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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68章 顾雍(醉爱哥基打赏加更)

    跨出宫门,朱桓停住脚步,按着怦怦乱跳的心口,悄悄地吐了一口气。

    吴王担忧的目光让他很受伤,但他也清楚,吴王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想通过军师处的质询绝非易事,一向眼高于顶的汝颍人肯定会百般挑剔。他多次参加类似的质询,太清楚这些汝颍人的禀性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

    他本以为吴王会直接任命的。朱然、陆议外放之前,都没有类似的流程。

    一想到这件事,朱桓就有些郁闷,但他又不敢掉以轻心,好容易得来的机会,他可不愿意就此放弃。他站在宫门外想了想,翻身上马,决定去找建业令顾雍商量商量。

    吴县人在建业的很多,能让他信服的却很少。顾雍不仅和他一样是吴县人,还有和他类似的经历从吴王过江开始,顾雍在会稽做了八年的郡丞,直到最近才被任命为建业令。顾雍是吴县顾家子弟,又是蔡邕的得意弟子,还是吴王任会稽太守时的郡丞,这么久没有提拔,总算提拔了又只是一个县令,而不是郡守,这实在不合常理,甚至可以说充满了恶意。

    如果他是顾雍,他肯定接受不了。

    朱桓一边想着心思,一边策马来到建业县的县寺,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亲卫,自己大步进了门。他是常来的,县寺外的郡卒都认识他,纷纷行礼,却没人来拦他。朱桓快步来到中庭,顾雍正在堂上处事公务,两个掾吏跪在面前连连叩头,涕泪横流。

    “国家自有制度,你们家中人口多,负担重,可以提出申请,县里解决不了,会向郡里反应,向大王反应。收受贿赂是违法的,就算轻微,记在考评簿里也会影响以后迁转,若是严重了,成了赃吏,不仅误了自己的前程,还会让家族蒙羞,子弟受到连累,不值得啊。”

    “明廷教训的是,明廷教训的是,小吏下次再也不敢了。”

    “去吧,好好反省,把收的东西都还了,把扣的船修好,尽快还了,不要影响百姓的生计。”

    “喏。”两个掾吏叩了两个头,转身去了。看到朱桓时,满面羞惭,连头都不敢抬。

    朱桓上了堂,笑道:“元叹兄不仅理事,还育人,真是令人钦佩。”

    顾雍看了朱桓一眼。“稍等片刻,我手上还有两份公文批一下,马上就好。”说着,命人上茶水点心。

    “不忙。”朱桓说着,在一旁的走廊上坐下,远远地看着顾雍看公文。顾雍看公文不快,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不时放下叹息,又让人取其他的公文来对照。朱桓茶都喝得饱了,他还没看完。朱桓有些着急,却又不好多问。他知道建业令不好做,顾雍又是个谨慎的人,做事追求滴水不漏,考虑起来很费神。

    过了很久,顾雍处理完了公务,来到朱桓面前,拱手致歉。朱桓递过一杯茶,笑道:“又出了什么事,这么纠结?”

    顾雍摇摇手。“能浅任重,惭愧,惭愧。休穆,看你一脸喜气,这是外放了?”

    朱桓惊愕地看着顾雍。“元叹兄,你真是神了,这都能看得出来?”

    “这么说,我说中了?”

    “说中了,说中了。”朱桓兴奋不已。“可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的。”

    顾雍笑笑。“因为我想不出除了外放,还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么兴奋。”

    “呃……”朱桓大窘。“元叹兄见笑了。”

    顾雍祝贺了朱桓两句,又收起笑容,问起朱桓来意。朱桓就要即将统兵前往兖州作战,出发之前还接受军师处质询的事说了一遍。顾雍听了,忍不住问了一句:“伯言做你的副将兼军谋?”

    “是啊,我也很意外。”朱桓的眼神有些躲闪。顾陆两家联姻,顾雍的夫人就是陆康的女儿,陆议脱颖而出,不仅对陆家意义重大,对顾家同样很重要。陆议连续两战取得大捷,甚至还淹死了对方的大将,很多人都以为陆议这次要升职,很可能会主持对兖州的战事,没想到这件好事落在他的身上,陆议反成了他的副将,这让人有一种他抢了陆议机会的感觉,所以他才要第一时间来向顾雍通气,以免引起误会。

    顾雍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慢慢的咀着。朱桓心中不安,正待解释,顾雍摇摇手,示意朱桓不要急,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水,擦净了嘴,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休穆,你我至交,我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用担心太多,尽力去做便是。大王对你期望甚厚,千万不要辜负了他。”

    “那是自然。我只是有点捉摸不透该怎么打。”

    “一个字:稳。”

    朱桓目不转睛地盯着顾雍。顾雍却不肯再说,朱桓再三拱手,他推辞不掉,这才解释道:“你知道对大王为说,兖州是什么吗?”

    “请元叹兄指教。”

    “兖州是一块砺石。”

    朱桓眼神微闪。“那我就是大王要磨的刀?”

    “你是,伯言也是。”顾雍靠近了些,拍拍朱桓的手。“伯言虽说接连取胜,但一次是偷袭,一次是守城,并没有正面作战。这次大王给你们机会,让你们指挥数万人的大战,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只要能胜,时间长一点没关系,消耗多一点也没关系,大王在乎的只有一点:你们二人指挥数万人大战,并且取胜,兖州就是让你们练兵的校场。”

    朱桓恍然大悟。他知道孙策为什么担心他了,孙策担心他急功近利,浪费了这次机会。以兵力而言,击破兖州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借这次大战取得足够的经验。攻克兖州之后就要进攻冀州,孙策需要一个能像周瑜那样独当一面的大将,他和陆议就是孙策心目中的人选,而且他还排在陆议前面。

    当然,如果他的表现不能让孙策满意,那机会就是陆议的了。

    “休穆,努力,千万不要辜负大王。”

    “这是自然。”朱桓拍着胸脯,慷慨激昂。

    顾雍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道:“你有多久没回吴县了?”

    “还是正月里在家的。”

    “写封信回去吧,告诉你几个叔父,你朱家光宗耀祖的机会就在眼前,不要被一些蝇头小利耽误了。”

    朱桓一愣,随即明白,脸色顿时阴了下来。

    送走朱桓,顾雍回到中庭,在堂上站了一会儿,让人取来刚刚批复的那两份公文,看着上面的处理意见,提起笔,打算修改一下,可是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一个建业本地豪族说有一块地原本是他家的产业,想要回来,但屯田中郎将不肯还,双方各执一词,告到建业县。涉及到屯田,这件事原本不在建业县的管辖范围内,但主告者是建业县人,顾雍作为建业令,不能不问,向屯田处发出了询问,今天才批复。

    他的处理决定是双方协商解决,耕地是不可能还的,但屯田处可以提供一些补偿,双方各让一步就算了。可是朱桓外放,他感受到了孙策扶植江东人背后的目的,这么处理就有些不妥了。

    孙策入主江东之初,并没有像在豫州那样强行掠夺当地世家、豪强的土地,大部分都是通过协商,由世家、豪强主动献地,然后再给予相应的补偿。主动献地难免会有保守,最好的地不太可能献出去,数量上也会超出一些,孙策对此没有深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份,就算默认了。

    这么做,对保持江东的稳定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但也留下了隐患。豫州世家被孙策来来回回折腾了几遍,元气大伤,至少有一半世家的家主被杀,首级挂在了官道上,剩下的世家也都严格按照计口授田,多一亩都不行。豫州人心里不平,自然不能看着江东人逍遥法外,尤其是杜袭任丹阳太守之后,风声就渐渐紧了起来,私下里有传言说要在江东丈量田亩,清理超出标准的土地。

    顾雍在这个时候调任建业令,有充当缓冲的作用,平衡杜袭的一些过火措施,以免激化矛盾,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从几件事的处理来看,他的判断基本无误。但他低估了孙策推行新政的决心,涉及到土地,孙策绝不会让步。这个本地豪族要倒霉了,孙策如果下令清查他家的土地,肯定会超出标准,不仅他想讨回的土地要不回来,说不定还会被当作典型,割掉一块肉。

    他的处理决定不符合孙策的要求,现在改也来得及,却不符合他之前的作风。一旦孙策发现他改变作风是因为朱桓来访,他从中嗅到了风声,那性质就不同了。

    宁可挨孙策的处罚,也不能留下见风使舵的坏印象。以顾氏在吴郡的影响力,就算孙策不想用他也不可能压制他一辈子。已经做了八年郡丞,再做几年又如何?实在不行,去襄阳随先生蔡邕修书就是了。

    倒是老家的土地要尽快处理,不能被孙策找到借口,借题发挥,对整个顾家进行打击。

第2069章 望风而逃

    朱桓准备了两天,拿出了一个让军师处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的方案。

    跟随孙策征战六七年,大大小小的战役十余次,听过军师处无数次的质询,他对怎么做方案并不陌生,需要注意哪些事项也了然于胸。他拿捏不定只是孙策对他的具体期望,听了顾雍的点拨,确定了主要指导思想,剩下的对他来说并不难。

    至少拟定方案没什么困难。

    顺利通过了军师处的质询,朱桓随孙策来到殿中。朱桓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孙策满意与否,在他接受质询的时候,孙策很平静,看不出他的心情好坏。

    “方案不错。”入座之后,孙策先给朱桓吃了一颗定心丸。

    “谢大王。”朱桓如释重负,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能执行到位吗?”孙策瞅瞅朱桓,也笑了。“伟则,取些冰饮来,我们的朱大将军满头是汗。”

    胡综忍着笑,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朱桓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拱手。“大王,你就别取笑臣了。第一次担当大任,臣心里没底得很。”

    “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是好事。休穆,你不缺勇气,缺的是耐性。这几年算是有所长进,这次好好打,让我们看到你的成绩。”

    “喏。”朱桓心中一暖,连忙答应。

    胡综端来冰饮,孙策取了一杯,朱桓也取了一杯捧在手中,他小心翼翼的啜了一口,凉意沁人,浑身通泰。喝了几口,他慢慢冷静下来,思考着孙策说的话,知道孙策还不放心,担心他想得到,做不到,临事激动,又忘了章程。

    “请大王放心,臣此去兖州,有事必和陆议商量。陆议虽年轻,却比臣稳重,有他参谋,时时提醒,臣一定会受益良多。若有分歧,能纳陆议之计则纳之,不能纳陆议之计,臣则……”

    “则行之。”孙策放下手中的冰饮,摆了摆手。“休穆,我只是希望你耐心一些,多听听别人的意见,而不是让你唯唯喏喏,如提线木偶一般。若是为此,我何必让你上阵,派三将军去好了。”

    朱桓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别人的意见要听,但决定一定要自己做。有功不让,有过不诿,要有一个大将的担当。”

    朱桓用力地点点头。“喏,臣记住了。”

    “嗯,你再跟我说说,谁帮你出了主意?”孙策斜睨着朱桓。“你别想瞒我,这不是你的风格。”

    朱桓嘿嘿笑了两声,再次拱手施礼。“生臣者父母,知臣者大王。臣不敢有瞒,臣领命之后,去见过顾雍。”他顿了顿,又道:“他是臣在建业不多的好友。”

    朱桓随即便将与顾雍见面的经过说了一遍。孙策静静地听着,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听到朱桓方案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有人指点过朱桓,考虑到朱桓那眼高于顶的脾气和他极其有限的交际圈,他猜到可能是顾雍,这种稳定压倒一切的作风除了顾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可是对朱桓来说,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真到了战场上,他的本性一定会释放出来。方案做得稳妥些,就算放肆也能有余地。

    孙策又和朱桓商量了出征的将校人选,安排好出征的日期,就让朱桓出去准备了。大军出发在即,朱桓要准备的事情很多。他独坐了片刻,军谋处送来抄录后的方案,孙策又打开看了一遍,过了一会儿,郭嘉进来了。

    “大王还没休息?”

    孙策说道:“再看一看朱桓的方案。”

    “方案没什么问题,就看执行得如何。不过有陆议做军谋,应该问题不大。其实说起来,仅人选而论,陆议比朱桓更合适。大王保护陆议,不想让他承担太重的责任,是对他的爱护,却有点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走得稳比走得快更重要,天下那么大,路那么长,本来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走完的。”

    “那倒也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拔苗助长是害他。”

    孙策合上方案,看向郭嘉。“猜猜是谁给朱桓出的主意?”

    “顾雍。”郭嘉不假思索。“我一听就知道了,除了顾雍,不会有别人。”

    “你对顾雍怎么看?”

    “我不喜欢这个人。”

    “为什么?”

    郭嘉摇着羽扇,沉吟良久。“此人是瑚琏之器,与臣禀性不合。”

    孙策笑笑,没有再说。郭嘉虽然放荡,却也不是背后说人坏话的人,他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容易了。瑚琏之器听起来很高大上,其实不是什么好词,尤其是从郭嘉这种讨厌礼法的人嘴里说出来。

    郭嘉实在对顾雍没什么好感,主动转换了话题。朱桓的方案很稳妥,但也带来一个问题,他需要的时间会更多,钱粮消耗也成倍增加。郭嘉建议,在将战线推进到兖州境内以后,尽快恢复豫州的生产,不仅要赶上宿麦,最好还能抢种一些其他的作物,比如芋头、薯蓣(山药)之类的,再从徐州买一些小猪来放牧,到年底就能吃上肉了。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组织百姓打渔。豫州水系发达,水产也能解决不少问题。

    孙策表示同意。郭嘉是豫州人,军师处也有不少豫州籍的军谋,他们知道什么东西能种什么东西不能种,只要能挽回一些损失,都可以尝试。他随即表示,已经通知首相张,随了免去豫州今年的赋税之外,还将拨一部分救济粮,确保豫州百姓不会因为粮食短缺出现饿死等情况。

    两人谈到夜幕降临,孙策本打算留郭嘉吃晚饭,郭嘉却没兴趣,说是钟夫人今天准备了丰盛的晚饭,他要回去享受去了,不陪孙策吃工作餐。自从上次孙策说母强子弱,钟夫人的强势会影响她儿子郭奕的性格后,钟夫人改了不少,郭嘉最近的日子好过多了。孙策打趣了他几句,郭嘉得意地大笑着,甩着袖子出去了。

    孙策回到宫里,来到稻香殿。袁权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正在等候,甄宓也在,和袁权说着什么。看到孙策进来,两人都站了起来,躬身行礼。孙策打量了甄宓一眼,歪了歪嘴。

    “你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大王怎么能这么说臣妾?臣妾是特地过来陪大王用膳的。”

    “算了吧,你要是说过来偷师,我还能相信你,陪我用膳,你有这么好么?”

    “唉呀”甄宓抱着孙策的手臂,撒起了娇。孙策一边和她说笑,一边入座,袁权派人取来水,侍候孙策冼脸净手,又摆上晚餐。甄宓乖巧的坐在一旁,为孙策夹菜倒酒。孙策笑眯眯地看着她,也不说话。袁权见状,笑道:“大王今天又和谁说事,拖了这么久,让阿宓好等。”

    “为了豫州的事。”孙策将和郭嘉商量的事说了一下,又说起钟夫人的事,三人笑成一团。袁权想了一会儿,又说道:“豫州有事,我们这些豫州人也不能坐视,要不我联络几家,出点钱,从交州买点米吧。”

    “去交州买米,还不如去海里打渔呢。”甄宓突然说道。

    “你什么时候又研究起打渔了?”

    “上次听水师甘大都督说的。大王,交州有米,可是太远,本来就无利可图,只是因为战事紧张,这才不惜成本。如今麋都督已经去了交州,大量买米,交州米价肯定飞涨,很可能有价无市,想买也买不着。依我看,不如去海里打渔。弄几条大船,打几个熟悉鱼情的渔夫,出海半个月就能满载而归。也不用太远,会稽之外就是上好的渔场。”

    孙策很惊讶。他知道甄宓出身商人世家,对做生意很有兴趣,却不知道她对渔业还这么在行。说起来,随着海船的成功制造,远洋渔业已经在渤海推广开来,只是在东海、黄海还不多,因为这片海域太大了,不像渤海那样知道边界,心里有底。人对未知的事总会有恐惧,尤其是在没有生存压力的时候,更没人愿意去冒险。

    “你这么熟悉,交给你处理吧?”孙策打趣道。

    “那大王能给臣妾几条船?”

    “你要的又不是战船,自己去船官看,有用得着的,你就提走,到时候再还回去就是了。”

    “那我还带几个人吗?”

    “你想带谁?”

    甄宓抿着嘴笑,却不肯说话。孙策明白了,瞅瞅袁权,笑了一声。不用说,这是两人商量好的,一唱一和。“说吧,究竟是谁?”

    “不是谁,而是谁们。”袁权笑道:“除了她三兄,还有两个姊夫,十来个族人,都到建业来了。”

    孙策吃了一惊,随即想到了刚收到的消息。“甄家是这大逃亡吗?”

    甄宓叹了一口气。“不逃还能怎么办,等着被他们敲骨吸髓么?别家还好说,我甄家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亏得我二兄有先之明,早做准备,否则现在中山成了刘备的封国,想逃都来不及了。刘备可是连家乡人都不放过的狠毒之辈,中山人这次可苦了。”

    甄宓拉着孙策的手臂,央求道:“大王,你什么时候进攻冀州,灭了刘备啊,可别再让他祸害人了。”

    孙策忍俊不禁,一口汤喷了出来。

第2070章 商机

    人在做,天在看,刘备在涿郡干的那些事终于结出了苦果。千夫所指,不知道他这个中山王会不会无疾而终。

    袁权递过布巾,孙策擦了嘴。“中山出逃的人多吗?”

    “往哪儿逃?”甄宓反问道:“周边都是刘备的地盘,根本逃不出去。我阿兄是从草原上绕了一个大圈,赶到辽东,这才搭上了船,仅在路上的开销就能让中户破产,普通百姓哪支撑得起。就是这样,还有两个孩子得了病,死在路上。”

    甄宓吸了吸鼻子,撅着嘴,眼眶有些湿。

    孙策也收起笑容。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这个时代出远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水土不服、劳累、盗贼,随便一样都可能要了命,民间有句话,迁徙等同伏法,所以绝大多数人的生活圈子都很小,无事尽量不出门,一辈子就在方圆十几里的范围内。让普通百姓翻山越海,长途跋涉,来到中原,这根本不现实,就算袁谭、刘备不拦着,他们也未必能活着走到目的地。

    兖州、青州的百姓迁到豫州和江东屯田,也是花了几年时间逐步迁移,还是在沿途郡县尽可能提供帮助的情况下。为了让这些人平安到达,付出的代价也是惊人的。

    “你三兄在哪儿?我见见他,问问情况。”

    “谢大王。”甄宓又高兴起来,眉目生春。“大王,太史慈会出兵吗?如果太史慈出兵进攻,中山人可以响应的。”

    “你二兄静极思动,又想带兵了?”

    “这倒不是,谁不想平平安安的啊,可现在刘备入主中山,平安不可得,只好奋起一击了。中山近燕代,原本民本就剽悍,也是出精兵的地方。如果大王能支援一些军械,就算不能赶走刘备,给他找点麻烦还是足够的。”

    孙策笑着摇摇头。“你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身处是非之地,还是低调些比较好。安份守己,刘备或许不会主动找事,最多讹点钱粮,真有了军械,刘备就算拼了命也要灭了你们甄家。除非你二兄能招募到足够的兵力与刘备对抗,可是那样一来,需要的军械太多,我就算给他也运不进去啊。”

    “这倒也是。”甄宓托着腮,眨着眼睛,若有所思。“可是就这么坐等,真是憋屈啊。”

    “想出气?”

    “是啊,就是想给刘备找点麻烦。”

    “那倒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二兄敢不敢干。”

    甄宓又兴奋起来。“什么办法?快说,快说,大王,你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嘛。”

    孙策无声的笑了。刘备,你可别怨我,是你自己造的孽。中山靖王之后?嘿嘿,中山靖王要被你害惨了。他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不会认你这个冒牌子孙的。

    第二天,孙策就接见了甄尧一行。甄宓年近三十,五官端正,相貌出众,言谈举止都很得体,见到孙策时跪拜进退,一丝不苟,看得出事先认真演练过。其他人也有些紧张,连看孙策都不敢看。甄宓已经亡故的长兄甄豫的儿子甄像正当弱冠,一表人才。

    甄家的基因也很强大,几个人站在一起,让人眼前一亮。

    孙策问了些甄家的近况,又问了些旅途上的见闻,然后问起各人的才能,读过什么书,做过什么事。甄俨挑这些人出逃是花了心思的,几乎都是家族里年轻才俊,读过书,做过事,有的擅长做生意,有的经常出远门,有的武艺不错,统领过家中的部曲,有一定的带兵经验。

    孙策很满意。他留下甄像在身边做侍从,其他人则按照各人的能力和兴趣去不同的部门应聘。既然有真才实学,就走正规的渠道,免得落人话柄,对将来升迁反而不利。甄像是甄逸嫡孙,也是下一任的甄家家主,甄俨将他送到建业来,象征意义很重,自然要优待一些。

    甄家来到建业,虽然带了一些随身细软,毕竟有限。孙策答应了甄宓的请求,让她带着几个有出海经验的人去船官挑选大船,准备出海捕鱼。在任何时代,商人的冒险精神都是最强的,只要有利可图,他们无所畏惧。远海捕鱼在渤海已经得到证实,风险可控,黄海、东海只是反应慢了一步,还没有铺开,甄家想抓住这个机会,既能解决孙策的实际问题,又能积累财富,公私两便,孙策自然不会拒绝。

    甄尧毕竟年长些,为人处事的经验比甄宓丰富。他和甄宓商量后,拿出了带来的细软,又通向甄宓向袁权等人借贷了一些,筹集了近千金,向船官租借了十条海船,又高薪招募了一些水手、渔夫,又与张签订了相关的收购条件,这才出海捕鱼。为了保鲜,他还订购了大量的冰块,这是在来的路上就准备好的,已经和相关的海商签订了长期的合作协议。

    孙策没有直接过问,但他对甄尧所有的操作都一清二楚。术业有专攻,甄尧虽然看起来像个读书人,真正擅长的还是商业运作,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他已经将出海捕鱼的门槛提得很高,等他满载而归,其他人发现利润丰厚,想要效仿时,就会发现没有足够的投入,根本无法和他竞争。

    所以有时候引进一些外来的竞争者,制造一些鲶鱼效应还是有必要的。水师在渤海捕鱼,进行水产加工,充当辽东战区的物资补给并不是一个新鲜事物,荆襄系、吴会系,甚至包括东海系的商人这么久都没想到远海捕鱼,他们赚得太容易,思想上有些懒惰了,对近在眼前的商机都没有留心。

    八月初,无当营校尉朱桓迁荡寇将军,率领无当、解烦等五营,共一万中军出征。

    八月正是秋收的时候,通常很少会出兵,但中军是脱产的精兵,随时可以出征,并不影响秋收,而豫州今年又没有春耕,秋收的任务极轻,沿途的徭役征发也没带来什么大的影响,反倒是中军奔赴战场让豫州军民士气大振,热火朝天的准备反攻,一心要进入兖州,报一箭之仇。

    朱桓溯江而上,转入濡须水,经巢湖,入施水,转肥水,再入淮水,一路舟行,于八月中到达谯县,弃舟登岸,陆行百余里,到达睢阳。

    陆议、满宠、阎行等人早就收到命令,纷纷赶来和朱桓见面,浚仪督吕范也亲自赶来。天子离开河内,河南的战事告一段落,陆议转任朱桓的副将,吕范也回到了浚仪。这次反攻兖州,他是西路军的大将,受朱桓节制,但独立指挥,不需要事事向朱桓汇报。

    该到的几乎都到了,除了任城督纪灵因路途遥远,又有防守任务,没有亲自赶来,只派来了副将臧霸。臧霸拒绝了太史慈去辽东的邀请,被孙策委任为鲁相,这次袁谭重新入主兖州,泰山世家也有响应,臧霸率兵征讨,立了功,孙策提升他为纪灵的副将,成为九督的备选。臧霸对此很满意,请战的积极性很高。

    召开会议之前,朱桓先与陆议进行了商议,除了传达孙策的命令,又转达了顾雍的建议。这是江东世家更准备的说是吴县世家的大好机会,只能胜,不能败,一定要打好,争取进攻河北时,他们还能担任主攻任务。

    陆议已经收到消息,心领神会。

    得到了陆议的支持,朱桓随即召开战前会议。作战方案已经提前传达给个人,大家都清楚自己的任务,这次来开会,就是讨论一些细节,确定正式的作战计划。

    大家的热情都很高,方案很快敲定,三路大军同时进发,立刻向兖州发起进攻。兖州正在抢收,这时候进入兖州,可以打断兖州的秋收,因食于敌,减少己方的消耗。

    朱桓将前锋的任务交给了行征北将军满宠,由他率领精选出的一万豫州兵进入兖州,包围定陶。定陶是济北郡治,也是充州中部的枢钮,攻克定陶就是在兖州腹心打下了一根钉子。定陶的守将是李进,此人是兖州死硬派,当年就和孙策交战,朱桓更是和他直接对阵,杀死了李乾父子。这次重逢,他们不仅要分胜负,更要决生死,杀掉李进,以儆效尤。

    左翼的任务交给浚仪督吕范。吕范率领浚仪战区的驻军和陈留郡的郡兵,向东进兵,依次夺取济阳、冤句等县,然后向北收取离狐、濮阳,与水师会合,切断兖州与冀州的联络。

    右翼的任务交给任城督纪灵。他们将先取昌邑,牵制董昭的兵力,迫使董昭不能增援李进。

    定陶是大城,防守严密,不易攻守,为此,朱桓将调汝南木学堂祭酒张奋助战,张奋用战船运送巨型抛石机和弩车,先到浚仪与吕范会师,然后转入济水,顺济水东进,先助吕范夺取济阳、冤句,再赶到定陶参战,拿下定陶后,再视情况而定,或赶去昌邑,或进入大野泽,对兖州北部展开攻势。

    吕范对此非常满意。虽然对朱桓出任主将有些不满,但朱桓这个方案对他很关照,有巨型抛石机和弩车助阵,他这一路的进攻将势如破竹,还没开战,首功已经落入他的囊中。这一战打得好,他将来也有机会增兵,升任指挥数万人的大督。

第2071章 不识时务

    定陶。

    李进按着刀环,站在城头,静静地看着委迤而来的豫州军,嘴角轻挑,带着一抹不以为然的冷笑。

    江东儿终究不堪大用,像孙策那样的奇才毕竟是少数。朱桓勇则勇矣,可惜无谋,不识兵机。如果他提前半个月,抢在秋收结束之前围城,或许会有威胁。定陶城坚固,易守难攻,只能围困。如今秋收已经结束,定陶城里的粮食至少可以维持三个月,他想破城,至少要三个月以后。

    至于三个月以后怎么办,李进暂时不去想。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没什么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既然上次在浚仪没淹死,他相信上苍不绝李氏,一定会有转机。

    校尉李封大步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看城外的豫州军,故意撇了撇嘴。“满宠这酷吏,真的甘心做江东儿的爪牙啦,居然做了前锋。不过这孙策还真是慷慨,别的刺史都不带兵,满宠却能指挥数万大军。他是故意做给我们兖州人看的吧?”

    李进没有接李封的话题。虽说是同宗,他对李封却没什么好感。只是用人之际,李封又是定陶大姓,他不能不给三分面子。

    “城防如何?”

    “放心吧,万无一失。”李封拍着胸脯,指着远处满宠的战旗说道:“此战过后,满宠如果还活着,会安心做个酷吏,永远不再带兵。”他摸了摸胡须,又有些迟疑。“不过,将军,粮食只够三个月啊。”

    “三个月足够了。你忘了陈公台、沮公与都说过么,孙策已是强弩之末,他坚持不了多久了。国虽大,好战必亡。十余万大军,四面征战,他就算有钱,还能有那么多粮?放心吧,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来逞一下淫威。用不了三个月,攻不下这城,他就只能撤退。”

    李封没吭声。他知道李进想报仇,可他没有报仇的心思。如果不是孙策非要夺世家土地,他早就降了不仅是他,兖州绝大部分世家都是这么想的。谁知道孙策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一步也不肯让,但凡灵活点,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局面么。

    让孙策吃点苦头也好。吃了苦头,他才有可能让步。至于李进,他不肯投降也没关系,到时候绑了他,送给孙策当见面礼。可惜,这次统兵的不是孙策本人。

    见李封出神,眼神闪烁,李进咳嗽了一声。李封一惊,连忙笑了两声,掩饰自己的不安。两人又说了几句城防的事,李封便托辞查看城门,转身走了。李进也没拦他,独自站在城头,想自己的心思。

    定陶在济水北岸,南门紧邻济水,无法展开兵力。满宠要攻城,首先得渡过济水。渡水本是一个阻击的好机会,但李进没有这个计划。他清楚双方的实力,满宠这一万多人是从二十豫州兵中精选出来的,战力不弱,曾与董昭打得平分秋色。他就算出城截击也没有取胜的把握,万一损失太大,兵力不足以守城,定陶就算是拱手相让了。

    即使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他相信朱桓也不会让满宠独自攻城,后面肯定还会有大军,以及骑兵。李典说过,江东军的骑兵数量虽然不多,却极精锐,虞县一战,阎行以甲骑突击,轻骑追杀,险些直接要了张的命,两千冀州骑兵转眼就没了。

    李进没有那么多骑兵,也不想冒这个险。他就守住定陶城,看着满宠、朱桓顿兵城下,无功而返。

    满宠没有轻易渡河。他在济水以南扎下大营,然后安排斥候四处打探消息,尤其是定陶城周围的庄园。他派人去联络,宣讲豫州的真实情况,劝他们投降,不要自寻死路。这是最后的机会,等大军到了他们庄园门口,他们再想投降可就迟了。

    身为兖州人,满宠尽一切可能的想劝降,但效果却不怎么样,只有两家接受了他的建议,表示归顺,带着钱粮和部曲来助阵。绝大部分世家都大门紧闭,根本不让满宠的使者进门。虽然知道兖州迟早会落入孙策之后,但他们还是希望多坚持一阵子,直到孙策让步。

    满宠也没办法,只能表示遗憾。

    两天后,朱桓率领步骑两万多人赶到定陶。他同样没有急着进攻,只是派人搭起浮桥,命阎行、文丑各率两千骑兵渡河,打探情况,隔绝交通,阻击可能到来的援兵。

    李进在城上看得清楚,不屑一顾。除了董昭,他没有其他的援军可以指望,即使是董昭,现在也不可能赶来增援,他一定会等到朱桓、满宠攻城不下,精疲力尽的时候再出击。朱桓很谨慎,却不识时务,白白浪费时间。

    山阳郡,金乡。

    纪灵勒住了坐骑,看着远处城头竖起的战旗,笑了一声。

    城里虽然有千余士卒,但这些豪强部曲根本不是臧霸等人的对手,没用一个时辰,孙观就拔得头筹,登上了城墙。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该夺的夺。吴王的命令简单而清晰,兖州世家不识时务,贪得无厌,那就让他们一无所有。

    城门大开,守在城外的将士按照事先的部署,鱼贯入城,对城中进行全面彻底的扫荡。纪灵看了一眼西面的天空,叹了一口气。董昭没有出现,坐守昌邑,他怕是注定要失望了。昌邑城虽然坚固,可是在巨型抛石机和强弩面前,董昭未必能守得住多久。

    双方兵力相当,但战力却相去甚远。

    马蹄声响,昌带着一队亲卫赶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城头的战旗,唾了一口唾沫。“都督,这次让孙婴子抢了先,打东的时候可得让我先上,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得了。”

    纪灵忍住笑,瞅了昌一眼。“那下次军议的时候,你可要坚决一些。”

    昌讪讪地笑了两声。他本来担心城中防备森严,强攻损失会比较大,所以在安排任务的时候,他没有力争,被孙观、吴敦抢了先。现在才知道金乡城里几乎没什么兵,孙观等人两次进攻就得手了,这才后悔莫迭。先进城的人可以优先享有战利品,这次孙观他们吃肉,自己却只有喝汤的份。

    “下次还用争吗?肯定让我上啊。”昌看着城头,艳羡不已。

    臧霸等人很快完成了对城池的控制,将俘虏从里面押了出来,先是守城的士卒,大概有七八百人,武器已经被缴了,甲胄还在身上,有一部分人受了伤,更多的人却只是脸色难看,惊魂未定。臧霸等人攻势太猛,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城池就失守了。面对凶猛的江东军,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免得被性子急的敌人砍死。

    除了这些守城的士卒,还有三百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是城中大户和他们的家眷。守城的士卒大多是他们的部曲,如今城破,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命运,一个个脸色煞白,有不少人已经站不稳,只能由旁边的人掺着,有些女子和孩子被吓坏了,涕泪横流。

    纪灵没有多想,挥了挥手。亲卫们拥了上去,按照事先的命令,从人群中揪出各家的家主,手起刀落,直接砍下首级,依次挂在官道旁的树上示众。

    转眼间,十几颗首级落地,鲜血横流,不少人被吓得哭出声来,更有人一边哭一边骂,挣扎着要过来抢尸体,却被士卒拦住,其中一个少年气极,拔拳向拦着他的士卒打去,却被那士卒挥起战刀,用刀环在脸上猛撞,没两下就满脸是血,倒在地上,捂着脸,发出惊恐的惨叫。

    一个老者越众而出,大声指责道:“成王败寇,理固宜然,胜负已分,又何必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施暴?难道这就是吴王治下的勇士应该做的事吗?”

    士卒一怔,回头看了纪灵一眼。纪灵上下打量了老者两回,淡淡的说道:“既然知道成王败寇,就莫作无谓之争。他若不恶语伤人,又不自量力,攻击我的部下,我的部下又何至于伤他?足下有这仁心,不如劝劝你的乡党,不要自讨没趣,白白送了性命。”

    老者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和纪灵对视了片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扶起少年,叹息道:“想不到我兖州遭黄巾之后,又遇此劫难,真是苍天无眼。”

    纪灵淡淡的说道:“你们有今日,与其怨苍天无眼,而是怨你们自己有眼无珠。怨天尤人,难道就是足下处身立事的依仗吗?”

    老者愣了一下,回过头,冷冷地看着纪灵。“将军是要教老夫怎么做人吗?你可知老夫是谁?老夫就学于鲁公时,你恐怕还没出生呢。”

    纪灵皱了皱眉。“你是故司隶校尉鲁公的弟子?”

    “正是。”老者傲然的昂起了头。“老夫济阴乘氏许仁,随鲁公冶鲁诗二十年,鲁公殁后,为鲁公守坟至今。这少年就是鲁公之孙。贤者之孙,得不敬乎?”

    纪灵盯着老者看了半晌,“噗嗤”一声笑了。“难怪吴王不喜欢你们这些读书人,的确愚蠢得不可救药。纵使要敬,我敬的也是鲁公本人,与你们何干?白读了那么多书,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也不怕丢人。来人,带下去,先饿他三天,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

第2072章 磨刀霍霍

    昌邑,董昭挥了挥手,示意前来报信的斥候退下。

    斥候看看董昭,又看看董访,几次开口欲言,急得满脸通红,额头全是汗,董访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斥候无退,不甘心的握紧了拳头,跺了跺脚,走了出去。

    董访向前走了一步,低声说道:“兄长,怎么办,总不能看着纪灵、臧霸杀人。人心散了,城也守不住。我们兄弟……”

    董昭看了董访一眼,董访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没说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从小到大,他对兄长敬畏如神,兄长的意见,他从来不会反驳,也不敢反驳。事实证明,他能想到的,兄长都会想会。他想不到的,兄长还是能想到。

    “公明,我有些事想不明白。”

    “呃……”董访不知道怎么接话。董昭想不明白了,他就更想不明白了。

    好在董昭也没打算问他,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自言自语。“你说孙策究竟想干什么?若说是想夺取兖州,他早就可以夺了,何必等到现在?况且战贵胜,不贵久,若想速战速决,他为什么不亲自统兵,非要让朱桓一个甚至没有独领一部的人上阵?”

    董昭也觉得有些奇怪,不禁沉吟起来。孙策这次用兵的确让人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些儿戏。主将的人选不对,出击的时机不对,兵力配置也不对。朱桓、满宠、吕范、纪灵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五万步骑,就算加上甘宁的水师也不到六万人。攻取普通的县城也许绰绰有余,攻昌邑、定陶这样的郡治大城明显不足。攻势兵力至少要一比三,定陶有一万多人,董昭手里能够动用的兵力至少有五万多人,孙策至少准备八万人才够用。可现在围攻定陶的不到四万步骑,董昭不出兵,他们都未必拿得下来。就算孙策的部下是精兵,军械精良,可李进也不是轻易能放弃的人,攻城的损失肯定不会小。

    况且纪灵还大肆杀戮,刚破了一个金乡,就将金乡城里的大族杀得一干二净,连鲁峻的孙子都没放过,就是一副要将兖州世家得罪光的嘴脸。他就不怕兖州世家逼急了,和他们拼命?兵法有云:一人必死,十人弗能待也。这消息一旦传开,兖州人人死战,这五六万人远远不够。

    将豫州二十万兵全部用上也许差不多。董访心中一动,忽然心生寒意。“兄长,这几万人会不会只是前锋,孙策在等秋收,秋收之后,豫州那二十万……”

    董昭不假思索的摇摇头。“不可能。即使以孙策之富,他也支撑不起三十万大军的长年征战。虽说兖州就在豫州之侧,运输消耗有限,二十万人的开支还是太大。你别忘了,打完兖州,还有冀州呢,他会将所有的物资都消耗在兖州?”

    董昭连连点头,也觉得这个想法太不靠谱。如果拿下兖州就能平定天下,全力一击还情有可原。现在兖州的得失对天下形势影非常有限,冀州才是关键,孙策绝不会将所有的财力、物力都耗在兖州,最后却看着冀州无能为力。

    “那又是为了什么?”

    董昭沉吟了良久,缓缓地吐出两个字。“磨刀。”

    “磨……刀?”

    “是啊,孙策要将兖州作为一块砺石,来磨他用得上的刀。朱桓只是其中一个,如果他不堪大用,孙策会另选他人,比如……陆议,或者朱然。孙策是江东人,可是如今江东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将领只有沈友,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的大将,所以将我兖州当作磨刀的砺石,练将的校场。”

    董访目瞪口呆,越想越怕,眼前浮现出一片尸山血海。作为统兵的将领,磨刀的场景他并不陌生,再坚硬的砺石,用得久了,都会越磨越薄。兖州已经精疲力尽,再被孙策用来练将,最后还能剩下多少人?

    金乡城外那十几颗首级才是开始啊,兖州世家的首级都将挂上去,一个也跑不掉,就像当年豫州世家一样,就算逃到广陵的沼泽地里,也被孙策一个个揪了出来。他要的就是兖州世家拼死抵抗,这样才能充当朱桓等人练兵的对手。

    董访的后脖颈凉嗖嗖的,汗毛一根根竖起。

    “所以基本可以肯定,在朱桓等人出现重大失误之前,孙策不会上阵,他会让朱桓等人充分演练。可是就算豫州军精锐,军械精良,这些人也大多有些经验,这么点兵力,他们有把握攻城?”董昭转过头,打量着董访,眼神疑惑。“还是说,孙策另有倚仗,能够迅速破城,将损失降到最低?”

    “迅速破城?”董访不以为然。“除非让于吉施法术,天降神兵。哦,不对,兄长,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以前仿佛听张府君说过,汝南木学堂研制了一种超大的抛石机,能够二百斤的铁弹射出三百步,一旦射中了,足以破门。他不会是……”董访不敢说了,脸色煞白。

    董昭一惊。“有这回事?怎么从来没听他们用过?”

    “那抛石机……太重了,制造不便,移动也不便,一直留在汝南,没有上阵。现在……”

    “用船。”董昭大声说道,转身走到地图前,先找到汝南的位置,随即又在汝南境界转了一个圈,沿着浪荡渠而上,又沿着济水而下,停在定陶。他用力敲了敲,敲提帛制地图作响。“立刻通知李进,让他把所有的城门都堵死,尤其是南门,朱桓肯定用船运来了巨型抛石机。”

    董访苦笑道:“兄长,阎行、文丑的骑兵已经截断了定陶与外界的联系,消息送不进去了。”

    董昭霍然转身,双目圆睁,厉声喝道:“那就想办法,不管死多少人,一定要将消息送进去。快去!”

    董访吓了一跳,连忙点头答应。

    董昭喘着粗气,回头看着地图,握起拳头,用力捶着手心,连声叹息。“读了一辈子书,最后败给几个工匠。苍天啊,墨家死灰复燃,儒门这是真的完了吗?”

    济阳者,济水之阳,指的是南济水。实际上济阳城离北济水更近一些,出了北门不远就是津口。

    夏秋时节,水量充足,载着巨型抛石机的楼船得以从容航行。楼船经过改造,飞庐大幅度缩小,只剩下中央一个一丈见方,却有三四丈的高台,以供观察手居高临下,观察校准方位。船头船尾各有一个望楼,也有观察手站在里面,进行三角校准。

    考虑到内河水系的限制,一艘中型楼船只能装一架巨型抛石机及配备的各种弹丸,观察手、操作手加起来不过三十人,加上水手也不到五十人,凡是不必要的事物全部去除,连保护的士卒都没有。好在这种巨型抛石机的最近射程也有三百步,前后左右都有保护,倒不担心会遭到对方袭击。在他们进入位置之前,步卒已经登陆,立好了防守阵型。别说城里的守军未必敢冲出来,就算冲出来,也不可能迅速冲到他们面前。

    看着射手们前后忙碌,观察手不断的报出一个个数字,吕范有点懵,问一旁的张奋道:“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弹道。”张奋盯着楼船上的士卒,头也不回的说道。这是巨型抛石机第一次正式上阵,虽说已经操练了很久,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出乖露丑。巨型抛石机的研制思路出自黄月英,但真正投入研制却是由他负责的,他不想被人笑话,更不想被伯父张昭埋怨。

    他不说,吕范还能猜出一点,他说了,吕范更懵。吕范咂了咂嘴,决定不问了。这种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办吧,以后再问也来得及,现在当着这么多部下的面,丢不起这个人。

    吕范有些后悔。木学堂的文章虽然传播不广,可是他作为战区督还是可以收到的,只是他一直没怎么看。这些文章太枯燥了,而且看不太懂,他以前收到这些文章都是扔在一边,最近才觉得有必要看看,原因和陆议有关。陆议设计赚荀衍的思路就来自于袁敏一篇治水的论文,这让他很有压力。

    如果不努力,这战区督做不久啊。

    忙活了半天,巨型抛石机准备就绪,又粗又长的梢杆被拉下,固定,二百斤重的铁弹装进了弹筐,观察手、操作手再一次核对了相当的数据后,屯长下达了发射的命令。

    “放!”

    一个上身**,肌肉贲起的壮汉挥起巨大的木锤,用力击下,“”的一声巨响,粗若大腿的弩机被打开,巨大的配重箱落下,梢杆拽着弹筐开始滑动,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弹筐滑过长长的凹槽,甩上了天空,在最高点处,铁弹脱离了弹筐,带着刺耳的破风声,呼啸而去。

    “轰”一声巨响,铁弹偏离了目标城门两三丈,正中城门上的城楼一角,落入瓮城之内,震得大地为之一颤。城楼被击中的部位瞬间迸散,木屑四飞,哗啦啦的巨响声中,城楼塌了半边,瓦片、木头不断地向下断,城下的士卒惊恐万丈,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县丞吴质仰起头,看着少了半边的瓮城城楼,激零零打了寒颤,一道热流从大腿根涌了出来。

第2073章 初上阵(醉爱哥基打赏加更)

    铁弹落地,震动了瓮城,也震动了城中守军的意志。

    看着倒塌的城楼,看着地面深深的大坑和被殃入的同伴,无数人都傻了眼。抛石机见得多了,没见过威力这么大的抛石机。这要是打在身上,岂不是粉身碎骨,死无全尸,至亲也认不出来啊。

    济阳令吴朗虽然没有像吴质一样直接尿了裤子,却也吓得不轻。济阳属陈留,董昭入境时,济阳便降了,后来一直听从董昭的命令。这次吕范来,第一个目标就是济阳,还在城外摆出如此严整的阵型,分明是要给济阳一个教训,对形势的严峻,他自认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可是看到这铁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准备好。

    一个县城而已,守军不过两千人,而且大部分是各家的部曲、依附,算不上什么精锐。就算吕范不亲自上阵,兵曹掾卫恂率领的郡兵也足以攻克济阳,摆出这么大的阵势已经足够,根本用不着动用威力如此巨大的抛石机啊。

    他是想把我济阳城直接砸烂吗?

    吴朗有些慌,命人赶紧去找县丞吴质。吴质是董昭的郡人,董昭主兖州事,吴质前往依附,被派到济阳来做县丞,协助他守城。现在济阳面临覆灭之祸,他自然要找吴质商量。

    吴质很快来了,只是脸色难看,走路的姿势也不太正常,离吴朗还有好几步远,他就停下了,躬身施礼。吴朗心慌意乱,也没有多想,指了指损毁的城楼,直接问道:“季重,你看到了吧?”

    吴质苦笑。他知道吴朗想说什么。吴朗是陈留吴氏族人,吴匡被袁术杀了,吴懿兄弟在益州,和曹操结了姻亲,吴朗自然不肯向孙策低头。原本张邈在郡,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吴朗一家也没主动惹事,就当孙策不存在。董昭入兖州,吴家举济阳以降。吕范来攻,他已经将家属送到昌邑,自己孤身留守,想着若能守住济阳,固然可以立功。实在守不住,杀身成仁,也算为家族尽一份力。反正孙策入主兖州后吴家也是家破人亡,索性一搏。

    只可惜,他的勇气被铁弹一举击得粉碎。这些世家子弟,平时高谈阔论,真到了关键时刻,当不得大用,难怪董昭看不上他们。董昭留吴朗守济阳,却没指望吴朗真能守住济阳,只不过例行公事罢了。

    “质看得很清楚。”吴质神情凝重。“明廷尽力就好,实在守不住,董将军想必不会怪罪明廷。众志成城,董将军相信明廷与城中诸君。”

    吴朗的脸颊抽了抽,欲言又止。他想到了昌邑城中的家人。他很清楚,吴质就是来监视他的,如果他不战而降,他的家人就死定了。从举城依附董昭的那一刻,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如此,那些兖州世家也是如此。

    见吴朗不说话,吴质接着又道:“孙策凶残,与天下士大夫为敌,豫州世家的殷鉴在前,兖州又岂能例外?这不是天下易姓这么简单,而是关于衣冠荣辱。孙策倒行逆施,过于项籍,直与焚书坑儒的秦始皇相提并论。秦二世而崩,他又能走多远?”

    吴朗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季重,吕范势大,济阳怕是难保,你一有机会就出城吧,转告董将军,我会尽力守到最后一刻。”

    “陈留吴氏一门忠烈,明廷舍身取义,必将留名青史,荣耀门楣,德泽子孙。”

    吴朗挥了挥手,示意吴质赶紧走。他现在没心情听这些空话。虽说人固有一死,为了家族利益,他义无反顾。可是真正面临死亡时,他还是做不到从兄吴匡那样面不改色。他甚至有些遗憾,如果孙策在此,他也许可以鼓起勇气,大骂孙策几句,以示慷慨。可是孙策远在建业,他就算再英勇又有什么意义呢。

    抛石机连续发射,一次比一次熟悉,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一个时辰内连续发射二十余次,绝大部分都打在了城墙上,其中一发正中城门。铁弹击中城门的那一刻,吴朗的腿软得像汤饼,没有一丝力气,如果不是用力要攀着城垛,他几乎要坐在地上。

    城门洞开,城上城下人人变色,虽然吴朗强撑着命人上前堵塞,却没几个人行动。击破城门的铁弹余力未衰,一路滚进瓮城,砸死了好几个守在城门后面的将士,当者非伤即死,就连塞门的刀车都被撞烂了。铁弹在瓮城里停下后,有好半天时间没人敢靠近,就像这枚铁弹会突然跳起来伤人似的。

    士气早就被铁弹连续的轰击摧毁,城门虽在,却形同无人之境。

    但奇怪的是吕范并没有趁机发起进攻,在城外立阵的将士在秋后的烈日下保持阵型,一动不动。吴朗回过神来之后,下令立刻封堵城门。哪怕破城不可避免,他还是想尽可能多守一刻,就像溺水之人,为了活命,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不肯放过。

    吴朗在拼命加固城防的时候,恼羞成怒的张奋正对着部下破口大骂。前后发射二十余次,熟练度有所提升,精准度却惨不忍睹,别说和平时的训练成绩相比相去甚远,和水师的成绩比也差了很多。甘宁的军报上说,他在攻东平舒的时候,命中率达到一成,只有声称命中率的一半。甘宁因此大感不满,怀疑张奋派给的抛石机和操作手不是最好的。

    可现在张奋亲自上阵,命中率还不如派给甘宁的人,这要是传到甘宁耳中,甘宁或许会释怀,他的脸可就被人抽肿了。此时此刻,他已经觉得吕范在笑他了。

    张奋急了眼,唾沫飞溅,全无平日里的温文尔雅。如果被张昭看到,免不了要痛加斥责。可他现在顾不上那些,首战必须成功,不能演砸了。

    “继续给我射!三组轮流,各射十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内达不到十中一的要求,全组解散,以后不准称是我汝南木学堂的人。”张雷挥舞着鞭子,挨个抽过去。“入你老母,是这两天吃得太好,油蒙了心了?还是谁管不住自己裤裆里的东西,软了腿,准头全射给了女人?都给我听好了,不给老子把脸挣回来,阉了你们!”

    在发怒的张奋面前,不仅上阵施射的一组操作手耷拉着脑袋,不敢回嘴,观战的两组也噤若寒蝉。他们跟随张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张奋如此狂暴。

第2074章 小心思

    被张奋抽了一顿鞭子,操作抛石机的将士不敢再大意,聚在一起,绞尽脑汁的分析命中率不高的问题所在。也难怪张奋发怒,一个多时辰,二十多次发射,只命中了一次,的确有些难看。

    万一那一发也是巧合呢?研制巨型抛石机的开销很大,为了让他们安心训练,他们平时的待遇也比普通的士卒优厚,负责一架抛石机的屯长堪比优等甲级射手,不知道多少人红了眼睛,想挤掉他们呢。

    商量来,商量去,又分析了二十多发的落点,最后发现问题可能不是抛石机本身,而是承载抛石机的船不够稳定。虽然他们尽可能的固定了楼船,毕竟不如岸上来得稳固。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远隔三百步,哪怕是一点点晃动也能放大误差。配备给水师的抛石机之所以能保持十发一中的命中率,是因为水师用的战船更大,而且船舱里装载了更多的铁弹他们不可能随时随时的补动,所以会将货仓尽可能的装满船大,又是满载,稳定性自然更好。

    三个屯长统一了意见后,向张奋请示,将其他两艘船上的备用铁弹集中到一艘船上,尽可能满载,再在两岸立下木桩,锚住楼船。

    张奋反复审查了讨论结束,觉得有一定的道理,至少值得试一试。

    在张奋等人商议的时候,吕范一直在旁边看着。木学堂也好,辎重营也罢,一向有一根筋的风评,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数字能和人争半天,大有算学大师徐岳的风范,只是他常年镇守在外,没亲眼见过。此刻看着张奋与一群士卒挤在一起讨论问题,他算是近距离见识了一回。

    张奋不是普通工匠,他是彭城张家的人,伯父张昭是青徐名士,这样的人成为木学祭酒已经令人意外了,现在和这些士卒一起讨论问题,嬉笑怒骂,出口成脏,即使吕范也有些意外。

    张奋请示了吕范,随时开始准备。有人转移铁弹,有人在岸上立桩,再用绳索紧固,忙得不亦乐乎。济水很宽,水位也很高,要将一艘楼船固定在河中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辎重营有很多聪明人,尝试了几次后,有个工匠想起了徐大师三角形最稳定的原理,提出了一个办法:每个点用两根绳索,成一定角度,这样两根绳索都拉紧后,这个点就基本稳定,除了上下有一定的起伏,平移的幅度大大降低。抛石机发射时,主要的偏移就是水平方向,尤其是向后,也就是偏离河岸。一艘楼船有四个以上这样的固定点,就可以基本保证水平方向的稳定,将偏移降到最低。

    忙活了半天一夜,第二天一早,抛石机再次试射。这一次,命中率有了明显的提升,第一轮试射第三发时,一枚铁弹就击中了目标,紧接着,第九发再次命中,超额完成了任务。其他两组也都实现了十发一中的要求。

    吴朗利用一夜时间抢修的城门在半天时间内被四枚铁弹命中,连门框都被砸烂了,想修都没法修,只好接受吴质的建议,用土将城门堵死。抛石机的威力再大,毕竟不能直接轰塌城墙,只能以城门为目标,将城门填起来,抛石机还能有什么用?

    吴朗觉得有理,一不作,二不休,干脆将四个城门全用土封死了。

    吕范在城外看得清楚,倒也不急。城门都封死了也好,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只能等死。即使如此,他还是命令部下严格按照战法加强对城门的戒备,并在抛石机基本实现预定目标后开始攻城的配合演练。

    卫恂率领的郡兵要练,吕范率领的浚仪战区常备兵也要练。巨型抛石机不仅能抛射二百斤的铁弹破门,还能批量抛射十斤左右的弹丸,一发数十枚的铁弹从天而降,方圆十丈以内,再厚的盾牌也抵挡不住。可是抛石机的射速慢,即使是三架抛石机同时射击,也只能针对一个相对有限的范围进攻,这时候步卒能不能及时跟进,撕开对方的防守,不给对方补防的机会,就要看步卒的训练水平了。

    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很多,新的武器带来了新的战术,也对将士提出了新的要求。吕范很清楚,这是他的机会,不仅纪灵在羡慕他,中军的朱桓、满宠也羡慕他,他们都要等着巨型抛石机到达后才能进行配合作战,而他现在就可以开始。

    吕范与张奋、卫恂反复商量,最后拟定了方案,城中有两千守军,除了保护抛石机必要的人手之外,还有一万多人可以调用,其中包括卫恂带来的五千郡兵。吕范决定,这一万多人分成五组,两组警戒,监视其他三个城门,剩下的三组在北门,轮流练习进攻,第二天再换一组,争取在三天时间内完成每组至少三次演练,基本掌握配合抛石机攻城的能力。到了冤句,派三组同时攻城,进行实战演练。这样到了定陶之后,他们就是当之无愧的主力,甚至可以和朱桓率领的中军平起平坐。

    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各营校尉都和吕范差不多,摩拳擦掌,热血沸腾。

    围城的第三天,吕范对济阳展开了真正意义上的进攻。不仅有抛石机进行远程打击,楼车、冲车,射手、重甲步卒,各种攻击手段轮番上阵,互相配合,打得吴朗几次绝望,以为破城在即,但运气一次次的降临在他头上,好几次眼看着江东军就要登上城墙的时候,远处就会响起清脆的鸣金声,江东军就会如潮水般的退去,重整阵型,然后再次发起攻击,隔一段时间还会换一营士卒。

    就在吴朗信心大振,以为江东军不过如此的时候,吴质闻出了不祥的味道。

    实力如此悬殊,吕范却如此大费周章,这不是在攻城,这是在练兵。吕范的目标根本不是济阳,也不是济阳以东的冤句,他的目标是定陶、昌邑这样的郡治坚城,他这是在为最后的攻坚做准备。

    吴质觉得事态严重,但他没敢和吴朗说,生怕他刚刚激起的信心一旦崩溃,济阳可能立刻易手。他对吴朗说,双方实力相差太大,虽然济阳士庶全力反击,伤亡却在与日俱增,他要赶回昌邑,请董昭派兵增援。考虑到朱桓、满宠还拦在定陶,董昭要来增援济阳要费不少手脚,必须提前准备。

    吴朗虽然不太信吴质,但他也清楚,吴质在这里没什么用,想走就走吧。

    趁着夜色,吴质换了一身普通士子的衣服,悄悄地出了城。他早就准备好了退路,又年轻力壮,还有一身不错的武艺,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出城之后,他也没有直接向东,而是向西,绕了一个大圈,快进了东昏界,才渡过济水,向北赶往平垣,再赶往昌邑。

    吴质离开得很及时,他走后的第二天中午,济阳易手。倒不是吕范攻击得手,而是城里的守军自己崩溃了。虽说江东军一直没能真正攻上城头,但一轮接一轮的铁弹雨从天而降,已经将他们本来就不多的信心彻底摧毁,当江东军再一次发起攻击时,他们连城都不愿意上,一个个躲在城墙角下,聊着天,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命运他们其实也清楚,真要被砍头的是家主,他们这些部曲只会吃点苦头,不会送命,至少要比面对城外拿他们练手的江东军和抛石机安全得多。

    吴朗知道大势已去,带着几个部曲蹲在残破的城垛后面,面如死灰,一言不发的看着城外。他几次想拔刀自刎,手摸了刀环好几回,还是没能狠下心。

    江东军没有遇到抵抗就上了城,看到这些放弃抵抗的守军,很是无语。

    吕范也很无奈,对吴朗很不满,见面的时候态度很不好,二话不说就让人砍了他的首级,然后派兵大索,依照名单,挨家挨户的搜,将城中大族集中起来,家主斩首,首级挂在官道上示众,家属、部曲充为官奴婢,等待发卖,家产没收,充作军资,土地、房产则集中造册,等待统一调配。这些事由陈留太守张超带人处理,不需要吕范太费心。

    在济阳休整了两天,吕范率部赶往冤句。

    不知道是事先收到了消息,还是被挂在官道上的首级吓坏了。吕范刚进入冤句境内,冤句令张讷就在郡丞凉茂的建议下投降了。他不仅派人向吕范投降,还派凉茂去定陶向朱桓投降。凉茂是昌邑人,与满宠相识,学问不错,有辩才,引经据典,一番话说得满宠不好拒绝,只好出面向朱桓说情。朱桓也意识到了吕范的小心思,不愿意让吕范一个人占便宜,接受了张讷的请降,派人通知吕范,让他率部赶到定陶会合,参与攻城。

    吕范气得大骂张讷,却无可奈何,只得率部赶往定陶。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冤句大族虽然投降了,却也没能免除惩罚,除了家主不用砍首示众之外,其他的一律按规矩处理,向满宠求情也没用。事实上,这些事根本不用朱桓处理,满宠才是最坚定的执行者,他在豫州这几年一直就是这么干的。

第2075章 战法革新

    (前章结尾处有修改,请先回看。)

    满宠坐在案后,平静地看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凉茂,忽然有些怜悯。

    凉茂是一个多聪明的人啊,怎么几年不见,迂腐至此?左一句诗云,右一句子曰,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吴王从入主豫州起,致力于打破的就是这些书生唯古是从、不通世务的习气,凉茂也当有所耳闻才对,怎么还是如此冥顽不灵。

    满宠不想再听,曲指轻叩案几。“伯方,你真想救冤句诸家吗?”

    “义在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那好,我给你指一条路。”满宠脸上浮起一抹浅笑。“这件事关系到对整个兖州的方略,不唯于冤句诸家,你若真想救人,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凉茂慷慨激昂。“你说,只要能救人,我绝不放弃。”

    “去建业,求吴王。”

    凉茂眉心紧蹙。“我可以去建业,但你能保证冤句诸家不受伤害吗?”

    “伯方,既然他们投降了,我们就不会轻易杀人,但是……”满宠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打断了凉茂。“你指望一点影响也没有,那也不可能。你速去速回,最多也就是一个月,若你能求得吴王的赦免,这一个月的辛苦就算是对他们的惩罚,也不为过。我想,他们也是愿意的。”

    凉茂盯着满宠看了半晌,无奈的答应了。满宠说得对,如果能避免家产被充没,做一个月的官奴婢也能接受,相信有满宠在,不会太为难他们。这件事不是满宠能解决的,只有去求吴王。现在朱桓接受了冤句投降,吕范还没接到命令,万一耽搁了,吕范围城,大杀四方,说什么都晚了。

    “那就拜托伯宁。”

    “应该的。”

    满宠眼中的笑意更浓。凉茂心中疑惑,却不好问。满宠立即为他办理了路传,解决凉茂沿途的食宿问题,还可以调用船马,尽快赶往建业。事关重大,凉茂也不迟疑,立刻出发。

    朱桓担心吕范有怨言,不肯接受命令,派陆议亲自去传令。

    陆议不久前还是吕范的副手,他在浚仪的战功也要分一部分给吕范,吕范多少要给他一点面子。

    换了以前,朱桓根本不会考虑这些,吕范服不服有什么关系?军令如山,他还敢抗命不成?现在不同了,他要顺利拿下兖州,需要吕范的配合,如果战事刚开始,两人就不和,甚至要到吴王面前告状,就算能告赢,也会给吴王留下能力不够的印象。

    陆议接受了命令,赶到冤句,与吕范见面。不出朱桓所料,吕范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他无法指责朱桓,却将矛头对准了满宠,认为满宠是兖州人,对州人网开一面,违背了吴王的初衷。

    陆议笑而不语。吕范盯着他看了半晌,有些不高兴。“怎么,我说错了?”

    “岂敢。”陆议谦虚地拱拱手。“我只是想起一件事,忽然有所领悟。”

    “什么事?”

    “当初公孙瓒与刘虞政见不合,以致于互相攻击,刘虞率部围攻公孙瓒,却被公孙瓒反杀。这件事传到大王耳中时,大王曾有过一句断言。”

    “哦?”事涉孙策,吕范不敢大意,收起满心的不忿,凝神倾听。

    “大王说,对付草原上的蛮夷,单纯的施恩或者示威都是不够的,必须恩威并施,刘虞施恩,公孙瓒示威,两人同舟共济,才能有所成效。这两人一个离不开一个,却互相攻击,真是自掘坟墓。刘虞死了,公孙瓒也活不久。当时我们都不太信。后来朝廷又派去了手段更加高明的张则,公孙瓒也活得不错,我们都把这件事忘了。直到刘和与公孙瓒同归于尽,幽州也落入刘备之手,我们想起大王当时的判断,这才明白大王的高明,于人于事,皆能一言中的,直指要害。吕督,你觉得大王看人准不准?”

    吕范尴尬地笑了两声,连忙表示赞同。满宠统兵为前锋是孙策的安排,他质疑满宠就是质疑孙策识人不明,用人不当,告到孙策面前,对他没有好处。况且陆议也说得清楚,用满宠就是施恩,让兖州人看到一点希望,不要负隅顽抗。其实区别也不大,该做的都做了,只是少杀了几个家族的家主而已。相比之下,他如果执意攻城,为了多杀几个人,却要付出更多士卒的性命,就和公孙瓒攻杀刘虞一样,是极不明智的举动。

    “伯言,你能在大王身边见习多年,实在令人羡慕。努力,不要辜负了大王多年的栽培!”

    吕范随即派参军濮阳逸与张讷接洽,传达了投降的相关条件。得知凉茂已经赶往建业,张讷和城中大族松了一口气,平静地接受了。虽然做官奴婢很残忍,毕竟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机会,万一凉茂能求得孙策的允许,能像对待豫州世家那样,恢复他们的正常身份,发还一些家产,总比现在就被吕范杀了好。

    因为张讷同时向朱桓请降,冤句就不算吕范的战功,吕范也就没有战利品可言,所有抄没的财物都要由朱桓调配。不过陆议和朱桓事先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他们做出了一些让步,承认吕范也有逼降的功劳,分了一部分战利品给他。

    无功受禄,吕范有点不好意思,随即接受了朱桓的命令,率部赶往定陶。

    朱桓事先接到陆议的回复,也很满意,调整大营,将正对定陶南门的位置让给吕范,以便载有抛石机的楼船能顺利进驻阵地,自已则将大营东移,准备迎战从昌邑方面来的援军,进攻定陶的任务交给吕范、满宠,他不参与争功,一心一意为吕范、满宠提供掩护。

    顺利的拿下兖州就是他最大的战功,董昭才是他的对手,李进已经不配和他交战了。一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朱桓的自尊心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有一种境界升华之后,俯视对手的感觉。

    两天后,吕范到达定陶,面对朱桓的安排,他非常满意,第一时间赶到中军大帐,向朱桓当面汇报攻取济阳的过程。攻一个小小的济阳用了五六天,如果不解释一下,难免有贻误战机的嫌疑,万一传到孙策耳朵里,这事就解释不清了。

    朱桓接受了吕范的解释,但他也婉转的提醒吕范,济阳、冤句都是县城,得失无关紧要,也起不到真正的练兵效果,定陶才是更好的对手。拿下定陶,兖州就没有什么城池能拦住他们前进的步伐,全取兖州只是时间问题。

    吕范讪讪地应了。

    朱桓随即聚将议事。他首先与张奋商量,能否再造几架巨型抛石机。张奋带来了三架,威力是不小,数量未免太少,一个城门放一架,射速太慢,无法满足要求。

    张奋解释说,巨型抛石机制造要求很高,尤其是梢杆,必须用铁件加固才能避免折断,仅凭木材本身是承受不了如此巨大力量的。当初黄大匠初造巨型抛石机,就曾因为梢杆折断而砸断了腿。除此之外,抛石机的支架要求也很高,需要大量的上等木材,还要经过精心处理,如果干燥不够,或者尺寸误差超过要求,都会影响精度。所以,巨型抛石机开始建造的时候就确定了求精不求量的原则,目的就是用于攻坚,而不是代替普通的抛石机和强弩。

    吕范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经过几天与巨型抛石机配合作战,他有点新的感悟。巨型抛石机威力巨大,可以在三百步外发起攻击,直接破门,毋须像冲车一样冒着对方的箭矢冲击,更加安全,可以对以前的攻城战法进行调整,集中三台巨型抛石机,猛攻一门,将对方的兵力吸引过来,予以重大杀伤,消耗对方的兵力,打击对方的士气,最后再用步卒进攻,强行夺城。

    这么做可以发挥巨型抛石机的技术优势,先行摧毁对方城防,最大限度的减少己方将士的伤亡。他在济阳的时候已经试验过,被巨型抛石机连续打击一天后,城墙上的防守力量所剩无几,攻城的将士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实质性的反抗就顺利登城了。

    说起新战法,吕范眉飞色舞,心情愉快,丝毫没有注意到朱桓、满宠等人无奈的眼神。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吕范都占了先机,拔了头筹,新战法开创者的名号非他莫属了。

    诸将聚在一起,反复商讨,最后决定以定陶为对手,继续完善、检验新战法,争取在定陶城下将新战法的要点摸清楚,并训练各部,让所有的将士都能适应新战法,为将来进攻昌邑做好准备。

    说完这些,朱桓忽然有些担心。“张祭酒,董昭如果想仿造这种抛石机,有可能吗?”

    张奋微微一笑。“将军,兖州也有工坊,一直在模仿我们的马车,可是到目前为止,最上等的马车依然要花重金到汝南买,他们造出来的马车就是不如我们的马车平稳,不如我们的马车轻快。至于抛石机,我敢说,就算我将图纸给他,他造出来的东西也达不到同样的威力。”

    陆议一直在旁边听着,忽然说道:“将军,我有一计,也许可以解决抛石机数量不足的问题。”

第2076章 中伏(墨香丶丶丶打赏加更)

    吴质回到昌邑的时候,董昭刚收到济阳城破、冤句投降的消息。

    计算时日,吴质庆幸不已。他如果犹豫一下,迟走一天,也许就成了吕范的俘虏,能不能逃出来,就看天意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以后还有富贵可图。

    吴质向董昭汇报了济阳战况,尤其是抛石机射出的铁弹,铁弹一发破楼,落地后声如巨雷的威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两天想起来还有些胆寒,总觉得裆内有湿意。

    董昭之前已经经由董访提醒,知道巨型抛石机的存在,此刻再听吴质所言,心中虽然不安,脸上却没露出太多的惊异。济阳、冤句都是县城,失守是意料之中的事,定陶倒是很重要,但定陶已经被朱桓用骑兵封锁,董访想了很多办法,想派人进城通知李进,都无功而返,白白折了几十个勇士。

    看来朱桓早有准备,一心要用定陶来试巨型抛石机的威力,威慑兖州世家。定陶之后,便是昌邑。昌邑既是山阳郡治,又是州治,得失对人心士气影响很大,无论如何都要坚守住。兖州能不能坚持到袁谭来援,基本上取决于昌邑能守多久。

    他有足够的兵力,也攒了足够的粮食,不怕朱桓围攻,唯一的问题就是巨型抛石机。他虽然不太看得上吴质,但危急存亡之际,吴质能从济阳逃出来,兼有智勇,又亲眼见识过巨型抛石机的威力,殊为难得,是可用之人。

    董昭任命吴质为参军,襄赞军务,随即向他征询守城之道。

    吴质受宠若惊。他在路上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此刻见董昭发问,不假思索,建议董昭利用巨型抛石机移动不便,只能借助楼船,不能上岸的弱点,放弃临水的北门,退守内城。

    董昭沉吟不语。吴质的对策不能说无用,但治标不治本。他奉袁谭之命,率兵守兖州,躲在城里不出战,坐等朱桓来攻,已经惹人非议,如果再连昌邑的外城也要放弃,退守内城,未免让人寒心。内城空间有限,只能驻扎一部分军队,不能收容百姓,难道让百姓投降朱桓?

    况且在昌邑之前,还有定陶,他总不能看着定陶被朱桓攻破而不救。他和李进的约定是李进守城,消耗朱桓的锐气,然后再内外夹击,可不是见死不救。仅凭李进本人的兵力,他是守不住定陶的。

    吴质停了片刻,又道:“将军,昌邑临水,而江东水师强劲,于我军威胁甚大。济阳、定陶,包括昌邑都有此困。若想守住兖州,怕是要另选离水较远的坚城,使江东水师无从发挥。”

    董昭眼睛一亮,重新打量了吴质两眼。这个提醒很重要。兖州水系众多,很多城池都依水而建,这本是好事,平时利于船只转输,战时利于守城,现在情况有变,江东水师拥有绝对优势,可以利用水路来减轻物资转运的消耗,还可以运输重型器械,对守方非常不利。要想抵销江东军这个优势,就应该选择一个离水相对远的城池,至少让威胁最大的巨型抛石机无法直接到达城下,对城门产生威胁。

    “你觉得哪儿比较好?”

    “以守兖州而论,甄城似乎合适。”

    董昭无声而笑,走到吴质面前,轻拍他的肩膀。“后生可畏。小子,以你的才华,怎么会寂寂无名?”

    吴质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之所以在乡里没有名声,一是因为他太年轻,二是因为他与乡里前辈不睦,特立独行,觉得那些人没有真才实学,那些人也不愿意理他,只当他不存在。

    “甄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是怎么去甄城,却要好好思量。”

    董昭收回手,来回踱了两步,有些头疼,退守甄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本来的计划是固守昌邑、定陶两个郡治,不仅储备了大量的物资,还将各县县令、县丞的家属都安置在城中,现在想退守甄城,就要想办法将这些物资和人都转移过去。甄城太远,需要的时间也太久,朱桓不可能坐视他退守甄城,野战似乎不可避免。双方兵力差不多,但战斗力相距不小,他没什么取胜的机会。

    董昭站在地图前,来回看了两遍,转身对吴质说道:“季重,我想让你去一趟东平,你敢去吗?”

    吴质想了想。“将军是击破纪灵,据亢父,以阻朱桓?”

    董昭笑道:“季重以为可行否?”

    “避实就虚,声东击西,将军高明。”

    董昭扼腕而叹。“用兵以正合,以奇胜。如今我军不能以正合,只能出奇,本是无奈之举,有何高明可言?纵使一时得计,也不过是拖延些时间罢了。季重,世事维艰,正是尔等少年用力之时,切不可辜负了自己的才智。”

    “多谢将军。”

    亢父在金乡之东,属任城国,一直在任城督纪灵的控制之下。亢父和方与是兖州东北部与徐州之间的必经之路,东侧是峄山,西侧是巨野泽,中间有几座小山,易守难攻,可以当作阵地,纪灵自然会派兵把控,但纪灵拿下金乡之后,亢父已经在他身后,防备相对会松懈些,如果兵力足够,又能出其不意,拿下亢父的机会还是有的。

    董昭没有把握正面迎战朱桓,可是面对纪灵,他很有信心。纪灵虽然名列九督之一,但他投靠孙策的时间相对比较短,麾下将士也也不如吕范等人的部下精锐,尤其是臧霸、孙观等人,原本是泰山诸贼,保留了更多的流寇作风,打顺风仗没什么问题,真要面对面的硬捍,他们的战斗力连满宠率领的豫州郡兵都不如,更别说朱桓率领的中军了。

    朱桓在定陶,离昌邑有百余里,离亢父有两百多里,如果能迅速击溃纪灵,就算朱桓收到消息赶来,也未必来得及。击溃纪灵,占领亢父,他可进可退,既可以拦住朱桓的大军,让物资和人员从容撤退,也可以退到东平国都无盐。比起昌邑,无盐离水比较远,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巨型抛石机的优势。

    董昭与董访、吴质商量后,派董访率一万冀州兵出城,迎战纪灵,然后诈败,引纪灵靠近昌邑。吴质则赶往东平,与朱灵联络,请朱灵出兵接应,最好能夺取亢父,切断纪灵的退路。

    董访、吴质答应,随即分头行动。

    纪灵拿下金乡后,再接再励,又拿下了东、方与,连战连胜,战利品丰厚,士气高涨,孙观、昌等人觉得不过瘾,几次请求纪灵继续西进,攻击昌邑。

    昌邑不仅是郡治,还是州治,户口本来就多,董昭又将大量的世家家眷作为人质聚集到昌邑,这些人随身肯定带着细软,如果能打下昌邑,战利品之丰富绝非一两个县城可比。

    纪灵不同意。昌邑城里有钱,但昌邑城里还有兵,董昭麾下有数万冀州精锐,绝非他们能够取胜。朱桓再三吩咐,要等他们拿下定陶之后再合兵进攻昌邑,现在定陶未下,他擅自进攻,一旦遭受挫折,必受军法处置。

    昌等人很是不以为然,觉得纪灵胆小。朱桓算什么?他不过是吴王中军的一个普通将领,因为是江东人,这才做了主将。他想独揽大功,让张奋从西而来,先将大功都抢走了,却让我们做诱饵,牵制董昭,摆明了就是欺负我们不是嫡系。

    纪灵不为所动,昌等人也没办法,可是当他们收到董访率部出城的消息时,他们坐不住了,再次向纪灵请战。董访只有一万人,又是主动进攻我们,我们总不能不战而退吧?若是如此,董昭出城增援定陶,我们岂不是又违抗了朱桓的军令?

    纪灵也觉得不好处理,只得下令迎战。他出于谨慎起见,派人急报朱桓,说明情况,以便朱桓有所准备,免得到时候来不及反应。

    两军在济水北岸相遇,孙观、昌士气高涨,抢先发起了进攻。董访早有准备,命令刀盾手、长矛手押住阵脚,强弩兵夹在两侧,全力射击。密集的箭雨从阵中跃出,射得孙观、昌抬不起头来,更遑论进攻,转眼之间,近千名士卒就倒在了阵前。

    连续三次攻击未果,损失惨重,孙观等人慌了,连忙向纪灵请示。

    纪灵倒是早有准备,他命令孙观、昌重整队形,稳住阵脚,然后派出战力最强的中军出战。比起孙观等人出自泰山贼的部下,他所领的中军不仅训练好,装备也好,战斗力明显要高出一筹,上阵之后,迅速夺回了主动权。

    董访见状,按照事先准备的计划,率部向昌邑方向撤退。纪灵不打算追击,但吃了亏的孙观等人却不肯罢休,坚请无果,干脆带着自己的人马追了上去。纪灵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追到了昌邑境内,被埋伏在这里的董昭逮个正着。

    臧霸落在后面,得知孙观、昌中伏,这才知道中了计,仅凭他自己的兵力根本无法救出孙观等人,除非纪灵出面,请朱桓派兵增援。他亲自赶到纪灵的中军大营,一句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2077章 论将

    纪灵脸色铁青,半晌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臧霸。

    臧霸伏在地上,连连叩头,汗如浆出。虽然看不到纪灵的脸,但他能感受到纪灵的怒意。纪灵已经忍他们很久了,这次捅出这么大篓子,纪灵如果不肯出手救人,他也无话可说。

    忽然之间,他心头一动。朱桓为什么这么安排,他会不会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他和孙观等人自成一系也不是什么秘密,朱桓很可能根本不信任他们,这才安排纪灵独自面对董昭,借董昭的手来重创他们,杀他们的威风。

    这完全是有可能的,除去朱桓所领的中军,满宠领的豫州郡兵曾和董昭交过手,吕范更是常年驻扎在睢阳,所领皆是跟随他多年的精锐,只有纪灵部下将士成份复杂,尤其是他们这些泰山人,名义上向孙策称臣,其实自有主张。之前太史慈邀请他去辽东,就被他拒绝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孙观、昌这次是真的死定了。

    臧霸后悔莫迭,羞愧难当,恨不得地上裂一个缝,好让他钻进去。虽然知道这是一个坑,却怨不得别人,谁让他们不听纪灵的劝阻,拼命要往坑里跳呢。

    纪灵是不是早就看破了,所以才这么谨慎?

    就在臧霸胡思乱想的时候,纪灵叹了一口气。“宣高,你说这吴国九督中谁最无能?”不等臧霸说话,他又苦笑了一声:“就是我啊,胜负且不论,连自己的部下都控制不住,有令不行,有禁不止,我还有什么脸面跻身九督?你看其他八督,有我这样的吗?周公瑾、太史子义等人就不说了,就算是徐琨、吕岱,麾下将校也没有这么自行其事的吧?”

    臧霸无言以对,面皮发烫如火,心里却凉了大半截。

    “起来吧。”纪灵俯身,扶起臧霸。臧霸也没有坚持,顺势起身。纪灵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再求纪灵增援也不过是白费口舌,自取其辱。他向纪灵施了一礼,转身正准备走,却被纪灵叫住。“你去哪儿?”

    “我等自寻死路,不敢有劳都督。以前多有得罪,还请都督海涵。只不过孙观、昌虽粗鄙,却是我的兄弟,我不能见死不救。就算是死,也要一起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去吧。”纪灵挥挥手。“你眼里只有他们这几个兄弟,没有我这个都督,也没有吴王。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

    臧霸愣了一下,连忙说道:“都督言重了。霸并无此意,我只是……”他落下泪来。“都督,当年家父被人诬陷,是他们舍了命,陪我去劫狱。救父之恩,不能不报,我当年就与他们立誓,结为兄弟,要同富贵,共患难。这些年,我也知道他们无礼,怠慢了都督,只是旧恩难忘,一忍再忍,如今咎由自取,怨不得人。虽然如此,我却不能舍了他们独活,还望都督见谅。平日多蒙都督体恤,感激不尽,若上苍保佑,能让我活着回来,一定报都督的大恩。”

    纪灵冷笑一声。“你还能活着回来吗?董昭领的可不是兖州郡兵、各家部曲,而是冀州精兵,他在黑山作战多年,足智多谋,用兵或许比袁谭本人还要更胜一筹。”

    臧霸一声长叹。“尽人事,听天命吧。”

    纪灵起身,背着手来回转了两圈,转头看着臧霸。“宣高,你信我吗?”

    臧霸连忙拱手。“这是自然,霸对都督的为人一向景仰。”

    纪灵摆摆手。“这些虚话就不用说了。你如果信你,我就和你做个交易。你退守亢父,我去救人。我不敢说一定能救出他们,只能说会尽力。”

    “都督……”

    “你不信我?”

    臧霸想了片刻,咬咬牙,向纪灵深施一礼。“霸向都督保证,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去吧,亢父交给你了。”

    纪灵挥了挥手,没有再说什么。臧霸深深地看他一眼,再施一礼,转身退出,大步流星地走了。纪灵看着臧霸宽厚雄壮的背影,眼神微缩,眼角抽了抽,握紧了拳头。他转身回到案前,铺开纸,提起笔,写了几行字,然后解下腰下的印信,叫进一个贴身亲卫,让他带着信和印信赶往定陶,面见朱桓。

    亲卫转身去了。纪灵随即下令拔营,奔赴战场。他走得并不快,还派出大量斥候打探消息,却让每一个战士都全副武装,弓上箭,刀出鞘,随时准备战斗。

    半路上,他与撤退的臧霸错肩而过,两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互相拱了拱手。

    又向前走了二十多里,斥候送来消息,孙观、昌被董昭、董访兄弟困在金乡山南坡,伤亡惨重,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援兵赶到。纪灵很惊讶,仔细询问斥候,又拿出地图看了又看,觉得其中有诈。孙观、昌所部的战斗力他是清楚的,董访一个人都能击败他们,现在董氏兄弟合围,却让他们坚持到现在?

    这分明是一个陷阱,董昭的目标根本不是孙观等人,而是他纪灵。

    纪灵原本就有这样的猜疑,所以才和臧霸交易,让他先回亢父据守,以免后方有失。此刻他心里更加笃定,不急着去救人,而是绕道北坡,沿着金乡山的北麓、荷水南岸前进,同时派出擅长攀登的斥候,让他们翻过金乡山,与南麓的孙观等人取得联系,让他们做好突围的准备。

    孙观等人都是泰山贼出身,又与太史慈并肩战斗过,山地战是他们的强项。遇伏之后,他们肯定往山里跑这几乎是本能但是董昭早有准备,派人截住了他们,将他们困在山下。他的兵力有限,要想救人,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当然,他还有更大的想法,如果朱桓不想借刀杀人,愿意派人来增援,他说不定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在收到纪灵的消息之前,朱桓就收到了董访、董昭先后出城的消息。

    朱桓不敢大意,立刻和陆议商量,并加派斥候,密切注意董氏兄弟的去向。等他们发现董氏兄弟出城之后没有向西,而是向东,朱桓判断,董昭很可能是冲着纪灵去了。

    纪灵是他们之中最弱的一环,又在董昭身后,董昭想救援定陶,必然要先解决纪灵,解除后顾之忧。这个可能性在事先就有过准备,朱桓给纪灵的命令是保持距离,避免接战。他的任务就是牵制董昭,不让董昭救援定陶,董昭如果出城追击,正符合他们的期望。

    但陆议也提醒朱桓,虽说有言在先,而且代表纪灵参加会议的还是臧霸本人,但孙观等人出身泰山贼,一直以来就和其他几个战区督的部下不太一样,他们对纪灵本人的服从有限,部下的战斗力也有所不足,守城时可能还看不出什么问题,野战却明显不足。董昭率领的却是冀州精锐,又在冀州任魏郡太守,常年与黑山军作战,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对于这种流寇的习性也非常清楚。他如果用计诱击孙观等人,纪灵就算看破了也未必控制得住,应该早做准备。

    朱桓本来不太想救孙观。他一直不太看得上这些流寇,更不喜欢不听命令的部下,可是陆议说,纪灵身为九督之一,如果阵亡,对士气影响大太。况且纪灵负责任城战区,一旦损失严重,董昭有可能从任城撤退,到时候再留兵扼守亢父,形势会很棘手。

    听了陆议的分析,朱桓深以为然,随即做出部署,准备增援。他留下吕范监视定陶城,防止李进出城,其他的人马全部赶往昌邑,阎行等人率骑兵先行,张奋率水师,顺水而下,满宠沿陆路官道前进,中军紧接其后。

    朱桓一路走一路与陆议商量。如果董昭的主力出了城,这是一个在野战中重创他的好机会。击溃董昭的主力后,形势对他们更有利,既可以直接进攻昌邑,也可以回定陶。

    陆议却觉得董昭不会这么容易就范。董昭曾与满宠对阵,不分胜负,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他一定还有其他的准备,还是谨慎些为好。兵不厌诈,急于立功往往会被对方利用。想利用对方的破绽之前,先要确保自己没有破绽被人抓住。

    朱桓听着听着,忽然忍不住笑了。“伯言,你说话用兵都像极了大王。”

    陆议笑笑。这样的话他已经听很多人说过了,朱桓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只是学了点用兵的皮毛,治道才是大王的精髓所在,这方面……”他停了一下,抬起头,看看远方,眼神有些失落。“诸葛孔明的领悟更深,我望尘莫及。如果不是大王坚持文武分途,他才是最像大王的人。”

    “孔明也能用兵?”

    “当然。”陆议笑了起来。“大王说过,之所以不让孔明为将,不是他不能用兵,而是怕他太累。孔明为人谨慎,事无巨细都要亲自亲为,为将固能百战百胜,却规模有限。若是超过十万兵,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累死。”

    “能统兵十万,那已经很厉害啦。”朱桓好奇的问道:“那你呢?”

    “我啊,如果能继续精进,将来也许能比他多一点点。”陆议抿嘴一笑,伸手一指前面。“将军,又有消息来了。”

第2078章 揣摩

    傍晚,朱桓收到了纪灵第一份军报。

    得知纪灵迫于孙观等人的压力和董访出城的事实,不得不迎战,朱桓有些不安。作为任城督,纪灵指挥不了孙观等人,无法做到令行禁止,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他原本打算加快行军速度,尽快赶到战场,却被陆议劝阻了。

    陆议说,孙观等人如果中伏,那也是咎由自取,不值得为他们冒险。天色将黑,夜间行军太危险,万一董昭的目标不是孙观,而是将军你呢?他有五万大军,就算留一些人守城,能够调动的兵力至少有四万,还是比我们多,一旦中伏,黑夜之中指挥不便,伤亡必然惨重。

    退一步说,就算要救,也要等孙观等人中伏以后再救,不让他们吃点苦头,这个隐患会一直在。孙观等人的生死不足虑,将军应该担心的是纪灵。纪灵身为孙观等人的上官,他不太可能见死不救,相比于孙观等人,纪灵这个任城督显然更有价值,董昭不会不考虑这个可能性。

    孙观可以死,纪灵不能死。纪灵救孙观,我们救纪灵。

    朱桓深以为然,他随即下令全军保持速度,即时进食,保证体力。接到命令后,将士们拿出行军干粮又被称为夫人饼的馒头有的直接吃,有的用水泡烂吃。这种晒干的馒头耐存储,有面有肉,口味不错,很受将士们欢迎。一边走一边吃,可以节省埋锅造饭的时间和体力。临战之前,所有将士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吃一个馒头,维持八分饱的状态,以便战斗开始后有体力维持长时间的厮杀。

    半夜,朱桓接到了纪灵的第二份军报和任城督的官印。看到官印,朱桓又好气又好笑。都说九督之中,纪灵最低调,没想到还会玩这一手。他安排臧霸退守亢父,又交出官印,自然是表示不惜代价,要与董昭决战。他没有向朱桓求援,救不救由朱桓自己决断,看似很体贴,其实给朱桓出了一个难题。

    纪灵如果出了意外,九督之一阵亡,朱桓这个主将如果没有一点行动,难辞其咎。

    拿着纪灵的军报,朱桓忿忿不平。“谁说这纪灵忠厚?我看他就是个奸雄。”

    陆议倒没说什么。能成为九督之一,纪灵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无能之辈。他这是以进为退,借机收拾人心呢。如果能救出孙观,当然最好,有了救命之恩,孙观等人以后再不听命令,就怨不得他下手狠了。救不出孙观,他也尽力了,没人能说他什么。如果朱桓来援,他说不定还可以打董昭一个反包围,立个大功。

    不过陆议没和朱桓说这些。朱桓勇猛过人,谋略稍有不足,孙策派他做朱桓的参军,是为了防止出现重大失误,小问题和个人领悟那就要看朱桓自己了,总不能由他耳提面命,越俎代庖。

    朱桓也清楚这一点,什么事都问比自己小的陆议不仅没面子,更辜负了吴王的一片心血。所以他如果和陆议私下议事,都会先主动提出自己的建议,再由陆议补充。如果是有其他人参加的军议,则由其他人先说,他自己最后做总结发言,择优而取。

    面对纪灵的第二份军报,朱桓反复考虑后,决定派水师继续前进,与骑兵配合,步卒则就地立营休息。交战的地点在济水以北,有水师协助,骑兵可以顺利渡河,及时增援纪灵,并保持联络。

    将士们休息了,朱桓却不敢休息。他和衣而卧,保持随时起身的状态。跟着孙策作战多年,他很清楚孙策就是这么做的,每逢交战,很少能睡安稳觉。统领大军征战不仅考虑人的智力,更考虑人的体力。

    金乡山上,纪灵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山下阵地。

    董访在山下立三重阵,挡住了孙观等人撤入金乡山的路线。董昭在更远处,阵势的最南端几乎到了济水北岸,应该是防备从定陶赶来的援兵。

    天色已黑,他看不清董昭的阵势,但他可以确认一点。如果董昭真的只是想杀孙观、昌,早就得手了,之所以等到现在,自然是为了更大的猎物,要么是他,要么是朱桓派来的援兵。至于朱桓本人,纪灵倒没想太多,这不太可能。朱桓一向自负,当初任城之战时还只是一个中军校尉,就因争功被吴王当众批评,现在成了负责整个兖州战事的大将,又怎么可能屈尊来救他。

    也不知道会是谁,如果从熟悉地形和对手的情况来看,满宠的可能性最大。满宠部有一万人,如果全来,加上他的这近万人,应该有一战之力。如果还有骑兵和水师,把握就更大了。

    “都督,你看。”一个亲卫扯了扯纪灵的袖子,声音中带着惊喜。

    纪灵转头,顺着亲卫的手向西侧看去。只是目力可及之处,有几个亮点忽聚忽散,看似杂乱无章,却有规律可循。纪灵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想起来了,这是骑兵夜间示警、传递消息的方式,据说是阎行所创,吴王曾将各种信号的含义下发各都督,他也收到了一份,只是一直没用过,记不太清了。

    此刻,看着那些离合的光点,纪灵既兴奋又后悔。兴奋的是不仅有骑兵来援,而且速度这么快,说明朱桓在接到他第一封军报之后就做出了反应。后悔的是平时功课做得不扎实,此刻看到这些信号,却不明白信号的意思。朱桓究竟派了谁,有多少兵,有什么计划,他一概不清楚。

    纪灵考虑了一下,放弃了派斥候去接头的打算。董昭现在还不知道他在这里,却一定会在周围安排警戒,一旦斥候被他抓住了,很可能会暴露他的位置,立刻发起进攻。他相信孙观等人也在登高而望,会看到骑兵的信号,至于他们能不能理解,他不在乎,只要骑兵的到来能给孙观他们坚持下去的勇气就好。

    董昭一定也看到了这些信号,他会怎么做?纪灵忽然有些好奇。如果董昭想等更大的猎物,那孙观等人活下去的希望就更大了。如果董昭怕了,他很可能会直接发起进攻,抢在援兵到达之前杀死孙观,然后撤回昌邑城。

    纪灵下令全军准备,如果董昭想速战速决,他不能见死不救。

    不出所料,山下被困的孙观等人很快发现了骑兵的存在,阵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纪灵在山上都能感受到他们死里逃生的狂喜。

    董昭收到报告,快步上了望楼,看着远处那几个亮点,眉头紧皱。

    他不知道这些亮点是什么意思,但他相信他们一定在传递某种约定的消息。有援兵来了,但这些援兵是哪儿来的,他不清楚。日落之前,他收到斥候的消息,跟在孙观等人身后的臧霸撤了,纪灵出了大营,但很快就失去了踪影,最后的位置是金乡山东麓,可能是进了金乡山,也可能过了荷水,具体情况不明。

    如果这几个亮点是纪灵发出的消息,那倒无所谓。如果是定陶方向来的援兵,这就有点麻烦了。

    董昭在心里仔细计算了一下时间,觉得是纪灵的可能性更大。定陶的援兵来得不会这么快,就算是一些骑兵斥候,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根据孙观中伏的时间来计算,就算纪灵及时请援,朱桓又迅速做出反应,援兵主力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到。他至少有半天的时间来击破孙观,甚至咬住纪灵。击败纪灵之后,再回师阻击朱桓,他就有更多的时间来转移昌邑城中的物资和人质,赶到无盐。

    董昭派人给董访传消息,让他做好进攻的准备,最迟明天凌晨,不管纪灵来没来,都要对孙观发起进攻,在中午之前解决孙观,结束战斗。

    与此同时,董昭派人回城,要求城中留守的将士做好出战的准备。如果来的是满宠或者吕范,就出城拦住他们,只要坚持到晚上,他就可以回师昌邑,以优势兵力击溃这支援兵。万一来的是朱桓率领的中军主力,那他就撤兵,与朱桓对峙,为辎重撤退提供掩护。

    董昭一连发出几道命令,心里还有很不安。战事刚刚开始,进程就超出了他的预期,巨型抛石机的出现将他做的准备毁了大半,迫使他只能放弃昌邑,退守无盐、甄城,等于让出了大半个兖州。天知道朱桓还会有什么杀器。作为江东人,朱桓得到孙策的重点扶持,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出现。

    再完美的计划,再高明的权谋,在巨型抛石机面前都是个笑话。

    这还怎么打?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孙策没有足够的粮食上,万一孙策找到了解决粮食的办法呢?

    冀州完了,袁谭也完了。就算一时取胜,山东终究还是孙策的,要想活下去,只有去并州,去关中,或者像曹昂、陈宫一样去益州,只有大山才能挡住孙策前进的步伐。

    董昭站在望楼上,看着满天星斗,心情沮丧。

第2079章 混战(兢兢业业寂寞哥打赏加更)

    凌晨之前,董昭又收到了更确切的消息,阎行率领的骑兵已经渡过济水,到了昌邑城下。

    骑兵的出现让董昭警惕起来。他知道江东骑兵的数量有限,战斗力却不容小觑,从将领到战马,再到军械,都是当世最强的。不久前,阎行大破张,为他战死官渡的妻弟报了一箭之仇。

    董昭反复考虑后,决定尽快发起攻击,然后撤回昌邑。

    他调整了阵型,派出五千强弩手和五千刀盾兵、长矛兵立阵在金乡山西,准备阻击骑兵,又派出自己的亲卫骑准备接应。袁谭除了给他留下了五万冀州精兵,还留下了一千骑兵作为亲卫骑。对于失去幽州,缺少战马的袁谭来说,这一千骑兵相当珍贵,足以体现他对董昭的信任和期望。

    面对阎行和他率领的精骑,董昭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

    天色微亮,董访就向孙观的阵地发起了进攻。他居高临下,全力以赴,一出手就派出了最精锐的亲卫营,强攻孙观的阵地。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又没能吃东西,孙观已经精疲力尽,箭矢也消耗殆尽,只差最后一击。有董昭和近两万冀州精兵掠阵,他没有任何顾忌,不用留手。

    战鼓声响起,强弩手开始射击,密集的箭雨撕破空气,飞上天空,又转身而下,射入孙观的阵中,一千步卒分作两部,在两个都尉的率领下,从不同的方向杀向孙观,还有两千步卒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一旦孙观的阵地出现破绽,他们就将冲杀进去,彻底撕开孙观等人的防守。

    听到战鼓声,听到箭矢破风的啸声,孙观、昌几乎同时跃起,拔出战刀,嘶声大呼。

    “举盾”

    被围之后,孙观等人屡次冲杀,突围不果,却将箭矢消耗殆尽,此刻面对冀州军的箭阵,他们除了举盾别无他法,被困在这一片空旷之地,能帮他们挡挡箭雨的只有故司隶校尉鲁峻的墓碑。被近十倍的大军围住,又累又饿,如果不是有援军赶到的消息,他们早就崩溃了。

    事实上,昌已经提议过投降,只是被孙观拒绝了。孙观说,就算纪灵不来救我们,臧霸也一定不会放弃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要相信臧霸,如果投降了,以后难道要和臧霸面对面的厮杀?再说了,董昭是个什么东西,他不是过袁谭的一条狗,袁谭都不是吴王的对手,他就更不行了。兖州迟早是吴王的,我们现在向董昭投降,背叛了吴王,将来再被吴王击败,岂不是自寻死路?

    昌被孙观暂时说服了,放弃了投降的想法,总算坚持到援兵的到来。此刻,他率兵在南侧阻击董昭的夹击,冲阵的任务则交给了孙观。孙观武艺好,勇猛善战,比他更擅长进攻,只要能打破董访的阻击,冲上金乡山,就能坚守更长的时间。

    昌一边下令将士组成密集阵型,互相掩饰,一边后悔平时没有像纪灵那样严格训练。平时没看出什么区别,上了阵,战斗力的差距就太明显了。昨天与董访对阵,纪灵能轻松击败董访,他们却被董访打得鼻青眼肿,还伤了近千人。

    这次如果能活着回去,一定下狠心操练这些兔崽子。昌一边立誓,一边往西看,等待着援兵的出现,不时骂纪灵几句。都一天一夜了,纪灵也没出现,看来是肯定指望不上了。

    昌在骂人的时候,孙观却没心情想这些,见冀州军在箭阵的掩护下逼近,他瞪圆了眼睛,握紧了手中的战刀。箭阵刚一停,冀州军刚刚发起冲锋,他就一跃而起,冲了出去。

    “兄弟们上啊,砍死这些河北伧夫”

    亲卫们嘶吼着,跟着孙观冲了出去。他们以前在泰山落草,常年在山中行走,后来又从太史慈学习山地战,翻山越岭对他们来说如履平地,即使是上坡也没什么影响。昨天他们凭着这项优势,至少击退了董访十几次进攻,现在他们同样面无惧色。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今天的情况有所不同。虽然孙观很勇猛,怒吼着连杀两人,但对方却没有退让,继续向前冲,两个刀盾手左右包抄,挤夹孙观,长矛手挺矛直刺,孙观手慢了一下,小腹就挨了一矛,他怒吼着扔了盾牌,握住长矛往外一推,随即贴着长矛冲了过去,一刀砍下了长矛手的首级。

    但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背上又挨了一刀。如果不是甲胄坚实,这一刀就能重伤他。

    见孙观受伤,孙观的亲卫急了,奋不顾身地向前冲。他们有的是孙观的族人子弟,有的是跟随孙观多年的兄弟,所有的富贵都系于孙观一身,自然不能看着孙观死在阵中,纷纷上前,护住孙观两翼。冀州军也不示弱,曲军侯亲自赶到了阵前,指挥对孙观的包围,希望能将孙观斩杀在阵前,尽快解决战斗。

    双方搅在一起,互不相让,杀得难解难解。

    见孙观冲阵,脱离了本阵,董访正中下怀,随即派出了最强悍的贴身亲卫,从两翼包抄,务必要将孙观斩杀在阵前。孙观一死,这些流寇就会崩溃,战斗就可以迅速结束了。

    孙观陷入了重围,左冲右突,却没能前进一步,更别提击溃对方的进攻了。身边的敌人越来越多,而且甲胄鲜明,不是普通的冀州军,甚至不是董访的亲卫营,而是董访的近卫。

    “嗖!嗖!”两枝羽箭从不同方向射来,孙观感觉到不妙,竭尽全力的转换身形,勉强避开一枝箭,别没能躲过另一枝,箭矢射穿了他的左大腿,痛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低头看了一眼那枝狼牙破甲箭,孙观心头一凉。这是军中狙击手专用的破甲箭,董访这是下决心要他的命了。

    “小心暗箭!”孙观一边吼叫着,一边抢过一面盾牌,顺手将那个冀州刀盾手的脖子割断。他用盾牌护住面门,眼睛一扫,就发出了至少三名狙击弩手,正端着弩,寒光闪闪的弩箭直直地指向他。孙观下意识地举起了盾牌,心头却是一阵凄凉。

    这么近的距离,又是六石强弩,手里这面盾牌未必挡得住。

    想不到老子会死在这里。

    但他没有听到强弩破盾的声音,却听到了一阵箭雨声,其实的没有一枝箭落在自己的盾牌上,反倒对冀州军发出慌乱的叫喊声。没等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亲卫们欢呼起来。

    “将军,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孙观大喜。“在哪儿,是奴寇儿吗?他在哪儿,老子要找他算帐,怎么现在才来?”他转头向西看,却什么也没看到,亲卫大声吼道:“不是臧将军,是纪都督!纪都督!向上看,在山上!在山上!”

    孙观一抬头,目光越过冀州军的头顶,这才发现董访身后多了几面战旗,其中一面上有一只浴火升腾的凤鸟,正展开双翅,昂首嘶鸣,旁边一面战旗上绣着一个硕大的纪字,是纪灵的战旗无疑。一阵阵箭雨正从山坡上倾泻下来,落入冀州军的阵中,冀州军伤亡惨重,那三个狙击手一个也看不到了,想来已经被纪灵身边的箭士射杀。

    孙观愣住了。他一直以为援兵是臧霸,完全没想到会是纪灵,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纪灵的部下战斗力更强,又居高临下,抢占了先手,击破董访的机会更大。

    孙观站了起来,举刀狂呼。“击鼓,杀董访!”

    “杀董访!”将士们应声大呼,在战鼓声中向董访的阵地冲了过去。昌也发现了纪灵,心中狂喜,立刻带着部下向董访的阵中发起了反冲锋。

    董访遭受夹击,又被纪灵偷袭在先,一下子阵脚大乱。他顾不得杀孙观,下令将士们变换阵型,就地坚守。在第一波攻击中,他损失了三成以上的弓弩手,远程打击已经无法和纪灵较量。他只能希望董昭能够及时反应,调整阵型,派兵增援。

    他们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孙观、昌,而是纪灵。既然纪灵来了,就不能放过他。纪灵可能出现在金乡山上并不意外,董昭做了充足的准备,他在魏郡与黑山贼作战时,也有不少部下精于山地战,完全可以和纪灵一较高下。

    董访横亘在孙观、昌的面前,死战不退。这些冀州军不愧是久经战阵的精锐,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就地结阵防守。孙观反复冲击,又增添了几处伤口,却依然没能得手,身后却传来了战鼓声,董昭发起了进攻,数以千计的将士冲进了他们之前的阵地,逼了过来。昌返身阻击,但他兵力不足,体力也快到了极限,挡不住冀州军的进攻。眼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将士倒地血泊之中,冀州军越来越近,昌急得眼睛都红了。

    “击鼓竖旗,求援,求援!”战鼓声一阵急似一阵,双兔大旗疯了似的摇摆,昌放声大哭,跪在地上,冲着山坡上的纪灵连连叩头。“纪都督,你赶紧下来救我一命吧,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以后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第2080章 教训

    纪灵站在山坡上看得分明,也是暗自叫苦。

    董昭的兵力雄厚,部署也很周密,对他出现在金乡山上应该有所准备。董访被他一阵箭雨突袭伤了不少人,却没有完全崩溃,不仅如此,他还两面迎战,铁了心要拦住孙观、昌,不让他们上山。

    要想救人,他只提供远程掩护是不够的,还要亲自突阵,击穿董访的阵地,将孙观等人接应出来。可是下山容易,再上山就难了。

    纪灵再次看向西方,希望能看到援兵的影子。哪怕只是几千人,只要能让董昭分兵,无法全力以赴,他就可以冒险一试。但西方风平浪静,看不到一点援兵到达的影响,一旦双方缠斗,董昭在西侧立阵的那一万步骑很可能会从他身后插过来,切断他的退路,到时候他不仅救不了人,自身也难保。

    或许援兵是有的,但被拦在了昌邑以西。董昭的总兵力有五六万,眼前的战场上最多三万,昌邑还有足够的人马,拦住援兵一两天不成问题。

    纪灵咬咬牙,迅速计算了一下双方的兵力和战力,决定冒险一试。他不担心孙观,但他担心昌,昌如果绝望了,他会向董昭投降,到时候再反咬他一口,说他见死不救,他无法向臧霸交待,任城战区会有难以根除的隐患。

    纪灵一边命令弓弩手射击,一边下令步卒下山,向孙观靠拢。孙观一直在突阵,很可能受了伤,已是强弩之末。再不救,一旦他战死,部下崩溃,就救不出来了。

    纪灵下令击鼓,命令孙观就地结阵,不要浪战,保存体力。他抢过一面小旗,一面喊着孙观的名字,一面用力转动小旗,示意孙观结成圆阵防守,等待救援。孙观看懂了,立刻下令部下结阵,或者背对背,互相掩护,或者寻找有利地形。

    与此同时,纪灵派出弓弩手抢占有利地图,集中火力,压制董访的攻势,为孙观减轻压力。他居高临下,箭矢射程更远,部下的训练水平也比冀州军更强一些,再加上第一波偷袭就干掉了不少冀州强弩手,人数上也有足够的优势,很快控制住了局面,密集的箭雨射得董访叫苦不迭。

    趁此机会,纪灵派出一些擅走山路的刀盾手,带着箭矢和干粮,一路奔下山,在弓弩手的掩护下强行突击。董访下令阻击,冀州军冒着箭雨向中间靠拢,企图截住这些江东军,双方短兵相接,杀在一处。江东军休息了一夜,又是下山,很快撕开了冀州军的战阵,冲到了孙观的面前。

    孙观大喜,接过一个士卒递过来的酒壶,灌了一口酒,眼泪就下来了。他拿起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又灌了一口酒,抻着脖子,将馒头咽了下去,一边吃一边说道:“老子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就是,就是,平时怎么没觉得这夫人饼这么好吃?”另一个受了伤的士卒一边啃,一边大声笑道:“将来若有机会去建业,一定要向袁夫人当面致谢。”

    “那你得活下来,还要立功,才有资格去建业。”孙观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大口酒,提起战刀,怒吼道:“兄弟们,为了去建业,拿出精神来,砍了这些河北伧夫,让他们知道我大吴的厉害!”

    “喏!”刚吃完东西,补充了体力,又补充了箭矢的将士士气高涨,齐声响应,刀盾手、长矛手到前面集结,准备强行突击,弓弩手忙着换弦、上箭,准备妥当,孙观发出信号,再次发起冲锋。纪灵在山坡上看得真切,下令弓弩手齐射,掩护孙观突围。

    董访遭到内外夹击,支撑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孙观突围上山,正自懊丧,随即又接到了董昭的命令:拦住昌,如有可能,诱纪灵下山,如无可能,则吃掉昌部,迅速撤退。

    董访领命,率部向山下退却,脱离了纪灵的弓弩射程,重整阵型,拦住昌的去路。

    昌本想跟着孙观冲出去,但他没有得到干粮和箭矢的补充,麾下将士既无体力,又无箭矢,反倒被更多的冀州军围攻,伤亡惨重,身边的将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阵地也越来越小,形势危急。他急得满头是汗,不断地下令求援,嘴里嘟嘟囔囔的骂不绝口,一会儿骂董昭,一会儿骂纪灵,一会又骂臧霸和孙观,偶尔还要骂自己几句,抽自己两个耳光,全然一副癫狂模样。

    此时,孙观突出重围,来到纪灵面前,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都督,我欠你一条命,可是现在还不能还你,我还得把昌救出来。只要能把他救出来,以后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救出了孙观,纪灵已经对救昌没什么兴趣。他更想在伤亡还不算大的情况下尽快撤离。他的位置已经暴露了,董昭一定会派人截击他,如果伤亡太大,干粮、箭矢都消耗太多,他没有把握突破董昭的阻击。

    可是这样的话,他无法对孙观说。他只能一边答应孙观,一边拖延时间。昌已经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太久,如果在他下山之前昌已经死了,那就不用救了。

    但孙观等不及了,眼看着昌的阵势越来越小,随时可能覆没,孙观带着几个亲卫就冲了下去。纪灵想拦也来不及,扼腕长叹,只得下令再战。

    看到纪灵下山,董访喜出望外,命人让开正面,将纪灵放进来,然后集中兵力,夹击纪灵的身后。纪灵对董访的心思一清二楚,不肯轻易前突,一直在山脚下立阵,凭借着士卒精练、装备精良,步步为营,董访几次冲击都没能成功,反而折损了不少人手。眼看着孙观与昌会合,正向外突围,只得再向董昭求援,尤其是弓弩手,强弩手是冀州的看家本领,没有足够数量的强弩手,他们战力大减。

    董昭见战斗僵持不下,也有些犹豫起来。纪灵的顽强超出了他的想象,而援军的表现又让他不安。昌邑离此不过十里,就算步卒、会被挡住,骑兵怎么也全无踪迹,满宠在玩什么阴谋?

    董昭越想越不安,咬咬牙,下令撤退。孙观、昌已被打残,纪灵本部的损失也不小,总伤亡接近万人,除了没能抓住纪灵本人,这一战的目的基本达到了,不如见好就收。

    鸣金声一起,董访虽然不明白董昭的用意,还是迅速下令撤退。

    冀州军散去,昌一屁股坐在地上,号陶大哭。他身边全是尸体,还活着的部下不足一曲,人人带伤,有不少人伤势很重,就算能救活也是残废。一时冲动,部下三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这亏吃大了。

    孙观也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流了下来,浸湿了战袍。他的损失也不小,三停去了两停,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他本人也受了重伤,激战时还没什么感觉,此刻天旋地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纪灵安排好了防线,赶了过来。孙观、昌相扶着站了起来,向纪灵表示感谢。如果不是纪灵亲自来援,他们必死无疑。

    董昭撤退得非常及时。他刚走不远就接到了昌邑传来的消息,来援的不仅是满宠和水师,还有朱桓亲自率领的中军。朱桓在后面,快则中午,最迟不过傍晚就能到达战场。

    董昭吓出一身冷汗,不敢怠慢,下令以辎重车为掩护,强弩手夹阵而行,防止对方的骑兵冲击。他很清楚,留在昌邑的守军挡住满宠没什么问题,面对朱桓率领的中军却没有胜算,一不小心,连昌邑都可能有危险。如果昌邑城里的物资和人质落入朱桓之手,麻烦可就大了。

    董昭防得严实,阎行一路随行也没找到什么突击的机会。他派人送消息给满宠和朱桓。满宠虽然及时赶到,却被昌邑城里的守军截住,无法前进,朱桓则远在三十里之外,根本来不及反应。满宠看着董昭退回昌邑城,气得以刀斫地,后悔莫及。如果连夜进军,没有在路上耽搁一夜,他一定能将董昭截在城外,形势将对他们非常有利,兖州的战事也可以迅速取得突破。

    朱桓也有些遗憾,不过他没有摆在脸上,反过来安慰了满宠几句,又派人送还纪灵的印信,让他安心休整,不要担心太多,他会从豫州征兵,补足纪灵的损失。纪灵感激不尽,作亲笔书向朱桓请罪,承担了全部责任,并表示将上书向吴王请罪。

    战事仓促而起,仓促而收,综合双方伤亡,董昭小胜一场,形势虽然依旧严峻,却不能说一点用处也没有。纪灵损失太大,暂时失去了威胁昌邑的能力,董昭得以解除后顾之忧,随时可以出城增援定陶,朱桓的兵力不足,只能暂缓进攻定陶的计划。

    这时,董昭收到了一个意外之喜:一队斥候在单父附近与朱桓的信使遭遇,一番厮杀后,虽然没能截住信使,却捡到一些文书,其中包括一份巨型抛石机的图纸,图纸不全,但基本构件都在,只差梢杆部分。

第2081章 技术优势

    董昭反复查验了图纸后,犹豫不决。

    巨型投石机的威力已经得到证明,对战争的影响之大不容小觑,如果可能,他当然希望拥有这样的利器,有了这种巨型抛石机,他就可以和朱桓对攻,守住昌邑的机会大增,至少不用在这种形势下后撤到甄城、无盐。

    但他担心能不能造出来,一是他不通墨学,对百工技艺不熟悉;二是图纸来自战场,会不会是一计?这么重要的图纸理论上不应该丢失,从外观上看,这份图纸也太新,不像是经常用的。

    董访则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承认董昭的担心有道理,这份图纸可能有诈,而且不全,但是昌邑有工匠,可让他们看一看,然后再做决定。曹昂为刺史时,曾经模仿孙策建立本草堂、木学堂,虽然整体水平不如汝南,但判断图纸的真伪还是有把握的。就算判断不了,也可以试制一两架,有总比没有好。抛石机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昌邑也有,这几架只是特别大,形制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董昭觉得有理,他找来昌邑木学堂的匠师,让他查验图纸。这个匠师在昌邑木学堂水平中等,图纸还是看得懂的,他反复计算了所有的数据,发现了几个错误,确定这份图纸除了不全之外,没有什么问题,遗失应该是纯属意外。

    董昭觉得不对,你不是改了几个错误么,怎么还说没问题?何况这图纸这么新,一看就不是平常用的。

    匠师有些得意地笑了。他告诉董昭,他敢判断这是真的,正因为有这两个问题。这图纸的确不是平常用的,而是发往汝南工坊,让他们赶制的。巨型抛石机的技术是重要机密,张奋不可能不考虑到图纸有遗失的可能,所以他在上面做了手脚,改动了几个关键的数据。这几个数据改动得很隐蔽,外行人的确看不出来,但真正的匠师却能发现,他不仅发现了这几个数据的问题,而且发现了这几个数据的修改规律。

    匠师将几个修改过的数据一一写出来,两两对比。这一次,不用工匠说,董昭也明白了。这修改后的数据都是按比例缩小的,只有正确数据的八成。换句话说,按照这些数据造出来的抛石机能用,但发挥不了全部威力,等真正上了战场,这些抛石机主就成了废物,会出各种意外。

    至于梢杆部分,应该是特意分开的。梢杆是巨型抛石机中最重要的部件,没有梢杆,巨型抛石机就没什么优势了。先送基座部分,供工坊备料加工,收到图纸安全到达的消息后再送梢杆部分,应该是保密措施的正常操作。也就说,没有梢杆部分是正常的,有梢杆部分才不正常。

    董昭恍然大悟,感慨张奋谨慎的同时,又有些失望。他得到了真的图纸,也发现了其中隐藏的问题,但还是没什么用。没有梢杆部分,他造不出巨型抛石机。

    匠师却不这么觉得。他对董昭说,巨型抛石机是机密,即使曹昂与孙策交好,互为姻亲,孙策也没有透露这件利器的一丁点消息,连相关的文章都不发表,但陈宫却没有放弃,一直在收拾相关的资料,并高薪聘请了一些匠师试制,希望能破解巨型抛石机的秘密。他不是木学堂祭酒,却是木学堂的匠师,参与过相关的讨论,对梢杆的制作略知一二。

    在他看来,梢杆最大的问题不是技术,而是材料。巨型抛石机的体量大,梢杆比一般的抛石机大一倍,达到五丈左右。这么长的木料很难得,就算有,处理起来也很复杂,稍有差池,梢杆就达不到使用要求。

    别说没有图纸和工艺,就算有,他们也造不出这样的梢杆,时间根本来不及。不过这份图纸依然有用。抛石机威力很大,但一直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打不准,二是不耐用。如果连续射击,一架抛石机最多用半天就会出问题。可是这份图纸上的抛石机底座结构设计得非常精妙,几乎完美的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如果按照这个图纸加工底座,再配上小一号的梢杆,就算达不到巨型抛石机的威力,也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可以尝试,如果解决了梢杆的问题,他们就能拥有真正的巨型抛石机。

    董昭心动了。匠师的分析解除了他心里的疑惑。当年袁绍攻浚仪时,也曾造了大量的抛石机,准备和守城的孙坚对攻,结果就因为打不准、不耐用,发挥不理想,白白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还耽误了几个月时间。从吕范攻济阳的情况来看,这三架巨型抛石机至少解决了打得准的问题,十发能中一二,而且连续射击了几天,也没看到损坏,耐用性也有一定的保证。

    匠师的方案可行,没有梢杆可以试制,也可以想其他办法,比如去偷,偷图纸也行,偷梢杆也行,万一偷着了呢?退一万步说,不成功也没关系,有了这些底座,现有的抛石机至少可以得到提升。

    董昭没有再犹豫,随即命匠师负责此事。

    匠师领命,随即提出一个问题。这些巨型抛石机的底座需要大量的上等木材,还需要干燥、上油,辎重营没有这么多储备,短时间内也来不及准备,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拆房子,用大户人家的梁柱。梁柱是房子的骨架,一向不惜工本,都是上等木材,而且用了这么多年,早就干透了。

    董昭看了匠师一眼,心中明镜也似。兖州虽然一直在学豫州,毕竟不是豫州,兖州木学堂的工匠还是贱民,享受不到豫州同行的待遇和尊重。此人平时一定没少受人白眼,现在要借机报复,拆人家的祖屋。不过他还是爽快的答应了。如果材料不够,就拆房子,不管是谁家的都可拆,以后再赔就是了。只要打败朱桓,守住兖州,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

    匠师心中窃喜,拱手而去。

    董访看了董昭一眼,欲言又止。董昭的这个命令一下,昌邑城中稍微有点规模的房子都保不住了,不知道要激起多少民愤。他想提醒董昭,但是他又没有这样的勇气。

    董昭沉吟片刻,眼皮一抬,沉声道:“公明,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昌邑如果失守,你以为孙策会放过他们?从孙策决定进攻兖州的那一刻起,那些房子就不是他们的了。”

    董访没敢吱声,躬身应诺。

    朱桓敲着图纸,眉头紧皱。

    图纸送出去了,但董昭会不会依图仿制,又会不会造出能威胁到自己的抛石机,他心里并没有底。过犹不及,这里面的分寸太难掌握。

    “将军,别的我不敢说,他们想造出一模一样的梢杆,我可以担保不可能。”张奋胸有成竹。“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为了研制出真正能做的梢杆,花的钱都足够造一根梢杆了。”

    朱桓吃了一惊。“花这么多钱?得有几百万吧?”

    张奋咧了咧嘴。“我说的是黄金。”

    朱桓一怔,斜睨了张奋半晌,咧了咧嘴。“这么多黄金,你怕不是掘了梁王墓?”

    张奋摇摇手。“将军误会了,我只是说值这么多钱,可没说真用这么多黄金。将军,我给你算一笔帐啊,这些年,我们为了试制梢杆,有三个甲等木匠,两个甲等铁匠,乙等的前前后后有上百个,试制过的梢杆不下百根。这得花多少钱?还有,为了这些梢杆,严在汝南木学堂住了大半年,头发都白了不少,完成之后,大病一场,养了小三个月……”

    看着张奋掰着手指头细数,朱桓惊讶不已。他没想到研制巨型抛石机会花这么多钱,真按张奋所说,花的钱恐怕真能制一根黄金梢杆了。

    “你说,我们花了这么大的心血研制的梢杆,董昭能在短时间内复制出来?我估计,最好的结果也是降级使用,用小一号的梢杆,发挥底座的稳定性。即使如此,他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

    “什么问题?”

    “弹丸。”

    朱桓眼神一闪,心领神会。巨型抛石机用的全是铁弹,铁弹的好处不仅是重,而且形状规则,飞行更稳定,对提高命中率有着不可忽视的意义。最大的铁弹重百斤,能造三四具铠甲,或者二三十口刀,董昭肯定舍不得这么大的成本,他一定会用其他的东西代替,可是就算他找替代品,消耗的人力、物力足以对现有的防务产生影响。

    “这细细一想,你们这抛石机还真是花了心思,处处透着机巧。”

    张奋一点也不谦虚。“那当然。我敢说,就算我将一根梢杆放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仿制,他们也仿不出来。”他嘿嘿一笑。“将军,你猜,我们是怎么将这些增强铁筋埋进梢杆里面的。猜出来,我输你一个月俸禄。”

    朱桓也笑了。他和陆议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情舒畅。“我认输,我给你两个月的俸禄,请辎重营的将士喝酒。”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们能解决上岸的问题,我再送你半年俸禄,如何?”

    张奋扬扬眉。“当真?”

    “千真万确。”

    “一言为定。”

第2082章 领悟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是每一个学过兵法的人都会说的一句话,但真正领悟的人却不多。

    人都有取巧心理,都想出奇制胜,所以往往重奇,却忽略了正才是基础。得知董昭重创了孙观、昌部后迅速撤回城中,不仅满宠等人遗憾,朱桓、陆议也有些后悔。他们低估了董昭,想得太完美了,一心想着让纪灵做蝉,董昭做螳螂,自己跟在后面做黄雀,没想到董昭主动撤退,让他们的计划全部落了空,白白错过了一个机会。

    纪灵损失不小,速战速决已经不太可能,他们只能沉下心来,与董昭周旋。巨型抛石机是利器,自然要尽可能地发挥用处,移动不便的弊端限制太大,早一日解决,使巨型抛石机能够自由移动,对接下来的攻坚战意义非同寻常,别说半年俸禄,一年都值。

    但朱桓也清楚,张奋他们肯定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还没有好方法,否则早就解决了。他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张奋身上,还要多做一些其他准备。巨型抛石机的体量太大,制作要求又高,无法临时制造,只能造好了从汝南运来,普通抛石机却只能就地制造。接下来的这半个多月,辎重营的工匠和将士要忙碌好一阵子,朱桓拿出两个月的俸禄,请他们喝酒,也是为了鼓舞士气,提高积极性,加快工作进度。

    在以前,朱桓是不会这么做的,即使张奋帮助吕范迅速攻克济阳,他也没把张奋放在眼里。不就是一个大一些的抛石机么,哪个木学堂不能做?现在为了诱董昭上当,他们反复讨论,听张奋讲解了巨型抛石机的精妙之处,他才意识到,眼下真正掌握巨型抛石机技术的人还真不多,就算是最初提出这个设想的黄月英也未必比张奋熟悉情况,态度自然而然的发生了转变。

    木学堂的祭酒都惹不起。黄月英造海船,张奋造巨型抛石机,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得罪他们就是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造抛石机需要大量的木料,张奋和昌邑城里的工匠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处,都把心思动在了兖州世家的宅子上,梁柱用来打造抛石机,土坯、砖块用来做弹丸,门窗、家具什么的都被拆了,能用的送入军营,不能用的劈了做柴火。世家的人不是被关起来了,就是没为官奴婢,对此无能为力,有的人甚至不得不亲手拆掉自家的祖宅。看着曾经引以为傲的庄园被拆成废墟,不少人痛苦得号陶大哭,却无能为力。

    相比之下,那些早早就投降的兖州世家在庆幸之余,心里平衡了很多。虽然不得不拿出大量的钱粮来供给大军,又交出土地,但宅子总算保住了。满宠又答应他们,将来兖州收复,重新与豫州通商,会给他们相应的优惠,绝不会让他们后悔今天的决定。

    满宠的话能不能有兑现,以后再说,相比于眼前这些家破人亡的家族,他们已经很幸运了。

    张奋赶着制造抛石机的时候,朱桓传令豫州各郡,征发精锐,弥补损失。因为纪灵损失最大,朱桓传令梁沛二国,要求征召一万青壮奔赴任城。为了让这些青壮能够安心征战,朱桓要求优先征召兖州籍,尤其是山阳、任城一带的百姓,只要满足相关的要求,成为一名正卒,立刻授田,上等好田百亩。将来立了功,还有赏,万一战死,这些田也可以留给家人。

    命令一出,这些年陆续迁到豫州境内的兖州百姓热情高涨,纷纷报名从军,沛相枣祗和梁相丁冲很快征召了一万通晓武艺的青壮,亲自送到纪灵手中。纪灵喜出望外,再次亲笔作书,向朱桓表示感谢,然后展开了训练。他将这一万青壮分为两部分,体能好、训练水平高的一部分人直接补入各营,稍逊一筹的负责守城,充作预备役,继续训练。

    孙观、昌因为不遵守将令,导致重大损失,受到了降职处分,孙观被贬为统领五百人的都尉,昌直接贬为普通士卒。臧霸看他可怜,将他召到自己身边任部曲将。经此一来,纪灵直接掌握的兵力超过六成,话语权有了明显的提升,各项命令的推行也顺畅得多,再也没有人敢随意抗命。

    一万新兵士气高昂的投入训练,准备再战。

    收到消息,董昭心急如焚。

    重创纪灵,让他松了一口气,获得了难得的喘息机会,但随着大批兖州百姓应征从军,纪灵的兵力迅速恢复,而且有所增加,让他压力很大。

    世家掌握了大量的财富和土地,也有不少依附的户口,但比起普通百姓来,人数毕竟不占优势。孙策用夺取的土地获取兖州百姓的效忠,让兖州百姓心甘情愿的成了主力,这一手太高明了。如果当初张角有这样的手段,恐怕苍天早就变黄天,江山早就不姓刘了。

    大战即将再起,巨型抛石机的制造却麻烦重重,在几乎拆除了昌邑城中大族的房屋后,巨型抛石机的底座很快准备完毕,梢杆却迟迟无法达到要求,射程和精准度的提升都非常有限。经过反复试验,又结合吴质之前提供的信息,匠师觉得问题出在弹丸上,如果用形状规则的铁弹,准头应该会更好些。

    但董昭却不愿意再试了。一枚铁弹重百斤左右,他没有这么多铁,也没有铸造铁弹的技术。为了造几枚铁弹挤占了其他武器的打造,得不偿失。他宁愿等城外的铁弹射进来,再试验巨型抛石机的性能。

    这时,吴质传来消息,他已经赶到无盐,见到了朱灵。朱灵同意派兵接应董昭,但他不建议进攻亢父。亢父易守难攻,纪灵又非常重视,即使是在孙观等人被董昭困住的时候也没有放松对亢父的防守,现在更不可能给他们机会。朱灵希望董昭经由巨野,沿着巨野泽东岸行军,进入东平国。这里地形复杂,遍布沼泽,没有当地人做向导,没有人敢轻易进入,而李典就是巨野人,他可以做向导。

    董昭反复思量,否定了朱灵的方案。他让朱灵做好接应的准备,却不肯不战而走。孙策动员百姓的能力太强,他让出昌邑,巨野泽以南就都成了孙策的地盘,这里的土地都会成为孙策诱惑兖州百姓效忠的资本,形势会更加不利。

    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让出昌邑,哪怕是多坚持一天都是好的。

    此时此刻,他除了坚持,想不出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做出决定后,他写了一份长达三千言的军报,派人送往冀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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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