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8章 排兵布阵
朱桓很满意,冲着陆议使了个眼色。“伯言,将你的建议说一下,与诸位将军共商大计。”
“喏。”陆议起身,向众将行礼,铺开了准备好的阵图。陈到等人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又有些不好意思。朱桓、陆议早就考虑好了怎么骑兵怎么用,他们却一直担心自己无用武之力,虽说没有人当面发作,小情绪却不少。现在看来,真是小家子气,误会了朱桓。
朱桓看得真切,心中欢喜。其实陆议准备的作战方案有好几个,阵图也有好几个,以骑兵为主力只是其中之一,但这时候拿出来的效果却是最好的。陈到是亲卫骑督,阎行是鲁肃的骑督,秦牧是黄忠的骑督,文丑是周瑜的骑督,这四个人不仅自己担任着重要的官职,还大多与吴王身边的人有着密切的联系,能得到他们的支持,以后的路就稳了。
陆议年纪虽小,毕竟是世家子弟出身,考虑事情周详妥贴。大王安排他做我的军谋,真是太关照了。得明主如此,青紫俯拾尔。
陆议清了清嗓子。“诸位,天子身边有骑兵过万。总体来说,可分为四类。最精锐的就是装备了我南阳军械的羽林骑,兵力约两千。由马超、赵云统领。马超的能力,大家都清楚,毋须我赘言。我要提醒诸位的是赵云。”
陆议顿了一下。“文将军,你对赵云熟悉吗?”
文丑说道:“略知一二。赵云是常山真定人。真定近滹沱河,属冀北。通常来说,冀南名士多,冀北武人多,赵云在冀州没什么名声,在冀北却是知名的高手,他的武艺……”他看看其他几个人,迟疑了片刻。“不在我之下。”
陈到等人听了,很是吃惊,顿时严肃起来。文丑的武艺如何,他们都是清楚的,而且文丑一向自信,难得承认技不如人,现在却当着大家的面承认赵云可能比他更强,说明赵云真的很强,不可小觑。由此可见,天子让赵云与马超共领羽林骑绝不是其他因素,而是赵云的确有这个能力。
文丑被众人看得尴尬,却又不好说什么。他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他曾和孙策谈起过赵云,孙策对赵云的评价很高,陆议也是知道的。现在陆议着重提起赵云,自然是要提醒诸将留神,不要贪杀将之功,贸然与赵云交手,影响了整个大局。即使他不说,陆议也要说,既然如此,不如自己主动说,至少可以博一个谦虚之名。与其他人不同,他是冀州降将,一直不太合群,今天也是一个机会。
陆议看向陈到、阎行。“这支最精锐的羽林骑,交由二位将军对付。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全歼他们。”
陈到、阎行大喜,躬身领命。
“羽林骑外,第二类就吕布率领的并州骑兵,总数约三千人。吕布号称飞将,弓马纯熟,手下还有张辽、魏续等悍将。关于这些人,我重点提一下张辽。当年争南阳时,张辽曾与吴王阵前决斗,其人有勇有谋,武艺精湛,是一个很出色的骑将。文将军,对付张辽的任务交给你。”
文丑躬身领命。
秦牧有点慌了,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如果安排他迎战吕布,这可有点难人所难。陆议看在眼里,笑道:“秦将军,你迎战吕布。”
秦牧窘迫不堪。“这个……”
“将军不想击败飞将吕布吗?”
秦牧有些恼怒,却不好发作,只好拱拱手。“军师,谁不想击败飞将吕将呢,可是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才行。牧虽不才,略有自知之明,自认不是吕布对手。身死是小事,既为将领,马革裹尸是荣耀,耽误了吴王的大业却是大事,牧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陆议抚掌而笑。“知人者智,知己者明。将军能这么想,这一战就成功了。吕布号称飞将,武艺绝伦,这世上能和他对敌的人恐怕没几个。如果将军自负武勇,要与吕布一决高下,那这个任务就不能交给你了。”
秦牧听得有些糊涂。“军师,你是说……”
“你不需要战胜他,你只要拖住他,让他无法脱身即可。并州骑兵共三千,吕布所领的一千余骑是实力最强的,你只要缠住吕布,文将军就能迅速击溃张辽、魏续,然后过来增援你。”
秦牧盘算了一下,吕布只有千余骑,自己经过补充后,有两千余骑,装备有明显优势,只要不与吕布面对面,这个任务还是有机会完成的。等文丑拿下了张辽、魏续,合兵一处,击败吕布也并非不可能。况且骑兵作战并非一哄而上,吕布既是主将,当然不会轻易出战,张辽、魏续先出击的可能更大。等吕布出战时,文丑应该已经奠定胜局了。他作为迎战吕布的将领,将来论功时,无论如何都不会少了他的。
“喏。”秦牧很高兴的接受了任务。
陈到盘算了一下。“军师,我们都有了任务,北军三营和董越由谁来对付?”
“北军三营和董越由步卒来应对。董越的情况比较复杂,需要着重说明一下。他是董卓旧部,这些年在弘农,一直与鲁督相安无事。后来奉朝廷诏书,与鲁督发生冲突,又一退千里,直接放弃了整个弘农。朝廷能不能信他,他能不能信朝廷,现在都是不好说的事。我想,不到万不得已,关西天子不会派他上阵,至少不会让他承担主要任务。万一他出战,就由步卒来对付。”陆议笑了笑,又道:“当然,我们还准备了一些手段。”
看到陆议自信的笑容,陈到没有再问。
骑兵的战术大致商量定了,诸将又就着阵图讨论了一些细节,诸如安排备用战马的调换,步卒如何掩护、配合,一一商量。这时,吕范、满宠、纪灵也先后赶到,见几个骑将正讨论得热烈,知道要决战了,顿时兴奋不已。
“将军这是打算以骑兵为主力?”吕范一落座,就提出了他们共同的疑问。
陈到等人含笑不语,朱桓笑道:“吕督,董昭正在忙着渡河,我们要对付的是关西天子所领的骑兵,不用骑兵出战,难道吕督想以步卒应战?”
吕范抚着短须,嘿嘿笑了两声。“这话说的,拿下幽州以前,大王麾下骑兵不过千余,我们不就是用步卒迎战骑兵?”
“吕督威武。”朱桓挑起大拇指,半真半假地说道:“那就看看吕督的手段,由你迎战董越,如何?”
听了董越的名字,吕范不屑一顾。“董越当年也许是一名猛将,在弘农养了十年,早就废了,对付他还不是手到擒来。行,将他交给我吧,保证完成任务。”
“吕督抢了先,就只能委屈二位了。”朱桓转向满宠、纪灵。“请二位与我一起为骑兵及吕督掠阵。”
满宠、纪灵虽然不太满意,但他们都不是喜欢争功的人,况且朱桓本人也不上阵,他们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躬身领命。
朱桓随即又提出,将几个步卒将领的亲卫骑集结起来,由中军统一指挥,作为备用,以防不测。考虑到孙观武艺精湛,敢打敢拼,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骑兵就由孙观指挥。纪灵听了,心里的郁闷总算少了一些。金乡山之战后,孙观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对他言听计从,俨然是他的亲信。朱桓让孙观上阵,和让他上阵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接着,朱桓又对满宠说道:“此战如果能重创关西天子,剩下的就是董昭率领的冀州步卒。纪督和满将军都有与董昭对阵的经验,接下来的战事还要二位多费心,尤其是满将军。拿下兖州只是第一步,如何安定兖州,将兖州纳入王道才是重点。在这一点上,非满将军莫属。”
“喏。”满宠、纪灵躬身领命。既然还有战功可取,就不必争了。
安排妥了诸将的任务,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朱桓这才开始安排具体的战术。步骑配合,数万人的大战,需要周密的安排,如何划分战区,如何互相支援,骑兵在哪个范围内作战,步卒又如何掩护,这些都需要仔细的安排。他以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在座的其他人也没有,稍微有点认识的只有陆议。他曾随孙策参与官渡之战,经历了整个过程。
大兵团作战,统一思想是关键。为了让诸将同心协力,陆议可没少花功夫,仔细琢磨诸将的心思,评价他们的能力,找到他们共同的利益,暂时抛却相互之间的分歧。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个阶段性任务完成得还算不错。
在想方设法团结队友的同时,陆议也没忘了给对方下点药,他以朱桓的名议分别给天子、吕布、董越写信,解说当前形势,论证胜负判然之理,劝天子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希望,认清形势,及早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要以卵击石,为天下笑。
陆议的文章写得极好,逻辑清晰,说理透彻,而且针对不同的人注重不同的侧重点,让人不得不信服,觉得他真是为自己着想,不这么做简直是傻子。
当然,最妙的是给董越的那封信。
第2129章 心理战
天子读完信,一声轻叹,轻轻的放在案上。
“孙策麾下竟有这样的奇才,真是让我意外。”
刘晔没吭声。他已经看了这封信,也被陆议的文采折服虽然署名是朱桓,可他们都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执笔人。不得不说,陆议的这封信极有说服力,让人不得承认他说得有道理。这封信虽说是写给天子的,却没有局限于天子本人,还论及了天子身边的文武,包括他本人在内。
针对他的内容,陆议只说了两点:他是宗室,效忠朝廷只是责任所在,并非心甘情愿。如今朝廷形势不利,他也尽了力,胜负对他已经不重要了。他又是鲁肃的好友,战败而降,不失忠义之名,最多沉默一段时间,迟早还能出仕,二千石可期。
看起来陆议是在夸他,其实是说他心存私念,不可能以身殉国,也没有能力逆转形势,反倒有可能将效忠天子作为筹码,获取名声,以便将来得到得用。
他不知道天子会怎么想,但他相信天子不会无动于衷,多少会有所触动。人心叵测,天子已然成年,连最亲近的荀都渐渐疏远了,又何况是他。况且陆议所言合情合理,人非圣贤,有如此想法的人很多,他无法证明自己不是,甚至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这样的心思,只是自欺欺人,不肯承认罢了。
“陛下,陆议字字如刀,离间我君臣,怕是不会单独作书于陛下。”
天子点点头。他也有这样的担心。大战在即,己方虽然有一定的兵力优势,但装备太差,整体战力并没有太大的优势。如果人心再不齐,出现消极怠战甚至反戈的情况,那就危险了。陆议的文字太有说服力,连他都不免心动,更何况其他人。
马超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天子随即让人去查探消息,得知朱桓一共派了三个使者,除了中军之外,吕布、董越都收到了书信,便命人去传吕布、董越。吕布很快就来了,怒气冲冲地将朱桓的信呈给天子。笔迹与天子收到的书信一致,也是陆议的手书,内容却大有不同。
陆议给吕布的信中没有提什么君臣大义,而是直接威逼。他对吕布说,弑主之辈,天下共弃之,你以为朝廷会信你吗?他不过是利用你罢了。你所领的并州军装备最差,魏续受挫已经证明你根本不是我军对手。一旦开战,我将以最精锐的骑兵碾压你,让并州骑兵从朝廷的编制中消失,也让世人看看你飞将的名声究竟有几分成色。要想活命,你就离战场远一些,不要自找麻烦,否则就不是魏续损失几百人的问题了。
天子苦笑。这陆议还真是会挑拨离间,专捅吕布的心病。吕布有杀丁原、董卓的劣迹,名声一直不太好,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对此非常敏感,很多事都会主动往那方面联想。朝廷不能给并州军足够的装备就是其中一件。吕布多次请求调拨来自南阳的军械,但朝廷也没有足够的军械,哪里能满足他的要求。
杨彪卖了自己的三十年,才为朝廷争取到了一些军械。这些军械大半装备了羽林骑,小半分给了诸将,吕布也得到了一些,可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达到全员装备。不仅吕布所领的并州军如此,北军三营的骑兵也是如此。但吕布不这么看,他就认为天子不信任他,至少是有大臣从中作梗。
天子也知道,这种事解释不清楚,他只能向吕布保证,他将用最精锐的羽林骑来迎战陈到所领的中军,绝不让吕布犯险。他又许诺,如果这次能击败朱桓,缴获的骑兵装备优先供应吕布。
得到了天子的承诺,吕布勉强答应了。
送走了吕布,天子又过了好长时间,也没等到董越。他心中不安,叫来丘兴,让他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董越为何不奉诏。
丘兴来到董越大营,来到中军大帐,见之前来传诏的使者一脸怒气的站在帐外,牛盖正耐心的解释着什么,却看不到董越的身影。丘兴上前询问,还没开口,牛盖一把将他拽进大帐。董越正在大帐里转圈,见是丘兴,喜出望外,双手紧紧拽住丘兴的手臂猛摇。
“伯起,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自杀了。”
“发生了什么事?”丘兴吃了一惊。
“你来看。”董越将丘兴拉到案上,让他坐下,然后将一封书信递了过来,苦笑道:“陛下要问我这封书信的事,你说我敢将这封书信给他看吗?这不是黄泥糊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丘兴拿起书信一看,明白了董越为什么迟迟没有去见天子。这是没法见,这封书信涂改得乱七八糟,任谁看了都会生疑,偶尔透露出几个字也意犹未尽,让人不禁想探究被涂掉的究竟是什么内容。
丘兴勉强将书信读了一遍,前面还好,涂改不多,主要内容还可以猜得出来。大意是让董越认清形势,王允、皇甫嵩先后善终,朝廷不会为董卓平反,董家被族灭的血仇也注定没法报。如今朝廷夺走了并州,又侵入河东,他们已经没有立足之地,最好的处境不过是和牛辅一样回到凉州,苟且偷生。更大的可能却是让他们做替死鬼,用来消耗我军的箭矢。
后面的涂抹就有些多了,句不成句,只能隐约看到几个字眼,譬如佯攻、反击之类,沿着前面的文意,应该是劝董越与朱桓配合,阵前反戈。
丘兴看完书信,不动声色地用指尖在涂抹的墨迹上捻了一下。看着指尖的墨色,他顿时头皮发麻。他原本以为这是陆议故意陷害董越,离间天子与董越之间原本就脆弱的信任,可是墨迹未干,分明是董越刚涂抹完不久,这就是董越自己心虚了。难怪他不敢去见天子,如果带着没有经过涂抹的书信去见天子,天子还会以为这是陆议的中伤之辞,至少不会表露出对董越的怀疑,经过涂抹,谁还信他?
“谁的主意?”丘兴将手藏在袖子里,淡淡的问道。
“什么……什么谁的主意?”董越一头雾水,眼珠来回转个不停,见丘兴看向案上的书信,恍然大悟。“这书信来的时候就这样,我也觉得奇怪,朱桓会不会搞错了,将草稿送了来?”
“倒也有可能。”见董越不肯说实话,丘兴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丝假笑。“要不这样吧,我先带着书信去见天子,向他解释。如果天子相信,你再去见,如何?”
“如果……天子不信呢?”
“放心吧,我会为你进谏的。”丘兴拱拱手,拿起书信,转身出了大帐。董越和牛盖互相看看,也没想起来拦住丘兴。
丘兴出了董越大营,飞身上马,直奔天子中军,将书信摆在天子面前,又特地提醒天子注意涂改过的地方。天子用指头一沾,发现墨汁未干,顿时沉下了脸。
刘晔皱了皱眉,上前拿起书信,伸手在墨迹上揉了揉,又舔了舔指尖,冷笑一声:“陛下,这是有人做了手脚。”
“什么手指?”
“墨里加了白矾。白矾易吸水,不管多久,墨迹都很难干。白矾味涩,一尝便知。”
“还有这事?”天子将信将疑,也学着刘晔的模样试了一下,果然舌尖有些苦涩。他又将书信拿到一旁的火上烘烤,烤干后再放在一旁静置,果然刚刚烤干的墨迹慢慢又变潮了,这才恍然大悟。
“这竖子,果然奸猾,若非子扬,险些中了他的诡计。”
刘晔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证明墨迹未干,并不代表董越就是清白的,反倒证明陆议看破了天子处理董越的手法,并揭破给董越看。正因为可能性极大,所以才让人真伪难辨。墨迹涂抹是陆议干的还是董越自己干的,有区别吗?董越迟迟不敢来面见天子,本身就说明他对天子的疑心很重。
刘晔仔细询问了丘兴在董越大营里的所见所闻,眉心皱成了疙瘩。他怀疑陆议是挑拨离间,但他又无法左右董越的心思,如何安置董越就成了一个问题。如果选择相信董越,万一董越在阵前反戈,这将是对天子的致命一击。如果选择不相信董越,那不仅董越的近五千骑不能上阵,还要安排其他的骑兵来监视他,防止他在背后出手。
这样一来,己方唯一的优势就没了,还拿什么取胜?
力不如人,智也不如人,刘晔很崩溃。
见刘晔脸色不对,额头全是汗,天子不忍再看,转头问丘兴道:“伯起,你可有妙计?”
丘兴沉吟了片刻,躬身再拜。“陛下,董越是粗人,所要的不过是富贵和安全。陛下是天子,孙策不过是吴王,孙策能给董越的,陛下都能给。陛下能给董越的,孙策却未必能给。董越担心什么,陛下就让他安心。董越想要什么,陛下就满足他的愿意。诱之以利,胁之以害,何事不可为?”
第2130章 多算者胜
天子很纠结。
当初贾诩就曾上书要求为董卓平反,惩戒皇甫嵩,被他一口否决。贾诩因此拒绝出仕,飘然而去。现在他答应董越这个要求,且不说朝臣为不会有想法,董越也未必相信。皇甫嵩虽然死了,他的旧部和子弟还在军中,拥有着极强的影响力,朝廷根本不可能惩戒皇甫嵩。
况且他本人也不愿意。
天子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初不如接受董昭的建议,经乘氏去鄄城,就算有被火攻的危险也比现在好,现在可不就是被架在火上烤吗?与其如此,还不如被一把火直接烧死来得痛快。
就在天子犹豫的时候,刘晔说道:“伯起,你在贾文和身边多时,可知董越对贾文和如何?“
丘兴说道:“只要不涉及到他本人的利益,言听计从。”
“你去对董越说,除了惩戒王太傅、皇甫太傅不可能,其他都有可以商量。陆议用计离间他与陛下,不过是利用他而已,未必就是信得过他。陛下若有差池,他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想想南阳那两万西凉精锐吧。贾文和是聪明人,他是怎么做的,他董越应该一清二楚,就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难道还不会找个智者做榜样吗?”
刘晔起身,走到丘兴面前,躬身施了一礼。“伯起,陛下安危,此战胜负,就拜托你了。”
丘兴吓了一跳,连忙跪倒,连连叩头,口称不敢。刘晔是秘书令,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郎官,尊卑有别,他哪里当得起刘晔的大礼,更何况还是当着天子的面。
天子会意,也道:“伯起,当务之急是稳住董越,即使是作壁上观也是好的。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此战若侥幸得胜,必不忘诸君之功。”他起身走到丘兴面前,伸手搭在丘兴肩膀上,用力按了按。“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丘兴又惊又喜,恍惚有点明白了贾诩的意思。当初他凭着贾诩一封荐书来到天子身边,进三策之外暗藏的一策,得到天子信任,留在身边。这几个月来,他表现不错,但要想跃升还要等机会。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安抚董越的任务落在他的肩上,非他不可,以至于刘晔要向他行礼,天子要向他许诺。
贾诩算到这一天了吗?如果是,他真是神机妙算。
“唯,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丘兴拜倒在地,连连叩头。
丘兴再次来到董越大营,将那封书信丢给董越,告诉他墨里有白矾的事。
董越如释重负,随即又破口大骂。“吴儿阴险,若非陛下英明,令君睿智,险些中了他们的计。”
丘兴也不着急,等董越骂完了,这才说道:“陛下英明,相信你对朝廷的忠诚,你相信陛下吗?”
董越一怔,眼珠转了两转,挤出一脸的皮笑肉不笑。“伯起这是何意?我何尝怀疑过陛下?我一直觉得陛下就是中兴之主,董公当初废少帝,立他为天子,简直是做得太对了,只可惜……”
“没错,没有董公,陛下成不了天子。他对董公的感激比你们更深。可是他有他的难处,你知道吗?你想想,朝中官员有多少是王允的同党,军中将领有多少出自皇甫嵩门下?要为董公鸣不平,现在合适吗?”
董越将信将疑。他不怎么相信天子,但他相信丘兴,毕竟丘兴是贾诩的弟子。况且丘兴说得也有道理,天子没什么理由恨董卓,反倒应该感激董卓才对。若非如此,他哪有机会做天子。
“将军,你知道文和先生为什么不接受孙策的邀请吗?”
董越愣了一下,一时没会过意来,随即又问了一句:“你说为什么啊?这事我也觉得奇怪,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问。”
“孙策当初在南阳,施奸计,一战斩杀两万西凉精锐,后来却与你们交好,难道是想化干戈为玉帛?非也。他想要的不过是马而已。如今他东有太史慈在幽州,西有马腾、韩遂在凉州,还需要你们的马吗?对他来说,你们已经没有用了。文和先生就算接受了他的邀请,也不过是赋闲而已,反而不得自由,不如回凉州,天地广阔,任我纵横。”
“哦,原来是这样。”董越若有所思,连连点头。
“文和先生是文士,他哪怕赋闲,最多手中无权,不能一展心中抱负。将军可是武人,你如果投降了孙策,会是什么结果,你应该想得到吧?”
董越头皮发麻,后背冒出一阵冷汗。这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将军,我有一事不解,能否请将军为我解惑?”
“伯起,别说笑话了,你这么聪明,又得到文和先生都尉,还什么事需要问我的?”
“徐荣随董公时百战百胜,水败曹操,梁县破孙坚,为什么后来在南阳却败给了刚刚上阵的孙策?”
董越眨眨眼睛,明白了丘兴的意思。他拱手施礼。“请伯起回复陛下,越一定不上吴儿的当,谨听陛下号令。”他慷慨激昂地拍着胸脯。“陛下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丘兴松了一口气,起身还礼。“陛下说了,此战乃中兴成败之关键,若能取胜,中兴有望,别说为董公平反,还要让临洮董氏成天下一等一的世族。将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孙策能做到吗?他可是连马超都看不上。”
董越大喜,拜服在地,冲着天子大营的方向连连叩头。“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丘兴随即传达了天子的诏书。考虑到董越所领的西凉精锐马匹老化,将士也不如当年,所以让他殿后押阵,等胜负难下时再上前冲杀,以取全功。
董越正中下怀,二话不说,一口答应。
朝阳初升,薄薄的雾气尚未散尽,一队队将士就列队出营。鼓声隆隆,遥相呼应。旌旗招展,迎风猎猎。养精蓄锐的步卒全副武装,推着战车,跟着战旗依次进入阵地。骑卒一手牵着战马,一手拿着武器,随队列缓步前进。只有将领和负责传递消息的斥候骑在马上,高度警惕。
朱桓与陆议在三丈高的中军将台上落座,居高临下,俯瞰大地。看着数万将士在四周列阵,大战一触即发,朱桓心潮涌动,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将才,但他从来没想过会在二十出头的时候指挥数万大军作战。这都是吴王给的机会,能遇到这样的君主是人生之幸,要好好珍惜,千万不能辜负他的期望,要不然朱家列祖列宗都不会放过他。
“伯言,大王该到定陶了吧?”
一旁正指挥几个参军布置案几的陆议头也不抬的说道:“大王如果只带近卫骑士,速度很快,应该能到定陶了。郭祭酒统领的步卒水路迂回,没这么快。怎么,你还是担心兵力不够?”
朱桓笑笑没吭声。他是担心兵力有些不足。陆议的手段他也看到了,但能不能有奏效,有时候很难说。就像上次故意遗失抛石机图纸,让董昭制造底座一样,就没能按照预先计划进行。虽然张奋把董昭造好的底座夺了回来,但图纸失落是既成事实,如何向吴王交待,他现在心里还没底。
陆议是聪明,但天子身边也有聪明人。鲁肃就说过,刘晔聪明果决,而且敢冒险。万一陆议的手段被他识破了,这一计不成,己方的兵力可真没什么优势。两败俱伤总不如大获全胜好。
当然,他也明白陆议的用意,所以才没有阻止他,只是心里有些不安罢了。
一个骑士沿着阵间的通道疾驰而来,奔到台下,翻身下马,有等待的士卒迎了上去,交给他一匹准备好的马,两人迅速交谈了几句,骑士重新上马,奔驰出阵,士卒系好马,转身上台,来到朱桓、陆议面前。
“报,吕督探听得知,董越部在阵东北五里,似为殿后。”
朱桓心中一喜,看向陆议。陆议摆摆手。“知!记!”
“喏!”士卒退下,一旁的文吏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漏,随即提笔在纸上记下时辰、报告人和所报信息。
朱桓“吁”了一口气,握拳轻捶陆议的胸口。“伯言,真被你算中了,关西天子终究还是信不过董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本来就不该带着董越过河。当然,他自己也不该过河。”陆议淡淡地笑道:“大王常说,兵锋如刀,不可轻出,出必见血。”
“有道理。”朱桓双手扶案,深吸一口气。“现在,该我们出刀了。”
“不急,再等等。”
朱桓不解,却还是缩回了手。“为什么还要等?”
陆议指指眼前的雾气,又指指头顶。“雾气未散,双方都看不清楚,难免出意外。况且我军阵势严整,甲胄鲜明,正是耀武的好机会,不让他们好好看一下,岂不可惜?再者,我在南,敌在北,雾气散尽之时,阳光从我身后来,敌军有眩目之苦,对士气大有伤害。”
朱桓恍然大悟,瞪大了眼睛,伸手指指陆议。“你小子……太精了,连老天都算上了?”
陆议微微一笑。“多算者胜。”
第2131章 初战小胜
一阵劲风吹来,将战场上空的薄雾吹去,金色的阳光照了下来,照在数千江东骑兵身上,落在天子等人的眼中,就像一块巨石从高空坠落,砸入水中,激起惊天的浪花,更激起一圈圈的涟漪,迅速向四周扩散开去,像一道看不见的洪流,冲击着每一个将士的心神。
站在指挥车的天子看得最清楚,他也明白那道看不见的洪流是什么。
是恐惧!
六七千骑士,宽近千步,分成三个阵列,中间那个阵最厚实,约有四五千人,最为亮眼,不仅队伍整齐,而且阵前有五六百人马俱甲的甲骑。甲骑的人甲马铠都是钢铁的本色银白色,在绛袍赤甲的骑士大阵中,就像镶了一道银边,又像是最锋利的刀刃,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春耕时的犁,在牛马的牵引下,能破开坚硬的土地,又像一柄阔剑的剑锋,所指之处,所向披靡。
即使没有甲骑,这个六七千人的骑兵大阵也足以震撼人民,如林的长矛直指天空,锋利的矛头被磨得雪亮,在阳光下闪烁如繁星,整齐的装束,精致的甲胄,严整的阵型,无一不显示出这是一支真正的精锐,一柄利剑,足以让对手望而生畏,不敢轻犯。
有了甲骑,就像利剑开了刃,猛虎露出了爪牙,更让人不敢轻撄其锋。
相比之下,天子的大阵中只有一千多羽林骑勉强能和对面的普通骑士相提并论,甲骑则是无从谈起。装备最差的并州军连衣甲的颜色都不一致,简直就是一支流寇。
天子想起了西征时面对鲜卑人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此刻就是名符其实的关西天子,与对面的江东军相比,哪里还有一点华夏衣冠的气派,和左的蛮夷一样寒酸。
“朱桓的阵势有点古怪,没见过。”刘晔抚着颌下短须,沉吟道。
天子也看出了问题。朱桓的阵形既不是普通的步骑配合阵型,也不是骑兵对战的阵型。两翼太薄弱了,骑兵很少,大概只有千余人,中军却过于厚实,与通常步卒居高,骑兵居两翼的阵法不同。即使是单独以骑兵作战,中军也过于厚实。骑兵的阵势越厚,行动越不方便,削弱了骑兵的速度优势。
相比之下,步卒又离战场太远,如果有紧急情况,很难及时增援。
“朱桓这是想干什么?”
“猜不透,不如不猜。”刘晔一声轻笑。“阵是死的,怎么用是活的,到时候看他怎么用就是了。既然他的两翼如此薄弱,不如派人试探一下,看他怎么应对。至于甲骑,他不动,我不动。他欲动,我先动。”
天子点头答应,传令右翼的吕布派人出击,试探一下朱桓的左翼阵地。
鼓声响起,提醒所有人收回心神,不要被对方的气势所摄,同时命吕布出击。吕布正在观望对面的阵势,既有庆幸,又有失落。庆幸的事自己没有正面迎战对方最精锐的甲骑。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甲骑不像是利剑的锋刃,就是一堵墙。遇到这样的对手怎么破?弓箭肯定是没什么用的,只有用长矛。可是对方的长矛长一丈五尺,自己部下手中的长矛最多一丈二,很多是一丈,甚至有人不用长刀,而是用环首刀。
环首刀能砍开这些银色的铠甲吗?吕布表示怀疑。
庆幸之余,吕布更多的是羡慕。怪不得太史慈能在草原上横行无忌,见谁灭谁,有了这么好的装备,再加上充足供应的粮草,谁打都会赢啊。连马腾、韩遂有了甲骑都可以随便欺负鲜卑人,如果我有了这么好的装备,还会让马儿看笑话?
吕布一边腹诽着,一边下令张辽出击。他麾下将领虽多,论武艺、用兵能力,只有高顺能和张辽相提并论。高顺在弘农,只有派张辽出战最保险。况且对面将领姓秦,是个无名之辈,肯定不是张辽的对手。
张辽收到命令,举起长矛,发出号令。千余骑士厉声应喝,踢马出阵,跟着张辽向三百步外的江东军阵地奔去。上次出战,魏续被阎行咬住,损失了百余人,怨气未消,回来向吕布告状,说他们救援不及时,吕布又将他们骂了一顿。这次出战,他们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秦牧是谁?没听过。
秦牧也没心思理会张辽。他命人向中军传出消息,然后严阵以待,却没有出击的打算。他的目标不是张辽,而是吕布。当然,如果让他迎战张辽,他也可以试一试,虽然知道张辽武艺高强,但他领的这些并州军实在不怎么样,一个个像乞丐似的,有的人甚至连札甲都没有。凭借着身上的精甲,手中的长矛,脚下的马镫,他有底气和张辽对阵一番,只要不给张辽单挑的机会就行。
我用装备碾死他。
朱桓在中军收到消息,随即传令文丑出击。文丑掩在中军身后,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却一直在用心凝听。听到对面的号角声时,他就猜到天子会派人尝试攻击己方左翼。而这正是他们期望的。他上马做好了准备,一收到命令,立刻踢马加速,冲出了战阵。
两千精骑分作两批,一千随文丑出击,一千待命,准备做第二批次的攻击。
在亲卫的簇拥下,文丑在秦牧身后出现,随即拨马右转,切向张辽的队伍。张辽从三百步外奔来,需要加速时间,也要节省马力,并没有全速奔跑。他一边跑一边观察对方阵型,见秦牧一动不动,他的身后却鼓角齐鸣,旌旗摇动,知道阵中有骑士将出,已经做好了准备,此刻离秦牧的大旗还有近百步,见文丑迎了上来,立刻下令射击。
“举盾!”文丑大喝,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骑盾。
“举盾!举盾!”一连串的呼喝声连绵不断的向后传去,除了文丑身边的甲骑亲卫,所有的骑士们都举起了盾牌。他们没有用弓箭还击,而是握紧了长矛,做好冲击的准备。
箭矢落在盾牌上,“丁当”作响,有人中了箭,却没有几个人落马。有坚实的甲胄护体,就算被射中也不会丧失战斗力。有马镫助力,即使受了伤也能够坚持住。除非运气极差,被射中要害,而今天他们的运气险然都不差。
双方迅速靠近,张辽见文丑来势汹汹,颤动的长矛直指自己胸腹,心生警惕,顾不上再射箭,挺起长矛,向文丑迎了过去。
“杀!”二马交错的一瞬间,两人几乎同时大喝一声,挺矛便刺。
两矛相交,同时发力,将对手往外挤,想抢占中路,又几乎在同时放弃了硬顶,长矛虚晃,刺向对方。“当”一声脆响,两人几乎同时刺中了对方肋部。
两人都是久经战场的悍将,反应都极快,感觉要中矛的那一刻,就在马背上扭腰,避开正面冲撞。不过文丑有马镫助力,脚下有根,做起动作来更放心,幅度更大,足足挪开一尺有余,臀部几乎离开了马背,让张辽的长矛彻底刺空。
文丑借着余劲,一矛将张辽身后的一名骑士挑于马上,回头看了张辽一眼,暗自叫好。不愧是能和吴王一较高下的高手,这矛法、骑术都称得上一流。
得到文丑的赞扬,张辽却没时间得意。他没能全躲开,肋甲挨了一下,虽然只是蹭了一下,没受伤,却也疼得钻心。不过张辽来不及喊疼,数十甲骑跟在文丑身后奔来,长矛如林,连续不断的刺向张辽。
张辽知道甲骑的铠甲坚固,冲击力也强,自己就算尽力刺杀一人,也难保不会被其他的刺杀,所以他放弃了进攻,全力防手,手中长矛舞成一团花,“噼噼啪啪”一阵乱想,张辽也不知道挡开了几个人的攻击,只知道自己还活着,因为他浑身酸痛,尤其是大腿痛得钻心。他伸手一摸,热乎乎的一片,暗叫不好,大腿受了伤,怕是难以持久。
甲骑一掠而去,接踵而来的是轻骑兵。可是面对这些轻骑兵,张辽同样不轻松。这些轻骑兵的装备比并州军强,坐得也更稳,手中的丈五长矛同样杀伤力十足,应付起来并不轻松。
凭借着高强的武艺和同样丈五的长矛,张辽连续与数十名江东轻骑兵交手,并抓住机会刺杀两人,又增加了两处伤口,但他的部下却没有这样的武艺,在优势明显的对手面前,他们一败涂地,伤亡惨重。
文丑与张辽交手一合,清楚了张辽的身手,对接下来的战事便有了底。他一边向前冲杀,舞动长矛,连杀十余名并州骑士,一边发出命令,下令剩余的一千骑兵发起冲击。在刺倒面前最后一个骑士,发现没有更多的对手时,他开始减速、转向,向张辽的右侧包抄过去。
听到身后的号角声,看到眼前的阵中旌旗摇动,有骑兵冲出来,张辽知道大事不好,自己有被对方包抄夹击的危险。他一边下令向右转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心里一凉。
身后的队伍稀疏了很多,随他出战的一千骑兵至少阵亡了三分之一。他知道双方实力有差距,伤亡会比较大,但初战就损失这么大,还是让他吃惊不小。
此战必败!
第2132章 戏吕布
百忙之中,张辽仔细观察了江东骑兵的双腿。
他惊讶地看到对方的腿部并没有那种夸张的甲裙,而是轻便的皮质战靴,踏在一个环状的东西里,而这个环状的东西系在马鞍上,因为骑士的蹬踏的力量,绳索绷得笔直。
张辽瞬间明白了这件马具的作用,顿时眼前一亮,心头却跟着一暗。
这件马具虽然简单,作用却非同小可。原本骑士只能凭着双腿夹紧马腹稳定身体,避免从马背上摔下去,持矛冲击时,也只能靠马鞍防止在马背上滑动。有了这件马具,双脚也能帮上忙,一个点变成三个点,效率至少增加三倍,难怪江东骑士敢端平了长矛冲击,武艺高的甚至双手持矛,施展更加灵活的杀法。
综合各种因素来看,江东骑兵的战力至少在己方一辈以上,能和他们对阵的大概只有天子的羽林军,即使羽林军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毕竟除了骑术,他们与江东军相比并没有更多的优势,而这件马具弥补的正是江东骑兵骑术的不足。
张辽眼前豁然开朗的时候,心头却是一沉。如此简单的马具不难模仿,看一眼就会,对方之前一直没有露出风声,甚至还用甲裙遮挡起来,现在却明明白白的亮出来,除了减少不必要的干扰之外,更彰显了他们的野心。
他们要全歼我军,甚至天子。
想通了这一点,张辽惊出一声冷汗。难怪有人说陆议就是孙策的影子,还真是像呢。孙策不信天命,目无朝廷,陆议更狠,不仅要打败天子,而且要一举重创他,让他再无回天之力。
怪不得孙策喜欢用少年为将,果然是无所顾忌,敢作敢为。
张辽几乎在瞬间做出了决定,再次命令吹号,提醒吕布注意,对手凶猛,千万不要大意。他很想告诉吕布更多的实情,但号声能传递的信息有限,他能做的非常有限,总结起来只有两个字:小心,希望游离于战场上的斥候能将详细地消息通报给吕布。
吕布横戟立马,列在阵中,看着远处的战阵,惊讶不已。虽然赤兔马高大,他又比一般人高出一头,能观察到的情况还是非常有限。他只看到张辽改变了方向,向西南去了。文丑的战旗却从他和秦牧之间钻了出来,随后在他面前两百步左右转向,追击张辽。而秦牧的身后,又有骑兵从阵中奔出,贴着张辽的左侧,也向西南方向奔去。
这是夹击啊。不要脸的吴儿,以多欺少?我岂能让你如愿。
吕布举起长戟,向前斜指,同时轻踢战马,开始加速,传令兵立刻举起牛角号,用力吹响,他身后的骑兵也纷纷松开缰绳,向前轻驰。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张辽报警的号角声,离得有点远,又混在出击的号角声中,听不真切。吕布转头看向远处,三百步外,双方的传令兵正在互相截杀,有一个传令兵冲出了重围,向吕布狂奔而来。在离吕布不到三十步处,他猛地勒住战马,战马人立而起,前蹄腾空虚踏,后足在地上向前又迈了两步,落地时已经调转了方向,与吕布同行。
“好骑术!”吕布赞了一声,能做传令兵的都是高手,但能在战场上施展如此技艺的曲指可数。
“君侯,江东骑兵有这个……”骑士弯下腰,拍拍小腿。他骑的不是并州军的战马,而是他刚刚俘获的一匹空鞍战马,原本属于江东骑兵,上面有马镫,但骑士已经不见了。吕布敏锐的目光一扫,看到了骑士脚上踏着的马具,也明白了张辽报警的意思。有了这个马具,江东骑兵的战斗力可以提升一倍。
张辽危险了。他只有千骑,被两部的敌人夹击,本来就很危险,对方又有这样的利器,实力更不在一个层次上,弄不好连张辽本人都会丧命。
“快,增援文远。”吕布厉声大喝,同时双腿用力猛夹马腹,赤兔马昂首长嘶,突然加快了速度,转眼间就将其他人甩在身后数丈,形成独骑。赤兔马撒开四蹄,向文丑追去。
秦牧在阵中一直盯着吕布,吕布的战旗一动,他就屏住了呼吸,做好了应变的准备。看到吕布吹号加速,他下令展开两面长条形的大旗,同时吹响了号角,带着八百余骑踢马出阵,迎着吕布而去。
与此同时,八百骑士齐声怒吼:“吕布吕布,无君无父。先杀建阳,再杀董猪。”
吕布看到秦牧出阵,原本没太在意。秦牧兵力有限,他安排魏续去迎战就行了。纷乱的战旗中,他也没注意到那两面形状怪异的旗子。可是八百人齐声怒吼的声音却无法忽视,岂止是无法忽视,简直是字字入耳,清晰无比。
吕布一听就炸了,什么张辽的死活,先杀了这长舌儿再说。在数万大军面前被人如此羞辱,如果不能斩其首,拔其舌,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吕布猛拽缰绳,身体几乎半挂,赤兔马急停转向,划了一个急促的短弧,向秦牧杀去。转向之急,动作之流畅,不仅一直注意他的秦牧吓了一跳,就连远远观阵的江东军步骑将士看了,都不由得暗赞一声好。不愧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这骑术简直是神了,人马合一啊。就是脑子差点,又中计了。
吕布倚仗着自己精妙的骑术和赤兔马的神骏完成了如此高难的动作,他的部下却无法照学,他们只能继续向前跑了一段,转一个大弧,才能完成队型转换,否则只会自乱阵脚。后面的骑士先是被江东骑兵的吼声所惊,又接到突然转向的命令,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却看到吕布单戟匹马,像一匹独狼追羊群似的追击秦牧,吓了一跳,很多人连忙收起弓,免得误伤了吕布。
吕布拍马狂奔,赤兔马几乎四蹄腾空,如红色闪电,射向秦牧。
秦牧的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吕布。他能猜到吕布听到这几句话后的反应,所以一见吕布转身追来,他立刻下令全速前进。八百骑士与秦牧的心理一致,谁也不想面对吕布,纷纷全力加速,同时不忘放声高歌。
“吕布吕布,无君无父……”
“先杀建阳,再杀董猪……”
八百人齐声高歌,即使战鼓声、马蹄声混杂在一起,依然能清晰的传入不少人的耳朵。秦牧知道这一点,吕布也知道这一点,更是气得怒火攻心,不顾一切的猛追秦牧。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赤兔虽快,与秦牧等人的距离在不断的拉近,但秦牧跑得也很很快,他骑的都是凉州马,速度不慢,现在又是不惜马力的全速奔跑,赤兔马的优势并没有那么明显,而且他和秦牧之间相距两百多步,还隔着数百骑,要想在马力衰竭之前追上秦牧的可能微乎其微。
而且秦牧已经在转向,自己的人马已经快要冲过去了,只剩下两三百步的尾巴,这些骑士都是战力最弱的,他们肯定无法截住秦牧。秦牧可以轻而易举的击垮他们,完成转向。他可以冲过去杀死秦牧的部下,却无法追上秦牧本人。
吕布心急如焚,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一咬牙,拨转马头,向着自己的部下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挥舞着长戟,连声大叫:“让!让!”
并州骑士们见吕布迎面冲来,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却还是默契的收起了武器,以免误伤吕布,同时尽可能地向两侧让开,硬生生在队伍中让出一条通道,让吕布逆行而过。吕布一边策马奔驰,避免和部下相撞,一面盯着秦牧的战旗。这时离得近了,他才注意到那两面长条形的旗帜上写的是什么,顿时气得血往上涌,连眼珠都红了。
除了八百骑士嘴里唱的十六字,还有十几个字。
匈奴种,蛮夷血。杀君父,最坚决。关西天子信如铁。
“秦牧!我杀了你。”吕布厉声长啸。
秦牧挥舞长矛,刚刚将眼前最后一个并州骑士刺于马下,忽然听到耳畔的这一声惊雷,顿时打了个激零。他几乎没来得及转头看看是不是吕布,下意识地向声响处举起了手弩,同时暴喝一声:“射!”
他的亲卫高度警惕,已经有人注意到吕布的方向,听到秦牧的命令,立刻大喝一声:“左,后!”其他亲卫本能的举起手弩,看身左后方,一看到从并州军中逆行而出的红色身影,立刻扣动弩机。
“嗖嗖!”数十只弩箭疾射而出。
吕布在阵中逆行,不得不减速,以免和部下相撞,现在又和秦牧同向而行,优势差距极小,双方几乎是相对静止,一看到对方射出这么多弩箭,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手弩的射程虽然不过十余步,杀伤力也有限,射中要害依然很麻烦。
吕布几乎没有多想,再次拨转马头,迅速远离,尾随自己的部下而去。
他的反应很及时,只有两三只弩箭射中了赤兔的臀部,射入也不深,还有一支弩箭射中了吕布的肩甲,没造成真正的伤害。但突袭失败却让吕布更加愤怒,他刚刚脱离弩箭的射程,随即再次转向,追向秦牧,同时摘下了三石硬弓,搭上了雕翎箭。
第2133章 用将(加更一章)
见弩箭大半射空,吕布像狼似的又追了过来,秦牧暗自感慨。
飞将就是飞将,这骑术和武艺简直神了,这也能避得过去?
不过他来不及多想,吕布不光骑术好,射艺更好,一旦他发现无法近身,他很可能会改用弓箭。为了防止中箭,他特地减掉了一件冬衣,多穿了一件金丝锦甲。只要不被吕布射中脸或者脖子,吕布想取他性命可没么容易。
当然,更重要的是拉开距离,即使是吕布射出的箭,百步外的命中率和劲道都会迅速下降。这不是吕布一个人的事,而是木学堂、算学堂多年研究的成果,也得到了析城谢家兄弟的证实。所以陆议才会对他说,我不敢保证你一定能活下来,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没有自己落马,没有主动与吕布单挑,阵亡的可能性不到三成。
听完陆议为他设计的战术,又仔细分析了陆议的理由,秦牧觉得陆议还是比较靠谱的,这才答应了陆议的安排。上阵不可能没有危险,低于三成的阵亡可能换一个临阵重创吕布的大功,这个功劳值。有了这个功劳,再升一级,以后就可以脱离前线,享享清福了。
秦牧一边想着,一边策马飞奔,保持着与吕布的距离。他一直举着盾,挡住面门、胸腹和战马的脖子,只有眼睛在盾缘观看吕布的动静。只要吕布举弓,不管是不是射他,他都会缩到盾牌后面。事实证明,吕布还是最恨他,十箭倒有**箭是冲着他这个方向来的,至少有三枝箭射中了他的盾牌。
秦牧的部下近距离欣赏了一次精妙的箭艺展示,吕布在急驰的战马上,百步外开弓,十发倒有**中,如果不是秦牧防得滴水不漏,难免中箭。如此精准的射艺,即使是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来自关中也叹为观止。飞将就是飞将,这手绝技堪与李广比肩。
吕布连射十余箭也没能伤着秦牧,眼看着箭越来越少,只得收起弓,重新执戟追击。这时,他们已经超过了他的一半部下,那些人正准备按照号令转身,见此情景,干脆不转了,直接跟着吕布,大约有千人左右。两军并肩而行,迅速展开激战,长矛并举,箭矢交驰。
并州军吃了大亏,不论是装备还是战斗技巧,甚至在马背上的稳定性,他们都没有什么优势可言,面对一丈五尺长的锋利长矛,他们手中的长矛和战刀还没够着对方,就被捅了个透心凉,身上的札甲也没什么用,更别提皮甲了。而他们就算砍中、刺中了对方,也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对方反倒有可能趁着他们开心的机会一矛刺来,直接取了他们性命。
长矛入体,鲜血飞溅,刀甲相交,火星四射,喊声杀、马蹄声夹杂在一起,不时有人落马,随即又被急促的马蹄踩中,难以幸免。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能逃过一劫,重新回到马背上。
秦牧为了保命,不惜马力的奔驰,千步之后,马力渐衰。战马急促的喘息着,奔驰的动作也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秦牧熟悉马性,知道战马已是强弩之末,坚持不了太久,抬头一看,纪灵的阵地就在眼前,又不由得暗自赞了一声。
陆议真是算无遗策,刚刚好。
“左!左!”秦牧连声大呼。令旗兵摇动战旗,号令兵却没有什么反应。秦牧转头一看,两个传令兵都不见了,顾不上多想,抓起腰间的备用牛角号,用力吹响。
号角声一响,所有的骑士都抬头看旗,随即转向,向并州军挤压过去。并州军在刚才的战斗中吃了大亏,损失惨重,阵型稀疏,无力抵挡江东骑兵的反击,只得避让,只有吕布独自一人舞动长戟,连杀十余人,透阵而出。可是秦牧却在他前面二十步掠过,向步卒大阵飞驰而去。
吕布很想追上去,但他知道赤兔马也跑不动了。他再次摘下弓,搭上箭,向秦牧的方向连射三箭。
羽箭飞驰而去,吕布盯着箭矢,咬牙切齿,仿佛将所有的怒意也附在了这三枝箭上。
秦牧似乎感受到了吕布的怒意,转身看了一眼,却是举着盾牌。三枝箭都射在盾牌上,秦牧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却没有落马,他举起手中的长矛,示威的挥了两下,沿着步卒之间的空档奔了进去。
被挤压到步卒大阵前的并州军骑士却无路可走,面对武刚车,面对锋利的长矛,他们拼命的想勒住坐骑,却还是有不少人撞了上去,立刻被无情的杀死。
吕布恨得眼角青筋直冒,却无可奈何。他挥舞长戟,疯狂的攻击尚未入阵的江东骑士。江东骑士奋起还击,长矛如林般刺来,虽然没能杀死吕布,却也让他多了两道伤,一道在左腿,一道在左臂。
吕布怒火攻心,正考虑要不要招集魏续等人冲阵,赤兔马突然晃了两下。吕布一惊,低头一看,大吃一惊,赤兔马伤得很重,左腿、左臀上鲜血淋漓,已经没一块好肉。吕布稍一思索,顿时明白过来,刚才好多江东骑士冲来的时候身体姿势很低,几乎是伏在马背上,并不是躲避他的攻击,而是借机攻击他的战马。凭着马速,用战刀或者矛锋拖过,足以割裂战马的皮肉,而且不易引起骑士的注意。
他身材高大,逾于常人,如果没有赤兔这样的高大雄骏的坐骑,根本无法发挥出他的真正实力。赤兔难得,他一直在寻找能够替代赤兔的备用战马,却未能如愿。上次天子倒是有一匹与赤兔相似的大宛马,他很想讨来,没想到天子赏给了关羽。关羽和他一样,一直受制于战马,无法发挥全部的实力,对宝马的需求很迫切。
看到赤兔受伤,无法再战,吕布有点慌了。这像是个坑,专门为我而来?
就在这时,纪灵阵中响起了更响亮的歌声。吕布不用听,就知道是另一面旗帜上的话,血气上涌,太阳穴怦怦乱跳,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发誓。
“陆议,秦牧,不斩尔等首级,我吕布誓不为人。”
纪灵的阵中,秦牧笑逐颜开。
经过粗略统计,随他出战的八百余骑士阵亡的不过百余人,受伤近半,但大多是轻伤,不影响上阵再战。他们自己报上来的斩杀数字要远远超过己方的伤亡,至少一倍以上。
这个伤亡比例和之前阎行估计的差不多。
战斗基本不出计划范围,秦牧心中大定,知道陆议之计可行。这一战不仅能胜,而且可能大胜。击败天子的功劳他是没机会分了,但击败吕布的功劳已经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中。现在要考虑就是怎么杀死吕布。击杀和击败的区别很大,临阵斩将是很多将领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的荣耀,何况斩的还是吕布。
“将军,请按计划行事,莫要节外生枝。”奉命前来与秦牧接洽的书吏陆商见秦牧眼神不对,立刻提醒。
秦牧哈哈一笑,连连点头。陆商是陆议的族人,他不能不给面子。
借着秦牧等人更换战马,补充军械,进食补充体力的空当,陆商转达了陆议的建议。吕布的赤兔马应该是废了,他有可能会放弃攻击,撤回去,秦牧现在的任务就是拖住他,等文丑击败张辽后回援。只要废了并州军,吕布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反则影响中军作战,万一让天子带着主力跑了,那才是后患无穷。
秦牧迅速冷静下来。这次朱桓统兵出击,战果不错,但失误也不少,朱桓、陆议需要一件大功来弥补过失,这件大功就是击败甚至击杀天子。如果耽误了这件事,到时候吴王问责,朱桓、陆议不会帮他说一句话,反倒可能将责任推到他的身上。他们都是江东人,一个是吴王一手培养起来的亲信,一个是吴王有意提拔的大将,吴王会听谁的,一目了然。
“我知道了。”秦牧很严肃的说道:“一定按朱将军和陆军师的计划执行。”
“祝将军马到成功!”陆商仔细打量了秦牧的脸色后,松了一口气。陆议说的对,强弱是相对的,关键在于怎么用。秦牧不是胆大妄为的人,只要及时提醒,他会知道怎么做。这个任务就是交给他最合适。
“走了,走了。”秦牧翻身上马,大声喊道:“兄弟们,唱起来!”
陆商笑道:“将军莫急,朱将军已经为将军准备好了鼓吹。”说着,向将台方向挥了挥手。秦牧转身看去,果然看到一群歌舞伎,站在将台旁的一个平台上,正向他躬身施礼,一个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女子穿着贴身舞衣,双手虚扶,右腿微抬,单足点地,正是风靡江东的入阵曲起手式。
秦牧受宠若惊。“这……这如何当得起,鼓吹……是朱将军的仪仗。”
陆商笑道:“吕布天下名将,将军能击败他,什么都当得。”他顿了顿又道:“当然,你得活着。”
秦牧转身,向着中军将台,躬身施了一礼。“喏!”
第2134章 天子入阵
在激昂的鼓吹声中,秦牧再次踢马出阵,从另一个出口绕了出来。
这次步卒配合骑兵用战,纪灵的战阵就是为秦牧准备的中转站,除了帮他阻击追兵,准备节目鼓舞士气,还提供备用马匹和充足的干粮、饮水。考虑到他们需要足够的体力,准备的干粮很丰富,有一些还加了糖。那种甘甜的滋味一入口,将士们浑身的疲惫都消失了,信心满满的上马再战。如果不是陆商再三提醒秦牧不要冒险,秦牧真有心与吕布战上几合。
现在嘛,以大局为重。
秦牧出阵的时候,台上的舞女正跳到精彩处,乐声激昂,舞姿矫健,让人心生跳跃。秦牧和骑士们不由自主的跟上了节奏,在马背上摇头晃脑,抖动着身体,谈笑风生。
吕布隔得远,看不清台上跳什么,但他知道这是为秦牧庆功。为秦牧庆功就是羞辱他。何况那两杆大旗还在,每一个字都在羞辱他。
士可杀,不可辱!吴儿欺人太甚。不杀了秦牧,绝不罢休。他已经集结了魏续等人,秦牧不出来,他也会主动攻阵,虽然纪灵的阵地看起来不是那么好冲的,魏续等人都面有难色。
“换马!”吕布看着已经残疾的赤兔,鼻子一酸。他拔出战刀,按在赤兔跳动的血管上,贴着赤兔的耳朵,低声说道:“你先走一步,我一定杀了那些卑鄙小人,为你报仇。”
赤兔左后腿受伤已残,只凭三条腿勉强站着,浑身因用力过度而不停颤抖。它似乎听懂了吕布的话,低下头,在吕布脸上蹭了踏,轻嘶两声。吕布一扬手,锋利的战刀割破了战马的大半个脖子,鲜血泉涌而出。吕布紧紧的抱着赤兔摇晃的身体,慢慢将它放平,放声大哭,浑然不顾马血沾了一身。
魏续等人默然,心中酸楚。良马对勇士的意义有如手足,没有了赤兔,吕布的武艺至少要打折三成。阵前斩马如断腕,赤兔马跟了吕布这么多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吕布含着热泪,转身从大氅下撕下一条,在马血中濡湿,又缠在雕邻箭上。弯弓如满月,一箭射出。
雕翎箭飞跃一百余步,射中纪灵前阵的战旗,正中旗杆。
坐在中军将台上的纪灵吃了一惊。旗杆是圆的,稍微偏一点就容易偏失,吕布这一箭射得真准,不愧飞将。只可惜,他这次落入陆议的计划,怕是要和李广一样,不得善终了。
“击鼓,为秦将军助威。”纪灵平复了一下心情,挥挥手。
这时,入阵曲正好结束,战鼓声大作,气势雄浑,惊天动地。秦牧远远地听见,心中快慰。他踢马加速,放声大喝。“吕布吕布,无君无父……”
骑士们应声大呼:“先杀建阳,再杀董猪。”
远处的吕布听得气炸,拉过一匹刚在战场上缴获的江东战马,飞身上马。魏续等人看到马镫之后,都迅速认识到了这件新马具的重要性,看到有空鞍的江东战马就带上备用,大多数人更是直接换马。只不过双方实力悬殊,江东骑士落马的也就几十个人,他们收集到的战马不过十余匹,远远不敷使用。
吕布还遇到了一个大麻烦。他身高腿长,原来的马镫系绳不够长,如果想发挥马镫的优势,他就只能弯着腿,尝试了几次后,吕布还是放弃了,依旧使用双腿夹住马鞍的骑法,操控着战马,迎向秦牧。只走了几步,吕布对秦牧的恨意就到达了新的高度。骑惯了赤兔那样神骏的高头大马,其他的马都和驴子差不多,这种心理落真不是一般的大。
都是拜你所托!吕布再次拉开弓,瞄准迎面冲来的秦牧。
秦牧一见吕布举弓,立刻放弃了正面冲击的计划,拨转马头,保持与吕布的距离,同时用盾牌护住要害。吕布气得破口大骂,下令追击。不杀死秦牧,绝不罢休。
一千多骑在方圆三四百步的战场上来回追杀。
天子遥望西侧,却只看见滚滚烟尘,无法分辨细节。
相去数里,他的目力再好也无济于事。他只能从烟尘的位置和形状看出右翼似乎分成了两个战场,一大一小,小的那个深入到了江东军的背后,从距离上估算,可能已经到了江东军步卒大阵的附近。
这让他很担心。孙策擅长练兵,江东步卒的精锐天下闻名,吕布没有类似的经历,贸然交战肯定会吃苦头。他很想让人去提醒吕布,但他也清楚,到了这一步,提醒已经没有意义了。
“陛下,朱桓是先想吃掉温侯部,再集中兵力进攻我们。”刘晔提醒道。“刚才迎战温侯的骑兵有一些是从中军抽调出去的。”
“大概有多少?”
“从旗号来看,应该是两千人左右。”
“两千人,加上右翼秦牧的千人,和温侯的兵力相当,要吃掉他,有那么容易吗?”
面对天子的疑问,刘晔无言以对。天子不是不知道双方的实力差距,对那个潜在的新马具也非常清楚,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希望吕布能多撑一会儿,至少打个两败俱伤。羽林骑和北军三营不能轻动,他们还有他们的任务,而且比吕布更加艰巨,甲骑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呢。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赌博,孤注一掷的赌博。董昭还没准备好强攻濮水,他们无路可退。
刘晔看向对面的阵地,眼睛有些刺痛。雾已经全散了,天高气爽,云淡风轻,灿烂的阳光照在对面的战阵上,反射出一种迷离眩目的效果,让他的眼睛很难受。他怀疑这并非巧合,而是朱桓、陆议故意要的效果。冬日的阳光从他们背后照过来,对他们更有利。
看起来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小伎俩,却着实有效,不仅让他们无法看真切对面的阵型,不得太依靠斥候的消息进行佐证,还心浮气躁,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虑。如果不是深知身负重任,不能有一丝疏忽,几乎要拔剑而斗了。
从儿时起,我刘晔什么时候如此畏缩过?当初面对郑宝,也不过是一刀的事。
朱桓迟迟没有命令中军发起进攻,他究竟在等什么?刘晔越想越不安。他能感觉到有一个陷阱存在,却看不清这个陷阱究竟长什么样。这让他更加焦虑。
这时,有斥候策马飞奔而来,还牵着一匹空鞍的战马。刘晔一眼就看到了马鞍旁悬挂的马镫,顿时叫绝。简单,实用,简直是天才般的设计。不用骑士开口解说,他就明白了这件马具的用处和优点,之前的一切疑问也霍然冰释。
朱桓之前想要掩饰的就是这个,而他现在急着发起进攻,也是因为这个。和巨型抛石机不同,这种马具太容易仿制了,几乎没有任何技术要求,随便找个绳也能解决问题,所以他不给他们留任何机会,要在他们仿造出来之前击败他们。
这足以说明,今天这一战,朱桓志在必得,甚至可以说不惜代价。
刘晔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天子,正好天子也看过来。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强烈的不安。今天的战斗残酷可能会远超他们的预期,吕布不是目标,至少不是主要目标,朱桓的目标只有一个:天子。
“陛下……”刘晔拱手施礼。朱桓狼子野心,不能不防,天子在这里太危险了。谁知道朱桓有没有安排抛石机或者强弩什么的等着天子。
天子抬起手,打断了刘晔。“子扬,今日之战,有进无退。朕是堂堂天子,面对逆臣,不能不战而走。太史公有云:人总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中兴而死,死得其所。”
刘晔张了张嘴,将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天子心意已决,他不能临阵沮军,扰乱军心。
“子扬,你留在这里指挥,不用下去了。”天子站起身来,按刀四顾,一声长叹。“可惜,大好河山,非我所有。”他转身看看刘晔,拱拱手。“若能侥幸得胜,必不负子扬。若不幸玉碎,愿来生再与子扬为友,共论人生。”
刘晔下意识地抬手还礼,仿佛当年与志同道合的士子,等他明白过来对方是天子,该行大礼的时候,天子已经下了指挥台,跳下准备好的战马,举起画龙纹凤的长矛,厉声长啸。
“羽林骑,全体上马,随朕出击!”
羽林骑站在马旁,视野有限,除了前面几排人能看到一些情况,绝大多数人只听得远处战鼓隆隆,喊杀声震天,却不知道哪一方占了上风,更不知道天子此刻出击是要给对方致命一击,还是奋力一搏。只是看到天子挺拔的背影,听到天子发出的命令,立刻齐声呐喊,翻身上马。
刘晔在指挥台上听得真切,知道天子心意,不由得热血上涌,平添三分惭意。都是刘氏子弟,高祖血脉,为何天子偏有如此豪迈?孙策强又怎么了,当年霸王项羽更强,最后坐天下的不还是我刘氏?
刘晔转身从案上拿起天子的令箭,高高举起,厉声大喝。
“天子入阵”
第2135章 无愧于心
定陶。
孙策站在小城的城楼,看着远方的地平线,眼神平静,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不时的扭扭脖子,发出清脆的轻响,让人能感觉到一丝丝紧张。郭武等人持矛扶刀,侍立在一旁,几个文吏各据一案,专心致志的处理着自己的事。
桥蕤、桥羽站在不远处,相视以目,不敢轻易开口打扰孙策。他们来请见孙策,已经通报,却还没得来孙策接见的通知。
孙策在这里站了已经有好一会儿。
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一匹快马沿着城北的官道奔来,送来最新的战况。说是最新,延迟至少也有一个时辰,两地相距百里左右,如果按最紧急的情况,用三匹快马接力传递消息,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到。但孙策只是接收消息,并无遥控指挥的打算,不想如此浪费人力物力,尤其是战马,否则了朱桓的这个提议。
刚刚收到的消息,两军对垒,张辽出击,被文丑接住,接下来该是秦牧激怒吕布,全歼并州军了。
秦牧会不会死在吕布手上?孙策不敢保证。不过以他对陆议的了解,陆议肯定做了最周全的准备。秦牧虽然个人能力不突出,毕竟是他的旧部,身后又站着黄忠夫妇和以阎象为首的关中人,陆议不会轻易惹麻烦。退一步说,就算秦牧不幸战死,这个计划还会如期进行。以陆议的习惯,不会不留后手。
与诸葛亮相比,陆议胆大而心细,更难得的是狠。要么不出手,出手就要命。
轻快的脚步声响起,小桥上了城,飞奔而来,拐过城角,才发现桥蕤、桥羽站在一旁,连忙停住脚步,上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华儿见过伯父,见过阿翁。”
桥蕤瞪了她一眼。“你上来干什么?大王在等军报,你别打扰他,下去。”
小桥不以为然的笑道:“阿翁,我有要事汇报大王。”
“你能有什么要事?”
“机密,不能泄露。”小桥“咯咯”笑了两声,转身来到孙策面前,歪着身子,看了看孙策。孙策转过头,瞥了她一眼,笑道:“又弄虚作假?王后可不在这儿,你阿翁发怒了,可没人帮你说话。”
“大王不帮吗?”
“不帮,你还不是我宫里的人呢。”
小桥撅起丰满红润的嘴唇,嘀咕了一句什么,又道:“我这次可没弄虚作假,是真事。长公主今天早上又没吃饭,一直在屋里焚香祈福。”
孙策哦了一声:“还有呢?”
“这个不重要吗?”
“重要啊,我问的是还有没有其他的。”
“没有了。”小桥有些失落,扭捏了一会儿,见孙策没有挽留的意思,只好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厚厚的冬衣挡住了她身体的曲线,却挡不住她摇曳的风姿和蓬勃的青春,孙策欣赏了片刻,大声说道:“小桥,你姊姊在哪儿?”
“姊姊……”小桥停住脚步,迟疑了一会,才转过半边脸。“姊姊在陪着长公主。”
孙策招招手。小桥扭捏着不肯回,却拗不过孙策,只好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不情愿地走了回来。孙策说道:“你们别陪她了,让她一个人静静。我已经送了消息给荀令君,最近今天下午就能到。”
“哦。”小桥没精打采,转身又要走。孙策又道:“马上过年了,给你们姊妹准备了两件貂裘,会不会嫌菲?”
“给我们的?”小桥的眼前瞬间亮了起来,脸色娇羞。
“很难得的雪貂,只有两件,你们姊妹一人一件。”
“谢谢大王。”小桥喜不自胜,偷偷看了一眼,见桥蕤、桥羽正朝这边看,没敢太放肆,忍着喜悦,又问道:“大王……真的不去看看长公主?”
“不用看,看了反而让她为难。”
“嗯,那大王觉得……天子会入阵吗?”
孙策眉心微蹙,沉吟了片刻。“我觉得天子不管是胜是败,是生是死,都应该无愧于心,不失为男子汉。天下是刘家的,人生是他自己的。”
小桥歪着脑袋想了想。“大王说话越来越玄妙了,听不懂。”她嘻嘻一笑。“不过没关系,我去问姊姊,她最知大王心意,不管大王说得多玄妙,她都能懂。”说完,向孙策行了一礼,甩着胳膊,蹦蹦跳跳的走了。桥蕤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她,她也无所谓,哼着小曲下去了。桥蕤尴尬地向孙策躬身行礼。孙策招了招手,桥蕤连忙带着桥羽赶了过来,拜见孙策。
孙策打量着桥羽。桥羽是故太尉桥玄之子。桥玄生子迟,四十岁才生桥羽,为人又梗直,不许家中子弟倚仗他的地位入官,在世之时,桥羽官不过县令,在世之后,天下大乱,桥瑁被杀,桥家有点吓怕了,桥羽就一直在家赋闲。这次孙策到睢阳,兖州平定在即,桥羽觉得可以出山了,这才托桥蕤带他来见。
作为袁术的旧部,桥蕤虽然一直没受到什么重用,但明眼人都清楚,桥蕤那一对天香国色的女儿迟早要入吴王宫的,桥家的前程根本不用担心。
“吕督多次提及,他镇守睢阳时桥公多有襄助。孤甚是欣慰。”
“得道多助。大王行王道于豫州,豫州士庶皆愿助大王,非唯桥氏。”
“令尊是国之干臣,名垂于世。希望桥公将来能继他遗德,造福一方,荣耀家门。”
“敢不从命。”桥羽心中欢喜。有了这句话,至少是一个太守。
“任城督纪灵在前线作战,任城无人打理,臧霸守土有责,亦不善政务。桥公什么时候方便,即可起程赴任城上任,相关文书,孤会派人为你准备。”
桥羽想了想。“大战之际,又正逢新年,事务想必繁杂,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若大王无他吩咐,臣这就起身,兼道赶往任城。不过三百余里,最多两日可至。”
孙策笑笑。桥玄死了十几年,桥羽在家赋闲也快十年了,真是闲得狠了,一有机会就不能放过。况且他以前只做过县令,现在给他一个任城太守,他当然满意。任城虽小,只有三县,毕竟是郡,况且任城战区还包括其他几个县。
“桥公勤于政务,令人钦佩。本不该耽误桥公与家人团聚,不过事急从权,就辛苦桥公了。”
“不敢,不敢。”
孙策随即让人准备笔墨,亲自填写了一份委任状,又写了手令,让桥羽拿去与臧霸交接。办完相关手续,桥羽拿着笔墨未干的委任状,心满意足的走了。一个信使与他擦肩而过,行色匆匆,几乎将桥羽撞倒。桥羽心情正好,又见信使手中有公文,一句话也没多说,侧身让开。
信使快步来到孙策面前,曲身行礼。“大王,荡寇将军朱桓有军报到。”
“念!”
“天子入阵!”
随着刘晔的怒吼,数十面牛皮大鼓轰然炸响,裸着上身的精壮汉子挥动肌肉虬结的双臂,抡起鼓桴,用力捶打着牛皮大鼓,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渐渐汇成一道惊雷,席卷而去,在战场上空回荡。
“众将士,奋勇杀敌!”天子踢马出阵,举起手中的长矛,向前斜指。“斩朱桓者,封千户侯。”
在雷鸣般的战鼓声中,其实没几个有能听得清他的声音,但很多人都看到了他的身影。不过没关系,赏格在战前就已经公布,每个人都知道谁的首级值多少钱,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得到。此刻见天子如此英武,身先士卒,不少将士都激起了血性,浑然不顾眼前的对手有多强大,胜利有多渺茫。
不管形势如何,也不管山东百姓对天子印象如此,这些天天跟随天子的将士对天子还是敬佩的,这些年,尤其是古征时天子的表现无愧于少年英主这四个字,相信他可以中兴大汉的人为数不少。
赵云首先响应,举矛大呼。“羽林左骑,随我出击!”胯下白马向前一纵,便来到天子身边。天子听到了赵云的声音,心中快慰,随即又看向右翼的马超。马超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羽林右骑,随我出击!”踢马出阵。跑了两步这才意识到不对,后悔已经迟了,后面的骑士已经开始冲锋,他想停也停不住了,只好顺着大势向前走,只是不太积极,有意无意地控制着速度。
天子松了一口气。如果马超不响应,他可就丢脸了。好在马超向来好面子,不肯示弱,自从赵云入列之后,他一直不肯落下风,处处要和赵云争先,已经养成了习惯,现在又被带了节奏。
天不灭我,大汉不亡!险中求胜,中兴可期。
天子心头升起一丝希望,再次踢马加速,向远处的甲骑冲了过去。
在天子冲出战阵的时候,陈到已经下达了准备战斗的命令,双方几乎同时发起攻击。只不过甲骑并不追求速度,他们根据自己的节奏来,在奔跑的同时放平了长矛,精钢打造,寒光闪闪的矛尖直指对面冲来的天子等人。
即使隔着百余步,天子也感觉到了甲骑带来的威压,像是一柄巨剑迎风斩来,不论是什么都能一击而碎,令人不自由自主的心生寒意,手脚发麻。看着越来越近的甲骑,看着正面着自己的长矛,天子咽了口中唾沫,左手握紧盾牌,紧紧的拽着马缰和马鬓,双腿紧夹马腹,身体前倾,深吸一口气,暴喝一声。
“大汉天子在此,挡我者死!”
第2136章 骑虎难下(加更求推荐)
不知是被天子的王者之气震慑,还是被天子的狰狞面目所惊,正对天子的两名甲士都出现了刹那间的犹豫,出手不够果决,一柄长矛刺在了天子的盾牌上,一柄长矛被天子手中的长矛磕偏,骑士被天子的长矛刺中。
“当!”一声剧响,长矛刺中甲士的腹甲,又从肋下滑开,矛尖要打磨得发高的甲片上刮出一溜火野星和刺耳的摩擦声。虽然没有刺实,天子还是被震得手心发麻,长矛险些脱手。
甲骑稍微晃了一下,从天子身边掠过,面甲挡住了他的脸,看不到他眼中的表情,他只是举起长矛,顺势刺向天子身后的史越。史阿是剑客,今天却也换了一柄长矛,两矛相交,史越武艺更胜一筹,抢到了中门,长矛正中甲士如镜的胸甲。
但他没能刺穿,长矛在胸甲上滑了一下,力道消失大半,只在胸甲边缘刺入甲士的肩胛。
“噗!”骑士的长矛刺中了史阿的的右臂,锋利的矛尖刮开了他的臂甲,划破了他的肩头。
鲜血飚溅,两人同时晃了一下,但甲骑迅速重新稳住身体,继续杀向下一人。史阿却痛得钻心,再也无力抬起长矛,眼看着又一名甲士杀到面前,只得施展自己的轻巧身法,抱着马脖子,身体挂在了马的半边,险而又险的避开了一击。在翻身回到马背上之前,他偷空看了一眼身后,不禁吓了一跳。
原本应该跟在他身边的两名虎贲郎都不见了,马鞍上空空如也。
史阿回想起那一矛刺中对手时的反应,心往下一沉。双方实力明显不在一个层次上,今天怎么可能取胜?天子为什么要仓促出击,他究竟看到什么?
天子不知道史阿现在要想什么,他只觉得庆幸。接连遇到四名甲骑的夹击,他依然完好无损。眼前已经没有甲骑,只是普通的骑士,虽然这些普通的骑士也不弱,总比甲骑好对付一些。与他们对阵,羽林骑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他没有回头看。虽然只刺中甲骑一次,但他已经知道甲骑的甲有多坚实,他手中的百折钢矛都无法轻易洞穿,普通羽林骑的矛就更难了,何况他们的长矛只有一丈二尺长,比甲骑的长矛足足短三尺。损失肯定不会小,只希望能多坚持一会儿。
甲骑的弱点就是不能持久,坚持得越久,己方的优势就更大。
天子咬着手,将骑盾挂在马鞍上,双手舞动长矛,左磕右挡。之前他随吕布学习矛法,每隔半个月与吕布对阵一次。赵云任羽林左中郎将,就成了他的随身教头,几乎每天都要练习骑战,这么久下来,他的矛法已经初显高手风范,面对这些江东骑士,丝毫不落下风。
王越带着几个虎贲郎护在天子左侧,史阿受了伤,吕小环冲了上来,接替了他的位置,护住天子身右,天子只要一心一意的向前冲却可。
实际上,看到天子的战旗和华丽的甲胄,很多江东骑士都下意识的避开了。天子真正遇到的对手并不多,能伤及他的更没有,反倒因为气馁,被他杀了两人,伤了三人。
但赵云、马超就没这么幸运了。
赵云深知骑将对骑战的重要性,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盯住了陈到,希望能在第一时间重创甚至杀死陈到。但他没机会达成心愿,抢在陈到面前杀到的是两名甲骑。
连续两次格挡,一次刺杀,赵云成功的洞穿了一名甲骑的腹甲,虽然成功的重伤了甲骑,却也被反冲力撞得坐不稳马鞍,从马背上滑了下来。他意识到不妙,立刻松开长矛,伸手搭住马鞍,脚在地上飞奔两步,再次跃上马背,又拔出战刀,迎战冲过来的骑士。
他因此错过了和陈到的对决。陈到也没想到到赵云会落马,长矛刺空,眼睁睁地看着赵云随着战马飞奔了两步,再次跳上马背,也不由得赞了一声:“好骑术!”顺手将赵云身后的一名羽林骑挑于马下。
马超没有和阎行对决。他既没有杀死阎行的决心,也没有杀死阎行的信心。昨天一战,若不是阎行手下留情,他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此时此刻,看到阎行对面冲来,他将长矛舞得缤纷如雪,却只是严守门户,不想进攻。阎行也没有杀他的意思,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策马而过。
骑兵对冲作战,战斗非常激烈,双马交错之间,眼前全是纷至沓来的敌人,根本来不及多想,一刹那的犹豫都会送命。天子习武多年,也常与羽林骑练习作战,但练习毕竟是练习,远不如实战凶险。连战十几人之后,王越和吕小环抢到了他前面,他这才发现双臂酸痛,手中的长矛也格外的沉重。
好在放眼看去,前面人影渐稀,已经没多少骑兵了。当最后一个江东骑兵怒喝一声,将一个天子熟悉的虎贲郎刺倒后飞奔而去,天子面前豁然开朗,连一个人都没有。
最近的江东步卒在三百步外,这里是一片空地,只有杂乱的马蹄印。
天子喘着粗气,忽然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是文丑的阵地。文丑从中军出发,迎战张辽之前,就是驻扎在这里。他抬头看去,见三百步外一个步卒大阵,严整如刀割,战旗在风中轻舞,一只浴火升腾的凤凰在旗中起舞,似欲展翅而飞。中军的将台上,几个身影静静伫立。
可惜那里只有朱桓,没有孙策。不打败朱桓,连与孙策对阵的机会都没有。
天子暗自叹了一口气,回头再看,不禁有些心寒。身后的骑士稀稀拉拉,人数缺了近两成。他向左右看去,赵云、马超的战旗都还在,但阵型同样稀疏了不少。
一个回合就是两成的损失,这一战还怎么胜?天子的心一阵阵地往下沉。
此时,远处再次响起战鼓声。这是回击的战鼓声,是刘晔在召唤天子再次进攻。天子心一横,不作他想,再次踢马加速。这一阵,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按照预定计划,开始回击,也就是变换方向,充分发挥关西骑兵的骑战术优势,采用游击战术,与江东骑兵周旋。
这是预先定好的战术。考虑到江东军在军械上的优势明显,对面冲杀对羽林骑不利,采用回击,敌我同向奔驰,进行侧面攻击,而不是正面攻击,相对更有利。如今知道江东骑兵有马镫助力,正面对冲的优势扩大,回击缠斗已经成了唯一的选择。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赵云已经率领羽林左骑的骑士开始冲锋。他们先向北加速,然后折后西北,兵锋直指陈到。之所以如此选择,是因为董越的战阵在东北方向,即使陆议用了诡计,陈到也不会相信董越,为了安全起见,陈到不会主动选择向东,那他就只能向西或者向南。
向西会被追杀,向南会被截杀,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如果计划能够实现,他们将先抢占先机,先集中兵力击破陈到所领的江东骑兵中军。陈到所领的中军装备最好,训练也最佳,战力最强,击败他,最能影响士气。
天子知道这一战风险很大,刘晔、吕布等人也清楚取胜不易,为了能险中求胜,至少为董昭争取几天时间,他们绞尽脑汁,反复讨论,难得的精诚合作,最后设计出了这么一个作战的方案。
但执行并不顺利,一开始就遇到了想象不到的难处:吕布被对方激怒,做出了不理智的决定,负责右翼的并州军全军出击,掩击对方左翼的战术没能成功,天子反倒失去了右翼掩护,只能抢攻。抢攻的伤亡也比预期的要大,机会一点点从指缝间溜走,让天子心急如焚,而中军将台上的刘晔更是心急如焚,不等天子喘口气,就要求他们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天子明白刘晔的心意,下令加速。跟上赵云,并保持一定距离。他们分作三队,回转的路径并不相同,开始是一列纵队,然后会分作三列,齐头并进,企图将陈到的阵型尽可能的斩断。一旦失去阵型掩护,骑兵的威力就会大减。就像磨石头一样,越小的石头越容易被磨圆。
看到赵云和天子重新加速,开始冲锋。马超心里有苦说不出。他有心不战,但到了这一步,他除非拨马出阵,或者直接去向朱桓请降,否则羽林右骑的骑士也不会答应。最让他无语的是天子设计出来的战术除非他敢临阵叛逃,就算没有他,一样有机会取胜。如果陈到应对不当,遭到天子的遭创,这一战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不用想,他都猜得出这是谁设计的。可惜那匈奴种看不到结果了,他被秦牧困住了。等文丑击溃了张辽,他也就走到了尽头。除非他运气好,能一箭射死秦牧,再击败文丑,救出张辽。
等那时候再说吧。马超犹豫了一会,还是举起长矛,下次再次加速,追赶天子的队伍。
上一次冲杀的余波尚未真正平静,又一波攻击扑面而来。
第2137章 陈到战赵云
朱桓坐在中军将台上,离天子有五百步远,看不清天子本人,就连天子的将旗也淹没在无数马蹄踢起的滚滚烟尘中,看不太清楚。可是听到对面的战鼓声,他知道天子可能还活着。
“伯言,你觉得天子能战几合?”
陆议抬起头,向远处看了看,又转头看了看西侧的战场。两边都打成了一锅粥,烟尘直冲云霄,就连步卒大阵都被殃及,其实根本看不清什么,反不如耳朵听来得方便。“将军,你不要小瞧了天子,他武艺不弱。不论是射艺还是刀矛,步战还是骑战,都算得上一流高手,所欠缺的只是经验而已。要在战场上杀死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吗?”朱桓将信将疑,尾音上扬。
“千真万确。”陆议收回目光,看着朱桓,嘴角微挑。“反正换成我,我肯定不会选择与他决斗。我不是他的对手。”
朱桓笑而不语。他相信陆议的话,陆议不以武艺见长,但他又不全信陆议。陆议说的是武艺,还是不愿背上弑君之名,不好说。在战前宣布赏格的时候,吕布、赵云等人都有价格,唯独天子不太好定。当时他觉得为难,想和众将商议再定,免得一人负议,是陆议说,天子太贵重,无法标价,干脆就空着吧。怎么打,由陈到、阎行定,怎么赏,由大王定。
陈到、阎行也答应了,后来是怎么和部下说的,他们不清楚,总之心照不宣,没有在纸面上留下任何证据。会议记录包括赏格都是要存档的,将来供著史的人参考,陆议是不是不愿在历史上留下弑君的恶名,朱桓不敢说,也不好说。
他也不愿意。明知大汉必亡,他也不愿意背负上弑君的名声。不管你承不承认,大汉四百年,天下是刘家的,大汉皇帝姓刘,就像一个无形的大山在无数人的心里矗立了几百年,皇帝是天下之主,其他人都是臣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皇帝所拥有的威严绝非几张报纸就能完全抹杀的。平时也许感觉不到,说不定还会调侃两句,真到了紧张的时候,平时所学所说的东西暂时忘却,最深处的记忆反而更清晰。
陆议明白朱桓的意思,但他没有争辩的打算。“将军,我江东子弟兵久经战场,骑兵参战的机会却不多,上一次任城之战时,我军骑兵不过千余人,现在这些骑兵绝大多数都没有实战经验,尤其是没有苦战的经验。这次以骑兵为主力决战,不仅要锻炼骑兵的技战术,更要锻炼骑兵的意志,看他们能不能承受住重大损失,甚至在逆势下作战。”
陆议顿了顿,又道:“当然,首当其冲的就是陈叔至、阎彦明二位将军。”
朱桓没有再说什么。这次骑兵决战,他是主将,自然要全程参与,也因此增加了很多对骑兵的了解。骑战与步战区别很大,步卒阵而后战,大将都在阵中指挥,很少有面对面博杀的可能,真到了那一步就是玉石俱焚了,杀红了眼,没什么好犹豫的。骑战不同,参战的将领基本都要冲锋在前,双方将领面对面的机会很多,而且一开战就要面临这样的局面。
天子武艺如何不好说,但有一点能肯定,陈到、阎行的压力不小。他们是最有机会面对天子的,到时候能不能坚定决心,全力以赴,谁也不敢说。
朱桓看着远处的烟尘,有些为陈到、阎行担心起来。
纷杂的战阵中,陈到踢马驰过正在减速转弯的骑士,大声喝道:“甲骑第一什赵青、王琰、孙虎、李泰出列,亲卫骑第一曲军侯李向出列。”
几名骑士大声响应,三名甲骑策马来到陈到面前,陈到一扫,再次大声问道:“李泰?李泰呢?”
“将军,李泰落马了,我亲眼看到的。”第一曲军侯李向策马奔来。他当时就在李泰的身后,亲眼看到李泰落马。至于生死,现在不得而知。
“那关西天子如何?”
“我与他交过手,他武艺非常不错……”李向刚说了两句话,陈到一抬手,拦住了,虎目扫向三名甲骑。三名甲骑都有些心虚,低下了头。
陈到明白了,翻身下马,将长矛交给亲卫,拔出战刀,喝道:“下马!”
“将军,我们……”三名甲骑慌了,连忙解释。
“下马!”陈到圆睁双目,厉声断喝。
三名甲骑下意识地翻身下马,孙虎一时慌张,忘了马镫,右腿被马镫挂住,大头冲下,栽倒在地。陈到上前,手一挥,刀割断了马镫系绳,将孙虎摁在地上,揪下头盔,二话不说,举起战刀,一刀斩下了孙虎首级。孙虎的首级落地,滚了两圈,鲜血汩汩而出。
赵青、王琰吓坏了,连声喊道:“将军,我们愿战,我们愿战,请将军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这时,远处响起号角声,敌人已经开始发起第二波进攻了,不少骑士都有些着急,看向陈到,却不敢说话。陈到视而不见,将赵青、王琰踢倒在地。“战场上哪来的第二次机会?身为甲骑,就应该兵锋所指,一视同仁,管他是谁,放倒再说,绝不给第二次机会。你给别人机会,别人不会给你机会。你们走好,你们的家人,我会照顾的。”
一口气说完,也不给两名甲骑解释的机会,手起刀落,连斩两人。
旁边的将士们看在眼里,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说话。陈到翻身跳上王琰的战马,举起甲骑专有的长矛,厉声长啸。“甲骑”
“有!”所有的甲骑大声应和。
“随我冲锋!”陈到踢马,披着马铠的战马开始奔跑,速度虽然不算很快,气势却非常坚定,自有一股决绝的气势。
“喏!”甲骑骑士纷纷踢马,随着陈到开始加速,在奔跑中变换队形,由之前的两列横阵变成了锥形阵,而锥尖正是陈到本人。甲骑开始建立之初就是由陈到指挥,青州第一战也是陈到身先士卒,现在还是由陈到直接指挥,却从来没有人看过陈到像今天这样杀气腾腾,一时间人人屏息,个个凝神。
甲骑开始加速,轻骑兵也开始重整队形,护在甲骑两翼,就像一只羽箭,甲骑为箭簇,轻骑为箭杆、箭羽,浑然一体,离弦而去。
虽然耽误了一些时间,但陈到连杀三人的狠厉让所有的骑士仿佛又回到了训练的时候,没人敢大意,配合非常默契,后面的轻骑虽然还没起步,前面的甲骑却达到了应有的速度,迎着烟尘中冲出来的骑士杀了过去。
首先冲出来的是赵云。
赵云奔了一阵,没有在预期的时间内遇到敌人,正自猜疑,忽然看到一群甲骑从滚滚烟尘中闪出,心中一紧,随即又是一喜。看到这一片闪亮的银光,想来甲骑不少,那天子面前的甲骑数量就会少一些,安全又多了三分保证。他转头看了一眼不到五十步外天子的身影,随即举矛大呼。
“杀”
“杀”羽林左骑的骑士们厉声大喝,策马加速,放平了长矛。
双方迅速接近,“轰”战马与战马交错,长矛与长矛相交,互相摩擦,刺中甲胄,刺入身体,发出杂乱的声音,混成一片。
陈到与赵云如期相遇,两人瞥了一眼对方的战旗,不约而同的报上姓名。
“常山赵子龙!”
“汝南陈叔至!”
话音中,两杆长矛相交,一触即分。赵云的长矛拨开了陈到的长矛,抢入中门,刺中陈到的明光铠胸甲,同时微微侧身,让陈到的长矛贴着小腹刺空。陈到见势不妙,也同时侧身,让赵云的矛尖从明光铠的弧形甲片上滑开,偏了一些方向,没能正面刺中,顺势俯身低头,用头盔撞向赵云的矛杆。
“当当”两声连声,赵云的长矛划破陈到的胸甲,又被陈到的头盔撞开,没等他反应过来,三名甲骑并肩杀到,其中两人一左一右,两柄长矛直指赵云。赵云顾不上看陈到的死活,虎吼一声,长矛颤动,左磕右挡,将两柄长矛荡开,却没有刺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知道就算自己刺中甲骑也没什么意义,反倒会露出空门,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万一落马,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陈到躲过赵云的一击,暗自赞了一声赵云的矛法刚矛相济,堪称精绝,迅速在马鞍上坐稳,迎向新的对手,连胸甲破损都来不及检查一下。长矛起处,“噗噗”两声,两名羽林骑士中矛落马。
赵云全力防守,眼前的甲骑络绎不绝,仿佛没有尽头,不禁大吃一惊。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并不是陈到一部,而是所有的甲骑,也就说,陈到不仅没有像他们估计的那样从西逃,也没有向南走,而是向东正面迎击,并且带来了所有的甲骑,至少是绝大部分。
那天子和马超面对的是谁?
发现预先安排好的战术落空,赵云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百忙之中,他抽空向南看了一眼,那里也是烟尘滚滚,但相比之下稍微淡一些,隐约能看到一队骑士正在向前冲,速度还挺快,似乎没有遇到什么强有力的阻击,天子的将旗已经超出他十余步。赵云心安了些,但随即又更加担忧。
他根本看不懂陈到、阎行的战法。依照眼前甲骑的数量和那些还没有面对的轻骑估算,自己率领的羽林左骑这次怕是要折损过半,甚至可能被彻底打残。
第2138章 忠勇赵云
稍一走神,两柄长矛抢入赵云中门。眼角看到寒光闪烁,赵云心中大骇,手中长矛横架,架住一柄长矛,矛柄相错,“嗤啦”一声长响,矛尖贴着赵云的脸颊滑过,挑飞了赵云的头盔,带得赵云的身体一偏,身体失去了平衡。另一柄长矛趁虚而入,正中赵云小腹。
“噗!”长矛刺穿腹甲,深入赵云腹中,将赵云挑得飞了起来。
赵云大吼,危急之中,他伸手握住对方的矛柄,用力向外一推,借力从马背上跃起,另一只手挥动长矛,甩出一道长弧,矛头砸在那甲士的脸上。甲士脖颈折断,翻身落马,脚却挂在马镫上,被战马拖着向前。赵云荡开另一柄刺来的长矛,反手猛抽,再次挡开一柄长矛,身体借力左移,脚尖在一个骑士的肩头踩了一下,借力再次跃起,半空中翻了一个滚,稳稳落地,已经跳出了江东骑士冲锋的队列。
赵云单腿跪地,迅速解下大氅,横扎在腰间。他知道自己受了重伤,这一矛很可能刺穿了肠子,现在却顾不上看一眼。刚才在空间跃起的那一刹,他已经看清,自己身后一个人也没有,他的亲卫已经被陈到和甲骑杀戮一尽,连战旗都没了,只剩下他一个孤军奋战。
剩下的羽林骑凶多吉少,能活下来的没有几个人。甲骑重阵冲阵,果然是无可匹敌。刚才那一阵是侥幸,甲骑是横向列阵,每个骑士最多面对两名甲骑,杀伤力有限,精锐的羽林骑还有一战之力。现在情况不同,他们要面对十几名甲骑,没有几个人能逃过这种冲击。
羽林左骑完了,羽林右骑的马超没有战意,天子孤军奋战,只剩下身边的百余名虎贲郎和北军轻骑,面对江东轻骑也许还有一战之力,面对甲骑却是难逃一劫。
救驾!哪怕只有一口气,也不能让天子身临险境。
赵云匆匆将扎好伤口,重新站起,眼睛一扫,抬腿飞踢,将地上一块泥块踢得飞起,飞出十余步,砸在迎面冲来的一名骑士脸上。那骑士见赵云落单,正想来捡便宜,脱离了冲锋的队伍,持矛向赵云冲来,没想到迎面飞来一团黑影,猝不及防,被砸得头往后一仰,晕头转向,手中长矛也失了方向。
赵云奋力将手中长矛掷出,洞穿了那一名尾随而来的骑士,顺手抓住从身边经过的骑士马鬃,跟着紧跑几步,将还没回过神来的骑士推下马,顺手夺了他手中的长矛,飞身上马,拨转马头,向天子追去。
阎行从远处策马而来,看着赵云杀人夺马,动作行云流水,身形矫健如龙,不禁暗自称赞。此人身材高大,却能轻健如斯,而且步骑皆能,着实是高手,难怪吴王对他评价甚高,陆议要再三提醒。
见赵云离阵,阎行知道陈到的战术奏效,在甲骑的密集冲锋前,羽林左骑已经全军覆没,他没有必要再追上去,此刻看到赵云,不假思索,拨马转向,大声喝道:“赵云休走,阎行在此,速来一战。”
赵云抬头一看,暗自叫苦。他对阎行并不陌生,也知道自己此刻受了重伤,击杀阎行的可能性不大。万一再伤在阎行矛下,死不足惜,却无法将陈到、阎行的战术通报天子。刚才也许还有疑问,现在他已经一清二楚,陈到、阎行衔尾而来,这分明是利用甲骑强大的正面冲击力,集中兵力强攻,羽林左骑已经覆没,接下来就是羽林右骑,而且是从身后追击,几乎是手到擒来。
赵云拨马冲向阎行,抬起了长矛,摆出一副决战的姿态,阎行不疑有他,也放平了长矛,两马相向奔驰,眼看着就要两矛相交,赵云突然猛拽马缰,拉着战马向左侧急转,他左脚踩在脚蹬上,身体几乎悬空。战马嘶鸣着,被他带得向左。阎行一看赵云要走,猛踢战马,长矛疾探,却还是差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赵云从自己身前逃走,却无可奈何。
“好骑术!”阎行战意更浓,大叫道:“追!”
骑士们轰然应喏,跟着阎行转向。他们无法像赵云一样急转,只能在奔跑中转向,等他们转过头来,赵云已经在两百步之外。
阎行一边策马加速,一边命人通知陈到,他去追击天子,由陈到对付羽林右骑。
陈到刚刚杀透羽林左骑的队型,正想通知阎行改向,不必跟着他冲锋,听到阎行的号声,立刻下令回应,表示同意。在甲骑的密集冲锋下,羽林左骑的近千骑士没剩下几个生还者,战术目标完美达成。事实证实,面对精锐骑士,甲骑重阵冲杀的威力更好,没有一定的厚度,甲骑的威力发挥不出来。
连续两个回合的冲杀,甲骑马力不足,速度明显下降。陈到下令变阵,轻骑兵与甲骑脱离,继续追击,甲骑则返回步卒大阵,更换战马后重新入阵。
号角声一起,甲骑径直向步卒大阵奔去,陈到也换了战马,率领轻骑冲杀。
天子策马冲出五百多步,面前烟尘渐息,却空无一人,既没有陈到的人马,也没有阎行的人马,空荡荡的战场上连尸体都不多,只有被马蹄踏得零乱不堪的野草。他心知不妙,侧耳倾听,两边的都有马蹄声,一个同向,一个反向,却没什么喊杀声。
刹那间,天子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个局面?就算陈到没有向南,而是直接向东,正面迎战赵云,那阎行呢,他去哪儿了?
正在这时,身后有马蹄声急响,但很清晰,是一匹马。
天子握紧了长矛,提高了警惕,回头看去,只见烟尘之中冲出一匹战马,马上有一人,面目模糊,看不清楚,但从身上无大氅来看,不像是大将,或许是传令兵。就在天子疑惑的时候,骑士逼近,隐约能看到手中的长矛,紧接着,远处又传来了雷鸣般的马蹄声,有大批的骑兵逼近。
“保护陛下!”虎贲中郎王越大呼,放下了长矛。
“陛下!”赵云跑到天子面前,大声疾呼。
“是子龙。”天子耳尖,听出了赵云的声音,也有些惊讶。眼睛一扫,这才注意到赵云腰间鼓起,似乎缠着什么东西,顿时吃了一惊。“子龙,你受伤了?”
“陛下,臣无能,羽林左骑全军覆没。”赵云奔到跟前,勒住坐骑,拱手行礼,喘着气,大声说道:“陛下不可停留,阎行从后面追上来了。”
“阎行?”天子惊骇不已,转头看了看。他已经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甚至听到了喊杀声,来不及多想,策马加速。赵云也再次加速,与天子并肩而行,将大致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
天子如梦初醒,怪不得眼前一个人也没有,原来阎行和陈到合兵一处,一起对付赵云去了。以数百甲骑为锋,近三千轻骑押后,另说羽林左骑,就算右骑也一并算上也没什么生机。赵云能逃出来,是他的武艺和运气,其他的羽林骑士没有这样的能力,怕是难逃一劫。
“子龙,现在怎么办?”
“陛下先走,与刘令君会合后,奔董昭军,臣与羽林右骑断后。”
天子略作思索,就明白了赵云的意思。羽林右骑的马超没有战意,现在又是被陈到从后面追击,就算不像左骑一样全军覆没,损失也不会小。阎行就在他后面,凭这几百虎贲郎,也没什么胜算,趁着现在还有机会,撤离战场是,到董昭军中略作喘息,再作计划,是当前的最佳选择。
可是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羽林骑全军覆没,吕布也身陷重围,我就算逃到董昭军中,还能仰董昭或者董越鼻息吗?尤其是董越,他可是董卓的旧部,就是因为他首鼠两端,不能放心使用,才会落到今天的局面。就算他此刻出击,都有机会反败为胜,可是他偏偏就是按兵不动。
“不!”天子怒意上涌,大喝道:“朕乃大汉天子,宁可力战而死,岂可不战而逃。子龙,去中军,保护刘令君。”
“陛下!”
“快去!”天子瞠目大呼。“这是朕的旨意。”
赵云看着怒目而视的天子,沉默了片刻,在马背上拱手施礼。“请陛下另派他人,羽林左骑全军覆没,臣罪在不赦,愿死战以报陛下!”说完,不等天子说话,勒住缰绳,转身迎向越来越近的阎行。
天子转身看着远处的赵云,无可奈何,只得吩咐史阿带着几个虎贲郎脱离战场,去中军将台,保护刘晔,一看形势不对就撤。史阿领旨,奔驰而去,天子命令虎贲郎向左靠拢,与羽林右骑合兵。
赵云转身,刚刚奔出不远,阎行就追了上来。赵云灵机一动,再次转向,缀在虎贲郎的后面。他将长矛挂在鞍上,伸手摘在腰间的弓,搭上箭,转身对准从烟尘中冲出来的阎行,大吼一声:“常山赵子龙在此,看箭!”松开弓弦,连射三箭。
阎行看到前面隐约有一个身影,正自疑惑会是谁,听到赵云的声音,顿时大喜,抬起长矛,正准备说话,突然心生凛冽,多年征战的直觉告诉他有危险,二话不说,举起了马鞍边旁的盾牌,护住了面门。
“笃笃!”两声急响,两只箭射中了盾牌,锋利的箭头射穿了钢制盾面,出现在阎行的面前。与此同时,阎行腹部一阵巨痛,一枝羽箭射中他的腹部。
第2139章 飞将末路
阎行想起陆议的提醒,不禁暗自叫苦。赵云骑射不凡,据说堪与吕布比肩,有这样一个人在前面且驰且射,绝对是个麻烦。
“举盾,小心暗箭!”阎行吼道。“保护掌旗兵!”
“喏!”亲卫们纷纷举盾,策马上前,保护阎行及掌旗兵、传令兵,确保指挥中枢的安全。掌旗兵、传令兵和将领一起构成骑兵的大脑,夺旗和斩将一样有效。
“分!夹射!”阎行再次大喝,传令兵举起号角,呼呼吹响,后面的骑士听到号令,纷纷策马分离,整队分作三列,不少骑士挂起了长矛,改用弓箭,还有的用蹶张弩。有了马镫,训练有素的骑士能够在马背上做出更多的动作,包括使用蹶张弩。
江东骑士渐渐赶上,射出一枝枝利箭。
赵云听到箭矢破风声,暗自叫苦。他有一囊箭,三十枝,只能阻挡阎行片刻。可是这么多骑兵夹射,天子与虎贲郎却非常危险。虎贲郎是天子近卫,虽然也习射,却是以步射为主,能在马背上射箭的人非常有限。与骑兵对射,尤其是与有马镫助力的骑兵对射,他们绝无胜算。
赵云踩着马镫,身体很稳,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这一战从一开始就没什么胜算,江东骑兵的优势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已方唯一的兵力优势却被克制,董越的五千骑兵坐观成败。早知如此,何必带来?天子入兖州太冒失了。
虽然不愿意非议天子,赵云还是觉得天子对此战受挫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两侧羽箭不断飞来,有虎贲朗中箭断马,赵云也中了几箭,好在有精甲护体,暂时还没什么碍。只是箭囊渐空,他很快就将无箭可用,只能被动挨打。
“掩护赵将军!”十余名虎贲郎策马奔了过来,举起盾牌,护住赵云两侧。赵云大喜。“有箭吗?给我箭!”
“有,有。”一名虎贲郎解下腰间的箭囊,递给赵云。赵云换了箭囊,抽箭再射。
天子下令向左侧靠拢,迅速与羽林右骑靠近。阎行派出的左翼受到挤压,不得不放慢速度,尾随追击。天子马快,策马奔驰,追上一个羽林中郎,吹号下令,让羽林右骑听从自己的指挥,并肩作战。虽说临阵换将是罕见的事,但羽林右骑中郎见天子亲令下令,也没多想,立刻吹号,表示将指挥权转移到天子手中。
马超奔驰在前,听到身后号声连响,正自疑惑,有虎贲郎策马赶到,传达天子诏书。羽林左骑受创严重,赵云孤身迎战阎行,正为天子断后,羽林右骑交由天子直接指挥,马超率领部曲为前锋,君臣并力,争取能逆转局胜,败中求胜。
马超吓了一跳。怪不得眼前没人,原来陈到、阎行全部对付赵云去了。一想到数百甲骑迎面杀来,马超打了个寒颤,没敢哆嗦,喊了一声,率领部曲脱离队伍,加速,冲到天子前侧,转向,准备回击。
羽林骑在奔跑中完成变阵,调整阵型,返身追击阎行的尾部。阎行看得真切,随即下令变阵,调整方向,正面迎战马超。并通知陈到,保持速度,在外围环击,别让天子跑了。
双方搅杀在一起,难分难解。
吕布彻底陷入窘境。
秦牧就在他眼前数十步,但他怎么也追不上。不仅他如此,魏续等人也相差不远。
战马连续奔跑了数千步之后,体力下降,已经无法再保持速度。秦牧等人中途进入步卒大阵中换了一次马,人也借机补充了一些饮食,体力充沛,跑得虎虎生风,炫技般地在吕布等人面前来回冲突,反复吟唱着辱骂吕布的歌谣。
吕布气得暴跳如雷,却无计可施。没有了赤兔马,没有一匹战马能驮着他追上秦牧。他的箭也射光了,空有三石强弓,却没有适用的箭,勉强射出的箭也没什么威力,射不破秦牧等人的坚甲。
“废物!废物!”吕布气急败坏,跳下马,一拳砸在战马的头上。可怜的战马悲嘶一声,扑倒在地,四腿蹬了两下就断了气,鲜血从碎裂的头骨中汩汩流出,聚成一汪。
“曹性,给我射死那个只会逃跑的贱人,拔了他的舌头!”吕布戟指大吼。
“喏!”曹性大声应喝,策马追了过去,抬手射出两箭。
秦牧听到身后马蹄声渐稀,转身一看,见只有曹性等寥寥数人追了下来,吕布、魏续都放慢了脚步,知道吕布已经跑不动,收割的时候到了,不禁冷笑,下令转身迎战。骑士们轰然应喏,转身向吕布冲了过去。曹性刚刚射出两箭,虽然射中了两名骑士,却没能造成致命伤害,刚准备射第三箭,秦牧等人转身冲到,他松手射出一箭,箭矢离弦,直奔秦牧面门。
秦牧看得真切,低头,以头盔迎箭,同时握紧了长矛。“当”的一声,箭矢射在精钢打造的头盔上,被头盔弹飞。秦牧马到曹性身前,长矛向前一送,正中曹性小腹。曹性躲避不及,被秦牧挑了起来,翻身落马,在地上打了个滚,还没等他站起身来,一匹战马奔到,碗口大的马蹄踢在他的脸上。
曹性头往后一仰,脖子折断,当场气绝。
江东骑兵鱼贯而过,持矛冲向吕布等人。
“杀!杀!”吕布看着曹性落马而亡,双目通红,连声大吼,持矛往上冲。魏续等人见状,纷纷策马向前,抢在吕布前面迎向江东骑兵。
“噗!噗!”长矛入体声不绝于耳。魏续等人虽然骁勇,奈何人马俱乏,速度不足,身上的甲不如对方坚实,手中的长矛又比对方短三尺,除了魏续等极少数人,大部分并州骑士面对江东骑士时都没什么还手之力,纷纷中矛落马。
一个冲锋,并州军骑士落马近百,阵形稀疏了一半。
魏续凭着悍勇,杀死两名江东骑士,却也中了一矛,翻身落马。他在地上连续翻滚,滚得像一个泥猴,勉强躲过了马蹄的践踏,又夺了一匹空鞍战马,捡起一柄丈五长矛,来到吕布面前。
“君侯,我们顶不住了,快撤吧。我掩护你。”
“我人中吕布,会被这么一个畏头缩尾的鼠子击败?”吕布红了眼,根本不听魏续的劝告,提着长戟,冲向在远处转变的秦牧。“你走吧,照顾好你姊姊和小环。不杀了那鼠子,我吕布今天绝不罢休。”
“君侯!”
“快走!”吕布大骂道:“别给我丢人!”
魏续无奈,见秦牧已经完成转向,即将再次加速,只得叫几个亲卫,策马脱离战场。秦牧远远地看见,也没理他,只要吕布不走,其他人走不走,他根本不在乎。他再次踢马加速,挺矛杀向吕布。
“鼠子,来战!”吕布大喝,挺戟俯身,向秦牧冲了过来。
秦牧知道他的心意,却不给他机会,双腿踩稳马镫,身体微微前倾,用盾牌护住面门,迎向吕布。“”戟盾相交,吕布虽然力大,却敌不过秦牧人马合力,被撞得向后倒飞而起,戟也脱了手。秦牧弃盾,趁势一矛,刺向身在半空的吕布。
“噗!”长矛入体,血花飞溅。吕布落地,高大沉重的身体狠狠的摔在地上,摔得他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血光中,他看着秦牧从眼前飞奔而过,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保护君侯”宋宪大呼,持矛策马迎上,挡住一名策马冲来的江东骑士。
“噗噗!”两声闷响,双方同时中矛,骑士翻身落马,宋宪也坐不稳马背,摔落尘埃。战马向前冲去,与一名江东骑兵撞在一起,双双倒地,后面的江东骑兵见状,只好策马远离。
侯成率领数人冲了上去,扶起吕布,拖回阵中。又有骑士冒死冲上来,护住宋宪。宋宪从地上爬起,看着胸口的血洞,骂了一声:“想不到老子今天会死在这里……”翻身仰倒,两眼圆睁,却迅速失去了神采,空洞而绝望。
“马阵,马阵!”侯成连声大呼。骑士听令,纷纷下马,吕布周围聚集,用人和马的身体结阵,保护吕布。秦牧等人体力充足,矛长甲坚,对冲优势明显,再这么冲杀下去,最多两三个回合,他们就会死得七七八八。只有密集布阵还能抵抗一会。
果然,见吕布的部下密集布阵,秦牧只能放弃直接冲击,他的部下毕竟不是甲骑,没有那么强悍的正面冲击力,一旦失去速度,就会落入缠斗的困境,对他显然不利。他下令环击,绕着吕布的马阵来回奔驰,利用骑兵的冲击力攻击最外层的骑士,像削肉一样的一层层的削弱对手,虽然耗时多一些,却更有胜算。
只要能杀死闻名天下的飞将吕布,多耗一些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战马奔驰,江东骑士挺起长矛,反复冲击,将一个又一个的并州骑士挑杀。并州骑士聚在一起,用手中的弓箭连续射击,顽强的阻击,等待着也许永远不会来的援兵。
吕布吐出两口鲜血,眼前渐渐清晰起来,看着密密麻麻的身影,听着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的马蹄声,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是他以前最常用的环击战术,胜负就在眼前,这百余名骑兵挡不住对方的连续冲击,迟早会死得一个不剩。
“想不到我吕布纵横一生,会死在……这里。”吕布一声长叹,捡起一根长矛,强撑着站了起来。“就算是死,我也要站着死,也要杀死那个长了一条毒舌的贱人。”
第2140章 惺惺相惜
见吕布及其残部密集防守,秦牧冷笑一声,下令集结,重整阵型。
大功在望,所有的骑士都很兴奋。关西重勇士,吕布的名声虽然不好,却是赫赫有名的勇士,能杀死他,在很多人看来都是此生难得的荣耀。在开战之前,他们还不太敢相信,觉得有些异想天开,现在吕布只剩下残部数十人,而且人人带伤,胜利已经握在手中,他们都非常兴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吕布就是吕布,你们不要有侥幸心理。”秦牧用力捏了捏左手,刚才与吕布正面一撞,吕布固然被撞飞,他的半边身子也有些麻木,如果不是有马镫借力,他肯定会落马。这让他意识到猛虎就是猛虎,即使将倒,犹有噬人之力。
他不想在这时候送了性命。
“喏。”骑士们齐声答应,跃跃欲试。
“上手弩,管他能不能中,先射他一箭,然后用马撞,注意保护自己。”秦牧安排了战术,挑出十名余骑士先上。马阵的外围已经没有骑士,再用长矛攻击无法奏效,只能用正面冲撞。这并不难,结成马阵的战马围成一圈,侧面向外,又没有速度,无法承受冲撞,要小心的是阵中人的弓弩反击,尤其是有吕布在的情况下。骑士们心领神会,纷纷答应,放下了长矛,左手举盾,右手握手弩。
稍作准备后,秦牧下令再次攻击。骑士们鱼贯而出,用盾牌护住面门和胸腹,踢马加速,直奔马阵。
吕布见状,尽最后一丝力气狂吼,命令部下拽紧马缰,防止战马受惊逃逸,其他人则拿起武器,准备最后的反击。秦牧是关中人,即使不出名,基本的骑兵攻击技术还是会的。到了这时候,胜负已经尘埃落定,区别只在于能不能抓住机会杀死秦牧,同归于尽,出了这口恶气。
看到对方骑士举盾,吕布心头一沉,知道这个愿望也要落空了。秦牧出奇的谨慎,根本不给他反扑的机会,而且看对方的架势,这是要用战马撞击了。
“这是上苍对我的惩罚!”吕布仰天长叹。“丁建阳,你可以瞑目了。”
宋宪、侯成面面相觑。
马蹄声越来越急,两名骑士率先冲到,吕布握紧长戟,正准备用力掷出,两支弩箭破风而至,正中他的胸口,紧接着,两匹飞奔的战马狠狠地撞在挡在正面的战马侧面,那匹可怜的战马悲嘶一声,站立不稳,横行数步,带着另一匹战马侧移,站在阵中的吕布被战马撞中,向后摔倒。
两名骑士退后两步,向一旁闪开,又有两名骑士策马冲到,再次猛撞。
“轰!”马阵再次凹陷,最外面的战马连受两次冲撞,颤抖着倒地,腹部被撞裂,肠子流了出来,热血带着腥臭,扑鼻而来。
“轰!轰!”秦牧的部下两骑一组,连续撞击。
马阵终于承受不住,又有两匹战马被撞倒,吕布被压在战马下面,动弹不得。宋宪、侯成等人一边咒骂着,一边反击,有的射箭,有的持矛戟攻击,都无济于事。见马阵被破,骑士迅速策马踏入,将宋宪、侯成先后撞倒,剩下的骑士惊慌失措,有的人负隅顽抗,不肯投降,有的转身逃跑,有的则跪倒在地,高喊投降。
秦牧等人全然不顾,策马飞奔,一遍遍的践踏着吕布的阵地,挥舞着长矛、战刀,收割着生命,其中阵在没有一个人还站着,连求饶声都没有。
吕布死了。他被一匹战马压住了腿,仰面倒地,胸腹被马蹄踏裂,已经变了形,英俊的脸还完整,鲜血从眼睛、鼻孔和嘴里溢出来,双目充血,圆瞪望天,充满了不甘。
宋宪、侯成也死了,和吕布一样,被践踏而死,尸体残破,混在了一起,已经分辨不清楚。在被数百骑连续践踏之后,他们已经成了一堆血肉。
秦牧吁了一口气,翻身下马,拔出战刀,踩着满地的血肉,来到吕布面前,一刀砍下了吕布的首级,又抽出他的长戟,将首级插在戟上,又命人砍下侯成、宋宪的首级,翻出吕布的战旗,拨马回阵。
纪灵看到吕布的首级,命人击鼓,向中军报信。秦牧带着吕布的首级,赶往向中军报功。
朱桓大喜,命人击响得胜鼓,向全军通报吕布授首的消息,又派骑士举着吕布的首级和战旗,巡视全营。得知吕布授首,全军将士齐声欢呼,士气如虹。
张辽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每吸一口气,肺部、咽喉都会像火烧似的灼痛。
他已经精疲力尽。自己率领一千骑全军覆没,吕布派来增援的千骑也损失大半,身边只剩下百十人,文丑却还是不依不饶的围着他,反复冲杀。
张辽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他的战马早就受伤,他已经换了两次马,其中一次是江东骑士的战马,有马镫。亲身体验了马镫之后,张辽就知道这一战不会有什么转机,江东军从一开始就全面占据优势。有了马镫的助力,骑士不仅可以坐得更稳,冲击力更强,而且能省力,更耐久战。
时间拖得越久,对江东骑士越有利。精力充沛的时候,并州骑士还有一战之力,体力不足,他们只能沦为江东骑士屠杀的对向,没有还手之力。
文丑踢马而来,勒住坐骑。“张文远,投降吧,吕布已经阵亡,你也证明了自己的勇气,毋须再战。”
“温侯……”张辽有些茫然,连续苦战,让他的思绪不太清晰了。他转身四顾,果然没看到吕布的战旗,而江东军的步卒大阵正在发出欢呼,隐约能听到吕布的名字。
吕布死了?
“张文远,吴王对你赞赏有加。你若肯降,吴王必能重用于你。”
“吴王?”张辽转头看着文丑。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文丑说的就是孙策。没错,当年和孙策交过手,算是有一面之缘。那时孙策还只是刚接管南阳的一个中郎将,他也是中郎将,两人旗鼓相当。几年过去,孙策已经成了吴王,他却成了孙策的俘虏?“呵呵,想让我投降?”张辽笑了起来。
“你不用担心,吴王善用人,不会嫌弃你的身份。太史子义便是降将,我文丑也是降将,这些年蒙吴王信任,都能一展才能。太史子义坐镇辽东,我文丑不才,为周公瑾将骑,也算不枉所学。吴王对你期许其高,你若能降,将来成就必不逊于我。”
“哈哈哈……”张辽仰天大笑。“文将军,多谢你的良言。不过要想我张辽俯首称臣,你得先擒住我再说。当年与吴王一战,不分胜负。今天愿和文将军一战,不知文将军能否赏脸?”
文丑扬扬眉,横矛立马。“你想我和赌战?”
“是,若是我赢了,请将军不要阻拦,放我部下一条生路。若是我败了,任凭将军处置。”
“好,一言为定。”文丑点点头,抬起手,叫来两名亲卫,让他们送了一匹战马给张辽,又给了他一些酒食。“张将军累了,请吃点东西,喝点水,休息片刻,你我公平一战。”
张辽也不客气。他的确又累又饿,嗓子里眼里更是冒了烟。战马也受了伤,无法久战。他席地而坐,一口饼,一口酒,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吃着那些夹着肉,还有明显甜味的饼,张辽心中叹息。江东军不仅装备好,训练精,伙食也是好得让人眼红啊,这饼里虽然还有糖。糖可是金贵之物,就连天子都没什么机会吃,每年过年的时候,吕布会分到一些糖,到时候会每人分一点,哪能像江东军这么奢侈,当作军粮。
实力悬殊若此,吴王岂能不胜,陛下垂死一击,但他就算侥幸胜了这一战,他也胜不了吴王。
张辽一边吃着,一边侧耳倾听北侧的战场,隔得太远,他是看不到什么的,但隐约还能听到战鼓声、喊杀声,天子应该还没有败,不过这只是时间问题。文丑用两千精骑摧毁了两千并州军,损失不到三成,陈到、阎行有三千精锐中军,还有五六百甲骑,天子仅凭两千羽林骑根本没有胜算。
何况还有首鼠两端的马超、作壁上观的董越。
张辽吃完,又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抹抹嘴,翻身上马,提起长戟,向北面深施一礼,又转身对文丑说道:“请文将军赐教。”
张辽在吃喝的时候,文丑也站在战马旁吃东西,不过他不像张辽那样狼吞虎咽,稍微吃一点,略作补充。他知道,张辽已是强弩之末,吃得再多也没有意义。况且大战之前,吃得太多并非好事。他翻身上马,持矛向张辽还礼。
“张将军,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吴王行王道,争的不是一家一姓之富贵,而是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盼将军能迷途知反,弃暗投明。”
“休要多言,战胜我,任你处置。”张辽喝了一声,踢马上前。
文丑持矛在手,踢上向前冲。
两人戟矛相交,战在一处。他们没有对冲,迅速进入缠斗,两马盘旋,马头衔马尾,来回搏杀。交手不到数合,见张辽戟法散乱,文丑知道张辽力竭,只是凭着血气之勇勉强坚持。他大喝一声“得罪了”,长矛抖动,拦开张辽的长戟,一矛拍在张辽的手腕上。
张辽吃痛,长戟落地。
第2141章 最后的奇计
刘晔站在将台上,看着混乱的战场,一言不发。
史阿提着长剑站在一旁,鲜血沿着剑脊流下,一滴滴的滴在将台上,汇成一洼。他心急如焚,几次欲言又止。他奉天子诏书,奋力杀出重围,来见刘晔,希望刘晔能想出计策,营救天子,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起突围的虎贲郎几乎全部阵亡,刘晔却像丢了魂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让他非常失望。
可是站在将台之上,看着纷乱的战场,他也知道不是刘晔不想,而是已经无法可想。
胜负已定。羽林左骑全军覆没,右骑被天子接管后,也被阎行咬住,陷入了苦战。阎行缠住天子,双方将士大多已经失去马速,或者落马,只能步战缠斗,陈到率部环击,实力稍逊的屯骑营、越骑营已经全军覆没,羽林骑的将士也损失惨重,江东骑兵已经取得全面优势,胜负已经没什么疑问,只是时间问题。
没有看到甲骑,很可能是去休息了,或者待机而动。如果轻骑不能解决问题,甲骑必然重新入阵。
右翼的战场已经平静,飞将吕布阵亡,张辽力竭被俘,并州军全军覆没,文丑随时可能率部来。
中军将台下还有长水营的七百余骑兵,由长水校尉种辑统领,原是作为最后的机动力量,但现在看来,这些已经没有意义。长水营只装备了札甲,手中是一丈二尺的长矛、大戟,没有马镫,面对普通骑士时也许有些优势,面对陈到率领的江东精骑,哪怕是轻骑兵,他们也没什么优势可言。
陈到还有六七百骑,虽然久战力疲,却足以迎战长水营。
能救天子的只有一个人:董越。董越有五千骑,他如果出手,有机会击破陈到、阎行的包围,将天子接应出来,甚至可能反败为胜。但刘晔没有去向董越求援的想法,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令君,你快想想办法吧。”史阿忍不住催促道。“陛下快支撑不住了。”目力所及之处,天子的战旗已经被阎行部的战旗包围,覆没在即。之所以能战到现在,应该是天子身边的虎贲郎大多出自凉州世家,对天子忠心耿耿,又擅长步战,尤其是有王越那样的大剑师在,以一当十。但就算是王越,也无法面对骑兵的冲击,一旦阎行发现步战无法取胜,派骑兵强行突击,必无幸免之理。
刘晔吁了一口气,慢慢转过头,打量着史阿。“事到如今,除了殉死,还有什么办法?”
史阿愣住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刘晔笑了,笑得很无奈。“江东骑兵的优势这么明显,就算将长水营投进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你所说的办法是向董越求援吗?关西人重利轻义,臣服于强者。陛下若有胜算,董越或许会慑于威势,出兵助阵,如今陛下败局已定,他岂肯为了陛下与孙策为敌?”
史阿想了想,脸上的神采迅速散去。虽然不愿意,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刘晔说得有理,董越那种人欺软怕硬,他不可能为了天子和孙策死战的。
“那……”
刘晔摆摆手,示意史阿不用说了,转身对丘兴说道:“胜负已定,陛下怕是难以生还,你有何打算?”
“我……”丘兴看看远去烟尘滚滚的战场,又看看脸色苍白,眼神却犀利依旧的刘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奉贾诩之命来助天子,原本是献袭取南阳之策,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天子入兖州,一战而败,让他产生了巨大的疑惑。
贾诩究竟是何用意?他估计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吗?如果是,他希望我现在做什么样的选择?
“如果你想改投孙策,我不会阻拦你。”
丘兴涨红了脸,有些羞恼。他的确有这样的念头,却又不敢决断,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承认,只能佯作慷慨。“令……令君,你这是什么话?我丘兴得陛下赏识,岂能辜负陛下?”
刘晔苦笑道:“胜负已定,不能强求,你如果有这样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不过,你虽是贾文和弟子,毕竟是河东人,不是凉州人,想必对朝廷还有一份忠诚。如果你不想向孙策称臣,我还有一件事想委托你。”
丘兴正自窘迫,听了刘晔这话,连忙拱手施礼。“请令君吩咐,万死不辞。”
“你去董越的大营,告诉他,现在天子的生死存亡就寄托在他的身上。他如果不想救,我不勉强。如果他愿意出手增援天子,功莫大于救驾,回到长安,没什么事是不可以解决的。你劝董越有功,陛下也不会辜负你,千户侯不足酬。”
丘兴怦然心动。这时候唯一能扭转形势的就是董越,去劝董越,劝得成更好,做救驾功臣,劝不成也可以躲在董越营中,不用面对这个困境。他立刻答应了刘晔的建议,下了将台,带着几个随从,向董越的大营而去。
刘晔看着丘兴匆匆远去的背影,眼中露出不色,一声冷笑。他下了将台,来到长水校尉种辑,亮出手中的天子将令。“从现在起,长水营听我的指挥。”
种辑看了一眼天子将令,不假思索,拱手施礼。“喏。请令君吩咐,万死不辞。”
“先派人去董昭军中,告诉他天子战事不利,取胜无望,请他做好撤退的准备。”
“喏。”
“派百骑,带着全副鼓吹,去董越大营前,看中军旗号,天子将旗一举,辄击鼓,齐声呐喊,做董越出营状,行疑兵之计。其余骑士听号令出击,不击鼓,不呐喊,强突入阵,接应天子出阵,然后向东走。”
“向东?”
“你没听错,向东,绕过董越大营。如果董越不敢出营,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董越出营截杀,天子与大汉就葬送于此。”
种辑骇然变色。“那为什么不去董昭的大营?或者向西也行啊。”
“你知道董昭现在有什么计划?后路被截,粮草将断,骑兵惨败,他已经无路可去。如果他想执天子以降,奈何?”
种辑张口结舌,额头全是冷汗。刘晔说得对,董越不可信,董昭同样不可信。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他很可能铤而走险,拿天子的首级做见面礼,向孙策投降。
“向西去,百里内无法找到宿处,一旦被追上,我们必是全军覆没之局。只有向东走,还可能有一线生机。接应出天子后,先向北,经董昭大营门前,再向东,绕过董越大营,我们还能争取一点时间。”
刘晔仔细解说了撤退方案,种辑认真的听了,不由得暗自佩服刘晔冷静,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利用各自之间的猜疑,尽可能的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史阿更是惊喜交加。刚才看刘晔以丘兴说那些话,他还以为刘晔已经计穷,准备放弃了。现在看来,刘晔并没有放弃,他只是骗丘兴,并通过丘兴稳住董越,利用董越,行疑兵之计。
果然是奇才。只可惜形势比人强,他虽然聪明绝顶,终于还是无法辅佐天子战胜孙策。此战过后,就算安全回关中,也只能固守残局。
刘晔转身看着长水营的将士们,心中忽然酸楚。堂堂大汉天子,最后却要靠这些胡族骑士救命,大汉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一步?
“诸君,陛下登基以来,可以失德之事?”刘晔大声问道。
将士们互相看看,摇摇头。天子虽然年少,却是难得的英主,这么多年,没有做到什么昏庸的事,是一个难得的英明天子。
“诸君,陛下统兵出征以来,待诸君如何?可曾因为诸君是乌桓人、匈奴人,有不逊之处?赏赐可有不公之处?平时可有亏待之处?”
骑士们沉默着,眼神中闪现出火花。这时,吕小环策马来到队前,厉声喝道:“你们还是不是男人?陛下平时待你们如何,你们心里不清楚吗?草原上的人不惧生死,最重义气,如何到了此刻却畏头畏尾,像个鼠辈。”她转身对刘晔喝道:“令君,不要管他们了,我去救陛下。”
“对,我们去救陛下。”王异喝道,十几个女卫娇声附和。这些女卫大多来自并凉,都是像吕小环一样的烈性女子,弓马娴熟,巾帼不让须眉。
“陛下待我等甚好!”一个乌桓骑士被吕小环所激,白脸涨得通红,大声说道:“刘令君,你说吧,怎么打,只要能救出陛下,我们就算是死也是愿意的。”
“对,我们愿意。”
“我们也愿意!”
长水营的将士被义气所激,七嘴八舌的大声喊道。天子是不是明君,他们不太清楚。但天子待将士极好,这却是他们有目共睹,亲身经历的。天子率领他们出征以来,与他们同甘共苦,风餐露宿,更没有因为他们是异族就歧视他们,别说是天子,就算是普通将领也未必能做得到。这让他们很感激。此刻天子有危险,需要他们的帮助,他们不能怕死,被女子看扁。
“诸位将士,陛下的生死,大汉的安危,就拜托诸位了。”刘晔深深一揖。“能与诸君共生死,幸甚。”
在种辑的率领下,长水营的骑士们纷纷还礼。“愿从令君号令,万死不辞。”
第2142章 信任
刘晔再拜,直起身,摘下头上的进贤冠,脱掉外衣,换上战袍,命人取来甲胄,披持整齐,又命来准备战马、长矛,转身上了将台,睁大充满血丝的眼睛,凝神细看,眼神锐利而坚定,如出鞘古剑。
过了一会儿,天子鼓吹已经到达董越的大营外,有骑士发来旗号。
又过了一会儿,陈到的战旗从面前经过,完成一次环击,继续绕着大阵向前。
刘晔举起手,用力一挥。
“发旗号!”
“喏。”将台上的传兵令摇动天子将旗,却没有击鼓。鼓手和战鼓已经全部去了董越营外。
不一会儿,董越大营的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战鼓声,隐约还有喊杀声。
“出击!”刘晔纵身从将台上跳下,身形矫健如鹰。他翻身上马,接过长矛,高高举起,一声长啸,踢马出阵。吕小环、王异等人也踢马冲了出去。种辑紧随其后,长水营的骑士纷纷踢马跟上。没有呐喊,没有呼喝,只是沉默的握着武器,杀入被烟尘笼罩的战阵,直扑阵中。
此时,陈到刚刚转过混战的战场,没有看到这一幕。要等他从那一侧转过来,至少需要百息时间,有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刘晔入阵。至于能不能及时突破阎行的包围,与天子汇合,那就不好说了。
胜负成败,全看天意。
董越看着策马奔来的丘兴,和身边的牛盖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不安。
“伯起,你……怎么来了?”
丘兴知道董越担心什么,苦笑道:“将军不知道我来干什么?”
“伯起贤弟,天子入阵,战况如何,可是胜利在望?”牛盖接过了话题,明知故问。“如此说来,伯起贤弟的南阳之策怕是用不上了吧?”
丘兴哼了一声。“胜利在望?我看是有去无回。将军知道吗,吕布已经阵亡了,并州军全军覆没。”
“啊?”董越佯作不知,一脸惊讶。其实他刚刚收到消息,吕布的首级已经在江东军的阵中示众了,江东军的得胜鼓敲得震天响。说实话,他还是挺意外的。并州军败得如此之快也就罢了,吕布本人居然战死了,被人砍了首级,这实在太让人吃惊了。
吕布可是赫赫有名的猛将,武艺之好,射艺之高,都是有目共睹的。他就算战败,突围总没什么问题吧?可是他却战死了,江东军的战力实在高得让人咋舌,难怪当年徐荣败在孙策手下。
亏得没听刘晔蛊惑,没有出兵参战,否则自己怕是难逃一劫。只是形势如此,接下来该怎么办,却让他很是纠结。逃,没有粮草,他走不远。没有船,他也过不了黄河。不逃,难道向孙策投降?之前不降,还赶走了蒋干,现在投降,孙策还能给面子吗?
一想到此,董越就后悔莫及,当初不该那么当真,没和蒋干保持好关系。要是蒋干能通报点消息,也不至于现在如此被动啊。现在怎么办?董越很着实,牛盖也没什么好办法可想。董越越想越懊悔,当初不该贪图河东,得罪贾诩。如果有贾诩出谋划策,何至于如此?
不过,此刻看到丘兴,他心思又活泛起来了。贾诩不在,贾诩的弟子在啊。
董越立刻换上了一副亲热的语气。“老弟,你快说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将军,你如果现在出击,能击败陈到、阎行,救出天子吗?”
董越眼珠转了转,给牛盖递了个眼色。牛盖立刻说道:“贤弟,你看到那个大阵了吗?”
丘兴顺着牛盖的手指一看,见董越的正南方,有一个步卒大阵,人数大概有万人,正扼守着董越进入阵地的路线。他知道,那是吕范的阵地,是来监视牛盖的。不过吕范毕竟以步卒为主,骑兵的数量非常有限,董越如果真想救驾,还是有机会的,吕范不可能完全拦住。
不过他明白董越的意思,董越根本就不想救。他再傻,也知道朝廷没有为董卓平反的可能。
“是啊,江东军咄咄逼人,出营一战也未必有胜算,将军也是有心无力,徒呼奈何。”
“是啊,是啊。”董越附和道:“老弟,你是文和先生的弟子,你说说看,我现在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待机而动。”丘兴一本正经的说道。
“甚好,甚好。”董越正中下怀,连连点头称善。
正说得热闹,牛盖突然一指大营外,董越和丘兴一看,也觉得有些奇怪。那些人有一百多,扛着好多旗帜,还有不少牛皮大鼓,在董越的大营南侧摆开,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董越狐疑地看着丘兴。“老弟,你带来的?”
丘兴也一头雾水。“我没有啊。这些人来干什么?”
他们正大眼瞪小眼,那些人突然摇旗呐喊,战鼓雷鸣,动静搞得还挺大,董越吓了一跳,营中将士也鼓嗓起来,以为有敌军靠近,纷纷击鼓询问,在营前集结的将士更是大呼小叫,一副临战的紧张局势。
董越大急,连声大叫,让人去查。
丘兴看向中军方向,见中军将台上战旗摇动,台下长水营却不见了,顿时大吃一惊。
战场中央,天子提盾顶住两柄刺来的长矛,咬牙嘶吼。
两名江东骑士也红了眼,全力顶住,一步不让。双方已经杀红了眼,这个少年天子武艺不俗,手中一柄长剑连杀了十几个兄弟,他们好容易才抢入阵中,岂肯轻退。
“杀!”另一个江东骑士挺矛杀到,抖动长矛,刺向天子大腿。天子大叫,挥剑格开,突然斜身变式,转身挥盾,砸在那名江东骑士的脸上,手中长剑急刺,将那两个失去重心,摔倒在地的江东骑士杀死。
“陛下小心!”赵云喝道,踉跄着扑上,架住一柄刺来的长矛,护住天子后盾。他腹部中了一矛,失血过多,又苦战多时,已然脱力,这一次抢攻非常勉强,虽然救下了天子,却将自己陷于危险之地。三柄长矛从不同方向刺来,又狠又准。
天子大急,伸手拨开赵云,飞身抢入,用盾牌架住一柄长矛,长剑拦住一柄,却被另一柄长矛刺中大腿,顿时鲜血飞溅。他痛得大叫,腿一软,向后就倒。三名江东骑士见天子受伤,心中大喜,再次扑上,三矛齐发,准备结果天子性命。
就在危急之际,王越飞身赶到,手中长剑连挥,剑光霍霍,洞穿了两名骑士的咽喉。其中一名江东骑士怒吼,不退反进,扔了长矛,伸手抓住了王越的长剑,飞起一脚,猛踹王越腹部。王越长剑被制,脱身不及,被踹个正着,顿时疼得脸色发白。
阎行远远地看见,伸手提起一柄长矛,反握在手中,用力掷出。
王越看得真切,想甩脱骑士闪避,却被骑士死死拽住,脱身不得。长矛从骑士后背入,前胸出,又刺入王越胸口,将两人串在了一起。王越口吐鲜血,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一个江东骑士扑上,挺矛猛刺,洞穿了王越的咽喉。
“剑师”天子见王越阵亡,心痛如绞,奋力扑上,一剑刺死江东骑士,又拔出长矛,拽着已经气绝的王越猛退。王越是他的剑术师傅,这些年又一直保护他的安全,剑术之高堪今当世一绝,没想到今天却会死在这乱阵之中。
“剑师。”天子抱着王越的尸体,抹着汩汩流出的鲜血,痛哭不已。
“陛下,你听。”一个虎贲郎突然大叫道:“东北方向。”
厮杀正酣的双方将士都被突然响起的战鼓声和喊杀声所惊,纷纷抬起头,仔细辩认方向。当他们发现是东北方向时,心情大不同。
天子抬起头,又惊又喜。东北方向是董越的大营,这时候响起战鼓声,最大的可能是董越按照事先的约定,见双方势均力敌,难分胜负,决定出兵帮助。有董越助阵,这一战就有了逆转的机会。
“将士们,援兵来啦”天子举起长剑,嘶声大喝,一剑刺倒一个冲到面前的江东骑士,又嘶吼着扑向另一个对手。虎贲郎们紧紧跟上,剑戟交加,一时间士气大振,将江东骑士逼退数步,包围圈又扩大了一些。
阎行很紧张。对董越的选择,他一直没有把握,虽然吕范负责监视董越,但吕范所领的是步卒,能不能挡住董越,他心里没有底。董越有五千骑,一旦杀入战场,是完全有可能改变局势的。听到董越大营方向有动静,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点犹豫。
天子就在面前不远,身边只剩下百十虎贲郎,再坚持一下,也许就能击杀天子。可若是董越杀来,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阎行心跳加速,就连受伤的腹部都疼得更厉害。他沉吟了片刻,咬咬牙,决定相信陆议,相信吕范,相信陈到。“兄弟们,胜负在此一举,莫管身后,随我杀敌!如果手脚快,还来得及再抢些功劳,五千骑啊,不能让吕督一个人占了便宜。”
“喏!”骑士们轰然应喏,纷纷拉过身边的战马,翻身上马,重整战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