提供一些粮草,大军行动,粮食缺口太大,而关中仅能自足,无法满足韩遂、马腾的要求,杨修无奈,只得向孙策请求,希望能从南阳、颍川调拨补充。
粮食问题再一次成了焦点,而且更加严重。战时的骑兵消耗惊人,两万骑兵每个月要消耗近三十万石粮食,简直是无底洞。虞翻听到这个消息,登时变了脸,痛斥马腾、韩遂贪得无厌,趁火打劫。干脆让他们别来了,有胡轸部、张辽部的骑兵,足够击败刘备了。
话音未落,鲁肃有紧急军报送到,胡轸被刘备击败,临阵斩首,所部万余步骑全军覆没。
第2302章 两只狐狸
胡轸死于轻敌。
他遇袭的地点自己的大营,在黄河以西的临晋。大概是他以为自己很安全,反而防范不周,结果被张飞、张突袭得手,杀得落花流水。
鲁肃的军报比较简略,没有提及太多的细节,军师处只能根据双方的位置、兵力进行推演,揣测情形。他们得出一个结论:经过十几年的消磨,董卓旧部已经由令关东诸侯闻风丧胆的精锐堕落成了弱旅,这一点在董越身上已经有所体现,如今又在胡轸身上得到验证。相比之下,倒是关中的士家制度建立起来的新军可能有些战斗力。张飞、张没有奔袭他们,反而选择了胡轸作为目标,也许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看完军师处的分析报告,孙策问郭嘉的意见。郭嘉说,自从南阳之战后,胡轸大概有十年时间没有真正上阵,兵员老化,堪用的战马也有限,更关键的是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十年前,战败是迟早的事。比胜负更重要的是贾诩的心态,能调动胡轸作战的只有贾诩,他应该清楚胡轸的情况,有没有做相应的预防措施,这是值得深究的。
孙策深有同感。他也对贾诩的态度存疑。仔细想想,胡轸是董卓旧部中与贾诩最疏远的一个,他不像牛辅、董越那样言听计从,接触也比较少,一直独自驻扎在蓝田大营。如果说贾诩要牺牲他来取信于人,一点也不意外。胡轸部覆灭,他在关中成了孤家寡人,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不管是杨修还是杨阜都可以信任他了。尤其是杨阜,面对杨修和关东老臣、刘氏宗室组成的联盟,他们需要借助贾诩的智慧和资历。
贾诩失去了不怎么听话的胡轸,却得到了杨阜、赵昂等人代表的新生力量,看似受挫,实际上血赚一笔。
这当然只是猜测,但孙策觉得应该接近事实,这符合贾诩的作风。
“提醒德祖留意这个老狐狸,别被他卖了。”
“这倒不至于。”郭嘉道:“一来杨德祖已经不是新手,他应该能看出贾诩的心思。二来贾诩是绝顶聪明之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势,所欲也不过是凉州得到应有的重视,不会自毁前程。倒是韩遂、马腾,得寸进尺,需要敲打敲打。”
孙策点头同意。韩遂、马腾狮子大开口,的确要敲打一下,他们只看到自己头顶的一片天,丝毫不在乎大局,令人失望。
“奉孝,要敲打的不仅是韩遂、马腾这样的老人,有些后生也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郭嘉心里神会。“最近军师处要进行一次审核,有些人要放出去见见风雨。”
孙策不置可否。既然郭嘉知道怎么做了,他就不用说太多。“怎么回复德祖?”
“三十万石粮食筹集不易,运到关中更难,这次就不用韩遂、马腾助阵了,秋后再说吧。调董越所部上阵,由张绣、丘兴指挥,加上张辽所领,五千精骑,取河东够用了。”
孙策瞅了郭嘉一眼。“你不怕汝颍人骂你?”
郭嘉摇摇羽扇。“肤浅之徒,不足挂齿。”
孙策笑了。“奉孝,有你相辅,不足挂齿的岂止是那些肤浅之徒,老谋如贾诩也不例外。”
枢密院很快做出决定,继张辽之后,再调伏远将军董越率骑兵参战,以丘兴、张绣为副。命令下达后,董越主动让贤,以年老为由请辞。听说了胡轸阵亡的事后,他知道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与其上阵冒险,不如守在建业,守着女儿女婿和刚出生的外孙,做自己的富家翁。
孙策很满意,接受了董越的请求,增邑两百户,以示重老之意。随即任丘兴为荡寇中郎将,张绣为骁骑中郎将,各领精骑千余人,赶往陕县,由鲁肃节制。
与此同时,孙策任命孙尚香为辅国将军,协同中军师陆逊,统领豫州驻军移驻洛阳,做好进攻河内的准备。征北将军朱桓、虎牢督吕范、白马督纪灵、冀南督徐琨、冀北督全柔着手准备对并州的攻击。
一道道命令从建业发出,送往各战区。
鲁肃收到命令,知道了孙策的用意,河东要打,但不能大打,攻击并州的准备需要时间,不能太急,所以战事的目标是夺取河东,不能扩大。
同样,他无须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有了丘兴、张绣率领两千精骑,他就有了自己的骑兵建制,实力仅次于沈友,将来对并州作战,他就是当仁不让的主力。更何况吴王派出中军的精骑助阵,对他的信任和器重再明白不过,傻子才会不自量力的挑战他。
辛毗却感觉到了危机。孙策对此次战事不满,却又不吝对鲁肃的支持,有赏有罚,板子自然要落到他或吕蒙的身上。
不过辛毗也不怎么担心。大战之际,孙策不会做出影响前线士气的事,要惩罚也要等战事结束,只要拿下河东,立下战功,就可以将功折罪。
辛毗随即准备作战计划,调集粮草、物资,新增近五千骑兵,需要大量的粮草。这时,高顺提供了帮助,尽取屯田所获,解决了绝大部分的粮草缺口。因为就近取用,不仅节省了时间,而且节省了不少运输的消耗,让鲁肃得以迅速解决问题,安心等待张辽等人的到来。
鲁肃对高顺非常欣赏,亲笔上书为高顺请功。几天后,鲁肃收到孙策的回复,拜高顺为折冲将军,正式纳入鲁肃建制。
鲁肃心满意足,高顺也很意外,他没想到鲁肃这么欣赏他,亲自为他请功,更没想到孙策这么给鲁肃面子,一下子就给了个折冲将军。据他所知,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投降吴王的诸将中起点最高的。就算他有功,吴王的爽快也让人意外。
正月末,张辽、庞德到达陕县。故人重逢,张辽与高顺都非常感慨。高顺感慨于张辽一个降将能担任吴王的义从营骑将,可见吴王提拔他并不仅仅是看鲁肃的面子,的确有着过人的胸怀。张辽则感慨于高顺终于遇到了伯乐,从此可以大放异彩。
得知高顺刚刚升官,最开心的还是吕小环,她不顾众人注视,像小时候一样抱着高顺又哭又笑。
第2303章 缓兵之计
在接风宴上,鲁肃召开了军议。人聚得齐,酒喝得开心,士气高涨,正是动员的好时机。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不能再等了。刘备击溃胡轸后,立刻回师安邑,展开强攻,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安邑,拿下整个河东。据说王盖率领并州军也在赶来的途中,届时刘备的总兵力近十万人,吕蒙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刘备这么拼命也是有原因的,春天到了,他需要尽快占领河东,以便春耕,否则秋天就没有收成。天气暖和之后,黄河水涨,水师加入战斗,对他也很不利。几个原因加在一起,他同样希望尽快决出胜负。
虽然双方都不想再等,但目标却不完全相同,辛毗分析说,刘备的目标是击溃所有的援军,并攻取安邑,而他们的目标却是解围,或者牵制分散刘备的兵力,让他不能全力攻击安邑,为吕蒙减轻压力。因此,主动权在己方,可以也必须充分利用,以期发挥最大的战力,取得最大的战果。
紧接着,辛毗说明了他的作战计划。
第一步自然是渡河。
驻守黄河对岸的是崔瑜,是崔琰的兄长,与辛毗也有见面之缘。崔琰随袁谭投降后,得到了孙策的重用,眼下是全柔的军师。辛毗打算给崔瑜写封劝降信,崔瑜如果愿意投降,当然再好不过,不愿意投降也没关系,将消息发布出去,让刘备对他生疑,离间他们。
用计智取之外,辛毗还准备了强攻的手段。辎重营的工匠紧急维修了两艘损坏的楼船,这两艘楼船可以作为强渡时的远程打击平台,掩护步卒登岸,建立阵地。考虑到对登陆威胁最大的不是步卒,而是骑兵,需要有对付骑兵经验的步卒作为先锋,这个任务就交给高顺和蒋钦,他们麾下都有骁勇善战的精锐步卒,能够承担这样的任务。
高顺、蒋钦欣然从命。
完成登陆之后,就是最关键的一步,骑兵对决。刘备最大的优势就是张飞、张指挥的一万精骑,这些骑兵大多是幽州汉胡勇士,战斗力强,装备也好,再加上张飞、张两个优秀的骑将,威力不可小觑。胡轸就是败在这些骑兵手中。如果能重创这些骑兵,剩下的步卒就好对付了,至于河东世家的部曲,更没什么威胁。
除了刘备的骑兵外,还有并州来的三千骑兵。这三千骑兵中有不少匈奴人、鲜卑人,实力同样不弱。
鲁肃现在只有张辽、庞德率领的两千多骑,丘兴、张绣率领的两千多骑还在路上,估计三五天内能到,但辛毗打算将他们藏起来,先以张辽、庞德应战。中军亲卫骑是真正的精锐,装备优良训练严格,足以让刘备感觉到压力,压上所有的实力,到时候再派丘兴、张绣上阵,一举定胜负。
张辽、庞德从容的接受了命令,信心十足,丝毫不以敌我悬殊为意。
吕小环按捺不住,主动询问自己的任务。
辛毗笑笑。“吕夫人乃飞将之女,相比骑射过人,自然会有重要的任务。夫人想想,还有什么对手没有安排?”
吕小环仔细想了片刻,恍然大悟,用力的挥舞着拳头。“并州骑兵!”
“没错,并州骑兵也需要人对付。令尊号为飞将,久镇边疆,威名远播,并州人中有不少匈奴人,由你这个飞将之女来对付,自然是手到擒来。”
吕小环很开心,连连点头。
张辽有些担心,吕小环的武艺虽然不差,但她没什么兵力,不足百骑,恐怕当不了重任。
辛毗早有准备。鲁肃没有成建制的骑兵,但是他有亲卫骑百余人,蒋钦也有近百骑,高顺更多,有近千骑,总共一千三百余骑,全部拨给吕小环。这些人都是亲卫骑,装备、训练都比普通的骑士好,战斗力强,当做奇兵最合适不过。面对并州军,就算取胜比较难,牵制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张辽还有些犹豫,吕小环却求之不得,央求高顺将亲卫骑借给她。高顺同意借亲卫骑,但是有一个要求,吕小环只能做奇兵,牵制或者突袭,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吕小环一口答应。
张辽眉头微蹙,沉默不语。
战鼓雷鸣,旌旗云卷,随着一声声厉喝,又一阵箭雨从城外的阵中跃出,飞上半空,扑向城头。
转眼间,安邑城的城墙上就多了几百枝箭,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像长了一层厚厚的茅草。
城头很安静,连战鼓都敲得不紧不慢,吴军将士都蹲在城垛后面,盾牌架在头顶,任凭箭矢将盾牌射得炒豆一般急响。长矛手、刀盾手最放松,一边看着敌人,一边闲聊着家常,弓弩手则集中注意力,注意着对方的动静,尤其是那些手持六石弩的弩手,睁大眼睛,寻找着有价值的目标,不时有一两枝羽箭飞驰而出。虽然在对方的箭阵面前没什么动静,效果却非常明显,大半都能有所收获。
吕蒙坐在城楼上,靠在粗大的木柱后面,看着两百五十步外的将台,有些遗憾的咂了咂嘴。刘备离得太远,他又来得匆忙,没有携带大型弩,无法对刘备产生真正的威胁。
下次无论如何都要带几个工匠,最好是能制造抛石机的工匠。有了抛石机,几发石弹过去,不管什么将台都砸成渣,刘备要想保命,就只能退到五百步以外了。
想着刘备将将台设在五百步外的情景,吕蒙险些笑出声来。据说刘备以勇武著称,喜欢身先士卒,现在看来恐怕言过其实。都打了近二十天了,刘备亲自指挥战斗也超过十天,也没看到刘备进入两百步以内。
刘备离得远,其他人也不敢靠近,校尉、都尉不是站在一百五十步外指挥作战,就是让亲卫举着盾牌,保护得严严实实,只有那些没有亲卫保护,又不得不冲杀在最前线的曲军侯、都伯倒霉,连日来被射杀无数,很多人临阵提拔,还没熟悉职务要求就被城上的射手狙杀了。
没有了临阵指挥,再多人的也是乌合之众,能攻过护城河,爬上城的屈指可数,根本不是严阵以待的吴军对手,被杀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常常还没站稳脚跟就被赶下去了。
即使是刘备最精锐的步卒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几次攻上了城头,可是只要吕蒙专门为他们准备的突击队出动,他们就兵败如山倒,后来干脆不出现了。
守城二十天,除了箭矢的消耗比较大之外,吕蒙没有遇到太大的麻烦。
“刘备不仅读书不行,用兵也不行啊。”吕蒙再次咂咂嘴,琢磨着怎样才能拖住刘备。他不希望刘备太快撤退,拖住刘备越久,一举平定河东的可能性越大,如果能直接击杀刘备,并州就不成问题了。
“该给他点甜头了。”吕蒙看看一片狼藉的大城,做了一个决定,转身叫来了传令兵。
激战一天后,刘备身心俱疲。回到中军大帐,他大发雷霆,痛骂裴潜、卫觊等人出工不出力,鼓敲得山响,呐喊声惊天动地,攻城的力度却严重不足。安邑这么大的城,吕蒙就那么多人,连他站在将台上都能看得出城头的士卒数量有限,平均十步才有一两名弓弩手,他们就是不敢全力进攻,勉强上了城,也不肯拼命,遇到一点挫折就后撤。
这些河东部曲都是泥捏的么,这么软?就算是泥捏的,用火烤一烤也能用啊。他们倒好,要么是一团烂泥,使不上劲,要么就是一团散沙,一碰即溃。
靠这些人怎么和鲁肃打,怎么和孙策打?
刘备很沮丧,越想越觉得前途黯淡。简雍走了,关羽也走了,如今连赵云也不见踪影,他身边的越来越多,可是真正上阵的却越来越少。如果关羽还在,说不定已经破城了吧。
想到关羽,刘备心里更不是滋味,飞起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踢飞。
司马懿正好进帐,下意识的一闪身,险险的让过。他看了一眼刘备,却发现刘备正打量着他,脸色虽然还有些红,神情却已经平静下来。
“仲达,有什么事?”
“大王是因攻城不克而急?”
“是啊,攻了二十多天,张辽都带着骑兵从来了,我们还是没法突破安邑城防,再坚持下去,怕是凶多吉少。一旦徐盛带着水师越过三门峡,或者径直在孟津渡河,进攻河内,我们怎么办?”
“大王所虑甚是,我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了。”司马懿点头附和,脸上却看不出焦急。刘备看得真切,心中一喜,又看到了希望。司马懿虽然年轻,以前也没有用兵经验,但他真的很聪明,对兵法的理解很透彻,掌握得也快,比很多久经战场的老将更善于把握晰战场的变化。
“仲达有什么想法?”
“臣想起当年高皇帝和霸王项羽在鸿沟对峙,双方都精疲力尽,高祖一度想退兵,却被留侯劝阻的故事。如今形势相似,臣愿效仿前贤,希望大王再坚持一下。”
刘备心头一喜。“仲达发现了什么?吕蒙坚持不住了?”
“臣今天观阵,发现城头从下午开始,反击明显稀少。臣刚才去参战的各营打探了一下,今天被城上射手狙杀的人数比昨天整整下降了三成。”
第2304章 尔虞我诈
刘备略作思索,便明白了司马懿的意思。吕蒙带来的箭矢快消耗完了,被无数将领视为噩梦的吴军射手马上就要失去作用了。
攻城的诸军之所以不成章法,攻击无力,有很大原因就是吴军射手太厉害,专以临阵指挥的将领为目标。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一曲没有了军侯,一队没有了队率,人再多也没什么意义。没有人监督指挥甚至押阵,没几个人会全力以赴。
但吴军射手的精准射击是有前提的,除了日复一日的训练外,制作精良的弓弩和箭矢必不可少。吕蒙来得匆忙,携带的箭矢有限,经过二十多天的射击,很可能已经所剩无几。他们当然可以用安邑城中的普通箭矢进行射击,可是精准度会大幅下降,杀伤效果更是会明显削弱。安邑有铁,但炼钢技术和吴国相差太远,箭头的破甲能力远远不如吴国的箭矢。
没有了射手的远程精准打击,临阵指挥的将领生存率大大增加,可以逼近城墙作战,兵力的优势自然可以发挥出来。十倍以上的兵力优势,足以让吕蒙左右支绌。
刘备心中欢喜,对司马懿的欣赏又增了三成。这个年轻人好,脑子活,反应快,假以时日,成就必在逢纪之上,也许能和刘晔、沮授相提并论,不会比鲁肃身边的辛毗差。
“仲达,还有呢?”刘备一边命人收拾大帐,重新安排案几,一边招呼司马懿入座,热情地问道。
“大王,并州军就在路上,很快就能赶到了。”
刘备点点头,却没急着插嘴。王盖的确率领并州军赶来增援,但是先不说并州军的战斗力如何,能不能全力以赴也是个问题。在河东境内作战,连河东世家都有敷衍的意思,更何况并州人。这些世家心眼儿多着呢,不能以常理对待。王凌率领三千骑兵赶到河东很久了,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大王急于攻取安邑,全取河东,鲁肃同样着急。我军骑兵众多,方圆百里以内斥候密布,鲁肃的耳目不灵,安邑城里的消息又传不出去,鲁肃未必知道安邑城守得坚实。他担心吕蒙的安全,必然会想方设法的增援,尤其是建业来的骑兵已经到达的情况下。”司马懿顿了顿,提醒道:“大王想必知道吕蒙是汝南人,是汝颖人中不多得的将才。”
刘备的眉毛扬了起来,眼珠转了转,嘴角挑起一丝浅笑。没错,吕蒙是孙策的爱将,为了救吕蒙,孙策不惜派出中军的骑兵助阵,急行军半个月,跋涉两三千里,从建业赶到陕县。若逡巡不前,导致安邑城破,吕蒙阵亡,鲁肃如何向孙策交待?鲁肃没有足够的骑兵,斥候以步行为主,无法突破游骑的截杀,能得到的消息非常有限,只能靠推测。按照常理,在如此悬殊的兵力下,吕蒙坚守不了太久,鲁肃不可能不着急。
不管是谁,一旦着急,就会有破绽,鲁肃也不会例外。他有军师辛毗,可以适时提醒,但辛毗与吕蒙同属汝颖系,他同样不会无视吕蒙的生死。谁都知道汝颍系不缺名士,缺名将,而吕蒙正是一个具有名将之姿的年轻俊才,又是孙策的亲信,对汝颍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毋须司马懿提醒,刘备思路大开,越想越兴奋。他知道该怎么做了。就在这时,驻守大阳的崔瑜送来了辛毗的劝降信。看到劝降信,刘备放声大笑。
“仲达,被你猜着了,鲁肃、辛毗着急了。”
司马懿随即为刘备设计了一个诱敌之计,命崔瑜假意接受辛毗的劝降,诱鲁肃率部过河。因为颠坂还在吕蒙的部下手中,鲁肃一定会取道颠坂赶往安邑,他们就在中条山北的虞城附近伏击鲁肃。
鲁肃现在也有骑兵,但数量太小,无法与刘备的骑兵相提并论,更何况刘备还有三千并州骑兵助阵,在兵力上有六七倍的优势,何况那些骑兵还是从建业赶来的,每天的行程接近两百里,几乎是骑兵长途行军的极限。可想而知,这支骑兵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刘备狠下心,就算伤亡大一点,也足以歼灭这支千里增援的骑兵。
没有了骑兵,鲁肃就如同被打断了腿,在劫难逃。刘备可以选择急攻,他的步卒兵力优势更明显,也可以选择包围,等待鲁肃断粮,行军能带的粮食总是有限的。
刘备和裴潜、卫觊、王凌等人商量后,取得了一致意见,暂时放缓对安邑的围攻,集中兵力歼灭鲁肃率领的援军。鲁肃是战区督,负责河南、弘农的战事,击败他比击杀吕蒙的意义更大。若能重创他,说不定有机会切断关东与关中的联系,重夺关中。
一时之间,中山军士气大振,久攻不下的低迷一扫而空。刘备随即命司马懿亲自赶去大阳,给崔瑜面授机宜,让崔瑜诈降,诱鲁肃渡河。如果有必要,可以将大阳直接送给鲁肃,以取得鲁肃的信任。只要能击败鲁阳,别说大阳,整个河东都唾手可得,他们甚至有机会反攻黄河南岸的陕县。
很快,刘备就收到了司马懿的回复,经过反复谈判,在得到大阳县后,鲁肃、辛毗相信了崔瑜的投降,即将率部渡河。根据各种迹象来看,鲁肃很可能会取道颠坂,直插安邑,请刘备帮好迎战的准备。
刘备喜出望外。此时此刻,他最想抱着儿子阿斗亲一亲。这个长相酷似他的儿子给他带来了好运,几次绝处逢生,真乃有福之人。
刘备随即调兵遣将,排兵布阵,最关键的当然还是张飞、张和他们率领的骑兵。能否取胜,很大程度上取于他们能不能击溃张辽率领的吴国中军骑兵。张飞一向对吴王抱有敬畏,不敢掉以轻心,张曾在官渡之战时与吴军骑兵对阵,同样清楚吴军骑兵的战力,不敢有丝毫大意。
刘备同样没有忽视并州骑兵,他与统兵的王凌商量,希望王凌能够为张飞、张掠阵,在必要的时候助一臂之力,以求全胜。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刘备许诺,若能全歼张辽率领的骑兵,他愿意将缴获的骑兵装备送一半给王凌。
吴**械之精良天下闻名。能得到近千人的骑兵装备,是王凌无法拒绝的诱惑。
王凌一口答应。
中条山南麓。
两万多吴军步骑正在向颠坂挺进,长长的队伍以曲为单位,一个接一个,春风吹拂战旗,阳光照在吴军将士的脸上、盔甲上、武器上,散发着令人生畏的光。战鼓声不紧不慢地敲着,将士们沿着道路右侧快速前进,左侧留给来回传递消息的骑士。不时有骑士策马而过,队伍却很安静,甚至没有人多看一眼。
有大军通过,一些赶路的商人、百姓避让不及,躲到路边的田野里、沟渠里,吴军将士也不去驱赶,任由他们伏着,快速通过。有一个孩子大哭,抱着他的女人怎么哄也哄不住,又急又怕,自己也哭了志来。吕小环带着队伍路过,听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便吩咐了一声,一个女卫离开队伍,踩着阡陌来到女人的面前,问了几句,得知孩子是饿的,便从行囊里取出一个饼,掰开一小块,塞进孩子的嘴里。
咬着饼,满脸泪痕的孩子吸着鼻涕,狼吞虎咽起来。女卫将剩下的饼交给女人,女人感激涕零,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吕小环远远地看着,心中有些得意,咧着嘴笑了。她摸了摸肚子。月事已经迟了半个多月,她有一种感觉,自己快要做母亲了。打完这一仗,去关中看看阿母,接她去定陶,正好赶得上为祭扫阿翁的坟墓。
一转眼,阿翁吕布战死一年多了。可惜报复的事遥遥无期,秦牧那狗贼活得好好的,想杀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秦谊、李肃倒是有这样的能力,可这个仇必须自己亲手报。
吕小环的眼中闪过一抹阴影,踢了一下战马,轻驰起来。
远处的山坡上,司马懿站在一丛茂密的杂树后,看着逶迤前进的吴军,心头涌过一阵强烈的不安。
如果不算与吕蒙的对峙他到现在还没看过吕蒙麾下的吴军战阵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吴国的军队。此时此刻,他有些后悔,放弃大阳,诱鲁肃入河东也许是个错误。虽说双方兵力对比悬珠,但己方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打虎不成,反倒可能被虎咬伤,丢失河东。
从各个渠道打听到的消息相似,鲁肃共有步骑两万人左右,大概是刘备的四分之一。但吴军装备好,训练严格,即使是刘备自领的精锐也要略逊一筹,河东世家的部曲就更不能比了。要想取胜,最后还是要靠刘备自己的力量,一旦接战,必然是一场恶战。
唯一让他欣慰的吴军的骑兵不仅少而且疲惫不堪,马背上的骑士倒没什么,战马却明显瘦弱。春天的战马本来就瘦,又连续急行军半个多月,即使不惜成本,全用粮食喂,还是不如吃牧草的战马强壮有力。
这是吴军的破绽,也是刘备的机会。
第2305章 反客为主
司马懿从小道穿过中条山,与在此等候的部下会合,返回虞城,连夜拜见刘备。
刘备和衣而卧,听说司马懿回来了,一跃而起,大声招呼司马懿入帐。司马懿刚进帐,刘备就迎了上来,双手按住司马懿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回,确定司马懿安然无恙,这才长出一口气。
“仲达,怎么现在才回来,孤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
司马懿很是感激。他能感觉到刘备对他的牵挂,这不是装就能装得出来的,虽然里面不可避免地有收买人心的成份。
“多谢大王,臣亲眼看着鲁肃率部出了大阳,赶往颠坂才回来了。”
“好,好。”刘备连连点头,引着司马懿入座,又招呼人取来酒食,招呼司马懿先吃。司马懿也真是饿了,走了一天山路,又策马奔驰半夜,他现在饥肠辘辘,能吃下一头牛。再说了,刘备的一片心意,他也不能拒绝。
与在家时细嚼慢咽不同,司马懿在刘备面前吃得风卷残云,草莽气十足,浑然不似世家子弟,尤其不是像河内司马氏的子弟,和军中的普通将领没什么区别。刘备看在眼里,越发欢喜。他知道司马懿不是这种粗野的人,但他能放下身份,和光同尘,这一点很难得。裴潜、卫觊那些人就做不到,王凌稍微好一些,却也不如司马懿这般放得开。
吃完饭,司马懿抹了抹嘴,开始讲述他这几天的见闻。解说与崔瑜见面、密谋的同时,他也讲述了对吴军的印象。他特别提醒刘备,吴军兵力虽然不多,但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战力不弱。在全力以赴的同时,刘备应该做好不能取胜的心理准备,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刘备听了,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深表赞同。他从来不敢轻视吴军的战斗力,即使对手不是孙策本人,只是鲁肃。孙策当初推行精兵,不仅给士卒发饷分田,还以自作则,长年坚持严格训练,再加上有讲武堂的毕业生充当中下级将领,吴军不论士气还是战斗力都不可小视。这也是他听说孙策突入冀州,连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第一时间放弃冀州的原因。双方战力相去太远,没有对抗的可能,恋战等于送死。如果现在统兵来战的是孙策本人,他同样不会恋战,径直退往并州。正因为孙策忙着登基,暂时不可能亲征,他才有勇气争夺河东,希望能利用这个机会夺取河东,再利用山河之险据守。
“仲达,该怎么做?”
“催促王盖尽快赶来参战。若能以众胜寡,固然最好。若是不敌,则与王盖兄弟一起退往并州。永安是通往并州的门户,境内有霍大山,可以坚守,应该派人预先准备。临汾乃汾水要塞,只是临汾令懦弱无能,这才被白波军所破,宜遣良将精兵据守。”
刘备连连点头。“你觉得贾逵如何?孤打算让他兼守临汾令。”
“大王所虑甚是,臣亦以为贾逵可用。此外,卫氏河东大族,卫觊虽不擅兵事,却颇有名望,通晓民政,可使其掌钱粮事,屯粮永安,以备不虞。如此,纵使此战不用,亦可退守临汾,利用河东的钱粮盐铁和人心,节节抵抗。”
“甚善。”刘备一口答应。
次日一早,刘备聚将议事。
鲁肃正在赶来,大战在即,诸将都要做好准备。他拜裴潜为行军长史,协助处理军务,拜还在包围安邑的卫觊为大农,负责钱粮调集,又委任贾逵兼管临汾、绛邑二县,其他人各有封拜,其中裴潜的二弟裴俊被任命为永安长,即刻上任。尚未赶到的王盖封赏最厚,被拜为中山国尉。
此外,刘备对连日来的战事论功行赏,不管胜负如何,只要表现得积极主动,有可取之处,一律有赏,并公开宣布,此战若能取胜,一定不负立功之人,封侯拜将,在所不惜。
一时间,中山军士气大涨,人人摩拳擦掌,准备与鲁肃大战。双方兵力悬殊,不少人对此战充满了信心,以为此战必胜,是立功的好机会。
趁着这个机会,刘备排兵布阵,准备迎战鲁肃。
诸将轰然应喏,踊跃请战。
刘备刚刚安排完毕,斥候送来消息,鲁肃的前锋已经出了中条山,距离虞城只有二十余里,但鲁肃并没有继续前进,他停了下来,在山下驻留,有就地扎营的意思。
刘备有点着急。如果鲁肃坚守不战,拖延时日,对他非常不利。
新上任的行军长史裴潜说,鲁肃不可能不战,他只是想稳一步,一是出于警惕,防止有埋伏,二是想休整一下,毕竟大军用两天时间翻越颠坂而来,体力消耗不小,仓促上阵绝非明智之举。不过他粮草运输困难,绝不会耽搁太久。我们应该按兵不动,以逸待劳,趁着这个机会做好迎战的准备。
司马懿也赞同裴潜的意见。刘备觉得有理,命令各部做好隐蔽,连斥候都尽量控制,以免打草惊蛇,被鲁肃发现破绽。
鲁肃、辛毗并肩站在地图上,不约而同的转过头,会心一笑。
“真巧啊,在这里决战,是个好兆头。”
“是啊,刘备真会挑地方,居然在虞城迎接我们。”辛毗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颌下短须。“虞舜凤举于河东,避丹朱于吴会,如今我们又杀回来了,刘备在这里迎接我们,简直就是命中注定。”
坐在张辽身边的吕小环不明其意,歪着身子,低声问张辽辛毗在说什么。又是虞舜,又是丹朱的,是在讲古吗?张辽有点尴尬,其实他也是半懂不懂,只是跟着笑而已。
庞德见了,主动说道:“军师,你给我们讲讲这虞舜和丹朱的故事吧,总听人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清楚。”
辛毗一看,哑然失笑。他只顾着和鲁肃聊天,忘了这些人都是半文盲了。在座诸将中,只有蒋钦稍微读过一些书,其他人的文化局限于能读公文而已,对古史典故并不熟悉。
“你们听说过舜帝的故事吗?”
“听说过一些,不太清楚。”庞德说道。他到了江东之后,的确听人说过舜避丹朱的故事,也知道是暗指孙策与朝廷的关系,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同样一知半解。
张辽等人也连连点头。
辛毗见状,便把舜帝的故事大致说了一遍,舜帝生于诸冯,受尧禅让后,就在河东立都,具体来说就是蒲坂,如今的虞城就是古虞国,是舜子商均的封国,也是舜帝的直系后裔,所以说河东是虞舜的凤举之地。孙策以浴火凤凰为号,和虞舜一脉相承,如今又回到虞舜的凤举之地作战,自然是吉兆。刘备号称刘汉宗室,可是连真正的天子刘协都不是对手,他又能如何?所以的努力都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吕小环笑得最大声,搞得张辽、高顺哭笑不得,心里却有些温暖。当年在吕布无子,只有吕小环一个女儿,一直当儿子养,很小的时候就混迹军营,诸将都疼她,吕小环也因此养成了这般粗放如男儿的性格。好在她是袁耀的夫人,又是吴王亲自安排参战的,否则就算鲁肃、辛毗宽容,也不会容她这般放肆。
尽管如此,张辽还是咳嗽了一声,示意吕小环注意一点场合。吕小环反应过来,哦哦了几声,连忙闭上嘴巴。
说完了故事,辛毗讲解作战计划。
这两天,他派出不少斥候到周边打听,基本可以确定安邑无恙,吕蒙没有任何危险。虞城周围虽然没有直接发现伏兵,却发现了不少疑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过于安静,路上基本看不到人。虞城虽是小城,连县都算不上,却也是有近千户的乡,怎么可能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这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附近藏有大军,为了避免走漏消息,百姓都被禁足了
。斥候们没费多少时间,就基本确定了伏兵地点的范围,收集到的情报汇总到中军后,辛毗麾下的参军进行审核,去除了几个可能性不大的地点后,剩下的可疑地点只有两个,就在虞城附近的山里。
客地作战,辛毗手里没有详细的地形图,对这两个地点的具体地形都不熟悉,无法拟定详细的作战方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刘备选择在这里伏击,自然是因为这里的地形对他有利。所以他决定反客为主,再等一等,等到刘备丧失耐心,主动出击。
劝降崔瑜过于顺利,辛毗便怀疑这里面有鬼,只是没有声张,能兵不血刃的渡过黄河,拿下大阳,这种好处不要白不要。刘备想诱他们入伏,不惜放弃大阳,说明刘备已经急了,迫不及待的要决战。越是如此,越是不能让刘备如意,在心理上刺激刘备,进一步掌握主动权,争取一击成功,彻底解决这个丧家之犬。
当然,想和刘备比耐心,首先要解决后勤问题。大阳存粮有限,如果全部从大河以南运来,再翻越颠坂,这个代价太大了,最好能就地筹粮。
第2306章 诈降很麻烦
就地征集粮食是行军作战的惯例。虞城虽在中条山北,却属大阳县,如今大阳县已经入手,在虞城征粮不仅合情合理,而且天经地义。
崔瑜投降,名义上还是大阳长,所以这个任务自然而然的交给了崔瑜。鲁肃要求他在全县境内发布公告,为大军征集粮草。鉴于吴王圣明,爱惜百姓,这次征集粮草按照吴国的政策来,并非无偿缴纳,可以抵充今年的税赋,缴纳数量多的还可以减免徭役,甚至减免三年内的赋税。总而言之,缴得越多越好。
崔瑜就在席中。刚刚听到辛毗讲虞城故事的时候,他还很轻松,跟着笑了几声,同时不忘鄙视一下这些武夫孤陋寡闻,连这么浅显的故事都听得津津有味,又暗嘲辛毗只会自欺欺人,用虞舜的故事附会孙策,鼓舞士气,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现在听到辛毗这个建议,顿时傻了眼。
诈降果然是个麻烦事,有些事想躲都躲不掉。这件事的确是他的份内职责,如果他拒绝,鲁肃、辛毗肯定会起疑。可若是不拒绝,同样可能让刘备的计划落空。鲁肃有了粮,就能继续等待,而刘备却是等不起的。他当然可以阳奉阴违,以百姓不愿缴纳为由拖延,可是吴国的征粮制度如此优惠,不可能所有的百姓都不愿意,说不定真会出现踊跃献粮的局面。
即使处在敌对立场,崔瑜也不得不说这是仁政。从古至今,没有哪一个君主作战时征集粮草会对百姓这么客气的。
“明廷,有问题吗?”辛毗笑眯眯地说道。
崔瑜连忙拱手。“问题倒是没有,只是大阳在月余内几次易手,掾吏们惊魂未定,只怕办事不力。”
“无妨。”鲁肃淡淡地说道:“明廷出令后,我再出一纸告示,通报全县,不,全郡各县的官吏,让他们安心做事,有功必赏,功高者可立刻进入我大吴的考核。”鲁肃顿了顿,又道:“大阳首先归诚,理应有赏,只要把这件事办妥了,相关人员皆可官升一级。”
崔瑜吃了一惊,忽然间有些犹豫。条件这么好,要不我就真的投降吧,何必搞得这么提心吊胆的?可是这么做也是有风险的,一来他的家人还在河内,二来刘备如果把真相揭露出来,鲁肃很可能会杀他。
“还有问题?”
“哦,没有,没有。”崔瑜回过神来,连声说道:“明督仁慈,吏民感激,这件事一定能做好。”
“那就有劳明廷了。”鲁肃和辛毗交换了一个眼神,会心一笑。
辛毗随即讲解了下一步的计划,挑选一支精锐骑兵,穿插到安邑,与吕蒙取得联系,让他安心守城,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可能,最好将加密后的作战计划送到城里。
张辽主动请缨。他在河东募过兵,对地形比较熟悉。吕小环也积极求战,辛毗与鲁肃答应了,安排张辽执行此项任务,吕小环随行,精选骑兵三百人,一人三马,携带足够半个月的粮食,万一遇到危险,可以河东全境为范围机动作战,不必事事请示汇报。
张辽应喏,吕小环心情雀跃,却不敢太肆,一本正经的领命。
崔瑜的心情却纠结得很。辛毗这一招太狠了,若能施行,刘备的计划就全部落空了。如今他知道了作战计划,要不要通报刘备?通报很危险,一旦被发现,很可能直接被杀。不通报,刘备必败,他就只能以假为真。
辛毗对崔瑜的纠结一目了然,却佯做不知,请崔瑜提供几条路线以供选择。崔瑜无奈,根据他掌握的信息选择了几条路线。辛毗命参军在地图上标注,让张辽仔细记好。
一切安排妥当,众将按令行事。休整的休整,出击的出击。
鲁肃说到做到,很快下达了两份公告:一份给河东各县的大小官吏,一份给全河东的百姓,就目前而言,主要是指大阳县的吏民。
这两份公告写得很具体,没有敷衍的意思,可操作性极强。首先兴奋起来的就是大阳县的掾吏。他们不知道崔瑜是诈降,没想过以后还会换君主,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前途,如今听说只要用心做事就可以前程无忧,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他们当然要好好努力一下,就算鲁肃要他们抢百姓的最后口粮,他们都会全力以赴,何况鲁肃的条件这么优惠,百姓再不献粮简直就是没良心了,必须严惩才行。
于是,不用崔瑜督促,收到命令的官吏立刻行动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将公告传达到各乡里。
崔瑜表面上忙于公务,暗地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鲁肃的动静这么大,刘备很快就能收到相关的消息,要不要主动传递情报成了他必须做出的选择。
反复权衡之后,他决定还是按照既定计划,向刘备传递消息。俗话说得好,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诈降固然有罪,鲁肃最多杀他一人,说不定还能看在弟弟崔琰的面子上饶他一死。如果刘备认定他背叛,家人肯定没命,再将消息泄露出来,他在吴国也不可能有什么前程。
但他没想到的是辛毗早就盯上了他,他的信使刚出大营就被斥候捕获了。辛毗拿到了证据,却佯做不知,一有空就找崔瑜下棋聊天,或者讨论天下大势,或者说说最近收到的与崔琰有关的消息。看着信心满满的辛毗,听着吴国的大好形势,得知弟弟崔琰在全柔麾下如鱼得水,崔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张辽带着吕小环和三百精骑出发了。高顺到大营外送行。他严厉的对吕小环说,军中自有法度,尤其是外出执行任务时,你切不可如营中一般任性,凡事要听文远的安排。
吕小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高顺。见高顺这么郑重,她也不敢大意,以吕布的名义起誓,一定听从张辽的安排,绝不乱来。
高顺又叮嘱了张辽几句,这才挥手告别。
张辽带着吕小环离开大营,沿着中条山北麓向西,直奔盐池。颠坂原本就是为运盐而开辟的商道,离盐池很近,路也好走,张辽行动又快,中午出发,当天晚上就到了盐池西。他没有停留,绕过盐池,直奔猗氏县。在县城外的传舍吃了一顿饭,又补充了一些粮草和饮水,随即奔向安邑。
新上任的中山国大农卫觊正在盐池附近收盐,得知有一支吴国骑兵出现在猗氏附近,人马精练,行动迅速,非常紧张,立刻派人汇报刘备,请刘备安排骑兵围歼,又派人通知安邑城外的大军,提醒他们加强戒备,以免被骑兵突袭。
卫觊的命令送出的时候,张辽、吕小环已经赶了一夜路,出现在安邑城外。
“累不累?”张辽转头看着吕小环。奔驰了一夜,也没时间梳洗,吕小环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露在头盔外面的头发也有些油腻。
“还好,要进攻吗?”吕小环很兴奋。在黎明前的夜色中,安邑城外的大营灯火点点,刁斗声声,显然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正是突袭的好时候。
“当然。还记得将军是怎么教的吗?”
“记得。”想起父亲,吕小环的眼睛更亮。
“记住,待会儿跟紧我,不要恋战。我们的目标是将消息送进城,不是杀多少人。”
“知道。”
“你仔细看看这个大营的布局。我们待会儿从西侧入营,沿着护城河走,将消息送进城,然后折向南站,看到那边有个高坡了吧?我们在那里休息,换马,看一下敌人的反应。如果大营很乱,我们就向东,冲击中军。如果大营不乱,说明对方有准备,我们就向南,杀出去。”
吕小环听得很认真,不时的用力点头。这些都是吕布当年教过的战术,她曾被吕布背在背上,随大军演练过,但正式上阵却是第一次。十三岁入宫,成了天子的贵人,她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讲解完战术,张辽又安排了几名甲士保护吕小环,这才下令出击。
一声呼啸,张辽手持长戟,第一个冲了出去。
吕小环摘下弓,搭上箭,紧紧跟随。数十名甲骑夹侍两侧,护着他们冲了出去。剩下的甲骑在两翼展开,将备马护在中间,跟随张辽、吕小环发起冲击。
蹄声隆隆,三百余精骑,近千匹战马,很快就完成了加速,向大营冲去。马蹄声惊起了斥候,十余个黑影冒了出来,像是受惊的小鹿,大部分人都向大营奔去,同时大声发出警报,有一个大概是慌了神,居然向骑兵冲了过来。
吕小环看得真切,猛拉弓,急放箭,弓弦震动,羽箭飞驰而去,那个士卒应声而倒。
“夫人好箭术!”一个甲骑看得分明,赞了一声。吕小环得意洋洋,笑容刚刚绽放,张辽喝道:“不要浪费箭矢和力气,挑选有价值的目标出手!”
吕小环吐了吐舌头,“哦”了一声,睁大眼睛,看向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