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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30章 该来的总会来(刀刀口打赏加更)

    孙策放下情报,心脏怦怦的跳,心头涌过一阵强烈的不安。

    他看得懂这几句话背后的信息。

    孙策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尽可能的平静下来。“公达派人送来的?”

    “是的。”郭嘉迟疑了一下。“荆南的细作人数有限,部署得也比较晚,发现刘繇的踪迹纯属偶然,当时不敢确认,没有直接汇报,第二次发现刘繇时已经是八月下旬,报到公达手中又花了一些时间。”

    “戏志才是怎么回事,能确认吗?”

    “不能,他六七月份间生了一场病,据说去青城山休养,后来就一直没有出现,由法正接管了大部分事务,益州的细作潜入青城山已经是九月末,目前还没有戏志才的确切消息。公达将交州境内零星的情报汇总起来,也只能得出戏志才可能不在青城山,去了交州的推断,并不敢确认。”

    孙策眉头皱得更紧。这个真伪难辨的消息最令人头疼。论大局观,戏志才可能不如荀攸,可是论情报细作这一行,荀攸也未必能比他强,大概只有郭嘉能和他匹敌。如果戏志才有意欺骗掩饰,荀攸是很难掌握确切消息的。况且益州、交州都离得很远,情报传递延滞严重,为了避免耽误时间,荀攸不得不提前警示,有备无患,小心些总是好的。

    当然这里面也有抗议的成份。因为公孙瓒的意外阵亡,幽州方略临时提上日程,不可避免的影响了年前商量好的汉中方略。周瑜信心满满地准备立功,结果又被太史慈抢了先,荀攸心里要是没想法反倒不正常了。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他加强荆州的细作部署,推行既定方略,给周瑜立功机会,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远距离作战,资讯滞后的弊端暴露无遗。交州太远,孙坚又是他的父亲,他既不能直接下令,又不能遥控指挥,只能让孙坚独立作战,给他配备好相应的物资和兵力是他能做到的全部。就算孙坚主动及时给他消息,到他手中至少也要一个月,根本来不及反应。

    戏志才离开益州有四个多月了,刘繇出现在浦关的时间更长,一直没有消息的高干很可能也有。许靖、许劭大概也在交州,这些人凑到一起,再加上交州本地的士族,孙坚能不能对付,的确要打个问号。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一心想证明自己能打的二弟孙权。

    “交州一直没有消息来,就是好消息。”孙策说道:“就算戏志才运筹帷幄,刘繇、高干有一定的战力,总不能将几万人全部围住,连消息都传不出来。”

    “这个倒不至于。我担心的是他们将骠骑将军诱入山中。南方多山,交通不便,瘴气又多,一旦断粮,士气受损,挫折在所难免。”

    孙策深有同感。他也是担心这个结果。正面作战,刘繇、高干都不是孙坚的对手,可是丛林战的特点就是正面作战的机会其实并不多,最大的对手也不是人,而是环境。如果被诱入深山老林,即使是装备精良的正规军也未必能有什么优势。

    千里之外,无法驰援,就算知道孙坚遇到了麻烦,他也无法解决。他能考虑的只有一件事:如果孙坚作战不利,怎么办?是增援,还是收缩战线,暂时放弃对交州的计划?如果是增援,能不能再筹集这么多人马、钱粮。如果暂时放弃,就算不考虑士气问题,也要孙坚、孙权能够撤回,或者干脆阵亡,如果被困,不死不活,那他想放弃都不可能,只有硬着头皮增援一条路。而以戏志才的狡猾,这不是不可能的结果。

    三面作战的弊端正在于此,躲得过初一,未必躲得十五,该来的总会来。

    孙策和郭嘉反复商量,也找不到万全之策。就算郭嘉是鬼才,他也不是万能的,鞭长莫及,徒呼奈何。

    最后,孙策做出决定,用六百里加急与虞翻联络,让他筹集钱粮,做好增援交州的物资准备,与孙坚联络,提醒他小心。又通知周瑜,让他赶到桂阳,做好进入交州作战的准备。周瑜的主力已经转移到江南,如果孙坚真被诱到浦关一带,由桂阳进入交州是最便捷的路线。

    消息发出,孙策就进入新的战备状态,谋划对交州的战事,应对可能发生的情况。

    军谋处再次忙碌起来。

    楼船乘风破浪,日夜兼程。

    十一月下,郭图、牵招赶回涿郡,向袁谭汇报了幽州的战事。

    牵招与太史慈见了一面,亲眼看到了被俘的鲜卑人和大量的战利品,更让他无奈的是袁靖亲自赶到白狼山,与太史慈见了面她本来是想见田畴的,但田畴受太史慈之邀,去了沓氏见孙策对太史慈钦佩有加,立刻决定举三郡乌桓依附孙策,听从太史慈的指挥。

    实际上早在袁靖之前,嫁给乌延的袁柯就做出了同样的决定。太史慈击败鲜卑人,乌延被吓破了胆,要将袁柯当作礼物献给太史慈,幸而被阎志阻止,但袁柯却因此对袁谭丧失了信心,力主转投孙策。

    听完牵招的汇报,袁谭沮丧之极。不到半年时间,幽州东部失守,全部落入孙策的囊中,连袁靖姊妹都对他丧失了信心,鼓动乌桓人投降孙策,支持太史慈。没有了三郡乌桓和鲜卑人的策应,他击败刘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沮授对幽州形势的突变也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一时束手无策。他的计谋再好,遇到太史慈这样的对手也无计可施。不到一万骑兵,还是拼凑起来的联军,居然如砍瓜切菜般的连破东部鲜卑七万八骑,就算东部鲜卑的精锐数量也限,这攻击力也称得上骇人听闻。如果太史慈率领乌桓、鲜卑骑兵助阵刘备,那该怎么办?袁谭这几万刚刚练出一点成绩的新兵还能撤回去多少?

    这时,郭图提出一个建议:与刘备讲和,分割涿郡。以巨马水为界,南部归袁谭,北部归刘备。太史慈控制了半个幽州,刘备的压力也不少,如果袁谭能够主动放弃涿郡,刘备肯定求之不得。

    沮授表示同意。他们现在无法进军涿县,最大的麻烦就是守在范阳的关羽。以巨马水为界,范阳就在袁谭的控制之中,以范阳、易县为犄角,可以挡住刘备南下的脚步,一旦实力允许,可以再次进逼涿县,这一战也不算完全失败。

    得到沮授的赞同,袁谭没有多犹豫,派牵招去和刘备谈判。

第1831章 来去之间

    “你说什么?阳猛不回来?”刘备怒视着简雍,咬牙切齿。

    简雍摊摊手,一脸苦笑。阳猛不肯回来,他有什么办法?阳猛本是渔阳阳家子弟,在刘备麾下不受重视,为了应付太史慈才将他提拔为校尉,带着临时征发的两千突骑去协助太史慈,也没指望他能立功,甲胄都没配全。结果太史慈知人善任,阳猛不仅立了功,还得到了重赏,用缴获来的战利品将部下重新装备,面貌焕然一新,俨然已是精锐。

    阳猛不肯回来还有一个重原因:他亲眼见识了太史慈的实力,不想将来与太史慈对阵。换句话说,他对刘备没信心。这样的话当然不能对刘备说,只能说太史慈那边还没完全稳定,要再借调阳猛一段时间。

    刘备很生气。他还指望太史慈来帮他作战呢,没想到连阳猛都不肯回来了。这算怎么回事?渔阳还是我的渔阳吗?阳猛就不怕我杀他全家,带着我的骑兵去投太史慈?

    刘备背着手,在帐内来回打转,一边转一边不停的咒骂着,一会儿骂阳猛,一会儿骂太史慈,一会骂袁谭,一会儿又骂孙策,想到谁就骂谁。越骂越生气,最后拔出腰间长剑,一剑将坐几砍成两半。

    看着手中寒光闪闪的赤霞剑,刘备忽然打了个寒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被冻住了一般。

    简雍也有些紧张,不知道刘备这是犯了什么病,悄悄地向后退了两步。万一刘备气糊涂了,一剑将自己捅了,那就亏大了。听到简雍的脚步声,刘备歪着头,打量了简雍片刻,忽然咧咧嘴,皮笑肉不笑。

    “宪和,你说……”刘备拖长了声音,有些拿捏不定。“我是不是上了吴侯的当?”

    简雍不明其意,也不敢贸然作答。“府君何出此言?”

    “你想啊。”刘备提着剑,重新开始踱步,自言自语。“说好的南北夹击,结果我和袁谭对峙,打得难分难解,他倒跑去了辽东,击败了公孙度,把半个幽州收入囊中。好吧,就算当时辽东形势紧急,他不得不去,现在已经平定了辽东,总该回来帮我了吧?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人在哪里?”

    简雍无语。你还真指望孙策帮你取涿郡?

    “还有啊,袁谭原本被他俘虏了,又没向他投降,为什么又放了?如果不是他放袁谭回来,我已经拿下冀州了,哪会像现在这么费劲?他放袁谭回来,难道就是为了对付我?”

    简雍目瞪口呆。他不能说刘备猜得不对。从各种迹象来看,孙策的确有可能是这么计划的。但刘备将未能夺取涿郡的原因全推到孙策身上未免牵强。

    “怎么,我说得不对?”

    简雍咳嗽一声,斟酌着用词。“府君,你觉得吴侯是朝廷忠臣吗?”

    刘备“嗤”的一声,连回答的兴趣都没有。

    “若吴侯不敬朝廷,府君是奉朝廷还是奉吴侯为主?”

    刘备转了转眼珠,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斜睨着简雍,一时沉默。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简雍一清二楚,这时候问这样的问题,恐怕也不仅仅是为了解释孙策的用意。

    简雍忽然有些后悔,随即一想,又释然了。形势如此,也该做出选择了。

    刘备将简雍瞬间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心中一声轻叹。简雍变了,他已经倾向孙策,站在孙策的角度说话,为孙策辩解。他是什么时候变心的呢,是上次去东海,还是这次去白狼山?

    刘备转过头,避开简雍的目光,歪了歪嘴,露出无声的苦笑,心里一片凄凉。虽然回到了幽州,终究还是没逃过孙策的魔爪。变了心的又岂止是简雍,云长、益德都对孙策敬佩有加,就连他自己手里这一对长剑都是孙策为他们打造的。他不肯为孙策效力,到头来还是成了孙策手中的鹰犬,为他拖住了袁谭。

    当然,袁谭也是孙策手中的刀,大家彼此彼此。

    刘备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些。“宪和,你说我该如何选?”

    简雍也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和刘备说话的机会不多了。“玄德,天下形势已明,天子英明,少年有志,一心想中兴大汉。吴侯乃是不世出的英雄,坐镇中原,已经是诸侯之伯,迟早会走出那一步。你若是选择尊奉朝廷,那就与张使君联合,听朝廷号令。袁谭已经向朝廷称臣,你们之间自然不再是敌人,可携手而战,纵败亦不失忠义。若是尊奉吴侯,那就不必再犹豫,与太史慈联手,拿下幽州,再联袂挥兵南下,袁谭何足道哉?以你的勇武,再加上云长等人的相助,将来不失一方诸侯,富贵可期。若依违不定,两者皆失,悔之晚矣。”

    刘备点点头,淡淡地说道:“多谢宪和。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简雍拱手施礼,一揖到底,向后退了两步,转身出帐去了。

    刘备独坐帐中,眯着眼睛,看着摇晃不定的帐门,眼神变幻,一声不吭。不知不觉,泪水涌出眼眶,沿着脸庞滑了下来。他扔了长剑,双手捂着脸,紧紧的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简雍是他从小一起玩的伴当,生死相随这么多年,现在却要离开他了。简雍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否则当初在小黄就可以投降孙策,现在离开,是觉得形势无可逆转,再努力也没有意义。

    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想。孙策势大,坐拥中原五州,麾下人才济济,猛将辈出,谋士更是数不胜数,如今太史慈坐镇幽州,解决了战马短缺,一战而震破胡人之胆,自己哪里还有机会。

    可是就这此放弃,向孙策称臣,实在不甘心啊。为什么他能做到,我就不能做到?

    老天真是不公。

    “玄德?”刘修推帐而入,见刘备坐在案边,双手捂脸,叫了一声。

    刘备吃了一惊,将手指分开了些,见是刘修,这才松一口气,连忙用手抹了一下脸,又取出手帕,手忙脚乱的拭去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德然,有什么事?”

    刘修看到了刘备脸上的泪水,惊讶不已,直到刘备再次发问,他才指指外面。“牵子经来了。”

    “谁?”

    “冀州安平的牵招牵子经。”

    刘备又愣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禁不住一阵狂喜。牵招是他少年时偶尔认识的好友,那时候才十五六岁,正是少年意气,一见如故,便为刎颈之交。后来两人一个随公孙瓒,一个随袁绍,分属两个阵营,来往便少了,听说牵招在袁绍阵营里因为他老师的事并不得意,现在到这儿来,莫不是要投我?

    走了一个简雍,来了一个牵招。上苍待我不薄啊。

    刘备起身就往处冲,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取起地上的长剑,收入鞘中,大步出帐。

    “子经!子经!你想得我好苦啊!”

    牵招站在帐外,双手拢在袖中,看着刘备从大帐里冲出来,不禁哑然失笑。他张开双臂,迎了上去,与刘备抱在一起,用力的拍打着对方的后背。过了一会儿,刘备向后退了一步,拉着牵招的手,放声大笑。

    “子经,进帐说话。”

    两人入帐,刘备吩咐人准备酒菜,要与牵招痛饮。牵招打量着刘备,看到了刘备脸上的泪痕,有些意外,却不好直言挑破。

    “玄德兄,别来无恙?”

    “无恙个屁。打了几个月,还没攻下涿县,这个冬天都要耗在这儿了,我都愁死了。”刘备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兴致高涨。“子经,你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听说你在袁谭麾下掌骑,莫不是来送战书?”

    牵招瞥瞥刘备,微微一笑。“若是战书,你敢接吗?”

    刘备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若是你出战,我就不接。若是袁谭出战,我求之不得。他是不是任城之战吓破了胆,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好生无趣。”

    牵招咳嗽一声。他毕竟是袁谭之臣,不能像刘备一样调侃。“用兵只问胜负,不在乎进退。玄德,你收到太史慈的消息了吗?”

    听到太史慈三字,刘备的心情顿时不好了。他静静地看着牵招,皮笑肉不笑。“听说了一些。怎么,袁谭怕了,派你来请降?”

    牵招不理会刘备的试探,坦然说道:“我刚从白狼山回来,与太史慈有一面之缘。”

    刘备愣住了。“你也去了白狼山?”

    “是的,我本来奉命去纠缠乌桓,袭你后路,没想到太史慈势如破竹,三郡乌桓俯首,只得铩羽而归。玄德,孙策攻占辽东,公孙度已经投降了,太史慈又击退鲜卑人,逼降了三郡乌桓。等他稳住形势,挥兵西向是迟早的事。你还能在涿县坚持多久?”

    刘备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子经是劝我投降袁谭吗?”

    牵招摇摇头。“我与玄德相契,深知玄德雄心,又何必做这无益之事。不是投降,是结盟。”

    “结盟?”刘备哈哈一笑。“就算我和袁谭结盟,恐怕也不是孙策的对手吧?我还不如与太史慈结盟呢,至少不用担心他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与袁谭结盟,替他挡住太史慈,对我有什么好处?”

    “等待转机。”牵招一字一句地说道。“玄德,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孙策三面出击,南至交州,北至幽州,东至海,西至武关,与天下为敌,焉能长久?”

第1832章 讨价还价

    牵招算了一笔帐。这笔帐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沮授、郭图联手的谋划从袁绍入冀州以来,这是他们第二次联手,上次是界桥之战当然也有牵招本人的见闻。他在白狼山与太史慈见面,既见识了太史慈的能力,也看到了太史慈宏伟计划暗藏的隐患。

    太史慈要在幽州推行化胡策,教化胡人,这里面蕴藏着太大的风险。

    几百年来,对付胡人的政策不外乎征和抚。不管是征还是抚,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华夷之防,华是华,夷是夷,泾渭分明。水土不同,风俗不同,只能因地制宜,不能勉强。乌桓入塞几百年都没什么变化,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归化?

    更重要的是化胡就是剥夺部落大人对部众的控制权,哪一个部落大人愿意这么干?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实力,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岂能拱手让人。可想而知,他们肯定会反抗,不是起兵,就是坐地起价,开一个孙策拿不出的价钱。而以胡人的贪婪和狡诈,他们更可能兼而有之,先敲孙策一笔钱,然后再寻衅滋事,翻脸不认人,号召部众起来造反。

    事实上,郭图已经做了安排,这样的事几乎必然会发生。

    到了那时候,太史慈能怎么办?只有战。太史慈的确很善战,但是他击败鲜卑人的四场战斗都是正面作战,迅雷不及掩耳,鲜卑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逃都来不及逃。如果到了草原上,双方追逐作战,他能不能找到那些胡人都是个问题,更别说破敌了。

    战事一起,那就是个无底洞,不知道要消耗多少钱粮。一旦孙策供应不上,太史慈不是大败而归,就是战死草原,到时候孙策要么亲自上阵,要么放弃幽州。如果是前者,解决不了在草原上捕捉战机的问题,他的结果未必就能比太史慈强到哪儿去,胜败全看运气。

    而人的运气总会用尽的。

    说完了幽州,牵招又透露了一个消息:郭图返回之后,重新接管了细作营,交州传来消息,刘繇、高干败走豫章后,退守交州,与交州士族联手杀了交州刺史朱符,现在正与孙坚作战,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具体是什么好消息,因为保密的问题,现在还不得而知。

    一旦交州生变,孙策就要交州到幽州两线作战。如果再加上益州的曹操、冀州的袁谭、关中的朝廷,他要同时面对五个对手,战线长达四五千里,需要动用的兵力超过十万。

    中原再富,能经得起这样的消耗吗?

    刘备听得很认真,也很兴奋,但他还没失去理智。他不是牵招,他见识过孙策的实力,尤其是他身边的军谋处。那些都是谋略出众的人精,能与沮授、郭图比肩的人也有好几个,沮授、郭图能想到的,他们当然也能想得到。

    酒菜送了上来,刘备端起酒杯,向牵招示意,一饮而尽。他抹了抹嘴。“子经,就算如此,孙策也会放弃交州,紧紧抓住幽州。战马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你说得没错。”牵招喝了一杯酒,点头附和刘备的建议。“可若是孙坚被困住了,危在旦夕,他不得不救呢?”

    刘备没吭声。他不知道这个消息有多少真实性。袁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是他虚构出来的呢?现在与袁谭结盟,为袁谭挡住太史慈,对袁谭有好处,对他却没什么好处。孙策如果知道了,不会再给他一件军械,一粒粮食,这个仇就算结下了。冀州户口多,袁谭还能支撑一阵子,他却支撑不了多久。

    牵招让刘备考虑了一段时间,最后提出了袁谭的条件:以巨马水为界,分割涿郡。结盟之后,袁谭也需要战马,可以通过贸易的方式,再提供一部分粮食和物资。与此同时,袁谭还会协助刘备控制代郡、上谷,让他能掌握幽州西部,有足够的实力与太史慈抗衡。上谷、代郡的乌桓部落都和袁氏亲近,不由得张则不服。必要的时候,袁谭会派兵协助刘备作战,将领就是牵招。

    刘备心动了。他被这场战事拖得心力交瘁,实在不想再打了。巨马水以南给袁谭就给袁谭吧,能将上谷、代郡拿到手,足以补充那点损失。

    刘备基本接受了条件,只提出一点修改:范阳东以巨马水为界,范阳西则以北易水为界,范阳、北新城可以让给袁谭,国和故安不成,而且为了诚意体现,驻扎在范阳、北新城的人不能是张。张在涿郡这么久,对地形太熟悉,他不放心。

    “子经,如果由你驻扎在范阳,我就同意这个方案。”

    牵招笑着摇摇头。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和刘备的关系太亲近,袁谭就算相信他一时,也不会一直相信他。

    刘备眉头一挑,露出几分霸气。“要不这样吧,子经,你索性来帮我,别为袁谭效命了。我知道你在那边也不如意。”他抬起手,用力一挥。“你如果拒绝,我就不谈了。我如果与太史慈结盟,袁谭恐怕就等不到转机出现了。他割走了我涿郡两个县,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利益,给我的却全是空口虚辞,能不能兑现,谁也说不清。我吃了这么大的亏,要他一个人,不过分。”

    他盯着牵招。“除非你不肯来。子经,你我知交,不用掩饰,你就说,你肯不肯来帮我?”

    牵招哭笑不得,心里却热乎乎的。“玄德,这是公事,不能混为一谈……”

    刘备冷笑一声,不容置疑。“子经,我也在袁氏父子麾下效力过,他们那些世家怎么看待你我这样的人,我深有体会。你以为真是因为你先生的事?我跟你说,就算没有那样的事,你也不会有用武之地。你看看荀衍,再看看你,还不明白吗?荀衍的弟弟荀谌可在为孙策效力。”

    牵招哑口无言。刘备这句话说到了他的心里。不管袁谭是多么礼贤下士,他的出身注定了他要以世家为根基,张、高览等人也都是冀州豪强,出身远非他能比,更别说荀衍那样的中原世家。如今袁谭要与刘备结盟,用得上他,才让他来做使者,可让袁谭真正重用他却是千难万难。

    与其如此,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转投刘备,一展拳脚。

第1833章 节外生枝(有空来潜水打赏加更)

    对刘备的要求,袁谭觉得很荒唐,但他还是爽快答应了。

    对他来说,牵招的确有能力,但他终究无法放心使用,与其一直戒备他,不如让他跟随刘备。牵招的家在安平,他不可能和冀州割断联系。他在刘备麾下,对维系与刘备的联盟有益,将来有机会,说不定能让刘备再次称臣。

    郭图、沮授都表示了类似的意见。

    袁谭向牵招表达了礼仪性的挽留,同意牵招带走他的部曲,并赠送了一些礼物,并承诺会照顾牵招的家人。好聚好散,不做君臣,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协议达成,袁谭结束了对范阳的围困,撤到雹水之南的樊舆亭。关羽见袁谭撤退,以为转机来了,正准备出城追击,一鼓作气的将袁谭赶出幽州,刘备来到范阳,向关羽通报了情况。

    得知刘备与袁谭议和,还要将范阳与北新城割给袁谭,关羽的脸色立刻变了。

    “玄德,这是谁的主意?”关羽一手抚须,一手伸出。周仓递过青龙偃月刀。关羽接刀在手,手臂一振,青龙偃月刀顿在地上,嗡嗡作响,宛如龙鸣,地面铺的方砖碎裂,裂纹像蛛丝一般向四周延伸,连刘备脚下的一块砖都“啪”的一声裂开。关羽怒喝道:“我去斩了他!”

    “我。”刘备早有准备,静静地看着关羽。

    “你?”关羽凤目圆睁,脸颊抽搐了两下,半晌才道:“为什么?”

    刘备负着手,转头看着一旁的头空,微眯着眼睛,眼神像铅灰色的天空,透着迷茫。他的背有些佝偻,脖子前倾,无遮无挡的暴露在关羽面前。关羽只要轻轻一挥刀,锋利的青龙偃月刀就能割断他的脖子,砍下他的首级。

    过了好一会儿,刘备收回目光,直视关羽愤怒的双眼。“云长,你觉得太史慈此人如何?”

    “太史慈智勇双全,义薄云天,自然是好汉子。”

    “你觉得他能助我击破袁谭吗?”

    关羽冷笑道:“他兵力不足,不能强人之难。再说了,这是你我的战斗,怎么能全部指望他人。”

    “是的,这是你我的战斗,不是他的战斗,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刘备顿了顿,又道:“你被困在范阳的时候,太史慈与鲜卑人接战,四战四胜,斩首万余,俘虏近两万,临阵斩杀弥加、素利、槐头、阙机四部大人,东部鲜卑几乎被他一个人灭了。”

    “什么?”关羽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承认太史慈有能力,可是他不相信太史慈能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做出这些。那可是与鲜卑人作战,这点时间在在草原上追击都不够,怎么可能大获全胜,而且是接连四战。鲜卑人被人下了诅咒吗,连逃跑都不会,一个接一个的送死?

    “你没听错。”刘备苦笑着,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包括阳猛不归,简雍对前程失去信心,劝他向孙策称臣,一件不落的说了。

    关羽一言不发,脸色阴晴不定,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过了半晌,他抬起头,盯着刘备。“你是说,太史慈不肯全力助我,有私心?”

    “云长,你刚才也说了,这是你我的战斗。太史慈来助阵已经不容易了,我们不能……”

    “你想错了。”关羽不客气的打断了刘备。“不是太史慈不肯全力以赴,而是你不能尽其力。”说完,将刀推给周仓,转身便走。“去涿县。”

    刘备被晾在庭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额头青筋暴露。

    张撤出涿县,刘备与袁谭守成交接,终于成了涿郡的主人。

    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涿县城里有点实力的家族都随着张一起撤离了。他们留下一些仆人看守空荡荡的宅院,却带走了几乎所有的钱粮和细软。他们曾协助张守城,挡住了刘备的进攻,刘备也劫掠了他们在城外的庄园,双方结了仇,他们不愿意再向刘备低头,以免遭到报复。

    刘备与袁谭是结盟的盟友,他不能阻止这些人离开,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报复,看着那些空荡荡的房子,他能感受到乡人对他的冷漠。

    对他冷漠的不仅是这些人,还有他曾经的同伴和战友。关羽对刘备与袁谭结盟的决定很不以为然,接管涿郡之后,就以公务繁忙为由,避免与刘备见面。简雍则辞别了刘备,回家住了两天后,起程赶往昌黎,为太史慈效力。

    经此变故,张飞心里也不好受,好几天都没露出个笑脸。

    刘备的阵营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沮丧。

    又过了几天,蓟县传来消息。刺史张则接受了现实,送来了刺史印绶,同意由刘备接管幽州西部,他本人将起程返回长安。碍于制度,刘备本人不能接任幽州刺史,只好让赵云接任,同时兼领广阳,又派张飞接任代郡太守,田豫接任上谷太守,牵招则与代郡、上谷的乌桓人接洽,征发乌桓骑兵。刘备本人依旧驻守渔阳,做好迎战太史慈的准备。田豫还留在渔阳,接管了之前由关羽负责的屯田。

    简单的论功封赏之后,诸将分头赴任。

    金城,河畔。

    刚刚下了一场大雪,山谷间一片雪白,连河水都被积雪覆盖,看不清位置。

    天子勒住坐骑,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飞驰的身影,眼中带着一丝笑意。他穿得不多,里面是贴身的窄袖战袍,披着精致的新甲,外面披了一件熊皮大氅,头上戴了一个保留着熊头的皮帽,看起来不像是中原的天子,倒像一个粗犷的部落首领。

    刘晔陪在天子一旁,穿得也不多。他穿着一身锦衣,戴着风帽,身姿挺拔,面容英武中不失儒雅。

    韩遂陪在不远处,正和一群凉州豪强、羌人首领聊天,谈笑风生。他们是最近刚入朝的新贵,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兴奋,而以韩遂为最。天子西征,韩遂提前回到金城,为天子做前期准备,联络汉羌英豪。在此之前,朝廷已经用联姻的手段笼络了一群人,他的工作难度并不大,一手利诱,用朝廷的赏赐吸引人,一手威逼,发兵攻击那些不识相的首领,要么杀戮,要么将他们赶到深山里去。几个月下来,还算顺利,天子巡狩到金城,一路平安,在这儿呆几天,然后就可以返程,西征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当然这只是韩遂的希望,天子是不是这么想的,他并不清楚。从种种迹象来看,年轻的天子似乎并不满足于走了一圈,很想真正见识一下战场,甚至亲手斩杀几个羌人叛军。只不过韩遂多次劝谏,就连刘晔都表示反对,他也无可奈何。

    如果不是这场大雪,说不定天子已经班师了。

    不过韩遂并不担心。天子身边不仅有刘晔这样精明的关东士子,更有杨阜、赵昂这样的凉州才俊,他们知道利害,不会轻易鼓动天子上阵。到凉州走一趟,沿途接见当地世家、豪强,加官进爵,笼络人心,让凉州百姓看看天子的风采,知道朝廷没有放弃凉州,再招揽一些凉州才俊入朝,这就够了。

    关东、关西争了几百年,这大概是关西有史以来最威风的时候,天子不仅回到了关中,定都关中,而且到了凉州。有汉四百年以来,这是第一次,却不会是最后一次。

    凉州的机会来了,韩遂不想砸在自己手里,将天子安全的送回长安就是这次巡狩最完美的结果。至于战斗、斩首,那些并不重要,抚化蛮夷、德泽四海岂不更好。

    韩遂看看时间不早了,轻踢马腹,来到天子身边,拱手施礼。

    “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回城了。”

    天子侧身向韩遂致意,让身边的骑士姜去唤回正在射猎野兔的吕小环。“韩卿,你听说过宋建这个人吗?”

    韩遂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作为金城士族,曾经统领诸部大军十余万的前叛军领袖,他不可能不知道宋建。宋建就是一个白痴,一个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物,他可能连关中都没去过,却拉着一些汉人百姓和羌人部落,在罕称起了王。

    凉州没人当他是王,都当他是个笑话。可是他的名字从天子嘴里说出来,那就不是笑话了。

    “略有耳闻,好像是一群乱民,大概在那边的山里。”韩遂伸手一指。

    “就是一群乱民吗?”

    “就是一群乱民。”韩遂面不改色。“陛下,凉州多山,有不少地方人迹罕至,人民与鸟兽群居,一辈子都没出过山,不知礼仪,不知官府,因为生活困苦,受了一些欺负,奋而起兵,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造反是什么意思,甚至不知道要造谁的反。”

    “是么?”天子歪了歪嘴,似笑非笑。“不过这宋建好像不是这类人,他不仅自称平汉王,据说还建了朝廷,封了百官。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韩遂故作不屑,一声轻笑。“一群不知所谓的妄人罢了,陛下不必理会他们。”

    天子没有接韩遂的话题。“公孙度在辽东称王,已经被车骑将军平定,吴侯善战,果然名不虚传。如今朕御驾亲征,巡狩凉州,总不能坐视一群乱民称王,还称什么平汉王。韩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韩遂心中一声哀叹。扯上孙策,这事注定无法善了。

第1834章 外强中干

    宋建就像一根刺,不仅扎在了天子的心里,也深深地扎进了韩遂的肉里。

    罕离金城不算太远,韩遂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如果是前者,那还可以说他疏忽,最多不过无能。如果是后者,那问题就大了,大得足以让他说不清。

    韩遂识相的闭上了嘴巴。这时候不能辩解,越辩解越麻烦。不过他也不紧张,不愿意让天子在凉州滞留太久的人不是他一个。西征本来就是赌博,随时可能翻盘,现在回去就是最好的结果,真的开战,且不说能不能保证粮草的攻应,有多少人真愿意卖命才是最大的问题。那些世家豪强、羌人首领是冲着天子的赏赐来的,捧捧场就算不错了,为他冲锋陷阵,先得看看有没有好处再说。

    刘晔轻咳一声。“陛下,罕不过一县,不足以辽东相提并论,区区一个宋建也不值得陛下亲征,派一将奉命讨伐即可,或许陛下车驾未过陇山,宋建之首就悬于北阙了。”

    天子目光闪动,沉吟了片刻。“谁能出征?”

    刘晔看向韩遂。“凉州多名将,征西大将军是凉州名士,交游广阔,想必有合适的人选,何不推荐一两位才俊,统兵讨平宋建?”

    天子转头看着韩遂。韩遂心中明白,这是刘晔给他出的难题,也是他自证清白的好机会。他拱手施礼。“陛下,刘令君所言甚是,宋建小丑,不值得陛下亲自,请容臣斟酌片刻,一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若是不能,臣当亲去,斩宋建首级,报效陛下知遇之恩。”

    “那就辛苦韩卿了。”天子微微一晒,眼中掠过一丝失望。吕小环策马奔了过来,脸蛋红扑扑的,一开口说话,嘴边便飘起雾汽。“陛下,这就回去了?”

    “天色不早了。”天子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我还没射到什么像样的猎物呢。人太多了,猎物都被吓跑了。”吕小环转身一指远处的山峰。“我要去那边山坡上看看,你去不去?”

    “明天再说吧。”天子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了。他很宠吕小环,否则也不会陪她出来打猎,可是今天真没兴劲。

    吕小环正待再说,身后的一名女骑士咳嗽了一声,吕小环立刻闭上了嘴巴。女骑士叫王异,是郎中赵昂之妻,随赵昂见驾时与吕小环一见如故,便成了吕小环的几个女伴之一。她骑射不如吕小环精通,但为人聪慧,通晓诗书,又不失英气,只比吕小环大两岁,吕小环非常信赖她,形影不离。

    天子看了王异一眼,微微点头,以示嘉勉。有王异在吕小环身边时时提醒,天子省了不少心。王异躬身还礼。吕小环也发现天子情绪不高,没敢再放肆,跟着天子拨马回城。韩遂落在后面,与那些人轻声商量着什么,也听不清楚,只看到那些人有的漠然,有的摇头,还有的冷笑,一脸的不屑。

    天子虽然没回答,却感受到了身后的气氛。他裹紧了熊皮大氅,轻声说道:“子扬,你真觉得这些人可以讨平宋建吗?”

    刘晔跟在天子身边,落个半个马身。“陛下,宋建不过是疥癣小疾,不足挂齿。但罕在山里,现在又是冬天,大雪封山,道路不通,实在不是征战的好时候。陛下如果要亲征,也要明年春天,可是几万大军集结于此,关中万一有事怎么办?孙策已经逼降了公孙度,很快就会回中原的。他此刻送这样的消息来,用心之险恶不言而喻。”

    “可是……”天子咂了咂嘴,还是有些不甘心。“兴师动众的西征,一箭未发,如何能证明朝廷尚有中兴之气?与其如此,不如安坐关中,还省了那么多钱粮。”

    “不然。”刘晔伸手一指。“陛下到了凉州,看到了凉州的天地,凉州的百姓,这就是收获。有汉四百年,二十四帝,陛下是第一个真正踏足凉州的天子,这足以证明陛下对凉州的重视。”他又指了指南方。“此地不仅是秦人兴起之地,也是汉水发源之地。秦人以牧马而兴,筚路蓝缕,创业艰难。高祖在汉中韬光养晦,一出而天下惊。如今陛下不畏艰险,亲至凉州,有识之士皆知陛下之志向,何愁大汉不能中兴?”

    天子没说话。他知道刘晔不希望他在凉州滞留太久,他也知道自己说不过刘晔,但他还是不甘心就此班师。这叫什么西征?简直是自欺欺人嘛。孙策一战而平辽东,半个幽州已定,如果刘备能从袁谭手中夺回涿郡,幽州就算是平定了。朝廷要不要信守承诺,封孙策为王?既然宋建称王,朝廷都无可奈何,那孙策称王岂不是也可以接受?

    天子心里很乱,说不出的烦躁。

    刘晔看得清楚,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自然,陛下演兵讲武数年,又来到禀金气之烈的凉州,一箭不发就走的确有些可惜。且帝王之术恩威并施,不宜有所偏废,宋建是一个不错的目标,可以一试身手。”

    天子的眼睛亮了,转头看着刘晔。

    “用兵有道,不可轻战,多算者胜。陛下不妨将宋建看作一个真正的对手,而不是一个坐井观天的妄徒,想想当如何排兵布阵,如何筹集粮草,如何运筹帷幄,依照兵法实践一遍,当作出关之前的一次校阅,也看看麾下诸将的能力,以便心中有数。”

    天子明白了刘晔的意思,露出会心的笑容。“还是子扬思虑周全,我有些轻率了。”

    刘晔语重心长的说道:“陛下,兵者,生死之地,可轻率不得啊。”

    天子接受了刘晔的建议,郑重其事的考虑宋建这件事,立刻发现要讨平宋建并不轻松。

    首先,宋建在山里,那里的形势究竟如何,他并不清楚。他有地图,可是地图是地图,地形是地形,这中间的区别之大绝不是想象就能想象得能到的。这一路走来,他见过太多的险关、要塞,爬过山坡,涉过河流,已经领略到了行军的辛苦。作战时,这些辛苦只怕还要加倍,绝不是说几句话就能克服的。在不清楚地形的情况下出击,这是兵家大忌。

    其次,现在是冬季,凉州本来就不富庶,韩遂筹备了大半年,才准备足够的粮食接驾。从韩遂的态度来看,他显然没有作战的准备,没有粮食,怎么作战?

    最后,这里是凉州,凉州有叛军,自然应该由地方官先出面平叛,而不是直接由天子出手,否则未免小题大作,让人笑话。再说了,那么多凉州人加官进爵,现在也该看看他们的本事,看看他们是不是配得上这分荣耀了。平时说得一个比一个能耐,上了战场看他们还有几分成色,又有几分忠诚。

    宋建既是磨刀石,也是验金石。

    天子越想越觉得刘晔所言有理,将这个任务先交给韩遂也是非常正确的决定。韩遂是征西大将军,是凉州士人的首领,这件事如果都解决不了,他还有什么脸色做征西大将军,享受三千户的食邑?

    刘晔跟在天子身后,感觉到天子的高昂情绪,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孙策这封奏疏太阴险了,天子在凉州多留一天,就增加更多的变数。原本西征的计划就是到凉州走一遍,并不是真正的战斗,朝廷的实力他一清二楚,能出来走一圈已经是不容易了,对付一些实力弱小的小部落也没什么问题,真要大战却无异于自找麻烦。

    宋建既然能建国,而且这么多年都没人找他麻烦,自然有他的倚仗,要么是易守难攻,要么是大军行动不便,如果是随便就能灭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拿他的首级换战功呢。

    天子亲征,万一攻则不克,岂不是更丢脸?所以,天子亲征之前至少要搞清楚宋建真正的实力,绝不能轻易出手。要么不打,要么就必须取胜,朝廷经不起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失败。

    孙策的这一份奏疏很轻,却有可能夺去大汉中兴的最后希望。

    刘晔心里沉甸甸的。他有一种感觉,这份奏疏不会是孙策唯一的手段,还有更多的麻烦正等着他们。天子能不能平安的回到长安,现在谁也不敢打包票,一步踏错,就是灭顶之灾。他作为天子的智囊,西征的主动推动者,肩上的担子很重。

    刘晔有点明白荀的担心了。他们要担心的绝不仅仅是现实的困难,还有孙策那个对手。现实的困难是可控的,孙策是不可控的。与这样的对手较量,尽量不要给他机会,谨慎才是王道。

    想到荀,刘晔忽然心安了些。荀虽然反对西征,一度建议天子退守益州,最后却还是接受了现实。以他的性格,很可能做了一些补救安排,否则他不会这么安心。现在麻烦来了,他至少要知道荀有没有安排,又有什么样的安排。他们必须抛弃所有的分歧,集中所有的力量,才有可能度过这次危机。

    回城之后,刘晔一面与韩遂、马腾、吕布等人商量,一面建议天子将当前的形势通报荀,询问荀的建议。

    天子欣然同意。

第1835章 少年狂

    天子走进院子,吕小环跟了进去,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靠在案边打盹的曹丕听到声音,连忙站了起来,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向天子行礼。天子挥挥手,示意他退下。曹丕应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一转身,“”的一声撞在门框上,鼻子酸痛,“唉哟”一声,捂着脸蹲下了。

    吕小环忍不住笑了起来。天子也觉得有些好笑,可是一看曹丕那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又有些不忍,示意吕小环收敛些。吕小环撇了撇嘴,把脸转了过去。天子目光一扫,见案上放着一个木盒,木盒上有一行熟悉的字迹,正是姊姊刘和的笔迹,顿时大喜。

    “曹丕,长公主的书函是什么时候到的?”

    曹丕站了起来,捂着红肿的额头,忍着哭腔。“陛下出城时刚到的,与公文一起送来,公文转了秘书台,长公主的私函就送到这儿来了。”

    “好,好。”天子喜不自胜,在案前坐下,用案上的书刀撬下封泥,割开丝绳,打开盒盖。木盒里有一封信,厚厚的一叠,有十多页纸。天子取出信,发现下面还有一部书,书的封皮上题着《郁洲山诗集》五个字。天子笑了一声,先搁在一旁,取过长公主的信先看。

    吕小环凑了过来,拿过诗集翻了翻,撇撇嘴。“这孙策是个武夫,偏好装风雅,这诗集出了一部又一部,偏偏没一首是他自己的。咦,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有他的诗。哈哈,好短,才四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泪下。哟,这还真有意思,他还会哭啊?”

    吕小环乐不可支,天子翻了个白眼。吕小环吐了吐舌头,起身离开,顺手将诗集揣在怀中。“我先看看啊。”不等天子同意便溜了出去。天子无奈的摇摇头,转头见曹丕站在一旁,便示意他退下,自己静下心来读信。

    这是刘和离开长安后的第一封信,写得很长,巨细靡遗的讲叙了她离开长安,到达彭城,与孙策初见,初时冷漠疏离,后来渐渐熟悉的过程。到了后半程,内容渐渐变成以孙策为主,长公主以她的视角叙述了孙策到达辽东,精心部署,一战而取沓氏的经过,言语之中既有钦佩,又有些不安。

    天子无声地笑了起来。他能体会刘和此刻的复杂心情。孙策善战,一战便击败公孙度,少年英雄,得夫如此,刘和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孙策的野心外露,已是朝廷心腹大患,将来难免会有一战,她又担心天子能否是孙策的对手。

    “傻姊姊啊。”天子摇摇头,嘴角微挑,轻声叹息。“都对你说了,朝廷的事不用你管,你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便好,又何必想这么多。若是让孙策看到了,难免心生芥蒂。”他顿了顿,品味着刘和信中的语气,又有些释然。看得出来,刘和过得还不错,除了远离亲人的思念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痛苦,提起孙策时自有一番亲昵和羞涩,至少说有孙策并没有虐待她。

    “算你有功,罪减一等。”天子自言自语道,接着往下看,眉宇眼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孙策巡视幽州,说动刘备与袁谭对峙,打算南北夹击袁谭。天子非常失望,放下信,起身来回踱了两步。“刘备有勇无谋,不明大势,唯利是图,必自取其辱。”天子一边说一边甩着袖子,连声叹惜。“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

    室外的廊下,王异与吕小环并肩坐在栏杆上,正捧着诗集阅读,听到天子的叹惜声,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诧异,却不好多问。吕小环扯了扯王异的袖子。“你喜欢哪一首?”

    “这一首。”王异伸手指了指。吕小环看了一眼,不免撇了撇嘴。“这首好么,我怎么觉得他一句也不着调?古人能看见吗?都埋在土里呢。来者能看见吗?还没生呢。”

    “这是作诗的手法,并非实见。”王异耐心的解释道:“古人和来者,指的是过去和将来……”

    “是么?”吕小环瞪大了眼睛,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那他也太自负了吧?古往今来,就他最强?我承认,他的武艺是不错,可那是他没遇到真正的对手。他要是遇上我阿翁,就不敢这么吹了。马超不就这样,自以为了不起,遇到我阿翁还不是一样认输。”

    王异哭笑不得,决定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和吕小环谈诗明显是不理智的行为。她暗自吟哦着这首诗,好奇不已。听说孙策刚刚弱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诗句?这诗是好,可是未免过于郁沉,不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倒像是人到中年,久经沧桑,又站在群山之巅,一览众小山,孤独而寂寞。

    他莫不是请人所作,托名而已吧?

    正想着,屋里又响起了天子的叹息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好大的气魄。孙策,你已经找不到对手了吗?”

    王异和吕小环惊讶不已,还没来得及说话,刘晔匆匆走了进来,从她们面前经过,一眼看到王异手中的诗集,连夜停了下来。“这是新到的书吗?”

    “回禀令君,是的。”王异不敢怠慢,连忙将诗集递了过去。刘晔接在手中,正准备翻看,天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向刘晔招招手。刘晔向吕小环、王异匆匆点了点头,脱了鞋,进了屋,顺手关上了门。

    王异看看吕小环,吕小环也看着王异,两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安。刘晔智慧过人,极有城府,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过,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吕小环想进去听听,却被王异拉着,走得远了一些,站在走廊上,竖起耳朵倾听。

    屋内,刘晔在天子面前入座,取出一份奏疏放在案上,却没有送过来,手按在上面,因为用力过度,指腹有些发白。天子盯着刘晔,正襟危坐,一动不动。

    “陛下……”刘晔的声音有些哑。他咬着嘴唇,眼神不安。“请陛下……稍安勿躁。”

    天子的嘴角抽了抽,露出有些勉强的笑容。“子扬是担心我欲与孙策争高下吗?”

    “陛下是身负大汉四百年基业的天子,孙策不过是一时勃兴的强臣,本不该相提并论。”

    天子眼中露出自嘲之意。“荀令君与张有约,子扬堪与郭嘉、荀攸比肩,谁能与太史慈抗衡?”

    “陛下……”

    天子抬起手,打断了刘晔。“子扬,我再问你一件事,武威、张掖今年有没有鲜卑入侵?”

    刘晔闭口不言。他之所以急匆匆地赶来,就是看到太史慈的战绩之后担心天子会一时意气,有比较之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到时候无法收拾。现在听到天子这个问题,他知道他的担心正在变成现实。天子是还没来得及对别人说,可是他已经被激怒了。

    武威、张掖当然有边警,不仅武威、张掖有,北地、安地也有,这些年鲜卑人几乎年年入侵。但韩遂不说,他也不问,只当没有。不然还能怎么办,让天子去迎战鲜卑人吗?

    “子扬,我们为什么要西征?兴师动众,耗费钱粮,为此不惜向孙策示弱,堂堂的长公主为妾,难道就是为了在凉州走一圈?凉州世家、羌人首领该封的封了,该赏的赏了,该和亲的也和亲了,难道就是听他们喊几声万岁?他们当面喊万岁,背后是不是在笑朝廷自欺欺人?”

    天子声音虽然不大,却字字诛心。刘晔无言以对。天子说到激动处,长身而起,一甩袖子,案上的诗集被风刮得哗哗作响,翻过两页,正好停在孙策的那首诗处。刘晔瞟了一眼,不禁苦笑。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好大的口气。孙策的这两句诗就像十把刀,扎在了天子心里。别说天子只是一个少年,就算年龄再大一倍也经不起这样的刺激。况且天子身边也不缺好勇斗狠的武夫,吕布、马超,都是武艺高强、自视甚高之辈,若他们知道太史慈的骄人战绩,绝不可能无动于衷,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沉不住气呢。

    宋建,鲜卑人,内忧外患,这一战,就避免不了了吗?既然躲不掉,何不迎难而上?

    刘晔突然做出了决定。“陛下,臣没有收到消息,不知道鲜卑人有没有入侵,但臣以为,陛下当效孝武帝故事,率精兵猛将巡边,鲜卑人若来,则战而胜之。鲜卑人若不来,亦足以威慑其胆,以示陛下尚武之心。”

    天子静静地看着刘晔,猜不透刘晔的心思。刘晔是真心想战,还是又想虚应故事?连宋建都不能平,还能迎战鲜卑人?

    刘晔看出了天子的疑惑,他从容笑道:“陛下只要答应臣一件事,臣敢担保此战必胜。”

    天子将信将疑。“什么事?”

    “以天下为重,莫逞匹夫之勇。”

    天子有些明白了,一抹笑意从嘴角绽放。他扬扬下巴,重新坐了回去。“子扬,你仔细说说,为何你如此自信?”

    “陛下,勾戟、长铩虽利,不能缝衣,用于战场却能所击辄破。此次出巡,陛下率领的都是精锐骑兵,装备精良,又有吕布、马超、张辽这样的良将统领,实力本不弱,只是不利攻坚罢了。若是与鲜卑人对阵,只要调度得当,君臣一心,臣不敢说十全必克,战而胜之还是有把握的。”

    刘晔说着,将刚刚收到的奏疏递了过去。“太史慈能做到的,陛下也一定能做到。”

第1836章 遇敌

    天子接过奏疏,展卷而读,面色平静,心情却有些苦涩。

    说来说去,还是只能和孙策的部将太史慈比较。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把握能成功。太史慈背后站着孙策,他身后只有一群忠诚度堪忧的新臣旧将。孙策五州在手,有足够的钱粮支撑太史慈作战,他的钱粮却只能支撑着几个月。

    刘晔之所以这么自信,原因只有一个,汉军在装备方面有优势,正面作战不落下风,只要不进入草原深处追击就不会有太大危险。况且鲜卑人不习惯正面突击,万一碰上了也会主动撤退,交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此一来,他多少有了一点面子。

    说到底,巡边只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基本上还是走个形式,自欺欺人而已。这已经是刘晔的极限。纵使他再多智,没有实力支撑,一样难为无米之炊。

    天子看完奏疏,心情更加沉重。孙策的奏疏中没有提及详细的作战经过,但他看出了一个问题。太史慈几乎没有进入草原追击,他就是在边境迎战鲜卑人,是鲜卑人轻敌,以为太史慈兵力不足,主动求战,又各自为政,这才被太史慈各个击破。

    当然,太史慈的战斗力也极其惊人,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骑兵将领。不过这一点不用担心,吕布、马超足以和太史慈相提并论,精锐骑兵加起来也有四五千人,再加上凉州诸将的骑兵,凑足万骑也不是不可能。

    刘晔的计划有一定的可行性。

    天子反复斟酌后,接受了刘晔的建议。哪怕是形式,他也要做一下,要不然没法向天下人交待。他随即又请太傅皇甫嵩来商量。皇甫嵩基本支持刘晔的意见,又提出从安定、北地征召一些骑兵,以壮声势,接应天子。

    得到皇甫嵩的支持,天子有了底气。他首先询问了韩遂,确定武威最近的确受到鲜卑人的袭扰只是规模不大,至少韩遂如此说然后宣布要巡边,向鲜卑人叫阵。考虑到鲜卑人以骑兵为主,他不打算带上所有人,而是挑选精兵良将,速战速决。

    消息一出,吕布和马超争先响应。他俩早就按捺不住了。行军千里,一箭未发,看着一群西凉人加官晋爵,他们心里憋了一肚子闷气,只恨没有机会让这些西凉人看看自己的实力。如今机会来了,他们当仁不让,争为先锋。

    最后,吕布如愿以偿,率领三千并州骑士为前锋,率先向武威出发。

    天子自为中军,以太傅皇甫嵩、秘书令刘晔为辅,麾下以马超所领的羽林骑为主力,再辅以成公英、姜叙等人率领的两千凉州精骑,总兵力五千余。

    征西大将军韩遂为后军,有各部落支持的步骑近万人,主要负责后勤,一路为天子筹集牛羊、粮草。这个任务看起来不重,实则难度不小。只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韩遂也不能拒绝,只能勉强应下,尽力张罗。有宋建的事在前,他不能不有所表示,将功折罪。

    与此同时,天子传诏在武都郡待命的曹操进驻冀州,主持对罕的征讨事务。又传诏武威太守牛辅,让他做好接驾和出征的准备,打探鲜卑人的行踪。

    半个月后,天子到达姑臧,以太牢祭祀故太尉段,亲作祭文。段是凉州三明之一,与皇甫规、张奂死后有清名不同,段因阿附宦官,又曾逮捕太学生,名声不佳。天子作祭文,记功忘过,盛赞段平羌的战功,对他后来的歧途表示惋惜,赏赐他的妻子,恢复了段的爵位,食邑千户,并授一子为郎。

    段入狱之后饮鸩自杀,身败名裂,以他犯的那些过错而言,倒也不算委屈,但武威人不这么想,甚至整个凉州人都不这么想,他们认定这是朝中大臣对凉州人的排挤、陷害。如今天子为段恢复名誉,舆情激奋,以为天子虽然年少,却是个明事理的,比那些大臣强多了,比先帝灵帝更像一个好皇帝,倒颇有孝桓帝知人善任的遗风。一时之间,凉州普通百姓对天子的印象大有改观,不少有实力的家族献粮饷军,既表了忠心,又为子弟换一个进身机会。

    天子虽然喜欢这一幕,皇甫嵩、刘晔却提醒他武威户口有限,供应不了大军太久。天子也清楚这一点,在姑臧只停了两天便再次起程,沿着长城东行。

    青山峡。

    吕布勒住坐骑,举目遥望。

    草原上一片枯黄,残雪被北风吹得四处飘散,发出呼呼的啸声,像是哭泣,又像是嘲笑。

    “再往前走,就是家了。”魏续咂了咂嘴,叹了一口气。“一转眼,出来六七年了。”

    吕布瞅了他一眼,拨转马头。“回吧,白跑一趟,回去喝酒。”

    魏续遗憾地长吁短叹。“可不是么,陪着小皇帝走了几千里路,一点收获都没有。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金城呢,现在倒好,宋建那蠢货的首级便宜曹操了。”他拨转马头,追上吕布。“奉先,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故意的?”

    吕布剑眉微蹙,心情很不好。“你都胡说些什么,什么故意的?”

    “故意把宋建留给曹操啊。你想啊,曹操是关东人,和刘晔、荀是乡党,他们当然抱团了。朝中本是关东人最多,迁都长安后,三辅的人渐渐多了,如今天子巡狩凉州,又提拔了一大批凉州人入朝。关东人有压力,要扶持曹操,让他杀了宋建。可是谁想着我们啊?我们当初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闭嘴!”吕布有些焦躁,喝了一声。魏续犹自絮絮叨叨的报怨,吕布怒了,回手一马鞭敲在魏续头盔上,“当”的一声脆响,魏续措手不及,下意识的避让,一跤从马背上滑了下来,摔倒在地,头盔也歪了,遮住了视线。他眼前一片漆黑,莫名的紧张起来,伸手就去拔刀,嘴里胡乱嚷着。

    “敌袭!敌袭!”

    吕布哭笑不得,正准备再赏他一鞭,忽然眼神一凛,向远处看去。

    一缕若有若无的烟尘在风中摇荡,被风一吹就散了,若非吕布目力过人,很难发现。吕布忽然心跳加速,一种熟悉的感觉突然笼罩了全身,心血涌向四肢,就像狼看到了猎物。

    魏续还在乱嚷,吕布喝了一声:“别吵了,有情况。”

    魏续一下子反应过来,拨正头盔,一跃上马。其他的骑士也行动起来,纷纷拨转马头,聚集到吕布施下,有几骑向不同的方向奔去。他们都是跟随吕布多年的亲卫,忙而不乱,不用吕布吩咐就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片刻之后,一骑出现在地平线上,策马狂奔,急促的马蹄踢打着枯草和泥土,卷起烟尘,随即又被风吹散。骑士伏在马背上,几乎看不到人,只看到一面三角红旗。又奔近了些,骑士从马背上直起身,用力摇晃手中的旗帜。

    有情况。吕布不惊反喜,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骑士手中的旗帜。

    骑士奔到眼前,汇报了情况。从东北方向来了一群鲜卑人,三百多人,有战利品,从他们的战旗来看像是野狼部落的。前锋张辽已经迎了上去,可是鲜卑人没有退意,正与张辽缠斗。吕布眉头微颤,杀气横生。野狼部落的驻牧地在受降城以北,这群胡骑是从并州一路劫掠过来的,杀伤肯定不少。

    “准备迎战。”吕布怒吼一声,率先踢马冲了出去。号角声响起,骑士们纷纷加速,随着吕布开始小跑。他们控着马速,缓缓加速,三五百步后,战马渐渐跑开,队形也转换为冲锋阵型。

    前面又有骑士赶来,张辽正与对方接战,对方虽然兵力不占优势,却不肯轻退,明显有所倚仗,也许援军就在路上。

    吕布侧耳听了听,又看向远处。远处的山坡上,有骑士站在最高处,正在摇动手中的小旗,表示有大队骑兵接近。吕布举起长矛,划了两个圈。

    “弧形阵,弧形阵。”

    战旗摆动,号角长鸣,骑士们变阵,向东侧斜斜奔去。他们奔出数百步远,就看到从西北方向吹来的烟尘,风中混杂着血腥味还有惨叫声。近千骑在方圆数百步的战场上来回冲突,号呼酣战。吕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张开双臂,任由冷冽的北风吹来,借以安抚沸腾的热血的激昂的战意。

    苍天不负有心人。太史慈,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骑兵战术。

    “加速”吕布再次猛踢马腹,加速奔驰,再次调整方向。

    骑兵们轰然应喏,策马加速,同时摘下骑盾,套在左臂上,身体伏低,与战马合二为一,右手握着长矛,肘部将长矛紧紧地挟在肋下。

    两千余骑士像一柄弯弓,划了一道弧线,绕过张辽正与鲜卑人交战的战场,跟着吕布奔上一道土坡。

    一队鲜卑骑士出现在他们面前,正直直的冲向战场。约有百余名骑士正从队中奔出,向坡顶冲来,打算占据高处,为主力提供预警,不料与吕布等人撞个正着。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吕布、魏续等人拉开了手中的强弓,连续射击。

    箭矢离弦,破风而去,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骑士刚刚举起手示警,就被箭矢射中,翻身落马。一个号角兵举起牛角号,鼓足了腮帮子,刚刚准备吹响号角,一枝羽箭飞到,正中牛角号。牛角号撞在号角兵的嘴上,碰落几颗牙齿,鲜血飞溅。

第1837章 飞将出击

    吕布等人越过山坡,又借着山坡加速,杀向正赶往战场的鲜卑人。

    接近战场,鲜卑人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加速奔驰,完全没料到会有敌人从侧翼杀来。转向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只能拉开手中的弓箭,借住上风的优势,射出一阵箭雨来阻击吕布等人,同时一部分骑兵从阵型中分离出来,迎战吕布。

    战术应对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些勉强。仓促之下,只有左翼的千余骑士有调整方向的可能,主力只能继续向前奔驰。两三千人冲锋,要调整主攻击方向需要一段很长的空间,更需要时间,而吕布根本没给他们这样的空间和时间。

    两千多骑士沿着山坡一泄而下。侯成率领千骑,迎上了冲来的鲜卑人,吕布则率领主力飞奔而下,直扑鲜卑人的主力。

    战马狂奔,战士狂呼,箭矢飞驰。

    吕布等人伏低身子,用骑盾护住面门,踢马狂奔。箭矢射在骑盾上,作响,从耳边掠过,嗖嗖一声。大部分射箭或是射空了,或是射中了盾牌和甲胄,对吕布等人造成的杀伤有限,只有不到百余人中箭落马,绝大部分人冲过了射阵覆盖范围,冲到了鲜卑人面前。

    “杀!”吕布暴喝一声,挺矛将一名挥舞着战刀的髡头骑士挑下马去。战马撞在髡头骑士坐骑的侧面,那匹可怜的青黑色战马被撞得侧飞起来,斜着跑了几步,接连撞倒几个同伴,这才悲嘶着倒地,奋力的踢着马蹄,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一撞之下,它的腰已经受了重伤,就算不被踩死也无法再驰骋疆场了。

    鲜卑人的阵型遭受拦腰一击,损失惨重,一名骑士被撞,往往连累几个同伴,阵型迅速溃散,只有最前的数百骑士加速向前狂奔,逃过一劫。但他们并没有直正安全,吕布等人横向穿过他们的阵型后,出现在他们的右侧,与他们同向而行,占据了上风,然后拉开了手中的骑弓,借助风力,展开了远程打击。

    鲜卑人却无法还击。对绝大多数骑士来说,右侧都是不利于射击的死角,能左右双射的人毕竟是少数。急切之间,他们又无法停下,就连调整方向都有难度,只能举起盾牌硬撑。

    吕布等人连续急击,将一枝枝利箭射入鲜卑人和战马的身体内。鲜卑人的装备远远不如汉军,大部分人都没有铁甲,而他们身上的皮甲根本无法抵抗汉军的铁制箭头,便射得叫苦不迭,损失惨重。

    在射出半壶箭后,鲜卑人的右翼被基本摧毁,还坐在马背上的骑士不足三分之一。

    吕布等人再次抄起长矛,展开近距离的突击。相比于骑射,汉军骑士突击的优势更加明显,鲜卑人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尤其是被对方追着屁股打的时候。看到弓箭渐稀,汉军骑士端起了长矛,杀气腾腾的衔尾冲来,鲜卑人就崩溃了,队型四散,各自逃命。

    吕布紧紧的盯着对方战旗,带着魏续、曹性等人紧追不舍。统兵的鲜卑大人看到吕布越追越近,吓得魂飞魄散。从看到吕布战旗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麻烦来了。对于北疆的人来说,飞将吕布绝对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碰到的对手,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吕布,早知如此,他才不管那三百骑的死活呢。

    然而后悔拯救不了他的性命,被吕布撵着屁股追了近千步之外,他被曹性追上,一箭射中后心,当场身亡。吕布随即赶上,一刀砍倒了他的将旗。

    从接战到斩将夺旗,前后不到半个时辰,胜负已定。吕布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重整阵型,继续追击。赶来增援的都是战士,携带战利品的骑士肯定离此不远,那才是他的目标。

    得知援军遭到阻击,与张辽交战的鲜卑人也崩溃了,扔下两百多具尸体,落荒而逃。张辽没有急着去追,他下令清理战场,将受伤的鲜卑人全部杀死,随身携带的干粮、钱粮收刮一空,战马尽可能地收集起来,哪怕是受了伤的,这些都是宝贵的物资,必要时可以宰了吃肉。

    大半个时辰后,吕布传来消息,他劫住了对方的辎重队伍,缴获了几乎所有的战利品和牛羊,包括被鲜卑人掳掠来的一千多百姓。从那些汉人百姓口中,他得到一个消息,野狼部落就在后面,大约百里左右,总兵力近万骑。

    张辽不敢怠慢,立刻派骑士通知中军,请求指示。

    天子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大军在河畔扎营。

    虽是天子巡边,但物资紧张,天子只保留了最基本的仪仗,其他的车驾一律减省,他本人也骑马行军。自从迁都长安,立下中兴之志,他就经常练习骑射,骑术相当不错。这次长距离行军也没遇到什么麻烦,反倒是太傅皇甫嵩年龄大了,多年的征战生涯又留下了不少伤病,无法长时间骑乘,天子为他保留了一辆四轮马车代步。

    即使如此,皇甫嵩还是累得够呛,勉强陪天子巡完营,商量了一下明天的行程,他便休息了。

    天子正当少年,多年的习武给了他一副好身体,精神旺盛,不仅没有一点睡意,反而因为走了大半个月连一个鲜卑人都没看到而失落,眼看着就要沿着高平川水南返,取道六盘山回关中,他总有些不甘心,坐在篝火旁,看着满天的星斗出神,暗自叹息。

    得知吕布遇到鲜卑人,斩首过千,缴获了不少物资,尤其是解救了千余百姓,天子兴奋莫名。走了几千里,终于有点拿得出手的战绩了。

    “子扬,我就说吧,论骑战,温侯才是真正的名将,绝不会比太史慈。”天子笑逐颜开。

    刘晔也很高兴,但他却没有失去谨慎,反而更加紧张。“请陛下记得对臣的承诺。”

    天子拍着膝盖,哈哈大笑。“放心,我绝不会主动追击。可是鲜卑人主动送上门来,我总不能不战而走,你说对吧?”

    刘晔点点头。“陛下所言有理,这正是耀武的好机会。不过,臣不建议就地迎战,愿陛下退守逢义山,占据有利地形,争取将来犯的鲜卑人一网打尽。”

    刘晔说着,铺开地图,解说自己的计划。天子听了,思索了片刻,抚掌轻叹。“子扬,让你做秘书令屈才了,你应该统兵征战,做一代名将。”

第1838章 迎战(求推荐!)

    刘晔有些窘迫,却不好说破,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形势如此,说也无益,点破真相只会让彼此难堪。

    虽然距离青山峡有两百余里,可是考虑到鲜卑人并非统一行动,既然青山峡出现了鲜卑人,天子就谈不上安全,刘晔建议天子加强戒备,所有将士都要做好战斗的准备,以防万一。

    为了减轻后勤负担,提高行动速度,天子轻装简行,所领皆是骑兵,行囊也比较简单,随身带的帐篷、毛毡,席地而卧,没有营栅,没有壕沟,只是派一些骑士远远的警戒,一旦被鲜卑人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刘晔后背全是汗。

    将士们行军一天,都已经休息了,又被叫起来警戒,不免有些怨言。不过和鲜卑人近在咫尺带来的危险相比,这点折腾也不足一提,没有人敢大意,纷纷起身准备。马超身为羽林中郎将,担负保护天子的重任,更不敢怠慢,叫起将士,安排值勤,最后来到向天子面前,向天子汇报部署。

    吕小环也被吵醒了,听说父亲吕布立了功,兴奋难以自制,正和王异说话,见马超从帐前经过,忍不住跳到马超面前。“你见过太史慈吗?”

    马超之前与吕布争先锋失利,心里本来就有些疙瘩。听说吕布立功更是不爽,此刻见吕小环主动挑衅,他无名火起,只是考虑到吕小环的身份,不能直接顶撞,便躬身行礼,敷衍地说了一句“见过”便想离开,吕小环却伸开双臂,拦着他。

    “你觉得我阿翁与太史慈比,谁更厉害?”

    马超剑眉微挑,停住脚步,瞅了瞅吕小环,忽然笑了。“贵人在陛下左右,想必知道不久前太史慈大破鲜卑人的事吧?”

    “知道,我阿翁不也刚刚打败鲜卑人了吗,斩首千余呢。”

    马超笑得更加诡异。“太史慈以万骑迎战东部鲜卑七万骑,四战四捷,斩首逾万,自己损失不超过两千人。温侯以三千人迎战鲜卑人,斩首几何,自己损失几何?”

    吕小环哑口无言,脸胀得通红。即使不知道具体数据,她也清楚吕布绝对做不到太史慈那么骄人的战绩。见马超面带嘲讽,她忍不住说道:“太史慈有吴侯支持,有最好的甲胄,还有甲骑,我阿翁又没有。倒是你,领着装备最好的羽林骑,也没见你斩首一级啊。你们马家和韩家还有甲骑呢……”

    “吕贵人!”王异及时从帐中抢出来,打断了吕小环。吕小环一惊,想起马腾和韩遂与孙策的关系敏感,没有敢再说下去,只是气愤难平,梗着脖子,恶狠狠地看着马超。

    马超耸耸肩,不以为然的笑笑,躬身施礼,转身就走。吕小环气得直跺脚,恨不得追上去和马超打一架,却被王异紧紧拽住。

    数步之外,一帐之隔,天子与刘晔相对而坐,沉默不语。

    天子仰着头,看着夜空的群星,眼角有一抹泪水。

    第二天一早,天子起程,沿着高平川河谷向六盘山方向前进。

    虽然知道鲜卑人就在附近,但他们走得并不快,还算从容,只是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甲胄上身,弓弩都上了弦,武器就在手边,随时准备作战,队伍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斥候来来往往,更加密集,传递着最新信息,无形中也增加了一些紧迫感。

    傍晚时分,吕布再次送来消息。鲜卑人正在追来,气势嚣张。他队伍里有刚解救的百姓和缴获的牛羊、辎重,速度快不起来,兵力悬殊,他需要接应。此外,他还得到消息,鲜卑人队伍里还有三千多百姓,要不要救?

    天子陷入了两难境地。

    如果不救,吕布刚刚解救出来的百姓不可避免地会被鲜卑人重新夺回去,所谓的战绩也成色大减。吕布只有三千骑,面对鲜卑人的优势兵力,他能全身而退就算万幸,要护着这些百姓撤退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看着百姓被鲜卑人掳走,天子按兵不动,这巡边耀武也就成了笑话。

    如果救,那天子就要面对两倍于己的鲜卑人,而且这只是其中一部,谁也不清楚会不会遇到其他的部落,又或者吕布的消息不准,鲜卑人不止两万骑,这将是一场真正的恶战,凶多吉少。

    在道义与安危之间,天子难以取舍。

    皇甫嵩坚持继续撤退,将鲜卑人引到六盘山左右再战。届时有地利可用,又能得到安定、北地两郡的郡兵增援,足以击退鲜卑人。与鲜卑人交战的风险太大,万一不测,后果不堪设想。

    刘晔后悔莫及。早知如此,当初他绝不会建议天子巡边。本以来碰上鲜卑人的机会不多,可以取巧,现在却偏偏碰上了,而且不是几千人,是两万甚至更多,骑虎难下。此时此刻,朝廷的体面已经成了次要的,天子的安危才是关键。他赞同皇甫嵩的建议,继续撤退。

    天子却不肯再退。鲜卑人又不傻,明知六盘山对他们不利,他们又怎么可能追过去。况且步行的百姓速度慢,走不了多远就会被鲜卑人截走。就算鲜卑人派一些骑兵追到六盘山,看看形势,这些百姓也救不回来。西征本来就是为了平定凉州,如果让凉州人知道他见死不救,看到鲜卑人就撤,这次西征还有什么意义,谁还把朝廷放在眼里?

    天子不顾皇甫嵩和刘晔的苦谏,决定率部增援吕布。不管最后能不能救出那些百姓,至少他要试一试。他对皇甫嵩和刘晔说道,鲜卑人虽然兵力多,但他们并非都是精锐,装备也不好,我军虽然兵力略逊一筹,可是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近半骑士装备了新式甲胄,还有一些甲骑,实力并不弱,有取胜的机会,至少不可能惨败。万一鲜卑人比预想的要多,再撤也来得及。交战不利再撤,至少要比不战而走强。

    皇甫嵩、刘晔无法改变天子的决定,马超则对天子的决定大加赞扬。成公英、姜叙等人也表示愿意追随天子迎战。见此情景,皇甫嵩也只得表示同意,刘晔也只能横一下条心,决定跟着天子出击。

    天子随即率领中军北进,并通知韩遂率领后军做好接应的准备。

    吕布还没撤过大河就被鲜卑人追上了。

    得知数以万计的鲜卑人从四面包抄过来,吕布二话不说,扔了百姓就跑。兵力悬殊,他也没把握全身而退。况且并州军身份尴尬,备受凉州人排挤,又远离并州,兵力补充困难,万一损失大了,起不到平衡凉州军的作用,他随时可能成为天子的弃子。

    当自己的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乡党的生死只能听天由命了。吕布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吕布且战且走,一日之内,与鲜卑人交战数次,凭借着他个人的勇武还略有优势的装备,他倒也没遇到太大的麻烦,安然撤退大河。

    刚刚赶到高平川水汇入大河的地方,天子的诏书送至。得知天子正率精骑赶来增援,吕布又惊又喜。随即下令停止撤退,派斥候四面打探,做好迎战的准备。

    次日上午,鲜卑人陆续追了上来,与吕布隔河而望。他们慑于吕布的威名,又知道正面冲击没有优势可言,并没有急于发起攻击,而是等待更多的同伴赶来,希望能形成足够的优势,包围吕布。

    当吕布收到天子的消息,知道天子已经赶到三十里之外的时候,他主动发起了攻击,率部越过冰封的的黄河,直冲鲜卑人的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鲜卑人也不着急,他们与吕布游斗,并不正面接战。吕布冲过来,他们就撤退,其他人则从两翼包抄。吕布撤退,他们就掉头追击,咬着不放。吕布清楚这些鲜卑人的伎俩,也不着急,耐心地与鲜卑人缠斗,将更多的鲜卑人卷入战斗,消耗他们的体力,为天子创造机会。

    双方在十余里的范围内追逐,难分难解。

    一个多时辰后,当鲜卑人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可以发起最后一击的时候,斥候送来消息,汉军有援军赶到。得知汉军兵力有限,只有四五千人,鲜卑人也没当回事,分出万骑迎战,其他人继续包围吕布,准备一网打尽。

    天子率部赶到,远远地看到鲜卑骑兵排着松散的阵形,呈扇面包抄过来,马蹄踢起的烟尘弥漫了天空,顺风吹了过来,心里既紧张又激动。进入凉州几个月,这是第一次见到鲜卑人,也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战斗。能不能成为中兴之主,这几年的辛苦有没有白费,终于到了检验的时刻。

    天子转头看了一眼刘晔,从刘晔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光芒。事已至此,退无可退,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了。刘晔举起手中的长矛,用力晃了晃,大声吼道:“陛下,臣随陛下入阵,中兴之战,从此刻起。”

    天子大笑,举起手中精致的长戟,厉声长啸。

    战鼓声炸响,汉军齐声怒吼。马超率领羽林郎正面突击,成公英、姜叙率领凉州精骑从两面包抄,悍然杀入鲜卑人的阵中。

第1839章 吕马争功

    宴游荔惊讶地看着杀来的汉军骑士,用力揉了揉眼睛。

    这些骑士是从谁的部下,为什么会有如此精良的装备。特别是迎面杀来的这队人马,不仅人人有盔有甲,而且这些盔甲并非以前见过的款式,看起来就非常精神。

    宴游荔抬起头,看看远处的战旗。他不认识这面战旗,猜不出是汉人的哪位将军,至少凉州这边没见过。难道汉人皇帝又派了什么厉害的将军来?

    宴游荔疑惑的时候,汉军已经杀到两百步以内。鲜卑人和吕布纠缠了半天,随身携带的箭已经射得差不多了,来不及补充,只能挺起长矛,挥起战刀,短兵相接。

    马超一马当先,挺矛杀入,长矛抖动,转眼间连挑两人,当者披靡,身后的羽林郎见了,士气大涨,挺矛刺杀,策马冲锋,丁丁当当的脆响不绝于耳,惨叫声此起彼伏,双方都有骑士受伤落马,有的随即被奔驰而来的战马踩中,有的缩起身体,抱着头,乞求上天的垂怜。

    汉军凭借着铁甲、长矛的优势夺得先机,不断向鲜卑人的阵势深处挺进,马超冲锋在前,面前无一合之将。在他的率领下,来自三辅和凉州的羽林郎迅速适应了战场,号呼而战,勇不可当。

    双方错身而过,继续向前杀进。羽林郎损失有限,借着两阵之间的空间,迅速调整阵型,以马超为锋,形成矢形阵。大部分骑士都见了血,却没有人害怕,反倒更加兴奋,热血上涌。

    “如何?”马超抬起手臂,抹去脸上的鲜血,大吼道:“还能战否?”

    “能!”羽林郎轰然应喏。

    马超哈哈大笑。“那就再杀一阵,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精锐。”

    “喏!”

    “杀!”马超昂起头,看了一眼战场的形势,找到绘有野狼标志的战旗,拨转马头,调整方向,向宴游荔杀去。羽林郎紧随其后,杀气腾腾,士气如虹。

    天子跟在马超后面,看着马超与敌军交锋,没一会儿,就有鲜卑骑士从马超阵中冲出,迎面杀来。天子有些紧张,举起手中的长矛,刚要说话,耳边一声弦响,一枝羽箭破风而去,飞跃数十步,正中冲在最前面的鲜卑骑士胸口,骑士身体一晃,与一名羽林郎相撞,羽林郎挺矛将他挑落马下。

    “轰!”双方阵势交错,无数身影飞速扑来,长矛、战刀,纷纷起落,马蹄声、喊杀声,瞬间淹没了天子。天子眼前一片混乱,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貌,耳边轰鸣,根本听不清是什么声音。他举着长矛,却来不及刺出,只知道随着队伍向前冲。

    “陛下小心!”吕小环伸手扶住天子的肩膀,大声提醒天子。她看到天子脸色苍白,身体起伏越来越大,别说杀敌了,一不小心甚至可能从马背上摔下去。

    “哦,哦。”天子忽然惊醒过来,随即羞愧难当,双腿夹起马腹。他定了定神,深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着这些年在上林苑演兵积累的经验。

    虎贲王越带着十几个虎贲郎冲在天子左右,作为天子近侍,他们也装备了最好的甲胄,王越手里也提着一根长矛。他以剑术闻名,长矛使得也不错,接连挑杀两名冲到天子面前的鲜卑骑士,干净利落,一击毙命。在他们的保护下,天子虽然身处阵中,却没有多少和鲜卑骑士短兵相接的机会,只有零星的箭矢射到,躲得盔甲丁当作响,有一枝箭射入甲胄缝隙,却被里面的金丝锦甲挡住,未能深入。

    天子迅速冷静下来,观察眼前的形势。

    眼前全是人,只能看到羽林郎、虎贲郎的背影,却看不清对面敌人的情况,只能从战旗的移动来推断双方的形势。他的前面是十几个虎贲郎,再往前便是羽林郎,马超的战旗在前面两百步左右,从移动速度和旗帜的疏密来看,应该损失不大。

    皇甫嵩说得对,就正面突击而言,装备了铁甲、矛戟的汉军有明显优势。用杨彪那三亿钱装备起来的羽林骑更是当之无愧的精锐,加上马超这样的勇士冲杀在前,足以碾压数量相当的对手。

    “子扬,受伤没有?”天子心中大定,终于有时间关注身边的刘晔。

    “没有。”刘晔的脸色也有些苍白,看起来比天子还要紧张。天子在上林苑演兵的时候,他公务缠身,偶尔旁观,很少有亲自上阵的机会。一下子置身于这种场面,与敌人近距离相遇,难免有些失态,看起来还不如吕小环、王异来得镇定。

    好在有羽林郎在天子面前密集布阵,逼得鲜卑人向两侧分开,他总算有惊无险。

    “跟紧我!”天子哈哈笑了两声,虽然笑声有些干涩,豪气却不弱。他再次举起长矛,下令加速。

    战鼓声再起,羽林骑拥着天子向前杀去。

    见汉军骑士装备精良,士气高涨,宴游荔便有些心虚,再看到马超的战旗向自己冲过来,心里更加不安。他原本以为吕布是主将,现在看来,吕布最多只能算前锋。什么样的人能以吕布为前锋?宴游荔猜不透,但他相信这些骑士都是汉军精锐,如果硬拼,自己的损失会很大,甚至有可能遭受重创。

    宴游荔几乎没怎么犹豫,就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利则战,不利则走,这是鲜卑人从小就习惯的道理,没有任何好考虑的。

    号角声一起,鲜卑骑士放弃了进攻,开始重整阵型,逐步脱离战场。

    听到鲜卑人撤退的号角声,吕布、马超不约而同的加紧了攻击,从不同的方向杀向宴游荔。成公英、姜叙则率部切割鲜卑人的阵势,打算赶到前面,切断宴游荔的退路。七八千汉军骑士在鲜卑人的阵中穿插、切割,势如破竹。

    不过小半个时辰,鲜卑人的阵势就被杀得大乱,求援的号角声不断响起。宴游荔眼看着马超和吕布追了过来,也有些慌了,生怕撤得慢了会被截住,一边下令全军撤退,一边打马狂奔,在亲卫骑的保护中突围而去。

    战斗出乎意料的顺利,天子随即下令追击,扩大战果。汉军散开,以千骑为单位,各自为战,追杀鲜卑溃兵。成公英、姜叙追得最猛,冲在最前面,对鲜卑人痛下杀手。

    吕布赶到天子面前。他浑身是血,声音也有些沙哑,精神状态却极佳,一见天子便大笑道:“陛下英武,亲历战场,有汉以来,唯高皇帝与光武帝能如此。”

    首战告捷,天子心情也不错,含笑谦虚了两句。吕小环按捺不住激动,兴奋地举起弓。“阿翁,我射杀了七个鲜卑人。”

    “好样的,不愧是我吕布的女儿。”吕布拍拍吕小环的肩膀,上下审视着吕小环。吕小环背上有两枝箭还没来得及拔下来,像翅膀一样支楞着。吕布拔下箭,尝看箭头,见箭头无血,这才松了一口气。“受伤没有?”

    吕小环拍着胸脯。“没有。有陛下赐的宝甲,怎么会受伤。阿翁,你说我和孙尚香谁厉害?”

    吕布大笑。“当然是我女儿厉害。”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马超的声音。“温侯此言差矣。沓氏之战,孙尚香随吴侯冲阵,临阵射杀公孙模。吕贵人临阵射杀七人,的确不错,可是孙尚香相比还有一些距离。”

    吕布当时就沉下了脸。马超也不理他,翻身下马,从箭囊里取出一个首级,来到天子面前。“陛下,臣所斩杀千夫长一人,献与陛下。”

    天子看着那颗面目狰狞的髡头,尤其是血肉模糊的脖子,有些恶心。不过他也清楚马超这是和吕布较劲。吕布首战斩杀鲜卑部落大人一名,得到了他的嘉奖,马超这时候献首级,自然是要得到同样的待遇。

    “马卿骁勇,与温侯一般,都是朝廷的栋梁。再接再厉。”

    “唯!”马超有些遗憾。天子称他为马卿,却称吕布为温侯,明显更高看吕布一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吕布斩杀的是鲜卑大人,他斩杀的只是一名千夫长,充其量是个小帅。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吕小环是吕布的女儿。不过没关系,战斗还没结束,谁能笑到最后还说不定呢。“陛下,被鲜卑人掳去的百姓还没有救回来,是不是继续追击?”

    刘晔咳嗽了一声:“马将军,陛下自有安排,你不要太心急。”

    马超笑笑,拱手道:“令君说得对,有陛下安排,我毋须着急。再说了,被掳去的百姓是并州百姓,急也该温侯先急。温侯,你说对吧?”

    吕布大怒。“马孟起,并州百姓也是朝廷的子民,不是我吕布的部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超摊摊手。“温侯,你这是何必?我也没说什么啊。并州百姓是朝廷的子民不假,可是那些百姓有几个见过天子?他们先被你救了,然后又被你抛弃了,你说他们是怨恨天子,还是怨恨你温侯?”

    “你……”吕布语塞,不敢轻易回答,马超这话里面有陷阱,怎么答都不对。

    天子有些挠头。并凉人不对付,这两人更是一个不服一个,据说私下里还打过架,现在在战场上又较劲,真是麻烦啊。不过马超说得也对,虽然击败了鲜卑人,但百姓还没救回来,就不能算胜利。

    “令君,你意下如何?”

    刘晔早有准备。“以灵武谷为限,继续追击,救回百姓,夺鲜卑人的牛羊为食,速战速决。”他扫了一眼吕布和马超,微微一笑。“二位君侯,你们都是陛下的爪牙,当一致对外,可不能互相争斗啊。鲜卑人虽败,首恶却未诛,战斗还没有结束,二位当继续努力。”

    马超和吕布互相瞪了一眼,拱手施礼。

第1840章 虞翻进谏

    初战得胜,天子有些兴奋。可是看到伤亡统计结果之后,他又沉默了。

    各部都有伤亡,以吕布的部下为多。他与鲜卑人先后数战,阵亡六百余人,尚有重伤两百余人,剩下的几乎人人带伤,人马疲惫,箭矢不足,战斗力锐减,已经不能再担任前锋的责任。

    相比之下,天子率领的中军是第一次参战,又打了鲜卑人一个措手不及,损失不算大。中军三部,又以羽林骑的损失最小。倒不是因为羽林郎们武艺比凉州骑士高强,而是他们的装备好。实践证明,南阳铁官的甲胄更坚固,中箭致死的机率大大降低,与普通的制式札甲相比,至少要减三成。即使是受伤的将士也大多是轻伤,简单处理一下即可,不影响战斗力。

    吕布忿忿不平。羽林骑、凉州军都通过不同的方式装备了新式甲胄,只有他最吃亏,只得了十几套赏赐的新甲,普通士卒用的还是旧式札甲。如果他也能像韩遂、马腾那样拥有近千套新式甲胄,他的损失至少能减少一半,还有再战之力,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要与马超较劲就只能拼命了。

    吕布忍不住说道:“陛下,这南阳铁官的军械果然是名不虚传。可惜羽林骑没有装备马铠,要不然战果更佳。”

    马超的脸色顿时变了。韩遂、马腾的部下都有马铠,羽林骑却没有。天子虽然得了杨彪的三亿的身价钱,但天子需要的东西太多,买不起马铠。天子一直没说,但这是天子心里的一个结。吕布这时候提起马铠,目的再明显不过。

    天子脸色微变,笑容有些不太自然。他明白吕布的用意,但他更觉得悲哀。吕布的话让他觉得这次击败鲜卑人最大的功臣既不是吕布也不是马超,更不是他,而是孙策。没有孙策提供的军械,他能取得如此明显的优势吗?

    刘晔及时岔开了话题。“温侯,富平的形势如何,可以进驻吗?”

    富平原本是北地郡治,就在青山峡南,大河之东,因为羌乱,此地就废了。吕布从那儿经过的时候,富平城门紧闭,城外杳无人烟,一片死寂。

    “斥候说城里没有百姓,只有一些无处可去的难民,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刘晔和天子商量了一下,决定进驻富平。富平虽说已经荒废,毕竟还有城墙,万一鲜卑人来袭,可以抵挡一阵,有个反应的机会。天子答应了,随即下令赶往富平,又派斥候到灵州、廉县打探情况。

    汉军将士收拾完战场,带着战利品赶往富平。吕布说得一点没错,富平城里空荡荡的,全城都没几个人。房屋倾圮,野草丛生,野狐出没,富平当年作为郡治的辉煌只能从残存的城墙窥见一二。

    即使天子见过破坏的长安城,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巡狩凉州,远至金城,已经知道凉州荒败,常常感慨,觉得此行大开眼界,对凉州的困境有了切身体会,却没想到会败落到如此地步。现在想来,他所经过的郡县都是情况比较好的。如果不是鲜卑人侵扰,他坚持要出击,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凉州真正的情况。

    “金城向西,是不是……都这样?”天子问皇甫嵩道。他到金城之后,诸臣不约而同的进谏,希望他不要再向西了,当时还以为是粮草不够,现在看来,恐怕是不想让他看到更多。

    皇甫嵩微微颌首。事已至此,再瞒也没什么用,不如坦言。况且他觉得让天子知道一些真相也不是坏事。“虽不尽然,庶几近乎。不过相比于其他诸郡,北地的情况也最严重。”

    “为什么?”

    “早些年平定羌乱后,大多习惯将羌人安置在北地、安定一带。羌人生活困苦,被强制迁徙,朝廷又未能妥善安置,拨付的一些钱粮也大多被人贪墨了,到羌人手中的寥寥无几。太守、令长大多来自内地,不能体凉边地人的辛苦,只顾自己的政绩,横征暴敛,甚至推房拆屋。羌人一反再反,也是无奈。”

    天子心情低落。他对凉州民变的事关注得不少,也知道凉州发生了多次杀官的事,中平四年,凉州刺史耿鄙就因为从事程球贪墨而被韩遂所杀。当时只觉得凉州民风剽悍难制,现在才知道他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这里面还夹杂着关东、关西的分歧、敌对。

    “不平定凉州,收复故土,愧对傅南容。”天子握紧了拳头,仰天长叹。

    皇甫嵩咳嗽了几声,喘息道:“陛下有此志,凉州就有希望了。陛下,凉州有良马劲卒,秦以之得天下,汉以之破匈奴,陛下迁都长安,十年休养生息,十年平天下,十年致太平,中兴可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切莫急于求成。”

    天子躬身施礼。“还望太傅时时提醒,不吝教诲。”

    天子在富平住了一夜,韩遂、马腾率领后军赶了上来,与天子会合。

    看到天子立下战功,又听马超说吕布在天子面前挑事,韩遂、马腾很不高兴,却也不得不有所表示,派出装备了新式军械的精骑参战。有了这两千精骑,尤其是四百甲骑助阵,汉军的优势更加明显,宴游荔根本不敢接战,见汉军追得急,扔下牛羊和俘虏的百姓,望风而遁,仓惶逃命。

    天子追到灵武谷,停止前进。再往前就是沙漠,危险系数倍增。沙漠中行军危险,他们携带的粮草也支撑不了多久,一旦在沙漠中迷路或者断粮断水,不用鲜卑人攻击,他们就可能一败涂地。

    站在贺兰山上,遥望大漠,天子感慨万千。与鲜卑人的交锋虽然短暂,但他的收获却非常多。鲜卑人不可怕,正面作战,汉军有明显的优势,可是想真正击败鲜卑人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不仅需要十万精骑,更需要充足的钱粮,足以支撑大军深入大漠,一直追到鲜卑人的老家,赶尽杀绝。

    要想真正击败鲜卑人,就要先击败孙策。只有击败了孙策,平定了天下,他才能筹集足够的钱粮征伐鲜卑人。否则,就算拥有凉州精骑,他也无法远征,只能守株待兔,等鲜卑人撞上门来,无法主动出击。

    天子的心情从所未有的迫切。

    楼船缓缓靠岸,将士们从岸上扔下缆绳,放下铁锚,将楼船固定好,这才打开舷门,放下跳板。亲卫步骑鱼贯上岸,白士、义从营也跟着上岸,列好队型。

    孙策上了岸,站在岸边等待的虞翻快步迎了上来,拱手施礼。“恭贺主公凯旋。”

    孙策摆摆手。“仲翔,这些客气话等会儿再说,交州可有消息?”

    虞翻笑了。“主公,没有消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孙策同意虞翻的看法。他对孙坚的能力还是有信心的,毕竟是一路杀过来的,就算戏志才、刘繇等人联手,想一下子让孙坚全军覆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消息来,说明孙坚还顶得住。

    “主公,你除了送消息给我,可曾有别的安排?”

    孙策笑笑。“我派人去交州查看情况,还通知周公瑾,让他准备移兵南向,进入交州作战。”

    虞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出了码头,车马已经准备好了,上了车,队伍起动,孙策靠在车壁上,看着对面的虞翻。“仲翔以为我多虑了?”

    虞翻笑笑。“主公,关心则乱。父子、兄弟,血脉相连,这也是很自然的事。不过……”他瞅瞅孙策,放慢了语速,脸上的笑容淡了气,却多了几分严肃。“即使是父子、兄弟,也不能忘了君臣之义。交州的得失固然重要,主公却不能因此乱了方寸。”

    孙策没吭声,静静地看着虞翻。他一上岸,虞翻就和他说这样的话,自然是觉得非常重要,非说不可。

    “主公英武,数年之间,坐拥五州,如今又得幽州之半,已经不是当年骠骑将军在襄阳作战,你可以从庐江昼夜兼程地赶过去。”虞翻顿了顿,又道:“在家为父子,出门为君臣。主公若是不相信骠骑将军有这样的能力,那就不应该托付他这样的任务,安排其他人岂不更好?难道就因为骠骑将军是你的父亲?任人唯亲,这可是为君大忌。”

    “这个……是家父主动要求的。”

    “他要求,主公就同意?”

    孙策哭笑不得,这虞翻说话可真是一点不给留面子。

    “主公,凡事过犹不及。虽说家国天下,公私还是要分清。交州出事,主公便不顾一切的发兵去救,那要是幽州也出了事,你救不救?荆州出了事,你救不救?”

    孙策有些招架不住,自我解嘲地笑道:“不至于同时出事吧?”

    虞翻摇摇头。“主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主公半有天下,已是诸侯之霸,南至交州,北至幽州,西于荆州,谁还有信心凭一己之力与主公争衡?连横在所难免,主公当有所准备才好。”

第1841章 风波又起

    孙策转头看向窗外,一排排柳树正向后倒去,与随行的虎士身影相错,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安静了片刻,重新看向虞翻,嘴角挑起一丝浅笑。

    “仲翔,你卜一卦吧,看看天子的西征会是什么结果。”

    虞翻哈哈一笑,靠在车壁上。“臣不用卜卦也知道是什么结果。”

    “说来听听。”

    虞翻的眼神有些古怪。“主公不会以为天子西征真的是与羌人交战吧?主公别忘了,韩遂可是羌人叛军领袖。所谓羌乱其实就是凉州世家之乱,天子与那么多凉州世家、羌人部落和亲,凉州还能有多少作乱的羌人,还能有什么战事可言?就算有,也毋须天子出手,那些凉州世家就会出手剿灭。”

    孙策笑着点点头。虞翻是难得的奇才,但他对凉州的了解太少,又局限于自已的视角,无法从整体上把握凉州民变,只看到了凉州世家的影响,忽略了其他的因素,只能用会稽山越作乱的经验去推测凉州形势。虽说原则不变,可是具体情况不同,区别还是很大的。

    至少会稽周边没有鲜卑人这样的外敌,山里的百越之民也不像羌人一样有出山抢劫的原动力。东南的丘陵地带虽然开发不足,生活不易,但温饱不成问题。只要官府不惹事,山越是不会主动惹事的。

    人无完人,不能苛求啊。

    “仲翔听过宋建其人吗?”

    虞翻摇摇头。“扶风宋家?”

    “非也。”孙策摇摇手,把宋建的事大致说了一下。他为天子准备了几个礼物,其中一个就是宋建。早在中平元年,黄巾起义爆发前后,袁绍等人还没自己的地盘时,宋建就在罕称王,闷声大发财,做了三十年的河首平汉王。这样的事只有凉州本地人清楚,中原王朝根本不知道,虞翻不清楚也很正常。

    虞翻听完,哑然失笑,语带讥讽。“凉州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凉州山高路险,与扬州迥异,不能一概而论。”孙策提醒道。扬州也出过称帝的许昭,但是他没到两年就被灭了。原因很简单,丘陵毕竟不是高山,只要朝廷下狠心,有财力,没有不能平定的。不像凉州的那些大雪山,是真的不好打。

    虞翻含笑点头。“这的确是个麻烦,虽然天子未必会亲征,却有可能成为一个脓疮,至少能拖住一部分注意力。宋建不灭,天子终究心虚辞屈。不过主公也不能对宋建寄予希望太厚,这样的妄人当不得名将的一击。”

    “宋建的确不能期望太多,但鲜卑人就不同了。这些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才是真正的麻烦。”孙策吁了一口气,有些头疼。他现在可以利用鲜卑人来牵制朝廷,可是总有一天,他问鼎天下,这些麻烦就会成为他的麻烦。击败他们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在大漠里找到他们。

    凉州不能乱,至少不能落入鲜卑人的手中。比起幽州,凉州的战争潜力更大,凉州的战马也比幽州战马更适合甲骑。凉州大马,横行天下,那可不是说了玩的。

    虞翻同意孙策的意见,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推断。天子西征很难取得真正的成功,但天子身边不乏才智之士,他们清楚凉州的形势,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会让天子陷入泥潭,不能自拔。因此,西征注定就是一个给天下人看的表演,只是让人相信大汉还有中兴的可能。

    大汉有没有中兴的可能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信不信。

    天下人信不信?肯定有信的,而且数量不会少。毕竟有四百年基业,对很多人来说,大汉就是天然的存在,而且将继续存在下去。即使遇到一些困难,他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分崩离析。

    哪怕天下实际上已经分崩离析。

    从中平元年的黄巾之乱算起,到现在也不过十二年,对于一个存在了四百年的帝国来说,这最多是大病一场,并非死亡,还是可能治愈的。天子很年轻,但他的确表现出了一个中兴英主的气度,会得到更多的人拥戴。

    袁谭、贾诩等人未必会信,但他们不会明确表态,借朝廷名义结成联盟,围攻孙策,然后分而食之,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主公,如果说大汉是鹿,那你现在就是一只肥羊啊。”

    孙策笑道:“就算是一只肥羊,我也是角上绑着尖刀,身上披着精甲的肥羊。更重要的是,我还是一只有智慧的肥羊。”孙策脸上多了几分杀气。“仲翔,我们是文明人,但我们并不文弱。如果他们以为我们好欺负,那我们就要让他们清醒清醒,学学怎么做个文明人。”

    虞翻抚掌而笑。“主公,此言深得我意,正当如此。既然主公已经有所安排,臣就不费口舌了。”他弯腰从柜子里取出一份图纸,铺在案上,用几块色彩斑斓的石头压住。“主公,说说抹陵的事吧。对建都的选址问题,臣还有一些异议。”

    孙策瞥了虞翻一眼,有些不解。这件事都已经定了,怎么虞翻还不服气?

    张定计,立都秣陵之后,作为留守长史的虞翻就移驻抹陵,将大部分精力用在新都的营建上。孙策出征的这大半年时间,虞翻走遍了附近的几个县,勘察地形,非常辛苦,最后的成果就在这份图上。

    秣陵周边的经济发展不错,方圆百里之内就有五个县,三百里以内则有十多县,在袁敏主持下,对溧阳、阳羡之间的水利进行改造后,又增了不少土地,能够支撑起一个陪都的粮食供应。长江在侧,能停靠大型船只,对于发展海上贸易有先天优势。

    但虞翻也提了一些意见,主要一点就是这一带的地形不怎么好,四面丘陵遍布,不通风,夏天会非常闷热。都城可以像楚国的金陵邑一样建在山上,百姓的居住区却只能建在低尘处。

    “主公,臣略通医术,深知卑湿之处易染疾疫。都城是百姓聚居之地,又有四方商旅,本来就容易传染疾疫,若是在此立都,疾疫多发,对国运影响极大,不可不察。”

    孙策心中一紧。前年那场大疫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可不想自己的都城成为疫情多发之地,哪怕是陪都也不成。况且虞翻也提到的两点也让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一是秣陵闷热,这一点他非常清楚,后世的南京是著名的火炉之一。一是影响国运,换句话说,在此立都,国运不久,而据他所知,在南京建都的大部分都国运不昌,几乎没有超过百年的,很多只有三四十年,不超过半世纪。

    莫非秣陵真的不宜建都?

第1942章 言为心声(醉爱哥基打赏加更)

    孙策将虞翻绘制的地图仔细看了一遍,与自己印象中的地形相对照。

    他倒不是担心国运,以目前的形势而言,十年之内也许就可以统一天下,秣陵终究只是临时都城。他担心的是地理导致的疾疫。江南卑湿,丈夫早夭,在医学技术尚不发达的时代,前期防范非常重要,如果秣陵从地理上就不适合作为大都市,那就不能勉强。

    隔三岔五的来一次大疫谁扛得住?

    虞翻指着地图,又道:“秣陵周边虽然有不少良田,但不足以自给,还需要从吴会运粮。如果用海船运,则需要绕行出海。用河船运则需到京口转运,否则河船受不得风浪,有沉没的可能。臣与袁敏商量,看看能否挖一条河,直达秦淮水,只怕会影响风水。且秣陵南有一道高岗地,需要筑堰,工程量不小。”

    孙策直起身。“建城是百年大计,这事马虎不得,要谨慎一些。仲翔,你可有什么更好的方案?”

    “主公说得对,其实也不用急。”虞翻收起地图,将那石头拿在手中把玩。“如果臣所料不错,主公这几年怕是都不能住在江东,臣可以慢慢斟酌,也许能找到解决之道。天下没有十全十美之地,子纲先生选秣陵的理由还是充足的,只是他时间紧,难免有些疏忽。”

    “你还支持抹陵建都的方案?”孙策笑了笑,未免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虞翻又想提议阳羡呢。

    “至少推翻的理由尚不充分。”

    孙策很欣慰。虞翻也许自负,也许有点本土意识,但他有分寸,够大气,很好。尤其是最后一点。

    孙策把幽州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半路上,他已经收到太史慈的消息,刘备和袁谭结盟,简雍离开刘备,转投太史慈麾下,牵招却成了刘备的部下。这些消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张则离开幽州,将半个幽州留给刘备。

    这让他有些郁闷。怎么刘备总是遇到这样的事?打仗不行,却总能躺赢。赤壁之战,周瑜拼了老命才夺了个南郡,结果刘备不声不响了收了江南四郡,然后又把南郡借走了。现在也是,为了一个涿郡,他和袁谭拼了几个月也没得手,结果张则一甩手,扔给他半个幽州。

    这就是虞翻说的“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出头的椽子先烂,我实力增长太快,其他人都有压力了,要合起来对付我啊。

    很好,我正好看看谁是真朋友,谁是笑面虎。

    虞翻随即又报了一笔帐。中原今年无事,收成比去年略好一些。江南屯田已见成效,粮食比去年增加了两成。采用了麋竺的递进收税法之后,商税总额有所下降,但幅度还不小,接近三成,可是反响很好,受到了中小成本的商人的一致欢迎,尤其是那些将家里剩余的农产品拿到集市上出售,换点零花钱的百姓。按照以前的税法,只要是去卖东西都要抽税,还要被市吏刁难。现在好了,只要他们不主动惹事,没人找他们麻烦。

    听着一个个数据,孙策很有成就感,觉得这几年没白辛苦。

    是否在秣陵立都尚有疑问,却不影响孙策停驻休息。

    秣陵、湖熟靠得很近,如果在要秣陵建都,湖熟必然被划入其中。孙策在虞翻的陪同下,查看了附近的地形。眼前的景色与他印象中的南京大相径廷,虽然也算是人烟稠密,毕竟不是后世的大都市,到处是森林,绿化率极高。

    站在秣陵城北的一座小山上,看到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孙策又有些怀疑虞翻的说法。按理说,森林有助于降温,后世南京就是通过增加绿化面积摘掉了火炉的帽子,可眼前的森林这么多,夏天怎么可能闷热?难道是虞翻闷热的标准不同?他家住在海边,气候比秣陵要凉爽得多,也许只是他不适应呢。

    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多征询一些意见,最好是能安排几个专业的医学大腕来考察一下。他不想怀疑虞翻,却也不能轻信虞翻。虞翻通医术,但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考虑得未必周全。

    “仲翔,秣陵景色不错。”孙策环顾四周,心情舒畅。

    “这儿还不算最好的。”虞翻从衣袋里取出两块石头在手心摆弄着,指指东北方向。“主公来得迟了些,若是再早一个月,那边山上枫叶正红,才是真美,如漫山云霞一般。不过冬天也有冬天的好处,明天臣陪主公去汤山,那天有天然热汤,这种天气泡泡热汤最舒服了。”

    孙策还没说话,郭嘉先乐了。“有热汤可泡啊,那可太好了。仲翔,你在那边有没有精舍?”

    虞翻哈哈大笑。“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郭嘉心领神会,放声大笑。孙策也笑了。虞翻和郭嘉算是臭味相投,两人都是不肯亏待自己的人,只要条件允许,不介意让自己享受一下。有温泉这么好的去处,虞翻自然不会放过。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他不挪用公款,做得太过份,也不必太计较。

    正在远处看风景的孙尚香等人听到笑声,也赶了过来,一眼看到了虞翻手里的石头,顿时眼睛一亮,伸手便抢。虞翻反应极快,听到风声,下意识地双手划圈,将孙尚香的手拨了开去,顺手一推,将孙尚香推得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孙尚香顿时来了精神,双手叉腰,眼睛一瞪。“要比武么?”

    虞翻这才知道是孙尚香,不免有些尴尬,连忙请罪。“三将军恕罪,翻并非有意,只是……”

    “既然不是有意,那就算了,不过你得把这石头给我。”

    “呃……”虞翻看看手里的石头,有点为难。“三将军,这石头并非稀奇之物,三将军若是喜欢,我明天带你去捡就是了。那片山上多的事,你就算要一车都没问题。”

    “我就要这两块。”

    “这个给你看看可以,不能让给你。”虞翻看着石头,连连摇头。“这两块石头虽然不值钱,上面的纹理却难得,是我的心爱之物,不能让人。”

    孙尚香正在再说,孙策喝道:“尚香,不得无礼,君子不夺人所好,哪有强抢的道理。若是张公知道了,有你好看。”

    提到张昭,孙尚香缩了缩脖子,吐吐舌头。“好吧,那我就看看,不要你的。那你明天带我去捡?”

    “一定,一定。”虞翻说着,将石头递了过来。孙尚香接过,拿起其中一块,啧啧称奇,拿到孙策面前。“大兄,这是个……太极图吗?”

    孙策接过一看。这块石头黑白相间,黑色的条纹有点像太极图。别一块彩色的石头更奇,彩虹般的条纹缠绕,竟是一个金文易字。一个太极图,一个易,正与虞翻五世传易的身份相符,怪不得他不肯转让。

    “有意思。”孙策笑道:“这是专为仲翔而生的奇石啊。”

    虞翻抚着胡须,得意洋洋。“臣也这么以为。臣去了很多次,看过无数石头,这两块是最得臣心的。是以千金可赠,这两块石头却是不能让的。”

    郭嘉也好奇不已。“天地间竟有这种奇石?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仲翔,明天一定要带我们去看看,说不定我也能捡一块为我而生的石头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孙策调侃道:“是酒壶,还是歌舞伎?”

    郭嘉忍俊不禁,大笑道:“都可以,都可以。主公,你想要什么样的?”

    “我啊?”孙策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洒色财气,他似乎都不缺。学问,也没什么能引以为傲的。仔细一想,他觉得自己挺没追求的。他想了好一会儿,说道:“如果可以,我想长寿,有个寿字的石头也许不错。当然,如果能青春不老就更好了。”

    虞翻、郭嘉都有些诧异。他们都没想到孙策的愿望居然是这个。孙策才二十出头,考虑生死这个问题似乎太早了些。俗话说得好,言为心声,这要是传出去,或者记在史书上,难免让人觉得孙策胸无大志,不像个帝王应有的抱负。

    虞翻哑然失笑,提醒道:“主公,天下未定,现在就想养老,是不是早了点?”

    孙策有点尴尬。不过他真是这么想的。想活得久一点,更想有充足的时间来完成改革,没觉得自己这个理想有什么不好,更没想到会引起虞翻的异议,甚至还有点鄙视的意思。

    正当孙策考虑如何回答虞翻时,甄宓说道:“长寿有什么不好?大德者必有其寿,君侯天生圣人,胸怀仁义,好德如好色,正当长寿。”

    虞翻惊讶地看了甄宓一眼,又看看孙策。“夫人学礼?不知是学的哪一家?”

    甄宓微微一笑,向虞翻欠身施礼。“常听君侯说虞长史文武双全,惊才绝艳,乃江东大家。宓不自量力,在长史面前弄舌,惭愧惭愧。随君侯巡游,闲来无事,随便翻几页书罢了,哪里敢称传承。还请长史莫要见笑。”

    虞翻拱手还礼,神情难得的庄重。“夫人客气了。”

第1843章 好消息

    长安,昆明池。

    蒋干手持钓杆,坐在石舫上,看着被风吹皱的湖水出神。两个年轻侍从站在身后不远,手扶刀柄,不时打量一眼四周。

    四周很安静,看不到几个人影,就连挑野菜的百姓都看不到几个。天子出征,长安驻军几乎走了一大半,长安的粮食压力大减,往年一入冬就到上林苑来打猎的人都少了很多。新年将至,他们都在忙着准备过年需要的东西,哪怕是扯上几尺布,图个新也是好的。

    想到布,蒋干的嘴角颤了一下,有些不屑,又有些无奈。为了解决朝廷的财政困难,刘巴对布匹进行专卖,变相没收了不少中原商人的货物,搞得普通百姓买不到布。如今年关将至,他才拿出一些布来敷衍百姓,缓解民愤,也是够狡猾的。

    不过这种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先生,荀令君来了。”一个侍从轻声提醒道。

    蒋干应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却没起身,水中的浮标微动,鱼线猛地一沉,蒋干连忙抓起鱼杆,顺势一提,一条巴掌大的鱼甩着尾巴,被提出了水面,落在草地上,“啪啪”地跳着。

    荀走到跟前,双手拱在袖中,静静地看着鱼。蒋干走了过来,按住鱼,取下鱼钩,一甩手,又将鱼扔回水中。他在水边洗了洗手,掏出手帕擦净,这才向荀拱拱手。

    “令君果然身份尊贵,姗姗来迟啊。”

    荀笑道:“本来已经出了门,临时收到一个消息,耽搁了些时间,还请子翼见谅。”

    “无妨,我也没闲着。”蒋干扬了扬手里的钓杆,指指一旁准备好的火堆和已经烧开的水。“可惜没什么大鱼,要不然就请你喝鱼汤了。”

    “那条鱼已经不小了。自从陛下开恩,让百姓进入上林苑耕种,这昆明池里的鱼就被他们吃得差不多了。除非抽干了水清塘,你是钓不着大鱼的。”

    蒋干笑道:“陛下真是仁慈啊,连昆明池里的鱼都被吃光了,天下太平。”

    荀无动于衷。他看着蒋干重新坐回石舫,在鱼钩上重新上好鱼饵,又抛进水中,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蒋干一直没有说话的意思,不得不开了口。

    “子翼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请你来?”

    “我这不是等你说嘛。”蒋干盯着水面的浮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神情轻松。“这么卖关子,难道是天子西征大捷了?”

    “是的。”荀淡淡地说道,脸色平静,眼神却有些难得的快意和轻松。

    蒋干愣了一下,回头看看荀,歪了歪嘴,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什么样的大捷?斩首几万?缴获几何?有没有有点名气的俘虏?还有啊,那个河首平汉王抓住了没有?”

    荀笑道:“你这么说,我怎么答?斩首不算多,也就是三千余人,缴获了几万头牛羊,俘虏里也没什么有名气的,只有一个部落大人,一个千夫长,本来有机会抓住野狼部落大人宴游荔,只可惜让他跑了。至于河首平汉王,估计要到开春了,最近大雪封山,无法行军。”

    “野狼部落?鲜卑人?”

    “是的。陛下听说鲜卑人犯边,便率轻骑驰援,一战成功,还解救了几千百姓。”

    “啪啪啪……”蒋干放下钓杆,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心传出很远。荀很无语,自嘲地笑笑。蒋干拍了一会,笑眯眯地看着荀。“够了么?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夸你几句。”

    荀摇摇手。“子翼,天子西征大捷,吴侯也有功。羽林装备的甲胄都是吴侯提供的……”

    “那和吴侯没什么关系,你要谢就谢杨文先吧。”蒋干打断了荀。“生意归生意,你今天找我来难道是想再买一些甲胄?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最近甲胄供不应求,价格又涨了。”

    “子翼,吴侯与朝廷的关系就只剩下生意了吗?”

    “当然不是。”蒋干顿了顿,又道:“还是姻亲。你也知道的,吴侯尊重女子,长公主虽然是妾,他却不把长公主当妾看待,还是认朝廷这门亲戚的。不过亲戚归亲戚,生意归生意,这是两码事……”

    “子翼是说,吴侯不承认与朝廷的君臣关系了?”

    “这个么,得看朝廷怎么说了。”蒋干嘿嘿地笑了起来。“是手足还是犬马,亦或是草芥,令君能不能给我一个准话,不要让我猜,猜来猜去的可是容易误会。”

    “早就听说子翼常往赵公处走动,果然不虚,《孟子》脱口而出。”

    “吴侯爱民,好《孟子》,我这走马自然不能落后,也要学几句应对。况且赵公的《孟子章句》已经印行天下,好读其书的人不甚枚举,令君想必也不例外吧。”

    “正因为知道吴侯爱民,我才来见子翼。子翼,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真正的爱民。为一己之私,置天下百姓于水火,这可不是仁者所当为。你说呢?”

    “我同意。”蒋干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又不是好战之人,岂会拒绝这样的建议。”蒋干放下钓杆,站了起来,笑容满面的看着荀。“令君,你今天约我来,莫不是要谈禅让的事?嘿,这事要是谈成了,你我可都是功臣啊。你还可以做令君,将来三公可期,我没你这样的学问,只能混个大鸿胪做做……”

    荀沉下了脸,脸上的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出来了,蒋干根本没有和他谈的意思,孙策也没有向朝廷称臣的可能。他们之间必有一战。

    “怎么,令君觉得不妥?”蒋干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只是眼神很不正经,反倒有几分嘲讽。

    荀一声轻叹。“子翼,你可知道一旦开战会死多少人?难道你连努力都不愿意努力一下?”

    蒋干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眉挑轻轻挑起。“令君为什么不努力一下?你真觉得天子西征大捷了,就能战胜吴侯,中兴大汉?令君,我只想问你一句,没有吴侯提供的锦甲,你敢让他出征吗?”

    荀无言以对。

    蒋干坐了回去,重新握起钓杆。荀看了片刻,摇头叹息,施了一礼,转身缓缓离开。他走出十余步,听得身后一声欢呼,转头一看,只见一条两尺多长的大鱼被蒋干提出了水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地上,又跳起三四尺高,湿漉漉的鱼鳞在阳光下泛着金光,鱼身细长,嘴边两条长须。

    他从来没见过昆明池有这种鱼,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在哪儿见过。

    南山。

    孔融拱着手站在楼观前的看台上,看着远处的长安城,一动不动。

    荀站在一旁,忧色忡忡。昆明池与蒋干话不投机,不欢而散,他的心情就一直轻松不起来。尤其是蒋干最后钓上来的那条鱼,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左思右想,他来到南山,找到正在修书的孔融。

    孔融学问博杂,他或许知道那是什么鱼。

    听完荀的来意,孔融沉默了良久,气氛压抑得就像山顶的乌云,让人喘不过气来。

    “文举兄,你也没听说过这种鱼?”

    “你跟我来。”孔融说道,转身向楼中走去。

    荀不解,却还是跟了上去。孔融进了楼,拾阶而上,来到上面著书的屋子。屋里四壁都是书架,中间也摆了几道书架,所有的书架上都摆满了书。祢衡和几个书生正在书架间翻捡,见孔融和荀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看着他们死气沉沉的样子,荀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

    孔融穿过书架,来到里面的一个小屋,小屋里有一张床,沿墙也有一架书,看起来像是孔融休息的地方。孔融从书架上取出一卷泛黄的帛书,握在手心,犹豫了片刻,却还是递给荀。

    “这是什么?”荀接在手中,没有打开。帛书很轻,但他却有些不堪重负。

    “你来问那条鱼是什么,不就是担心那是对大汉不利的征兆吗?这上面的记载的全是对大汉不利的征兆,这一卷记载的就是各种鱼孽。如果你找不到答案,还可以到那里面找,总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荀惊讶地看着一旁的书架。“这么多?”

    孔融点点头。“都是我挑出来的,还有多少,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本来想一把火烧掉,可是一想到襄阳蔡伯喈那儿更多,也就懒得烧了。文若,你现在还觉得把秘书当嫁妆是个好主意吗?”

    荀面色苍白,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像蚯蚓一样蠕动着。

    孔融从荀手中取过帛书,放回书架。“不用想那么多了。即使没有那些秘书,对朝廷不利的谶纬、流言也数不数胜。光武皇帝当年将图书颁布天下的时候就已经种下了祸根。这是天意,非人力可违。不过,有一条你也许会感兴趣,说不定能让你高兴一下。”

    孔融说着,在书架翻捡了一番,又抽出一卷,塞给荀。荀展开一看,上面一条记载:熹平五年,黄龙见谯。

    荀皱皱眉,哭笑不得。“这算什么好消息?”

    孔融扬扬眉。“至少不是富春啊,你不觉得是个好消息吗?”

第1844章 自作自受

    荀将信将疑。

    谶纬的神秘性有相当部分来自于模糊性,祥瑞灾变同样如此。黄龙见谯究竟是指谁,无法断言。不过孔融这句话说得对,至少不是指孙策。汉为火德,其色赤,按五德始终说,代汉的当为土德,其色黄,这是天下皆知的道理,而孙策以火凤为号,显然并不符合代汉的德行。

    在舆论方面,孙策无势可借,未尝不是一个安慰。

    不过荀毕竟不是纯粹的书生。他很清楚,谶纬这种事真真假假,谁也不说清楚,必要的时候伪造几条也不难。孙策虽然读书不多,身边却有张、虞翻这样的饱学之士,舜避丹朱的说法就非常流行,很可能就是他们编出来的。舜为凤鸟,与孙策的火凤契合,太湖又曾是舜隐居之处,孙策在太湖立营,其中也有深意。

    荀向孔融请教该怎么应付舜避丹朱这件事。孔融也有些挠头,想了片刻,让人将祢衡叫了进来。祢衡甩着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看着荀笑了笑。“令君当注意修心养性,相由心生,你这副愁苦之容可不宜迎接陛下凯旋。”

    荀没理他。祢衡恃才傲物,嘴损得很。他到长安后口无遮拦,损过的人不在其数。见他相貌出众,祢衡就说他可以最适合吊丧。光禄大夫赵融体胖,祢衡就说赵融适合监厨。总之没什么好话,当然也结了不少仇,没人愿意搭理他,只能在这儿和孔融作伴。

    孔融把荀的难处说了一遍。“正平,你可有解法?”

    祢衡翻了个白眼。“孔文举,你这可有些乡愿啊。”

    孔融尴尬地笑笑,拍拍祢衡的肩膀。“君子不掠人之美。你们慢慢说,我出去转转。”说完便走,根本不给祢衡反对的机会。荀看在眼里,有些后悔。这两人亦师亦友,臭味相投,那是他们的事,可是让他们著史未免不妥。看这架势,他们也没写出什么东西来啊。

    荀眉头只是微微一蹙,却落在了祢衡的眼中。祢衡哼了一声:“令君,你还想听吗?不想听的话,我就出去了,还有一堆书要整理呢,我可没时间和你在这儿四目相对,看你这张苦脸。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人觉得大汉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荀沉下脸,咳嗽了一声。“正平,说说你的应对之法吧。”

    “随我来。”

    祢衡甩甩袖子,背着手,向外走去,袖子差点甩到荀脸上。荀很不悦,却无可奈何,只得忍着一肚子怨气,跟着祢衡来到外间。祢衡从架上取下一本书,递给荀。荀接过,见是一本新书,墨香浓郁,沁人心脾,纸张浅黄,手感柔软,封面上题着“豫章逸闻录”五字书名,又有“弘农杨修”四字题签,知是杨修写的一部杂录,不由得心中一动,连忙翻开,找到目录。他最近读了不少南阳、吴县来的新书,早就熟悉了这种格式,能迅速找到自己需要看的文章。

    目录里列得很清楚,有几则逸闻与丹朱有关。荀根据页码,翻到正文处,将那几则逸事读了一遍。还没读完,他脸上的愁容就消了一半,嘴角也挑了起来。

    杨修在豫章收拾到的逸闻中,丹朱的经历与典籍记载出入很大。典籍里说,尧将帝位禅让给舜,丹朱被封于丹水,可是在这些传闻里丹朱却是被舜武力篡夺,流放到丹水。这些传闻正好可以破解舜避丹朱的说法,而且是从豫章传出来的,又是由杨修收集印行,简直是以子之矛,破子之盾。

    “是不是很开心啊?”祢衡眼神轻蔑,语气调侃。

    荀心情不错,没计较祢衡的失礼。他沉吟了片刻,还是有些担心。“这些都是野老逸闻,虽可作谈资,毕竟不如典籍有说服力。承认这些逸闻是史实,岂不等于否认了典籍?”

    “算你聪明。”祢衡在一旁的席上坐了下来,又指指对面,示意荀也坐下,又大声吩咐侍者上茶。侍者取来茶,放在壶里煮。祢衡说道:“今天看在这些茶的份上,我就跟你说几句,让你开开窍。”

    荀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些茶是曹操从益州送来的贡品,他也得到了一些。考虑到孔融在南山著书,无人问津,就派人送了一些来。于他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曾想祢衡却记住了这份情。

    “还请正平指教。”

    “你觉得杨修是什么样的人?”

    荀沉吟了片刻。“自然是个聪明人,只可惜不能为朝廷所用。”

    “既是聪明人,又不能为朝廷所用,他为什么还印行这种明显对孙策不利的逸闻?”

    荀刚才就觉得奇怪。杨修与杨彪不同,他对朝廷的忠诚非常有限,自然被孙策任命为豫章太守之后,他就基本断绝了和朝廷的联络,这时候印行这样的书自然不是为朝廷发声。以他的聪明,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可他还是这么做了,莫非是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你别想太多了。”祢衡不客气的打断了荀。“杨修这么做,其实只有一个理由:孙策不信谶纬。上行下效,杨修等人也不把这些当回事。所以说,黄龙见谯也好,见富春也罢,他根本不在乎。”

    荀眼神微闪。“正平,你信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

    荀哑然失笑。孔融以孔子后裔自居,学问也偏向于复古,提倡仁政德教,对谶纬不太赞同,对以董仲舒为代表的今文经学也多有非议。祢衡与他相契,自然不会对谶纬之类有好感。其实今古文斗到现在,今文经的颓势已然是事实,反对谶纬的学者越来越多,孔融、祢衡这样的人并不孤独。

    “这么说,正平赞成孙策?”

    “天意远,人意迩。天意难测,人心易知。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天意上,不如用力于人心。孙策是武夫,犹知读《孟子》,以民为本,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还执迷不悟?孙策用阳谋,你们用阴谋,就算你们能击败孙策,天下太平也不可得。”

    祢衡一脸鄙视。“据说你荀家有易学,难道你就不知道大道自然?”

    荀沉默不语。茶开了,侍者斟了两杯茶,递给祢衡、荀。荀双手捧着茶杯,嗅着茶香,看着茶雾在眼前缭绕,看着对面神情不屑的祢衡,心中五味杂陈。祢衡的话说得很难听,但他却直击要害。从董仲舒独尊儒术,引阴阳灾异学说入儒经,于今三百年矣,谶纬被很多人利用过,党人也不例外。早在党锢之前,党人就编造谶纬、童谣,援引天意,反对朝廷的乱政,如今这些谶纬、童谣见效了,成功地动摇朝廷的根基,党人的愿望实现了,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要消除这些影响,是利用对自己有利的谶纬,还是像祢衡说的干脆否定所有的谶纬?可是光武以谶纬立国,如果否定所有的谶纬,大汉的道统岂不是从根本上就是一个谎言?

    这可真是左右为难啊。

    见荀神情纠结,久久没有说话。祢衡有些不耐烦了,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起身离席。他甩甩袖子,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扭头看着荀。“兖州刺史曹昂是哪一年生的,是不是熹平五年?”

    荀愣了一下,略作思索。“好像是,至少相去不远。”他如梦初醒,精神一振,正想再和祢衡商讨一下,祢衡已经甩着袖子走了,将他一个人扔在那里。

    荀无奈地摇摇头,一个人坐在案前,久久沉思。

    汤山。

    清澈的泉水冒着热气,从一个个泉眼里涌出,不时的冒出几个泡泡,在水面破裂,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像是欢快的轻呼。

    孙策将身体浸在水里,靠在白石砌成的台阶上,欣赏着远处的山景,心情舒畅。寒冬腊月,能泡在温泉里看风景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让人留连忘返。

    郭嘉已经舒服得睡着了,虞翻也在闭目养神,百步之外,一道帷幕挡住了孙尚香等人的身影,听不到声音,只看到缭绕的雾气,四周很安静,让人有出尘之感。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诸葛亮出现在小道尽头,举起手中的公文摇了摇。孙策坐了起来,一边示意诸葛亮过来,一边拍动水面,将郭嘉、虞翻叫醒。郭嘉睁开眼睛的时候,诸葛亮正好走到面前。

    “主公,蒋子干送来的急件。”

    “念。”

    “喏。”诸葛亮展开公文,朗声念道:“荀言:天子西征,率万骑迎战鲜卑野狼部落,斩首三千……臣以禅让试之,怒,扬言以战,太平难期。”

    孙策静静地的听完,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天子西征居然还成了,居然还与鲜卑人打了一仗,斩首三千,这可有点出乎意料。

    “奉孝,仲翔,你们以为如何?”

    虞翻不以为然。“不出所料。”

    郭嘉沉吟了片刻,抬起被水泡得有些起皱的手指挠挠鼻翼。“看来我们低估了刘晔,这是我的失策。此人能与鲁子敬为友,自当有过人之处,我早该重视他才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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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