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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23章 君子当自强

    孙策向后靠了靠,摩挲着扶手,目光扫过郭嘉等人的脸。

    他知道有派系就会有分歧,政治就是妥协,就是平衡,分歧在所难免,但分歧大到这个地步,他还是有些意外。

    创业还没有真正成功就开始内斗了?

    不过想想也是,如今半有天下,就财富而论,早就超过了一半,对很多人来说也算是家大业大了,派系又这么多,不争岂不吃亏?何况这个时代宗族、地域思想浓重,这些人从来不仅仅是他们自己,背后都站着宗族、地域派系,有些事情不是他们不想争就可以不争的。

    不过他也不急。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知道分寸。即使是虞翻,他也不可能坐视中原易手。正如他所说,数万江东子弟战斗在前线,前有沈友、徐琨,后有朱然、陆议,江东籍将领一直是中流砥柱。相比之下,豫州人的积极性的确有待提高,尤其是读书人,包括军师处的一些参军。

    见孙策不说话,虞翻也严肃起来,收起了笑容,欠身施礼。

    “看来分歧不小啊。”孙策轻叩扶手,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就不急,慢慢来,一个一个的说,把话说透,说清楚,说在明处,免得猜来猜去的猜不明白。”他转向张,微微欠身。“张相,由你先来。”又对虞翻、郭嘉说道:“张相说话的时候,你们不许多嘴。打断一次,罚俸一月。”

    虞翻和郭嘉相视苦笑,只得回座,向张致意。“恭听张相高见。”

    张欠身还礼,又向孙策行礼。“大王,臣以为中原、江东,俱是一体,不可分离。荆豫青徐为皮囊胸腹,江东为五脏,若胸腹洞开,五脏岂能不伤?”

    虞翻身形一动,刚张开口,孙策转身看了过去,竖起一根手指。虞翻及时闭嘴,拱手示意张继续。郭嘉看在眼里,忍不住想笑。虞翻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

    张接着说道:“不过,胸腹既为屏障,自当强壮,正如大王习武,欲成就一番武艺,岂能不吃些皮肉之苦?若遇事则足而望救援,有弩而不能张,有矢而不敢发,胸腹唯有细皮厚脂,无有筋骨,又如何能御敌于门外?纵有油膏满腹,亦不过为虎狼之食。本朝重文轻武,士气柔靡,不少读书人空喊浩然之气,却无缚鸡之力,尤以兖豫青徐为甚,是时候激励一下了。普通百姓都知道奋起反击,读书人又岂能袖手旁观?”

    虞翻斜睨了郭嘉一眼,郭嘉耸耸肩,无言以对。张说的不仅是豫州,徐州也包括在内,他自然不好说些什么。况且张说的也是实情,论尚武之风,中原诸州的读书人的确不如其他诸州,偶有文武兼修者也不为士林所重,这也是汝颍人大多为谋士,很少有将领的原因所在。徐庶、吕范在此之前都是士林边缘人士,如今因祸得福,反成了大将。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大敌当敌,豫州的确当先立足以自救,力有不逮,再请大王出兵增援不迟。若未战先怯,连普通百姓都不如,又如何能以士自居?”

    “可是……”郭嘉忍不住开口,不顾孙策以目光警告,拱手道:“大王,臣愿罚俸禄一个月,只想提醒张相一句:若仅是袁谭所领冀州兵,则豫州自当奋起抗击,但幽并凉骑兵两万,绝非豫州百姓所能御敌。”

    张笑了笑。“祭酒,你的担心的确有道理,只是关心则乱,未免过于紧张。且不说大王不会坐视骑兵入境而不理,也不说刘备所领的幽州骑兵、吕布所领的并州骑兵以及董越等人所领的凉州骑兵能不能同心同德,青徐也不是没有骑兵可用。你别忘了,太史慈就在辽东,只要大王一纸令到,他随时可以出击,或击幽冀,或跨海至青州。”

    郭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张重新看向孙策。“大王行王道,以四民为士,堪称卓见。臣每每思及,常有钦佩之心。”

    孙策笑着摇摇手。“张相,这些话就不用说了,我听了脸热。还是说正事。”

    “不然。”张很严肃的说道:“臣说的就是正事,而且是最大的正事。”

    “哦?”孙策看看张,又看看虞翻和郭嘉。张虽然不是张昭那种诤臣,却也不是谄媚之人,他又说得这么慎重,应该不是奉承这么简单。虞翻和郭嘉也有同感,凝神静听。

    张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不瞒大王,臣最初对大王的新政是有疑惑的,即使看到荆豫稳定,百姓富庶,成果斐然,依然觉得这只是大王的一片仁心,爱民可也,用之则不足。前些日子,睡前读书,正好读到杨公的一篇文章,忽然心有所悟,觉得大王所行正合其义。”

    “什么文章?新作吗?”虞翻忍不住说道。郭嘉立刻向他举起一根手指,一脸的幸灾乐祸。虞翻没理他,盯着张。

    “一篇旧作,说官制演变的。”张一声叹息,摇了摇头,既有敬佩,又有自责。“上古之事,远不可论,夏商之事也含糊不清,可存而不论,周至秦汉,为一大变,即在于变世卿而为选举,如今之百官,上至三公,下至掾吏,大多是选举而来,不仅不是世卿之家,有很多甚至连士都算不上,只要肯读书,行正道,都可以授职治民,可谓是一大进步。”

    虞翻连连点头,若有所思。郭嘉也露出思考之色。

    “如今大王更进一步,以四民为士,广设学堂,使户有读书之人,选官之外,又选择精通工商百技之人,比起变世卿而为选举,理虽相似,效果却大不相同。郡举孝廉,州举茂才,太学选士,年不过百余人,已经士多职寡,有居郎白首而不得任者。如今四民为士,百倍于前,却无冗余滞塞之苦,堪称仁政。若三十年前有此政,又何至于处士横议,党锢之难?”

    张再次行礼,又转向郭嘉。“汝颍多奇士,固为党人巢穴,如今世道变迁,汝颍又岂能固步自封,抱残守缺,空守圣人经义而不能经世济用,扶危济困?汝颍之士并非不能从武,荀公达、徐元直皆是文武全才,吕子衡、陈叔至皆是大将之才,为何其他人就不能文武兼修?若能四民同心,各逞其能,纵有幽并凉两万骑入境,也可令其泥潭陷足,步步难行。若有不足,再由太史慈增援,或大王亲至,必可摧枯拉朽,一击致胜。我想,虞相之意并非坐视中原涂炭,而是冀其自强自救。大王行王道是致民富强,不仅要富其家室,更要强其身心,富而不强,绝非王道。”

第2024章 明争暗斗(求推荐!)

    听了张的话,孙策感慨不已。谁说中年人就保守,就顽固?张的表现足以证明他不仅不保守,而且更有洞察力。他也许没有两千年的经验,但他却敏锐地看到了其中的意义。

    让他来说,未必就能说得比张透彻。

    张有些激动,脸色微红,向孙策躬身行礼。“臣失仪,死罪,死罪。”

    孙策坐直了身体,双手虚扶。“张相思维敏锐,目光如电,见人所不能见,这才是真正的王佐。孤得张相之教,幸甚幸甚。”

    虞翻、郭嘉也向张行礼,有些不好意思。鲜于程更是离席而拜,行了大礼。张一一还礼。有了张这一番话,虞翻、郭嘉也不好意思再意气用事,依次进言。

    虞翻再次声明,诚如张所言,他并非有地域之见,坐视豫州百姓独自面对强敌,而是从全局出发,不建议孙策包办一切。天子和袁谭虽然来势汹汹,但他们所领的将士不见得就比豫州、荆州将士更强,也未必能持久,这正是锻炼将士的好机会。击退来敌,不仅可以增强士气,还可以从中挑选出一批精锐,为将来反击做好准备。

    半分天下毕竟只是暂时的,将来迟早要一统天下。主动进攻需要更多的兵力,仅凭目前的中军和九都督手中的兵力显然不够,不趁现在这个机会挑选精锐,什么时候再挑?由满宠迎战董昭的战果来看,豫州本地征发的预备役完全可以承担这样的责任。这一战结束,荆豫青徐挑选出三五万精兵没什么问题。加上现有的兵力,进攻关中也许不足,扫平冀州绰绰有余。

    郭嘉承认张、虞翻说得有道理,他也会想办法利用天子与袁谭之间的分歧,尽可能牵制他们的行动,但他还是坚持要慎重对待骑兵。天子、袁谭都有孤注一掷的迹象,为了生存,他们极有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骑兵入境,最危险的不是城池,甚至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满宠率领的机动兵力。满宠只有一万多人,一旦被骑兵捕捉到机会,很可能就是全军覆没。如此一来,练兵的作用就谈不上了,豫州反倒有可能因为失去居中调度联络的机动兵力而陷入各自为战的窘境。

    因此,就算中军不出,也应该派一部分骑兵赶到豫州助阵。有了辽东之后,江东缺少战马的窘境有所缓解,集结诸部亲卫骑也有六七千骑,加上装备的优势,足以让天子和袁谭有所顾忌,不敢轻易派骑兵深入。退一步说,这也是锻炼骑兵和骑兵将领的好机会。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战马适合征战的时间也就是三五年,建安二年平定辽东之后送到中原的战马眼下就是能战的时候,就算不上阵,过了这两年也无法再充当主力,只能退役充任驿马。与其白白浪费,不如上阵,至少让骑兵有实战的机会。将来不管是进兵关中还是进军冀州,甚至于开拓四夷,骑兵都不可或缺,与幽并凉骑兵交锋在所难免,提前积累一些经验也是有必要的。

    孙策深以为然。只要抛开私心,这些人总能拿出最好的方案。他让郭嘉尽快拿出方案,同时决定由陈到率领骑兵先赶去汝南,协助满宠作战。陈到是豫州人,由他参战,有利于提高豫州世家的尚武之风。与此同时,再传书周瑜,调文丑参战。周瑜进入武陵地区后,以水师和步卒为主,骑兵用不上,文丑只充当仪仗队太可惜了。

    基本方案确定,张等人告退,孙策留下了虞翻和鲜于程。他指指案上的石砚,问道:“仲翔,这件事,你清楚吗?”

    虞翻看看鲜于程,点点头。“清楚。不过这件事我不好直接过问,已经知会高柔,让他去查,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他沉吟了片刻,又道:“不过,臣斗胆猜测,鲜于都尉恐怕也未必清楚全部实情。”

    鲜于程抗声道:“还请虞相指正。”

    “都尉有多久没回家了?”

    “这和我回不回家有什么关系?难道虞相是说我鲜于家也有人参与其中?若是如此,请虞相依律处置就是,程绝无二话。”

    虞翻冷笑一声:“你鲜于氏孤寒之户,哪有资格在这么大的生意里插一脚。不过,你若是问问那些来请愿的乡党,他们或许可以告诉你谁最急着从中取利。”

    鲜于程黑着脸,一声不吭。

    虞翻随即将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下。歙砚出自歙县,尤以龙尾山著称,原本并不太知名,毕竟丹阳读书人少,开山取石的费用也很高,为了一两块砚大费周章,成本太高。最近这几年不同了,孙策大兴文教,县县有学堂,乡乡有校,读书人的数量猛增,对砚台的需要暴增,取石制砚一下子成了大生意。

    矛盾因此而起。

    孙策入江东,先到吴郡,再到会稽,丹阳尤其是丹阳南部是最后到的,当丹阳兴文教的时候,吴郡、会稽的学堂都建成好久了,因为吴会两郡的读书人都憋着一口气,想压对方一头,所以这文教发展得更为迅猛,对文具不仅是砚,还有笔、墨、纸之类的需要远远超过丹阳,歙砚最先成名,就是因为会稽读书人的追捧。会稽商人多,很快有人看中了歙砚的利益,一路找到歙县,在那里建作坊,取石制砚,然后顺浙水而下,运住会稽。

    丹阳本地人那时候还不清楚这些,没当回事,等丹阳本地的文教兴起,这才知道这歙砚有利可图,可是从取石到销售都控制在会稽商人手里,他们竞争不过,便有人想出了其他办法。派人走门路告状只是其中之一,在鲜于程之前,就有不少人接到了类似的请托,要求赶走会稽商人,只不过那些人不像鲜于程这么耿直,扛着一块大石头就来见孙策。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件事从本质上来说,错不在会稽商人,而在歙县本地的豪强。

    虞翻说完,斜睨着鲜于程。“来找你的人是姓金还是姓毛?我估计不出这二姓,最近闹得最凶的就是这两家了,据说金家那个叫金奇的招募山越,准备武力夺取,结果消息走漏,又准备不周,将贺家当作目标,结果被人打了个伏击,死了好几个。”

    鲜于程的黑脸涨得通红。

    孙策一看,知道虞翻没有说话,鲜于程十有**是被人利用了。不过他也很好奇。“仲翔,你说的贺家是山阴贺家吗?”

    虞翻点点头。“贺家最早关注到歙砚生意,如今歙县最大的砚石作坊就是贺家的。贺家舍得下本钱,精工细作,他们制作的歙县从一开始就是文士追捧的上品,号称金砚,片石片金。宫里用的砚应该就是贺家的产品。”

    孙策将信将疑,让人取来几方砚,虞翻轻松找到了贺家砚坊的标记。

    虞翻对鲜于程说道:“你拿这些砚和金氏、毛家的砚比一比,看看有什么区别。不是我说,这么好的砚石让他们制砚实在是糟蹋。你知不知道很多人买了金毛二家的砚后,嫌他们的手艺太差,又去请贺家的工匠改制?他们还担心宫里取砚不止?就他们那手艺,谁看得上啊。”

    鲜于程尴尬不已。

    孙策抬手打断了虞翻。鲜于程可没他这样的口才,又理亏在先,再说下去,鲜于程就有挨呲的份。他也是一份好意,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孙策关照了鲜于程两句,让他先下去了。

    “仲翔,得饶人处且饶人。”

    “喏。”虞翻出了闷气,心情好多了。“大王,我以前吃这咸鱼的瘪不少,今天难得逮住机会,一时失态,还请大王恕罪。”

    “这可是真不容易。”孙策笑了几句,拉回正题,问起虞翻对当前形势的意见。刚才张、郭嘉在场,虞翻没有说痛快。

    虞翻沉吟片刻。“大王,臣以为军师处的汝颍人太多,他们考虑方案时会自觉不自觉的有汝颍意识,包括郭祭酒在内。”

    孙策点点头。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这不是短时间内能改变的,他只能多加警惕。参军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绝不是识文断字就能担任,需要有一定的学问基础,准确的说就是要知道一些理论,还要有一定的历史经验,知道过去的史事,有一定的分析能力。汝颍人才底蕴丰厚,能够胜任参军的人更多,在军师处占二分之一强。

    他也想从江东选一些人,可是能够胜任的太少了。

    “你有什么好办法?”

    “臣觉得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解决:一是质任,一是从军中选拔掾吏。诸将子弟大多有学问基础,军中掾吏有实践经验,两相结合,将来出几个人才绝非难事。尤其是质任,大将统兵在外,没有质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孙策看了虞翻好一会。他听得出虞翻的私心。江东文教不如中原,但武风更盛,为将的不少,如果征质任,江东会占到不少名额。军中更是如此,中军与九都督所领的常备兵中以江东子弟兵为主,从中选拔掾吏,江东至少要占一半。如此一来,江东籍的参军数量会猛增,甚至可能盖过汝颍系。

    “这件事干系甚大,不能操之过急。”

    “大王圣明,臣也如是想。可先进一些好苗子,探探深浅。”

    “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眼下有三个。”虞翻说道:“一个是张允子温,一个是贺齐子达,一个是凌操子统。张温年方八岁,可做个小吏,侍候笔墨起居,或陪王庶子读书。贺达年十三,凌统年十二,皆文武双全,可充任侍从。”

第2025章 沙洲之城

    孙策接受了虞翻的建议。

    他无法拒绝。张允战死沙场,他的遗孤应该得到照顾。凌操随沈友在青州作战,贺齐随周瑜进攻益州,功绩可述,将他们二人的子弟选为侍从,一方面可以激励士气,另一方面也是稳定战线,对将领加强控制的必要手段。

    虞翻选这三个人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给对手任何攻讦的机会。三人的父辈皆是军中将领,两个吴郡人,一个会稽人,就算想指责他有私心都没理由。

    孙策答应了,并让虞翻再拟一份名单备选,最后又对虞翻说道:“仲翔,听说你夫人临盆在即,有没有想过将来你的子女从文还是从武?”

    虞翻笑道:“我的子女当然应该是文武兼备。就算不从军,武艺也是必须有的。”

    “那还是从军吧。”孙策沉吟道:“能否长治久安,军中将领的境界很是关键。管得太死,士风软靡,战力不足,管得不够,又容易兵骄将悍,惹事生非。要想军队既保持足的战斗力,又能识大体,需要内外兼修、文武并重的将领,如公瑾辈。”

    虞翻眼神微闪,躬身领命。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谈了一些事情,虞翻躬身退出。孙策看着虞翻的背影,轻轻吁了一口气。虞翻是聪明人,应该能领悟他的提醒。只把目光局限于吴会甚至江东是不够的,至少要扩展到整个扬州。虞翻一直在江南做事,对江北的庐江、九江关注严重不足,有必要加以调整。

    细节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用管得太死,但大方向一定要把握住,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虞翻下了殿,快步向自己的官廨走去,步履如风。诸葛亮和张玄迎面走来,看到虞翻,连忙避在一旁,躬身施礼。虞翻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诸葛亮两眼,笑了起来。

    “孔明,你的答辩很精彩。”

    “谢计相谬赞,愧不敢当。”

    虞翻笑容更甚。“你将来是想从军还是想从政?从这个答辩来看,不从军实在太可惜了。”他扬了扬眉。“你如果担心年龄大了,习武不易,我说不定可以帮忙。随我习武期年,与大王那样的高手对阵也许不足,对付一般的将领绰绰有余。”

    诸葛亮诧异地看了虞翻一眼,微微一笑。“久闻计相矛法精湛,又有神行之术,步骑双绝,能得计相赏识,亮荣幸之至。只是亮能浅任重,恐怕不能随计相左右。将来天下太平,亮若有幸,再随侍计相左右,还望计相不吝赐教。”

    虞翻意味深长地打量了诸葛亮片刻,哈哈大笑。他拍拍诸葛亮的肩膀。“其实不习武也可以从军,你若做个军谋,必能出类拔萃,只是让郭祭酒捡了便宜,我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啊。小子,努力!”

    “谢计相。”诸葛亮再拜,看着虞翻大步流星的走了。

    张玄一直在旁边看着,脸色有些不好看。诸葛亮在荆南主持民政,将来的路子自然是从政,理论上说是他的父亲张的下属。虞翻公然挖人,还蛊惑诸葛亮从军,简直是对张的挑衅。

    “孔明,计相对你甚是看重啊。”张玄笑得有些勉强。“他可难得夸人。”

    诸葛亮笑而不语。

    两人继续向前走,眼看着就要到殿门,张玄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孔明,连计相都夸你的答辩精彩,为什么你却觉得连优级都够不上,只有良级,就算是谦虚,也未免自抑太过。”

    诸葛亮转身看着张玄,思索片刻。“子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在荆南负责屯田事务,不是军谋,筹划益州方略本不是我的职责所在,就算有所想法,也只能书呈大王,以供参考,岂能宣诸于口?军师处答辩,这是大王给我的机会,答得再好也不过是旁观者的局外之见。郭祭酒给我高评,那是给大王面子,你以为真是我的意见高明?”

    张玄若有所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到了殿前,收起笑容,举步上殿。

    孙策虽然坐在殿中,但他耳力过人,将诸葛亮与张玄的对话听得清楚,心中自有判断。诸葛亮心里的那根弦绷得很紧,过犹不及。张玄则太安逸了,心思懈怠,才具也有所不足,将来怕是难以继承张的功业,需要放出去历练历练才行。

    青徐系二十年后的希望在诸葛亮身上。

    黄河,小平津。

    天子勒住坐骑,眯着眼睛,看着黄河中沙洲,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刘晔、赵昂等人却面面相觑,神情沮丧。吕布则干脆冷笑不止,一脸的鄙夷。

    赶来陪同的荀衍正紧急传唤斥候营校尉,询问具体情况。两天前,他收到的消息还是黄河对岸只有一些斥候,并无人马,鲁肃看起来已经决定放弃洛阳,全力防守伊阙、大谷、辕三关。没想到今天陪刚刚赶到河内的天子来巡视,却发现大河中央的沙洲上有一座城,城外还有几百艘大大小小的战船在游弋。

    出现战船很正常,徐盛统领的水师去年就进入黄河,在鲁肃夺取弘农的战斗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后来转入洛水,现在再出现在黄河也不奇怪。可是沙洲上出现一座城就就让人无法理解了。筑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简单的城也要半个月以上。他如果说两天之前这沙洲上还没有城,天子根本不可能相信。

    虽然隔得比较远,但城池的形状隐约可辨,任谁见了都会说那是一座城。

    这是怎么回事?荀衍解释不清。

    用眼角余光看到荀衍的窘迫,天子暗自叹了一口气。原本听说是荀衍驻扎在河内,他还觉得是个机会。荀衍是荀的兄长,学问好,又有统兵经验,在官渡之战中立过功,和他配合作战既不用过于担心双方的隔阂,又能借助荀衍的能力,如果有可能,说不定还能将荀衍笼络到朝廷来。

    现在一看,荀衍恐怕言过其实。这也是汝颍人的通病了,互相标榜,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荀家之前就有荀爽,现在又出了个荀衍也不奇怪。说起来,汝颍名士很多,名将却非常罕见。荀衍以名士统兵,在汝颍人中很难得,要和天下英雄争锋却还差一些。

    “休若,你们准备了多少船?”

    荀衍连忙汇报。“回禀陛下,准备了四百只船,不过都是民船,没有战船。”

    天子点点头,举起马鞭,指指大河中央的沙洲。“抓紧时间派人去看看,或许是疑兵也说不定。”

    “唯!”荀衍抹了抹汗,暗自松了一口气。天子看在荀的份上,没有让他难堪,但这个任务压下来也够他受的。沙洲旁有战船,斥候要靠近绝非易事,就算打探到了消息也未必能安全的送回来。不可否认,在水师的战力上,江东军有着足以碾压任何对手的实力。

    但他无法拒绝,这是他的失误,只能由他来弥补。

    荀衍转身去安排,天子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叫过一名散骑侍郎,让他去请刘备。时间不长,刘备带着几个骑士匆匆赶来,老远就翻身下马,快步来到天子面前,大礼参拜,恭敬之至。若不是天子骑在马上,他居然要跪倒在地。

    “涿侯、征北将军臣备,拜见陛下。”

    “爱卿,平身。”天子翻身下马,虚扶起刘备。他上下打量了刘备两眼,笑道:“久闻爱卿有英雄之姿,相貌异于常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他拍拍刘备的一双长臂。“爱卿有一对猿臂,想必射艺过人,可有兴趣和朕比比射艺?”

    刘备受宠若惊,连忙说道:“陛下既有天赋,又有陈王、温侯这样的神射手陪伴左右,臣空有猿臂,却不是陛下的对手。不过陛下尚武,臣虽不敏,愿追随陛下,效绵薄之力。”

    天子朗声大笑,挽着刘备的手臂,看着大河中央的沙洲,以及沙洲上的城池。“爱卿曾在豫州数月,可熟悉这徐盛?”

    刘备摇摇头。“臣在豫州时间不长,当时徐盛尚未依附孙策,不熟悉。不过臣听说此人有小智,这沙洲上的城可能有诈。”

    “哦?”天子心头微动。

    “陛下,臣曾驻守平原数年,对这种沙洲并不陌生,在上面建茅屋居住或许没有问题,建城……不太容易。”刘备不紧不慢地说道。他虽然没有听到天子与荀衍的对话,可是看到沙洲上的城时,他就起了疑心。此刻见天子忧愁,询问徐盛的情况,他立刻将自己的意见提了出来。“依臣之见,这城纵使是真的,也不过是一些沙堆而已,作用有限,真正能阻止陛下过河的不是这些沙城,而是水师。”

    天子点点头。“爱卿可有克制水师之法?”

    “臣还在考虑,尚无妙计可以献与陛下。不过陛下身边智士如云,秘书令又与鲁肃相熟,知此知彼,想必一定能想出好办法,助陛下渡河击贼,收复东京,中兴大汉。”

    刘晔在一旁听得明白,很是无语。你有办法就说,没办法就闭嘴,提我干什么?我有办法不会自己说?

第2026章 各怀鬼胎

    刘晔对刘备的印象本来就不好,不仅仅是因为刘备朝秦暮楚,反复无常,更因为重叙宗籍时听宗正刘宠说过,刘备本人亲口承认过他没有宗籍,但刘晔收到消息,刘备在幽州一直以宗室自居。

    英雄不问出处,寒门也能出俊杰,不是宗室却偏偏要冒充宗室,本身就是一种心虚。刘晔对这种行径向来鄙视,此刻更是恼火,脸上连客套都欠奉,看都不想看刘备一眼,当他不存在。

    吕布看在眼里,热情地和刘备打起了招呼。“玄德,别来无恙?益德何在,我还想再见识一下他的丈八蛇矛呢。”

    被刘晔冷落,刘备正自尴尬,见吕布主动打招呼,连忙还礼。“益德在军中。他也是挂念温侯多时,有机会必去拜访……”

    刘晔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温侯怕是要失望了。我听说丈八蛇矛是孙策为张益德打造的,如今要与孙策对阵,这丈八蛇矛如何拿得出来。”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且不说不该与刘备正面冲突,就武器而言,天子身上的甲胄也是孙策进献的,如果天子多心,这可就麻烦了。他偷眼看了天子一眼,天子果然有些不太自然,心里更加懊恼,将还没说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看着眼前的滔滔河水出神,一副苦思破敌之策的模样。

    这的确是个麻烦,一个意想不到的麻烦。天子与袁谭、刘备合兵,空有步骑五六万,却被滔滔河水拦住去路,眼看着故都洛阳就在面前却无法前进一步。时间拖得越久,对天子越不利,一旦对击败孙策失去信心,这原本就不甚坚固的联盟随时可能瓦解,以后再想结盟可就难了。

    如何才能渡河?要不要渡河?这些都是他必须尽快解决的问题,不需要刘备来提醒。也正因为如此,刘晔很焦灼,尤其是想到对面就是故友鲁肃时。多年不见,难道要以这种方式与鲁肃重逢?

    刘晔在冥思苦想的时候,刘备却和天子、吕布聊了起来。他谈笑风生,似乎一点也没受刚才的冲突影响。他甚至将青云赤霞双剑取了下来,请天子、吕布赏鉴。天子、吕布都见过不少南阳军械,但这一对剑是黄承彦亲自打造,更加精美,吕布连称好剑,羡慕之色溢于言表。

    听得刘备笑声朗朗,刘晔更加郁闷。

    天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与刘晔并肩而立,幽幽地说了一句。“子扬,小平津下游就是孟津,十年前大将军何进被杀,洛阳火起,我与皇兄曾步行至此。”

    正在出神的刘晔惊醒,连忙后退了一步。“陛下,臣失仪,死罪死罪。”

    天子摆摆手,示意刘晔不要太紧张。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和吕布说得热火朝天的刘备,放低了声音。“刘备人如其名,有备而来。”

    刘晔不明其意,看看刘备,又看看天子。天子笑道:“子扬,你不觉得刘备太从容了吗?”

    刘晔灵光一闪,顿时恍然。天子说得没错,刘备的表现不正常。他远离幽州,在袁谭控制的地盘上作战,钱粮都要由袁谭提供,时刻都面临危险。最期望速战速决的就是他,怎么可能看到沙洲上出现了一座城,他却如此轻松,还有心思和吕布叙旧?

    “善价而贾?”

    天子无声地笑了,露出几分狡黠。“子扬,你今天有些沉不住气。”

    “唯。臣……的确有些急。”

    “因为对面是鲁肃?”

    刘晔微窘,点点头,又摇摇头。“陛下,春耕将至,据臣收到的消息,豫州根本没有春耕的迹象,摆明了是要坚壁清野,断绝我军渡河后就地征集粮秣的打算。对峙对孙策有利,对我军非常不利。”

    天子笑笑。“所以,渡不渡河,其实影响不大,至少对我们来说如此。”

    刘晔略作思索,随即明白了天子的意思。他惊愕地看着天子,有些不敢相信。天子微微一笑,翻身上马,向吕布、刘备走去,一边走一边大笑道:“等也是等,不如上马,赛一赛脚程,比比骑术,如何?”

    吕布、刘备大声叫好,吕小环叫得最欢,踢马而出。“陛下,可有彩头?”

    “当然有。”天子笑道:“刘爱卿,可敢一试?朕的吕贵人是温侯爱女,骑射双绝,不亚于男儿。你若是输给了她,可不能小气。”

    刘备拱手。“岂敢,岂敢,臣早就听说吕贵人女中豪杰,深得温侯真传,我不敢迎战,还是认输了吧。臣身无长物,有骏马一匹,愿送与吕贵人,权当见面礼。”

    吕小环道:“陛下马厩里有的是西凉大马,我才不要你的马呢。你若是输了,将这对剑送我……”

    吕布连忙喝止。“小环,不得无礼。剑是君子防身之器,岂能随便送人。”又对刘备道歉。“小女从小被宠坏了,不知礼节,还请将军见谅。”

    “无妨,无妨。”刘备哈哈大笑,向吕小环拱手施礼。“这对剑虽然不错,却久经战场,有了损伤,不敢献与贵人。不过备有短剑一口,是高价从南阳购得,是黄祭酒的得意弟子亲手打造,锋利犹胜此剑,备珍藏至今,一直未用。若贵人不嫌弃,备回头亲自送去,请陛下与贵人品鉴。”

    “是蒲元所造的神器吗?是真品吗?”吕小环眼睛一亮。她在关中就听说了,南阳铁官出了一个很厉害的少年工匠,是黄承彦的亲传弟子,打造的刀剑锋利无比,号为神器,千金难求。不过又有传言,说蒲元打造的刀剑根本不对外出售,南阳黑市卖的都是赝品。她一直想要一口,又怕上当,纠结了很久。

    “是不是真品,备不敢断言,不过锋利异于常器却是事实。”

    “那好,那好,我要了。”吕小环雀跃不已,生怕吕布再阻拦,连声答应。吕布见了,也是无奈,只得再三向刘备致歉。刘备哈哈大笑,与吕布说得更加欢畅。

    刘晔远远地看着谈笑风生,略显做作的刘备,不以为然地歪了歪嘴。这也太明显了吧,他上次去长安时就与吕布见过面,可没这么亲近。天子说得没错,刘备是有备而来。

    他在想什么呢?刘晔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有消息说,刘备到了平原之后,曾向袁谭请求,让以前辅佐袁熙的谋士青州人逢纪襄赞军务,袁谭答应了他。如今刘备来了河内,逢纪很可能也来了。逢纪在河南多年,熟悉这里的形势,他也许为刘备出了什么主意,可以渡河,却又不肯主动说出,要等天子问计,这才故作姿态,待价而沽。

    只可惜,他们的小心思已经被天子一眼识破。

    一想到此,刘晔心情便有些复杂,既欢喜,又有些畏惧。出征数月,天子的进步简直令人吃惊,就像上次西征一样,第一次战斗之后,天子都像又长大了几岁甚至十几岁似的,不知不觉之间,天子已经是一个心思机敏,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英主了,有时连自己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再过几年,天子将是何等模样?刘晔不敢想。伴君如伴虎,做雄主身边的近臣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一连数日,荀衍派出近百名斥候,却始终无法靠近沙洲,在精通水战的江东水师面前,这些斥候伤亡惨重,却连一点可靠的消息都没打听到。

    情急之下,荀衍向帐下掾吏请计。这时,主簿司马孚提醒了他一句,能渡河的地方不是小平津一处,小平津的特殊之处不过是诸津中位置偏西的一个而已。天子从轵关而来,从这里渡河最近,如今徐盛在沙洲上建城,从小平津渡河已经不太现实,何不向东,从孟津或者五社津渡河?如果还是不行,索性移兵魏郡,由黎阳渡河,直趋白马,进入陈留。那里离豫州更近。董昭进军失利,一时无法前进,如果得到骑兵的增援,就能再次发起攻击。

    从小平津到黎阳有四五百里,可是对骑兵来说,也就是两三天的路程。

    荀衍深以为然,不过他不想将功劳轻易的交给刘备。他拟了一个计划,派刘备带领骑兵沿河东进,做出要在孟津或者五社津渡河的模样,迫使徐盛率领的水师跟进,他自己则准备船只、木筏,一旦徐盛的水师主力离开沙洲,他就强渡黄河。

    江东水师擅长水战,但他们也有无法克服的劣势,速度慢,尤其是逆水而上时。等徐盛发现中计,从孟津赶回来至少要一天时间,从五社津赶回来则需要两天以上。有两天时间,他就能攻占沙洲上的小城。

    毕竟是仓促之间建成的小城,又在沙洲上,只要有足够的兵力,应该不难攻克。

    司马孚等人也觉得此计可行。刘备赶来这么久了,也没发挥什么作用,反倒是不停的要钱要粮,着实让人讨厌。如今天子率领步骑赶到,他们也不缺骑兵,刘备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如让他去增援董昭,或许还能发挥点作用。

    计议已定,荀衍随即求见天子。

第2027章 所见不同

    天子坐在帐中,一手捧着粥碗,一手拿着一份刚收到的情报。

    刘晔坐在对面,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粥碗,尽可能不去关注对面把玩短刀的吕小环。这两天吕布和刘备走得很近,刘备信守承诺,将视若珍宝的短刀送给了吕小环。是不是蒲元打造的神刀,谁也不清楚,但这口刀的确好,不仅锋利,而且好看,是一口难得的好刀。用吕小环的话说,握在手里很舒服,就像是原本就长在手上似的。

    这让刘晔忧心忡忡。佳兵不祥,刀者到也,刀长在手上可不是什么吉兆。不过吕氏父子读书少,不懂这些,也不关注这些,他们只知道得了一口好刀高兴,却不知道这口刀可能带来多少麻烦。

    刘备如此讨好吕氏父女究竟是为什么?他想重列宗籍,也想封王?

    刘晔有些心烦意乱。这种感觉自从凉州人入朝就有,只是现在更严重了。幽并州三州出精兵,也出骄兵悍将,凉州人入朝已经够麻烦的了,如果刘备再成了天子倚重的大将,朝局就更难控制了。天子中兴心切,什么人都想用,简直是饮鸩止渴。

    不过孙策也好不到哪儿去,从最近收到的情报来看,汝颍系、青徐系与江东系的分歧有激化的趋势。孙策左右支绌,不得不居中斡旋,已经没有了之前雷厉风行的果决,这次回建业可能也是出于无奈。据说江东暗流涌动,留守的计相虞翻得罪了不少人,孙策不得不返回建业稳定局面。

    天子也许觉得这是个机会,这才明知刘备反复也要冒险。

    “子扬,子扬。”

    耳边传来天子的声音,刘晔忽然惊醒,连忙抬起头,看向天子。天子已经看完了情报,正端着碗喝粥,眼神从粥碗上方瞟过来,意味难明。刘晔连忙致歉,收摄心神。

    “子扬,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思及形势,一时走神,望陛下恕罪。”

    “朕知道你最近很辛苦,不过这时候可不能走神。一着失误,满盘皆输。”天子轻轻敲着案上的情报,意味深长的说道。

    “唯!”刘晔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他辅佐天子七八年,天子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

    “你说说,孙策这是羽翼已成,还是积重难返?”

    刘晔不敢大意,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情报是他送来的,他早就估计到天子可能会问哪些问题。这个问题也不例外。朝廷联合曹操、袁谭、刘备,从益州到青州,战线延绵三千里,最后的焦点还是落在了豫州,袁谭正在猛攻兖州,天子与刘备、荀衍近六万步骑临河,决胜负的时机已经成熟。

    可是孙策的主力依然驻扎在建业,并没有北上的意思,倒是安排了甘宁统领水师西进,屯兵江陵,有强攻益州之势。豫州的战事交给了满宠,一个几乎没有正式作战经验的豫州刺史。

    满宠与董昭对阵数日,不分胜负。虽然陆议奇袭陈留,迫使董昭退兵,但豫州面临的压力并没有减轻。兖州内乱,曹昂不得不亲率主力平叛,无力抵挡袁谭的进攻,兖州防线崩溃在即。一旦袁谭得了兖州,将战线推进到睢水一线,进入豫州腹地就是必然。

    孙策究竟想干什么?放弃豫州显然不太可能,可仅凭满宠征发的二十万豫州兵,守住豫州绝非易事。无险可守,几乎没有骑兵,在袁谭面前,满宠没有还手之力。从各种迹象来看,孙策似乎是决定坚壁清野,婴城自守,等袁谭粮尽自退。

    这当然是一个办法,可是能不能成功取决于两个条件:一是袁谭的钱粮能维持多久,二是豫州的城池能坚守多少。郡治城防完备,兵精粮足,也许能多守一段时间。那些城防简陋,又没有常备兵,只有普通百姓的县城能坚持多久?如果袁谭能迅速攻破县城,取县中粮食自给,以战养战,结果真不好说。

    “陛下,臣以为……兼而有之。”

    天子点点头,示意刘晔接着说。刘晔说道:“孙策好言王道,推行新政之初便四处侵夺土地,妄言非如此不能缓兼并,虽说结怨世家,却也的确起到了一些休养生息的作用。这些年也没有轻易加赋,百姓手中是有一些存粮的。这正是他敢于放弃春耕,坚壁清野,要与袁谭对峙的底气。”

    天子目光闪烁,放下了粥碗,取过一块布巾擦了擦嘴。

    “不过,城池能坚持多久,不仅仅要有粮,还要有兵。袁谭这些年一直在作战,麾下有三五万精锐,再加上征发的二十万大军,围攻一两个县城没什么难度。孙策指望那些只是经过简单训练的百姓据城自守,臣以为未免过于轻敌,这不合孙策的用兵习惯。”

    “所以说,你觉得他不是不想迎战袁谭,而是不能?”

    “陛下圣明,臣觉得江东有事,他不敢轻离。”他顿了顿,又道:“孙策虽然擅于用兵,论治则未免过于激进,经权倒置,不如陛下明于形势。张、虞翻与荀令君相较也未免略逊一筹。吴国初建,派系渐多,党争四起,他们都没有类似的经验,难免手忙脚乱,焦头烂额了。”

    天子微微颌首。孙策是武人,有想法,却未必能很好的执行。张、虞翻都没有从政的经验,说白了,他们只是一些书生而已,何况虞翻恃才傲物,是个狂生,本来也不适合为相,孙策让他留守江东,出现问题太正常了。

    但他并不完全赞同刘晔,他觉得刘晔也有些过于乐观,或者说他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满宠征发的豫州兵的确没什么战斗经验,但满宠以一万人与董昭三万人对阵数日,没有吃亏,这已经说明豫州兵的战力并不弱。以孙策的谨慎,如果没有一点把握,不会这么托大。

    刘晔最近状态很不好,受外界的干扰太多。内有对并凉人如今还要加上幽州人的鄙视和排斥,外有对鲁肃的羡慕,他有意气用事的倾向。尤其是对刘备,他的敌意很浓。

    天子沉吟着,正考虑如何提醒刘晔,有虎贲来报,荀衍求见。

    天子和刘晔交换了一个眼神,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子扬,为朕迎一迎荀令君的兄长。”

    “唯!”

    荀衍明知天子是有意笼络,还是有些受宠若惊。刘晔是与荀并列的秘书令,亲自到营门迎接,天子在帐外相迎,这礼节太重,让他承受不起,同时又有一份骄傲。

    一门分投三方还都能得到如此器重的,汝颍除了荀氏没有第二家。

    荀衍与天子行礼,随即向天子介绍了司马孚。他虽然享受被天子礼敬的感觉,却不想被袁谭误会,所以特地带上了司马孚。司马孚的长兄司马朗、次兄司马懿都在袁谭麾下尤其是司马懿深得袁谭信任,刘备西来,据说就是司马懿的建议司马孚作证,袁谭能够理解他的难处。

    天子很热情,拉着司马孚寒喧了几句。说起曾任京兆尹的司马防,天子很是夸了几句,说京兆百姓感受司马防,朝廷能在关中立足,重整旗鼓,离不开司马防等历任京兆任留下的基础。司马孚感激莫名,一下子与天子亲近了不少,大有一见如故之感。

    入帐就座,荀衍说明来意。他铺开地图,为天子解说了当前形势,希望由天子出面,命刘备率骑兵东进,诱徐盛离开沙洲。只要水师主力离开沙洲,他就能凭兵力优势强攻沙洲,渡过大河,进入河南。

    天子静静地听完,问道:“进入河南之后,休若准备先攻哪个关?”

    荀衍早有准备。“函谷关。”

    天子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接着问道:“然后呢?”

    “陛下,若鲁肃按兵不动,则陛下驻洛阳,派大将西掠弘农。臣与刘备东进,协助董昭再攻浚仪。若鲁肃来救函谷关,则臣与陛下合兵,破鲁肃于函谷关外,然后东进、南下,皆可如意。”

    天子看向刘晔,刘晔又问道:“依将军之见,鲁肃会如何处置?”

    荀衍笑了。“久闻令君与鲁肃是至交,你应该更清楚他的为人,又何必考校于我。”

    刘晔笑笑,拱手固请。荀衍也没客气,沉吟片刻说道:“鲁肃善战,但他更明于形势,知道兵力悬殊,野战不利,据关而守的可能性比较大。他取函谷关已经有半年,用心经营,函谷关怕是不易攻取。久攻不下,士气低落松懈,方是一击而破的时候。衍建议,陛下进入河南后,当做好攻坚的准备。”他顿了顿,又道:“最好能派人屯田,以示久战之意,再派人收集粮食备战。春耕在即,耽误了春耕,秋天没有收成,形势会非常严峻。”

    “这么说,将军的意思还是应该将主力用于进攻豫州?”

    荀衍眼神闪了闪,微微颌首。“豫州富庶,尤其是颍川的许县一带,这几年一直在屯田,家户丰给。若陛下临鄙州,施恩泽,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中原未必不可定。”

    刘晔笑笑。“豫州百姓心里还有朝廷吗?”

    荀衍看着刘晔,不紧不慢地说道:“令君是扬州人,尚且一心为朝廷效力,何况豫州人。”

    天子抚掌大笑。

第2028章 天子的手段

    几句心照不宣的调侃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天子热情地问荀衍有没有吃饭,得到否定的回答后,立刻让人端一些吃食来。荀衍感激不尽,看着那些简单到寒酸的粥、饼,又适时地夸了几句天子节俭之类的话,忍着嗓子强烈的不适感,将一大碗麦粥喝了。

    “休若有多久没有回家乡了?”

    荀衍仔细想了想。“从初平六年战后,还有两个月就五年了。”

    “五年。”天子轻轻扳着手指,若有所思。“上次回乡时,孙策在豫州推行新政也该三四年了吧?”

    “从他代为豫州刺史算起,大概三年左右。”

    “那次回乡,你的感觉如何?”天子伏在案上,看着荀衍,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变化大吗?”

    荀衍明白天子的意思,很认真的说道:“变化大,非常大。当时孙策侵夺世家土地,豫州世家被他摧残零落,怨声载道,闻说袁公麾师南下,豫州世家云起响应,中原震动。只可惜那一战袁公失利,孙策又欺骗朝廷,责袁公以矫诏之罪,继而封王。孙策一时得志,屠戮豫州英豪。唉……”荀衍一声长叹,摇摇头,面色沉重。“陛下,豫州世家四散奔逃,还是有很多人没能逃过他的追杀,首级沿着官道挂了一路,从浚仪一直到东海,惨不忍睹啊。”

    说到伤心处,荀衍泣不成声。天子也叹了一口气,却没说话。

    刘晔说道:“既然如此,那如今的豫州怕是没多少世家了吧?袁冀州南下,还有人响应他吗?”

    “比起当年,的确不多。”荀衍拭去泪水。“世家不是逃亡,就是被杀,剩下的对孙策也是敢怒不敢言。不过,正因为那次屠戮让兖州士绅看清了孙策的凶残,所以他们虽然与豫州只有一水之隔,却不愿屈服于孙策。此次袁冀州奉陛下诏书,南下复仇,曹昂虽欲违诏,依违不定,兖州世家却揭竿而起,响应袁冀州。如今曹昂顿兵定陶城下,兖州崩溃在即,正是人心可用的征兆。”

    荀衍郑重地向天子行了一礼。“陛下,这是击败孙策,中兴大汉的最好机会,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故京洛阳就在大河对面,请陛下莫失良机。”

    天子点点头,叹息道:“是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正因为这个机会难得,我们更要慎重。知此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孙策善战,自从初平二年出战襄阳以来,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每一次都让人匪夷所思。他麾下的将领也是如此,太史慈战于辽东,周瑜战于江南,黄忠战于汉中,鲁肃战于弘农,哪一战不是以少胜多,出人意料?就说眼前吧,朱然守高唐,陆议袭陈留,两个初登战阵的少年都有如此用兵之能,你说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荀衍愣了片刻,颇有些惊讶。他打量了天子片刻,摸不准天子的真实用意。这是否决我的计划吗?他们有更好的计划?

    “陛下所言甚是,堪比金玉。”荀衍说道:“臣愿弃浅陋之见,奉陛下诏,身先士卒,死不旋踵。”

    天子摇摇手。“不不,休若,你不要误会,朕并无此意。你的战法很好,只是你有几年没与孙策交手,未必清楚他眼下的实力。我们么……”他苦笑着摇摇头。“不久前刚在弘农与鲁肃交过手,说实话,休若,若非亲历,简直不敢相信啊。鲁肃取弘农,只用了半天,可是我们已经围攻弘农快三个月了,还是无计可施。由此推论,函谷关怕是不易攻取啊。”

    荀衍皱起了眉头,手心有些汗津津的。他不知道弘农的战事,但他知道旋门关的事。到目前为止,鲁肃是如何攻取旋门关的,他们也只能猜测,不知道具体的经过。如果函谷关、旋门关和弘农一样久攻不下,进军河南就没什么意义了。洛阳八关都在鲁肃等人手中,天子根本无法突围。

    洛阳八关原本是护卫洛阳的,如今却成了包围洛阳的牢笼。

    “陛下有何方略?”

    刘晔说道:“洛阳就在这里,跑不掉。豫州却无险可守,如果袁冀州迅速突破兖州防线,进入豫州,则孙策不得不战。击败孙策,洛阳唾手可得。”

    荀衍一言不发,看看刘晔,又看看天子。他听懂了刘晔的意思,天子根本不想渡河,他希望袁谭冲在前面,与孙策决战,他留在河内,做壁上观。这显得是不可能的,袁谭绝不会答应,以天子的聪明,他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却还是说出来了,自然是还有其他安排。

    “荀令君为当世王佐,安定关中,辅佐陛下,陛下敬其如师长。你是荀令君的兄长,文武兼备,陛下相信,你离名将只缺一个机会。”

    荀衍嘴角抽了抽,心中一动,明白了天子的意思。天子这是要拉拢他,给他建功的机会。

    “陛下谬赞,衍愧不敢当。”

    “休若莫要自谦。”天子面色从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我知道,刘备与孙策关系很近,你未必敢信任他,所以,我想对你的建议稍做一些修改,另外安排骑兵你一臂之力。”

    荀衍沉吟片刻,躬身施礼。“请陛下指教。”

    刘晔和天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会心一笑。他们早就分析过荀衍的情况,相信荀衍不会拒绝他们的提议。就目前而言,益州、关中都有险可守,唯独冀州无险可依,如果不能击败孙策,冀州就危险了。袁谭没有后路,只能全力向前,荀衍身为袁谭的大将,自然也不肯闲居河内。

    天子驻扎河内,对河南保持压力,让荀衍可以抽身前往兖州助阵,虽然有利用袁谭的嫌疑,甚至有挖袁谭墙角的可能,袁谭也不会拒绝,荀衍也不会拒绝。

    天子随即和荀衍商量,修正计划,改变攻击重心。原本是刘备向东作疑兵,诱徐盛的水师东下,荀衍准备强攻沙洲,现在则改成天子为疑兵,佯装要强攻沙洲,牵制徐盛,荀衍则率部东下,寻找合适的地点渡河,进入兖州,协助袁谭作战。

    荀衍不信任刘备,所以天子留下刘备,另派吕布率领七千并凉骑兵协助荀衍作战。如果刘备愿意,也可以再调一些幽州骑兵。如此一来,荀衍的兵力就足以独当一面,甚至可以成为仅次于袁谭主力的别部。

    荀衍稍一权衡,便接受了这个建议,只是为稳妥起见,需要向袁谭请示。

    天子欣然同意。

    他们商量好了,天子随即派人去请刘备来议事。在刘备到来之前,天子又与荀衍商量了一些细节。要让刘备同意这个计划,他们之间还需要一些配合。

    小半个时辰后,刘备与逢纪一起赶来。逢纪与荀衍早就认识,见了面免不了寒喧几句。说完客套话,天子先向刘备问计,刘备谦虚了一下,随即提出了由逢纪拟定的计策,与荀衍的计划大同小异,都是用疑兵诱走徐盛,强攻沙洲渡河,抢占洛阳。

    天子随即向他们介绍了不久前的战事,提醒他们不要低估孙策部下的战力。比起荀衍,刘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接受了天子的意见。他还增加了几个太史慈的战例,装备了新式甲胄,经过严格训练的江东军无论步骑都不能以常理推测其战力。宁可保守一些,集中兵力,保持足够的兵力优势,也不能轻易分兵。

    逢纪也觉得有理。他这几年虽然没有直接与江东军对阵,但几年前,他辅佐袁熙的时候曾与沈友、太史慈交战,对双方战力的差距有深刻的印象。时隔数年,江东军的战斗力只会更强,不会削弱。不久前,董昭以三倍兵力优势未能击败满宠刚征召的豫州兵便是明证。

    取得共识之后,接下来就好谈多了。刘备接受了天子的建议,由荀衍率部东进渡河,他留下协助天子,驻扎在河内,牵制鲁肃和吕范,并做好渡河进攻河南的准备。为了表示诚意,他让牵招、赵云率领五千骑随荀衍出战,自己与张飞协助天子。

    荀衍喜出望外,对天子感激不尽,对刘备的印象也大有改观。有了这一万二千精锐骑兵助阵,他实力已经超过董昭,立功的机会大增。为了表示诚意,他留下司马孚,以便天子和河内世家联络,筹集粮食辎重。虽然放弃了对河内的控制有些可惜,不过他也因此甩掉了一个包袱贪得无厌的刘备,得失相较,他还是赚了。

    讨论结束,荀衍先赶回大营部署,天子留下了刘备详谈。这两天刘备与吕布多有接触,却没有和天子见面,刻意保持着距离。天子留他说话,他正中下怀,求之不得。

    有吕氏父女子的铺垫在前,天子显得格外亲切,说话比荀衍在时轻松得多。“爱卿麾下人才济济,以前只知道张飞武艺精湛,丈八蛇矛罕逢敌手,没想到还有一个赵云,不仅矛法精妙,不亚于张飞,射艺居然也能和温侯不相上下。爱卿,若是战场上相逢外狭路,也许只有你能与孙策一战。”

    刘备连连拱手。“陛下谬赞,臣不敢当。臣以为,能与孙策一战者唯有陛下。臣愿追随陛下左右,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天子笑了。“既然如此,那朕就拜爱卿为左将军,为朝廷左臂,如何?”

    刘备大喜,拜倒在地,口称万岁。

第2029章 火中取栗

    荀衍顾忌袁谭的态度,不敢轻易改换门庭,刘备却没这个顾虑。天子要拜他为左将军,他当然求之不得。至于以后会不会与孙策狭路相逢,相逢之后又要不要决一死战,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不用考虑。

    当然,最重要的倒不是左将军这个官职,而是天子那句“为朝廷左臂”。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天子最大的敌人自然是孙策,关中居中,冀州、益州为左右两翼,但大家都清楚,袁谭向朝廷臣服的可能性不大,击败孙策之后,袁谭随时可能和朝廷翻脸,朝廷也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幽州代替冀州成为左翼就成了朝廷唯一的选择。

    当然,这都是后话,如果不能击败孙策,一切都没有意义。在这个目标上,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天子命吕布率领骑兵协助荀衍,加强兖州方面的攻势,同时也没有放弃对河南的压力。他向刘备、逢纪请计,看看如何攻取沙洲。

    刘备答应回去考虑一下,然后再给天子答复。

    天子很满意,和刘备聊了好一阵,又饶有兴趣的问起刘备的家族源流。刘备既兴奋又尴尬,天子问他的家谱,自然是暗示重入宗籍的可能,但他实在没印象,他只记得大父刘雄和父亲刘弘两辈人,再往上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对普通百姓吹吹牛也就罢了,在天子面前可不能乱说,这涉及到辈份问题,影响很大,万一到时候有人不服,要看证据,他又拿不出来,岂不难堪。

    况且要入籍,先要立下大功,否则无从谈起。

    刘备非常谨慎,说要回去问问族中老人。天子点头答应。两人把酒言欢,说到半夜,刘备喝得半醉,这才与逢纪等人一起离开天子的中军,返回大营。

    出了大营,刘备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逢纪听得清楚,问道:“将军有心思?”

    刘备侧身,看了一眼远处的大营,又看看逢纪。“元图,你不觉得天子的信心严重不足吗?他根本没有指望击败孙策。洛阳就在眼前,他却连河都不敢过。”

    逢纪点了点头。“将军,这正是天子圣明之处。”

    刘备惊讶地看着逢纪,亲手将逢纪扶上马,自己也上了马,与逢纪并肩而行。“元图,说来听听。”

    逢纪也不谦虚,淡淡地说道:“用兵之道,未算胜,先算败。若是进不能胜,退又无坚可守,必然狼狈。天子从关中而来,原本当经函关道,如今弘农落在鲁肃手中,天子只能借道河东,这本来就是冒险。董越是董卓的族人,之所以向天子称臣,只是形势所迫,未必真心。如果天子进攻河南受挫,损兵折将,无力钳制董越,他还能安然退回关中吗?”

    刘备深有同感地叹了一口气。“元图,你这话说得对啊。岂止是天子,我也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大意。”他顿了顿,忽然有所领悟。“这么说,天子留下我,是希望我能牵制董越?”

    “应该有这个意思。吕布率部离开之后,天子身边只剩下四千余骑,其中董越有近三千人。正常情况下,他未必敢轻举妄动,毕竟天子身边的羽林骑虽然人数略少,军械却是最好的,战力不弱。正面作战,董越没什么胜算。当然,有将军在侧,董越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刘备思考着眼前的形势,连连点头。还是逢纪考虑得周密,说得有理。他本来以为天子是胆怯,现在却觉得天子虽然年轻,眼光却长远。他也许已经做好了袁谭进攻豫州不利的准备,在谋划退路。

    “元图,你接着说。”

    “倾巢而动,原本应该全力以赴,速战速决。如今速胜无望,天子又不肯就此退守关中,他就要解决粮草的供应问题。他从荀衍手中得到河内,但只有河内远远不够,他必然会将河东、上党、太原三郡整合在一起,以四郡钱粮支撑大军。这其中河东最为关键。河东有盐铁,这些年一直没有战事,由贾诩主持,民生稳定,户口也与河内相当。若能控制得当,对天子大有助益。”

    刘备慢慢地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逢纪。他听懂了逢纪的意思,天子不是钳制董越这么简单,天子是要彻底掌控河东。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天子有可能主动挑起事端,甚至可能干掉董越。这种事,天子当然不愿意亲自动手,借刀杀人才能置身事外,自己也许就是天子想借的那把刀。

    刘备后背凉嗖嗖的。他一直觉得天子笑容可掏,平易近人,却没想到那温和的笑容后面藏着如此狠辣的手段。他沉吟了片刻。“那我……该怎么办,要拒绝天子吗?”

    “拒绝他什么?不让牵招、赵云随荀衍出征?”

    刘备眼神闪烁,沉吟不语。逢纪说得没错,这只是他们的猜测,天子并没有明说,他自然也无从拒绝起。刚刚答应的事转身就反悔,到时候对他有意见的不仅是天子,还有荀衍。

    “那我该如何应对?”

    “将军,这是交易,不是命令。既然是交易,不妨先看看条件再说。”逢纪轻笑了一声:“刀在将军手中,将军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将军不妨想想应该要些什么,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刘备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心中快慰。他打量着逢纪,心中欢喜不禁。这次南下最大的收获就是逢纪,他终于有了谋士。现在他想的不是别的,而是如何留下逢纪,让他真正脱离袁氏兄弟。

    如果袁谭这次出征惨败,逢纪无处可去,也许就容易多了。

    回到大营,刘备命人召集牵招、赵云、张飞三人议事。他将天子的计划告诉他们,同时宣布了自己的计划。牵招、赵云固然没什么意见,张飞也乐得不用和江东军对阵,顺利取得一致意见。

    刘备又关照牵招、赵云,这次与荀衍、吕布并肩作战,关系复杂,一定要小心处理,千万不要发生无谓的冲突。此外,中原的形势也河北不同,对骑兵的限制更多,你们要留心地形,及时调整战术,不要犯匈奴人当年犯的错误。

    牵招、赵云拱手应诺。他们都是谨慎的人,刘备对他们比较放心,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将重点放在解说豫州地形上。他当年作为豫州刺史府的兵曹从事,在豫州境内执行公务,对豫州的地理并不陌生,一一说给牵招、赵云听,并绘制了草图,让他们随身带着,随时参考。

    安排完战事,刘备装出一副随意闲聊的样子,说道:“子经,你觉得此战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牵招稍作思综,不紧不慢地说道:“最好的结果,袁冀州占领淮水以北,天子取南阳,隔汉水与孙策对峙,天下三分。”

    “最坏的结果呢?”

    牵招咂咂嘴,苦笑。“天子退守关中,袁冀州退回河北,孙策得兖州,饮马黄河,水陆并进,南北夹击冀州。”

    刘备加了一句。“那幽州也保不住了。”

    牵招没有说话。这个结果没什么好猜的,太史慈已经占据了半个幽州,如果这次围攻没能达到预期目的,袁谭元气大伤,孙策必然会趁胜进击,先取冀州。至于幽州,能挡住太史慈的进攻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有余力支援冀州,况且就算联起手来,他们也不是孙策的对手。最大的可能是孙策在取冀州之前,先全取幽州,然后南北夹击冀州。

    “所以,这次作战不仅要求胜,还要求稳。”刘备凌厉的目光扫过牵招和赵云的脸。“如果能兼得,那当然更好,万一不可兼得,那就先求稳,再求胜,千万不能折损过大,为人作刀。”

    牵招和赵云相互看了一眼,躬身应喏。

    安排完战事,刘备又分析了一下形势,如果战事不顺利,结果是最坏的那个,幽州就非常危险。他只有半个幽州,草原上又没什么险要地形可守,太史慈随时可能从东向西,一路扫荡,截断他的后路。要想与孙策对峙,必须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拓展地盘,准备后路。

    牵招沉默不语。他听懂了刘备的意思,但他不太好说。刘备只有半个幽州,他要拓展空间,又无力与太史慈争雄,只有向西或者向南。向南是冀北,向西是并州北部的雁门、云中诸郡。匈奴人被打残了,鲜卑人最近也有些消沉,取雁门、云中并不难,可是这样一来,就形成了对冀北的优势。

    刘备的目标是冀州。他想趁火打劫,至少要在太行山东麓据有立足之地,以便长期和孙策对峙。就形势而言,未雨绸缪,他这么想无可厚非,可是对牵招来说,他的处境未免尴尬。

    刘备没有逼着牵招做选择,他只是事先给他打个招呼,也给赵云提个醒,让他看着牵招,不要做出不惜代价、强行进攻的傻事来。赵云是名义上的幽州刺史,他有节制牵招的权力。

    面对刘备凝视的目光,赵云点了点头。

第2030章 身不由己

    接到荀衍的报告,袁谭仰天长叹。

    他清楚天子的用意,也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选择,只能接受现实。好在天子还派了吕布等人助阵,又驻兵河内,牵制了鲁肃和吕范的兵力,不算是袖手旁观。有了荀衍的帮助,击败曹昂,占领兖州应该没什么问题。用一个河内换取整个兖州,这个交易还是值的。

    袁谭和沮授、郭图等人商量了一番之后,迅速回复荀衍,同意了天子的方案,要求荀衍立刻渡河,进入兖州,首先击破正在攻击定陶的曹昂。

    收到命令后,荀衍立刻向天子汇报。天子很满意,交接了相关事务后,便设宴为荀衍壮行。席间,他正式介绍吕布给荀衍认识,要求他配合荀衍作战。在此之前,天子已经和吕布反复交待了此战的意义,包括对朝廷的意义,对吕布本人的意义。吕布战意盎然,拍着胸脯承诺,一定全力协助荀衍作战。

    刘备也将赵云、牵招介绍给荀衍,尤其是赵云。此次赵云与牵招一起出战,赵云是主将,相关事务由他决定。荀衍不知道刘备的真实心思,只当是刘备担心袁谭让他们送死,所以让和袁谭没什么交情的赵云做主,免得牵招为难。虽是盟友,相互之间的提防也是避免不了的。荀衍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事争从权,现在还是以战事为主,顾不得太多。

    在席间,荀衍当着天子和刘备的面,将作战计划和盘托出。他们将在延津渡河,渡河后赶往定陶。李进据定陶而反,曹昂正在进攻定陶,企图稳住兖州局面,为此不惜坐视袁谭攻克了东阿。

    得知袁谭攻克东阿,刘备好奇地问起程昱。他当年任兖州刺史时,对程昱印象很深。荀衍说,他没有收到详细战报,不太清楚程昱的下落。刘备笑笑,没有再问。程昱原本深受袁谭器重,现在却为曹昂效命,死守东阿近一个月,投降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在明知曹昂不是袁谭对手的情况下还这么坚持,而且是与提携他的故主作战,究竟是曹昂的人格魅力,还是袁谭不得人心?

    次日,荀衍便拔营而东。天子与刘备也没闲着,到处征集船只,做出一副强渡黄河的姿态,吸引徐盛的注意力,让他不能分兵东下。

    两天后,荀衍在延津渡过黄河,直扑定陶。

    董昭收到袁谭的命令,加强了对陈留、浚仪的监视,阻止陆议率兵东进。

    曹昂举起刚收到的军报,轻轻摇了摇,欲言又止。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化作一声随风轻叹。

    “公台兄,孝先兄,大势已去。”

    陈宫、毛低下了头,沉默不语。他们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们还是很心酸。兖州想在夹缝中求生存,可现在夹缝不存在了,袁谭全力进攻,孙策按兵不动,兖州世家又生乱,曹昂早就支持不住了。荀衍的到来不过是最后一击罢了,就算他不来,曹昂也支持不了太久。

    李进在定陶经营了这么久,原本就不是仓促之间能攻得破的。

    陈宫转头看向毛。“孝先,我要陪使君去益州。”

    毛有些诧异,不过随即又释然了。陈宫与曹家父子交情匪浅,又一向以义气自负,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抛下曹昂。虽然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但他已经听说了,曹操有书信来,邀陈宫与曹昂一起入蜀。但他不愿意这么做,不想离开兖州。

    “你们打算怎么走?”毛说道:“我来安排。”

    陈宫与曹昂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毛不愿意随行,他们也不能勉强。

    “孝先兄,你有什么打算?”曹昂说道、

    毛苦笑着摇摇头。“还没有想好,也许会归隐读书。”

    “不如这样吧,再辛苦你一趟,去一趟建业,代我向吴王告别。家母不肯随我去益州,执意要返乡,将来在吴王治下,还要请他多多关照。这些年,我与吴王相交,受益良多,只可惜……”

    曹昂叹了一口气,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陈宫起身走到他的背后,拍拍他的肩膀。他知道曹昂身不由己,心情纠结,但这就是现状,谁也无法解决。

    毛没有再说什么,答应了。他知道曹昂的良苦用心,这等于是向孙策推荐他,给他一个机会。

    曹昂随即写了一封亲笔信,交给毛,让他赶去睢阳,投奔丁冲,再赶去建业。毛没有耽搁,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起程了。荀衍已经渡过黄河,骑兵速度快,随时可能出现在定陶城外,迟了可能就走不掉了。

    送走毛,曹昂随即下令拔营撤兵,退守昌邑。他派人分别向袁谭、天子送信,协商投降的相关事宜。他表示可以向朝廷投降,绝不向袁谭投降。向朝廷投降也有条件,他将带领部属去益州,投奔父亲曹操。如果朝廷能答应这个条件,他就投降,交出兖州,否则就死守昌邑,向孙策投降,引满宠入兖州。

    收到曹昂的书信,袁谭和沮授等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接受曹昂的条件。时间宝贵,他们不能耽搁太久,白白浪费时间和兵力。尽快占领兖州,抓紧时间春耕,无疑对接下来的战事有利。

    很快,天子的回复也到了。他同样接受了曹昂的条件,同意曹昂及其部属去益州,并愿意为曹昂提供沿途所需的物资,保证曹昂能够平安顺利的到达益州。

    三月下旬,协议达成,曹昂让出昌邑,带领陈宫、曹仁等两千余人离开兖州,赶往河内。吕布已经收到了天子诏书,亲自到定陶城下受降,率部沿途保护,一直护送曹昂渡过黄河,脱离袁谭控制的地盘。

    袁谭随即进驻昌邑,传檄兖州各郡县。袁谭大兵压境,兖州世家原本意见不一,举旗支持袁谭的人不少,现在曹昂主动放弃,剩下的人也没有反抗的意义,纷纷投降。只有城破被俘的程昱坚决不肯投降,袁谭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只好将他关在牢里,好酒好肉侍候着,希望他有能有朝一日被感化。

    占据了大半个兖州,袁谭没有急着进攻。他下令休整,抓紧时间春耕,然后调整兖州的人事,重新分割利益。那些曾跟着曹昂反抗的世家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算不赶尽杀绝,缴没一部分产业也是避免不了的。袁谭将空闲出来的产业、土地赏给立功的将士,提振士气,为接下来的战事做准备。

    黄巾以来,兖州户口骤减,抛荒的土地不少,倒是给袁谭省了很多麻烦。参战的冀州世家都得到了不少土地,一时间人人欢喜,个个开心。

    不过袁谭很快发现一个问题:兖州的人口实在太少,有土地,却没有人耕种,即使想屯田也只能实行军屯,也就是用军队屯田。如此一来,至少在两个月内,他无法组织大战。即使如此,他能耕种的土地也非常有限。他毕竟不可能让所有的将士都去屯田。为了防止豫州方面的反击,他至少要保持一半兵力驻守睢水沿线,防止满宠的进攻。

    很快,袁谭又遇到了另一个问题:曹昂之所以能得到兖州世家的支持,是因为和豫州有大量的贸易来往,这些贸易不仅让兖州世家能买到物美价廉的商品,还能让曹昂和兖州世家都能得到利益。大战开启后,因为兖州世家不肯依附孙策,豫州方向停止了所有的贸易,这些利益都没有了,兖州世家不仅无法得到豫州商品,还要被迫接受冀州质量差一个档次,价格却要高出好几成的次品,生活水准迅速下降。

    不少人开始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跟着曹昂投降孙策呢。

    如何安抚这些兖州世家成了让袁谭头疼的问题。二十万大军的开支已经让他难以承受,他拿不出更多的利益来安抚兖州世家,尤其是在冀州世家还没有得到满足的情况下,动用冀州的利益来安抚兖州世家更不现实。

    此外,二十万大军的补给也是一个大问题,兖州户口太少,又大部分被世家控制着,能提供的粮食非常有限,远远无法满足二十万大军的供应,只能从冀州转运。田丰接连送来消息,希望袁谭尽快做出决定。如果战,那就速战速决,如果不战,那就将主力撤回冀州。数量太大,运输的消耗惊人,冀州也支撑不了太久。随着天气变暖,黄河复流,江东水师随时可能进入黄河,冀州、兖州之间的交通将更加艰难。

    想来想去,解决的办法似乎只有一个:进攻豫州。豫州的世家已经被孙策清理殆尽,却有大量的户口,钱粮之丰富绝非冀州、兖州能比。拿下豫州,他就有了足够的钱粮赏赐将士,安抚世家。

    但进攻豫州绝非易事,满宠奉孙策之命,征召了二十多万百姓守城,坚壁清野,大量的钱粮都在城里,要想取得那些钱粮,他就必须攻城。高唐之战再次浮上袁谭的心头。如果豫州诸县也像高唐一样,那仓促进入豫州可能就是饮鸩止渴。

    袁谭和沮授、郭图反复商议,决定在春耕之后发起进攻。

    在此之前,他要先拿下浚仪。

    反复商议后,袁谭命荀衍率部进攻浚仪。为了确保他有足够的兵力,能够速战速决,袁谭不仅调董昭为副将,协助荀衍作战,还让刚刚在定陶立了功的李进担任前锋,集结了步骑五万余人,包围浚仪。

第2031章 威名远播

    陆议坐在城头,看着手里刚收到的报纸,曲指轻弹,啧啧称赞。

    “这满伯宁从哪儿来找来的写手,真是不错啊。这兖州的消息都能写得这么详细,宛如亲见,不简单。”

    濮阳逸笑了,将报纸接了过去,细心的叠好。“将军没听说么?满伯宁从兖州来的百姓中找了一些胆大心细的少年,让他们潜入兖州打探消息,十几个人负责一县,大多是自己的家乡,熟悉嘛,就算被人发现了也能找到地方躲。这些少年生在兖州,长在兖州,后来在豫州读书识字,是新政受益者,又接受了老斥候的专门训练,个个像狗一样机灵、忠诚,袁谭的部下为了抓他们,吃了不少苦头,骂他们是狗仔。”

    陆议也笑了,轻敲着城垛。“仔者,克也,这是一个好兆头。满伯宁有成名将的资质,只可惜……”

    “他更是一个杀头刺史。”濮阳逸接过了话头。“荆州有个杜白虎,豫州有个满杀头。宁遇白虎,莫遇杀头,要不然这首级迟早要挂在官道上。”濮阳逸看了陆议一眼,话中有话。“兖州不肯依附,和这满伯宁的手段有很大关系。”

    陆议“嗤”了一声,不置可否。他知道濮阳逸想说什么。陈留暂时划入豫州刺史府,濮阳逸担心以后一直如此,陈留的世家也会被满宠连根拔起。但他不好多说什么,满宠执行的是孙策的命令,只是手段狠厉罢了,非议满宠就是非议孙策,非议孙策的新政,不是他该做的。但他也不好直言驳斥濮阳逸。孙策对世家的态度是有区别的,对江东世家就客气得多,私下里有不少人有意见,尤其是兖豫人。

    人心很微妙,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同一件事,就会有不同的态度,无法强求。在他看来,孙策的区别对待有道理,在濮阳逸看来,那就是孙策照顾江东人,打压中原人。

    “抓紧时间对将士们宣讲,我估计这可能是最后的消息了,一旦袁谭围城,外面的消息就进来不了。”

    “袁谭会围浚仪?他不该先取任城吗?”

    “任城近山,又多大泽,不利骑兵奔驰,当然还是浚仪方便。且攻下浚仪,就可以要求朝廷进攻洛阳。拿下任城,还得他自己出力。”陆议冷笑一声:“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让别人闲着的。”

    濮阳逸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袁谭虽然和天子结盟,但他们之间的配合并不默契,袁谭进攻兖州时,天子、刘备就在河内按兵不动,只派了一万多骑兵助阵。骑兵能起什么用,又不能攻城,只能用来打探消息,阻击援兵,在豫州根本无意增援兖州的情况下,这些骑兵就是摆设,根本不会有接战的机会。

    说白了,天子、刘备就是想看着袁谭拼命,自己坐享其成。袁谭也不傻,拿下浚仪,就可以要求天子进入河南,对镇守旋门关的吕范形成夹击之势。攻旋门关可比攻浚仪难多了,这个任务必须由天子来承担。

    “我浚仪也不是随便捏的泥团。”濮阳逸说道。

    “哈哈,参军豪气。”陆议大笑,挑起大拇指。

    濮阳逸也笑了起来。他抚着颌下修剪整齐的短须,信心十足。初平六年,孙坚就曾坚守浚仪大半年,挡住了袁绍前进的道路,为孙策击败袁绍奠定了基础。如今陆议守浚仪,准备得比孙坚当年更充分,就算袁绍复生,一样能打得他鼻青眼肿,更别说袁谭这个曾经被吴王俘虏的败军之将了。

    朱然能守住高唐,陆议还能守不住浚仪?无论是城防还是兵力、粮食,浚仪都比高唐强得多,高唐只是普通县城,浚仪却是真正的要塞。陆议的用兵能力更是毋庸置疑。陈留一战后,城中将士对他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有他指挥作战,浚仪固若金汤。

    两人一边说一边巡视城防,有斥候来报,城外发现了骑兵,数量不少,不像是斥候,倒像是大队人马的前锋。统兵的将领姓吕,可能是天子派来助阵的吕布。

    陆议和濮阳逸交换了一个眼神。濮阳逸会意,转身去安排。时间不长,十几匹快马冲出了浚仪城,沿着鸿沟水、浪荡渠奔向不同的方向。

    陆议随时下令关闭城门,进入战备状态。

    在响彻全城的钟声中,浚仪城门缓缓关闭,城中的将士们却平静如常,有条不紊的做着手中的事,只有一些行人放慢脚步,转身看看城头那个挺拔的身影,然而笑了笑,继续向前。

    乌云聚拢,挡住了阳光,天阴了下来。南风吹起,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

    吕布勒住坐骑,抬起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皱起了眉头。

    虽然人到中年,他依然英气勃勃,须发乌黑,一对浓眉更是如漆染一般,又黑又亮,如刀似剑。只是此时此刻却多了几分忧虑。

    “文远,这中原怎么这么多雨?当年在洛阳时也没这么多,这才一个月,都下了三次雨了。”

    张辽苦笑。“君侯有所不知,豫州就是这样。这才只是开始,再过一个月,进入梅雨季节,几乎是天天有雨,一个月都没几个晴天。”

    “梅雨,梅雨,可不是快要发霉了么。”吕布嘀咕着,心头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所领的并凉骑兵都适应了西北的干燥气候,适应了大片大片的草原,现在到了兖州,却到处是河流,天天下雨,一下雨就到处是泥泞,马蹄打滑,根本跑不起来。对他来说,雨水就是灾难。

    张辽也叹了一口气。他也不喜欢这种湿嗒嗒的天气,但他没办法,只能尽可能安慰吕布。春天马瘦,其实并不适合出征,可是袁谭等不了,只能勉为其难。十几万大军,近两万骑兵,每天都要从冀州运来上千车的粮食。雨水一多,黄河水涨,江东水师随时可能进入黄河,留给袁谭的时间不多了。一旦黄河被江东水师切断,用不了多久,袁谭就会面临断粮的困境。

    “对了,文远,你熟悉陈到吗?”

    “知道一点,听马超说过。陈到是汝南人,孙策代父临豫州时,他就依附了孙策,为白督,后来做过一段时间丹阳太守,又调往青州战场,协助沈友作战。他最精彩的一战是以三百甲骑击破颜良……”

    张辽侃侃而谈,如数家珍。吕布静静地听完,又道:“他能和关羽战成平手,武艺不弱。如果有机会,我要和他战上几合。”

    张辽没吭声。吕布武艺精湛,不仅骑射双绝,持矛近战也是高手,最近常和张飞比武。论武艺,他稍胜一筹,但张飞有丈八蛇矛,吕布要想赢他并不容易。听张飞说,关羽的武艺更好,吕布就一直想和关羽交交手,分个高下。现在听说陈到曾和关羽战成平手,他又想和陈到交手了。不过个人胜负没什么意义,两军交战,陈到未必给吕布单挑的机会。

    “君侯,统领骑兵的不仅是陈到,还有阎行。江东军的军械冠绝天下,甲坚矛锐,又熟悉地形,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如果遇到甲骑……”

    张辽没有再说下去。吕布咂了咂嘴,也有些头疼。甲骑已经成了最让人畏惧的力量,往往能以少胜多。早在五六年前,孙策就拥了有甲骑,如今自然更多,很可能就在豫州等着他们。一旦碰上,自然是一场恶战,就算是他吕布也无可奈何。他有精甲铁矛,但他的部下没有这么好的装备,损失将不可避免。

    朝廷没有成建制的甲骑,但马腾和韩遂各有两百甲骑,西征时,吕布亲眼见识过甲骑突阵的威力,至今印象深刻。也正因为如此,军议时,吕布否决了荀衍骑兵以千人为单位,进入豫州的建议。进入豫州可以,只能是大军行动,至少三千人以上,千人以下的骑兵进入豫州只会给对方各个击破的机会。

    赵云、牵招也同意他的意见。他们以太史慈击破鲜卑人的战例来说明甲骑的战斗力。普通骑兵遇到甲骑,没有三五倍的兵力优势根本无法取胜。豫州骑兵本地作战,不担心辎重,又熟悉地形,在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夜间行军,千人以下的骑兵一旦遭遇拥有甲骑的江东骑兵,后果不堪设想。

    荀衍很上火。骑兵不能用来攻城,如果再不进入豫州腹地征集粮草,那就剩下一个作用:阻击可能会有的援兵。万一孙策不派援兵来,这些骑兵就成了摆设,每天消耗大量钱粮,却发挥了不了作用。他很想强迫吕布、赵云接受命令,但吕布、赵云不是他的部下,他无权这么做,只能让吕布率部先赶到浚仪城下,截杀斥候,切断浚仪城与外界的联系,,另派冀州步骑进入豫州。

    堂堂温侯,却成了荀衍的前锋,吕布心情很不好。如果不是考虑到荀衍是荀的兄长,天子又有言在先,打赢这一战,将由他继任大将军,他根本不打算搭理荀衍。

    在细雨中,吕布来到浚仪城外,查看了一下浚仪四周的地形,再看看城头严阵以待的将士,吕布有了判断,心情比头顶的乌云还要阴郁。

    “这城……不好攻啊。”

第2032章 谁家少年(171021102948988打赏加更)

    荀衍深有同感。

    浚仪三面临水,兵力铺展不开,强攻是不太现实的。所以他决定采用许攸故计,筑堰围城,水淹浚仪。雨季将至,到时候下几场大雨,浚仪城就泡在水里了,不攻自破。

    所以荀衍到了浚仪之后,没有安排人打造攻城器械,却命人筑堰。许攸当年筑了一半的堰还残留了一部分,他就接着施工,夜以继日,大张旗鼓,就是要让城里的陆议看到他的决心,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者派人向满宠求援,或者弃城投降。

    董昭赞成荀衍的方案,又进一步提出,浚仪可以围而不攻,陈留却可以强攻。筑堰完成,将陆议困在城中之后,就可以留一部分骑兵监视浚仪,然后将主力调往陈留。拿下陈留,不仅可以获得城中的物资,还能挡住沿浪荡渠和睢水而来的援兵,彻底断绝陆议的希望。

    荀衍采纳了董昭的建议。陆议奇袭陈留的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想自己攻陈留的时候被陆议在背后捅一刀,所以先筑堰把陆议围住。如果陆议还敢出城,吕布、赵云率领的骑兵会让他有来无回。

    陆议也没闲着,在荀衍筑堰的时候,他派兵出城,玩了几次夜袭,破坏了一些土堰,但荀衍防得很严密,没让陆议占什么实质性的便宜,被破坏的土堰很快修复,工程进度基本符合他的预期。唯一的麻烦就是浚仪城周边百里的百姓都逃了,抓不到足够的民,只能由将士们自己施工。日夜劳作,还要防备城头的暗箭狙击,搞得身心疲惫,怨声载道。

    荀衍、董昭却不敢大意,严防死守,不给陆议出城偷袭的机会。

    孙策站在殿前,轻拍着栏杆,远望北方的天空。

    细雨霏霏,北方的天空乌云密布,这场雨已经下了两天,虽然一直不大,却也没有停的意思。气温倒是不低,只是到处湿漉漉的,让人很不舒服,尤其是对来自兖州的毛而言。一江之隔,建业比江北更显闷热,他没有准备,衣服穿得有些多,出了一身汗,内外的衣服都沾了水,贴在身上。

    “曹子修还真是好意思啊。”孙策转身看着毛。“送我妹妹和外甥回来也就算了,怎么连丁夫人也送回来了?他们父子与我为敌,就不怕我将她们都砍了?”

    毛躬身施礼。“大王,曹使君也是无奈。早在袁谭入境之初,他就想归隐读书,已经派人清扫了庭院,只是父命难违,不得不如此。他与使君不仅有姻亲之故,更有知交之托,相信大王不是伤害妇孺之人。”

    孙策哼了一声,捻着手指,发狠道:“这可说不定,我杀的人也不少。”

    毛不吭声。他知道孙策嘴上说得越狠,越不可能真杀丁夫人。事已至此,杀了丁夫人也无济于事,只会与曹昂反目,坏了自己名声,大可不必。曹昂向天子投降是忠他本来就是朝廷委任的兖州刺史,不是孙策的部下去益州是孝,本身并无可指责之处,孙策也不会抓住他不放。

    最后的胜负取决于战场,而不是取决于丁夫人的性命。这一点,大家都清楚。

    “曹子修受了我这么大的恩,将来与我对阵,要让几舍啊?”

    “曹使君不会做出如此不义之事。”毛拱手说道:“他亲口说过,此生绝不与大王对阵。如果曹益州逼他这么做,他宁可解甲归田,束手就缚。”

    “真的假的?”

    “大王可以相信曹使君。”

    孙策转过身,靠在栏杆上,笑眯眯地打量着毛。“你相信他吗?”

    “我相信。”毛迎着孙策的目光,眼神镇定。“大王,曹使君忠孝仁义,是乱世中的君子,深得我兖州俊杰信服。陈宫、于禁背井离乡,跟着曹使君远赴益州,程昱城破被俘,宁死也不接受袁谭的礼聘,就是明证。”

    “你既然相信曹子修,为什么不跟他去益州?”

    毛挪开了目光,叹了一口气,良久才说道:“义不再辱。我虽然钦佩曹使君的品德,却不相信他们父子能击败大王。益州可自守,却不足以逐鹿天下。邯郸学步,也很难青出于蓝。既然如此,又何必多造杀伤,不如返乡读书,独善其身。”

    孙策点点头。“兖州正乱,怕是无法安心读书。如果孝先不嫌弃,就暂时留在建业吧。将来平定了兖州,再返乡不辞。”

    毛躬身领命。

    孙策与张、虞翻商量了一下,决定安排毛先在张的首相府做掾史,熟悉一段时间后再具体任务。首相府有委任选拔官员的责任,毛在兖州时负责的就是这件事,现在还做这件事,轻车熟路,为人又清廉公正,很合适做这个工作。

    到目前为止,兖州人还没有形成派系的基础。由一个兖州人来做这件事,与任何一个派系都没有直接的关联,可以避免不同派系之间的攻讦。

    丁夫人姊妹躬身下拜,向王后袁衡行礼。

    袁衡欠了欠身,伸手虚托,又命人安排座位,请她们入座。孙尚英也领着孩子上前,袁衡起身离席,拉着孙尚英的手柔声安慰,又疼爱的捏捏孩子的小脸。

    “人家都说外甥像阿舅,这孩子还真有点像大王呢。”袁衡啧啧称奇,对袁权等人笑道:“将这几个孩子放在一眼,像不是亲兄弟?”又对孙尚英说道:“好了,好了,不要伤心了,大王养得你起你们母子。再过几年,等大王攻破益州,擒了曹子修来,你们夫妻父子不就又能团圆了么。”

    丁夫人也忍不住笑道:“王后说得对,阿英,你就不要担心了。这孩子能跟着几位王子一起玩耍,也是他的福气。真要去了益州,能学出什么好来?”

    丁如意听了,忍不住扯了一下丁夫人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丁夫人对曹操怨气极重,一提到曹操就没好话。平时说说也就罢了,在袁衡面前说,未免丢脸。丁夫人会意,也觉得失礼,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时,外面传来吵闹声。袁衡使了个眼色,袁权立刻起身去看,刚走到门口,有女卫来报,孙捷和夏侯称打起来了。丁如意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请罪。夏侯称比孙捷要大三岁,这两年又跟着曹昂习武,身手很不错,这要是打伤了孙捷,那可有些麻烦。

    袁权却不着急,一边让人将孙捷他们叫来,一边不紧不慢地问原委。女卫说,夏侯称兄弟在殿外等候接见,遇到了路过的孙捷等人,原本还好,老朋友见面,说得挺开心,后来通报姓名,得知黄叙是黄忠的儿子,顿时变了脸色,说了几句重话。孙捷不服,就和夏侯称呛了起来,然后就动了手。好在夏侯衡、夏侯霸及时拦住,倒也没纠缠多长时间。

    女卫还没说完,一群半大孩子被女卫带了进来,孙捷、夏侯称走在前面,一人乌了一个眼圈,咬牙切齿,一个不服一个,像一对斗鸡。看起来,夏侯称像是吃了亏,左手捂着右肩,眼圈有点红。

    “大虎,这是怎么回事?”袁衡不紧不慢的问道。

    孙捷拱手施礼,老气横秋的说道:“启禀母后,没什么事,就是我和夏侯称久别重逢,小切磋了一下,看看他这几年有没有用功。”

    “是么?结果如何?”

    “还行,力气不小,身体也比以前壮了一些,就是教他武艺的师傅不行。”孙捷一本正经地说道:“他只会战场上的武艺,不会角抵,拳脚更是一蹋糊涂,被我轻松擒住了。”

    “你耍赖!”夏侯称不服气的叫道:“我阿兄说了,角抵是俳优小技,不是杀人技,不能用于比武呢。”

    “你阿兄懂个屁。”孙捷不屑一顾,话一出口,这才想起夏侯称说的阿兄不是夏侯衡、夏侯霸,而是曹昂,连忙向孙尚英施礼。“二姑,我说错了,二姑父不是屁,呃……”

    看到孙捷窘迫,堂上众人都忍不住笑了,只有袁衡忍住了,没有笑。她轻轻哼了一声:“且不说你们以前就是好朋友,就说是你二姑带回来的客人,你也不应该和人动手。你的手太快了,要磨一磨,罚你抄一遍《孙子兵法》,可服?”

    孙捷挠挠头,满不在乎。“母后,别抄《孙子兵法》了吧,我都会背了。改抄《吴子》吧。”

    “可!”袁衡忍着笑,挥挥袖子。“下去吧,好好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真要分胜负,去观德堂比射艺吧,请你三姑做裁判。”

    “喏。”孙胜再拜,转身带着一群小伙伴去了,昂首阔步,像是打了大胜仗的将军。走了两步,见夏侯称没跟上,又折了回来,揽着夏侯称的肩膀就走。明明夏侯称比他高一些,看起来有些别扭,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大大咧咧地拍着夏侯称的肩膀。“我说阿称,你阿兄说的那些呢,也对也不对,角抵本来就是军中武艺,怎么成了俳优小技?他就是读书读傻了,你不能全听他的,尤其是现在到了吴国,你要听我的。我都打赢你了,还能骗你?你听我的,我就教你……”

    夏侯称连声答应,一边比划一边说道:“你一定得教我,尤其是最后那一招。”

    丁夫人、丁如意面面相觑。

第2033章 布局和收网(求月票!)

    孙策站在大殿廊下,看着孙捷搂着夏侯称的肩膀,带着一帮半大小子招摇过市,眉梢不由自主的挑了挑。

    这个庶长子有点当大哥的潜质,嘴还特别甜,看到袁衡一口一个母后,反倒是和生母尹不怎么亲近。脑子活,身体也好,在习武上颇有天赋,又肯吃苦,一般的同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看这样子,比他大三岁的夏侯称也被他打败了。就是读书不怎么用心,除了兵书之外都没什么兴趣。在这一点上,次子孙胜要沉稳得多,每天读书、习武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像孙捷这般偏科。

    有时候他也在想,袁衡、袁权是不是故意纵容孙捷。以孙捷目前的状况,如果不加以调整,他将来的成就也就是一个猛将,成不了真正的方面大将。但袁衡忘了一点,不守规矩的猛将也许未必擅长建设,却非常擅长破坏。任何时候,军队都是双刃剑,如果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对内部的威胁可能更大,这种恃勇斗狠的将领其实是不稳定因素,尤其是他还有王长子的身份。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关系到长治久安,但他目前也没有找到十全十美的办法,只能慢慢来。

    看到孙策站在廊下,孙捷带着夏侯称上前行礼,说明情况。孙策仔细打量了夏侯称一会,觉得这小子虽然青了一个眼圈,有点狼狈,但看起来还算结实,以兖州的这段时间应该调养得不错。

    “华佗去哪儿了?”

    “去南阳了。他收到一部医书,说是西域来的,有图,看不懂文字,去南阳找胡医翻译。”

    孙策点点头。“你练过他的五禽戏?”

    “嗯,天天练。”夏侯称说道:“我兄长也是。”

    “哪个兄长?夏侯霸?”

    “还有我大兄,嗯,子修阿兄也是,嫂嫂知道的。”

    孙策挥挥手,让孙捷带他去玩。夏侯衡、夏侯霸已经成年,没有进宫,丁夫人见过袁衡后会带他们来见。曹昂丢了兖州,丁家又对曹操深恶痛绝,她们无路可去,入吴是唯一的出路。夏侯渊死得早,那个神童夏侯荣是没机会出生了,现有的三个儿子中,夏侯称的天赋应该是最好的。如果不像历史上一样早夭,将来也是一个人才。

    郭嘉迎面走来,与孙捷等人相遇,孙捷停下向郭嘉行礼,郭嘉还了礼,说了几句闲话,特地和夏侯称聊了几句,这才赶了过来。

    孙策看得清楚,说道:“奉孝,这小子如何?”

    “不错,看起来像是个可造之才。”郭嘉常在孙策左右,知道孙策最近在考虑什么问题,随即又补了一句。“他和捷王子脾气性太像,怕是起不到平衡作用,倒是和胜王子更合适些。”

    孙策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这些事很重要,却不着急,可以慢慢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兖州的战事,曹昂的使命结束了,他和袁谭再次对阵。袁谭举冀州之兵而来,这一次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把袁谭打残。他召郭嘉来正是为了这件事。

    郭嘉递过来几分刚收到的军报,又简要的汇报了一下。他很轻松,还调侃地说曹昂这些年有功,将来如果有机会,或许可以帮他上位,替掉曹操,益州也许就能不战而取了。

    孙策笑笑。郭嘉有得意的资本。留着曹昂在充州做缓冲,避免与袁谭直接对面,是郭嘉一手策划的方案。官渡之战后,因为有兖州夹在中间,他才可以抽调兵力,经营辽东,初步解决了战马的供应问题。没有辽东源源不断送来的战马,他不可能维持中原的驿传系统,更无法集结起六千多骑兵赶赴豫州靠马腾和韩遂那两个西凉人,这么做的代价太大,太到他也承受不起正因为有这六千多骑兵在,袁谭才不敢让骑兵深入豫州,骚扰后方,要不然这一战会艰难得多。

    相比之下,放刘备回幽州的计划就偏差比较大,甚至有点弄巧成拙的感觉。好在对关羽、张飞二人的投资不算失败,如今关羽留在幽州不敢来,张飞虽然来了却不愿意上阵,刘备只能以赵云和牵招为将,协助荀衍作战。

    “益州的事以后再说,还是先考虑兖州的事吧,该调甘宁参战了。”

    “没错,太史慈那边也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征。现在有两个方案:一是直接取幽州,迫使刘备回援;一是取冀州,迫使袁谭回师。综合考虑,两个方案不相上下,各有利弊。”

    郭嘉说着,又递过一份作战方案来。孙策接在手中,转身回殿。杨仪已经准备好了地图、笔墨,孙策与郭嘉在地图前站定,对照作战方案,审阅军师处提出的两个作战方案,郭嘉在一旁解说,随时回答孙策的疑问。

    听完整个方案,孙策在地图前沉吟了好一会儿。“取冀州吧。幽州太远,又在跨海作战,万一老天不给力,风向不对,水师在路上耽搁了,会误事。在兖州作战,就算有什么事也可以迅速反应。”他转身看看郭嘉,又说道:“战事再激烈,离得远了也起不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郭嘉笑了。“好,那就稳妥些,敲山震虎,届时还有余力取冀州。”

    孙策思索片刻。“奉孝,如果刘备趁虚而入,他能掌握冀州吗?”

    “比较难。”郭嘉不假思索的说道:“袁绍、袁谭父子都没能真正掌握冀州,何况刘备。如果刘备掌握冀州,势必要用冀州的钱粮来接济幽州,而且会重用幽州人,冀州世家岂能愿意。以臣之见,结果不会比曹昂在兖州的情况好。”

    “如果天子承认刘备的宗室身份呢?”

    “且!”郭嘉嗤之以鼻。“冀州世家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哪会在乎这个宗室身份。大王,你别忘了,孝灵帝出自河间,王美人来自于赵国,天子和冀州系的关系比刘备要强得多。”他笑了两声,又道:“有备无患,闲着也是闲的,现在倒是可以给刘备找点麻烦。孔明在豫州办报纸办得这么好,士元在青州也不能落后啊。对了,再让杨德祖配合一下,找陈王落实一下,敲定刘备冒充宗室的罪名。他这个长史反正也干不久了,再立一功,尽快撤出来吧。”

    孙策忍不住大笑。“奉孝,你太阴险了。”

    “臣行的本就是阴谋。”郭嘉坦然道:“兵不厌诈,道德君子做不来。”

    孙策很快就召集了大臣议事,敲定方案。不出他所料,首相张、计相虞翻都支持相对稳妥的方案。豫州的战事让他们意识到了己方的优势,也意识到了民心可用,对峙的时间越长,己方的优势越明显,既然如此,大可不必冒险,白白牺牲将士的性命。

    世风转变需要时间,内部的问题也需要时间来消化,欲速则不达,求稳已经成了吴国君臣的共识。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厚积薄发,举重若轻,以实力碾压对手才是王道。

    方案敲定后,孙策随即签署了相关的命令,送往各州。其中一道是送给吕岱。徐州目前还没有战事,但也不能闲着,孙策要求吕岱在春耕结束后征发百姓,在中渎沿途建设兵营、驿站,为江南的物资运往前线做好准备。进入夏季之后,东海进入台风多发季节,即使是楼船也有危险,走内河就成了最佳选择。

    中渎多年没有疏浚,河道变浅,影响大船通行,去年冬天,吕岱已经征发民疏浚了相关的河道,现在还有一些后续工程需要完善。这些都准备好之后,中渎就能代替大部分海运任务,即使遇到大风天气也不至于彻底停运。在兖州即将入手的时候,这条水道也能起到沟通长江和黄河的作用。

    在孙策心里,他已经将这条水道作为第二个五年计划的一部分,相关工程将逐步落实,稳步推进。

第2034章 勉为其难

    袁谭背着手,仰着脸,站在庭院中,双目紧闭。

    毛毛细雨纷纷洒洒,落在他的脸上,又积聚成细流,沿着他的脸庞、脖颈流下。衣领、肩头已经湿透,粘在身上,凉嗖嗖,沉甸甸的。雨水在屋檐瓦当汇聚,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嘀嗒……嘀嗒……”

    司马懿和两个侍从站在一旁,看着袁谭,相顾无言。脚步声响起,袁图从一旁的院子里走了进来,见此情景,突然发怒。

    “显思,你这是干什么!求死么?”

    袁谭转过身,睁开眼睛,看着须发贲张的郭图,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郭公,有什么新消息?”

    郭图一怔,怒狮的气势为之一滞,散了大半,随即又喝道:“难道你在这儿淋雨就能取胜?”他大步走到袁谭面前,拉着袁谭的手臂就往屋里拽,厉声喝道:“你们这些小子,是怎么侍候的,看着使君淋雨也不知道劝,他若是病了,我饶不了你们。”

    “郭公,与他们无关……”

    “闭嘴!”郭图喝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你这样子如何为三军之帅?”

    袁谭苦笑了两声,没有再说,挥手示意司马懿去准备热水和衣服。他这样的确不舒服,要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否则很可能会受凉生病。大战正是紧张的时候,他可不能有任何意外。司马懿如释重负,退出了去。郭图提起衣袖,擦去袁谭脸上的雨水,心疼不已。

    “显思,你这是怎么了?怕了?不敢打了?”

    “郭公,南风起,雨水盛,形势对我们很不利。”袁谭脱下湿透的外衣,叹息道:“我们已经错过了战机,再打下去……”他摇摇头,一声长叹,神色沮丧。

    郭图坐在袁谭对面,盯着袁谭,神情复杂。他是豫州人,对豫州的水土再熟悉不过,自然知道袁谭说的都是事实。进入夏季,雨水增多,道路泥泞湿滑,不适合骑兵奔驰,不适宜野外作战,即使是来自冀州的步卒也不太适应这种闷热潮湿的气候。对孙策的江东军来说,这种天气再正常不过,江南本就是卑湿之地,一年要下半年雨。可是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向前。

    “显思,天气、地理,人共有耳,利害在人。雨水增多,不利行动,却也可以用来攻城。休若筑堰已成,只待大雨,就可以水淹浚仪城。拿下浚仪,大军就可以长驱直入,取颍川、陈国之粮,届时再征发豫州百姓为兵……”

    袁谭看了郭图一眼。“如今的豫州百姓还能为我所用吗?”

    郭图顿时语噎,有些恼怒的瞪着袁谭,心里却掠过一丝悲凉。郭图主管情报,对此体会最深。如今的豫州已经不是十年前的豫州,读诗传礼的世家几乎被孙策连根拔起,剩下的也都变了心思,甘心臣服于孙策,连钟繇都主动出面,蛊惑豫州的读书人接受孙策的新政,普通百姓更是对孙策死心塌地。最近收到的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批判世家兼并土地,不顾百姓生死,鼓吹四民为士,自强不息,奋起反击世家的反攻,保护自己的土地和家人,保护自己生而为人的权利和尊严。

    这都是什么人写的文章?他是读什么书长大的,圣人是这么教他的吗?一想到可能是豫州的士子写出这样的文章,郭图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见利忘义的东西,等收复豫州后,一定要严惩。

    还有那些兖州籍的狗仔斥候,简直是防不胜防啊。人心坏了,世道没法收拾了。孙策少年无知,忘了圣人的教诲,只顾一时痛快,不管将来。遇到这样的对手,真是让人头疼啊。

    “百姓愚昧,他们能知道什么?大兵压境,自然俯首。”

    袁谭没吭声,只是觉得有些荒谬。郭图看不起孙策,平时提到孙策开口寒门,闭口武夫,说他不懂治民之道,如今孙策推行王道,仁政爱民,百姓为之而战,郭图却要以武力慑服豫州百姓了。

    “还有,刚刚收到消息,张过了睢水,一无所获,准备撤退了。丁冲做得很决绝,百姓不是进了城就是撤到汝南境内,城外连个人影都看不着。”郭图沉吟了片刻,又道:“梁国如此,估计沛国、陈国也不例外,以战养战,怕是不太可能了。”

    “遇到江东骑兵了吗?”

    “目前还没有,张很谨慎,不会让他们抓住机会的。”

    “嗯,那就撤回来吧。冀州就这几千骑兵了,不能损失。”司马懿进来,通报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袁谭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看了郭图一眼,沉声道:“如果浚仪有消息来,立刻通知我。”

    “喏。”郭图躬身领命。

    雍水南,桐亭。

    张勒住了坐骑,用手掩住口耳。连续几日阴雨绵绵,他昨天夜里受了凉,今天身体就有些不舒服,鼻子痒,还流鼻涕。他用手帕擤去快要流出来的鼻涕,又打了个喷嚏,叹了一口气。

    胯下的战马抖了抖身体,甩了甩尾巴,马蹄刨着地,打着粗重的鼻喘。张能感觉到战马的疲惫,连续几日的搜索,没有找到对手,也没有找到百姓,随时携带的补给也快吃完了。不能休息,又没有足够的精料,战马的体力明显不足。

    “休息一下吧,将军。”沮鹄策马赶来,抹着脸上的雨水,苦着脸。“人马俱疲,将士们都走不动了。万一遇敌,恐怕无力作战。”

    “过了雍水再休息。”张沉着脸。“传令全军,今晚进驻己氏城,李令已经安排好了,人有酒肉,马有精料,饱餐痛饮。”

    沮鹄犹豫着,不敢就此放弃,但他也清楚,张的安排是对的,眼下还有豫州境内,陈到、秦牧率领骑兵一直远远的缀着,至少有三千骑。如果双方接战,己方没有胜算。陈到、秦牧不用夜宿城外,他们可以进城休息,吃得饱,睡得安稳,不像他们提心吊胆。只是他们还在百里之外,也没有接战的想法,实在没必要这么急着撤退。

    见沮鹄不动,张沉下了脸。“伯志是想抗命吗?”

    “不敢,只是……”

    张厉声说道:“没什么只是,执行命令,违令者斩。”

    沮鹄没敢再说话。张是袁谭的心腹,也是冀州军中的名将,官渡一战,他是整个战役中唯一取得胜绩的将领。沮鹄拨马而回,张命人敲响战鼓,所有的将士打起精神,继续向雍水进军。虽然军令严酷,但人困马疲,行军速度并不快,到达雍水时,天已经黑了。

    张心急如焚,却不敢冒险渡河,只得命令将士们就地休息,同时派人渡河,联络己氏令李典,让他安排步卒接应,最好能送一批粮草来,让人马填饱肚子。

    在张的期盼中,半夜时分,河对面亮起了火把,派去送信的人回来了。李典率领部曲、民,带了百余车食物、粮草,已经到了对岸,只是船只数量有限,运起来有些麻烦。李典的建议是来回不空,运一船物资过来,就接一船将士过去,两不耽误。

    张觉得这个方案不错,立刻安排各部准备渡河,同时通知李典做好接应的准备,一定要立好阵地,防止骑兵突袭。李典打着火把一路走来,肯定逃不过对方斥候的眼睛,也许就有江东骑兵在暗中等着他们。他对李典还是信任的。虽然不如他的从兄李进擅长用兵,但李典为人稳重,做事仔细。正因为如此,袁谭接管兖州后,才让李典接替了己氏令,接应张。

    得知接应的人来了,对面有酒有肉,冀州骑士们顿时兴奋起来,争先恐后的渡河,要不是张军令严,说不定会打起来。即使如此,过了河的将士也有些散乱,顾不上列阵,纷纷去找吃的,一时间,形势有些乱。张隔着河,气得脸色发青,却无可奈何,只能下令加抓紧时间渡河。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三千多骑士渡了三分之二过去,最后只剩下断后的张和他的大戟士。斥候不断有消息来,陈到、秦牧还在五十里之外,并没有接近的意思,看样子是只想驱逐他们。张松了一口气,下令斥候归队,不用再探了。五十里之外,陈到、秦牧就算赶过来,他也安全渡河了。

    就在这时,身旁的亲卫突然张大了嘴巴。“将军,将军,你看……”

    张心中一紧,抬头看去,只见河对面的火光散乱,原本就混乱的人群更是乱作一团。他凝神向西细看。西侧的蒙县属豫州界,如果有敌人出现,最可能从蒙县出城。他仔细分辨,却没找到其他的异常情况。这时,东侧传来了紧急的战鼓声。张猛回头,向东看去,只见一道火龙正沿着雍水的北岸向西急行。在火光的照耀下,寒光点点,灿若繁星。

    张倒吸一口凉气。“坏了,是甲骑!”

第2035章 半渡而击(171021102948988打赏加更)

    看着越来越近的冀州军,阎行举起了手中的钢矛,向前一指。

    传令兵敲响了战鼓,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破!”冲在最前面的甲骑司马放下面甲,端平了长矛,厉声大吼。

    “破!破!”三百甲骑齐声响应,声若惊雷,与马蹄声交汇在一起,轰隆隆地向对面的阵地碾了过去。他们的速度并不快,气势却极是慑人,隔着百余步已经让人喘不过气来。

    奉命立阵的兖州兵看着从黑暗中奔出的甲骑,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遇到甲骑。由此向东不是一片沼泽地么,这些天连续下雨,那里早就是一片汪洋了,根本无法行军,这些甲骑是从哪儿来的?

    已经渡河的两千多冀州骑士也懵了。他们刚刚吃了一顿饱饭,疲惫了几天的身心终于得到了安慰,此刻只想安安稳稳地睡一觉,谁也没想到会遇到袭击,而且是甲骑。仓促之间,他们纷纷上马,准备反击,却根本来不及列阵,更没有加速的空间,眼睁睁地看着甲骑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势不可挡的杀入兖州兵的战阵中。

    来得匆忙,兖州军没有拒马等器物,战阵由刀盾手、长矛兵组成,面对轻敌也许可以奋力一搏,面对这些人马俱甲的甲骑却毫无抵抗力。弓弩手射出了零星的箭雨,除了在寒光闪闪的甲胄上敲出一点点火星之外,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杀伤。

    甲骑接近,骑士手中的长矛刺中刀盾手的盾牌、身体,刀盾手或是被巨大的力量撞飞,或是被长矛洞空身体,长矛手中的长矛虽然刺中了奔驰的战马,却被顶得立足不稳,随即被战马撞倒,被马蹄踏中。

    仓促间的阵地如同一张冀州纸,眨眼间就扯成碎片,兖州步卒像弹丸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被撞飞,被挑杀,甲骑几乎没受什么影响,径直突破了兖州军的阵地,冲到正在休息的冀州骑兵面前。

    冀州骑兵同样没什么抵抗力,没有阵形,没有速度,在冲锋的甲骑面前只是一块实战的标靶。骑士被挑杀,战马被撞倒,人马乱成一团,依然无法阻挡奔腾的甲骑。一连串刺耳的金属交鸣之后,甲骑穿透了冀州骑兵的阵地,又杀向向西立阵的李家部曲。

    李典面色苍白,汗如雨下。他做了最周密的安排,唯独没想到江东骑兵会从东侧的沼泽地里杀出来,还有甲骑。换句话说,在张想在豫州境遇内以战养战而不能得的时候,这些江东骑兵早就悄悄的进入兖州,而且没有惊动任何人,又或者兖州百姓选择了支持他们,而不是向郡县通报。这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却并非不可能。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甲骑已经冲散了冀州骑兵的阵地,向他杀了过来。

    李家部曲还在变阵。被吓破胆的冀州骑兵为了逃命,不断冲击着阵地,变阵极其困难,没有被这些溃败的冀州骑兵冲散,他已经有资格骄傲了。没有了张的节制,这些冀州骑兵骤逢袭击,乱作一团,没有勇气面对甲骑,为了逃命却什么都干得出来,已经有十几个李家部曲死在他们的手中。

    李典一声哀叹。大势已去,无力回天,逃命要紧。

    他下令撤退,指挥部曲让出大路,撤进一旁的麦田中。不久前春耕才结束,麦田里的土壤松软,又下了几天雨,一脚踩进去能陷到脚踝,对战马来说更是如此。虽然难走,总比大道逃命的机会强一些。

    李家部曲反应很快,李典话音未落,他们就撤了阵型,向一侧的麦田奔去。脚被泥吸住,步履维艰,不少人失去了平衡,被后面的同伴推倒,在淤泥里挣扎着,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李典在两个亲卫的保护下,冲上了阡陌。他走得很及时,身后的几个亲卫却没没这么幸运,被挟矛冲来的甲骑撞飞,落入麦田中,再也没有爬起来。

    甲骑沿着官道驰过,一路追杀逃跑的翼州骑兵,然后慢慢减速,让出了中间的大道。一队轻骑从他们身边掠过,追向已经魂飞魄散的冀州骑兵,扩大战果。甲骑则拨转马头,准备第二次冲杀。

    阎行指挥两千骑兵轮番上阵,毫不留情的践踏阵地,追杀兖州步卒、冀州骑士。甲骑突击破阵,轻敌追杀溃兵,根本不给对手任何反击的机会。

    为了这一战,他已经准备了好几年,如今终于有机会一试身手。

    雍水对面,张来不及悲伤,斥候送来最新消息,陈到正率领骑兵加速赶来,数量不明。他不敢怠慢,对面的步骑几乎全毁了,他只剩下这千余骑,不能全折在这里。他立刻上马,沿着雍水向西撤退。虽然有可能与满宠迎面相遇,但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东侧是沼泽,他没有阎行那样的底气,在这种时候穿越地形不明的沼泽。

    阎行隔河而望,见张向西撤退,不禁冷笑。为了围捕张这队冀州骑兵,他们已经准备了好久,满宠、秦牧就在蒙城附近等他,按时间计算,张跑到蒙城时正是黎明,人困马乏,正好送满宠、秦牧一个功劳。秦牧是袁术旧部,也是孙策最早的亲卫骑督,他的舅舅是阎象,姊姊是南阳木学堂的祭酒、南阳督黄忠的妻子秦罗,这个功劳送给他,总比送给别人好。

    秦牧没能等到这个功劳。他和满宠等到中午都没等到张,派斥候一查,就在阵地东侧不到二十里的蒙泽西侧发现了密集的马蹄印,最后消失在水中,随后又在雍水北岸发出了大量的马蹄印,通往己氏。

    张脱离了阎行的视线后,利用战马泅渡,硬是从包围圈里逃跑了。为此,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至少有两百人溺死在水中,蒙泽里到处是骑士和战马的尸体。

    秦牧气得大骂,满宠也哭笑不得。这张还真是胆大,居然敢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泅渡,而且是夜里。不过想想也对,如果是白天,斥候早就发现他了,哪会给他这个机会。凡事有利在弊,夜色先帮他们奔袭张,又帮张逃命,很公平。

    阎行接到消息后,也很意外。他亲自赶到蒙泽西侧查看,后来想起一件事:张进入豫州时,就是从蒙泽东侧渡河的。在此之前,他很可能派人侦察过地形,知道这里有泅渡的条件。睢水由西而来,进入蒙泽后,水面变宽,流速下降,只要做些适当的准备,再加上战马的帮助,泅渡并不是太大的问题,反倒是蒙泽东侧,水面再次变窄后,流速增加,只能用船,或者搭浮桥。

    在蒙泽西侧渡水的难度在于离蒙县太近,很容易被斥候发现,现在是夜里,反而给了张机会。

    满宠、秦牧觉得有理,也对张多了几分认识。此人能成为官渡时唯一取得胜绩的袁军将领,绝非偶然。要抓住他绝非易事,下次要将计划定得更细一些。

    统计了战果,满宠随将命人草拟战报及报纸头条,命人送往睢阳刻印,及时分发到各郡县,鼓舞士气,振奋人心。秦牧退守谯县,陈到、阎行则赶往颍川,与文丑会合,准备接应陆议。

第2036章 八龙与八达(求保底月票!)

    看着眼前脸青白,声音沙哑的张,袁谭愣了一下,随即命人准备姜汤、热水,又起身扶起张。

    “,这是……怎么回事?”

    张无地自容,却还是强撑着不适,将情况说了一遍。他奉命深入豫州,过了雍水后,向南走了三天,一百多里,沿途经过不少乡聚落。聚落里很安静,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别说人,连条狗都看不着,粮仓、米缸更是干净得一粒粮都没有,只有菜畦里的菜和瓜果疯长,也没人采摘。

    搜掠无所得,张不敢再深入,他随身携带的干粮只够十天,再加上接连下了几天雨,将士们淋了雨,有不少人生了病,他就决定往回退。可是他撤退不久,陈到就率部追了下来。当时还不知道阎行,只知道陈到和秦牧,共有三千多骑。双方兵力相当,但军械、辎重、士气都不可同日同语,张没有把握正面击败他们,就想伏击,可是陈到非常谨慎,根本没给他机会,只是远远的缀着。双方斥候倒是你来我往的发生了十几次战斗,冀州军一点便宜也没占着,伤亡近百人。

    张知道双方战力不在一个档次上,没有恋战,迅速后退过睢水,又一路退到雍水。本来打算天黑前赶到己氏城,好好休息一夜,再想反击之策,没想到将士体力不支,耽误了时间,给了阎行奔袭的机会。

    不过现在想来,阎行应该早就在雍水北岸等着他,即使不是夜渡,半渡而击也避免不了。七八天时间,足够满宠、陈到、阎行部署行动,他已经有所警觉,让李典做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阎行会从东侧杀过来。

    袁谭也觉得不可思议。虞县东的雍水两岸有大片的低洼地,下雨之后就会形成沼泽,人烟稀少,百余里内只有下邑一个县,户口不足万。阎行隐身于此,别说是张想不到,就算想到了也不可能派人去侦察。没有本地人引路,进去就出不来。再说在那种环境行军,对骑兵尤其危险,蚊虫叮咬会让战马性情不稳,甚至发狂,一旦控制不住,冲到沼泽里就没了。

    提到沼泽,袁谭不由得想起任城之战时,孙策将他从沼泽地里拖出来的情景,一时出神。

    郭图、沮授匆匆赶来,看到张这副模样,也吃惊不小。郭图后悔不迭。当初就是他力主派张进入豫州,还给张一份详细的地图,希望他能有所收获,再鼓动吕布、赵云率部深入,没想到满宠这么决绝,居然真的坚壁清野,一点机会也不给他们留。早知如此就不让张去了,三千骑兵几乎损失殆尽,花费巨资重建的大戟士都折了两三百人,对士气的打击不言而喻。

    “各县城如何?”

    “城门紧闭,戒备森严。”张擦掉鼻涕,囔着鼻子。“不过大部分县城规模都不大,只要有足够的兵力,应该还是能攻得下的。从百姓家里的情况推测,城里应该有不少粮食,至少还能再撑半年左右。”

    沮授看看张。“,你受了风寒,不能耽搁,还是抓紧时间吃药休息吧。”

    张也的确有些撑不住了。泅渡让他浑身湿透,到了己氏,遇到大败而归的李典,总算换了一身干衣服,喝了些姜汤,又吃了药,压制了病情,让他支撑着回到昌邑。他现在浑身发软,头也昏沉沉的,只想好好睡一觉。

    张退下,袁谭与沮授、郭图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沮授轻叹道:“刘备早就知道这种情况,所以赵云才会坚决拒绝,不肯进入豫州。”

    袁谭苦笑。刘备被孙策俘虏,在豫州滞留过几个月,对豫州的气候有所了解也是正常的。他虽然是豫州人,但从小在洛阳长大,对豫州的地理不怎么熟悉。郭图倒是在家乡住过较长时间,但他毕竟不是普通人,不会到处走,很多经验也靠不住。

    当然,他们都没想到孙策会这么干,居然将半个豫州的百姓都撤走了。

    这可真是骑虎难下了。进是败,退也是败,不进不退还是败。一个县城一个县城的攻打,就算攻击顺利,推进到豫州腹地也有几个月的时间,除非有县城不战而降,传檄而定。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似乎不太现实。

    何况满宠、陈到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根本不可能全力以赴的攻城,必然要分出不少精力来提防他们。满宠有一万步卒,六千多骑兵,他至少要准备两倍的兵力,而且是真正的精锐。虽然都是新征召的士卒,冀州兵却无法和豫州兵相提并论,只有派精兵才能挡住满宠。

    如果是这样的话,攻城的就只能是新兵了。靠这些人攻城,实在不能太乐观。

    见袁谭又沉默不语,郭图和沮授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最近袁谭情绪低落,常常走神,拿下兖州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激励,反而让他看清了更多的困难,也带来了更多的压力。

    郭图说道:“使君,还是将主攻方向放在浚仪吧。只要休若能拿下浚仪,就可以请天子渡河,集中兵力攻取颍川、陈国,只要能拿下许县一带,粮食的问题就能得到缓解。”

    沮授也出言附和。荀衍筑堰已经基本完成,很快就能蓄水淹城。如今士气低落,他们急需一场胜利来振奋人心。哪怕拿不下浚仪,先攻破陈留也行啊。

    袁谭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荀衍站在刚刚完工的堰顶,看着远处的浚仪城,看着城头那个静静的身影,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

    隔着百余步,他已经和陆议对视了很多次,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他却能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淡定、从容,就像这城外的围堰根本不存在似的。

    他这么有信心?

    荀衍既好奇,又不安。好奇是他想知道陆议如何应对这个困局,不安的是他担心陆议真有办法破局。为了筑这个堰,他和董昭逼着将士们辛苦了近一个月,每一天他都能接到袁谭询问进展的命令。他很清楚,每耽搁一天,机会就从手中滑走一些。

    “将军,将军。”堰下有人高声叫喊。

    荀衍转头一看,一个掾吏正冲他挥手,身边站在一人。荀衍定睛一看,有些惊讶,那人是袁谭身边的主簿司马懿。荀衍皱了皱眉,回头再次看了一眼城头的陆议,匆匆下了堰。

    司马懿迎了过来,拱手施礼。“荀将军,懿奉使君之命,前来看看将军筑堰的进度。使君可盼着将军立功呢。”

    “堰已成,什么时候破城,就看这场雨有多大了。”荀衍抬头看了看天,嘴角掠过一丝得意。天空阴沉,乌云翻滚,一场大雨眼看着就要来,这次总算是赶上了。虽说不下雨也能蓄水淹城,但下了大雨会更快。他紧赶慢赶,就是想抢在大雨来临时完工,如今即将如愿。

    “大雨将至,将军要立功了。”司马懿笑眯眯地说道:“懿先贺将军。这陆议虽年轻,却在孙策身边多年,是个少年英杰呢。若能击杀或生俘,功劳不亚于破城。”

    “哈哈……”荀衍笑了两声,沿着土堰向前走,虽说堰已经筑成,但是不是坚固,有没有薄弱之处,他要亲眼查验一下才放心。最近士气不高,消极怠工在所难免。

    司马懿跟了上来,随荀衍查看,又问道:“这些都是将军亲自设计的?”

    荀衍转头看了司马懿一眼。“仲达懂土工?如果看出什么不对,不妨直言当面。”

    司马懿连连摇手,连称岂敢,过了一会儿,又道:“将军,张将军退回来了,受了些损失。”

    荀衍一愣,停住了脚步。“损失大吗?”

    “不小,三千骑士只剩下三分之一,连大戟士都损失了两百多,而且淋了雨,受了风寒,大半病倒,短时间内怕是不能上阵了。”

    荀衍明白了司马懿的来意。张进入豫州受挫,说明他当初要求吕布、赵云入豫是错误的,消息一旦传开,必然影响他的威信。袁谭压下这个消息,等他攻破浚仪再说,是对他的保护,说不定这里面还有郭图的功劳。汝颍系需要一个名将,而他是不多的选择之一。

    “我明白了。”荀衍郑重地点点头。“辛苦仲达了。”

    “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司马懿笑道:“我倒是有个疑问,不知当不当说。”

    荀衍也笑了。“说吧,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多谢将军。我这一路走来,看到不少沙堆。有人说,这些都是大河故道的遗留物,是真的吗?”

    荀衍点了点头。“没错,黄河决堤有时会漫流至此,王贲引河水灌大梁时,也有大量泥沙淤积于此,那些沙堆有可能就是那时候留下的。仲达,你是担心沙土被水所侵,大堰不稳吧?”

    司马懿笑而不语。他的确有这个担心,但荀衍既然知道,必然有所准备,他就不用多嘴了。

    荀衍回头看着这个平静从容,让人看不出深浅的年轻人,不禁又想到了浚仪城里的陆议。后生可畏,如果有机会,司马懿也许能和陆议一战。温县司马看来要发达啊,别的不说,司马懿兄弟八人,仅是数量就非常人能及,多子本就是家族兴望的征兆。颍川荀氏能有今天,和父辈兄弟众多密不可分。荀氏八龙,司马八达,不相上下。

    荀衍难得的多说了几句。这个问题早在当年许攸筑堰时就有考虑,许攸的办法是深挖,将河道里的沙土先挖掉,再筑堰。也因为如此,工程量比预期的大,再加上许攸又贪财,引发了众怒,最后工程只完成了一半。他这次在许攸留下的基础上筑堰,工程量大减,也不用担心沙土的问题。

    司马懿听了,松了一口气,又奉承了几句。两人正说得亲热,突然一声惊雷炸响,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头,互相看了一眼,抚掌而笑。

    司马懿拱拱手。“大雨将至,将军的功劳来了。”

第2037章 万事俱备

    陆议站在城头,看关着荀衍下了堰,一声轻笑。濮阳逸跟了过来,举着一把伞,要为陆议遮雨,却被陆议拒绝了。他示意了一下,亲卫陆明取过一件斗笠、一件蓑衣,为陆议穿戴好。

    濮阳逸有些尴尬,陆议笑道:“你是军谋,是文职,我是将,是武职,要求不一样。等哪天你也转为武职了,这伞就不能打了,必须和将士们一样才行。”

    濮阳逸豪气万千,笑道:“我虽是文职,不如将军及诸位武艺高强,身体还算结实,淋点雨也没什么。”说着,收起伞,陆明取来斗笠、蓑衣,帮濮阳逸穿上,开了句玩笑。“参军,亏得你是浚仪人,要是在江东,打伞会被人笑话的。江东只有女子才打伞,而且不论下不下雨都要打,雨天遮雨,晴天遮阳。”

    濮阳逸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这么说,你们这些江东儿郎一直在心里笑话我?”

    “岂敢,岂敢。”

    众人大笑。陆议又说道:“参军,你别听他胡说。女子哪会用这种大伞,她们都是用绢伞,要的是好看。你久在中原,不清楚如今建业的风气。为了能让这绢伞既好看,又挡雨,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几个木学堂争先推出新品,比作战还激烈呢。你问问他们,是不是每次回家省亲的时候家里又多了两把新伞。”

    一个五大三粗的亲卫撇了撇嘴。“女人就是管不往手,觉得好看就要买,别人有的也要有,也不问用得上用不上,亏得军饷丰厚,要不然真不够他们花的。”

    “看把你能的。”另一个亲卫打趣道:“我听得嫂子花的都是自己的钱吧,你的钱不是喝酒喝掉了,就是赌博输掉了,有时候还要嫂子补贴呢。别的不说,上次省亲回来时,装了一樟木箱的新衣,是不是嫂子替你买的?”

    “你不知道,建业衣服又好又便宜,不值几个钱。”那亲卫揪着络腮胡子强辩道,又引起一阵哄笑。

    濮阳逸紧了紧蓑衣,叹了一口气。“是啊,如今建业已经成了新风尚之源,各种新奇的物件都先由建业发端,荆州、豫州都有些跟不上。此战过后,豫州怕是连荆州也要落后一步,这袁谭要被人骂死了。”他顿了顿,又道:“那三将军……也经常换伞吗?”

    陆议顿时大窘。一旁的将士忍笑忍得很辛苦,肩膀不住地抽动。濮阳逸又道:“二将军在荆州,我觉得三将军可以来豫州,这样大王就可以安心坐镇建业,指点江山了。”

    陆明笑道:“我觉得可行……”

    “闭嘴!”陆议虎了脸,喝了一声,又忍不住笑道:“参军,我会将你的建议奏报军师处,看看郭祭酒是如何反应。”

    濮阳逸大笑,抚着胡须,不紧不慢地说道:“说起来,三将军也曾师从郭祭酒,与我等也是同门。若是三将军坐镇豫州,说不定我还能再升上一级半级。到时候,拙荆也能买上几把建业的新伞,在闺友们面前显摆显摆。”

    “这有何妨。”陆议扬扬手。“等此战结束,你去建业述职,随便买。为了这点事攀附三将军,小题大作了。对了,洛阳方面有消息吗?徐将军什么时候能到?”

    说到军事,濮阳逸收起笑容。“徐将军已经起程了,估计已经到了荥阳,很快就能赶到中牟。”

    陆议点点头。“准备好烽火,随时准备开战。”他仰起头,任由飘泼般的大雨打在脸上,惬意无比。“水火无情。上次烧了他们一回,这次再淹他们一回。”

    荀衍深知责任重大,丝毫不敢懈怠,不顾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亲自巡视大堰,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这次施工赶得很紧,难免会出现疏漏,如果不及时堵住,随时可能崩溃。

    董昭的心情和荀衍差不多。上次虽说与满宠不分胜负,毕竟没能完成任务,他心里也是不服气的。这次做了荀衍的副将,实际上是被贬了。他很想趁着这次立功重新赢得袁谭信任,在接下来的战事中还能独领一部,做副将终究不如独立作战。汝颍系需要重将,兖州系更需要重将,他与荀衍既有共同的利益也有竞争。

    在这种心理下,他们谁也不肯放松,不顾将士疲劳,亲自督阵,确保不会功亏一篑。

    他们的辛苦没有白费,大雨下了一天,大堤没有出现严重的漏水,发现的小问题也都及时堵住了。眼看着大堤完好无损,水位不断上涨,已经将浚仪城的城门淹没,荀衍和董昭的心情也紧张到了极点。

    大雨结束后的第二天,荀衍接到吕布的消息,徐盛带着战船沿着鸿沟赶来,已经到了中牟。

    荀衍早有准备。他相信吕范、鲁肃不会坐视陆议被困,筑堰的工程这么大,他们肯定会收到消息,派兵增援是意料中的事,统领水师的徐盛更是首选。他奇怪的倒是旋门关的吕范一直没有动静,好像忘了他才是浚仪督一样,将浚仪城全部交给了陆议。他安排吕布在浚仪西警戒,就是希望等吕范出城时,吕布能够用骑兵奔袭,重创吕范,为天子、刘备渡河抢关做准备。吕范不出城,这个安排就落了空。

    也许这就是江东军内部的矛盾吧。荀衍如是想。

    荀衍随即与董昭联络,让他安排阻击徐盛。他自己则排兵布阵,准备接战。他不仅修了蓄水的堰,还在堰外修了高台,在上面安放了巨弩、抛石机等远程打击的大型军械,还修了不少望楼,安排弓弩手登楼射击,步卒则登上大堰,准备短兵相接。

    大雨刚过,堰上泥泞不堪,步卒踩着准备好的木梯上了堰,费了好大力气才立好阵势。荀衍随即命令撤掉木梯,迫使堰上的将士无法轻易下堰。饮食军械都由大型的轱辘运上去,无须堰上的将士下来取。堰下只有督战的亲卫,凡是离开战斗位置,擅自下堰的,无须请示,一律就地斩首。

    为了这一战,荀衍堵上了自己的前程,甚至身家性命。他清楚,如果这一战不能取胜,就算袁谭愿意保全他,这些将士也会恨他入骨,以后再也别想指挥他们作战。只有拿下浚仪,拿下陆议,立下大功,重赏将士,他才能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陆议在城头看到冀州军陆续上堰,大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堰外的高台、望台上也是人,抛石机、巨弩严阵以待,做好了射击的准备,不禁暗笑。

    “万事俱备,只欠一溃。”陆议捻了捻手指,转身对一旁的濮阳逸说道:“此战,袁都尉是首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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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