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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29章 曹昂三策

    孙策将信将疑。他收到蒋干的消息,卞夫人就在戚里,虽然受到监视,但并不难找。曹昂只要派使者入京,应该不难找到他们。兖州的情况是不好,但还不至于连几个使者、细作都派不起。

    曹昂今天的表现很不正常,就算他也看中了妹妹孙尚英,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主动登门求亲。郭嘉刚刚说了,这件事还没到火候,他还在等机会。与其相信郭嘉误判形势,孙策更愿意相信是曹昂这个乖孩子骗了所有人。

    孙策打量着曹昂,反复斟酌了一下思路。“你最近的使者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月前。”曹昂忧色冲冲。“袁本初渡河之后,陈留、河南就遍布游骑,大河也被他控制了,我的使者很难穿过他的封锁而不被他发现。两个月前,他的主力离开浚仪,我才有机会派出使者。他们到长安后,没有在原来的住址找到人,问了一些故旧,都说不知道。”

    “我帮你打听一下,之前没注意这方面的消息。”孙策说道。

    “多谢将军。”

    “如果能把他们带出长安,你是打算把他们接到兖州,还是送到益州?”

    “如果能送到益州当然更好,不过蜀道艰难,恐怕不易成行,还是先接到兖州吧。可以先到南阳,我和家父联络,看看他能不能有安排人到南阳来接人。”

    “你给我一个信物,要不然就算找得到,卞夫人也未必会相信我的人。”

    “好。”曹昂从怀里掏出一件手巾,双手送到孙策面前。“这是卞夫人为我们兄弟绣的手巾,一人一块,从不离身,卞夫人看到这个就知道是我安排的。”

    孙策接过手巾,放在眼前看了看,眼神狐疑。“当真是你兄弟一人一块?”

    曹昂无语,只好装没听懂。

    孙策将手巾收好。“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想说的?”

    曹昂叹了一口气,咬咬牙。“将军可能知道,我在兖州效仿将军,建木学堂、本草堂、讲武堂。”

    孙策点点头。

    “将军肯定也知道,我画虎不成反类犬,诸事皆徒有其形,未见成效。”

    孙策再次点头,强忍着没笑出声来。要办成一件事哪有那么容易,不是说弄几幢房子,找几个人就能成功的。要想推行新政,不仅要社会安定,还有相应的人才和资源。作为新政的样板,南阳能成功就是因为南阳同时具备了这三个条件:初平二年以后就没有发生大的战事,生活安定;黄承彦父女、尹端、张仲景这样的人才;南阳充足的药材、铁和其他矿产资源,缺一不可。

    兖州哪有这样的外在条件。去年发生大疫,曹昂无法控制疫情,只是开放开禁,放百姓逃入豫州。在陈留形同割据,任城一带又被他占领的情况下,曹昂控制的人口还不如南阳一郡多,吃饭都是问题,哪有精力搞新政。兖州也没有黄承彦、尹端这样的人才,曹昂真正拿得出手的人才只有一个同乡华佗,所以他的本草堂搞得还勉强说得过去。但华佗有医术,兖州却没南阳的药材资源,大部分的药还要从南阳购买。

    正因为知道曹昂再怎么折腾,兖州也不可能对自己形成威胁,孙策才会容忍曹昂继续保持独立。相比于曹昂,孙策更关注益州,益州相对安定,有相应的资源,只要曹操找到合适的人才,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见孙策不搭腔,曹昂几次欲言而止,最后鼓起勇气。“兖州户口流失,普通百姓进入豫州,剩下的人口也大半被世家侵吞,没有他们的支持,兖州无兵、无钱、无粮,门户洞开。”

    孙策还是没忍住,终于笑出声来。“那你想怎么办?”

    “陈公台为我出了上中下三策。”

    “哦?”

    “上策,兖州交给将军,我去长安或益州;中策,向孙将军求助;下策,兖州交给袁显思,我去长安或者益州。”

    孙策笑笑。“你为什么不选上策?”

    曹昂一声不吭,从腰间解下装有印绶的革囊,放在案上,推到孙策面前。孙策惊讶地看着曹昂。曹昂又解开革囊,取出里面的黑犀印信。孙策一看也知道这是刺史印信,曹昂这是玩真的,至少看起来像真的。

    不过他没有接。他抬起眼皮,打量着曹昂。“陈公台有没有说,我会选哪一策?”

    “他说,将军会选中策。”

    “为什么?”

    “此策于我而言是中策,于将军而言是上策。将军身荷五州,半有天下,已成朝廷心腹大患。豫荆扬三州乃是将军用心经营之根本,青徐乃是将军右臂,袁绍所图,非取不可。兖州荒残,又未与将军为敌,将军侵占必授人以柄,利寡而祸重。若与袁显思,将军必与袁显思再战,亦非善计。唯有助兖州一臂之力,以兖州为藩,于将军最有利。”

    孙策不动声色,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这是陈公台的意见,你怎么想的?”

    曹昂低下头,沉思片刻,重新抬起头,慨然道:“如果将军肯放归我阿母和妹妹,我想选上策。如今之山东,有能力争天下者,唯将军与袁显思。将军天才英特,武艺绝伦,我自不堪与敌。袁显思四世三公,有河北之地,有党人之助,无论家世还是个人能力,都在我之上,我亦非敌手。夹在二位之间,生死握于二位之手,不如趁着现在尚有机会脱身,放弃兖州,或去长安,为天子效力,或去益州,父子团聚。”

    孙策道:“你觉得我会放你走吗?”

    “如果换成我是将军,我也不放。”曹昂苦笑道:“所以,我今日前来,向将军剖心析意,是生是死,是放是留,唯将军所愿。实在不行,我甘为将军阶下囚,陪阿母、幼妹寄寓将军檐下,以将军之宽仁,想来总不至于饿死。”

    “噫,你这是赖上我了啊?”孙策冷笑道:“曹子修,我对你那三策都没什么兴趣,我倒有一策,你可以考虑考虑。”

    “请将军指教。”

    “你入赘我孙家,成亲之后,你愿意去兖州就去兖州,要钱要粮都可以,愿意留在豫州就留在豫州,我妹妹在工坊做事,每月工钱有好几千,养你一辈子不成问题。”

    曹昂面红耳赤,半天才说道:“这个……恕昂难以从命。”

    孙策伸手将案上的革囊推了回去。“你不要急着拒绝,先回去想想,听听陈宫的意见,然后再做决定。”

第1530章 走投无路(鹰缘帝打赏加更)

    孙策不由分说,把曹昂轰走了。

    袁权站在阴影中,看着曹昂垂头丧气的出了门,转身推开书房门,打量了孙策片刻,笑道:“你们说什么了,曹子修怎么那副神情,一点喜气儿也没有。”

    “屁的喜气。”孙策嘿嘿笑了两声:“他没哭出来,我已经很意外了。”

    “哭?有那么严重吗?”

    “那当然,兖州现在就是一个烫手山……烧得通红的宝刀,扔了舍不得,不扔又会烫得皮开肉绽。他想在我面前唱苦肉计,我才不上他当呢。”

    “苦肉计?”

    “扮软示弱啊。”孙策把曹昂的三策说了一遍,笑嘻嘻地对袁权说道:“如果是你,你选哪一策?”

    袁权取出衣服,让孙策洗浴,她一边帮孙策搓背,一边斟酌,直到孙策洗完,她才摇摇头。“对你来说,这三策都不好,陈宫既然出此三策,也是算准了将军不会选上下两策,只会选中策。他这是故意引你入彀,逼着你两害相权取其轻,帮助曹昂控制兖州。你怎么应对的?”

    “我要求他入赘我家。”

    袁权惊讶地看着孙策,半晌才“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她摇摇头。“亏你想得出来。你有弟兄五人,还要他入赘,不是故意羞辱他么?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答应。”

    孙策收起笑容。“我知道他不会答应,但是我想看看陈宫会不会要求他答应。兖州已经残了,仅剩的人口都掌握在世家手里。我如果接管兖州,势必要清算他们,夺回土地和人口,他们肯定会反抗,或是迎袁谭入境,或是向朝廷求援,总之对我都不利。”

    “这的确有点麻烦,不如留着曹昂。曹氏父子分据一州,也让朝廷有个容忍你的理由。”

    “没错,对我来说,曹昂留在兖州更有利,但我要看看他是不是已经完全被兖州世家控制住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控制不住兖州,我支援他再多的物资也会落入兖州世家的口袋,起不到应有的作用。我要让曹昂看到,兖州世家只能利用,不能完全依靠,逼着他狠下心来,替我先拔了这些刺。”

    袁权眼珠一转。“如果他今天答应入赘了,你打算处置他?”

    孙策哼了一声,歪了歪嘴,没有说话,眼中却闪过一抹杀气。如果曹昂答应入赘,不管真假,他都会杀掉曹昂,哪怕是兖州大乱也在所不惜。兖州世家再强,还能比豫州世家强?他只是不想无端惹事,并不是怕事,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袁权看得真切,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会杀了他?”

    “你这都看得出来?”

    “阿衡说你现在杀气很重,有点怕你,我还不信,现在看到你这眼神,连我都有点怕,更别说她了。”

    “那你可猜错了。”孙策笑道:“我刚才不是想杀人,而是想战斗。”

    “战斗?”袁权疑惑地看着孙策。孙策将袁权拉了过去,横抱而起,向卧榻走去。袁权恍然大悟,一边抱紧孙策的脖子,一边说道:“不行,不行,天气太热了……”

    “是啊,的确有点热。”孙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又清静又凉快。”说着,扯过一件单衣披上,抱着袁权就出了门。袁权吓了一大跳,睁大了眼睛。

    “去……外面?”

    “是啊,去山顶凉亭,刺不刺激,开不开心?”

    “别别别……”袁权羞不自胜,连声央求,孙策却不理她,哼着小曲,直奔屋外的夷山而去。

    曹昂回到驿舍,陈宫已经吃完饭,难得的没有和毛对弈,坐在自己的屋里静思。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搓搓手,迎了出来,一看曹昂脸色铁青,不免有些吃惊。

    “使君,这是怎么了?”

    曹昂一声不吭,走到案前坐下,一连喝了几杯水才慢慢平静下来。陈宫坐在他对面,毛、卫臻也闻讯赶来,在一旁坐下,焦急地看着曹昂。

    “公台兄,你的三策,孙将军都不肯接受。”

    陈宫很惊讶,抚着胡须,半晌没说话。毛见状,连忙问道:“那孙将军是什么态度?”

    曹昂咬着嘴唇,一言不发。陈宫见状,忍不住说道:“孙将军究竟说了什么,让使君如此气愤,莫非他羞辱你了?”

    曹昂无奈地一声长叹,把孙策要求他入赘孙家的事说了一遍。陈宫和毛相顾失色,他们也没想到孙策会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这可有点欺人太甚,难怪一向好脾气的曹昂都被气得失态。

    陈宫有些乱了阵脚。孙策态度的强硬超出了他的预料,不仅拒绝了他的上中下三策,更提出这样的要求,显然有不惜用武力夺取兖州之意。他是曹昂的智囊,最清楚兖州的情况,兖州现在就是孙策嘴边上的一块肉,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兖州得失,对曹昂来说其实并不致命,他大不了去益州投靠曹操,父子并肩作战,不愁出路。可是兖州世家就惨了,孙策是怎么收拾豫州世家的,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这么说,只有背水一战了?”毛说道。

    “背水一战?”陈宫冷笑一声:“甘宁的水师就在平原郡,之前就一直企图溯水而上,如果不是袁熙拼命拦住,他就抄袁绍的后路了。”

    “那怎么办,向朝廷求援?”

    “朝廷自身难保,也无力增援兖州,向朝廷求援,除了激怒孙策之外,没有任何意义。”陈宫眉头紧皱,连声叹息。“袁谭也指望不上,他正忙着协调冀州内部分歧,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孙策交战。”

    卫臻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让使君答应孙策的条件,入赘孙家不成?”

    陈宫瞪了卫臻一眼,目光转回曹昂脸上,眼神无奈。曹昂被他看得吓了一跳,连忙摇手。“公台,这绝对不行,我宁可放弃兖州,也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陈宫苦笑。“使君,但凡有一丝办法,我也不愿你蒙受这样的羞辱。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你是可以去益州,可是你能带着那些支持你的兖州世家一起走吗?他们留在兖州会是什么结果,你应该不难想到吧?事到如今,只能请使君委屈一时,等将来打败孙策,再退亲便是了。”

    曹昂不假思索的摇摇头。“不可,义不再辱,我不能受辱在前,又自辱在后。公台兄,切莫再言。”

第1531章 放手

    曹昂的情绪有些激动,不由陈宫解说,自称太累了,想好好休息,将陈宫等人都赶了出去。

    陈宫站在门口,又劝了半天,曹昂只是不允,连应都不肯应一声。陈宫说得口干舌燥,急得浑身是汗,只得一甩袖子,回房命人准备热水,决定再洗一次澡。

    听到陈宫的脚步声远处,曹昂的耳边终于清静下来,心情却久久无法平复。对他来说,这个选择其实并不难。他随时可以放弃兖州,区别只在于孙策会不会放丁夫人和曹英走,但不管结果如何,他相信孙策不会杀她们。

    但这件事让他看清一个问题:兖州世家的处境比他更困难。他们不想失去自己的产业,又找不到合适的靠山,投降孙策无异于任人宰割,抱起团来与孙策结盟成了他们唯一能保全自己的机会。这就是陈宫极力劝他不能放弃的原因。身为兖州名士,陈宫就是他与兖州世家的纽带,既为他向兖州世家寻求帮助,又为兖州世家向他索取回报。如今他不想接受孙策的羞辱性条件,准备放弃,最着急的人就是陈宫。

    他不是兖州人,他可以离开兖州,陈宫却不能轻易离开兖州,何况陈家也是兖州世家之一。

    既然如此,那我岂不是可以有更多的主动权?曹昂心中一动,灵光乍现,忽然明白了孙策的真实用意。孙策并非不愿意支持他,而是担心兖州世家因此坐大。孙策出身寒微,又一直打压世家,与世家势同水火,袁谭又曾经做过兖州刺史,兖州世家更愿意亲近袁谭,只不过袁谭此刻自身难保,无法支援兖州,兖州世家才愿意和孙策谈判。等袁谭缓过劲来,与孙策再决胜负,兖州世家会支持谁不言而喻。

    孙策怎么可能容忍这种情况出现。所以他不仅需要通过婚姻和他结盟,更需要他有控制兖州世家的能力。曹家实力虽然比孙家强,但曹家有宦官的背景,名声不好,和孙家一样受到世家歧视,若非有陈宫这个名士支持,他根本不可能在兖州立足。在兖州世家眼里,他只是袁谭的旧部而已。

    袁谭会是孙策的对手吗?曹昂一时难以决断。夹在豫州、冀州之间,兖州的身份非常尴尬,因时而变,有时候是缓冲,有时候又会是战场。要想在他们之间生存下去,必须要做通盘考虑。

    曹昂起身,在室内来回转圈,反复权衡。

    夷山之上,月光如水。夜风拂面,带来阵阵凉意。

    孙策抱着袁权坐在栏杆上,下巴搁在袁权的肩窝里,慢慢地摩挲着。袁权觉得有些痒痒的,却又舍不得与孙策分开。她靠在孙策怀里,感觉着孙策强劲的臂膀和有力的心跳,说不出的平静。

    “你说这山上为什么没蚊虫?”

    “这里的草木都有驱蚊的作用。”袁权转过脸,斜乜着孙策,巧笑嫣然。“喜欢吗?回头我找些种子,在葛陂种上。”

    “好啊,不过今年估计享受不着了。”孙策笑道:“和曹昂谈妥之后,我要去一趟南阳,然后去吴郡,可能要在吴郡过年。你陪我一起去吧。”

    袁权想了想。“我很想去,不过工坊里的事太多了,怕是走不开。大战过后,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不少账目都是我经手的,别人未必搞得清楚……”

    “是你自己放不开。”孙策打断了她。“姊姊,你绷得太紧了。”

    袁权有些迟疑。“是……吗?”

    “是的,你自己应该感觉得到,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罢了。平舆工坊是很重要,却不是放不下,你就是担心没有了工坊,没有了那些汝南世家,你就没用处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对我而言,豫州从头至尾就没有那么重要?”

    袁权的身体一紧,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放松。她靠在孙策怀中,一声轻叹。“是啊,其实一直都是我自己骗自己。”她低下了头,握着孙策的手。“你为什么一直没对我说,看着我自欺欺人。”

    “对我来说,你开心比豫州的得失更重要。看到你有事做,心里塌实,连眼睛都放光,我为什么要说破?况且豫州也不是一点用也没有。如果一开始就放弃,战场也许就会在江淮之间,扬州不会这么安定。从这一点来说,豫州,尤其是你的工坊,还是非常重要的。现在战事结束,你也该喘口气了,工坊的事交给别人,我相信能接手的人会很多。你要是愿意和我一起走,就跟我去南阳,去吴郡,要不你就陪着你姑母去豫章。总之一句话,不要闷在汝南这一片地方,要去看看我们的大好河山。”

    袁权愣了一下,转过身来,跨坐在孙策腿上,双手抱着孙策的脖子,盯着孙策的眼睛。即使是黑暗之中,孙策也能感受到她眼中的熠熠神采。“我们的大好河山?”

    “难道不是?”

    袁权低下头,笑出声来,过了一会儿,她又半抬着头,斜睨着孙策。“南阳我就不去了,先陪姑母去豫章吧,如果时间赶得及,我去吴郡过年。好久没有看到月英和阿宛了,我也很想她们,顺便一起热闹热闹。如果工坊的事情正常,离了我也没事,我以后就常住吴郡,听说太湖的风光比葛陂还要好,我可不能让她们独占了。太湖七十二岛,我怎么也得占一个。”

    “这就对了嘛。”孙策搂着袁权的腰,轻轻晃了晃。“孔夫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到处走走,你才不会只盯着眼前这点事,才不会胡思乱想……”

    “我什么时候胡思乱想了。”袁权嗔道:“你才胡思乱想呢。”

    “明明是……”孙策话还没说完,袁权突然扑了上来,用火热的双唇堵住了他的嘴,双脚踩在栏杆上,身体悬空,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固定身体,一只手向下探去,柔荑轻握,杏眼微斜,面红如火。“看,证据确凿,人赃并获,你还不认罪?”

    孙策倒吸一口冷气。“姊姊英明,且饶我这一回。”

    “饶不饶你,看你表现。”袁绍搂着孙策的脖子,缓缓坐了下去,嘴唇轻咬孙策的耳垂,吃吃笑道:“你若不能像上次一样神勇,今天绝不饶你。”

    “唯!我的女王陛下。”

    “啊……”一声长吟从身体内涌了出来,袁权气喘吁吁,酥软如泥。

第1532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夜风卷过树林,哗哗作呼。明月躲进了云层,只露出一点银边,星星眨着眼睛,偷偷打量着人间。

    “夫君,饶了我吧。”袁权伏在孙策肩上,轻咬孙策的肩膀。“我……我会出丑的。”

    孙策轻拍袁权。“你今天是怎么了,定力这么差?刚刚才喊着不饶我,自己却先求饶了。”几个月不见,袁权略见丰腴,臀部曲线更加丰满圆润,皮肤也变得更加光滑细腻,手感极佳,虽然汗津津的,孙策还是爱不释手。

    “好久没见你了嘛。”袁权羞涩难当。“又是……在外面。”

    孙策没有说破。好久不见只是原因之一,在外面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袁权心里的担忧放下了,全身心投入,更加敏感,情难自禁,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袁权轻笑道:“是我轻敌了,刚才应该叫上兰妹妹她们。以三敌一,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得意。”

    孙策哈哈一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就这么说定了。再住几天,你就回平舆去安排一下,然后做好接待你姑母的准备。如果和曹昂谈得顺利,你可以直接进入兖州境内,到时候我安排骑兵保护你,你也可以带上相熟的亲朋好友,向你姑母表示一下我们的热情。”

    “嗯。”袁权心满意足。她已经可以想象,当她带着豫州世家代表,在精锐骑士的保护下去迎接杨彪和姑母袁夫人时,姑母会是如何的开心,面子、里子全有了,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好谈多了。

    袁权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直起身,扶着孙策的肩膀,衣襟半敞,沾满汗水的峰峦若隐若现,在月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你怎么回复我家那位圣人的?”

    “我现在没有理他,先冷处理。如果他识相,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如果他不识相,再派人来问,那就别怪我下狠手了。”孙策叹了一口气。“也许你说得有道理,打败袁绍,我现在的心境和以前不太一样,戾气比较重,我不想一时冲动,因为一点小事弄出人命。不管怎么说,毕竟他也姓袁。”

    袁权赞赏地点点头。“得意之时能忍,非一般人能行。夫君能为我想得这么周到,我感激不尽。”

    “不提他,扫兴。”孙策扬扬眉,意犹未尽。“真不行了?要不休息一会儿,再战三百回合?”

    “不了,不了。”袁权不敢再招惹孙策,恋恋不舍的离开,收拾好衣服,又整理了一下头发,确认看不出什么破绽,这才说道:“天色不早了,下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呢。”

    孙策应了一声,牵着袁权的手,并肩下了山坡。刚进了侧院,看到窗纱上照着两个人影,一大一小,正是麋兰和袁衡。孙策有些意外,看向袁权。麋兰出现在他房里很正常,袁衡怎么会在这儿?袁权对她管得一向很严,这种事从来不让她有机会看到。

    袁权也很意外,拉着孙策走到窗下,背贴着墙,屏声息气,听她们说些什么。听了两句,孙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袁权伸手捂住了嘴,将孙策拉到一旁,跺足道:“夫君,是我疏忽了,晚上约了兰妹妹来说浮屠经的,没想到……”

    孙策恍然,刚才似乎听麋兰说起什么善恶什么的,他一时没听明白,以为麋兰和袁衡讲故事。见袁权这么懊丧,他笑笑。“无妨,你先回去,等着阿衡,我和兰儿自说浮屠经。”

    袁权点点头。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好意思和麋兰见面,便悄悄的先回自己的屋子。孙策等了一会儿,这才咳嗽一声,故意加重脚步,上了堂。听到他的声音,麋兰和袁衡迎了出来。不等袁衡说话,孙策说道:“阿衡,你姊姊不知道你在这里,已经回去了。”

    “那我也回去了。”袁衡应了一声,转身冲麋兰吐了吐舌头,快步走了。看她战战兢兢的像只小白兔,孙策无奈的耸耸肩,对麋兰说道:“我现在是不是像浮屠经里的恶魔,非常吓人?”

    麋兰忍着笑。“才不是呢,她是婚期临近,不好意思见你,这才故意说怕你,和你保持距离。”

    “婚期临近?这话从何说起?”

    “夫君,阿衡年已十三,再过几个月就十四了。之前不提,是因为战事紧张,现在战事结束了,她的姑父、姑母又要来,这是难得的机会,将军难道不想迎娶她入门?这正妻之位悬得太久未必是好事,正妻嫡子,这也是孙氏传承有序的象征。”

    孙策瞅了麋兰一眼,笑而不语。他心里清楚,袁权这几天纠结的就是这件事,她特地从平舆赶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只不过他刚刚向她重新确认了他的承诺,她已经放下了,麋兰却还不知道。

    “阿衡才十四,着什么急,倒是你,应该抓紧一点了。”孙策掩上门,顺手搂住麋兰的肩膀,吸了吸鼻子。“好香。”

    麋兰红着脸。“夫君,我侍候你沐浴吧?一身汗,肯定不舒服。”

    “谁说我一身汗?”孙策出口反驳,却发现麋兰颜色有异,顺着她的目光一看,这才发现衣摆还湿了一片,这才意识到刚才在夷山上的战斗太激烈,黑灯瞎火的,战场打扫得也不够清爽,被麋兰看穿了。麋兰人名其如,兰心慧质,一定猜到了大致情形。他老脸一红,哈哈一笑。“行,那就沐浴,一起吧?天气这么热,泡在沭桶里说浮屠,也是一乐事。”

    麋兰窘迫不堪。“夫君,这样……对世尊不敬,不太好吧。”

    “这你就不懂了。不是夫君我夸口啊,说起这浮屠经,我懂得未必比你少……”

    麋兰将信将疑。“夫君也懂浮屠经?权姊姊说,你没读过这《四十二章经》。”

    “《四十二章经》于浮屠而言,就像《论语》于儒门,没读过《论语》就不熟悉儒门?我直接读六经不行?”孙策眼睛一翻,不由分说,取过麋兰手中的经卷,扔到一旁,一边命人准备沐浴用的热水,一边将麋兰抱起,坐在一旁。“来,夫君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这浮屠教义分大乘小乘吗?”

    麋兰非常紧张,连连摇头。以她对孙策的了解,看孙策这表情就知道是要胡说八道的节奏。如果是说别的,那也就罢了,开两句玩笑也无妨,可是事涉浮屠教义,万一出言不逊,那可怎么办?

    “那你知道浮屠教义分显密两派吗?”

    麋兰再次摇头。

    “那你知道浮屠教义中有一种性命双修的法门吗?”

    麋兰更加确定孙策没个正经,连忙捂着孙策的嘴,央求道:“夫君,这个玩笑开不得,绮语轻慢乃是十恶之一,浮屠所禁,若有祸殃,我担当不起。夫君快别说了,我侍候夫君宽衣。”说着,挣脱了孙策,捡起经卷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又忙着替孙策宽衣解带。

    看着惶恐不安的麋兰,孙策很无语。我是很正经的和你讨论佛教,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呀?

第1533章 疑是故人

    几番温存之后,麋兰溃不成军,伏在孙策胸口不想动弹。她汗出如浆,体香更加浓郁,在孙策鼻端萦绕不去。孙策却精神抖擞,颇有神足不思睡之意。见麋兰无再战之意,孙策伸手取来扔在一旁的经卷,就着灯光,展卷而读。

    正如诸葛亮介绍的那样,这《四十二章经》和《论语》差不多,并没有系统的介绍佛教经义,粗看起来,就像一篇去恶劝善的说教文字,大概是抄写的原因,文辞算不上典雅,还有不少错别字,生涩不通之处也不少,与孙策熟悉的那种文辞优美的后世佛经相去甚远。

    由此可见,一个优秀的翻译对文化的传播何其重要。

    “你怎么还不睡?”麋兰努力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孙策手中的佛教,嘟囔着,又闭上了眼睛。“夫君,此刻不宜读经,有不敬之意。”

    “嘿嘿,这有什么不敬的。”孙策一边读经一边说道:“真正的觉悟者是不会在乎这些的,只有半通不通的人才会在乎那些外在的仪礼,唾面自干可是浮屠的拿手好戏。你看这一段……”

    麋兰抬起双手,捂着耳朵。“不听,不听,我不听。”

    孙策嘿嘿笑了两声,没有再和麋兰争执。他虽然没读过《四十二章经》,可是当年附庸风雅,也读过诸如《金刚经究竟说什么》之类的普及读物,也读过一些介绍佛教世界观的书。他不信教,但他不反对佛学,如果以有一种开放的心态来看待宗教,几乎所有的宗教都有其合理的成份,也都有牵强的地方,区别只在比例多少而已。

    佛教能成为世界性的大宗教,引无数哲人智士折腰,自有其深邃之处。只不过经书虽好,防不住歪嘴的和尚,当佛教成为一个职业,里面的污浊就难以避免了。这也不是佛教独有的现象,几乎所有的宗教都如此。儒学推崇圣人,伪君子同样横行于世。宗教的目标是超凡入圣,但绝大多数人终究只是凡俗,所谓信教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真正以身奉道的人少而又少。

    经文并不长,也就两千余字,孙策很快读完。他的感觉和诸葛亮差不多,没有必要强禁实际上也不可能但也不能放纵,不能提供让佛教大行于世的经济基础,对社会也好,对佛教本身也罢,都不是好事。当和尚开公司,禅院要上市,所谓的修行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听着麋兰平稳的呼声,闻着鼻端的清香,孙策的思路出奇的清晰,大有识海空明之意。

    第二天一早,孙策找来诸葛亮,询问他与浮屠道人见面的情况。

    诸葛亮面色疲倦,双眼通红,还顶着两个黑眼圈,一看就知道熬了夜,甚至可能根本没睡,洗个冷水澡,让自己清醒一下就赶来了。一见面,还没说话,他就递上一卷厚厚的报告文书。

    “将军,这是我与浮屠道人见面的摘要。”

    孙策接过摘要搁在手边,轻轻地拍了拍。“一夜没睡?”

    “睡了一个时辰。”诸葛亮有点不好意思。“关系到军中将士,不能有丝毫闪失,我想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以免失控。”

    “你勤于事,敏于行,这当然是优点,但凡事过犹不及,还是当以身体为重。”

    “喏。”虽然挨了批评,诸葛亮还是很开心。

    “他们有什么具体要求?”

    “浮屠从孝明帝时传入中原,建白马以译经,至今已有百余年,当年带来的经书尚未译完。迦叶摩腾和竺法兰两位尊者早已过世,安世高往南方传法,不知所终,月氏国人支谶继其事,年老体衰,恐怕也支撑不了太久,白马寺译经难以为继,之前传布的一些经籍又因为抄写讹误,误传误信者不少,不少人根本不懂浮屠教义的真谛,却借浮屠之名聚众敛财,败坏浮屠名声,他们来见将军,想请将军资助他们译经,将译好的经书印行于世,让世人知道真正的浮屠教义,以免为人所误。”

    孙策不置可否。他现在手头很紧,哪有闲钱支持译经。

    “还有一件事,正如将军所言,义战之说并非浮屠教义,是有一位汉人提醒点拨,他们才因地制宜,方便行事。”

    “汉人?什么样的汉人?叫什么?”

    “他们也不知道名字,只知道那人大概四五十岁,中等身材,沉默寡言,初平三年春到白马寺住了一段时间,常听寺中道人诵经,后来便落发修行,信了浮屠。”

    “初平三年?”孙策若有所思。

    诸葛亮见状,连忙问道:“将军,你认识此人?”

    “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时间点太巧了。初平二年年末,我与徐荣战于安众,侥幸获胜,但徐荣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一直觉得他可能还活着,却又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如果他在白马寺出家,时间倒是正好对得上。”

    “那我派画师去询问一番,画个像,再找认识徐荣的人确认一下。”

    孙策点点头。“也好,虽说我们之间没什么私仇,但此人用兵老到,天子用人之际,若是知道他的下落,说不定会请他出山,我们总得有所准备,别吃了他的苦头。”

    诸葛亮连连点头,立刻去安排。他刚转身要走,孙策叫住了他。“你对那些浮屠道人说,我最近有点忙,过两天清闲了,再与他们细谈。”

    诸葛亮应了一声,转身去安排。孙策拿起诸葛亮连夜写好的报告,看着上面工整的隶书,不禁露出浅笑。诸葛亮是个大才,却不是一般人能用得好的,刘备开始是不敢用,后来是不得不用,说白了还是才具不足,胸怀有限。如果有足够的手段,将元从系、荆襄系、东州系、益州系兼用并蓄,又何至于辛苦了那么久才三分天下。

    他现在回了老家幽州,能闯出一番新天地吗?孙策一时出神。

    郭武快步走了进来。“将军,华佗求见。”

    孙策惊醒,很是诧异。华佗救过孙翊,他随曹昂到浚仪的第一天,孙坚就亲自登门拜谢,又赠送了不少礼物,以示感激之情。虽说孙翊的命不能用钱财来衡量,但这个礼已经到了。华佗作为曹昂的同乡和坚定支持者,也不可能为他效力,所以最近一直保持距离,他没有去拜该华佗,华佗也没有主动来见他,以免嫌疑。此刻突然主动登门,究竟是什么意思?

    “请他进来。”孙策想着,起身走到阶下。

第1534章 华佗(鹰缘帝打赏加更)

    华佗身材高大,头戴进贤冠,身着儒衫,走路四平八稳,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名医,倒像个名士。见孙策站在台阶下,华佗很激动,上前几步,躬身行礼。

    “(通敷)冒昧来访,还望将军恕罪。”

    华佗本名华,字元化,华佗只是外号,因为他擅长的医术中有一项是治疗各种寄生虫病,尤其是人体常见的蛔虫,虫俗称他,读音与佗同,所以世人称其为华佗,称赞其善治虫也。

    孙策笑着拱手还礼。“先生大驾光临,未及远迎,死罪死罪。先生救治舍弟,策感恩在心,只是担心先生不便,是故未能前往拜访,还请先生体谅。”

    华佗连连摆手。“将军言重了,身为医者,救死扶伤乃是分内之事,不敢施恩图报。况且令弟得救,既有锦甲护体之功,又有南阳灵药疗伤之效,不敢独占其功。”

    “话虽如此,若无先生神乎其技,就算侥幸存活,残缺也在所难免。”孙策请华佗上堂,分宾主入座,又问起华佗医术来源。这是他对华佗最好奇的地方。华佗号称外科鼻祖,是中医史上不可忽视的名医,但他的外科医术如神龙一般,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突然出现,随后又突然消息了。有人说是因为曹操杀了他,又烧了他的医学遗书,但这些都是野史,曹操是个很实际的人,就算一怒之下杀了华佗,也不会跟他的医术过不去。华佗死后不久,曹操就后悔了,说华佗若在,曹冲不至于死。

    华佗虽是当事人,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无他,转益多师尔。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学医亦如此,最多再加一句:学而时而习之,不亦乐乎。”

    “那先生都向什么人学过医术,尤其是这外科手术?”

    华佗抚着胡须,笑了起来。“看来将军虽领风气之先,却对医术发展不太了然。外科与他科不同,前人遗说固然不可或缺,但实践却更重要,如果不能亲手解剖,只知死背医书,纵使倒背如流也是没用的。哪怕没有读过医书,只要你能沉下心来,解剖几十具尸体,人体五脏六腑、筋骨脉络自然精熟于心。”

    孙策连连点头,忽然明白了华佗的意思。其实中医一直不缺外科,尤其是军中。军中医匠经常面对受伤的将士,对骨骼、肌肉之类的太熟悉了,做外科手术也是常有的事,战场上尸体数不胜数,只要你肯用功,不缺实践的机会。

    但华佗独一无二,是因为他本身是个读书人,比起军中医匠,他既能通过读书学习前人的经验,又能总结经验,学起来比别人效率更高,更愿意向别人请教,将其他人的经验融为一炉,与实践相验证,变成自己的技术,所以才能出类拔萃。军中医匠大多没什么文化,肯钻研的少,又抱残守缺,敝帚自珍,抱着自己一手绝活,不肯与人交流,说不定连徒弟都不传,自然谈不上发扬光大,集大成为一代名医。后世学医的人倒是有文化,但他们又受限于玄意十足的中医理论,对与中医理论不太契合的外科不甚重视。

    玄有时候就意味着模糊。外科只是血肉模糊,医术却来不得一点模糊,自然不合大多数人的兴趣。

    “这么说,先生的医术也是拜乱世所赐?”

    华佗一声长叹。“将军说得太对了,天下不幸医者幸,乱世是人间大劫,对医者来说天赐良机,这让我时时有负罪之感。我虽身为医者,却还是希望天下大治,百姓安康,不要有那么病人。看到他们被病痛折磨,或呼天喊地,或奄奄一息,我却力不能救,实在煎熬,悔不当初。医者能治病,不能治世,终究是小道。譬如将军,一道命令能活千万人,岂是我等医者可比。”

    孙策笑道:“先生言不由衷啊。”

    华佗抚着胡须,强笑道:“将军可出此言。”

    “先生刚刚还说,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先生如果不是有仁者之心,以治病救人为毕生心愿,怎么可能不亦乐乎,怎么可能成就这么好的医术?没有你们这些医术高超的医者,我就算下千万道命令,也不能让一人痊愈啊。”

    “呃……”华佗既尴尬,又觉得心里熨帖,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刚才说过,舍弟蒙先生救治,我孙家欠先生一份情,先生不是施恩图报之人,此来怕是受人所托,既然如此,就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了,尽管开口,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在所不辞。”

    华佗很尴尬。他医术很高超,口才却不行,一下子就被孙策点破了,未免窘迫。好在孙策只是调侃,并无他意,华佗也就不谦虚了,直接说明来意,他想从南阳购买药材,但兖州财税紧张,没有足够的资金,所以他希望请孙策给些优惠。

    孙策心知肚明。华佗是曹昂的乡党,又是被人看不起的医匠,和兖州世家的关系很疏远,曹昂想通过他把本草堂紧紧的抓住手里。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世家也不例外,掌握了本草堂,再进一步掌握药材经销权,即使是兖州世家也不能不给华佗三分面子。

    曹昂开窍了,不再由陈宫摆弄,知道什么可以放,什么必须抓在自己手里。

    “兖州虽不在我的治下,兖州百姓却有不少人在豫州,治病救人我不会,提供药材没什么问题。至于药价,可以适当优惠一些,但我也不能让南阳的药商吃亏。这样吧,如果曹使君愿意,我们可以达成一项协议,对你们本草堂购买的药材实行关税减免,把这部分利润让给兖州百姓。其次,我希望先生与南阳本草堂合作,坐堂行医,为我们培养医师,我可以按南阳本草堂祭酒的标准支付先生俸禄,相关的医学书籍也可以互通有无,大家一起切磋医术,如果发生疫情,医师互相增援,统一行动。你看如何?”

    华佗喜不自胜。虽说他对孙家有恩,但他也没敢指望孙策这么好说话。对本草堂购买的药材实行关税减免,曹昂不过是左手给右手,但孙策却是让出了真金白银,这些好处等于给了曹昂,给了本草堂。有了价格优势,本草堂与兖州世家的竞争就更有把握了。

    “多谢将军仁德。”

    “为民造福,何必分兖州、豫州?”孙策摆摆手。“刚才先生说转益多师,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你可以接触过中原医学以外的医者?”

    华佗笑了。“将军说的是西域还是天竺,不瞒将军说,我都接触过,还有幸见过一些原典。浮屠传播于青徐,常以冶病救人为手段,我和不少传教的浮屠道人切磋过医术,他们有一部《妙闻集》,里面记载了不少神技,可惜我只看到残卷,没看到全本。”

    “如果我安排人去天竺搜集医典,带回中原,先生愿意研究吗?”

    “当然愿意,求之不得。”华佗脱口而出。

第1535章 着相了

    华佗满意而归,向曹昂汇报,盛赞孙策有诚意,有大仁义,劝曹昂不要错过机会,尽可能与孙策合作。

    曹昂仔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暗自苦笑。华佗把孙策想得简单了,孙策是让了不少利,但他也等于把兖州的本草堂间接掌握在了手里,可是一点亏也不肯吃。不过他也不吃亏,孙策可以利用华佗的医术,他也可以利用南阳本草堂的实力,将来有大疫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只能看着百姓逃到豫州。

    曹昂摸清了孙策的底线,随即和孙策再次见面。两人谈了很久,最后达成协议,孙策对兖州的贸易进行区别对待,减免由曹昂主导的贸易税收,提高兖州世家主导的贸易关税,逼迫兖州世家与曹昂合作,帮助曹昂控制兖州。曹昂则保证兖州境内安全,同时完善驿舍、逆旅等相关设施,为商人提供方便,也借此进行各种贸易,从中牟取利润,增强自己的实力。

    作为重中之重,曹昂将撤减睢水一带的兵力,两百人以上的军队调动都会事先通知孙策;同意孙策派人进驻兖州收集情况;孙策也会将相关的安排事先进行通报,以免双方发生误会;考虑到泰山郡深入青徐,曹昂将撤换泰山太守,换成孙策认可的人选。

    得到了孙策的支持,曹昂有了底气,他和陈宫、毛等人反复商量,讨价还价,要求兖州世家按实力大小不等提供兵力、钱粮,并挑选精锐,组建一支专属他本人的中军,约万人左右,由曹仁指挥,按照孙策的模式脱产训练。为了切断这些人与世家的联络,曹昂将挑选最好的土地进行屯田,所得的粮食专门供养这一万人和他们的家属。

    合作的原则确定,接下来的谈判就顺利多了。孙策没有参与具体的讨论,由郭嘉负责与曹昂的谈判,每天听一听谈判的结果就行。趁这个空当,他与几个浮屠道人见了面。

    所谓浮屠道人,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和尚、僧人,此时也有专门的称呼,或早优婆塞,或曰桑门,即沙门。来见孙策的人叫严浮调,下邳人,年约四十,已经正式落发出家,也算是敢为天下先。对汉人来说,身之发肤,受之父母,别说落发为僧,就算是髡头都算是刑罚,更何况是剃得光溜溜的。

    看到严浮调的那一刻,孙策觉得很奇怪,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尊者,我有一个问题,可能很冒昧,但不吐不快,还想尊者见谅。”

    严浮调谦和地笑笑。“将军大概是想问,是什么样的教义能让我如此决绝,抛家弃亲,一心修行?”

    孙策点点头。汉人也有修行的,阳城山时的隐士、道士数不数胜,他身边的郗俭之前就是修行的道士,但道士随时可以走,随时可以回,还没有出家这种仪式。浮屠要落发,非决心奉道不可。

    “久闻将军大名,今日方得见,有经书一卷,还望将军笑纳。”严浮调从身边的青囊中取出一卷竹简,双手托着,送到孙策面前的案前,又退了回去。“将军天资过人,有大菩提,与浮屠有缘,看完这卷经,也许就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孙策垂下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经书。竹简的卷头写着几个墨字:般若道行品经。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经,不过看到般若二字还是熟悉的。般若二字是梵音,意为终极智慧,通常是讲佛教世界观的,著名的《金刚经》全名便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另一个经常被人引用的《心经》全名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佛家说空,道家说玄,有相似之处。这种世界观的辩论最合读书人的胃口,佛教能在魏晋之际被中原读书人接受,般若学的兴趣是关键,这种空或者玄的观点是名士们最喜欢谈论的话题,逼格极高,又被称为玄学。不过这一点恰恰是孙策最反对的,读书人不务实,整天吹牛逼,打嘴炮,怎么可能有进步。

    “我很忙,可能没时间读这些经书。”孙策不紧不慢,语气很温和,但是也很坚决。“既然尊者不肯赐教,我就不问了。我开门见山吧,我可以资助你们译经,但力度有限,不会供养太多的人,除了衣食纸笔之外,也不会有其他的供应。听说你们过午不食,应该压力不大,而且这也不是无偿的,我希望你们能以这个机会帮我教一些年轻人学习梵语,不仅是梵语,西域各国的语言都行。”

    严浮调很惊讶,有些不快。“将军是与我做交易吗?”

    “我知道这可能对你不敬,但事实就是这样。”孙策轻轻按在那一卷经书上。“你们喜欢从书里了解世界,我喜欢用自己的眼睛。与这些经书相比,我更想听听有关西域各国的情况。听说安侯(安世高)、都尉玄(安玄)都来自安息国,支谶来自贵霜,我倒是很想听他们说说安息、贵霜的情况,可惜生也晚,无缘一睹尊颜。”

    “将军,你着相了。”严浮调不死心,苦劝道:“安息、贵霜,不过西域小国,何劳将军措意?派一二使者,游历数年,便可知大概……”

    孙策咧着嘴笑了。“尊者,昨夜翻看《四十二章经》,见天神献玉女一章,我便知道自己不会信你们的教义了,你就不必劝我了,我不仅着相,而且着的是色相,治不好的那一种。佛陀再世,也许能为我开悟,你嘛,恕我直言,恐怕道行不够。当然了,你如果能显大神通,比如命天女散花,我现在就信你。”

    严浮调一声长叹。“将军说笑了,我初闻菩提,哪有命天女散花的神通。只是将军闺房多娇,犹不知足,心为物迷,只怕将来会堕入魔道,难脱轮回之苦。”

    孙策暗笑。轮回之苦?如果是现在这种苦,我愿意更苦一点。你要是真有慧眼,一眼看穿我的前世今生,那就不用这么多废话了,我立刻请你当国师。

    “多谢尊者关心,不过我已经为自己准备了一个方便法门。”孙策拍拍腰间的战刀。

    严浮调眼中露出慈悲。“将军,浮屠修的是来生,你大可不必用生死来威胁我。将军既读过《四十二章经》,想必尘唾自污,又何必自损贤明。”

    孙策微怔,这才想起这时候还没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不禁哈哈大笑。“尊者,你既修习浮屠,可知拈花一笑的典故?我已拈花,你却不笑,奈何?”

    严浮调似懂非懂,看着笑容满面的孙策,非常尴尬。虽然不懂孙策说的究竟是什么典故,但他清楚,自己没能接住孙策的考校,被孙策鄙视了。

第1536章 手足

    夷陵,西陵峡。

    江水泛着白沫,滚滚东去,激起的浪花冲天而起,打淡了周瑜的衣摆。江风呼啸,吹拂着周瑜鬓边的一缕发丝。远处传来一声猿啼,却又立刻消失在了雷鸣般的涛声中。

    周瑜一动不动,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消失在远处的峰峦之间。

    荀攸拱着手,站在他身后不远,背靠石壁,看着江水滔滔,奔流而下,沉默不语。文丑穿着武士常服,手按刀环,不时看一眼远处的周瑜,又偷偷看一眼江水。他生长在冀州,见过太行山的陡峭地形,却是第一次见识如此汹涌澎湃的江水。他无法想象甘宁是如何驾着船,在这样的江水中自由穿梭的。

    南人操舟,北人乘马,果然各擅其长。

    “将军,天色不早了,该走了。”荀攸再一次提醒道。

    周瑜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江水,转身走了回来,与荀攸一起下山。文丑看见,立刻向山坡下打手势,示意亲卫骑做好起程的准备。周瑜听着文丑与骑士们的应喝声,笑道:“文丑有点紧张了。”

    他的声音不大,只有身边的荀攸能听到。荀攸淡淡地说道:“在天地面前,任何人都难免气短,像将军这般气定神闲的屈指可数。”

    “气还算定,神未必闲。此情此景,天地之威,有几个人能视若无睹?”周瑜笑笑:“公达心不动乎?”

    荀攸一笑即收。“岂止心动,简直心痒。”

    周瑜回头看了荀攸一眼,嘴角微挑。“怎么,不想看着郭奉孝独擅其美?”

    荀攸摇摇头。“我怎么敢和我从叔做对手。我是小聪明,他是大智慧。”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有张子纲在,他想取胜不易。洛阳之约本来就不公平,他太年轻气盛了。大汉病入膏肓,即使吕尚再世,伊尹重生,也无济于事。”

    “知其不可而为之,便是可敬之人。”周瑜顿了顿,又道:“以张良之智尚不能存韩,大势若此,非人力可为。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写封信劝劝他,现在抽身还来得及,以将军之胸怀,只要没有兵戎相见,至少能为刘氏存宗庙,裂土封国,不致高祖、光武无血食。”

    荀攸点了点头。“我尽力而为吧。”

    两人来到山下,亲卫骑士们已经准备妥当,文丑亲手奉过马缰、马鞭,周瑜接过来,纵身上马。文丑又将荀攸送上马背,这才纵身上马,喝令出发,一行人沿着狭窄的山路向前急驰,文丑不时警惕地注意两侧的山崖,握紧了手中的百折铁矛,随时准备保护周瑜。荀攸打量着文丑,有些想不明白孙策是如何让一个降将如此心甘情愿地效力。袁绍固然不重用武人,文丑也是统领千余人的校尉,怎么到了孙策麾下,居然甘心做一个亲卫将?

    不得不说,孙策和这些武人打交道有过人之处,即使是周瑜也不能及。这可能和孙策本人也是武人有关,门户相似的人,总是更能互相理解一些。

    山路越来越宽,越来越平坦,眼前的天地渐渐开阔,周瑜一行出了山,沿着官道放马奔驰。他们沿着荆山南麓的坂地一路向东,连续奔驰了近三十里,天色已黑,到达白马亭,才下马休息。

    周瑜刚刚勒住坐骑,辛毗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埋怨道:“将军,你怎么又夜行了?长江水年复一年,又不会枯竭,何必贪恋一时。”

    周瑜笑道:“有子俊护卫,公达设计,什么人能伤我?”他翻身下马,快步向亭里走去。“这么着急,有新的消息?是汉中还是浚仪?”

    “都不是。”辛毗摇摇头,递过来一份文书。“张子纲有消息来,杨彪夫妻离开了长安,可能会在关东走一圈。不过他取道潼关,先去洛阳,有可能会与令尊先见面。”

    周瑜眼神微闪,却什么也没说,迈步进了亭。

    亭父、求盗等人站在门口,向周瑜躬身行礼,神情激动。周瑜含笑还礼,寒喧了几句,穿过前院,来到后院。后院不大,但非常干净,打扫得一尘不染。周瑜非常满意,特地关照从子周峻待会儿给亭父等人一些赏钱,以表谢意。

    周峻应了,转身去安排酒食,文丑带着亲卫们守在院门口,堂上只剩下周瑜和荀辛二人。周瑜沉吟片刻。“公达,佐治,要不要先请家父到南阳,避免和杨彪见面?”

    辛毗道:“我觉得大可不必。杨彪夫妻同行,而不是以朝廷使者的身份,正是欲以私交与沿途州郡长吏接近,了解关东形势,令尊正当借此机会进言,以免朝廷做出误判,也算是为朝廷尽忠。”他笑了一声:“官渡之战后,孙将军独大,就算他想韬光养晦,朝廷也不敢掉以轻心。君臣名分虽在,敌我之势已成,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在有必胜的把握之前保持距离,对双方都有利。真要打起来,将军,你们父子为敌,忠孝难以两全啊。”

    周瑜笑道:“为难的又岂止是我,佐治最近也不是一直在为兄弟争锋担忧。”

    辛毗叹息道:“将军说的何尝不是。我兄长好容易从邺城脱身,避免了手足相残,如果此刻开战,这终究是个麻烦事。郭公则、郭奉孝传习的是法家,又支系较远,不算亲近,也就罢了,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周瑜道:“到时候我调你去别处镇守吧。将军友悌,不会计较的。”

    辛毗打量了周瑜一眼,迟疑了片刻。“将军,孙将军对兄弟的确仁义,有长兄风范,但那只是对亲兄弟。朝廷有意挑拨,孙将军就算对将军信任如初,别人也会时时提醒,他总不能充耳不闻,鲁子敬镇洛阳便是一个提醒,将军不可不慎。”

    周瑜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辛毗见状,心生疑惑,和荀攸交换了一个眼神。荀攸一点反应也没有。辛毗眼珠一转,叹了一口气。“将军,豫州是不是有消息来了?”

    “何以见得?”

    “将军突然决定迎娶蔡大家,婚期又安排得这么紧,虽说益州秋后可能有战事,这是一个难得的空隙,可是这也太仓促了,完全不像是将军的行事作风。除非是将军要在对益州作战前将蔡大家送到吴郡为质,否则很难理解。”

    周瑜展颜而笑。荀攸也难得的笑了一声。“果然还是瞒不过佐治。”他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递给辛毗。“这是郭奉孝写来的书信,问及将军婚期。在夷陵时,担心诸将乱猜,所以没有公布,并非有意隐瞒佐治。”

第1537章 风云变

    辛毗瞥了一眼书信,却没有接。“既是郭奉孝给你的私信,我就不看了,谁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周瑜和荀攸忍俊不禁,放声大笑。辛毗也笑了。三人说笑了几句,气氛轻松了些,心情却多少有些无奈,还有一些伤感。不管孙策当初如何信任周瑜,也不管他现在是不是依然信任周瑜,随着形势的变化,那种兄弟般的感情终究要让位于君臣名分。他不怀疑周瑜,郭嘉也会提醒他防范周瑜。

    他们也不怨郭嘉,换成他们,他们也会这么做,任何一个合格的谋臣都会这么做。信任都是有前提的,不设前提的信任反倒是危机,比如郑庄公对共叔段的“信任”。在孙策任命鲁肃而不是黄忠镇守洛阳的消息传到南郡时,他们就知道这一点。

    “对了,将军,公达,你们知道这白马亭的故事吗?”辛毗兴致勃勃的说道,岔开了话题。

    “白马亭有什么故事?”

    “白马亭北有一个山洞,当地人称为马穿洞,据说深不可测,尝有白马入,不知所踪,后来有人在汉中发现了这匹白马,循着这马也找到了一个山洞,同样深不可测。他们将白马赶入洞,白马又回到了这里。”

    “有这种事?”周瑜和荀攸异口同声的说道。

    “我也是刚刚听亭父说的,是真是假,不清楚。要想确证,唯有派人入洞一探,不知公达有没有兴趣?”

    荀攸笑道:“乡野之言,不足为凭,适可为谈资耳,岂能当真,徒耗人力物力。”

    周瑜也说道:“正是如此,说起来,我也听子纲先生说过一个类似的故事。你们可知道广陵城位于一道土岗之上?”

    “广陵近海,地势卑湿,立城于土岗之上再正常不过,莫非这土岗有什么神奇之处?”

    “没错,这道土岗名为蜀岗,故老传说,这蜀岗下原本有一洞,直通成都……”

    荀攸、辛毗忍俊不禁,齐声大笑。辛毗拍案道:“早就听说江淮人好大言,没想到连子纲先生这样的名士也不能免俗。回南阳后,我要去问个究竟,如果真有这回事,那倒好办了,派一支精锐,由广陵出发,直捣成都,将那曹孟德从睡梦中擒住,益州唾手可得,也免得我兄弟为敌。”

    荀攸道:“是啊,取了益州这丰腴之地,朝廷就没什么指望了,幽并凉虽然有马,却无粮赋,难成大事,只能俯首认命。倒是这益州,西取凉州马,东取荆扬舟,可攻可守,是个守成之地。”

    “难道有益州,朝廷就能成大事么?”周瑜不紧不慢地说道:“公达,佐治,秦能以关中而拒六国,在于秦强而六国不一,几次叩关伐秦都功亏一篑。如今形势正相反,关中弱而关东一,幽并凉各怀心思,孙将军却得百姓之力,一旦叩关,关中崩溃在即,只能出塞,苟活于蛮夷之中。至于益州,曹操固守无事,一旦顺水而下,此生恐难再见成都。袁绍与将军战于河南,他不肯出一兵,只派吴懿出兵试探,可见他还是聪明人,不做以卵击石之举。”

    周瑜轻叩案几。“这次与将军见面,我欲请战攻蜀,二位当为我谋划,看看如何才能克敌致胜。”

    荀攸与辛毗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躬身领命。“喏。”

    成都。

    曹操背着手,在堂上来回踱步。天气闷热,他上身只有一件蜀布单衣,下身只有一条裤子,光着脚,在席上踩得啪啪响。手中的方扇虽然扇得呼呼作响,但汗珠还是一层接一层的涌出,淋湿了衣裤。

    戏志才坐在一边,看着案上的公文发呆,脸色很难看。

    在官渡之战结束一个多月后,他终于接到了相对详细的作战报告。报告来自袁谭,他集结参战的文武复盘整场战事,最后整理出一份战记,派人抄送了一份送到成都。

    这既是袁谭的善意,也是警告。袁绍大败,袁谭固然不是孙策的对手,可一旦冀州落入孙策之后,益州的曹操也难独善其身。袁绍与孙策作战的时候,曹操按兵不动,看起来逃过一劫,但他的压力并没有因此减轻,反而更大了。

    孙策稳住了豫州,接下来很可能会进兵益州。戏志才已经收到消息,周瑜多次视察三峡,鱼复、朐忍附近都出现了周瑜的斥候,游学士子也多了起来,其中不乏细作。由此可见,周瑜正在部署对益州的战斗,战事随时可能爆发。

    孙策与袁绍大战,除了黄忠的一万人之外,基本上没有动用南阳的人力、物力,显然就是为攻取益州做准备。曹操知道这一点,但他以为袁绍实力雄厚,攻势凌厉,一定会逼得孙策调荆州兵增援,他故意按兵不动,只让吴懿在汉中试探了一下,就是希望孙策放松对益州的警惕,将主力调到豫州战场。

    谁也没想到袁绍这么蠢,不仅败了,还败得如此可耻,孙策根本没有调动荆州主力就击败了他。曹操一直想不通袁绍为什么会败,现在看到这份报告,他知道原委了。

    “袁本初死得其所。”曹操停住脚步,再一次恨恨地骂道。“审正南死有余辜,郭公则也该杀。”他顿了顿,又骂道:“黄子琰徒有虚名,不堪大用,身废名裂也是应得,早知道他们这么不中用,我又何必逃到长安来。”

    戏志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留在兖州,就能比子修强吗?”

    曹操转头看着戏志才,干笑了两声。“志才,听你这意思,我还不如我儿子?好吧,好吧,我不跟你辩,反正我都在益州了,辩也无益。咦,你说子修夹在他们中间会不会有危险?实在不行的话,让他来益州吧,我们父子团聚,并肩作战,总比为敌好。”

    “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以后就很难说了。”戏志才抚着稀疏的胡须,沉吟着。“子修可以来兖州,陈宫等人却未必肯来,故土难离,若非不得已,有谁愿意背井离乡。孙策与世家为敌,兖州世家未必愿意与他合作。袁谭忙于冀州内务,暂时不敢与孙策交锋,也不会接纳兖州,两害相权,兖州世家还是支持子修的可能性大一点。虽说夹在孙袁之间难有作为,多坚持一日总是好的。”

    “是啊,孙策力雄,袁谭势众,子修与他们纠缠无异于虎口夺食,他能做到这些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曹操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得意,拍着圆滚滚的肚子说道:“有此佳儿,我心甚慰。”

    正说着,辛评从外面走了进来。“使君,法正有消息来,南阳传言,周瑜要成亲了。”

第1538章 合纵(鹰缘帝打赏加更)

    辛评浑身是汗,丝衣都贴在了身上,领缘的颜色更深。曹操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自己坦露的肚皮,哈哈一笑。“仲治,成都四面皆山,比颍川热得多,你不要穿得这么严整嘛,你看看你。”说着走了上去,用手中的竹扇为辛评扇风。辛评尴尬地笑笑,递上刚收到的消息。曹操接过,将竹扇塞给辛评,迅速扫了一眼,快步向戏志才走去。“志才,你看看。”

    戏志才接过,展卷而读,沉吟不语。曹操背着手,瞅瞅辛评。“仲治,佐治有没有消息来?”

    辛评用竹扇扇着风,总算凉快了一些。他摇摇头。“佐治就算有书信,也不会提到南阳一字。”

    曹操挠挠头。“那你觉得这事意味着什么?法孝直虽然年轻,但机敏过人,他传回这个消息必有深意。周瑜不在江陵备战,突然回去成亲,太让人费解了。”

    “恐怕是朝廷当初埋下的种子萌芽了。”

    曹操眼珠一转。“你是说孙策怀疑周瑜?这有关系吗?”

    “使君,袁本初战败,袁显思自顾不暇,战线收缩河北,且冀州四面受敌,袁显思在平定幽州之前无力渡河,对孙策来说,豫州已经安定,不再是他不得不亲自镇守的地方。接下来,他的注意力会移向荆州,周瑜拥重兵,如果他还想成为方面之将,立不世之功,自然要取信于孙策。”

    曹操一声轻叹。“是啊,孙策根基已固,可以取质了。仲治,你说佐治的家人会不会有危险?”

    辛评苦笑不语。辛家早就搬到了邺城,辛毗的妻儿也不例外,只不过袁绍败亡,袁谭此时自顾不暇,未必敢与孙策较量,承认现实,放回辛毗的妻儿几乎是必然的事。但袁谭会不会放了他的妻儿,那就不好说了。他孤身一人来益州,妻儿在邺城情况如何,无人知晓,只能指望郭图看在乡党的份上多加关照。

    “你也不必担心,待袁谭向朝廷称臣,使君一封书去,你便可以接回家人了。”戏志才淡淡地说道:“辛氏从陇西搬到颍川,如今又多成都一脉,也很好。”

    辛评苦笑。“有劳祭酒费心。”

    戏志才没理他,接着说道:“周瑜与蔡琰名将才女,神仙眷侣,成亲是迟早的事。若只是为取质,周瑜大可不必赶回南阳成亲,就算不回庐江老家,也可以在江陵嘛,再不济也可以在襄阳,现在改在南阳,怕是另有原因。”他轻叩案几,面露忧色。“使君,如果是孙策要来南阳,这件事可有些麻烦。”

    曹操脸色微变。“志才,你是说,孙策有可能坐镇荆州,亲自负责对益州的战事?”

    “不得不防。周瑜虽坐镇荆州,但荆州诸将大多是孙策一手提拔,若孙周嫌隙,他们未必会听周瑜的命令。朝廷拜周瑜为镇南将军、封舒侯,明显有挑拨之意。此次孙策击败袁绍,立下大功,必然加官晋爵,并肩之势打破,他如果不想再给朝廷挑拨的机会,自然不会让周瑜独得取益州之功。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曹操哭笑不得。“这可是弄巧成拙了。”又道:“袁本初战败而亡,一了百了,倒是自在,却不知道害苦了多少人。朝廷明明一手好棋,现在却成了昏着。”

    “这也未必。或孙策真的移兵西向,亲自攻击益州,对使君来说是祸事,对朝廷来说却也是机会。使君,孙策势盛,非使君所能独当,还是向朝廷求援吧。”

    曹操无奈地点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仲治,你辛苦一下,传书各郡国,查看仓库,就说朝廷困难,我们要逐年补交刘焉之前欠下的赋税,请他们多想想办法。”

    辛评躬身领命。“使君,既要供应朝廷,又要备战,只从各郡国抽调怕是不足,为防万一,还是应该与益州诸家联络,请他们出手帮忙。”

    曹操吐了一口气。“好吧,你先去联络,看看他们能帮多大忙,再作定论。”

    辛评应了,转身出去。曹操看着辛评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眉梢轻轻地挑了挑,一声轻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孙策好用少年,自有其道理。”

    陈县。

    巨型楼船缓缓停靠,将士们系好船缆,放下跳板,一切安排妥当,这才打出旗语。在岸边等候的陈国官员、名士相互谦让着,踩着跳板,依次上船,来到甲板之上。站在岸边看这艘巨型楼船会让人有强烈的压迫感,站在楼船上向下看却是另一种感觉,自信油然而生,大有碾压一切的力量感。

    一个卫士出现在楼梯口,向陈相骆俊拱手致意。“骆相,将军有请。”

    “好,好。”骆俊向一旁的官员、名士们拱拱手,跟着卫士上了飞庐。他牵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夫人杨氏抱着一个婴儿。孙策正凭栏而坐,看着一望无垠的稻田眉开眼笑,听到脚步声杂乱,不像一两人,转身一看,见骆俊一家人,连忙起身相迎。骆俊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陈相骆俊,见过将军。”又让妻子向孙策行礼。

    孙策还礼,看了一眼杨夫人怀中的婴儿,笑道:“早就听说骆相一连生了两个儿子,还没向你贺喜,恕罪恕罪。可曾取名?”

    骆俊笑容满面。三年时间,他连得两子,可谓功德圆满,心满意足。当初孙策第一次和他见面并不愉快,还借故夺了他的权利,不过后来两人相处得还算不错,他这个陈相做得也是安安稳稳,在豫州诸郡国相继更换守相时,他没有受到波及,也算是孙策对他侬个乡党的信任。

    “大儿名统,小儿不足三月,尚未取名,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打算取名为靖,以贺将军平定中原之捷。”

    “骆统,骆靖,不错,不错。”孙策连连点头,笑道:“骆相真是一心为民,就连为孩子取名都不忘为百姓祈福啊。有你这样的乡党,我与有荣焉。”

    骆俊眨眨眼睛,深施一礼。“多谢将军。”

    孙策瞥了他一眼,脸上笑容更浓。他摆摆手,让人带杨夫人和孩子去内舱见袁权,伸手揽着骆俊手臂,走到一旁。“怎么着,骆相有事要求我?这可真是难得啊。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向我开口。”

    骆俊苦笑一声,瞥了一眼下面的甲板。“将军看到那两人了吗?”

    孙策眉梢轻扬,心中暗自冷笑。他早就看到了被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袁遗、袁叙,但他却没想到这两人还把人情托到了骆统这里。这些人还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碰了个软钉子还不够,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1539章 不自量力

    看到杨夫人带着孩子,袁权立刻意识到有问题。众目睽睽之下带妻儿拜见,叙乡党之情,不合骆俊的性格。她与杨夫人寒喧了几句。杨夫人出自乌伤杨家,深知官场惯例,便将情况说了一遍。

    这是袁家的事,骆俊只是迫于情面,不得不然。

    袁权听完,面色不变,笑容平和而不失矜持。“原来夫人是啮臂杨君的后人,失敬失敬。说起来,你们家原本是河东杨氏一脉,和弘农杨氏本属同宗吧?”

    杨夫人哪里有心思和袁权掰扯这些事情,她现在关心的是丈夫骆俊粉会不会有麻烦。她勉强应了几句,主动问道:“夫人出身袁氏,对那位同宗隐士想必有所了解,他究竟是何等样人?”

    袁权莞尔一笑,伸手轻按在杨夫人的手背上。“夫人,骆相的处境我感同身受,不过你不必担心,安心等着就是。”

    听了袁权这句话,杨夫人放了心,和袁权说起家长里短来。得知袁权可能要去吴郡过年,她热情的介绍起吴会的风土人情,相约到时候一起游览太湖。袁权听了,抚掌而笑。闻弦音而知雅意,骆俊看来也算是承认事实了,要将妻子送往吴郡为质。汉家故事,但凡二千石的官员都要在京师留质,孙策割据之势已成,但毕竟没有与朝廷撕破脸,骆俊如果不愿意依附,坚决不送质,孙策也不能强求,最多罢免骆俊而已。现在骆俊主动送质,也算是对孙策的支持。

    乡党毕竟是乡党,他们应该不会反对孙家鼎立新朝。说不定这位杨夫人也起了作用,乌伤杨家仕途不顺,对朝廷早就失望,甚至有些怨恨,她如果劝骆俊支持孙策,袁权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看来骆俊带妻儿来见,不仅仅是迫于人情,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孙策与骆俊谈了一会儿,主要涉及陈国的安排。击退袁绍后,陈国已经成为孙策的内郡,九江、庐江就更不用说了,再让程普、吴景这样的将领担任太守意义不大,孙策有意将他们调到前线,另换其他人镇守九江、庐江,以屯田、生产为主要任务。这两个郡近山泽,山贼水盗也不少,不能用完全不通军事的人,孙策就想到了骆俊。骆俊有一定的军事经验,让他去庐江应该能胜任。

    骆俊欣然同意。扬州是孙策的本州,也是孙策的根基,孙策调他去庐江,既是对他能力的肯定,也是对他忠诚的认可。

    孙策又问了一些陈国的情况,尤其是问到了人才。骆俊心领神会,这是给他推荐亲朋好友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当下提了几个人名。孙策让人记下,以后相机录用。

    骆俊之后,孙策又陆续见了一些人,有些人见过就离开了,有些人却被他留了下来,他虽然没有郭嘉那样的家传,但是人见得多了,对方是真的来拜见他,还是想看热闹,他还是分得清的。对于后者,就算他不留,这些人也会找借口赖着不走,既然如此,不如主动留他们看戏。

    半天时间后,甲板上还剩下三十多人,袁叙、袁遗也在其中,等着孙策的接见。孙策振衣而起,对骆俊说道:“骆相安坐,我稍去便来,待会儿接着说话。”

    骆俊心知肚明,拱手还礼。“将军自便。”

    孙策转身下了飞庐,骆俊虽然重新落座,却竖起了耳朵,凝神静听。舱内的袁权、杨夫人也默契的闭上了嘴巴,倾听外面的动静。孙策一步步下了楼,来到甲板上,含笑拱手施礼。

    “二位久等了。”

    袁遗、袁叙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他们和袁术平辈,是袁权、袁耀的叔辈,自然也是孙策的叔辈,这次来迎孙策,孙策让他们与众人一起在甲板上站了半天,袁权也没露面,他们还以为孙策没认出他们来,一时疏忽,现在才知道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我等闲人,不比将军日理万机,等一等也无妨,正好观赏观赏将军的威武。”

    孙策笑笑,不理袁叙的暗讽。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看到了冷漠,看到了畏惧,也看到了不屑和无奈。这些人至少有一半是来求情的,还有一半是来见证的,如果他拒绝袁叙、袁遗的说情,他们就负责传播,利用舆论来迫使他让步。

    不长进啊,现在都什么形势了,主持月旦评的许劭都被我骂得背井离乡了,你们沉迷于那一套风评论士的手法,丢不丢人?打舆论战,你们这种口头传播干得过我的印书机么?

    “不知二位枉尊屈就,有何指教?”

    袁叙拱拱手,微微欠身。“将军言重了,指教不敢当,只是受乡梓所托,向将军进言。”

    “哪位乡梓,是汝阳那位闭门不出十余年的袁闳?”

    袁叙张了张嘴,有些讪讪。孙策直接指名道姓,这是根本没把袁闳放在眼里的征兆啊,那用袁闳的名义来求情还有意义吗?他身边的人也不安起来,有人眼中闪出狠厉之色,朗声说道:“孙将军,论亲,夏甫先生是袁将军族兄,也是将军的长辈。论德,夏甫先生学问渊博,德行乡里所重。于情于理,将军都该有点敬意,直呼其名似乎不妥,有失礼之嫌。”

    孙策循身看去,见是一个头戴儒冠,身穿儒衫的老者,大约六十左右。

    “敢问足下是……”

    “汝阳周恂。”老者傲然道:“区区贱名,不足以污尊耳,将军可能没听说过我。”

    “的确没听说过。”孙策笑笑。“恕在下孤陋寡闻,不知道足下有什么样的德业,能否指教一二,让我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老者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尴尬无比。袁叙见状,连忙打圆场,说道:“将军有所不知,公信先生是汝阳周氏家主,五经纵横周宣光之后也。”

    原来是汝阳周氏。孙策点点头。袁权向他介绍过,汝阳两大姓:袁氏、周氏。袁氏以四世三公著称,周氏则以学问著称,周举的父亲周防是大儒,善古文尚书,撰《尚书杂记》三十二篇,四十万言,周举(周宣光)本人更是号称五经纵横,官至九卿。不过周举的儿子周勰年轻时正是跋扈将军梁冀当政,闻周勰之名,多次征召,周勰不肯屈从,甘心隐居,周家从此就脱离了官场,影响式微,只剩下一点先人遗泽了。

    周家六代单传,周恂既然在这里,说明周氏没有族人牵涉其中,他来趟这浑水,是真的仗义直言,还是想蹭热点求名?

    “既然是五经纵横周宣光之后,足下刚才又说到亲与德,敢问足下,当袁将军不幸,子女奉梓返乡时,这位袁夏甫先生可曾有一言安慰,可曾有一饭之赐?”

第1540章 一个也不宽恕

    孙策声音朗朗,袁权在舱里听得清清楚楚,鼻子一酸,险些落泪。

    当初袁术伤重不治,她和袁衡送袁术回汝阳安葬,袁氏族人可没人搭理她们,除了腾出一个院子让她们住之外,什么反应也没有,孙策等人后来到汝阳送葬,都是在城外扎营。这是袁家内部的事,袁权从来没有在孙策面前抱怨过,她没想到孙策会一直记着。

    周恂强作镇定。“袁夏甫兄弟可不比袁将军,产业微薄,供养不起那么多人,且他闭门为学三十年,连老母兄弟都不轻见,又何况他人……”

    “他人?”孙策冷笑一声:“既然连袁将军的女儿都是他人,我这个袁将军的女婿跟他有什么亲可言?”

    孙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极有威慑力,周恂站在数步之外,隔着三四人,还是觉得心头一震,腿有些发软。他脸色微白,底气也有些不足,哑着嗓子道:“即使不依亲,袁夏甫年长,难道将军就不该有少许尊老之意?”

    “尊老?他闭门自守,连老母都不轻见,何曾有尊老之意?”

    周恂哑口无言,脸上火辣辣的,活像被人抽了两个耳光。

    孙策却没有就此罢休之意。他环顾四周,寒声道:“身逢乱世,人人自危,全身避祸乃是人之常情,我不敢责人以苛。但身为人子,不养老母,身为长兄,不抚幼弟,闭门自守,只为自保,就算他读再多的书,他能体会圣人的精义吗?既然放弃了道义,就老老实实的苟活,别再出来扮什么道德君子,自取其辱。”

    周恂缩起脖子,矮了半截,躲在人群后面,不敢再发一声。众人也噤若寒蝉,不敢多嘴。袁叙、袁遗暗自叫苦,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总不能兴师动众地来了一趟,最后被孙策臭了几句,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两人互相使着眼色,希望对方先开口。孙策看在眼里,更加不屑。

    “二位,我很好奇,这位袁夏甫先生既然闭门三十年,为何现在心动,要为人出头?”

    袁叙无奈,只得拱手道:“将军,并非他心动,只是不忍看乡党不幸,希望将军能网开一面,少一些无端杀戮罢了。将军,豫州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治道尚恩威并施,如今将军之威世人所见,还请将军稍降天恩,莫要逼得太紧。”

    孙策冷笑道:“你这意思,是我有威无恩了?”

    “呃……将军言重了,我并无此意。”袁叙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后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将军莅临鄙州数年,恩威并重,鄙州乡绅士所共见,愚虽不敏,岂敢说将军无恩。正是因为知道将军仁厚,并非寡恩之人,夏甫族兄才会向将军求情。君子爱人以德,夏甫族兄不愿看到将军多造杀戮,仅此而已,绝无他意。”

    孙策缓了颜色,语气也温和了许多。“这么说,他是为我好?”

    见出现转机,袁叙大喜,连忙说道:“正是。”

    “那好,我问你,初平四年冬,袁绍命刘和率三千胡骑劫掠豫州,他可曾有一纸与袁绍,为豫州百姓请命?”

    袁叙脸上的笑容僵住,刚刚放松的心情再次绷紧,脸颊不由自主的抽搐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已经听出了孙策的杀意,后悔无比。袁权已经去了浚仪,孙策没有反应,他们应该识相,不要再自找没趣。现在完了,孙策动了杀心,袁闳晚节不保。

    “没有?那我再问你,去年大疫,无数百姓辗转沟壑,他可曾出门,救助一人?”

    袁叙闭嘴了嘴巴,一言不发。

    孙策抬起头,讥诮的目光扫过众人。“袁闳如此,诸位又如何?豫州百姓被胡骑杀戮时,你们没人说一句话。疫情流布,每天有无数百姓病死时,你们也没人说一句话。现在一些附逆世家穷途末路,你们站出来了。他们是人,其他人都不是人?他们是乡党,其他人都与你们无关?你们都是读书人,虽说不是人人都五经纵横,至少也该知道基本的做人底线,如果连这点底线都守不住,你们将来有什么面目去见袁邵公、周宣光、范孟博?”

    听到周宣光三字,周恂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袁叙、袁遗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后悔莫及。其他人的脸色也非常难看,这次来见孙策,不仅没能迫使孙策网开一面,反而激怒了孙策,适得其反。

    孙策转身看着袁叙,微微一笑,充满不屑。“你刚才劝我不要逼得太紧,我很想问你一句,如果我逼得紧,你们又能怎样?是举兵叛乱,还是口诛笔伐?”

    “将军……”袁叙咽了好几口唾沫,却还是不敢回答孙策。认怂,他名声扫地。抗争,只会让后果更加严重,弄不好连他们自己都难以善免。

    孙策举起手,诸葛亮立刻递过一份名单。孙策接在手中,扫了一眼,塞到袁叙怀中。袁叙拿着名单,默默地看了一眼,又转给袁遗,袁遗也看了一遍,又转给身边的人。

    孙策背着手,来回踱步,冷漠的目光不时扫过他们的脖子,看得袁叙等人一阵阵心惊肉跳,而手中的名单更重如千钧。不仅他们想救的人全在名单上,他们自己也在,一个不少。唯一的例外就是袁闳。等他们看完,一个个面色如土,汗如浆出。

    孙策立定,冷笑一声:“奉劝诸位,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莫以身试法。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该抓的,该杀的,我一个也不会宽恕。袁绍的十万大军我都可以击败,我还怕你们几个跳梁小丑?你们可以进山落草,也可以入海为寇,看我能不能抓住你们。毫不谦虚地说,论土地作战,天下无出我右,论江海纵横,喏,你们也看到了。”孙策跺跺甲板。“这样的楼船,我准备再造几十艘,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们抓捕归案。天下虽安,忘战必危,诸位愿意陪我练兵习战,我求之不得,感激不尽。”

    袁叙拱拱手,转身就走。孙策叫住了他。“等等。”

    袁叙转过身,不安地看着孙策。“将军还有什么指教?”

    孙策笑笑,灿烂如夏日阳光,可是在袁叙等人眼中,他的笑容却透着让人冷到骨子里的寒意。“我刚才那几个问题,请袁闳书面作答。将来作史,他必然留名,总要给他一个自辩的机会,免得让人说我一言堂,以势压人。袁闳可以应辩,你们也可以,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但有论辩,一字一句,必如实颁行天下,绝无涂抹篡改之事。”

    他幽幽地说道:“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有道无道,不是你们几个人就能定论的。”

第1541章 任重道远

    袁叙等人狼狈下船,楼船太高,跳板比较陡,有好几个人腿软,摔成了滚地葫芦。站在岸边,回头再看小山一般的楼船,想着孙策不加掩饰的威胁之言,他们胆战心惊,惶惶如丧家之犬,纷纷钻进马车,抱头鼠窜而去,作鸟兽散。

    孙策回到飞庐上,向骆俊拱拱手。“骆相见笑了。真是没办法,总是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货色。”

    骆俊忍着笑。“将军辞锋如刀,无坚不摧,就算有什么魑魅魍魉,又如何是将军的对手。”

    “唉,你可别这么说。”孙策重新入座,自我解嘲道:“说实话,我本来是想和他们好好说话的,可是一看他们这副嘴脸就忍不住要骂人。跟这种人打交道久了,连我自己都觉得鄙陋,要骂自己一句江东武夫,不足与言。”

    骆俊忍不住放声大笑,深有同感。“是啊,这些中原人,自以为冠盖之乡,目无余子,看不起我们江东人,动辄以貉子相称,要不就是沐猴而冠,依我看,他们才是真正的鼠辈,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叹了一口气。“党锢以来,士风日下,李元礼、范孟博已成绝响,可惜我生也晚,无缘得见前贤风采。”

    “不然。”孙策摇摇头,不同意骆俊的意见。“他们说我们是沐猴而冠,浑不知豫州皆楚地,他们都是楚人。如今他们自以为衣冠华夏,视我等为蛮夷,其实已经徒具其表,失却了真正的担当。光武帝奖掖气节,难道是希望他们互相题榜,夸耀名声?五经纵横,《尚书杂记》四十万言,哼哼,也不过如此罢了,百年之后,谁记得他一言半语?士风、学风都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抱残守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中原人积重难返,反倒是我们江东人比较质朴生猛,能做大事。骆相,任重而道远,可不勉乎?”

    骆俊也叹了一口气。他是读书人,对如今的学风也颇有不满。周举的《尚书杂记》他也听说过,他想不通这皇皇四十万言有几句是真正的心得,又有多少是大而无当的废话。虽然他不完全赞同孙策的话,但这就是事实,孙策割据江东已成事实,江东将迎来一个千载难逢的发展机会,如果不趁这个机会建功立业,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不说这些人了,扫兴得很。”孙策摆摆手。“骆相准备一下吧,尽快上任。”

    “喏。”

    送走了骆俊夫妻,孙策再次起程。第二天一早,在项县下船,转陆路,赶往平舆。

    即将到达平舆的时候,汝阳传来消息,袁闳不肯回答孙策的问题,绝食自尽了,享年五十七岁。

    听到这个消息,袁权非常意外,随即叹息不已,孙策虽然也有点意外,但他一点也不愧疚。袁闳自取其辱,死得其所,与他无关。想做缩头乌龟就安份守已的做缩头乌龟,又想做道德领袖,哪有这种便宜事。

    “夫君,我是不是该去吊丧?”袁权搅着手,低着头,神情纠结。

    “吊什么丧?不去!”孙策一口否决。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因我而起……”

    “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他自找的。”孙策很坚决,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像他这种人,死了未必是一件坏事,你想想看,如果是别人关的,无法反抗,那也就罢了,因为莫名其妙的担忧,在没有别人强迫的情况下,自己把自己关三十年,这不是脑子有病么?”

    袁权翻着眼睛,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孙策。

    “这件事你没错,我也没错,他是自食其果,其他人受到教训,以后做事可能会靠谱点,少死几个人。可是你一去,这性质就变了,他们会以为是你我错了,说不定又做出什么糊涂事来。别的不说,我就说一点,他们如果伤害了你,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袁权白了孙策一眼,嗔道:“你看你,就连说句安慰人的话都杀气腾腾的,好吓人。”

    “我不是吓你。”孙策很严肃。“如果他们伤害了你,我不报复,他们下次就会伤害另外的人,比如说伯阳,比如说阿衡,一直逼得我出手为止。对付这种人,你让一步,他们会进一丈,要想减少冲突,只有一个办法,拿出足够份量的威胁,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以杀止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慈悲。”

    袁权托着腮,半天没说一句话。从理智上,她知道孙策说得有理,但是从情感上,她做不到像孙策这样理性。袁闳绝食而死,舆论会怎么说?她背负的压力很大。过了很久,她才说道:“夫君,我想交待一下平舆的事,早点赶到洛阳去,迎接姑母,和她商量一下,也许她能有妥善的解决办法。”

    孙策看着袁权。他和袁权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袁权如此不安。见孙策不说话,袁权移了过来,抱着孙策的手臂摇晃着,软语央求。孙策叹了一口气,摸着袁权的头发。

    “姊姊,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是姑息?袁绍虽然死了,但战争还没有真正结束,舆论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你姑父来了,我还要通过他要求朝廷认定袁绍的矫诏大罪?依我的心思,这袁闳虽死,我也不能放过他,别的不好做,我至少可以禁止他葬入袁氏墓地。”

    “一定要这样吗?”袁权抱着孙策手臂,靠在孙策肩上,情绪低落。

    孙策欲言又止。“行吧,你去洛阳,听听你姑母怎么说。不过吊丧不准去,要去可以,接到你姑母之后一起去。既然你要去,索性跟着你姑母去一趟邺城。”

    “邺城?”

    孙策点点头。“去邺城,与袁谭见个面。”

    袁权明白了孙策的意思,默默地点了点头。

    孙策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树影,感到一丝疲惫。历史已经面目全非,他之前的历史知识已经没有太多的帮助,形势已经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也变了,袁谭就是其中一个。袁绍早死了几年,袁尚还没长大,根本无法形成对袁谭的威胁。义、审配战死,荀衍却异军突起,冀州系与汝颍系暂时达成了平衡,袁谭成了最大的受益者。他能走到哪一步,孙策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他需要利用一切机会掌握袁谭的动向。

    冀州之外还有益州,还有关中、幽州。相比之下,兖州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想想就心累!

第1542章 惧内的郭嘉(鹰缘帝打赏加更)

    时隔数月,再次回到葛陂,登上湖心水榭,孙策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水榭整顿一新,不仅所有的窗户都装上了琉璃,就连九曲回廊的柱子都重新油漆过了,透着低调的喜气。军谋处的年轻人非常兴奋,三五成群地奔进军谋处的两层小楼,寻找各自的房间。虽然他们即将迎来长达三个月的轮休,很多人一两天后就要返乡省亲,可他们还是像回到家一样兴奋。

    孙策站在水榭顶层,正值夏末,秋风未冷,三楼的窗户还没有装,四面通风,让人神清气爽。湖水清澈,波光粼粼,不时有鱼跃出水面,溅起一连串的涟漪。

    “是不是舍不得?”楼梯声响,郭嘉走了上来,手里摇着羽扇,笑容可掬。

    “是有点舍不得,但更多的是不敢相信。”孙策转身笑道:“我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击败了袁绍,一跃成为天下最强的诸侯。”

    “最强的诸侯也只是诸侯。”郭嘉哈哈一笑。“将军,你现在只是一个小霸王,连霸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更别说帝位。当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孙策也笑了,一本正经地拱拱手。“与君共勉。”

    郭嘉放声大笑,负手而立,看着湖水,过了一会儿,忽然又说道:“将军,我很想知道尊王攘袁之后,荀公达又会献什么样的方略。”

    “我更关心的是你有什么方略。”孙策说道,手扶栏杆,忽然又说道:“你夫人来了?”

    郭嘉诧异地看着孙策。“将军好耳力,我可一点也听不着。”

    “别避重就轻,来分肥的?”

    郭嘉笑了,摇摇手。“这可跟我郭家没什么关系,是她钟家人。听说袁夫人要放弃平舆的工坊,钟家人就找上门来了,回不过面子,只好来拜访袁夫人,希望分一杯羹。”

    “和钟元常有关系吗?”

    “这可说不准,反正他们胃口不小。”郭嘉转过身,靠在栏杆上,脸上笑容散去,声音也低了。“钟元常转为左冯翊,心里很失落。蒋子翼建议他去凉州,他有些心动,又怕蒋子翼诓他,特地写家书回来,拐弯抹角的探问口风。”

    孙策嘴角微挑。蒋干的汇报中提过此事,郭嘉也知道,此刻却再提此事,分明是要他一个准信。在他坚持要惩治颍川世家,又采纳了诸葛亮的建议,收押颍川世家之后,郭嘉对涉及颍川人的事都比较谨慎,轻易不自做主张。

    “钟繇可用吗?”

    “这个不太好断定。”郭嘉沉吟道:“以我对他的了解,我觉得他守关中或许好一点,去凉州不合适。凉州作战倚重骑兵,一个优秀的骑将首先要有一身好武艺,他恰恰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如果镇凉州,难免要借重他人,一旦发生意外,他控制不了局面,反倒可能有性命危险。耿鄙就是前车之鉴。”

    “这倒也是个问题。子翼长年在外奔波,对战事生疏,本是好心,却可能办了坏事,置他于危险之地。”孙策沉吟了片刻,又道:“这样吧,我们将利与弊说清楚,决定权交给钟元常自己,他如果想去凉州,我们就尽量提供协助,兑现子翼的承诺。”

    郭嘉对孙策的决定非常满意,连声答应。

    “平舆工坊的事,只要不违背原则,可以多给钟家一些,将来钟元常如果需要帮助,可以由钟家直接操作,免得惹人耳目。有必要的话,在颍川也设立工坊,就由钟家来主导。说起来,韩国当年以劲弩闻名,你们留点心,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古弩制作手艺的匠人,发掘一些制弩工艺,说不定有意外之喜。弩车是强悍,但离尽善尽美还有距离,可以把这个作为一个项目,花点心思攻攻关。”

    郭嘉抚掌而笑。“这个主意好,这既是作战利器,也是颍川历史,对重振颍川尚武之风大有裨益。”他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件事不能太张扬,否则难免有人为了得到古弩去挖坟掘墓。”

    孙策忍不住大笑。郭嘉提醒得对,这件事的确不能太高调,这年头盗墓之风本来就很浓,再有利益诱导就难以控制。继南阳、吴会之后,颍川搜罗古碑的工作也即将展开,有些古墓也许需要发掘,虽说这年头没有正经的考古学,可是由有专业素养的学者主持发掘,总比盗墓贼能得到的历史信息要多。

    两人正说得开心,袁权和钟夫人并肩走了上来。郭嘉冲着钟夫人挤了挤眼睛,钟夫人会意,笑容满面。袁权笑道:“将军,我刚刚和钟夫人商量好了,到了吴郡,我们做邻居,以后说话也方便。”

    孙策笑道:“你们要是愿意,合资在吴郡开一家工坊,可以天天在一起。要是嫌工坊累人,可以开一家店,专卖脂肪水粉、布匹锦缎什么的,自己用的有了,还能赚点零花钱。”

    “这是个好主意。”袁权冲着钟夫人扬扬眉,钟夫人也心满意足。有了孙策这句话,搬家的损失很快就能赚回来。郭嘉咧了咧嘴,笑道:“这样的话,我的俸禄不用上交了吧?”

    钟夫人眼睛一斜,嘴角轻挑。“你用钱干什么?想买几个吴娃?”

    郭嘉吓了一跳,连忙摇手。“夫人,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有你们几个,我已经很知足了。我又不是将军,对色相不是那么执着。我跟你说,你真是误会我了,我那是职责所在,不得不然,打听情报少不得这些歌舞妓,酒酣耳热之际最容易吐露真言。你要是不信,你问将军,将军能帮我作证……”

    看着掩唇而笑,美目盼兮的袁权,孙策抚额无语。早就知道郭嘉惧内,却不知道郭嘉这么惧内,情急之下,连我都敢拉出来挡箭啊。不就是和严浮调开玩笑,说了一句着相不着相的事么,怎么就成了人生污点了?郭嘉也真是,这种话也跟夫人讲?

    “呸,就你也敢和将军相比,真是不自量力。”钟夫人也红了脸,啐了郭嘉一口,拉着袁权就走。看着她们下了楼,郭嘉才松了一口气,拱拱手,嘿嘿笑道:“一时情急,连累将军了,死罪死罪。”

    孙策拍拍郭嘉的背。“奉孝啊,你这看到钟夫人就腿软的病,得治啊。”

    郭嘉无奈的耸耸肩。“将军,非不愿也,实不能也。你珠玉在前,其他人再强也是鱼目。所以这事怨不得别人,只能怨你。”

第1543章 姊妹党

    看着神情郁闷的郭嘉,孙策也只能表示安慰。“奉孝啊,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看不破这点伎俩?这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你仔细想想,你我相遇之前,你家是不是已经夫人当家了?现在虽然没能收回财权,却也没有恶化,对吧?知足常乐,知足常乐。”

    郭嘉点点头。“那倒也是,不过那时候我家除了几亩地之外,也没什么余财。我在外游学访道,家中全靠夫人操持,如果不是她用心筹措,我连出行的路费都没有。现在总算有点收入了,又天天追随将军出征,没时间打理,都交给她,现在发现大权旁落已经迟了。唉,悔不当初啊。”

    郭嘉唉声叹气,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失落,反倒有些得意。

    “行了,你就别在这儿得了便宜又卖乖了。说说,当前形势,你有什么方略?”

    郭嘉哈哈一笑,摇摇羽扇。“将军,我想来想去,觉得你还不能休息,要对关中保持足够的压力……”

    袁权和钟夫人在楼下听见他们说正事,默契地走到远处。袁权低声笑道:“妹妹好手段,祭酒那样的人物都被你管教得服服帖帖。”

    钟夫人有点不好意思。“夫人你可别听他乱说,我哪有那样的本事。他这人啦,有点小聪明,一心想做一番事业,又不肯遵循治学养名的成例,若非遇到将军,他这辈子都未必有入仕的机会,更别说一展所学了。得遇明主,人生幸事,既许了将军君臣之约,就应该保重身体,怎么能让他乱来。”

    袁权想起当初在南顿驿舍第一次见到郭嘉时的情景,不禁一笑。“祭酒得遇将军,既是他的运数,也是将军的运数,为君臣者千万数,能为知己者几人?”

    “何尝不是呢。”钟夫人也笑道:“这就和男女一样,世间男女千千万,能结同心者几人?正如夫人,将军纵着色相不可拔,又有谁能替代夫人在他心中的位置?”

    袁权红了脸。“啐!一个工坊就将你收买了?小家子气。”

    钟夫人掩唇而笑。“那可不,我不过钟氏之女,郭氏之妇,岂能和夫人相提并论,一个工坊就心满意足了。当然了,夫人如果不嫌我小门小户,以后有什么好事带着我,我也是求之不得啊。”

    “行,带着你。”袁权抿唇而笑。“他们做君臣,我们做姊妹。要是没有几个好姊妹,到了吴会说不得要被人欺负。君子不党,我们是女子,不用在乎那些。反正在世人眼中汝颍也是一体的,与其费唇舌解释,索性光明正大的结个姊妹党。”

    钟夫人会心而笑,连连点头。他们都是中原人,到了吴会就是客,如果不抱团,肯定会受到吴会世家排挤,到时候孙策再娶几个吴会女子,谁知道袁氏姊妹还能不能保住今天的恩宠。

    袁权将平舆工坊的股份分给了几个一直支持她的世家。为了应付袁绍的进攻,孙策向豫州世家举债,借了不少钱,包括平舆工坊在内,欠债加利息已经拖到四五年后,这次袁权将股权让出,勉强抵销了大部分债务。不过明眼人都知道工坊是个金母鸡,即使以后几年不会有大的战事,军械生意也能为她们带来不菲的收入。她们也需要袁权的身份支持,袁权的地位越稳固,她们的利润越长久,所以不仅为袁权保留了一份干股,还送了一份丰厚的程仪,供袁权接待杨彪夫妇和迁到吴郡开销。

    安排妥当后,袁权在苌奴等人率领的一千步骑保护下起程,赶往洛阳迎接杨彪夫妇。麋兰也解除了工坊的差事,利用这个机会回东海省亲,然后直接去吴县会合。孙策与张昭见了一面,交待了相关的事务后,便与郭嘉一起赶往南阳。

    刚刚起程不久,庞统从青州赶回,赶上孙策。青州战事告一段落,他借此机会回家成亲,迎娶张子夫,然后让老母与张子夫一起搬到吴县居住。至于弟弟庞林,他即将从郡学毕业,写信给庞统说不想继续读书,想到军谋处求个职务,托庞统和孙策、郭嘉打个招呼。

    孙策欣然同意。庞统父亲早故,与老母和幼弟相依为命,老母去吴县,幼弟入军谋处,庞统就和他牢牢的捆在一起了。这也是一种变相的纳质。

    一路同行,庞统向孙策详细介绍了青州战事的经过,包括甘宁为什么没能按照计划截断袁绍后路。青州战事开始很顺利,沈友一路高歌猛进,将战线推进到临淄一带,太史慈也顺利攻克了济南,将袁熙赶到平原郡。不过后来的事情便有些麻烦,一是青州世家支持袁熙,袁熙每次战败都能及时得到人力、物力的补充;二是渤海太守臧洪率部增援,兵力超过万人;三是河水水量远远不如预期,甘宁的水师迟迟无法进入大河作战,后来勉强进入,也因为水位浅常有搁浅的可能,无法实现预期的战术目标,严重延误了战机。

    总结起来,战事不顺利有两个原因:

    一是青州在经过十来年的黄巾动乱后,普通百姓已经逃亡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人口大多掌握在世家手中,而孙策针对世家的政策早已不是秘密,这些世家知道投降也没什么好下场,干脆支持袁熙抗争到底,希望能逆转战局。沈友无法就地取食,也得不到人力的补充,只靠缴获的战利品,后勤得不到有效保障。

    二是黄河与长江不同,对水师作战是一个全新的挑战。严重依赖上游降雨,水量不稳,一旦进入秋冬,水师无用武之地,骑兵却很容易通过大河,进入战场。沈友担心突进太快,孤军深入,会遭到骑兵突袭,所以决定稳住战线,先消化已经占据的地盘,尤其是徐州。如果能得到徐州的增援,后勤问题也许可以得到缓解。

    陈到奉命返回,重领亲卫骑的时候,孙策就收到沈友的报告,了解了一些情况,听了庞统的汇报后,他也没多说什么。沈友、庞统、甘宁等人都想立功,如果有机会直接拿下青州,他们不会犹豫。但战争就是战争,无法脱离客观基础,兵力不足,后勤不足,想仅靠勇气和智慧就打败对手未免一厢情愿。两万人入青州,能有现在的战果,他们已经尽力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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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