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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58章 不速之客

    杨修奔波了大半天,回到大将军府时已经是下午。

    大将军府照例清静。杨修在长安没什么朋友,马超几乎是唯一一个经常上门的客人,大部分官员不是讨厌他就是敬而远之,尽可能的保持距离,以免为人非议。正因为如此,杨修才会在大年初一出门,而不是在家接待访客。

    不过今天有些特殊,看门的老仆告诉杨修,今天有客来访,得知杨修不在,也没说什么就走了,留了一个名刺。

    杨修很奇怪,让老仆拿名刺来看。名刺看起来很普通,上面写着黄猗的名字。杨修心中不安,黄猗是孙策安置在长安的暗椿,这么久了,黄猗从来没有和他直接联系过,突然在大年初一来访,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致使黄猗不得不冒险来见。

    杨修沉吟良久,叫来谢,让他做好应变的准备,随时撤离大将军府。自己带了几个虎士,直奔戚里。

    戚里很热闹,里门外停满了马车,马车旁大多站着健壮的青衣仆人,还有不少带着武器的部曲。杨修远远地下了车,带了一个虎士,步行入里。经过里门时,里监老远就从里面迎了出来,躬身一拜。

    “杨公子,新年安好。”

    杨修一边拱手还礼,一边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周,转身从虎士手中接过钱袋,扔在里监手中。“新年好,开门见喜,恭喜发财。”

    里监笑嘻嘻的收起钱袋,再三致谢,手指不动声色的做了个手势,眼神往下一瞥。杨修眼神一闪,向下一看,却见里监的左脚角度有些大。借着转身的机会,杨修顺着里监脚尖的方向一看,只见远处站着两个正在闲聊的彪形大汉,看似热络,手却不自觉地握着刀柄,顿时心里一紧。

    戚里住了很多达官贵人,有侍从武士的很多,各家有各家的徽识,这两人却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徽识,说明他们要么是新来的,要么是故意掩人耳目,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杨修没有多说,又有几个里卒上前拜见问候,杨修一一派发了新年红包,这才不紧不慢地向里走去。杨彪在长安时就住在戚里,后来他去了江东,那套宅子一直闲着。杨修回来之后,命人修缮一新,偶尔回来看看,当作自己的私宅,后来还特地买了两个美妾安置在这里,给人一副金屋藏娇的假象。其实他留着这座宅子最大的原因是黄猗也住在附近,这里是一个情报中转站,如果有什么不便口头转达的消息,黄猗会将情报放在指定的地点,再想办法通知他来取。

    杨修沿着主道向前走,拐了一个弯,经过卞夫人的宅子里,又看到了几个壮汉,服饰和刚才里门那儿看到的一模一样,心里便明白了三分。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进了自家的宅子。两个美妾正在院子里闲聊,见杨修来了,分外欢喜,连忙迎了上来,一左一右,搂着杨修的胳膊不放手。

    “今天客人多不多?”

    “不多,都没有客人呢。”左侧的赵姬朝云撅着嘴。“准备了那么多零食、礼物,却没人来拜年。长史,你这邻里关系可有点冷清。”

    右侧的胡姬暮雨笑了起来,用不太熟练的汉话说道:“姊姊,你这就不知道了。长史是何等样人,哪会和那些老朽来往,相看两厌。”

    “暮雨,你这汉话说得不错啊,居然会说相看两厌了。”

    “都是姊姊教的。”暮雨咯咯笑道,眉飞色舞,一对碧蓝的眼珠灵动如猫。

    “没有客人来,你们有没有出去拜访邻居?我看卞夫人那里很热闹啊。”

    “是啊,是啊,好像昨天晚上就热闹了,来了一群人,还带着好多行李,像是要长住的。”

    “是吗?知道是哪儿的吗?”

    “不知道,那些人阴森森的,看起来好怕人。”朝云撇着嘴,一脸不屑。

    杨修没有再问,让朝云、暮雨去准备晚餐,他自己在院子转了一圈,来到西北角,从约定的地点取到了情报,情报内容不少,沉甸甸的。杨修不敢怠慢,回到书房,点起油灯,展开细看。

    这是一份戚里进入腊月以来的访客记录,其中有一些被黄猗用特有的标记标了出来。记录很多,有些地方标志得也不是很清楚,似乎黄猗本人也不太确定。杨修注意到一点,在腊月二十四处,访客的数量突然猛增,各家都有,而增加最明显的就是卞夫人家。

    看来朝云、暮雨了解的情况并不全面,她们只看到了眼前的事,却不知道水面下的事更多。黄猗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的反应也慢了一拍,等他意识到不对劲,想办法拿到了里监的访客记录时,已经是昨天下午的事了。

    杨修看完记录,将记录扔进火盆,看着火苗舔噬着记录,将记录化为灰烬,他沉吟不语。这时,朝云进来报告,有客人来访。

    杨修愣了一下。“客人?”

    “是,一个士人,和长史年龄相仿,关中口音。”

    “姓甚名谁,可有名刺?”

    “没有,他说来得匆忙,没有准备名刺。”

    杨修想了想,起身出了书房,来到中庭,又命人将来人请进来。时间不长,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士子快步走了进来,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侍从,步履稳健,一看就是武艺高强之士。年轻士人上了堂,侍从在阶下站定,看似随意,却看住了左右的通道。

    杨修带来的武士见此情景,举步正欲上前,杨修不动声色的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杨修打量着年轻人,微微一笑。

    “足下风尘仆仆,想是赶了很远的山路而来。”

    “久闻长史聪明过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想来长史已经猜到我是谁了吧?”

    杨修笑容更盛。“足下意气风发,少年得志,君臣相契,这样的际遇并不多见。”

    “惭愧,这样的话在别人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长史面前可不敢自炫。长史与吴王的君臣际遇更令人羡慕。”年轻人躬身一拜。“蜀国中军师法正,字孝直,见过杨长史。”

第2159章 反客为主

    杨修微微一笑。“久仰,久仰。中军师千里而来,辛苦了。”

    法正眼中闪过一丝愠怒,随即又恢复了从容。“长史这院子虽大,却无我法正一席之地么?这是弘农杨氏的待客之道,还是大将军长史的待客之道?”

    杨修不紧不慢地说道:“君子立于世,当公私分明。你若是想见大将军长史,当去大将军府,这里是我杨氏私宅。弘农杨氏门户虽小,却不敢失礼,待客有待客之道,待不速之客有待不速之客之道。我倒是好奇,不请自来,不报而进,这是蜀国的为客之道,还是玄德先生的门风?修也有幸,曾与法左监有一面之缘,似乎并非如此。”

    法正脸色发烫,心中恼怒,笑容也变得不太自然。他咬了咬牙,拱手道:“本拟再过二三日,备齐礼物,去大将军府拜见,忽闻长史莅临别院,心喜之下,匆匆赶来拜见,失礼之处,还请长史海涵。”

    杨修站在阶下,拢着手,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法正,笑容淡淡,矜持而不失风度。“原来如此,倒是修以小人之心度中军师君子之腹了。中军师有何指教,不妨直言当面,修洗耳恭听。”

    法正眉头紧皱。“正虽无德,却是蜀王座前中军师,又渴慕长史风范,难道连和长史坐谈的荣幸都没有?长史虽门户高贵,未必有违君子之道。”

    杨修咧嘴一笑。“中军师可曾听说过登门龙的故事?修虽学识浅陋,仰慕前贤风范,且东施效颦,邯郸学步。愿闻中军师高见,登堂入室,无所不可。”

    法正眼神微闪,眉毛渐渐挑起,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久闻吴王重学兴教,遍地庠序,白发垂髫皆能侃侃而谈,坐而论道,长史家学渊源,又习新风,想必是兼收并蓄,自成一家。正不敢奢求登堂入室,能登一阶,便足以自夸,请长史赐教。”

    杨修笑容更盛。“有前贤,兼通百家,号为关西大儒,却幽居淡泊,遁形逃名,学行相悖,可乎?”

    法正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圣人云: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桓灵以来,主荒政悖,使圣人复起于地下,亦当游于四方,何况先大父一乡里之人。不能兼济天下,只能独善其身。”

    “善!请中军师登一阶。”

    法正从容一拜,上了一层台阶,不卑不亢,举头平视,只是他还差杨修两级台阶,只能看到杨修胸口,无法与杨修对视。

    “有少年,承祖父之弊,接荒残之业,勤而好学,文览百家典籍,武征西羌北胡,迁都关中,行法家霸道,三封诸侯,行纵横之策,是为智乎,是为愚乎?”

    “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以春秋乱,圣人周游,老聃西行。逆天而行,纵有小智,于事无补。虽有桀纣之才,亦为愚夫,何智之有?”

    “甚善。请中军师再登一阶。”

    法正露出三分得意,再登一阶。此时,他虽然还比杨修低半头,却可以与杨修对视了。按照论道的规矩,杨修还有一问,他答出这一问之后,就可以向杨修发问了。他已经准备好了问题,到时候看看这四世三公的贵族公子如何应答。

    “有父子,逢战辄败,幸有姻亲之故,得以遁逃西南,又逢乱世,身列藩屏。今少年天子败,其父子当勤王乎,当自守乎?”

    法正张口欲答,忽然觉得不妥。他刚刚回答的两个问题中,第一个问题指责朝廷,第二个问题指责天子,自然都是为曹操自立张目,现在当然不会说曹操会忠于朝廷,勤王救驾,但如此一来,曹操的任何举动都没有道义支撑,他能做的似乎只有闭关自守。然而曹操又怎么可能闭关自守呢,他潜行到长安来,不就是想趁乱取利嘛。

    可是这样的话又怎么能对杨修说?

    况且还有一个问题:曹操这个蜀王是天子封的,否定了天子,岂不是承认曹操这个蜀王德不配位,来路不正?

    法正一时窘住了。他擅长的是临机决断,争胜于两军阵前,对这种唇舌之辩并不太擅长,一时不慎就着了杨修的道,现在再想圆回来可就有些难了。刚刚还以为杨修的前两问很简单,现在才知道那是坑,全是为这第三问埋的伏笔。

    三级台阶,上了两级,还剩最后一级,但他却迈不上这一级台阶,更别说登堂入室了。他反复想了想,拱手施礼。“秦失其鹿,霸王、汉王皆楚怀王将,汉王入关,亡秦兴楚,霸王杀义帝,汉王兴兵为义帝复仇,乃有大汉。敢问汉王所为是忠臣乎,是自守乎?”

    杨修看着法正满头的汗珠,忍不住放声大笑,他甩了甩袖子,转身回到堂上,自顾自的入座。“中军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虽非堂堂之阵,却能兵行险招,也无不可。请登堂赐教。”

    法正暗自惭愧,拱手再拜,上了堂,在客席入座。婢女送上茶饮,杨修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中军师,尝尝这会稽的茶,和蜀茶相比,如何?”

    法正低头看茶,心里很不是滋味。茶本是蜀中特产,也是税赋的重要来源,如今江东种茶十倍于蜀,在整个茶业市场中,蜀茶根本没什么优势可言。益州虽富,蜀王在益州推行新政,效果也不错,可是拼经济却不是吴国的对手,形势很严峻啊。

    “茶味虽佳,不能充饥。唇舌虽利,不能救危。”法正呷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蒙长史不弃,得以问道,愿与长史盘桓数日,时时请教,可乎?”

    杨修不动声色。“若中军师言之有物,举一反三,想必用不了数日,修所学便已倾囊。若中军师心有所骛,心不在焉,便是在此院中了此余生,怕是也难明大道。且修本书生,虽为长史,不过一代言而已。中军师却是蜀王心腹,如今周瑜、黄忠两路并进,你不在蜀王身边出谋划策,在这里陪我求学问道,我自然求之不得。”

    法正不为所动,躬身一拜。“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谢过长史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叫骂声,一个年轻汉子快步走了进来,在阶下的一个侍从面前嘀咕了几句,侍从快步上台,来到法正身后,低语了几句。法正笑着点点头,端起茶杯,向杨修致意。“长史,恕我冒昧,已经将长史留在外面的侍从请回来了。长史尽管安心在此小住,益州虽不能与中原相比,小有资财,必竭力尽心,不让长史委屈。”说着,挥了挥手,杨修留在外面的几个虎士被人带了进来,武器都被解除了,几个人身上都有伤,还有一个伤势很重,是被抬进来的。

    杨修瞥了法正一眼,似笑非笑。“反客为主,中军师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不过杨某要提醒你,你虽是关中人,却还控制不了关中。惹出了麻烦,不仅会殃及蜀王,更会殃及扶风法家。玄德先生泉下有知,怕是要跳脚的。”

    “多谢长史提醒。事急从权,不得不有所冒犯。若有遗咎,正一肩当之。”

    杨修没有再理会法正,自顾自地喝着茶,怡然自得。法正坐了片刻,自觉无趣,起身告辞。他刚回到卞夫人的宅中,有人来报,杨修派人来请曹植说话。法正眉头紧皱,心头无名火起。他刚刚离开的时候,杨修一句话也不说,现在却派人来请曹植,摆明了就是看不起他,宁愿和曹植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闲聊也不想和他说话。他很想一刀砍了杨修,却又没这胆量,只好强忍着,请卞夫人安排曹植去了。

    回到侧院,法正来回转了几个圈,仔细回想着与杨修见面的经过,越想越不安。杨修过于镇定了,完全没有措手不及的感觉,是世家子弟的修养,还是他早有准备,处变不惊?

    法正回想着杨修的履历,忐忑不已,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尤其是那个藏在戚里的暗椿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让他心里说不出的焦虑。这个人会是谁?他以什么方式和杨修取得联系?如果不揪出这个人,杨修和外界的联系就无法真正断绝。

    半夜,法正派往大将军府的人回来了。他们费了一番周折才摸进大将军府,但大将军府里却没什么异常,奴婢们照常生活,吃饭睡觉,祢衡还在写文章,但谢不见了,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几十个侍从,听奴婢们说,谢吃过晚饭之后出去访友了,一直没回来。

    法正计算了一下时间,扼腕长叹。他知道上杨修的当了。杨修和他闲扯,实际上是为了拖延时间,逾时不归,谢很可能感觉到了异常,抢在他的人赶到之前离开了大将军府。狡兔有三窟,杨修在长安肯定还有其他落脚的地方,戚里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这时,黄猗来了。法正皱皱眉。他对黄猗没什么好印象,但黄猗是曹操在长安的眼线之一,对他接下来的行动非常重要,他不能不保持最基本的客气。他命人传进,时间不长,黄猗进来了,穿着一身新衣,满脸喜气,一进门就冲着法正拱拱手。

    “贺喜中军师,抓住了杨修,旗开得胜。”

第2160章 鄙视链(求月票!)

    “有事?”法正有点不耐烦。虽然软禁了杨修,但他却没有没有一点成功的感觉,反倒有一种强烈的受挫感,尤其是想到杨修的眼神时更觉羞辱。

    黄猗愣了一下,眉头不经意的一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无事。刚刚拜访朋友归来,听说中军师施妙计,抓住了杨修,便过来祝贺一下。中军师公务繁忙,新年也不休息,真是令人钦佩。蜀王有中军师谋划,鼎足而立可期。”

    “鼎足?”法正轻哼一声,转身看着黄猗。“你是说中山王还是魏王?”

    黄猗眨眨眼睛,笑得很卑微。

    法正看了黄猗一眼,意识到自己有些盛气凌人,缓了口气,摇摇头。“魏王就不说了,他接连受挫,一旦吴王反攻,他支撑不了多久。至于中山王……”法正哼了一声。“外有太史慈兵临城下,内有关羽桀骜不驯,中山王只有半个幽州,也支撑不了太久。”

    “是,是,还是中军师高明,一眼识其虚实。”

    “黄君用晚餐了吗?如果没有,不妨一起喝两杯,正好有些事要向黄君请教。”

    “不敢,中军师有问,猗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法正招招手,命人准备酒食,他与黄猗对案而坐,闲聊了几句,然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黄君来长安也有些年了,怎么一直没有再娶,也没有纳妾,一个人不觉得孤单吗?”

    黄猗眼皮微跳,苦笑了两声。“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孤单。”

    法正笑笑,追问道:“是旧情难忘,还是另有隐情?”

    黄猗脸上的笑容略僵,抬起眼皮,打量着法正。法正脸上在笑,眼神却很凌厉,如尖刀一般直刺人心。黄猗心里一紧。法正这句话绝不是闲聊,他是在怀疑他。他思索片刻,反问道:“中军师是关中名门子弟,如今又是蜀王心腹,非猗可比,想必上门求亲的不少,为何至今未婚?”

    法正有些恼怒,却又不好发作。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眼前的黄猗虽然落魄,出身却不低,他是江夏黄氏子弟,少年成名,娶袁术之女为妻,这样的人就算一时蹉跎,骨子里那股傲气还是在的。他未必看得起自己,只是形势逼人,不得不委屈求全罢了。和他们相比,自己除了曹操的器重,并无可以夸耀的地方他的父亲法衍是袁家故吏,身份还不如黄猗。即使如此,他们也未必认为这是他的才智所致,说不定要背后编排什么丑闻呢。一想到那些可能的流言蜚语,法正就浑身不舒服。

    话不投机半句多,法正本想打听一些关中的形势,没想到几句话就生了误会,一时倒不好再往下说。恰好侍者送上酒食,法正借机和黄猗喝了几杯,说了几句吉祥话,互祝新年,这才将气氛缓和了下来。他不再说尖刻的话,黄猗也没有再计较,说起了关中的形势。

    黄猗对法正说,就目前而言,关中的形势很微妙,但杨修本人作用有限。原因很简单,天子与孙策已经撕破了脸,不管兖州大战的结果如何,也不管天子能不能生还,朝廷都不会再认孙策这个大将军,杨修这个大将军长史也就是个摆设,用不了多久就得灰溜溜的离开长安。

    眼下能影响关中形势的是西凉人。杨阜、赵昂等人不用说,他们不仅身居要职,还掌握着以凉州百姓为主的士家,换句话说,关中的兵权基本都掌握在他们手中。除此之外,董卓余部也不可小觑,他们拥有战力不俗的骑兵,尤其是胡轸,他就在蓝田附近,随时可能兵临城下。相比之下,韩遂、马腾因为远在凉州,对长安的影响反倒有限。

    因此,黄猗建议法正想办法和胡轸联络。如果能得到胡轸的支持,掌握关中的机会就多了几分。

    法正敷衍地听着,不置可否。对如何掌握关中,他自有计划,毋须黄猗多言。从曹昂放弃兖州,到达益州的那一天起,他就谋划着夺取关中,只是没想到天子会孤军深入兖州,准备不足,为了赶时间,他带到长安的人手不足,捉襟见肘。不过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他已经派人去汉中求援,又派人和关中的天师道众联络,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

    “黄君,杨修在长安有哪些耳目,你清楚吗?”

    黄猗笑笑。“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人,但大致范围还是清楚的。”

    法正来了精神。“说来听听。”

    “孙策重工商,当初得南阳便建木学堂,后来又建纸坊、印坊,改进织机,南阳得风气之先,不论是布匹、纸张还是马车、甲胄,质量都比关中强上不少,南阳商人遍布关中九市,后来刘掾行专卖,南阳商人无利可图,这才少了。少是少,却还是有的,这些人有些是朝中有人,能够豁免重税,得以专营,获利更多,也就罢了。还有些人既无背景,也无门路,却能在长安立足,着实令人生疑。中军师派人一查,也许能知道谁是杨修的耳目。”

    法正恍然,连连点头,心里却有些上火。市井向来是藏污纳垢之所,也是细作间谍最喜欢藏身的地方,黄猗这个分析很靠谱。问题只有一个,新年期间,大部分市肆都不营业,要找到那些细作并不容易。等重新开市,至少要到正月十五以后。到了那时候,杨修的消息早就送到孙策手中了。

    看来想封锁消息的计划注定要落空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迎来真正的对手。一想到被累死的戏志才,法正心里就莫名的不安。

    杨修凭几而坐,笑眯眯地看着曹彰、曹植两兄弟。曹彰去年满十岁,曹昂、曹英都送了礼物来,曹英的礼物是一对手戟,全钢打造,凌厉而精致,曹昂爱不释手,大过年的也不肯放下。到杨修这儿来做客,他便舞了一回,虎虎生风,博得杨修一片赞赏。

    “你这双戟使得有些眼熟。”杨修说道:“你从哪儿学来的?”

    “嘻嘻,长史你猜猜。”曹彰收了双戟,坐在杨修对面,眉飞色舞。杨修的房里铺了地暖,温暖如春,曹彰又刚刚耍了一回双戟,脱了外衣还觉得热,四处张望着。“暮雨姊姊呢,怎么也不取些冰饮来?”

    杨修拍腿笑骂。“竖子,你怎么知道我家有冰饮?”

    曹彰得意地大笑,起身出去,没过一会儿,一手托着一只木案回来了,健步如飞,木案上摆着两碗冰橘。胡姬暮雨跟在后面,紧张的大叫,让曹彰慢些走,别摔了。曹彰来到堂上,给杨修、曹植刚端了一碗,自己也捧起一碗,狼吞虎咽。暮雨见了,连忙关照他慢一些,千万别冰着了。

    曹彰一边吃一边赞道:“长沙的橘子就要这么吃才好,我觉得长安最好吃的东西就是暮雨姊姊做的冰橘了,连宫里都没有。”

    “你这姊姊叫得勤啊,怪不得我家的橘子总是不够吃,原来都被你这竖子偷吃了。再过几年,你怕是连做冰饮的暮雨都要偷走。”

    “不会不会,只有暮雨,没有橘子,也没用。”曹彰将一碗冰橘吃完,一抹嘴,打了个饮嗝。“我这双戟学的是袁都尉的绝学,是我姊姊抄来的谱,我照着谱学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杨修连连点头,又夸了几句。他一看就觉得眼熟,原来是袁敏的戟法。“不过你这戟法对付一般人还行,真遇到高手就不行了。”

    曹彰很不服。

    “你姊姊抄给你的戟谱是袁敏很早以前留下的,当时他的武艺还算不上一流,大多还是以力取胜,在步法上不算高明。你天生神力,所以使起来很顺手,对付一般人也绰绰有余。可要是遇上真正的高手,你就有力无处使了。我听说袁敏最近忙于治水,没什么时间练戟,但他在步法上却大有长进,悟出了一套禹步,配合这双戟最是合适不过。”

    “是吗?”曹彰欣喜不己。“单戟看手,双戟看走,我也一直觉得这步法不足,原来是这个原因。那我可得给姊姊写信,想办法得到这禹步。”

    “那你就别想了。禹步是袁敏的不传之秘,怎么会传你?”杨修咧嘴一笑。“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吴国的敌人了,又天生神力,将来说不定会和我吴国大将临阵交锋,袁敏把步法传了你,岂不是害了自己人?我还跟你说,你可要爱护这对戟,就算你姊姊是二将军的夫人,以后也不能再给你新兵器了。”

    曹彰顿时苦了脸。他看着手里这一对铁戟,抓耳挠腮。这对铁戟虽好,毕竟是给十岁孩子用的,尺寸、重量都比正常的兵器小一号,再过几年,等他成年,这对戟就没法用了。

    杨修不再理他,转头和曹植聊了起来,问他最近读了什么书。曹植虽然年幼,却是个读书种子,有过目不忘之能,而且悟性极佳。杨修每次来都要和曹植说说话,是对忘年交。得知曹植最近在读庄子,杨修便问了一个庄子与惠子对话,辩论人能不能知鱼之乐的问题,两人有来有往,说得不亦乐乎。

第2161章 时移事迁

    送走了黄猗,法正又独饮了很久。酒意渐渐上涌,他的脸越喝越白,眼睛却越来越红,像是噬血的野兽一般。从杨修处归来的曹彰、曹植站在他面前时,不约而同的露出了鄙视,曹彰更是忍不住撇了撇嘴,毫不掩饰对法正的敌意。

    “阿翁也真是,怎么会用这样一个人。”

    法正眼角青筋直跳,眼神有些不善。曹彰夷然不惧,晃了晃手中的一对铁戟,示威的迎着法正的目光。法正被他看得心里咯噔一下,出了一身冷汗,连酒都醒了不少。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杨修请曹植过去是谈学问怕是假的,巧言蛊惑曹彰才是真的。这个三王子虽然年少,却有一身蛮力,武艺也练得不错,真要动起手来,自己未必是他对手。

    法正挤出一丝笑容,伏在案上,佯作亲热。“四王子,杨长史都和你说了些什么经义?”

    曹植不紧不慢地说道:“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一些庄子,还有言不尽意之类的。”

    “言不尽意啊。”法正很是不屑。他回长安近一个月,也听到了不少关于杨修的事。这位世家公子虽然是大将军长史,却没什么正事可做,闲极无聊,常和一些书生讨论诸如易经、老子、庄子之类的学问,还有一些名家的议题,诸如白马非马之类。他也感兴趣,做了一些研究,今天本想与杨修论一论,没想到被杨修难住了,连提问的机会都没有。杨修和曹植一个孩子谈这些,这是故意嘲讽我吧?

    “你持何论点?”

    “我本来是持言尽意,不过听了杨长史的高论后,还是觉得言不尽意更对。”

    “为什么?难道天下大道不尽在圣人经籍之间?”

    曹植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耐烦。“敢问中军师,圣人可尝说过天地之由来,可曾说过天非圆,地不方?”

    法正语塞,盯着曹植看了两眼,眼神不善。曹彰看得真切,上前一步,紧握双戟,护住了曹植,与法正怒目而视。法正恼怒不已,却不能发作,只能强自忍耐。“三王子,四王子,形势复杂,敌我难辨,为了你们的安全,最近还是不要与杨长史见面的好。”

    “不见也可以,我们要吃冰橘,你为我们准备好冰橘,我们就不去见他,要不然免谈。”

    曹彰扔下一句话,拉着曹植就走。法正脸色阴沉,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卞夫人派人过来,说已经教训了曹彰、曹植,并向法正保证,一定遵照法正的要求,禁止曹彰、曹植再与杨修见面。法正听了,这才气平了些。

    曹彰、曹植被卞夫人禁了足,却将仇记在了法正头上。曹彰天天磨戟、练武,不时跑到法正的院子里,阴森森的眼神绕着法正的脖子转。曹植却不去,他随着卞夫人走亲访友曹操封王,愿意和曹家来往的人越来越多了,新年时互相拜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与小朋友们闲聊时,不时将杨修的言不尽意拿出来显摆。戚里是达官贵人所居,不少人与杨家有旧,得知杨修在戚里,自然有人来拜访,却纷纷被挡了驾,一问才知道,原来杨修被曹操派来的人软禁了,顿时议论纷纷,不乏有人当面指责法正乱来,杨家父子道德传家,无愧于朝廷,你要是伤害了他,必使父祖蒙羞,关中法家也会为人唾弃。

    法正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只能请卞夫人提醒曹彰、曹植,不要为杨修所惑,误了自家大事。

    定陶城外,多了几座新坟。

    孙策站在一座新坟前,看着刘和跪坐在新坟前流泪,耸了耸肩。这个年过得不开心,五年计划功亏一篑,大过年的还要办丧事。好在刘协自认为愧对先帝,不想葬在落阳或者长安,只愿以一普通人的身份葬在定陶城外,省了很多麻烦。真要送到洛阳或者长安去安葬,他可没那兴趣。

    荀很伤感,默默垂泪。荀恽站在一旁,神情冷漠,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作为天子身边的郎官,荀恽也参加了那场大战,负了伤。不过他有陈群送的金丝锦甲护身,伤势不重,只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手臂折了,用布吊在胸前。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留在俘虏营,早早就自由了,最近一直陪在荀身边。看到荀丧子一般的失落,他虽然知道不应该,还是忍不住要表示一下不以为然。

    郭嘉走了过来,见到荀恽这副神情,忍不住笑了一声,却没多说什么。他走到孙策身边,耳语了几句。孙策眉头微蹙,和荀打了个招呼,转身走到了一旁。郭嘉从袖子里取出刚收到的情报,孙策接过,看了一遍,眉头皱得更紧。

    “曹操胆子不小啊,在这时候居然还想抢关中?”

    “未必是想,而是不得不然。没有关中,益州很难独存。”

    孙策哼了一声,来回踱了两圈。他同意郭嘉的分析,没有关中和凉州,益州只有自守之力,没有逐鹿天下的机会。历史上的诸葛亮几次北伐就是想占据关中和凉州,只是实力有限,又不敢冒险,出师未捷身先死。曹操的战略眼光不差,何况他身边还有陈宫、法正等人出谋划策,想趁乱取关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即使知道很难,也不得不全力以赴,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

    论冒险精神,曹操可比诸葛亮强太多了。

    “德祖可能有危险。”孙策说道:“关中丢了可以再夺回来,德祖死了不能复生。传书关中,让德祖不要意气用事,不要刺激法正。”

    郭嘉点点头。“没错,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法正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德祖麒麟之才,与这种人结怨不值得。不过一味忍让也未必有用,曹丕在我们手中,可以适当的威胁一下法正,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甚好,你从曹丕身上取一个信物,让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到长安,交给法正。”

    郭嘉应了一声,又道:“德祖擅军国大政,于间谍细作之事却不太出色,蒋干又在冀州谈判,一时脱不得身,当由军师处派人去长安接管情报事务。法正到了关中,必然要清洗我们安排在关中的细作,如果不及时止损,实在太可惜了。”

    孙策沉吟不语。关中的形势很复杂,不能仓促做决定。法正也是个很棘手的对手,上次在南阳就耍了辛毗一回,这次处心积虑的入关中,准备会更充分。他身后不仅有曹操的支持,还有关中世家的支持,一般人还真对付不了。最适合去关中的人就是郭嘉,但郭嘉身负领导军师处的重任,不能轻易赴险。

    “奉孝,我们要着想的地方不仅仅是关中。法正如此大张旗鼓,也许就是想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以便掩护其他的手段。”

    郭嘉眼珠一转,随即恍然。“交州?”

    孙策点点头。“不可不防。军师处抓紧时间评估一下关中得失的影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法正不是等闲之辈,法家在扶风也算是名门旺族,关中会有不少人支持他。”

    “不仅如此,关中可能还有天师道。早在十几年前黄巾起事时,关中就有一个叫骆曜的妖贼,号称会匿缅法,其实和太平道、天师道一样,都是装神弄鬼,不过在百姓之中却甚是流行。”

    孙策有些挠头。他不太清楚关中的情况,但法正亲自赶赴关中部署事务,可见曹操对关中的重视。仓促之是,他还真没什么好的应对措施。原因很简单,他从来没想到天子会孤军深入,事情会闹成眼前这个局面,否则他绝不会将蒋干调离长安。

    论对情报网的掌握能力,蒋干比杨修强太多。

    远处传为吕小环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吕布也葬在不远的地方,包括魏续、曹性等人。几天之间,吕小环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宠她护她的几个叔叔,伤心逾于常人。孙策没什么感觉,只是他又看到了袁耀,不免皱了皱眉。

    这小子是不是对吕小环动心了,鞍前马后的陪着?

    孙策突然心中一动。“奉孝,并州军还有一些人留在关中,是不是可以用起来?”

    郭嘉摇了摇头。“吕布死在阵中,并州军这个仇结得深,一时半会的怕是无法化解。与其用他们,倒不如用贾诩、胡轸。只是……”

    “只是你不服,总觉得又被贾诩算计了。”

    “是啊。”郭嘉苦笑道:“这让我有强烈的受挫感。”

    “你想得太多了。”孙策很淡然。他从来没有忽视过贾诩,但他也没有任何受挫感。贾诩的过人之处在于顺应时势,保全自已,而他却是创造时势的人,贾诩只能被动的跟着他创造的时势走。只要他不犯错,贾诩的选择就不会超出他的意料,最多在操作细节上有所不同而已。

    也许眼下就是贾诩等待的机会吧。

    “找丘兴来,听听他的意见。如果可能,和贾诩联络,看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第2162章 知音(求保底月票!)

    郭嘉转身去了,孙策也没有回去,他负着手,在马车旁来回踱步,借机放松一下疲惫的身心。

    最近几天实在太累,迎来送往是一方面,心累是关键。兖州大捷,董昭投降,一系列后续事务要处理,这都好说,内部如何平衡却成了最让他头疼的事。阎行、陈到、文丑三名骑将立下大功,封赏毋庸多言,但朱桓、陆议的封赏却引起了不小的非议。

    不出所料,巨型抛石机的图纸泄露成了他们最大的败笔。孙策也觉得这一计有些冒失,但他更清楚,那些指责朱桓、陆议的人真正的用意不在于此,而是不想看到江东人如此迅猛地崛起。朱然、朱桓、陆议三人在短短几个月内崭露头角,江东系将领数量激增让很多人感受到了威胁。

    在利益面前,没有人会一直保持沉默,总要表现出来,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而已,最后集中在下一步的主攻方向选择上。有人建议先取益州,周瑜、黄忠已经深入益州南北,应该增加兵力,加强攻势,一鼓作气的拿下益州。有的建议先取幽冀,由太史慈、董袭负责主攻,甘宁、步骘配合。甚至有人建议趁势先取关中,截断益州与幽冀的联络,然后各个击破。

    每个方案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每一个方案都有明显的私心作祟。攻守势异,其力三倍,如果全面转入进攻,兵力至少需要翻两番,费用更是呈指数增长,即使江东发展得不错,也禁不起这样的消耗。穷兵黩武、竭泽而渔既没有必要,也不在他的考虑之列。

    当然,那些提出方案的人也不会这么想,又不是生死存亡,没人愿意将所有的人力、物力都投入战场。他们争的只是出征的机会,希望自己那一路成为主攻方向,取得先发优势,以便提前锁定富贵。

    人都是自私的,他从来没有对人性有太多的奢望,只是事到临头,如何平衡不同派系的利益还是让他颇费心思。没有一种方案能让所有人满意,如何取舍,就成了考虑他政治智慧的试金石。有时候想想,还是法家简单,乾纲独断,一言九鼎,多爽啊。

    可惜只能爽一时,不能爽一世。一言九鼎的雄主们大多没能逃脱权力的反噬,快的现世报,慢的后世报。政治是妥协,是走钢丝的艺术,这是孙策此刻最深刻的体悟。

    “大王。”刘和走了过来,躬身行记,眼睛红红,鼻子囔囔,声音有些沉闷。荀父子站在她后面,情绪也有些低落,荀恽一脸的倔强,像是刚刚挨了批评。

    “结束了?”

    “结束了。连累大王辛苦,妾甚是惭愧。”

    “行了,你没事就好。上车吧,回葛陂,好好休息几天。”

    “喏。”刘和应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孙策正在跟上去,荀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大王留步。”

    孙策诧异地看着荀。刘协死后,荀的情绪一直很低落,除了与葬礼有关,就没主动找他说过话。今天这是怎么了,刘协入主为安,他也解脱了?

    “荀君有何指教?”

    “冒昧问一句,刚才奉孝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可与关中有关?”

    孙策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应了一声“是的”,却没有说具体的内容。荀见了,神情有些窘迫。“恕冒昧,天子兵败身没,刘晔不归,内朝几乎瘫痪,怕是有人会趁虚而入。若是大王信得过,自请回长安主持大局。”

    孙策扫了荀一眼,想了想,嘴角微挑。“不知荀君打算如何主持大局?”

    “奉诏来见大王本为弭兵,如今天子虽没,诏书犹在,若大王有意,不妨继续,或可承天子遗愿,避免一场战事。”

    孙策看了荀一会,一时心动。他考虑了好一会儿,还是摇摇头。“多谢荀君好意,只是事已至此,你回关中也解决不了问题,反倒可能白白坏了性命。”

    “若能以荀一人之生死,换取关中太平……”

    “你换不了关中太平。”孙策毫不客气地说道:“荀君,若是刘子扬回关中,或许能有几分胜算。你长于大政,这种短兵相接的事非你所擅,去也无益。况且我有更好的人选了,荀君就安心在这儿住着吧。等阿和心情好些,你再考虑治学还是从政。你能做的事很多,唯独回关中不是。”

    荀无语,见孙策坚决,只好点头答应。

    孙策靠着车壁,看着对面神情窘迫的袁耀,似笑非笑。

    袁耀局促不安,坐得端端正正,双手搅在一起,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是哪根筋搭错了?”孙策慢吞吞的说道:“知道这事要是被你姊姊知道了,会是什么结果?”

    “知道。”袁耀抬起头,满脸通红。“姊……姊夫,你……帮帮我。”

    “喜欢她什么?长得好,还是出身好?不会是因为她武艺好吧?羽林卫那么多好姑娘,你都没看中的,偏偏看中了她?怎么,被她骂很开心?你家那位骂起人来,可比她狠多了。”

    袁耀额头全是汗。孙策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谢宪英是什么脾气,他比孙策更清楚。“我也知道难,所以才要请姊夫帮忙。现在能帮我的也只有姊夫了。”

    “你打算让我怎么帮?”孙策倒了一杯热水,呷了一口,润润嗓子,又示意袁耀自便。袁耀也倒了一杯,捧在手里,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说道:“吕布虽然死了,张辽还在,关中还有一些并州军余部,若是姊夫肯出面,以笼络张辽和并州军为由,命我迎娶吕小环,或许能……”

    “你这话鬼才信,张辽战败而降,我能用他就算是开恩了,还要笼络他,让你迎娶……”孙策忽然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什么,迎娶?”

    袁耀点头如啄米。“是的,我想娶她为妻。”

    孙策敲敲车壁,示意车夫停车,打开车门,伸手一指。“滚!”

    袁耀一怔。“姊……姊夫……”

    “你走不走?不走我抽你啊。”孙策扬起手,瞪起眼睛。袁耀见状,不敢再说,抱着脑袋,灰溜溜的下车去了。孙策关上车门,示意重新出发。他越想越觉得这世界太混乱了。一向听话的袁耀这次是搞什么妖蛾子,居然想休谢宪英,娶吕小环为妻?

    孙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这是什么骚操作啊?就算是他爹袁术重生,都未必能干出这样的事。袁权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把袁耀骂成什么样。

    走到半路,丘兴赶了过来,上了车,规规矩矩地坐在孙策对面。孙策倒了一杯水,推到丘兴的面前。丘兴受宠若惊,捧着水杯,连声致谢。孙策和他说了几句闲话,又问了他家里的情况,得知他的妻儿已经平安到达定陶,也很高兴。

    要说用兵天赋,丘俭可比丘兴强多了。

    “你对贾文和此人怎么看?”孙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丘兴眼神有些复杂。他喝了一口水,沉吟良久。“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仔细说说。”

    “喏。臣随文和先生求学,多蒙先生指点为人处世及用兵之道,感激不尽。奉命到天子身边后,与刘子扬相切磋,常觉以前所学有所不足,似乎有生涩处。”

    孙策笑笑。“你觉得贾文和有所保留?”

    “这倒不敢。”丘兴强笑道:“夫子云,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想是我天资不足,不能尽先生之教,多说无益吧。先生埋下了种子,我浑然不觉,有了合适的机会方能有所领悟。”

    “你说的有道理。”孙策若有所思。“贾文和虽是儒生,行事却有道家风范,顺势而行,因势利导,于紧要处施三分力,便能扭转乾坤。知其中妙者,如饮醇酒,陶然于心。不知其妙者,浑然不觉,以为其无能为。”

    “大王所言甚是。”丘兴眼睛一亮,又道:“大王真是文和先生的知音。文和先生提起大王时,也是赞不绝口,钦佩溢于言表。”

    “是吗?”

    “我记得有一次问起先生与大王相见的事,先生难得有了兴致,为我解说大王新政。他说大王虽不读书,却能直指根本,往辄破的,必是有大智慧之人。常人俯首于圣人,奉经籍为圭臬,不敢越雷池一步。唯大王与圣人比肩,明悉圣人本意,不为文辞所惑。正如当年张良为高祖讲兵法,一语辄悟,此乃天授,非学可及。”

    孙策笑了起来。“贾文和以我比高祖?恐怕不是吧。”

    丘兴有点尴尬,拱手道:“大王英明,非俗人可欺。文和先生当时说的是霸王学剑与兵法,不过他说大王不是万人敌,而是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孙策不以为然。他和丘兴交流是想了解贾诩心思,不是来听丘兴吹捧的。

    丘兴却非常严肃,拱手再拜。“文和先生说,大王心有大仁,能行王道,化敌为友,用众人之智,故天下无敌。”

第2163章 打一顿就好了

    孙策心里有了底。

    这些话不像是丘兴能说得出来的,应是贾诩所言。既然如此,那贾诩应该清楚天下大势如何,以他的性格,也许会为西凉人和自己争取一些好处,却不太可能逆势而行,知其不可而为之。

    那不是他的作风。

    有了这个前提,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就算贾诩最后斗不动法正,也能给法正找些麻烦,争取点时间,他也不用在这个时候调蒋干去长安,可以按部就班的解决冀州、幽州,步步为营。

    “你对当前的形势如何看?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

    丘兴大喜。能直接向孙策进言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他已经等了半个月了,此刻机会出现在面前,自然不能放过。他谦虚了几句,侃侃而谈。简述了一番天下形势后,他着重提醒孙策注意河东。

    虽然孙策在江南屯田吸引了大量人口,江南的经济提升迅猛,但统称三河的河东、河内、河南再加上弘农依然是不可替代的中原腹心。这四郡是京畿的关东部分,也是中原的核心区域,有良田,有水利,只不过因为战乱,人口不足,所以经济上一时受困,潜力却不可忽视。

    河东尤其如此。

    河东有盐有铁,经济可以自足。向北可与并州相连,太原、上党有山有水,还有盆地,能攻能守,民风剽悍,就连士人都是文武双全,向来是出名将的所在。向西可以经蒲坂入关中,是关中门户,比武关更便利。如今天子新没,朝中无人主持大局,贾诩、胡轸又在,如果能里应外合,夺取关中,打通关东、关西,大事可成。

    孙策没有直接表态。丘兴的说法有一定道理,却也失之狭隘,他只看到了河东,却没看到全局,眼界不够。河东固然重要,但不摆平冀州就进取关中绝非明智的选择。至于贾诩、胡轸,就算能够合作,那也只是盟友,不是部下。贾诩占据了关中之后,能不能顺利的俯首称臣,现在还不好说,要看形势而定。

    孙策与丘兴谈了一路,已经明白了贾诩的心思。丘兴是个人才,但还没到出类拔萃的地步。此人如果仕途顺利,二千石是极限。如果不顺利,或者志大于力,说不定还有跟头要栽。他的天赋不足以承担贾诩的野望,贾诩对他是利用居多,视为衣钵传人的可能性不大。

    谈完之后,孙策勉励了丘兴几句,拱手作别。

    经过定陶,与袁衡等人汇合,一路向南。孙策命人将袁权请上车。袁权有些意外,不过等孙策将袁耀要休谢宪英,娶吕小环为妻的事一说,她立刻明白了。她绷着脸,一言不发,沉默了良久,点点头。

    “多谢大王,妾知道了。”

    “你准备如何处理?”孙策很关心这件事。他虽然不相信什么宿命论,但具体到这件事,他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他实在不明白袁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换成孙权或者孙翊,他或许能够接受一些。

    袁耀看了孙策两眼,突然笑了,刹那间如寒冰乍破,春回大地。“还能怎么处理?打一顿就好了。”

    “打一顿?”

    “大王不用操心了,这事交给妾处理吧。大王准备如何处置吕小环?她可不是一个安份守己的人。吕布死了,刘协没了,她又对张辽有成见,满腹戾气,如果不能妥善安置,迟早要闹出事来。”

    “送她回长安。”吕小环身份尴尬,既不是投降,又不是俘虏,杀又杀不得,留又留不得,似乎最好的办法就是赶走。她的母亲还在长安,如果送她回长安,母女团聚,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袁权摇摇头。“吕布战死,这个仇结得很深。吕小环不是个理智的人,并州人大多如此,希望他们能识时务、知进退未免不切实际。留一个人质在手或许是个解决办法,至少可以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铤而走险。且张辽也需要一个牵绊,否则他自己也会不安,束手束脚。”

    孙策思索片刻,觉得有理。他希望能以诚待人,但必要的制度却不能缺。放吕小环回去,吕小环不会感激他,只会在复仇的冲动下做出不理智的事,裂痕越撕越大。他也许无所谓,但张辽夹在中间会很难做人。扣着吕小环,让留在长安的并州人不敢乱来,也让张辽有所羁绊,这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姊姊有什么好办法?”

    “伯阳武艺低微,自保能力不足,将来封王,坐镇一方,身边总要有人保护。吕小环虽然不够聪明,武艺却不弱,若能收服其心,做个侍妾,贴身保护伯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说呢?”

    孙策挑起大拇指。“姊姊威武。”

    “你不反对?”袁权白了孙策一眼。“不管怎么说,吕小环总是天子的贵人。”

    “珠玉在前,有什么好反对的。”孙策一声轻叹。“我有时候也在想,刘协那么多人不带,偏偏带着吕小环来见我,怕是知道他一旦不治,吕小环无法在宫里立足,不如托付给阿和。若伯阳与她情投意合,刘协九泉之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袁权黛眉轻蹙,抿了抿嘴唇。“大王,妾有一个好奇之处,一直想问,却不知合不合适。”

    “你说。”

    “刘协真的领悟了大王的治道吗?妾听阿和说起经过,感觉你也没说什么啊。难道是他苦思已久,一有所得便能顿悟?又或者他其实根本没有懂,只是以为自己懂了?”

    “这个……得问他自己了,我也不太清楚。”

    袁权眼珠一转,笑道:“那妾能效颦,问一问道吗?”

    孙策盯着袁权打量了良久,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抬起腿,支在榻边,手臂支在膝上,斜睨着袁权。“姊姊也关心治道?”

    “朝闻道……”

    孙策伸出手,轻按在袁权的唇上,挡住了她还没说出口的话。“你最重要的事就是陪我一起慢慢变老,这道不道的不重要,除非……”孙策嘴角微挑。“你想做吕雉?”

    袁权原本脸色微红,且羞且喜,听了吕雉二字,忽然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孙策面前。“妾失言,死罪,死罪。”

    车厢内虽然宽敞,容得四人对坐,中间却不大,只能转身。袁权身材高挑,一跪便无转身之地,连磕头都做不到,伏在孙策两腿之间,花容失色,眼中泪水滟滟。孙策看得心中一动,有些后悔。这个玩笑开大了,吓着袁权了。他连忙弯腰去扶袁权。

    “姊姊请起,这只是一个玩笑……”

    “虽是玩笑,却也是有感而发,想来是妾蒙大王恩宠,时有失礼之处而不自觉,以致惹人非议。妾不谨慎,恃宠而骄,请大王降罪。”

    孙策叹了一口气。得之越厚,失之越难,聪明如袁权也难免有得失之心。也正因为她聪明,其他人的反应都逃不过她的耳目,她也更容易比别人想得多。一有风吹草动,即使不是她本人的原因,她也会先考虑是不是她自己做错了。毕竟他们不是普通的夫妻,在王权面前,对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失。

    即使是二十一世纪,真正的男女平等都做不到,更何况是现在。

    “起来吧,是我一时失言,吓着你了。”孙策俯下身子,将袁权半抱起来,放在腿上。袁权挣扎着要下去,却被孙策紧紧搂住纤腰,动弹不得。“今天跟你讲讲我的道。”

    “妾不能听……”

    孙策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不听不行。不让你知道,你反而会瞎想,说不定还会想偏了。你虽是贵人,却负有辅佐阿衡主掌后宫的重任,几个孩子幼时的教育都要你们负责。如果你们自己都错了,怎么能保证我的儿女们不跑偏?如果从根子上就偏了,将来如何纠正?”

    袁权无言以对。孙策搬出子女教育这个议题,她还真是没有理由拒绝。

    “首先问你一个问题。”

    袁权怯怯。“大王,妾对治道了解甚少,又无实践经验,最多是纸上谈兵,怕是无法回答大王的问题。”

    “无妨,其实治国和你管作坊差不多,都是怎么集合人的智慧、能力。你管了那么多年作坊,我觉得挺好的,在这方面,你有天赋。相比之下,倒是阿衡、伯阳都欠些火候,想来应该是有所依赖,不像你无人可依,只得自己用心……”

    “妾有大王,岂有说无人可依?”袁权抬起手指,按在孙策的嘴唇上,眼神如春风化雨。“妾之所以用心,只是想报答大王的恩宠,欲有所襄助罢了。至于阿衡,她毕竟年少,经历的事情尚少,过些年一定能胜过妾。伯阳的确不太上心,妾以后当用心督促。”

    “你看,这就是第一个问题:主动与被动。姊姊,你先说说,做事是主动些好,还是被动些好?换个严肃一点的说法,是像儒门一样勇于进取的好,还是像道门一样顺势而行的好?”

    孙策没有和袁权争辩。他抱着袁权的腰,随着马车的前进缓缓摇晃着身体,不紧不慢地说着,眼神也有些飘忽,既像是对袁权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第2164章 无形的网

    孙策最近一直在考虑相关的问题。

    正如袁权有疑惑一样,他其实也对刘协究竟悟到了什么心存疑问。能让刘协死而无憾,也能让荀心悦诚服,总应该是逼格很高的理论吧?可是他想来想去,似乎也没说什么,只不过是一些常识而言,至少在他来说如此。

    是高僧只说家常话,还是他和这个时代的精英视角不同,他不清楚。偏偏这样的问题又不好去问别人,只好自己独自摸索。地盘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强,需要的精力也越来越多,以前的管理方式渐渐难以为继,他有必要提升一下自己的管理思路。就像做企业一样,开始是个小作坊,后来是个中型企业,不知不觉成了大型企业,眼看着还要向超大型企业迈进,如果管理思路跟不上,这很可能就是崩溃的开始。

    他当然不想崩溃。他不仅要想更进一步,做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最大企业,还想将这个做成百年甚至千年老店,不花点心思怎么行。他当然可以和别人商量,但他自己必须先提升自己,维持住光辉形象。

    和一群人精共事,保持一定的神秘感还是有必要的。

    好在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有一段长达一千八百年的历史可以参考。历史就是一座宝藏,以史为鉴,只要他肯花时间梳理,总能找到一些可用的东西。

    当务之急是要理解历史变迁背后的逻辑。比如说,为什么法家能成为秦统一天下的利器?为什么黄老之道在帮助汉代稳住局面之后,又会被儒术代替?为什么儒生掌握了朝政,却导致了汉朝的崩溃,后来又屡仆屡起,最后演化为扼杀人性,也扼杀王朝活力的理学?

    历史书里充满了道德说教,但历史本身不是道德说教,背后有着无法避免的因果关系。他要找出这个因果关系,搞清楚王朝兴替、历史演变的真正原因,然后才能顺势而行,找到长治久安的治道,至少大方向不能错。

    这里面有很多哲学上的问题,比如说:要不要主观能动性?

    任何事一涉及到哲学就会很麻烦。古往今来,哲学都是让人晕头转向的学问,非绝顶聪明的人难知其中三味,很多问题看起来就像是诡辩或者无理取闹,让人退避三舍或者嗤之以鼻,但真正能体会其中乐趣的人又往往沉迷其中,茶饭不思。甚至有人说,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痛苦的哲学家,一种是快乐的猪。

    孙策不是哲学家,虽然他现在也有些苦恼,但远远没有到痛苦的程度。他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而且他也没指望一步到处,只要定下方向即可,至于步子要迈多大,全由他自己做主,没有人对他提出要求。他已经抢跑在先,别人只有跟在后面吃土的份,痛苦的是别人。

    孙策和袁权讨论了很久。不出他所料,聪明如袁权,在哲学这种学问面前也露了怯,最后也没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反倒对他增添了几分崇拜。能将同一个道理正说也有理,反说也有理,这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怪不得于吉、严浮调都说服不了你,你这境界早就超过了他们。”

    “于吉也好,严浮调也罢,他们都不过是半调子,并不能代表太平道和浮屠道的真正实力。”孙策哈哈一笑,将脸埋在袁权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呢,你这么说,我很得意。”

    袁权抿嘴而笑,搂着孙策的脖子,在他额头印了一记。“聪明如你,也需要别人的夸奖么?”

    “你是别人吗?”

    袁权一声轻叹,挣脱了孙策的手,在车中亭亭而立,整理了一下衣服,曲身施礼。“多谢大王,只是妾不敢专宠,以免非议。妾既不敢做吕雉,也不想做王政君。如果有可能,妾愿做孝武帝王夫人。百年之后,犹能与大王魂魄相见。”

    孙策忍俊不禁。“姊姊,你才比我大两岁。况且女子寿长,说不定……”

    袁权了孙策一眼,嗔道:“正月还没过完呢,不准说这些不吉利的。”

    “行,行,不说。那你跟我说说,伯阳这是怎么了?”

    袁权犹豫了一下,伸手撩了撩头发,在对面坐好,倒了一杯水捧在手心里。“大王觉得伯阳是什么样的性子?”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袁权嘴角颤了颤,想笑又没笑出来,忍笑的样子自有一番风韵。“将军过奖了,我袁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男子。”

    孙策微怔,随即反应过来,他可能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袁耀是袁术的儿子,他怎么可能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实际上,袁家就没有这样的基因。从袁安开始算起,绝大部分袁家人包括眼前的袁权都极富进攻性,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同而已。

    “伯阳之所以不争,是因为他不需要争。他是父亲的独子,父亲的一切迟早都是他的。至于其他的,他想争也争不到,自然也无须去争。只不过人都是不安分的,就像孩子都想吸引父母的注意一样,他也会不时的折腾一下,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不要忘了他。母亲去世早,父亲又常不归家,其他人也不敢管,都是妾来管教他,但凡遇到这种事,轻则骂几句,重则打一顿,他也就安份了。”

    孙策兴趣盎然。“他惹事,就是想挨一顿打?”

    “不敢说每次如此,但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大事。当然这次的事有些反常,毕竟他已经成年了,不应该再耍那些小伎俩,可是静极生动,这心思怕是没有太大的区别。谢宪英的性子虽然烈,毕竟有些畏惧,平时一直顺着他,却不知道他是个猴子精,越是顺着他越是会得寸进尺。”

    孙策支着腮,手指摩挲着唇上的胡须,面带微笑。“那你打一顿就能解决问题?”

    “不管能不能解决问题,先打一顿再说。如果不能解决问题,再想别的办法。”袁权咬牙切齿。“这竖子不知珍惜眼前福,竟想出这等荒唐的主意,不打如何能解气。”

    “那你先解气,然后再说。”孙策笑笑。

    袁权起身答应,下车去了。孙策独自留在车里,品味着袁权的话外之音,一声轻叹。吴郡人、丹阳人满意了,会稽人还没满意,这是变着法的提醒啊。袁耀静极生动,谢家心怀畏惧,看起来只是袁耀、谢宪英小夫妻之间的事,实际上不可能这么简单。袁耀已经成年了,不能总这么闲着。谢的事也过去了那么久,又在长安配合杨修多时,既有苦劳也有功劳,也该有所表示了,只是让谢承做文书是远远不够的。

    袁权在里面起什么作用并不重要。人在局中,身不由己,有些事也不是她想推就能推得掉的。

    婚姻就是一张网,每个人、每个家族都是网上的一个结,谁也挣脱不掉。

    袁权回到自己的车上坐定,拉开车窗,骑着马,陪同在一旁的苌奴迎了上来,躬身行礼。

    袁权看了一眼远处的袁耀,见袁耀身边并没有人。“看到吕小环了吗?”

    苌奴有些疑惑,回头问了一句,这才知道吕小环祭完坟就走了,并没有与袁耀一路。袁权眉头微皱,让苌奴去请袁耀来,然后再去请韩少英或者马云禄来。苌奴应了一声,转身安排人去了。很快,袁耀来到袁权的车前,敲敲车门,刚要说话,里面传出袁权的声音。

    “苌奴!”

    “在!”苌奴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将这糊涂东西绑了。”

    “是!啊?”

    “没听清么?”

    听得袁权语音不对,苌奴意识到袁权是真的怒了,二话不说,两步赶到袁耀面前,伸手就将袁耀从马背上拽了下来,厉声喝令绑了。随他保护袁权的都是袁家旧部,看到这一幕,虽然有些惊讶,却又似曾相识,没说一句话,上前就将袁耀捆了起来。

    袁耀欲哭无泪,却也知道东窗事发,孙策肯定是将事情转告了大姊,大姊发怒了。也不知道孙策是怎么说的,这件事最后能不能成。他很想问问袁权,但袁权却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只好先忍着。过了一会儿,韩少英带着两个羽林卫飞奔而来,向袁权躬身施礼。

    “夫人,有何吩咐?”

    “韩督,吕小环现在是什么身份?由谁节制?”

    韩少英一下子愣住了,沉吟片刻后,说道:“夫人,羽林卫没有接到移交的命令。按理说,吕小环……是俘虏,归中军节制。”

    “这么说,与和夫人无关?”

    “无关。”

    “拿我的手令,立刻缉押吕小环,除非有大王或者王后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与之接触。”

    韩少英偷眼看了看袁权的脸色,再看看被绑在一旁的袁耀,不管多问,拱手应喏,转身去了。袁耀顿时急了,用肩膀撞车,凑到车窗前,大声说道:“姊姊,姊姊,这事与小环无关……”

    刚喊了两句,不妨袁权拉开车窗,抬手就是两个耳光。袁权杏眼圆睁,粉脸生煞,厉声喝道:“糊涂东西,你要我姊弟三人都因为这个贱人而死吗?来人,拖下去,杖责三十,让他清醒清醒。”

第2165章 恩威并施

    虽然这三十杖的水分很大,但袁耀还是有点吃不消,尤其是衬着脸上的指印,更显狼狈。

    挨了两个耳光之后,袁耀就意识到情况不对。大姊是真的生气了,绝不是略施惩戒这么简单,是以受杖的时候,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袁耀当众受杖,这件事极有轰动效应,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大半个队伍,靠得近的女眷更是看得清清楚楚。王后袁衡首先赶到,没问事情经过,先态度鲜明的表示了对大姊的支持,然后命人传医官,为袁耀疗伤。

    袁衡上了袁权的马车,关上车门,问起事情的经过。袁权怒气未消,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袁衡听了,脸色变了几变,描得精致的柳眉微挑。“姊姊,阿兄再糊涂,也不至于拿这件事开玩笑吧。他不会是……”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这绝不可能。”袁权恨恨地说道:“谢家也是世家,岂能受此大辱,你忘了黄允之妻了?真要是谢宪英恼羞成怒,说出几句不动听的话来,不仅伯阳完了,你我也脱不了干系,整个袁家就完了。”

    “姊姊,不会吧,阿兄是个谨慎的人,怎么会留下话柄?”

    “阿衡啊,你还是太天真。这种事真假重要吗?一个敢说,一个愿听,合情合理,假的也能变成真的。你怎么证明他没有说过?”

    袁衡倒吸一口冷气。“大王……会愿听?”

    “现在还没有,但谁能保证以后没有?况且最近诸系明争暗斗,大王压力很大,谁能保证他一直理智,万一一时恼怒,杀鸡儆猴,我们可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慎言慎行,这是你我最基本的准则,不能有丝毫大意。”

    袁衡心中凛然,半天没说出话来。这时,谢宪英闻讯赶到,见袁耀被打得两腿殷红,脸也肿了起来,顿时急了,冲到袁权的马车前,急道:“姊姊,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我夫君犯了什么错,姊姊不高兴,要打要骂,私下里用刑也就是了。这大众广庭之下用刑,以后让我夫妻如何抬得起头来?”

    袁权瞥了谢宪英一眼,打开车门,让她上车。谢宪英气鼓鼓地上了车,才发现袁衡也在,连忙行礼,又请袁衡评评理,说着便委屈地落下泪来。“我知道我谢家有过在先,我无容无德,不入姊姊青眼,可是伯阳却是你袁氏嫡子……”

    袁权冷笑道:“你倒是疼他,却不知刚柔并济,一味的迁就,如今闯了祸,我帮你出气,你反倒怨我了?平时看你挺英气的一个人,现在怎么这副模样,简直是丢江东女子的脸。”

    “他……他闯了什么祸?”谢宪英泪水涟涟,却不敢太放肆。谢家身份尴尬,她可不敢惹事。

    “他要以你为妾,娶吕小环为妻。”

    谢宪英愣住了,原本涨红的脸瞬间煞白,泪水还在脸上,眼神却凌厉起来。她咬了咬牙,恨道:“这都是我的命,做什么妾,和离算了。”话音未落,泪水又涌了出来。袁权伸手将她揽了过去,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傻女子,怎么能这么便宜了他?你肚子里有我袁家的种,你就是我袁家的人,将来不论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继续袁家的富贵。至于那个糊涂东西,直接打死算了,省得丢人现眼。”

    谢宪英伏在袁权怀中,放声大哭。哭了一阵,又觉得惭愧,连忙起身,向袁权致歉。“宪英糊涂,错怪了姊姊。多谢姊姊爱护,只是伯阳毕竟是我的夫君,是我腹中孩子中的父亲,若是被姊姊打死了,岂不可怜。还请姊姊开恩,饶他这一回。”

    袁权没好气的喝道:“你就是心软。平时若是管得严些,怎么会有这种事?驭夫如策马,既要有好料喂着,常常梳理皮毛,又要不时给他两鞭子,否则就不听驱策,难免生出些花心思。你一味顺着他,养出这坏毛病,还要我来收拾。我帮你出手了,你又来求情,是什么道理?”

    谢宪英面红耳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不是不想对袁耀狠一些,只是实在没有资本。谢家如何能和袁家相比,袁耀是袁氏独子,据说将来要封王的。袁衡是王后,袁权是最受宠的夫人,大王须臾离不得。她谢家正相反,父亲谢有附逆的污点,因为她与袁耀结婚,谢才得以赦免。她本人又有被孙权悔婚的经历,能嫁给袁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哪里有和袁耀计较的勇气。现在袁耀想休妻为妾,她只能恨自己命不好,却不能奈何袁耀半分。袁权支持她,她自然感激不尽,就算被袁权骂几句也是欢喜的。

    “姊姊,我……终究是妻,夫为妻纲……”

    “呸!”袁权啐了谢宪英一口,伸出手指头,恨铁不成钢的点了谢宪英的额头。“这种鬼话,你也信?就算是夫为妻纲,那也得他先有个丈夫的样子,配做纲才行。你那《士论》是白读了么?”

    “我……”

    “姊姊,我看嫂子怕是有难言之隐。”袁衡适时的解围。“大王常说,钱是人的胆,嫂嫂如此迁就阿兄,怕是因为要靠阿兄的俸禄过活,胆气不足。这样吧,你要回汝南主持商行,需要几个帮手,不如让嫂嫂来帮忙,领一份俸禄。手里有了钱,心里自然有胆。”

    谢宪英面红耳赤,却又舍不得推辞。袁权主持的商会有什么样的实力,她还是略知一二的,如果能在里面分一杯羹,不仅对她个人而言,对整个谢家来说都是一个利好消息。这么好的机会送到眼前,她真舍不得放弃。

    “你愿意吗?”袁权问道。

    “若是姊姊看得上我,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

    “不用只是了,这就么定了。回头你收拾一下,先跟着麋夫人熟悉一下商行的流程,然后再看想做什么。对了,宪英,有一件事我正想问你呢,《论衡》编完了,你叔叔最近在忙什么?”

    “在家读书,听说他们想编一部县志。”

    “编县志那种事何必你叔叔那样的大才。甄家想编一部海错图书,正在找人,你回去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如果有兴趣,我和甄夫人打个招呼。”

    “海错图书?”谢宪英有些犹豫。甄家出海捕鱼,解决了一部分军粮供应问题,又开拓了海产市场,赚了不少钱,想找人编书扬名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这书是关于海物的,一听就有一股鱼腥味,对谢贞来说却没什么意义,谢贞未必愿意接受。也正因为如此,甄家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接手。

    “宪英,不是我说你,会稽是大王做过太守的地方,你们会稽人却与大王若即若离,不知同心同德。大王志在四海,这海中山川诸物都是大王急需了解的物事,你们怎么还不清楚其中的意义?步骘为什么能成为水师副督?不就是因为他对沿海的水文了如指掌吗?”

    谢宪英恍然大悟,连忙答应。这海错图书不仅是甄家扬名的机会,更是孙策需要的学问,谢贞如果能在其中出力,自然能进入孙策的视野。她对袁权感激不尽,立刻将袁权当成了知心人。

    她们在马车里谈得热络,袁耀却在外面受苦。奉命而来的医匠为他上了药,却无法处理他裤子上的血迹。时间不长,吕小环被韩少英带了来,看到此情此景,不禁吓了一跳。

    袁权命人将吕小环带到马车前,隔着车窗,淡淡地说道:“不管你们是怎么回事,我先把话说清楚,谢夫人现在是袁氏嫡妻,将来是袁氏主母,这不可更改。”

    吕小环涨红了脸,抗声道:“这与我有何干系?我从来没有想嫁给他,更对什么夫人没兴趣。我是先帝的贵人,岂会再嫁附逆的袁氏。”

    “掌嘴!”袁权喝了一声。

    “啪!”韩少英上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把吕小环打懵了。她奋力挣扎,却被两个羽林卫死死摁住,动弹不得,只能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袁权,恨不得把袁权生吞了。

    袁权冷笑一声。“你从小随父在军营长大,应该知道俘虏是什么待遇。大王之所以善待你,一是看在你亡夫是他内弟的份上,一是看在张辽的份上。非此二者,你连在我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既然你不知感恩,就安份守己的做个俘虏吧。吕布的女儿,关西天子的贵人,我想会有很多将士对你感兴趣的。”

    袁权根本不给吕小环说话的机会,挥挥手,命人将她带走。吕小环也没有说话的勇气。正如袁权所说,她从小在军营长大,很清楚俘虏是什么样的待遇,尤其是女子。如果她进了俘虏营,不仅从此苦难无尽,就连父母和先帝都要因此蒙羞,九泉之下,她也无颜与他们见面。

    所有的勇气和坚强都被击溃,吕小环蓦然发现自己孤立无援,能帮她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她恨之入骨的张辽,一个是近在眼前的袁耀。张辽身为降将,未必能保得她周全,眼下能救她的只有袁耀。

    “救我!”吕小环嘶声呼救,泪如雨下。

第2166章 千头万绪

    袁耀不是吕小环,袁权一开口,他就明白了袁权的意思。

    娶吕小环为妻是不可能的,但纳妾可以,而且姊姊很可能已经取得了谢宪英的同意。对他来说,只要吕小环能成为他的女人,娶妻还是纳妾都不重要,只是因为吕小环对他一直拒之千里之外,他才想着要用名份来博取吕小环的欢心。

    此刻见吕小环低头,向他求救,他心里乐开了花,扬起手,大声叫道:“姊姊,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也饶了小环吧。”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现在还给那贱人求情。”袁权拍案大怒,厉声喝道:“给我打,打死为止!”

    “姊姊,不能再打了。”谢宪英连忙求情。别说打死袁耀,打坏了都不好收拾。她苦苦哀求,又冲到车外,护在袁耀身上,苦苦哀求。袁权无奈,不能再打,却余怒未消,命人将袁耀关到羽林卫的大营里,严加看管,让他好好反省。

    袁耀心中明镜也似,眼泪汪汪地向谢宪英道歉,请她一定向袁权求情,放吕小环一条生路,千万不能送她进辎重营。谢宪英心中也清楚,袁耀是真的鬼迷心窍,喜欢上了吕小环。以袁耀的身份,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夫人,将来迟早要纳妾。既然如此,不如顺水推舟。她又向袁权求情。袁权发了一通火,最后给谢宪英一个面子,将吕小环也关在羽林卫大营里,让她冷静几天。

    袁耀、吕小环被韩少英带走了,袁权又半真半假的责备了谢宪英几句,便带着谢宪英去找麋兰和甄宓,商量安排谢家的事。谢宪英欢喜不禁,对袁权心悦诚服,敬若神明。

    没过多久,张辽匆匆赶来,跪倒在地,向孙策苦苦哀求。他不敢干涉袁耀的家事,只请孙策放吕小环一条生路,千万不能送进俘虏营。进了俘虏营,吕小环这辈子就完了。就算不死,以后也不可能再嫁个正经人。吕布泉下有知,一定不会放过他。

    孙策一口应承。吕小环如果嫁给袁耀为妾,对他收服并州军余部有好处,他当然不能真将吕小环送进俘虏营,只是找机会卖张辽一个面子,也让吕小环知道张辽对她的重要性,知道感恩罢了。袁权一举数得,软硬兼施,真真假假,几乎将所有人都摆平了,还消除了吕小环这个隐患,手段之高明让人汗颜。

    三天之后,孙策到达睢阳。

    在这三天时间里,袁耀与吕小环关在一起,相依为命,吕小环认清了眼前的形势,也知道了袁耀对自己的真心,半推半就的应了。谢宪英每天都去看他们,给他们带好吃的,宽慰他们。不仅不知内情的吕小环对她转变了态度,就连深谙其中奥妙的袁耀都有些感激她,为自己的孟浪惭愧不已。

    吕小环俯首认命,再加上谢宪英求情,袁权总算消了气,放出袁耀、吕小环,为他们举办了一个简单的酒宴,让袁耀纳吕小环为妾。她告诉吕小环,之所以放了她,除了给谢宪英面子,还因为张辽为她求情。吕小环惊魂未定,得知此事,顿时觉得有了依靠,将张辽也请了过去,当作娘家人,算是初步解开了心理上的疙瘩。

    在张辽的建议下,吕小环不仅去吕布和刘协的坟前告知,还写了一封亲笔信,派人送回长安,告诉母亲魏氏她的现状,请魏氏放心,并避免与孙策的部下发生新的冲突。战场上的事战场上了,杀父仇人是秦牧,不要牵涉无辜。

    正月十五,孙策收到了谢的报告。

    杨修去戚里逾时未归,谢知道事情不妙,按照预先约定,抢在法正的部下到达之前离开了大将军府,随后又发动细作打探消息,搞清楚了杨修被法正软禁的经过,随即又调查了法正在长安的部署,这才知道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严峻。

    法正是去年腊月初进入关中的,当时带的人不多,也没有进驻戚里,先藏在县老家,招募了数百乡党少年,这才进入长安。开始的时候,他一直分散在长安城内外,掩匿行踪,到了腊月底才进入戚里,以卞夫人的宅第为掩护,布下了诱捕杨修的陷阱。

    谢不知道黄猗的身份。在报告里大骂黄猗,说他小人得志,得知杨修被捕后,还到杨修面前示威,却不知道黄猗正是凭借这个机会,确认了杨修的安全,并提前几天将消息传了回来。

    眼下关中形势复杂,杨修被软禁,陈王刘宠、辅国将军伏完、唐夫人等人各自为战,却无法联合,赵云又一直留在潼关,天子是生是死,诏书究竟是什么内容,众说纷纭,虽然还没有人跳出来,暗地里串联的人却不少。

    了解了关中的详细情况,孙策没有再犹豫,他与郭嘉反复商量后,决定给贾诩一个表演的机会,争取能拖延一段时间,以便集中兵力包围冀州,迫使袁谭投降,减少不必要的损耗。

    谢送来的不仅是情报,还有一封家书,里面提到了杨修想纳其次女为妾的消息。家书到了谢宪英的手中,又经由袁权之口转告孙策。在鄙视杨修利用门户占人便宜的同时,孙策再一次体会到了谢家的不安和急迫,为了能翻身,他们已经顾不上什么体面了。

    安抚会稽人迫在眉睫。

    孙策找来张、虞翻,让他们商量一个方案。虞翻就是会稽人,他早有想法,却不能表现得太积极,假模假式的表示自己不宜参与此事,应该避嫌,被郭嘉毫不客气地调侃了几句。

    张知道虞翻的为难之处,主动提出一个方案:以永宁、太末两县为界,分会稽南部为郡,以东治为郡治,设三县,可以安置一些官员。会稽南部多丘陵,农耕不发达,但是适合种茶及一些经济作物,很有发展潜力。东治附近的山地有大量的优质木材,造船业一向发达,只是缺少投入和有效的管理。经过几年发展,已经具备了经济基础,民间资本更是有相当实力,是时候对会稽南部加大投入,进行有效开发了。

    孙策觉得这个方案不错,一郡三县,也能安排一些人,对会稽人应该有一定的吸引力,还能利用民间资本来发展造船业,这是一个两全齐美的方案。

    虞翻也提出一个建议。《论衡》已经校订完毕,剩下的就是印行天下,盛宪等人闲了下来。他们打算编一部《会稽典录》,但这部书用不了太多人,而且局限于一郡,规格不高,他建议将盛宪等人调去辅助孙静,正式对余杭一带的古玉进行系统性的研究,争取写一部有一定水准的专著出来。

    早有初平四年,孙策初入会稽,就曾嘱咐孙静在余杭、钱唐一带收集古玉,孙静也做了,但他一来生性淡泊,二来学问底子也不够,这件事不温不火,成绩有限,只能证明余杭、钱唐一带有过古国,但这个古国究竟是什么样,有多大规模,又有什么历史,现在一概不清楚。既然盛宪他们闲下来了,就让他们去协助孙静,按照杨修在豫章时的方法,做一个正式的调查,从古玉收集到故老传说,一一整理出来,写成专著。

    玉是礼器,有玉器就足以说明这个古国有相当的文明程度。如果能搞清楚这件事,就可以洗脱吴会是蛮荒之地的偏见,证明江东也是文明发源之地,不能对孙氏建国有好处,还能打破既有的学术见成,真正撼动经学的根基,打开新局面。

    孙策赞同这个看法。华夏文明从来不是一枝独大,而是漫天星辰,在不断的交流、冲突中融汇在一起。明白这一点,对以后开拓四海、变夷为夏有帮助。不过他也清楚,这项工程需要不少人力、物力,更需要财政投入,恐怕也不是盛宪几个人能承担的。更重要的是,钱唐、余杭现在是吴郡属县,吴郡人不可能让会稽人来主持此事。

    这和挖墙角有什么区别?以老陆康为首的吴郡读书人知道这个消息,很可能会拼命。

    孙策让张与虞翻做一个详细的方案,最好能成立一个部门统筹此事。经过几年发展,文教事业蒸蒸日上,各郡郡学、木学堂、本草堂陆续建了起来,却还是各自为政,缺少统一部署,现在该将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孙策话音刚落,张、虞翻和郭嘉就不约而同的互相看了看,露出会心一笑。张拱拱手。“大王,臣等也有此意,如今吴国半有天下,是该考虑建太学的事宜了,只是这太常和祭酒二职关系重大,当仔细挑选,既要能服众,还要能体现大王兼收并蓄、开拓包容的精神才行,不能局限于五经。到目前为止,臣等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孙策想了想,也觉得有些挠头。既要通儒经,又不能局限于儒经,这两个人选可不好找。且太常是九卿之首,地位尊崇,又是清流,是很多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官职。吴国到目前为止,九卿还没有配全,一旦宣布要任命太常,不知道多少人要争。

    “此事当慎重。”孙策抚着胡须说道。既是提醒张、虞翻,也是提醒自己。

    张说道:“大王,臣等有一个建议:与其相马,不如赛马。趁着战事稍息,集中治下各州的大儒名士,齐聚建业,来一次论讲。最终取胜者,便是太常、祭酒的最佳人选。”

第2167章 家与国

    夜幕低垂,明月初升,微风徐来,葛陂波光粼粼,安谧祥和。

    孙策站在水榭之上,凭栏远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扭了扭脖子,又双手叉腰,扭了扭胯。坐了大半天,身体就像锈蚀了似的,浑身不自在。

    他回想着张、虞翻等人的建议,心里同样不太自在。在财力、物力一定的情况下,重文教就是抑武事,张、虞翻那么热衷于建太学,聚生论讲,绝不仅仅是就事而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不希望战事扩大,想要喘口气,走得更稳一些。

    相比之下,郭嘉就没发表意见。他不发表意见不等于没有意见,只是不想与张、虞翻发生争执。他没有表态支持就是反对,至少是保留意见。

    在发展方向上,最重要的几个大臣之间已经有了分歧。张、虞翻也未必就一致,只不过在反战这个大方向上一致罢了。操作细节上,他们肯定会有不同意见,随着事情的推进,慢慢都会显露出来。

    一团和气?不存在的,也不可能。

    孙策沿着走廊慢慢地踱步,来回走了两圈,身体渐渐松驰了些,犹不惬意,便练起了拳。最近事务太多,晨练都难以坚持,有些日子没有练习了,刚摆出起手式,他就感觉到了状态不佳,不禁暗自感慨。虽然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被琐事缠住,要关注大局,却还是脱不开身,不知不觉的就越管越细了。

    从明天起,恢复晨练,活得久,活得健康是第一目标。不管是权臣还是悍将,只要能比他们活得长,他们就翻不了天。

    想到得意处,孙策的心情突然轻松了很多,身法也轻灵了起来,一路拳打得行云流水,渐渐找到了几分那种身心不二的感觉。

    脚步声轻响,孙策眉头一挑,却没有停,继续行拳。

    陆议慢慢走了上来,一身儒服,没有戴冠,头发用一根丝带挽起,长长的飘带垂在脑后,在晚风中轻轻飞舞。他走到楼梯口,见孙策正在练拳,停住脚步,拱着手,静静地看着。

    “伯言,来,试试身手。”

    “喏。”陆议应了一声,脱下厚重的长衫,露出裁剪得体、窄袖贴身的中衣,他一抬脚,鹿皮快靴踢起衣摆,顺手接住,掖在腰带里,躬身施了一礼。“请大王指教。”

    “来!”孙策停住,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前伸。

    陆议身体微沉,摆出架势,绕着孙策来回转了半圈,纵身前跃,左拳疾伸,抢攻中路。孙策接住,划了半圈,往外一推。陆议招数并未用老,左拳收回,右拳贴着腰眼冲出,再次抢攻。

    孙策撤身,让开一步。陆议抢得先机,便贴身上前,连环击打,虽无狂风暴雨,却招招直指要害。即使孙策和他对练多年,对他的招数一清二楚,却还是不敢大意,提起精神,小心应付。

    招数还是一样的招数,但陆议正是体力最好的时候,威力倍增,如下山猛虎,气势逼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凛冽的杀气,仿佛置身于战场,招招如狮子搏兔,全力以赴,不打倒对手绝不罢休。

    这哪里什么陆龟,这分明是陆虎啊。乳虎啸谷,百兽震惶,此之谓也。

    孙策心中欢喜,更加用心对付,与陆议你来我往,转眼便是近百合。陆议有些后力不继,白的脸开始泛红,气息也有些不稳。他抽身想退,孙策抓住机会,飞身抢入,一掌映在陆议的胸口。陆议情知不妙,双手以十字招架,却还是慢了一步。孙策含劲不吐,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陆议。

    陆议尴尬地笑了笑,向后退了一步,躬身施礼。“大王武艺,臣望尘莫及。”

    孙策收式,收了笑容,淡淡地说道:“有功不赏,心里有火?”

    “不敢。”他随即又意识到不妥,连忙说道:“大王,臣失礼。臣……”

    “行啦,你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孙策拍了一下陆议后脑瓜,顺势搂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会有怨气,不过我也知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臣明白。”陆议点了点头,神色稍缓。接到命令之前,他就猜到了江东系快速崛起会引起反弹,孙策会压制他们的功劳以保持平衡,却没想到处罚会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心里多少有些不解。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孙策的用意,此刻再听到孙策这句话,那点怨气也烟消云散了,只是少年心性,一时还没法露出笑脸。

    “抛开赏罚不谈,仅就武艺论,你刚才那一轮猛攻也只适合以强凌弱,难以持久,一旦遇到真正的高手,或者形势不利,又或者手脚施展不开的时候,你就会为人所制。为大将者,未算胜,先算败,岂能一味抢攻?”

    陆议眉头轻蹙,若有所思。

    “我知道,就算骑兵不能大胜,你也能和董昭再战一场,万一不胜,还有我在你身后。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如周公瑾一般率三万人远征千里,没有人替你押阵,你准备怎么打?”

    陆议倒吸一口冷气,露出惭色。

    “我再问你,开战之前,你对敌我双方的战力是否了如指掌?你是否料到骑兵会大胜如斯?”

    陆议窘迫地挠挠头。“大王批评得是,臣的确准备不足,如果能及时抽调文丑去增援陈到、阎行,绝不会让刘晔得逞,功败垂成。”

    “朱桓是主将,责任在断。你是军谋,责任在谋。谋划不足,他如何能断?这一战若是白玉微瑕,这个瑕不在你,还能在谁?”

    “是,大王批评得是,臣明白了。”

    “我知道你能明白。”孙策松开了陆议,背着手,走到栏杆前,看着深沉的夜色。“你有多久没回吴县了?”

    陆议想了想。“三年零两个月。”

    “放你一个长假,回去陪陪家人。另外,尚香会与你同行,你一路上多照顾她。”

    “三将军?她……去吴县?”陆议的脸突然通红,又掩饰不住喜色。

    “尚香今年十三,有些事该准备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来二去的总要些时间。当然,生儿育女的还早了些,你怕是要先纳一两个妾,你如果不反对,先在羽林卫里挑一个吧。”

    陆议窘迫不安,丝毫没有指挥千军万马时的镇定自若。他是孙策身边的人,知道孙策对妹妹的关照,当初孙尚英嫁给曹昂,孙策可是派孟建去昌邑探望,看看曹昂有没有妾,妾是不是良善之辈,会不会威胁孙尚英。现在孙策主动让他纳妾,可真是不容易。

    “会稽可能会分成两郡,新郡需要一个郡尉,我想让你去,避两年风头。如果不出意外,豫章也会分成两个郡,你如果想离家远一些,也可以去豫章。”

    “但凭大王吩咐。”

    孙策和陆议谈了很久,不仅听陆议亲口讲述了整个战事经过,还将刚刚收到的情报对陆议说了一遍。得知长安生变,陆议很关心。他对贾诩不太放心,担心他会因此坐大。从这十年的经历来看,贾诩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而且目光长远,擅长布局。眼下的形势很可能就是他处心积虑谋划的结果。

    “如果他和曹操联手,挟天子以令诸侯怎么办?曹操急需凉州骑兵,他需要益州的钱粮,一拍即合。”

    孙策笑笑。“如果他这么做,在我亲征之前,我一定会先派你出战。”

    陆议没有再说什么,见时辰不早,躬身而退。

    孙策又独自站了片刻,转身下了楼。他的后宫制度比较随性,但朔望都是在王后殿里过度,今天也不例外。来到王后袁衡房间时,房里正热闹,不仅袁权在,谢宪英也在。见孙策进门,袁权这才意识到时辰不早,看了一眼屋角的漏壶,掩唇笑道:“我们都散了吧,别影响大王休息。”

    谢宪英也有些窘迫,起身行礼。

    孙策摆摆手,看了谢宪英一眼。“伯阳虽然姓袁,我却是将他当兄弟看的,你转来转去,还是做了我的弟媳,也是缘份。伯阳这次有些出格,你以后要多加管束,别让吕小环那匹野马把他带偏了。”

    “谨奉大王教。”谢宪英面红耳赤,有些紧张。“妾一定按照夫人教的驭夫之策,多加管束,不让他再闹出这样的事,让大王和夫人为难。”

    孙策目光一闪,看看袁衡,又看看袁权,嘴角抽了抽。袁衡神情尴尬,袁权却抿嘴而笑,孙策一看就明白了,眯了眯眼睛。袁权佯作不知,领着谢宪英出去了。孙策在榻边坐下,袁衡安排人准备洗漱用具,转身关上门,拜倒在孙策面前,一边为孙策脱靴一边说道。

    “大王恕罪,姊姊权宜之计,并非有意冒犯大王。”

    “是吗?说来听听,姊姊这权宜之计究竟是什么。”孙策盘腿坐在榻边,似笑非笑地说道。

    袁衡窘迫不安,不知怎么应对。这时,门开了,袁权捧着水盆走了进来,接过话题,笑道:“驭夫如御马,既要好生喂养,又不能太放纵,听话就给甜头,不听话就抽鞭子。怎么着,大王也想试试,体验一下庶民夫妻的悲喜?”

    “难道我还没试过?”

    “是吗?谁对大王用过此术?”

    “难道不是你?”

    袁权蹲在孙策面前,将孙策的脚浸在脚盆里。“在大王的眼里,妾就那么蠢,用对付凡马的手段对付麒麟?”

第2168章 越活越年轻

    孙策“噗嗤”笑出声来,抬起**的脚,张开脚指,做势去夹袁权的鼻子。“巧言令色!”

    袁权轻打了他一下,“啪”的一声脆响。“巧言还有,色却快没了。再过一年,妾就是三十岁的人了,哪里还有什么色。”她偏着头,打量着孙策,似笑非笑。“大王当初不是看中色吧?要不然色衰爱弛,妾该知趣引退,少在大王面前出现,徒惹大王生厌了。”

    “既然没有色了,就说说你的巧言。你以为把我比成麒麟就能轻轻带过?在你的眼里,我是那么蠢的人吗?”

    见孙策原话奉还,袁权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她双手环抱于胸前,仰着头,笑盈盈地看着孙策,面如玉盘,眼如新月。“夫子云:唯上智与下愚不移。又云: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夫妻之道亦是如此。上智如麒麟,不言而明。下智如驽马,言而无用。唯有中人如凡马,驭之得当,可为良驹,建功立业,志在千里。驭之不得当,则为烈马,车翻人伤,毁家灭户。谁来驭之?为人子时,父母驭之。为人夫时,自然妻驭之。大王读《晏子春秋》,不知御者之妻乎?听妻一言,御者而为大夫。”

    孙策一时无言以对,盯着袁权看了半天。“你这巧言果然厉害,我看晏子见了你也要甘拜下风的。”

    “大王谬赞,妾不敢当。虽说夫子亦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毕竟真能做贤者师的还是少数人。就夫妻之道而言,纵使夫子在世,怕是也不能及大王一二,妾又何敢置喙,用什么驭夫之术?妾虽非上智,所幸免于下愚,又侍候大王左右多年,总能有所进益吧。”

    袁衡附和道:“姊姊说得有理,别的不说,男女平等,有哪位圣人说过?明明八古姓皆以女为部,却没有一个人承认女子可与男子比肩,就连夫子也将女子与小人并列。妾等生而有幸,能遇见大王,却不免患得患失,担心大王走得太快,世人跟不上大王,过犹不及,反而不美。”

    孙策听出了言外之意。“你们听到了什么?”

    “大王,你怕是不知道,你不仅不能和普通男子同仇敌忾,反倒惹了众怒,成了他们的公敌呢。”袁权白了孙策一眼,笑着搬起孙策的脚,放在膝上,用布巾帮他擦干。

    “究竟怎么了?”

    “怎么了?就因为你提倡男女平等,如今越来越多的女子抛头露面,学文练武,不仅抢了很多男子的事,还让男子纳妾成了一个非常困难的事。常言道,娶妻论家,纳妾论貌,原本很多人纳妾就是图美貌,愿意为妾的也大多是有容貌而家境一般的人家。如今女子可以做事,纵使家境一般,也能自谋生路,自食其力,若是再有些容貌,何愁不能嫁个中意男子,谁还愿意做妾?”

    听着袁权说些民间的事,孙策既觉得陌生,又有些熟悉。他想起了二十一世纪,男女一起在职场上打拼,除了极少数精英,绝大多数男人还真不是那些有颜有才的白骨精对手,大女主的影视剧倍受追捧,正是这种世态的表现。汉代虽然已经儒学当道,男尊女卑的观念已经出炉,却还没有大行于世,尤其是民间,女子的地位远比后世高,他提出男女平等也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几年下来,效果也比他预期的要好,甚至超过了他的预期。

    很多人都觉得女人智力、体力不如男子,能上位都是靠出卖色相,至少是利用性别优势,实际上这都是偏见。论体力,女子的确不如男子,可是论智力,女子不仅不弱于男子,反而略有优势。据科学家研究,在数理逻辑上,男女相差不大,可是在阅读能力上,女子优势很明显,综合而言,女子其实比男子更有智力优势,至于耐心、细致之类的素质,更是女子的长项。

    换句话说,如果不存在社会、心理上的成见,公平竞争,对体力要求不高的领域,女子比男子更有优势。汉代既有的学业以经学为主,都能有蔡琰这样的女子脱颍而出,力压群雄,在木学、商学这类非传统学术领域,所有人都在同一起跑线上,女子出头比男子还要容易。

    有了谋生的手段,能够自立自足,愿意委屈自己做妾的女子自然少了,至少纳妾的门槛提高了。对高门大户来说,这个影响暂时还不明显,比如杨修,一样可以让谢心甘情愿的送上女儿,可是对门户一般的普通男子来说,这个影响就大了。袁权说他成了公敌也许有点夸张,但影响肯定不小,说不定还有些怨气和怨言。

    “伯阳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纳吕小环为妾?”

    袁权将孙策的脚放进被子里。“这倒不是。他就是皮痒了,想找点刺激。”

    “就和令尊当年在洛阳街头劫人财物一样?”

    袁权停住动作,斜睨着孙策,佯怒道:“你还是等他半夜托梦告诉你吧。”话音未落,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好了,妾解释过了,大王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妾就等着大王的惩罚,回去待罪了。”

    “别急啊,最近太忙,也没时间和你们聊天。难得有空,多聊一会儿。”

    “今天不方便。”袁权眨眨眼睛,转身就走。孙策一把拉住她,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正经。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想和你聊聊天,了解一下汝南世家的想法。”

    “**苦短,大王舍得辜负,妾还舍不得呢。”袁权红了脸,扭过头去。“美人易老,韶华易逝,妾要珍惜每一次机会呢。谈公事,白天更好。”说着,挣脱孙策的手,忍着笑,飘然远去。”

    孙策扬声叫道:“那你倒是什么时候方便啊?”

    袁权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三天后,妾香汤沐浴,恭候大王的光临。”

    袁衡过去,掩上房门,回到梳妆台前坐好,开始卸妆。孙策摇摇头,躺回榻上。“阿衡,姊姊越来越调皮了。”

    “那可是大王的功劳,怨不得旁人。”袁衡笑道:“姊姊嘴上说着怕老,心里却是越活越年轻了。妾真是羡慕她,将来若能和她一般,也就心满意足了。”

    孙策转过头。“阿衡,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你说这话,可有点不对。姊姊对你可是全心全意。”

    “以前是,现在可不是了。”袁衡脱了外衣,挂在床头的衣架上,又解下孙策的外衣,一并挂好,上了床,掀开被子,钻了进来,抱着孙策的腰,惬意地吁了一口气。“她的心能容一石,八斗归了大王,我和伯阳占一斗,其他人共一斗。”

    “噗!”

    “大王以为妾言过其实?”

    “不,只是……有些耳熟而已。”孙策轻抚着袁衡的背,欲言又止。

    袁衡抬起头,瞥了孙策一眼,不安地扭了一下身体,沉吟片刻,又道:“大王想和姊姊说什么,能和妾说说么?妾也许不如姊姊聪颖有见识,可是愚者千虑,或有一得,也许能帮大王一点。”

    “你太谦虚了。”孙策笑笑。“这两年,你进步很快,处事得体,连虞相都夸你了。他可是难得夸人的。有件事,我正想和你们商量,姊姊不在,就先和你说说,你有机会先和姊姊说一说。”

    “什么事,这么重要?”

    “张相、虞相建议建太学,还要任命太常,掌文教之事。他们希望选一个既能通晓儒门经籍,又能通晓百工之技的全才任太常,以示兼容并蓄的学风。可是我想来想去,这个人选不好找。”

    孙策把来龙去脉仔细地说了一遍。袁衡年少,没有从袁家继承多少处理大事的能力,但她为人聪慧,这些年一直跟着袁权周旋于各世家之间,却又与袁权不同,她和汝颍世家没有太多直接的经济瓜葛,相对更自由一些,能够居中平衡各派系的力量,眼界也更宽一些。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她有袁权的保护,没有生存的压力,有足够的时间读书、求学,而且从求学的一开始就接触新学,学问底子比袁权好。虽然境界中等,谈不上一流,眼界却还是有的,对学界的动向也非常清楚。

    听完孙策的话,袁衡赞同孙策的观点,要找出一个既精通儒门经籍,又要通晓百工技艺的人实在太难了,甚至可以说根本不可能。张、虞翻都是学者出身,他们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却提出这样的建议,背后或许有其他不便言明的原因。

    “大王,妾有一个想法。”

    “你说。”

    “既然不能求全,不如求其根本。儒门经籍不是根本,百工技艺更不是根本,真正的根本是道,选一个精通根本之学的人做太学祭酒,然后再从各门学术中挑选精通本门学术,却又不排斥其他学术的学者任本门祭酒,或许能让更多的人满意。至于太常,只需要他兼通各门技术即可,不必精通。”

    孙策想了想,觉得有理。“那你觉得什么学术更接近道?”

    “当然是算学。大王你想,哪一门学问能离开数?百工之学就不用说了,每一个数都很重要。儒门六经以《易》为首,易重象数,不可离数。兵学运筹,十三篇第一篇就讲算,粮草、物资,非算学高手不可。算学乃是诸门学术之本,就算不是根本,也是离根本最近的学问。”

    孙策笑了。“阿衡,我也觉得算学是所有学术中的皇后,现在由你这个王后提出,再合适不过。”

第2169章 南中有英豪

    建太学,任太常,选祭酒,本质上不是学术问题,而是政治问题,至少对张、虞翻来说如此。

    不过孙策还是觉得不能纯以政治手段来解决学术问题。学术需要一定的独立性,完全依附于政治不仅对学术自身发展不利,还会反噬帝国的根基。经学就是一个例子,儒学看似得到了独尊的地位,却也失去了独立性,当黄老和法家都不足以抗衡的时候,他们自己掐了起来。为了胜出,争相向皇权献媚,结果双双落败,玄学兴起。

    历史的玄学正式登上舞台是魏正始年间,但苗头却要早得多,汉末清议中已经有玄学的话题。相对于一心要为天下立纲纪的经学,玄学更注重个人,有自我意识觉醒的意义。如今因为孙策的到来,玄学的出现又提前了至少一代人。

    当然,现在的玄学已经不是原本历史上的玄学,有以徐岳为首的算学研究为根本,木学、商学、本草等实学为枝叶,现在的玄学已经有点自然哲学的意思,最时髦的话题不是经义,而是潮起潮落、日月经行的道理,严的《潮水论》几经修改,已经成为水师将领必读的入门文章,严自己也改变了之前的态度,对这篇文章非常重视,正在拓展研究,准备写成一部专著。

    类似的文章还有很多,徐岳也成了最忙的人。一是向他求学的士子越来越多,二是需要用数学来解决的问题越来越多。很多人都认识到了数学在学术中的重要性,甚至有些矫枉过正。袁衡的态度就是这种风气的代表。她本人对数学并不精通,却不妨碍她喜欢去听徐岳的讲座,也不妨碍她与各家夫人们一起聊有关数学的话题。

    听不懂没关系,这是一种时尚。在这种心理主导下,提议徐岳做太学祭酒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孙策想得更远。数学是基础科学,仅靠徐岳和他那几个弟子的兴趣是不够的,要发展壮大,最好能专门成立一个数学院或者类似的机构,多培养一些人才。太学也应该有所规划,最好能建成一个综合性大学,不仅有要数理化,也要有文史哲。

    只是学生好招,先生难求,而建一所综合性大学的投入更是惊人。这不是一次性投入,以后每年都要给。如果不认真统筹,巨量的投入不能成为学术进步的动力,却成了一些人眼中的肥肉,成了**的黑洞,那就太失败了。

    孙策一时浮想连翩,竟忘了身边的袁衡。袁衡也不说话,静静地伏在孙策身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挑起一道浅浅的弧,像小狐狸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孙策这才想起佳人在侧,自失一笑。“阿衡,你知道你今年最根本的任务是什么吗?”

    袁衡撅了撅嘴,笑容散去,露出一丝惆怅。

    孙策捏了捏她的嘴。“别郁闷了,嘴都能拴头驴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袁衡的脸立刻阴转晴,像个孩子似的笑出声来。虽然贵为王后,她终究还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有故事听,心事就去了一大半,而孙策愿意讲故事给她听,剩下的那一半心事也可以暂时放一边,先享受二人世界。

    “一个关于把柄和漏洞的故事。”

    “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袁衡撑起身,吹灭了灯,脖子看起来更加修长,像天鹅一般优雅,单薄的丝衣遮不住胸前的青春,让孙策挪不开眼睛。不经意间,当年总是躲在袁权身后的小姑娘长大了,风韵不输当年的袁权啊。

    “当然好玩。”孙策伸出手,从背后搂住了袁衡。

    故事很短,夜很长。

    滇池。

    曹仁站在岸边,看着缓缓靠岸的大船,面色平静。当高干走了船舱的那一刻,他露出笑容,快步迎了上去,拱手施礼。

    “元才兄,一路辛苦。”

    高干打理了曹仁一眼,有些漫不经心的拱手还礼。“有劳曹府君相迎,真是受之有愧。蜀王安好?听说周瑜兵锋甚锐,咄咄逼人,蜀王这时候还能将你这员大将派到益州来,真是不容易。”

    曹仁身后的一个年轻人脸色一沉,刚要说话,曹仁伸手拦住了他,不以为忤。“元才兄行伍多年,不失名士风范,令人向往。来,我们到楼上谈。”说着,不动声色给那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年轻人点点头,转身匆匆走了。

    高干看着年轻人的背景,哼了一声:“这是府君的属下?”

    “他姓李名恢,字德昂,俞元人,刚刚入仕,读过几天书,做事还算勤快,在我身边做个书佐。年轻人,不懂事,元才大人大量,不要与他计较。”曹仁与高干并肩而行,一边欣赏湖光山色,一边闲聊。高干奉刘勋之命来求援,原本担心曹仁仗势欺人,这才故意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此刻见曹仁态度温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来到不远处的小楼下,以爨习为首的当地豪强上前见礼。这些人大多一辈子没有出过本郡,官话说得都不怎么好,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高干几乎都没听懂,好在有李恢在一旁介绍,还算周全。若是在平时,他自然不会给这些人好脸色看,只是如今山穷水尽,有求于人,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周旋。

    见礼完毕,曹仁引高干上楼,分宾主落座。侍者开始布席,歌舞伎也吟唱起来,一时是觥筹交错,倒也热闹。三杯下肚,高干感慨良多,举着酒杯对曹仁说道:“多谢府君,不意今日又能喝到中原的酒,一品乡愁。”

    曹仁大笑。为了招待高干等人,他从成都出发的时候,特地备了一些中原的酒,就是要让高干感动,拉近关系,然后才好谈合作。刘勋、高干虽然不和,却在交州打拼多年,积攒了一些实力,眼下盘踞在交趾,与孙坚、孙权父子多次交手,各有胜负。曹操派他到益州郡,希望他能联合刘勋、高干,进攻荆州南部,迫使周瑜分兵甚至撤兵,但刘勋、高干虽然困难,却未必肯轻易听从曹操的命令,攻心便成了优先选择的战术。

    “中原的酒好,益州的酒也别有风味,正如这益州的人,质朴爽直,颇有古风。”曹仁举起杯,向爨习等人依次敬酒。他为人豪爽,杯到酒干,一点也不含糊。爨习等人看他喝得痛快,兴致高涨,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高干看得分明,心中不安。曹仁不久前才随曹昂到成都,任益州太守也是最近一两个月的事,他怎么能和益州豪强处得这么好?看他们这热络劲儿,可不像是虚应故事。也许是因为曹仁出身草莽,和这些蛮夷更容易打交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一旦曹仁进入交趾,还有我们立足的余地吗?

    高干正在焦虑,爨习和一个中年人举着酒杯走了过来。两人都脸色微黑,爨习壮实一些,满脸络腮胡,那中年人瘦一些,双目有神,走路也有点官谱,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倒是没见着。

    “高君,这位是我南中名流,什邡侯之后,如今是南中一等一的英雄。”爨习的官话说得很别扭,高干几乎没听懂,正自着急,那中年人举起酒杯,微微一笑,一张口却是很标准的洛阳官话。“高君莫听爨大人调侃,在下雍,字元开,在南中小有产业,若高君有什么需要,在下愿鼎力相助。”

    高干听了,立刻知道此人是谁,心中微动。雍氏是南中最知名的大姓,说起渊源,可能比很多中原世家都要久远。他们是随汉高祖刘邦打天下的雍齿之后,被夺爵后有一部分人迁到了南中,与蛮夷杂居。这些人既有中原的文化,擅长斗争,又能与本地土著交往,自然而然的成了本地数一数二的豪强,垄断了本地的官场,历任益州刺史和益州太守的报告中都会提到雍氏。

    不仅如此,雍氏和天师道的关系还非常密切,据说第一代天师张道陵的夫人就出自雍氏,只不过不是南中雍氏,而是留在成都的雍氏支脉。而成都雍氏和南中雍氏为了争正宗,一直有矛盾,一度闹得水火不容。成都雍氏的雍陟任益州太守时,遭受叛乱,被蛮夷俘虏,背后很可能就有南中雍氏的影子,至少当时南中雍氏没有出手相忙,否则事情不会闹到那种地步。

    曹操和天师道关系匪浅,据说和那个卢夫人还有苟且之事,南中雍氏会不会因此有疑惧之心,想在曹操之外另寻靠山?

    高干立刻满脸堆笑,举起酒杯。“原来是名门之后,荣幸之至。”

    雍见怪不怪,微微一笑,举杯与高干碰了碰,又道:“高君,我为你介绍几位南中的才俊,其中有一位也姓高,说不定与你还有些渊源。”

    “哦,是吗?有劳了。”高干心中欢喜。他就是来求援兵的,只要能拉近关系,没有渊源也可能编出渊源。他正愁没有门路,雍主动引荐,他自然求之不得。

    雍转身招了招手,在远处等着的几个年轻人走了过来,与高干见礼,报上姓名。高干喜不自胜,一一寒喧,平易近人。曹仁在远处看见,与李恢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动声色的挑了挑拇指。

    李恢微微一笑。

第2170章 攻心计(求推荐!)

    在雍的引荐下,高干认识了不少南中大姓的代表,其中就包括高定。

    高定比高干年轻几岁,称高干为兄。他身体强壮,性格开朗,与高干一见如故,聊得很欢畅。他告诉高干,曹仁不仅是益州太守,他还是蜀王封的安南将军,负责整个益州南部的军务,柯、犍为、越、汉昌都归他节制同,最重要的益州郡则他直接代领。

    “他似乎很信任李恢?”高干打量着前后应酬的李恢,想着在岸边时李恢的不敬,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一个年轻蛮夷,仗着曹仁的信任器重,就敢对我不敬?你也不想想,就算是曹仁本人也不敢如此放肆。

    高定笑了,笑得很神秘。“李恢是爨习夫人的从子,他叫爨习姑父。爨家可是南中本地的第一等豪强,深得蛮人拥戴,别说我们高家,就算是雍家、朱家也要给三分薄面的。”

    高干恍然。他重新打量了曹仁两眼,暗生警惕。这曹仁本是游侠少年出身,没想到却有这样的手段,居然将李恢收为己用,怪不得他能这么快得到南中豪强的拥护,倒是不可小觑。这和曹操封王也有关系,有了王爵,曹操对益州的统治名正言顺,至少唬这些蛮夷还是有用的。

    一想到这些,高干就有些难受。他和刘繇在交州苦战多年,牵制了孙坚数万大军,却被朝廷遗忘了。如今孙策、曹操、刘备这样的寒门浊流都封了王,他们却一无所得。说起来,刘繇还是宗室呢,比刘备更有资格封王。

    高干心情低落,一连喝了几杯酒,不知不觉便醉了。

    等高干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高大宽敞的楼阁里。楼阁以竹木建成,从窗户里看出去,视野开阔,青山碧水,茂林修竹,尽收眼底,是一个风景绝佳的所在。屋里有两个年轻貌美的侍女,正一边翻着书卷一边轻声交谈,竟然是熟悉的乡音,说的也是儒家的学问。

    高干很诧异,动了一下,侍女听到声音,连忙起身过来,关切地询问。听着侍女温言曼语的声音,感受着久违的中原文明,高干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

    侍女将高干扶起,又取来准备好的醒酒汤,服侍高干喝了一些,然后取来一卷文书,说是曹仁留下的,等高干醒来让他看。高干接过,打开一看,是军报,不过时间比较早,还是一个月前的。里面提到孙策命朱桓率大军进入兖州,与董昭交战。

    情报很简略,胜负也未有定论,但高干还是从中看出了一些问题。朱桓与李进交战的地点是定陶,董昭固守昌邑,参战的还有浚仪督吕范,那也就是说,陈留郡已经易手了。

    高干就是陈留圉人。看到家园沦陷,想到孙策对世家的残暴,原本就低落的心情更是揪了起来,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孙策的势头如此强劲,董昭、李进能守住兖州吗?一旦兖州失守,孙策尽占中原,接下来就要进军冀州,袁谭面对的形势很严峻。

    他是和袁谭是表兄弟,他从一开始就是袁氏一系,袁绍战死,对他们就是重创。如果袁谭再败,那他们与中原的联系就割裂了,战斗还有什么意义?

    高干心慌意乱,心里空落落的。

    时间不长,曹仁快步走了上来,摆了摆手,示意两个侍女暂时退下。“元才兄,这几年辛苦你们了。”

    高干长叹一声,欲言又止。他的确有一肚子的心酸,却无法对曹仁倾诉。曹仁也不着急,轻轻抽走高干走里的军报,扫了一眼,又问道:“元才兄觉得此战结果如何?”

    高干抬起头,打量着曹仁,反问道:“子孝,蜀王究竟有什么计划?出三峡,取荆州?”

    曹仁苦笑。他直起腰,拍了拍膝盖。“元才兄,不瞒你说,眼下蜀王守益州都有困难,出三峡,取荆州更不可能。去年响应天子诏书,蜀王取巫县,成功吸引了周瑜、黄忠两路大军,近十万人马,为魏王进攻兖州创造了机会。本以为孙策三面受敌,兵力不支,不料孙策在豫州征兵,一征就是二十万。二十万啊……”

    曹仁竖起两根手指,在高干面前晃了晃。高干眉头紧皱。“仅豫州就征兵二十万?”

    “是不是不敢相信?不瞒你说,我也不敢相信,但这是事实。魏王粮草不继,只能放弃兖州,留下董昭与吴王纠缠。最后的结果还不清楚,但肯定不能乐观。”

    “孙策原本就有大军近二十万,再征兵二十万,需要消耗多少粮草,他支撑得起吗?”

    “元才兄一言中的,孙策的确遇到了麻烦,但是他解决了。解决的办法你可能想不到。”

    “什么办法?”

    “孙策用了两个办法:一是从交州运米,具体数目不清楚,据说万石海船有几十船,总数近百万石。一是入海捕鱼,以海鱼为粮。”

    “捕鱼能充军粮?”高干不屑一顾。

    “别说元才兄不信,我也不信,但魏王主动撤出兖州却是事实,现在兖州只有董昭率领的三万冀州军和兖州本地部曲。总而言之,形势不容乐观。”

    高干冷笑道:“魏王撤出兖州是不是失策,稍后再说,曹使君本是袁氏旧部,为什么不与魏王合兵,反倒与魏王交战,耽误了时间?若他为魏王前锋,进攻豫州,何至于有今日?”

    曹仁反问道:“兖州的事,曹使君说了算吗?”

    高干顿时语噎。他就是兖州人,太清楚兖州世家的想法了,他们怎么可能对阉竖之后的曹操父子心悦诚服,他们只是希望曹操父子能保兖州平安而已。袁谭曾任兖州刺史,但后来在任城大败,兖州世家对他没信心了,又不肯与孙策翻脸,曹昂就算想投降袁谭也未必能如愿。

    兖州人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

    “兵者,合则利,分则伤,这样的教训已经太多了。”曹仁感慨不已。“我们如此,孙策父子也是如此。恕我直言,你们能坚持到现在固然不易,却不能放松。孙坚善战,但他和孙策相比还是略逊一筹,充其量和孙策麾下九督相当。若孙策平定中原之后,亲率大军南征,海陆并进,你们还能不能守住交趾,我真是很担心。元才兄,当三思啊。”

    高干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不肯服软。“孙策就算平定了中原,还有关中、并州,岂能亲率大军南下?”

    “元才兄以为,是太行山高,还是五岭高?”

    高干一怔,无言以对。

    “孙家起于江东,丹阳兵号称天下精锐,孙策练兵有方,论步卒和丛林作战,天下无对。周瑜、黄忠两路出击,几乎无人可敌。若不是中原大战,益州早就被他们攻克了。蜀王忧心忡忡,亟须与元才兄联手,以解燃眉之急。”

    高干打量着曹仁,心中暗喜。他本来是向曹仁求援的,一直犹豫着怎么开口,既要请曹仁出手,又不能受制于曹仁,现在曹仁反向他请援,这件事性质就变了,双方成了平等的盟友,至少不用担心受制于人。

    “子孝,蜀王有什么计划?”

    曹仁却没有急着说,他摩挲着膝盖,沉吟了半晌,才说道:“你们和吴巨的关系如何?”

    高干再次警惕起来。“尚可。”

    “苍梧郡还在他手中吗?他能纠集多少士卒?”

    高干犹豫了好一会。“这个……不太清楚。去年春,我们退守交趾,与他联络就不多了。听说孙坚派黄盖进攻苍梧。你想必也知道,黄盖是零陵人,随孙坚起兵于长沙,熟悉山林作战,手下将士又多精悍之辈,吴巨想战胜他恐非易事。”

    想到吴巨和苍梧郡,高干心中悔意更浓。他和刘繇刚到交州的时候,曾得到吴巨的帮助,一度打得有声有色,杀死了朱符,即使孙坚入交州后,他们也曾险些斩杀孙权,可是后来和吴巨发生分歧,各自为战,这形势就越来越不妙了。如今吴巨的苍梧固然丢失大半,他们也被孙坚打得狼狈不堪,只能向曹仁求援。

    合则两利,分则两伤,的确是至理名言啊。形势如此,如果还不能团结一致,一旦孙策率兵赶到,他们只会被孙策各个击破。

    曹仁冷眼看得清楚,心中暗喜。受益于戏志才建立的情报系统,又有李恢等人的帮助,他对刘繇、高干和吴巨之间的关系非常清楚,只是为了让高干自己明白这一点,这才做了很多文章。如果高干、刘繇还是以世家、名门自居,不愿意认清现实,合作是没什么意义的,他只能选择武力兼并。

    武力兼并显然不是上策,一是自己难免有所损伤,二是时间消耗不起。周瑜已经深入犍为,如果短时间不能在荆州南部发起进攻,动摇他的后方,一旦周瑜进入成都平原,有机会就地取食,这一战就危险了。

    凡战,攻心为上。现在看来,李恢的这个计策基本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戏志才说得没错,这是一个人才,要想在南中站稳脚根,首先要用好李恢。

第2171章 蜀中事

    高干在交州折腾了几年,早就筋疲力尽,如果不是不服刘繇揽权,也许他早就放弃了。

    袁绍都死了,还折腾个什么劲?袁谭就是孙策的俘虏,凭他还能转败为胜?冀州世家是什么德行,他太清楚不过了。他们关注的从来不是袁家父子的死活,他们只关注自己的利益。事到如今,大势已去,只要孙策稍微让一步,保证冀州世家的利益不受损,冀州世家会把袁谭捆起来送给孙策。

    在曹仁的攻心战术下,高干很快就沦陷了。他沉湎于中原的美酒美人,满足于乡音儒学,心醉于眼前的湖光山色,他愿意留在滇池做一个联络人,将交趾郡留给刘繇。

    按照曹仁的要求,他给刘繇写了一封信,解释了曹操的战略意图,希望刘繇能与吴巨联手,配合曹操的攻势,对零陵、桂阳展开攻击,骚乱周瑜的后方。与此同时,他还给许靖等人写了一封信,蜀王求贤若渴,益州安定,你们来益州吧。

    高干对曹仁说,许靖和许劭闹得很不愉快,早就想离开交趾了。只要蜀王邀请,他肯定会来。

    曹仁欣然同意。

    信使带着高干的书信,在滇池登船,一奔苍梧,一奔交趾。

    与此同时,曹仁给驻扎在符节的曹操送了一个消息,南中已经基本平定,高干也接受了建议,即将率南中蛮兵北上,夹击周瑜。

    符节。

    江风轻拂,曹操坐在楼船上,遥望远处刚刚泛出一抹新绿的大山,感慨万千。

    天子战败,又莫名其妙的死在定陶,以庶人礼下葬,如今长安暗流涌动,天下无主,谁也猜不透形势会怎么变。法正去了长安,能不能如愿掌握朝政,他心里没有底。

    计是陈宫定的,法正主动请缨。事实上,除了法正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他在朝中做过官,但那些自命清流的老臣是看不上他的,哪怕他现在已经封了王,在他们眼里,他还是阉竖之后,浊得不能再浊的浊流。

    浊流又如何?孙策也是浊流,但他有实力,根本无需在意别人的看法,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推行新政。曹操很羡慕这种状态,他也想在益州效仿,但他做不到。他需要益州世家的支持,不能强夺他们的土地,只能实行军屯,保证大军的供给不受制于人,至于其他的,只能因地制宜。

    有了军队,他才能保证自己的独立性,才能阻击周瑜、黄忠的进攻,斩断孙策企图伸入益州的手。

    周瑜就在那片大山里,已经有大半年,一直没什么动静。他甚至开始怀疑周瑜会不会是拥兵自重,逗留不前,可是一想那穷山恶水,再想想周瑜的出身,又觉得不太可能。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牵制他的兵力,让他无力北顾,为黄忠创造机会,切断益州与关中的联系,断绝他染指长安的梦想,将他困在益州,步公孙述后尘。益州虽富庶,毕竟只是一州,自守有余,进攻不足,一旦孙策平定天下,益州除了投降也没有什么选择。

    孙策真是看得起我,派两个最善战的都督夹击我。曹操拍着大腿,心情复杂。与这样的人并世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父子两人先后被迫离开兖州,来到益州,这益州会是最后的归宿,还是要继续流浪?

    再逃,就得进山和羌人一起去放羊啦。

    曹操转头看了一眼西侧。据说极远之处便是高耸入云的昆仑,众神所居,终年积雪,云遮雾绕,也不知道有没有凡人可以居住的地方。过些天,应该问问卢夫人。

    一想到卢夫人,曹操的心情更加复杂。自从张鲁会巴郡太守,卢夫人赶去与他会和,发动天师道众阻击黄忠,他已经有大半年没看到卢夫人了。他知道卢夫人在躲着他,不仅是个人原因,还有天师道的未来。辛评收到消息说,卢夫人派人去了建业,与太平道的于吉、浮屠道的严浮调都有联络。

    这可是大问题。卢夫人不愿意保持联络,最多是少了些床笫之欢,可若是天师道有什么动摇,那却是决定他能不能在益州立足的大事,不能有丝毫大意。不论是屯田还是军中,天师道众都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希望许攸能看好张卫,别让卢夫人母子彻底失控。

    曹操心中烦闷,一口怨气堵在心口,不快不快。他正准备叹息,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曹操转头一看,将涌到嗓子眼的怨气生生咽了回去,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仲治,走得这么急,是有好消息?”

    辛评快步上了飞庐,匆匆向曹操行了一礼。“大王,有好消息,也有不好的消息。”

    “哦?”曹操将辛评拉到席前,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先说好消息。”

    “安南将军与高干见了面,达成协议,高干留在滇池,并写信与刘繇,传达大王结盟的意愿。安南将军说,他还邀请许靖等人来益州。”

    “许文休也在交趾?甚好,甚好。没有了高干作梗,以刘繇的能力,集结兵力,或可与孙坚一战。”

    “是啊,高干名不副实,才具不足,当初真不该让他去豫章。”

    “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引以为戒吧。再说不好的消息。”

    “二王子被孙策俘虏了。”

    曹操皱了皱眉,沉吟片刻,随即又道:“丕儿不过是个孩子,想必孙策不会为难他。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姻亲,杀了丕儿对他没有意义,他不会这么干的。”

    “话虽如此,可若是法孝直伤害了杨修,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曹操一惊。“杨修怎么了?”

    “法孝直得手了,大年初一那天困住了杨修。只是杨修自恃高门,不肯假以颜色,怕是难免和法孝直有冲突。万一……”

    “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

    “刚刚。”辛评前两天就收到了消息,只是不想看着法正得意,这才拖了两天,想等一个曹操心情不好的机会上报。今天机会就来了。关系到曹丕的性命,曹操不可能不着急。“关中形势紧急,几条栈道都有双方细作出没,消息传递得很慢,耽搁的时间比较久。”

    曹操没吭声。他知道汉中的情况危急,如果不是卢夫人发动板蛮助战,黄忠早就突入汉中的平原区,双方的细作已经杀红了眼,每天都有伤亡,消息慢一点也正常。辛评的提醒有道理,杨修出身高门,一向自负,他不会看得起法正的,更看不起法正的手段,言语间有冲突在所难免。曹家和孙策有姻亲,杨家也有,而且杨修本人身为大将军长史,他如果有什么意外,孙策会毫不犹豫的杀掉曹丕,为杨修报仇。

    甚至不仅是曹丕。

    “丕儿一人不足惜,但杀杨修却没什么必要。你想办法通知孝直,让他不要中了杨修的计,谨慎行事。”

    辛评应了一声,起身正准备走,又被曹操叫住了。“仲治,你曾在冀州多年,对田丰、沮授都很熟悉。依你之见,他们会向孙策称臣吗?”

    辛评想了想。“除非孙策能保留他们的田宅产业,或者包围了邺城,胜负判然。”

    曹操眨眨眼睛。“那好,你用最快的办法传信冀州,让他们尽可能多坚持一段时间。若刘繇、吴巨能攻入零陵、桂阳,孙策的主力就不太可能去冀州了。”

    “喏。”

    “还有,刘子台联络上了吗?”

    “联络上了,不过刘子台还有些犹豫。他对孙策畏惧得很,不敢举事。”

    “蠢材!”曹操骂了一句。“兄如虎,弟如鼠,真让人不敢相信他们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他瞅了辛评一眼,又道:“还是你们兄弟好,一个难为兄,一个难为弟。”

    辛评原本有些尴尬,觉得曹操意有所指,现在听曹操将他们兄弟与陈氏兄弟相提前论,松了一口气,又觉得不好意思,连忙谦虚了几句。“我们兄弟岂能与先贤相提并论。”

    曹操摇摇头,站起身,走到飞庐边,双手撑着栏杆,吹着江风,忽然心生豪气。“仲治,你可不能这么说,岂不知孙策之论乎?后生可畏,若子不如父,后不如先,如何才能进步?圣人之言不足畏,师法、家法皆可弃,不唯师,不唯书,唯道是从。如此,方能去伪存真,积跬步而致千里。”

    辛评皱了皱眉,没吭声。他不是法正,对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没什么兴趣。

    曹操没听到回音,心里暗自惋惜。辛评终究还是保守了些,又没有与孙策直接对阵的经验,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人,连陈宫都比他开明些。

    “你最近和佐治有联络吗?”

    “有的,不过从来不谈公务。”

    “这很正常,避嫌嘛。不过学问之类的总可以谈吧,有什么新知卓见?”

    辛评咂了咂嘴,有些苦笑。辛毗的确给他写过信,也谈过学问,但辛毗的意思也绝不是仅仅谈学问,更是劝他弃蜀归吴。辛毗以自身经历为例,力证曹操不是孙策的对手,天下归吴是大势所趋,区别只在于五年还是十年。这些话,他怎么对曹操说?

第2172章 离别泪

    见辛评顾左右而言他,曹操也有些怏怏,说了些公务,便让辛评忙去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戏志才。如果戏志才还活着,他会轻松得多。法正和辛评分担了戏志才的事务,却不能精诚合作,还互相拆台,这让他很费神。他不用查都清楚,辛评肯定匿着法正的消息不报,直到今天才说,就是不想让法正立功。这人的心胸未免狭隘了些。难怪辛毗能与陈群等人齐名,辛评却无缘其间。他们兄弟之间的差距也许不如刘繇、刘勋那么大,却也不可忽视。

    曹操在飞庐上来回踱着步,考虑着如何寻找更合适的人选来分担甚至代替辛评的事务。可供选择的人选并不多,一是蜀中人才本来就不多,二是他不得不平衡不同派系的利益,尤其是要保证中原人的利益,毕竟他也是中原人。失去了中原人的支持,他迟早会被蜀中人架空。

    曹操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借鉴孙策的经验,多起用年轻人。年轻人功业心强,成见少,不仅易于接受新知识,也更容易接受他这个外来者,不会有那么严重的本土观念。

    想法刚冒出来,曹操又不禁叹了一口气。说来说去,还是要学孙策,却又学不到位。这么下去,如何才能战胜孙策,重整河山?他想到了曹昂。曹昂离开兖州,来到益州之后,他们父子交流了多次,曹昂坚持不与孙策为敌,说是信守诺言,但曹操总觉得他是被孙策击溃了信心,不敢与孙策对阵。

    他将曹昂留在成都,坐镇后方,希望过一段时间曹昂能缓过来。但他又有一种感觉,曹昂也许永远都无法恢复信心,能不能战胜孙策,还要看他自己。他今年四十六了,还能活多少年,来得及为曹昂兄弟打下一片江山吗?

    如果吴王后生下了嫡子,又该怎么办?

    曹操心烦意乱。曹昂来到益州,一方面增强了他的实力,陈宫、于禁、乐进等人都是难得的人才,另一方面也增加了不少麻烦,吴氏兄弟就非常警惕,更加迫切的希望吴王后能生下嫡子。吴王后与曹昂年龄相当,不可能让曹昂奉她为母,生一下属于她自己的嫡子就成了最好的选择,据说吴班最近和青城山走得很近,很可能是想求广嗣之方,也可能是想争取天师道的支持,为将来争嫡做准备。

    一想到这件事,曹操就有些后悔。如果当初没有娶吴氏,而是让曹昂娶了这个女人,也许就不会现在的麻烦了。一时不慎,后患无穷啊。

    “大王,那边有船,可能是娄关来的。”身边的彭忽然提醒道。

    曹操顺着彭的手向前看去,只见宽阔的江面上,一艘小船正逆流而上,速度很快。现在刮的是西北风,船没有举帆,用的是桨力,逆流顶风,虽然水手很卖力,速度却不快。

    “永年,吴军战船的秘密查到了没有?”

    “没有。”彭摇摇头。“吴军看得很紧,不让任何人接近他们的战船。那个荀攸阴险得很,我们收到的情报都是假的,看起来不错,花费了人力、物力试制,没有一个能用的。”

    曹操咂了咂嘴。他知道荀攸,那人虽然话不多,却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有他为周瑜主持情报,就算戏志才在世的时候都没占着便宜,辛评就更不行了。蜀中也没有优秀的工匠,想凭着细作看到的粗略信息仿制出新技术,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原本李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可惜他迟了一步,李父子举家迁到南阳去了。

    在曹操的遗憾中,小船接近了水寨,一个信使上了楼船,向辛评汇报。时间不长,辛评又上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情报。不出彭所料,情报是娄关传来的。娄关是一座新建的关,建在娄山上,安乐水(赤水河)畔,南行百里便是周瑜所驻的柯郡的县(今遵义),再往南百余里,就是周瑜大军驻地,是周瑜出山进入平原地带的必经之地,由夏侯、张任等人镇守。这个消息就是夏侯派人送来的。

    消息的内容很简单,周瑜正在集结人马,有出兵侵扰的可能,希望曹操能做好接应的准备。

    曹操掂着薄薄的纸,心情却沉甸甸的。时间这么巧,会不会是周瑜感觉到了什么,要先发制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曹仁可能就危险了。在丛林战中击败主动来攻的曹仁,显然要比攻破夏侯、张任把守的娄关更容易。

    “联络安南将军,让他小心些,不要中了周瑜的计。”

    大竹山。

    群山环顾,茂密的竹林从岭上一直沿伸到谷中,潺潺的溪水在竹林中穿行,汇成小河,哗哗的流淌着,奔向远处的山谷。山谷两岸的稻田中,初生的稻苗绿油油的一片,随风摇摆。山坡上,几只牛正悠闲自得的吃着草,不时抬起头来,哞哞的叫上两声。

    溪边的空地上琴声幽扬,周瑜穿着一身洁白的便装,坐在一块大青云,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欢快的琴声如溪水一般流淌而出。一群半大的孩子团团而坐,有的随着琴声摇摆,有的轻声哼唱,有的什么也不做,只是痴痴地看着周瑜,被同伴取笑也只是红着脸,不肯挪开半刻。

    这些都是附近山岭上的孩子,在周瑜建立的学堂里读书、习武。周瑜公务得闲时就会来到学堂,或是教他们读书,或是教他们习武,或是和他们一起弹琴唱歌。他相貌英俊,文武双全,为人温和洒脱,深得孩子们喜爱,即使是最不喜欢学习的孩子,到了这两天也会尽力赶来。

    今天他弹的是一首改编的曲子,是一个苗家姑娘唱给他听的,经过他改编之后,原本的山歌不仅保持了质朴,又多了几分大气,仿佛一个山野姑娘学会了化妆,越发美丽,含羞带喜的俏立在竹林之中,等着情郎来相会。孩子们听得如痴如醉,几个年岁稍大,已经情窦初开的少女更是芳心乱动,不能自己。

    魏延从远处快步走来,见此情景,远远地停住了脚步,免得打扰了周瑜弹琴。即使他对琴艺没什么兴趣,也知道这样的机会难得,诸事俱备,大战将起,周瑜马上就要出征,也许半年,也许一年,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来这里。这些苗人家的孩子以后再想听到周瑜琴声的机会实在不多。

    周瑜看到了魏延,却什么也没说,从容自若的继续弹奏。

    一曲终了,琴声在竹林间袅袅不绝,孩子们一动不动,沉浸在琴声中不能自拔。

    魏延放轻脚步,走到周瑜身后,俯身附在周瑜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周瑜点点头,朗声笑道:“孩子们,听完了琴,我们跳舞吧。我们即将出征,就送一曲送别的舞,好不好?”

    “将军要走了吗?”孩子们有些慌张,互相看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将军,你还会回来吗?”

    “会的,我一定会回来的,只是不知道需要多久,也许半年,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不过没有关系,学堂会一直办下去,你们好好读书,将来去成都,去洛阳,我会在那里等你们。如果你们有人想从军,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并肩作战。”

    “我要从军,我现在就要从军。”一个黑黑的半大小子冲到周瑜身边,大声说道。

    “你还小,至少要像他一样高,你才能上阵杀敌。”周瑜摸摸他的头,指着魏延笑道。“小黑,好好读书,将来和魏家兄长一样,到我身边做侍卫,好不好?”

    “将军,你怎么知道我叫小黑?”小黑两眼放光,紧紧的拽着周瑜的袖子。他才七岁,刚到了上学的年纪,报了名,还没有开始读书,却混在一群学生中,经常来听周瑜弹琴。因为怕被人赶走,他一直躲得远远的,没想到周瑜不仅看到了他,还知道他的名字,欣喜不已。

    周瑜大笑,旁边的孩子也笑了起来。“小黑,将军如果不知道你,你今天能报上名吗?你以为这学堂是好进的,那么多比你大的都没报上,偏偏你报上了。这都是将军看你可怜,专门给你留的名额呢。”

    小黑害羞的摸摸脑袋。他还不知道这些事。不过他知道伙伴们说的不假,想到学堂读书的人很多,学堂接收不了那么多人,优先接收十岁以上,能够照顾自己生活的。按理说,他本来是没有机会的。

    “好了,你们都比小黑大,以后要关心他,多帮他。”周瑜和孩子们一一告别,孩子们不舍,一一上前与周瑜见礼,胆子大的还抱了抱周瑜,不舍的泪水沾湿了周瑜的胸口。虽然只有半年时间,但他们已经喜欢上了这位英俊的少年将军,突然之间又要分别,很多人都接受不了,哭得稀里哗啦。

    一个少女拍起手掌,踏着步子,扭动腰肢,唱起了歌谣。

    “山色青青哟,鸟儿高飞。溪水哗哗哟,鱼儿潜游。道路长长哟,马儿嘶鸣。亲爱的将军哟,将要远行。妹妹的心儿哟,空落落的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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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