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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14章 新邻

    荀的马车直接进了宫。他这辆马车在长安独一无二,守门的卫士认识,核对了门籍就放他进去了。来到尚书台下,荀下了车,站在一旁,正准备请天子下车,光禄大夫杨彪从一旁闪了出来。

    “文若,最近身体可好?”

    荀连忙示意天子不要急着下车,以免被杨彪看见,又要多费口舌。他躬身还礼。“多谢杨公关心,身体康健。”

    杨彪走到荀面门,上下打量着荀,轻轻哼了一声:“腿脚呢?”

    “也不错。”荀说着,还故意跺了两下脚以吸引杨彪的注意力,以免他抬头看。

    “既然如此,进出宫门为何不下车?”杨彪虽然没有发怒,脸上却也看不出一点笑容。“你身处嫌疑之地,应当更加谨慎才是。万一宫里出了什么事,你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荀一惊,连忙深施一礼。“杨公教训得对,是我疏忽了。”

    “嗯。”杨彪点点头,转身走开了。荀迟疑了片刻,连忙赶上。“冒昧问一句,杨公这是去哪儿?”

    杨彪转身看着荀,微微一笑。“明天休沐,约了士孙君荣出城一游,陛下不在宫里,我闲来无事,刚刚请了半天假,提前回家沐浴。怎么,找我有事?”

    荀本来打算和他说说出使关东的事,听了杨彪此言,笑道:“多日未闻长者教诲,自觉鄙陋,不知道是否有幸随杨公听讲?”

    杨彪转了转眼睛,笑容在嘴角一展即收。“我是荣幸之至,至于士孙君荣嘛,你自己去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

    荀拱手,送别杨彪。杨彪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荀看着他离开,这才转回来,请天子下车,进了尚书台官廨。天子准备了衣物在此,换上后自行离开。荀想了想,又起身出了尚书台,直奔司徒府。司徒府就在宫门外不远,他也不乘马车,步行前往。

    杨彪验对了门籍,出了宫门,刚刚张望了一下,在对面等待客人的车夫便拥了上来,争先恐后的邀杨彪坐他们的车。虽然杨彪被免职已经一年多,可是在很多百姓眼里,他还是朝廷栋梁,司徒被免只不过是天灾,迟早还会官复原职的。

    杨彪掏出一把钱,数出十枚,塞进车夫手中。车夫也不谦虚,接过钱,将杨彪领到自己的车前,殷勤的拉开车门,一扬鞭子,在伙伴们羡慕的目光中渐渐远去。

    杨彪坐在车里,看着车外不时闪过的树荫、人影,想着刚才荀的异常表现,眼中露出一丝忧色。他刚刚不惑,耳聪目明,又对荀的性格了如指掌,岂能不知天子刚刚就在车中。那句话与其说是提醒荀,不如说是提醒天子。他倒不是嫉妒荀年少得宠,而是担心荀被人抓住把柄。人心险恶,仕途艰险,这宫里更是尔虞我诈,防不胜防。荀有王佐之才,如果因为这些事被毁了,实在可惜。

    荀找我有什么事?不会是和山东有关吧?作为袁氏姻亲,作为杨修的父亲,杨彪清楚自己背负的嫌疑有多大,所以他已经对仕途不报希望。如果不是最近接连发生了几件事,局势敏感,他都打算辞官回弘农老家耕读了。荀主动找他,这让他很是意外。

    “杨公,到了。”马车停下,车夫敲了敲车门,大声说道。

    杨彪一惊,这才注意到已经到了里门。他原本是三公,三公有府,不用单独租房,后来被免职,只是一个光禄大夫,就在宫城附近的戚里租了一个房子。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坐车也方便。

    杨彪下了车,整理了一下衣服,举步进了里门。里正向他行礼,杨彪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他做过京兆尹,认识这几个人,知道他们是京兆尹府派来的探子。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特地在戚里租房子,既是主动将自己置于监视之中,也谋求一份安宁。知道戚里是是非之地,闲杂人等不敢轻易接近。

    走过两个十字路口,杨彪转向西行,经过那座门前有桃树的小院,院门半掩着,曹彰、曹植趴在门口,正向不远处张望,听到脚步声,两人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地向杨彪行了一礼。

    “见过杨公。”

    “好。看什么呢?”杨彪停了下来,拍拍曹植的脑袋。“最近读了什么书?”

    “乐府。”曹植眨着眼睛,一指对面。“那边新搬来了一户人家,好多书啊。”

    杨彪顺着曹植的手一看,那家大门紧闭,不细看还真注意不到换了主人。“你看到了?”

    “嗯,好多新书,都是南阳印的。”曹植用力地点着小脑袋。“还有最新版的《说文解字》,香香的。”

    杨彪心头一动。他知道南阳新印的《说文解字》风靡长安,很多人都买,即使不读书也想备一套,皇皇一匣,纸张是上等南阳纸,手感绵感厚实,字迹清晰,墨香宜人,被形象的称为书卷气,就算不读内容,拿在手里也是一种非常舒服的享受。不过这书价格不低,每套一金,而且数量不多,都是提前预定的,一般人想买都买不到,他就是因为收到消息迟了,没能买到,只能等下一批货。

    “知道是哪位大人吗?”

    “不知道,只听说姓黄。”

    杨彪记在心里,又和曹植聊了几句,举步向家走去。经过那家时,他留意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只听到院子里有人的脚步声,但不多,看起来也就是一两个人。杨彪回到家,进了门,却见前院里摆着几个箱子,袁夫人正在安排人将箱子里的东西分类。杨彪看了一眼,有些不高兴。

    “又是那竖子派人送来的?”

    袁夫人瞥了他一眼。“不是德祖的,是阿权派人送的中秋礼。”她迎了过来,走到大门口看了一眼。“对面搬来一个熟人,你猜猜是谁?”

    “谁?”

    “黄猗。”

    “哪个黄猗?”杨彪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是他啊,他不是在吕布军中么,怎么搬到长安来了。”

    袁夫人翻了个白眼。“看来你是真准备养老了,什么也不知道。天子准备御驾亲征,吕布是骑将,黄猗被孙将军打怕了,不愿随军,辞了吕布军中的事务,要到长安来寻门路。”

    “曹家?”

    “当然,天子既然要御驾亲征,益州是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丁冲和曹操翻了脸,曹操在宫里缺个耳目,黄猗主动投靠,他自然求之不得。”

第1515章 不如归去(沉睡青衣打赏加更)

    杨彪听得心烦,一甩袖子,向后院走去。进了书房,他一眼就看到了案上的书匣,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走到案前一看,果然是曹植刚刚提到的《说文解字》。他心中喜悦,顾不得洗漱,打开包装,取出一册翻看起来。一口气看了几页,他才注意到自己还没点灯,不免觉得好奇,抬起头,却发现屋里很亮堂,根本不需要点灯。

    这时候,杨彪才注意到那扇镶满琉璃的窗户,灿烂的阳光从窗户里照了进来,稍许扭曲的光线将室内照得五彩缤纷,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杨彪眉头紧皱,扔下书,转身出门。袁夫人正好进来,一见他的脸色,“嗤”了一声:“放心吧,这是阿权送的,不会坏了你杨家的清廉名声。”

    “我知道阿权嫁了个好夫君,对你这个姑母也很孝顺,可她现在是孙家人,又是妾,不能这么奢侈,要不然将来色衰失宠,日子会很难。她原本是个沉稳的女子,怎么嫁了孙策,也跟着孟浪起来了?”

    袁夫人“噗哧”一声笑了。“行了,只听说过有其父必有其子,没听说过有其夫必有其妾的。你想说我那弟弟就说,没必要这么遮着掩着。这些琉璃没你想象的那么值钱,阿权送我们一匣也不仅仅是为了孝顺你这个姑父。她是想让你做个榜样,帮着在长安打开销路。”

    “这一扇窗多少钱?”

    “市价一万,成本五百不到,不过这是秘密,担心你不肯收才说的,你可别说漏了嘴。”

    “利这么厚?”杨彪脸色微变,跟着袁夫人走回屋里,打量着那扇窗户,心里一阵阵的发紧。他出身世家,又做过司徒,知道这些看起来漂亮的琉璃其实充满了危险。荀在关中推行新政,大部分是模仿南阳,所作所为基本上都是跟着南阳来的,南阳造马车,他也造马车,南阳造纸,他也造纸,总之南阳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现在又出了琉璃,利润这么丰厚,荀没道理不跟进。

    可他要是真的跟进,那才是真的麻烦。按照正常的认识,价格卖一万,成本至少两三千,荀仿制肯定也是根据这个目标来,等他把成本降下来,造出琉璃,孙策已经把钱赚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大幅度降价,降到两千以下,孙策还有钱赚,荀却要亏得吐血,不仅赚不到钱,之前的投入也全打了水漂。

    对经济民生本来就很艰难的朝廷来说,这无疑是在放血。

    “怕了?”袁夫人似笑非笑。

    “我怕什么?”杨彪强作镇静,心里却有些打鼓。他转了转眼珠。“对了,刚刚出宫的时候遇到荀文若,他听说我明天和士孙君荣出游,也要同行。”

    “所以你明天肯定要喝酒,说不定哪句话就把这底价说漏了?”

    杨彪笑得很勉强。他知道夫人聪明,一点就透,但是当面被戳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袁夫人走到窗前,抚摸着那些一尘不杂的琉璃,忽然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一计,就是让荀文若不敢仿制?”

    杨彪眉头轻皱,抚着胡须沉吟不语。袁夫人说得有道理,这成本太低,低得不合常理,也许就是要让荀知难而退,不敢仿造,好让南阳来的商人独擅其利。能买得起琉璃的人其实根本不在乎这琉璃是两千还是一万,能在这样的窗户下读书静坐,不用忍受呛人的灯油味,一万也值,更别说省下来的灯油钱了。

    “你看,这件事无论你说与不说,都有可能中计。”袁夫人笑了一声,转身出去了,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弃官?德祖有家书来,说豫章已定,他打算在豫章建一座书院,请你去做祭酒,传授你杨家的学问,教化百姓。”

    杨彪心中一动,随即又觉得不妥。“我不去,你给德祖写回书时,让他也尽快回来。天子正是用人之际,他那个私相授受的太守还是别做了,回来正经入仕。”

    “私相授受?”袁夫人柳眉轻扬。“这么说,朝廷要讨伐孙氏父子了?”

    “这个……”杨彪斟酌着措词,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夫人的问题。朝廷没有讨伐孙策的实力,但这不代朝廷没有这样的打算。袁绍固然无法洗清矫诏的罪名,孙策也不是什么顺臣。他们父子占据荆豫扬三州,现在又将青徐收入囊中,就算再傻的人也知道他们已经继袁绍之后,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弘家杨家四世三公,忠义传家,就算不能为朝廷讨贼,也不能接受孙策的任命。但这句话他不能当着袁夫人的面说,否则等于指责袁术不臣,至少是有眼无珠,选择了孙策做继承人。

    “还是你自己给他写回书吧,我这个做母亲的管不了那么大事,我只关心他什么时候能成亲生子。这孩子,都是做太守的人了,还没成亲,就算封了侯,将来也没个人继承爵位,有什么用啊。”

    袁夫人一边唠叨着一边出去了,留下杨彪一个人在屋里发呆。

    荀走进司徒府中廷,士孙瑞迎面走来,两人差点撞在一起。荀很惊讶,侧了侧身体,目光越过士孙瑞的肩膀,见中廷人影绰绰,不免有些奇怪。

    “司徒这是哪里去?”

    “荀令君,你……找我?”

    荀心细,听出了士孙瑞的言外之意。他转身出门,示意士孙瑞门外说话。士孙瑞不解,却还是跟着他走。两人出了司徒府,并肩而行,各自的随从跟在后面十余步。荀注意到士孙瑞没有用司徒的车马仪仗,身边也只有两个随从,加上没有穿官服,看起来和一个普通官员差不了多少。

    “司徒,你这也太简易了吧?”

    “有什么关系吗?”士孙瑞笑笑。“要不请令君关照一个御史弹劾我,免了我这司徒之职吧,我也落得轻闲,说不定还能赶上为王子师送葬。”

    “司徒这是心有怨言啊。”

    士孙瑞拱着手,看着远处的南山。“不敢。我士孙瑞虽然不是什么俊逸之才,却也知道仕途沉浮,你来我往是人之常情,我放得下。只是觉得尸位素餐,浪费朝廷俸禄,却不能为朝廷分忧,心中有愧。本来有心自免的,又怕影响陛下名声,所以才打算等个合适的机会。令君,我们……”

    士孙瑞轻叹一声,神情落寞。“不知道尊叔慈明先生若在,看到今日之长安,会作如何想。我是累了,越来越看不懂这世道,不如归去。”

第1516章 牺牲

    “不会怎么样。”荀淡淡地笑着,神情从容中带着三分落寞。“家叔若在,年近七十,又能做什么呢?他当时想刺杀董卓,以为杀了董卓就能天下太平,如今董卓已经死了,天下却更乱。黄公琰失利,袁本初败亡,王子师抱恨而终,何伯求奋身一击,沦为阶下之囚。家叔若在,又能如何?”

    荀说着,心里却想起自己为天子谋划的计策,更加苦涩。当年叔父荀爽一心想杀董卓,他现在却不得不为董卓正名。他不知道士孙瑞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但这件事是瞒不住的,迟早会大白于天下,只希望士孙瑞能理解他的苦衷和无奈。

    士孙瑞沉默不语。同为党人,他能感受到荀的无奈。他不像荀、王允那样激进,曾几何时,他也觉得杀了董卓就能天下太平,所以才会参与王允的计划。他们如愿以偿,杀死了董卓,可是天下呢?太平依然遥不可期。

    他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袁绍会变得那么残忍,居然要杀自家人。为什么会变得那么急功近利,董卓未灭就与袁术内讧,派人争夺豫州。因为袁绍攻击袁术,导致袁术战死,孙策得以坐大。又因为黄琬、王允要支持袁绍,朝廷与孙策为敌,生生把孙氏父子变成了朝廷的敌人。

    然后,袁绍死了,接着王允也死了。他们的任务就是为孙策的崛起创造机会么?

    士孙瑞感慨万千,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良久才缓过劲来。“文若,你找我有什么事?”

    听到“文若”二字,荀心中一暖。士孙瑞比他年长一些,亦师亦友,一直都以字相称。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尤其是王允去世之后,年纪稍大的党人受到天子冷落,他却被天子重用,士孙瑞等人也和他疏远了,能不见面尽量不见面,实在见了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言必称令君,再也没人称他文若了。

    “有事相求。”

    士孙瑞转头看看荀。“有时间吗?找个地方坐坐。”

    “求之不得。”

    “去哪儿?”

    “南市新开了几家酒肆,听说宾客满门,很受欢迎。我们去那儿看看,顺顺尝尝新酒?”

    “好,坐你的车吧?听说你那车好,我还没坐过呢。”

    荀笑着应了,让随从去宫里调车,又对士孙瑞说道:“司徒,我们走两步吧。”

    士孙瑞笑了笑,没有拒绝。他与荀沿着宫墙慢慢地走着。三公府相去不远,到宫门这段距离是三公府掾吏最常走的路,宫里出来的,需要进宫的,络绎不绝,几步路的功夫就遇到了好几个。看到士孙瑞与荀并肩而行,路过的掾吏们神色各异,有惊有喜,很多人都自由的加快了脚步,还有上前行礼。

    不用说,半天之内,这个消息就会传遍三公府,然后又会通过不同的渠道传到不同人的耳中,整个长安的形势都会受到影响。

    他们走到宫门口,停下来说了好一会儿,鲍出才带着几个人赶着马车出来,虎贲郎史阿穿着一身便服,也夹在里面。士孙瑞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说。他们在宫门口站了这么久,天子肯定知道了。史阿就是天子的耳目,也是保护荀的剑客。

    两人上了车,马车沿着大道向西安门驶去。在车中坐定,关上车门,马车起动。荀向士孙瑞拱了拱手。“君荣兄,此外没有外人,有一件事要向你请教,还望君荣兄一吐胸臆。”

    “吃人的嘴短。虽然我还没吃到嘴,想必也是无法拒绝的。”

    荀笑笑,把自己最近为天子谋划的事说了一遍。士孙瑞知道荀找自己肯定有事,但他还是没想到荀会这么坦白,将这么重要的事合盘托出,神情不知不觉的凝重起来,抚着胡须,久久未语。

    荀也不催他,静静地等待着。士孙瑞是右扶风平陵人,平陵有诸多大姓,班窦韦宋都是大族,士孙氏是富户,家财亿万,但与仕途无关,在平陵很不起眼,甚至被人看不起,士孙瑞能够出仕是个意外。他的从叔士孙奋被跋扈将军梁冀杀害,梁冀死后,朝廷为了安抚士孙家,允许子弟为郎,士孙氏因此得以入仕。但士孙瑞能出人投地是因为他本人的才干。中平五年,凉州王国叛乱,攻陈仓,三辅震动,京兆尹盖勋募兵应战,士孙瑞以部曲为鹰繇都尉,力战有功,随后又协助王允平定董卓之乱,随后一步步升迁,四十余步便官至司徒。任大司农之前,他就是尚书令,算是荀的前任。

    这是一个能史,允文允武,对凉州也熟悉。如果他愿意协助天子西征,成功的希望又大了几分。就目前而前,荀最大的指望是皇甫嵩,但皇甫嵩年纪大了,又因为杀戮董卓满门影响了与凉州人的关系,韩遂、马腾忠诚堪虞,他需要为天子准备一个得力助手,士孙瑞无疑是最佳人选。除此之外,士孙瑞与王允的关系非常亲密,是王允能够成功除掉董卓的左膀右臂,付他以重任,也是对党人的安抚。

    “文若,你这可有点冒险啊。”士孙瑞不安的挪了挪身体。“朝廷宛如重病之人,西征却如人参,用得好固然可以养气延生,但用得太猛……无异于自寻死路。尤其是征召宗室这件事,啧啧,你这无异于手持火炬,坐于积薪之上,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文若,你这是自为牺牲,强行为大汉续命啊。”

    荀拱拱手。“君荣兄言重了。若能为大汉延命,我在所不惜。”

    士孙瑞打量着神情肃穆的荀,压低了声音,近乎耳语。“为什么?党人的愿意不是改朝换代吗?”

    荀沉默片刻。“君荣兄,党人的愿意不是改朝换代,而是天下太平。你设想一下,如果袁绍如愿,鼎立新朝,天下就能太平吗?”

    士孙瑞眼角抽了抽,什么也没说,只是哼了一声。他原本也是寄希望于袁绍的,但后来袁绍杀韩馥,废袁谭,逐何,与党人渐行渐远,他就不这么想了。正因为对袁绍绝望,他才和王允貌合神离,分道扬镳,外人不知道,荀却一清二楚,现在来找他,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见士孙瑞犹豫,荀再拜。“请君荣兄隐忍一时,助我一臂之力。君荣兄,既为大臣,又身处危世,不能坐视陛下以身赴险却无动于衷,总得竭尽所能,有所匡辅。不求功成名就,只求无愧于心。”

    士孙瑞叹了一口气。“好吧,你希望我做什么?”

    “其一,支持陛下西征。其二,助我说服杨公,请他出使关东。”

第1517章 双刃剑

    刘晔匆匆赶来,提着衣摆,快步上了台阶,来到天子身后。正负手远望的天子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刘晔一眼,笑道:“子扬,待会儿宗正要来,你谨慎些。”

    “哦。”刘晔一愣,随即也笑了,放下提着衣摆的手,又整理了一下袖子,将双手互搓了两下,搓下一些泥垢。他是光武帝之子刘延的后人,虽然是支系,除了在宗籍上有名字,表示他有皇室血脉之外,与普通百姓已经没什么区别,可是见到宗正,他还是要保持足够的尊敬。

    宗室虽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显然易见的好处,却是一种融在血液里的荣耀。况且他现在深得天子器重,将来立功封爵,光大门楣的可能性要比普通人大得多。

    “陛下刚刚回宫,又要习射?陛下,凡事欲速则不达,射艺尤其如此。”

    天子没有说话。刘晔也没有跟着再说。陈王入朝,一心想中兴大汉的天子自然不会让他冠绝天下的射艺闲着,请陈王为射师,每日习射不辍。不过天子习射略迟,又有些心急,动作很标准,力量增长也很快,但命中率却一直差强人意,比普通人好一些,却算不上优秀。凡事都力求尽善尽美的天子对此当然不满意,他抽出更多的时间来习射,可惜效果不佳。刘晔是近臣,知道天子心里着急,经常借机提醒他。天子大部分时候都会沉默以对,偶尔会回一句“时不我待”。

    刘晔知道,天子所说的时更多的是指孙策。孙策比天子大不了几岁,但崛起之快令人咋舌,现在又击败了曾经让朝廷看起来无法战胜的袁绍,实际控制的地盘比袁绍还要略胜一筹,天子不可能没有压力。更让天子焦虑的是不仅孙策本人武艺出众,他的弟弟妹妹也很出色,尤其是他的三弟孙翊和幼妹孙尚香,被人称为二将军、三将军,视为孙策将来之臂膀。孙尚香也随陈王习射,天赋过人,陈王亲口说过,孙尚香将来的成就很可能在他本人之上。

    面对这样的一个对手,天子压力很大。他没有兄弟,他只有一个姊姊刘和,刘和倒是愿意为他分担压力,可是一方面朝臣反对,认为贵为公主,舞刀弄剑的不合礼制,有辱皇家尊严,一方面刘和年龄已长,骨骼已成,练武太迟了,就算再努力,成就也有限。所有的压力都落在天子一个人的身上,天子难免有些焦虑。

    相对于他的责任来说,他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刘晔不是那些老臣,动不动就声色俱厉,用圣人的教训来迫天子就范,他更能理解天子的心情,也相信天子能够面对困难,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和历练。相比于圣人教训,他更愿意用实际行动来支持天子,为天子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有人为我出了一个主意。”天子考虑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他把荀的计划说了一遍,盯着刘晔的眼睛,有些焦急地说道:“子扬,你觉得可行吗?”

    天子一开口,刘晔就明白了他的纠结。这是一把双刃剑,既能为天子迅速召集起一支强大的力量,也带来了难以估量的危险。本朝之初,对宗室的管制就很严,后来帝位血脉数次断绝,要从支系中挑选嗣君,引发了数次朝政动荡,桓帝、灵帝皆以支脉登基,又是幼年即位,血脉既无明显的优势,支持者寥寥,无数人可能比他们更适合成为天子,所以他们对此也极为敏感,但凡有人有一丝嫌疑,绝不放过。

    黄巾之乱时,安平国、甘陵国人执安平王刘续、甘陵王刘忠响应起事,据说安平王刘续没有强烈反对,有顺应之意,没等平定黄巾,天子就诛杀了刘续。甘陵王因为关系特殊,又没有附逆的情节,免于一死,但也失去了王爵,后来过了很久,天子确认他没有异心才诏复国,但还是安排刘虞担任国相,严加看管。

    刘宠是另一个例子,只是结果截然不同,原因很简单:刘宠没有附逆的证据,却有强悍的武力,名声极好,得到百姓拥戴,灵帝虽然忌惮,却不敢轻举妄动,刘宠这才没有受到问责。现在召刘宠为宗正,一方面是借助刘宠的威信,以示亲亲之意,另一方面也是将他从封国调离,让他无法直接控制武力。

    刘宠远在陈国,天子尚且如此警惕,让宗室聚集在天子身边,成为统兵将领,天子还能安睡?

    刘晔眉头微蹙,似乎在紧张地思索,一句话也不说。天子很着急,几次想开口催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时间不长,刘宠来了,天子调整心情,请刘宠入座,寒喧了几句话,再次提出这个意见。

    刘宠听完,持着胡须,一动不动,像一块石碑。

    天子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平静,不表露出内心的复杂,眼巴巴地看着刘宠。他既希望刘宠能够支持这个建议,又怕刘宠支持。他与刘宠相处这么久,非常喜欢这位宗室老臣,也没感觉到经常有人在他耳边提醒的危险,还跟着他学射。可是此时此刻,这种感觉分外强烈。

    刘宠不仅有冠绝天下的射艺,而且有指挥作战的经验,他还和孙策过从甚密,如果他忠厚的面目之下藏着异心,他的威胁比任何都大。

    过了很久,刘宠躬身向天子施了一礼,缓缓说道:“老臣听说陛下最近习射甚是用心,已经用上了六十斤的战弓,还安排尚方在制作一石弓?”

    天子愣了一下,不明白刘宠为什么岔开话题。他点了点头。“是的,不过……”

    “陛下,硬弓能及远破坚,用之得法,的确有非凡之功,可若是力不有足,勉强用之,则不仅不能命中,反倒可能带来伤害。一旦筋骨受伤,射艺尽废,徒留痛楚,得不偿失。况陛下万乘之躯,习射以观德,而非效匹夫之勇,取上将首级于万军之中。恕臣直言,射远破坚,纵使百步穿扬,亦非陛下之鹄。故圣人云: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施政如此,射艺亦然。臣愿陛下循道而进,潜龙勿用,切莫揠苗助长,亢龙有悔。”

    天子品味了一番,微微颌首,欠身施礼。“皇叔祖老成之言,朕受教了。”

    刘宠还礼,沉默了片刻,又道:“陛下,臣听说,镇北将军最得意的武艺不是射艺,也不是破锋七杀,而是一种拳法。这种拳法虽不能上阵,却能活动气血,调节筋骨,使人身强体健,如果练习有成,对长短步骑皆有助益,颇合老子无为而无不为之妙。臣以为,陛下与其苦练与人搏杀之技,不如学此拳法。”

    天子兴趣大增。“皇从祖会此拳法吗?”

    刘宠摇摇头。“臣本来打算学的,来了京城,就没机会了。”

第1518章 刘晔进计

    天子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陈王,在殿下走廊上来回踱步,权衡利弊,不时抬手敲敲脑门。

    陈王避而不论,是鉴于他的身份敏感,支持也不好,不支持也不好,但是他以射艺为理由,提醒天子这么做的危险,实际上表示了反对意见,而且间接地反对了他对武艺的执着。身为万乘之尊,习武强身,射以观德,这可以理解,但你想做个冲锋陷阵的勇士,那就是舍本求末,完全偏离了方向。

    天子未必同意陈王的意见,但他感激陈王的忠诚和关爱。如果陈王不关心他的成败,又何必费这么多口舌,直接反对就是了。

    毕竟都是光武帝的子孙,身体内流着同样的血脉,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为中兴大汉出力的。十几个封国,数以万计的宗室子弟,如果再加上那些已经不在宗籍之内却仍然认可自己是刘氏子孙的人,总数可能超过十万。这是一支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关键是怎么用好这些力量,而不是被这些力量所伤。即使姓刘也难保良莠参杂。有一心为公的,就会有包藏祸心的,觊觎帝位,想趁着这个机会位登九五的人也不少刘焉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曹操报告说,刘焉在绵竹造作乘舆,不臣之心昭然。

    天子来回踱了好一会儿,这才注意到刘晔还在,不禁笑了一声。“子扬,我明白你的苦衷。你如果觉得不便启齿,不一定要发表意见。”

    “谢陛下体谅。”刘晔轻声笑道:“不过,臣还是想提醒陛下一句。”

    “说。”

    “为陛下建此计者,乃是真正的大才,用意深远。他不仅为陛下指出了一个计策,更为陛下提供了一个权衡利弊并做出选择的机会。不管最后陛下是否召集宗室,陛下都有所收获,而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刘晔顿了顿,又道:“陛下,这种人才堪当帝师,陛下宜敬之信之。”

    天子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刘晔。他很惊讶于刘晔的这番话。以刘晔的聪明,他不可能猜不出是谁的建议,但他还是这么说,正说明他识大体,并不是别人以为的那样只顾争宠,不顾大局。

    “子扬所言甚是,我亦有此意。”天子转了转眼珠。“那么……”

    “陛下,陈王其实说得已经很清楚,量力而行。”

    “是的,我也能理解他的意思,那么……该怎么做?”

    “陛下,量力而行。”刘晔又说了一遍,特意放慢了速度,一字一句。

    天子眨眨眼睛,忽然明白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老子云:知人者智,知己者明。这件事的确不能急,要缓缓图之。”

    刘晔也笑了。“陛下,陈王老成谋国,他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对,天子之剑,不在战场上斩将擎旗,而是破旧立新,因时而动。有利于时者,祖宗虽无,亦可行之。无利于时者,祖宗虽有,亦可破之。然此中分寸正如习射,须得左右均衡,目的明确,不偏不倚,才能一箭中鹄。又时时习之,张驰有度,或是洞甲破骨,或是一触而落,随心所欲,斯时方可谓大成。”

    天子恍然大悟。他感激地看了刘晔一眼。“还是子扬看得透澈,我毕竟还是差了一层。”

    刘晔笑道:“陛下是当局者,臣是旁观者。”

    天子哈哈一笑,过了一会儿,又道:“你现在也不是旁观者了,这局大棋,非我一人能弈,还需要诸君协助。我听说荀令君与张有约,为一生之敌,子扬,你当与谁为敌?”

    刘晔想了想。“臣与鲁肃相识,可与他一争高下。”

    天子摇摇头。“鲁肃方面之任耳,不足与子扬为敌。”他转身看看刘晔,咧嘴一笑。“唯郭嘉可。”

    刘晔笑道:“那臣必胜无疑。”

    “为何?”

    “孙策不过是江东一匹夫,世以卖瓜为业,略知小智,对治道一窍不通,充其量不过是一匹猛虎。陛下乃皇室贵胄,天生聪明,却是一头真龙。臣得附龙尾,岂是郭嘉可比?”

    天子笑了两声,又有些无嘲地说道:“只可惜,我只是一头潜龙,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一飞冲天的机会。且孙策亦非猛虎可比,他是真正的凤鸟,若非如此,袁绍又怎么会一败涂地。子扬,戏言可尔,轻敌则是用兵大忌。”

    “陛下说的是。”刘晔也收起笑容。“不过,臣以为陛下谨慎则可,沮丧则大不可必。老子云: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且犹此,而况于人乎?”

    天子点点头,示意刘晔接着说。

    “孙家出身寒微,麾下将领亦以寒门为多,这些人大多没有家族支持,甚至是孤身一人,既没有争权夺利的实力,也无权利可以争夺,大敌当前,只有众志成城才能活下去。所以闻战则喜,人人争先,这就是孙策战必胜、攻必克的原因所在。反则袁绍则不然。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支持他的不是颍川名士就是冀州豪强,几乎每一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个或几个家族。外无强敌,内有派系,争斗在所难免,内忧甚于外患,这就是袁绍失败的原因。陛下想想,孙策与袁绍交战,袁绍何曾有一次兵力占优?”

    天子若有所思。“是啊,袁绍总兵力十余万,但他每次与孙策对敌,多是两三万人。就连这十余万人渡河都是分成两次。”

    刘晔伸出手,张开五指,又慢慢攥紧。“兵法有云:兵宜合不宜分,合则胜,分则败,袁绍每次都以一部应敌,而孙策则每次都全力以赴,是以龙渊斩义,黄水擒审配,官渡败袁绍。若袁绍没有分兵颍川,一心一意取浚仪,何至于此?袁绍非不知兵,其麾下郭图、沮授也是才智之士,为何出此必败之计?无他,汝颍系与冀州系内斗也。”

    天子慢慢地向前走着,微微侧着脸。刘晔跟在后面,轻声细语地解说。

    刘晔稍微等了等,又接着说道:“如今袁绍败,孙策独占五州,山东无人能制,强弱易位,内外形势皆有变化。据臣所知,孙策以南阳起家,得颍川之助,占据豫州,又取扬州,得吴会世家之力,如今又取青徐,其麾下文武派系壮大,争斗在所难免。仅以统兵之将观之,则荆州有周瑜,南阳有黄忠,洛阳有鲁肃,任城有太史慈,青州有沈友。陛下观此数人,可有察觉?”

第1519章 舍己从人

    两人走到西廊下,天子仰头看着即将落山的夕阳,眼神熠熠。

    “子扬,我明白了。今日之孙策,便是昨日之袁绍。今日之袁绍,便是明日之孙策也。”

    “陛下所言甚是。此即一阳来复,否极泰来之义。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此强弱胜负转换之机也。陛下固不能一纸诏书而爵禄废置,生杀予夺,亦不必妄自菲薄,束手俯首。当项羽以霸王自诩,分封天下之时,谁会想到仅仅五年之后便是汉家天下?”

    他转身看向刘晔。“如今强臣擅兵,大汉垂危,新莽之祸在即,刘氏子孙可用乎?”

    刘晔道:“凡事皆有利有弊,譬如丹砂,有人服之登仙,有人服之暴毙,岂能一概而论?臣不敢说所有人都如陈王一般忠心无二,但臣相信也不会是每个人都像刘焉一样图谋不轨。忠奸善恶,唯陛下辨之。”他顿了顿,又道:“臣以为,果真有如刘焉之辈也当囚于京师,而不是散于四方。”

    天子眼珠一转,盯着刘晔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子扬,慎言之。虽说因时而变,但不必授人以柄,该做的去做就是了。”他挠了挠眉心,又道:“计是好计,只是用起来有些麻烦,须得仔细斟酌才行。若是天下骚动,宗室疑忌,反而不美。”

    “臣有一计。”

    “说。”

    “中平以来,无年不战,百姓流离失所,户口相讹。孙策平定袁绍,山东粗安,也算是一件难得的喜事。陛下可趁此改元,以示向治之心,召宗室入朝,辨忠奸强弱,分别处置。再命天下上计,宗正亦检讨宗籍,从中选举可用之才,荐于朝廷。”

    “改元?”天子沉吟片刻。“说得也是,中平六年,初平也已经六年,的确该改元了。不过,要想改元,先得安抚住孙氏父子。要不然,唉……”

    见天子情绪又变得低落起来,刘晔笑了。“陛下,刚才陈王提到的拳法,臣也有所耳闻。”

    “是吗?”

    “臣听人说,孙策名其拳法为太极,心法倒也不复杂,其中有八个字,舍己从人,借力打力。”

    “舍己从人,借力打力?”天子沉吟了片刻,点点头。“果然大道至简。不过,知易行难,要做到舍己从人,何其难也。”

    “所以圣人才言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舍己从人,近乎毋我。”

    天子笑了笑,思索片刻,叹息了一阵,又道:“你和鲁肃有书信联络么?”

    “最近比较忙,他又一直在作战,行踪不定,无从联络。”

    “现在他镇守洛阳,可以联络了。”天子挠挠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子扬,我听说郭嘉不仅负责军谋处,还有斥候营,负责四方细作。你既与他为敌,亦不可孤身作战,尽早物色人选,组建类似的机构。嗯,就叫秘书台吧,你为秘书令,如何?”

    “陛下,荀令君有类似的属下,尽忠任职,似乎不必……”

    “他负责大政,当博,你负责军事,当秘,各司其职,互通有无。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令君商议。”

    刘晔皱着眉头沉默片刻,点头答应。“唯。”

    昆明池畔,杨彪和士孙瑞拱着袖子,并肩而立。不远处就是牛郎的石像,翘首东望。池边有不少人正在钓鱼,还有一些孩子在水里游泳,盛夏七月,戏水是最好消暑方式,他们玩得很开心,一次次从旁边的假山上跃下,溅起水花无数。

    “往年雨水多的时候,水面比现在还高,可以漫过那片乱石。”士孙瑞说道。杨彪静静地听着,一声不吭。原本以为荀也会来的,可他们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了,荀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士孙瑞接着说道:“那时候没人知道水其实很浅,从上面跳下来只有一个结果,摔得头破血流,甚至有直接摔死的。”

    杨彪一惊,回头看了士孙瑞一眼,重新看了过去。“那现在怎么没事呢?”

    “京兆尹府收到报告后,派人看管此处,禁止游戏,但还是拦不住,谁拦得住孩子呢,他们天生就喜欢冒险的,所以总有人偷着跳,也就总有人受伤。有人提议将水面下的假山挖去,但很快就有人反对,那座假山是孝武帝时所建,传承至今。上林苑本是皇家禁苑,朝廷体恤百姓,开放上林苑让百姓耕种本是皇恩,如果因为百姓少年无知,毁了假山,未免本末倒置。”

    杨彪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静听下文。

    “后来文若不知怎么的听到这消息了,他让人测试了水深,然后选了一个适合的地点,又在上面建了一道围栏,围栏有个缺口,从缺口处跳下来就没事,翻过围栏跳的就有危险。”士孙瑞看着那些鱼贯跃下的身影。“所以你看,文若只是选了一个更安全的方向,就保全了孩子们的乐趣,又没有动假山的根基。”

    杨彪笑道:“所以君荣也准备做一道围栏了?”

    “只有我是不够的。”士孙瑞转身看着杨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如果四世三公的弘农杨家袖手旁观,仅凭我们几个,又能做多少呢?”

    杨彪笑着摇摇头,慢慢向前走去。士孙瑞跟了上去,两人并肩而行。脚下是一条青石铺成的小径,长安废弃太久,朝廷多事,几十年也许都来不了一次,这里虽然有官员负责,也大多懈怠,青石之间长出了草,将青石顶起,原本平整坚实的道路现在变得坑坑洼洼,有些青石断了,有的干脆不见了。

    “君荣,并非是我推脱,而是我内有袁氏之妻,外有附逆之子,无以自明……”

    “文先兄,到目前为止,孙氏父子并无不臣之迹,即使是袁氏,有不臣之心的也只是袁绍,其他人并未受到牵连。”

    “孙氏父子占居五州,谁还信他是忠臣?是朝廷承认他们占据五州,还是他们拱手让出四州?”

    “他们能主动让出四州当然更好,实在不行,只要他们能够维持名义上的忠诚,朝廷也可以承认现实。”

    杨彪惊讶地看着士孙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半晌,他问道:“为什么?”

    “欲取先予而已。朝廷暂时无力征讨,只能以退为进,稳住孙氏父子,缓缓图之。”士孙瑞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朝廷要平定凉州,天子可能会御驾亲征,以战养战。若火德不灭,天佑大汉,数年后凉州平定,天子也在战场上磨练了自己,或许有与孙策一战之力。”

    杨彪勃然大怒。“是谁这么轻狂,数年间能平定凉州?凉州三明打了几十年……”

    “那就再打几十年,总比坐以待毙好,你说对吧?”

    杨彪无语,过了半晌才慢慢恢复平静。“那我能做什么?”

    “出使关东,尽可能稳住孙策父子。如果能取回一州数郡当然更好。如果不能,那就争取一些钱粮物资,助陛下西征。朝廷做出这么大让步,就算不指望孙策投桃报李,总得换回点好处。”

第1520章 风雨欲来

    安邑,盐池。

    夏天是产盐的最佳季节,盐的产量如何,甚至比秋收还要重要。历任太守都对盐池的生产非常关注,贾诩也不例外。站在盐田之间,看着雪白的盐堆,他晒得微黑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欣慰。

    郡丞王敞快步走了过来,满脸笑容。“明府,大喜啊,大喜啊,到今天为止,今夏的盐产量已经达到往年的份额,接下来都是增产,粗略估计一下,今年也要增产三成左右。”

    贾诩一声叹息。“这有什么高兴的,盐增产,是因为雨水少。雨水少,庄稼就要欠收,这盐再多,也不能当米吃啊。若是能换到粮食还好,换不到粮食,今年冬天就难熬了。”

    王敞很尴尬,附和了几句。一抬头,脸色微变。“明府,坏了,乌云来了。”

    贾诩转身一看,见一辆马车在远处停住,风尘仆仆,连拉车的骏马都低着头,看起来非常疲惫。马车很眼熟,也很豪华,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认出主人是谁。贾诩微微一笑,将手里的公文交给王敞,示意他去忙,自己向马车走去。

    贾诩刚刚在马车前站定,车门就拉开了,露出蒋干笑嘻嘻的脸。贾诩还没说话,一个娇俏的身影从里面钻了出来,向贾诩施了一礼,笑眯眯地向远处去了。贾诩上了车,在蒋干对面坐定,端起案上的酒杯先呷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露出惬意的笑容。

    “这次来得有点慢啊,是不是美人恩难消受?”

    “老不正经。”蒋干哈哈一笑,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今年盐田产量如何?日子好过了吧?”

    贾诩将杯中果浆一饮而尽,自己取过案上的浆瓶,晃了晃,眉头微皱。“就这么点了?”说着,弯腰打开夹柜,又里面又取出一瓶,拉开车门,对不远处的从吏叫道:“拿去给王郡丞,就说蒋君请客。”

    “嘿,谢过蒋君。”从吏满脸堆笑,抱着被冰沁得透凉的浆瓶,飞也似的去了。

    蒋干一动不动,看着贾诩将剩下的小半瓶浆倒在杯里,心满意足的啜着,无奈地笑了笑。“河东本是首善之地,你这西凉强盗做了几年太守,如今也是盗贼公行,大白天的就抢东西。”

    “是啊,除非你把这随时制冰的法子告诉我,否则我会一直抢下去,什么时候兴致来了,连你蒋子翼都给抢了,看孙将军会不会来兴兵讨伐。”

    “你这是吃定了孙将军来不了,是吧?”

    “不敢。”贾诩微笑着,“他有比这大得多的麻烦要应付,他需要我这个朋友,应该不会在这时候与我反目成仇。”

    蒋干嗤了一声。“你是朋友吗?”

    贾诩笑而不语,慢慢将杯中的果浆品完,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散去。他看了一眼窗外,董青的身影在远处的人群中若隐若现。她穿的是一身越布制成的单衣,洁白如盐,柔软顺服,将她矫健秀美的身体衬托得玲珑毕现。凉州女子性格开朗,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在盐田里散着欢,笑声如铃。

    贾诩收回目光。“他们以为董公正名为条件,我无法拒绝。”

    蒋干不置可否。他从黾池而来,已经见过董越,知道朝廷的计划。贾诩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并不意外。牛辅是董卓的女婿,董越、胡轸是董卓的旧部,他们不可能拒绝朝廷的提议,安于这尴尬的现状。贾诩是凉州人,是董卓的故吏,但他毕竟不是董卓的旧部,也不掌握兵权,没有了牛辅、董越的支持,他什么也干不了。

    “他们还说,愿意为段公正名。”贾诩露出无奈的苦笑。“这一点,我更无法拒绝。”

    蒋干眼神微缩,连心跳都有些加快。为董卓正名,只能吸引牛辅、董越等人,对贾诩有约束,但无法让他俯首听命。可是听到这个消息,他知道最后一线希望也落空了。身为段的同乡和后辈,贾诩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何况他本来也没多少选择。

    “我理解。”蒋干举起杯子,向贾诩示意了一下。“为段公贺。”

    “多谢。”贾诩坐直身子,向蒋干还了一礼,神情庄重。

    “能猜出这是谁的计策吗?”

    “不好说。朝廷大义尚在,定都关中后,主动前往关中效力的人很多,河东太守府每年都有上计吏被朝廷留下,只是孙将军击败袁绍之前,以王允为首的老党人占据朝廷,这些后进难以出头。现在袁绍死了,王允也死了,黄琬投降了,朝中的老党人受到重创,少壮出头,有很多人我们可能都没听过。子翼,孙将军击败袁绍,山东形势逆转,朝廷形势也跟着会有重大变化,你要小心些。”

    蒋干笑了一声:“怎么,有人要对我不利?”

    “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蒋干嗯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安。身为孙策的代言人,他长年来往于敌境,如果说有人想斩断孙策的触角,对他不利,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贾诩既然这么提醒他,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又或者感觉到了某种异常。以贾诩的性格,他就算知道有人想杀他,也不会说得太明白。

    蒋干主动转换了话题。“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进攻匈奴人。于扶罗战死在颍川,美稷的匈奴王庭已经乱了,听说各部正在召集人马,准备秋后大战。等他们打得差不多,我们再出击,如果可能,会将匈奴人赶出塞。”贾诩不紧不慢地说道:“匈奴人入塞太久了,如果不趁现在制服他们,以后必是心腹大患。”

    蒋干点点头。“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贾诩迎着蒋干的目光看了片刻,无声地笑了。“子翼,你得到孙将军的授权了吗?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到孙将军手中,就算是,他也来不及回复你。”

    蒋干笑了。“不瞒你说,我的确还没有收到孙将军对新形势的应变措施,不过,很久之前,我指的是负责与你接洽时,他就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蒋干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贾文和提出的要求,紧急时毋需请示,可与不可,我自行决断。”

    贾诩眉梢轻颤,欲言又止。他沉默片刻,轻笑道:“子翼,请代我谢过孙将军。”

第1521章 经济战争

    贾诩想要军械,甲胄、刀矛、箭矢,他都要,尤其是箭矢。与匈奴人作战,弓弩是必备武器,箭矢的消耗惊人,如果没有足够的储备,那就只能用人命填。凉州军远离故土,兵力补充困难,损失大了,他们会直接被打残。即使征发并州人从军,他们也需要保持凉州人的数量,否则主客易位,他们随时可能被并州人打倒。

    这是悬在凉州人头顶的一把刀,即使贾诩也无法解决。如果不是担心损失太大,他们也不会等到现在。于扶罗、去卑率精锐骑兵助战时,他们就打算动手了。但那时孙策自己也很紧张,根本不可能给他们多少支持。况且他们也担心孙策战败,袁绍得胜,他们会遭到匈奴人的报复,刚吃下去的好处又得吐出来。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袁绍败了,于扶罗还死了,匈奴人失去了靠山,发生内讧,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但有两点要有言在先。”蒋干稍做思索,就给出了决定。“其一,我们可以提供一部分南阳产的军械,但主要还是此次作战缴获的袁军军械,即使是南阳产的军械也不是最新的,而是替换下来的旧式军械,肯定比你们现在用的好,但不是最好的。”

    “没问题。”贾诩一口答应。南阳军械冠绝天下,而且更新换代很快,即使是淘汰的军械也比其他地方的军械好。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每一次升级换代肯定有进步,但进步也没大到无法弥补的地步,对他来说,现在要解决的是有和无的问题,而不是好与最好的问题。“不过,我希望你们能提供最新淘汰的。对我们来说,哪怕少死一个人都是好的。”

    “这个我可以保证。”

    贾诩满意的点点头。“谢过子翼,还有呢?”

    “其二,我们要求你们用战马来换。”

    “我们……”

    “我知道你们现在没什么战马,我说是战利品,打败匈奴人之后缴获的战马。”

    贾诩眉头微皱。“子翼,不是我推脱,只是这件事我的确无法保证。我们当然希望大获全胜,但行军作战,又是与匈奴人作战,击败他们难度不大,可是能得到多少战利品,这实在说不准。我现在答应你,将来拿不出来,怎么办?”

    蒋干笑了。“如果没有把握,你贾文和会下这么大的本钱?”他抬起手,示意贾诩不要着急。“如果战利品不足,就拿你们夺取美稷牧场之后养的马抵账,按年付利息就行。文和,你们养马总不会不卖吧?我们可能不会出最高的价钱,但是我们敢说你们肯定不会亏。”

    贾诩咂了咂嘴,苦笑两声。“好吧。我也有两个要求。”

    蒋干笑笑,对此早有预料,一点意外的感觉也没有。

    “其一,并州牧场有限,远不如凉州、幽州,短时间内,我们能提供的战马数量有限,我希望能用铁料支付一部分,免得拖欠时间太久,耽误了孙将军的事,也让我们背负的利息太重,还不起。”

    蒋干歪了歪嘴。“你是不是希望我们派工匠到河东来,还能节省来回运输的费用?”

    “那当然更好了……”

    “你想得美!就算建工坊,我们也不会在河东建,这件事你别指望了。”蒋干语气坚决,斩钉截铁。“即使孙将军答应,我也会强烈反对。”

    贾诩伸手指指蒋干。“你啊……”

    “别废话,用铁支付可以,建工坊的事免谈。还有一个要求是什么?”

    贾诩有些犹豫,半晌才道:“我希望孙将军控制海盐进入关中的量,给我留点余地。今年盐多产了近三成,并州和河东肯定消耗不完,冀州我是打不进去,凉州又太远,我能指望的只有关中。可是如果孙将军的海盐大量进入关中,我可能连本钱都收不回来,更别说赚钱了。关中人口有限,对你们来说无足轻重,却有可能救我一命。”

    蒋干沉吟了片刻。“这个有点问题。文和,我也跟你透个底。我们的海盐经销也遇到了一些问题,急需向关中和凉州渗透。此外,朝廷出了一些损招,坑了我们不少钱,我们正打算还击,海盐进关中也是其中一项。这时候把市场让给你,影响的人太多。”

    贾诩抚着胡须,苦笑不已。“我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盐增产,卖不掉。粮食减产,我们要从外地买粮,这一进一出,反倒亏了一大笔。”

    “经济民生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别说你增产三成,就算是增产一成都有可能影响整个盐价。不过你也别着急,比起我们的海盐来,河东这点盐不算什么大事情,军谋处肯定有办法解决,只是调整起来比较复杂,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那就拜托子翼了。”贾诩拱拱手,向蒋干致谢。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贾诩又有意无意地问道:“子翼,朝廷出了什么样的损招,居然能坑到你们的钱?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蒋干瞅瞅贾诩,哼了一声:“你放心,这便宜不是这么好占的,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让他十倍吐出来。”

    贾诩哈哈大笑,催促蒋干快说。蒋干也没瞒着,反正贾诩迟早会知道的。他就把关中强行提高丝帛价格,逼得南阳商人没法做生意的事说了一遍。贾诩眉头一挑,笑了一声。蒋干停住,打量着贾诩,贾诩本不想说,可是见蒋干盯着他,只好咳嗽了一声。

    “子翼,你有没有想过,朝廷积囤那么多丝帛干什么?”

    蒋干眼神微闪,示意贾诩接着说。

    “朝廷缺粮、缺钱、缺布、缺人口,可以说什么都缺,现在最大的开支是两项:养兵,养官,皇甫嵩、遂、马腾、吕布四人共有大军五六万人,关中总共才多少人口?我估计不到十万户,相当于两户养一兵,已经不堪重负。那官呢?你别忘了,那可是一个完整的朝廷,内朝外朝,三公九卿,一个也不缺,每年需要多少钱粮?就算天子节省,百官俸禄减半,我们说得少一点,朝廷开支相当一万兵,这是少不掉的。关中就这么多人口,如果横征暴敛,户口流亡,无异于雪上加霜,所以朝廷不仅不敢轻易加赋,不时还要减赋,那么大的钱粮缺口怎么办?只能想办法从其他地方弄钱。为什么别的都没事,偏偏是丝帛?因为丝帛利润最高,是最受西域欢迎的商品。”

    贾诩说完,笑眯眯地看着蒋干。“你们要想报复朝廷,很容易。”

    “怎么个容易法?”蒋干笑眯眯地说道。

    “哈哈哈……”贾诩大笑,伸手拍拍蒋干。“子翼,你懂的。”

第1522章 精神控制

    蒋干没有答复贾诩。他已经向汝南报告了关中的情况,相信孙策会做出反应。经济民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孙策怎么处理,他不清楚,但是他清楚一点,贾诩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精明人物,他的建议不是为了孙策考虑,而是想做鹬蚌相争的渔翁。

    到目前为止,对以贾诩为首的凉州人该怎么处理,一直是蒋干工作中的重点,他既要保持联络,不让其他势力轻易插手,又不能让这些凉州人吃得太饱。吃得太饱,他们就更不愿配合孙策的行动了。

    丝帛是西域最近欢迎的商品,这是一个长期的丰厚收益,不可能轻易给贾诩。且孙策正在谋划海上商路,一旦成功,不管是关中还是并州,都很难从丝帛生意中受益,现在把这个利益给了贾诩,到时候再让他吐出来就难了。升米恩,斗米仇,这种事他见得太多了,凉州人可不是什么推己及人的君子。

    蒋干在安邑住了两天,和贾诩反复磋商,确定了基本意向。贾诩安排人带着礼物赶往汝南,和孙策商量具体的事宜。蒋干只负责原则性问题,具体的价格、数量要由其他人来决定,像这种规模的交易最后还要孙策本人签字认可。

    两天后,蒋干离开了安邑,返回长安。

    送走蒋干,贾诩上车回城。他疲惫不堪。和蒋干谈判两天,看似谈笑风生,气氛融洽,其实颇费思量,不亚于经历一场激烈的战事。秋天这场战事关系到凉州人能不能在并州站稳脚跟,更关系到他还能不能控制牛辅、董越,他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

    到了太守府门前,还没下车,贾诩就看到了太守府前的骑士,叹了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来。拉开车门的一瞬间,他就像换了一个人,精神抖擞,中气十足,大步流星地进了门,穿过前庭,来到中庭。

    牛辅坐在堂上,他的亲信胡赤儿按着刀站在一旁。看到贾诩进来,牛辅大笑道:“文和,你可回来了,快快快,把好酒拿出来,我一路从晋阳赶来,又渴又饿。”

    “朝廷没有赏赐你一些御酒?”贾诩不紧不慢地笑道:“董青刚刚走,我可听说朝廷赏了董越不少好东西,应该不会对你们区别对待吧?说起来,你是董公的女婿,你的夫人可是董家仅存的血脉,就算区别对待,也该是你厚他薄吧。”

    牛辅抚着乱糟糟的虬须,尴尬地笑了两声,推脱道:“文和,朝廷穷得都快当裤子了,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就算有好东西,不还是州郡进贡的么。你想想看,现在还向朝廷进贡的都有谁,交州、益州、幽州,最多再加个荆州,能有什么好东西?”

    贾诩上了堂,入座,吩咐人取酒食招待牛辅。牛辅自知理亏,先自饮三杯,这才涎着脸,向贾诩打听和蒋干谈判的经过。

    牛辅本来以为蒋干会去晋阳,后来收到蒋干的消息,说事情多,时间紧,就不去晋阳了,所有的意见都由贾诩转达,他有些慌了神,这才亲自从晋阳赶来,三天时间赶了一千里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见着蒋干。蒋干就在他赶到的时候走了,巧得让人觉得蒋干就是不想见他。

    这让他非常担心。

    董越驻扎在弘农,和孙策的关系一向很近,后来连女儿都嫁给了蒋干。贾诩一直代表凉州人和孙策谈判,唯独他这个董卓的女婿因为驻扎在晋阳,离得比较远,和孙策打交道最费事。贾诩、董越见蒋干三次,他才能见蒋干一次。这次情况特殊,如果谈崩了,也许以后就再也见不着蒋干了。

    贾诩没有搭理牛辅。情况肯定是要通报的,可是让牛辅紧张一会儿没坏处。

    见贾诩不搭理他,牛辅更加不安起来。他讪讪地放下酒杯,一手扶案,一手抚额,咬咬牙,还是从怀里抽出一张清单,起身走到贾诩面前,双手递上。

    “文和,你看看,这就是朝廷的礼单,是不是太寒酸了?”

    贾诩没有接,只是瞟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寒酸是寒酸了些,不过以朝廷眼下的情况,这也算是很有诚意了。董越还没你多呢。”他伸手在上面点了点。“这几件都减半了,这几件根本就没有,看来朝廷还是很看重你这个董公女婿的啊。”

    牛辅很尴尬,见贾诩不接,只好又收了回去。不过听说董越得到的赏赐没有自己的多,他还是松了一口气。贾诩看得真切,又接着说道:“元义,朝廷现在很困难,入不敷出,你不能拿他们和孙伯符比。如果不是王允那些人死了,你连这些都拿不到。”

    “这倒也是。”牛辅神情稍缓,愤愤不平。“随董公以来,与那么多关东人打过交道,真把我们当人的也就是孙将军了。虽然李蒙、王方他们被他击败,近两万凉州人死在他手上,可是他赢得光明正大,我们输得心服口服。不像王允那伪君子,表面上奉承,背后里捅刀子。还有吕布那匈奴狗,我饶不了他。”

    贾诩看着牛辅咒骂王允、吕布,既不帮腔,也不阻止。牛辅除了是董卓的女婿,并无其他出众之处,别看他现在骂得痛快,真让他为董卓报仇,他根本就没那个胆。他任并州刺史这么久了,也没看他报复王允或者吕布的家族。从心眼里,他就不敢和王允、吕布为敌。

    这也不是坏事,他越是紧张、恐惧,越是容易控制。

    牛辅骂完了,对关东人的仇恨和恐惧也重新占据了情绪。他不安地看着贾诩。“文和,你说董公都死了三年多了,朝廷一直没提给董公正名的事,怎么现在突然提这事,就因为袁绍、王允死了?”

    “袁绍、王允死了只是一方面,你别忘了,吕布还在呢,董公可是他亲手杀的。朝廷为董公正名,他心里能舒服。”

    “那又为了什么?”

    “自然是因为你占着并州。”贾诩笑笑。“没有地盘,没有实力,你看朝廷会怎么处置你。你最近这肚子也是越来越大啊,看来晋阳油水不少。如果朝廷杀了你,说不定又可以点一次天灯。”

    牛辅激零零打了个冷战,脸都白了。他讪讪地说道:“文和,这玩笑可开不得,太人了。你赶紧说说,这朝廷为什么突然改了性子。我们虽然占着并州,可是没钱没粮,皇甫嵩、吕布真要来找,我们可不是对手。”

    “你放心吧,朝廷暂时还不会对付我们,他们有更大的麻烦要对付。”

    牛辅转了转眼珠。“孙将军?”

    贾诩点点头。“朝廷有大义,孙将军有实力,他们一时半会儿很难分出胜负。朝廷想集结幽并凉益四州,对孙将军形成包围……”贾诩突然心中一动,豁然开朗。

    他明白朝廷想干什么了。

第1523章 贾诩的手段(求推荐!)

    见贾诩突然停住,牛辅等了一会,还是没忍住。“文和,包围之后呢?”

    贾诩抬起头,看着眼神迷茫的牛辅,暗自叹了一口气。此人真是颟顸,包围了还能怎么的,当然是围而歼之。不过,这个计划就算不是想当然,至少也是相当冒险,和孤注一掷没什么区别。这些少壮派啊。贾诩心里一声叹息,脸上却平静如水。

    “元义,如果有机会回凉州,你想回去吗?”

    “当然要回去。”牛辅不假思索。“凉州是家乡,并州再好也不如凉州自在。在这儿天天提心吊胆的,睡觉都得睁着眼睛,太难受了。怎么,有机会回去?”

    “我只是问问,如果你想回去,我就帮你留意着,也许有机会。皇甫氏是安定大族,我们想平安无事的穿过安定太难了,若是赶走匈奴人,从朔方去武威,可以绕开安定。如果你能先成为武威太守,还可以派人在武威做好接应的准备,就更稳妥了。”

    牛辅眼珠一转,脸上笑容更加灿烂。“文和,你就是武威人,如果我能成为武威太守,一定不会亏待你贾家,当然了,还有段家。可惜忠明(段煨)死了,要不然……”

    看着牛辅一脸假惺惺的伤心,贾诩心中暗笑。西凉诸将可不是一团和睦,董卓在的时候还能保持团结,董卓一死,他们就一个不服一个,都想做首领,如果不是有生存危机,他们可能早就互相开打了。一群胸无大志的莽夫,什么也指望不上。既然他想回去,那就让他回去好了。

    “凉州虽是家乡,但也不怎么太平,尤其是有韩遂在,你要想在武威立稳脚跟,还要想点办法。韩遂是个名士,在羌胡中颇有威信,你如果没有帮手,迟早要被他们生吞活剥,尸骨无存。”

    牛辅深有同感,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我也有帮手啊,文有你贾文和,武有董孟超(董越)、胡文才(胡轸),还有孙将军那个财主,我怕韩遂?”

    “我和孟超、文才肯定会帮你,这不用说,孙将军却不好说,你别忘了,阎行可在孙将军的麾下,而且孙将军刚刚又欠了韩遂一份大人情。”

    “什么人情?”

    “韩银死了,就在官渡战场,一千韩家精骑只剩下百余人。”

    听完贾诩简略的介绍,牛辅大吃一惊,半晌没说话。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不能指望孙策会帮他对付韩遂,只有依靠贾诩等人了。论智谋,贾诩远胜韩遂,孙策也很看重贾诩,当然大战之后,还特地来赴贾诩之约。只要笼络好贾诩,就能维持和孙策的关系。

    “文和,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才能在武威站稳脚跟?”

    “想办法占据张掖。”贾诩慢条斯理的说道:“凉州有什么?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唯独有马,河西四郡,最好的牧场就在武威、张掖,你控制了这两个郡,天下最好的战马都在你的手里,你还怕谁?”

    牛辅心痒不已,仿佛看到一匹匹战马送出去,一车车财物运进来,恨不得立刻上任。“可是……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控制两个郡?”

    贾诩冷笑一声:“两个郡怎么了?孙将军一个还占了三个州呢。”

    “我怎么……能和他比。”牛辅嘿嘿地笑着,连连摇头,心里却越发活泛。对啊,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乱世啊。孙策一个人占了三州人,朝廷也没敢拿他怎么样,我占两个郡怎么了?虽然不知道怎么才能同时占据武威、张掖,但他相信贾诩肯定有办法。“文和,你别藏着掖着了,赶紧说,我该怎么做,我全听你的。”

    贾诩不紧不慢,又呷了一口酒,直到牛辅快跪下求他,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元义,现在是乱世,什么叫乱世?以前那些规矩都不好用了,事急从权,只要有实力,就能便宜行事。你想想看,孙将军是怎么独占三州的?军功啊。南阳一战,击败徐荣率领的两万西凉大军,让王允有机会杀了董公。现在又击杀袁绍,为朝廷除了一个心腹大患。如今他实力强悍,朝廷敢向他讨回荆州、扬州吗?不能,朝廷只能承认他对三州的控制,不仅如此,还要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个理由就是战功。”

    “对对对,你接着说。”

    “我们没有孙将军那么大的实力,不过我们也没指望占据整个凉州,对不对?我们只想要武威、张掖两个郡,所以我们不需要那么大的战功,击退匈奴人的功劳就足够了。匈奴人派兵协助袁绍,他们是附逆,我们为朝廷击退匈奴人,也是为朝廷平叛,这个功劳换武威、张掖两个郡,过分吗?”

    “当然不过分。”牛辅欢喜不禁,用力一拍案几,指着贾诩说道:“文和,你真是太聪明了。哈哈,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他笑了一阵,又道:“可是……好处全让我占了,你和孟超岂不是太吃亏了?”

    “我们分彼此吗?”贾诩反问道:“难道在你心里,我们不是一起的?”

    牛辅大笑,连连摇手。“是我说错了,是我说错了。文和,你说得对,我们本来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和孟超是爪牙,你是首脑,没有你,我们早就被人杀了。”

    “话不能这么说,没有爪牙,我这个首脑迟早也被人砍了。”贾诩笑道:“你记住,就算你到了凉州,你还是和我们一起的。我们身上都有董公的烙印,这一辈子都洗不掉。之所以朝廷不敢对我们下手,就是因为我们抱在一起。什么时候我们分开了,什么时候就离死不远了。”

    “对对对,朝廷一直想这么干,我们可不能上当。”牛辅连声附和。“就算我到了凉州,我也会和你们保持联络,以后最好的战马先送到并州来,再由你和孙将军交易,好处大家一起分。对了,我去凉州,并州交给谁,可不能便宜了朝廷那些人?”

    “别急,我问问孟超有没有兴趣。”贾诩漫不经心地说道,一丝讥诮从眼中一闪而过。“黾池太小了,养不起他那么多人。他要是不愿意,我们再问问胡文才,胡文才在关中憋得太久了,一定愿意出来透透气。”

    牛辅拍案大笑,连挑大拇指。“文和,有你居中调度,我们就没什么好怕的。”

第1524章 没那么简单(鹰缘帝盟主加更)

    浚仪。

    夷山凉亭之中,孙策盘腿而坐,看着两个儿子玩游戏。他不是一个好父亲,这两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都在外征战,出生之后他也很少时间陪,不知不觉的,两个孩子已经会走路会说话了,他也总算击败了袁绍这个大敌,终于有时间喘口气,享享天伦之乐了。

    游戏很简单,兄弟俩各从棋盒里抓一把棋子,看谁多,多者胜。两人却乐此不疲,一次次地从比试,趴在席上数棋子,一丝不苟。胜者欢呼,负者叹息,然后再来一次。孙捷年长几个月,手略大一些,胜的次数比较多,但他心疼弟弟,看到孙胜委屈就会悄悄让一次,哄孙胜开心。

    孙策很羡慕他们,胜负一清二楚,看谁棋子多就行。如果战争也这么简单就好了。

    坡下传来几声马嘶,孙尚香带着几个羽林卫飞奔而至,在山脚下勒住坐骑,一跃下马,快步上山。孙捷、孙胜看见,扔了棋子,站起身,用力挥手。

    “八姑,八姑。”

    孙尚香跑到亭中,在两个小侄子脸上各亲了一下。“乖啊,大凤有没有欺负弟弟。”

    “没有,没有。”孙捷连忙摇手,孙胜也帮忙证明。“大凤最疼小凤了。”

    孙策用手捂脸。对两个儿子小名为大凤、小凤,他一肚子意见。虽说他知道凤是雄鸟,凰才是雌鸟,龙凤成祥是跨特种的爱情,他还是不太习惯。不过其他人都比较认同,孙策以凤鸟为号,儿子叫大凤、小凤再正常不过。

    孙尚香和两个小侄儿说笑了一阵,凑到孙策面前。“大兄,我师兄来了,能不能拨冗见一见?”

    孙策诧异地看着孙尚香,好半天才想起来她说是的谁。“他们游历回来了?”

    “早回来了,不过马上又要去长安,特地来辞行。”

    “去长安?”孙策微怔,眼珠转了转。“知道为什么要去长安吗?”

    孙尚香坐在栏杆上,腿不安份地踢来踢去。“我稍微问了一下,他们说是想念父母,想去省亲,不过我感觉有点问题。”

    “有什么问题?”

    “我师父没去长安之前,他们在南阳游历,两年时间都没回来看一趟。这也能理解,他们不是长子,没有继承权,我师父平时又管教得严,父子之间感情一般,出去游历可比在陈王好玩多了,乐不思归嘛。回陈国之后,王子奇虽然也管,终究不如我师父管得严,他们这么久也没说要去长安,现在突然要去,而且这么急,肯定有问题。”

    孙策点点头。“这只是有问题的原因,那你再说说,可能是什么问题?”

    孙尚香双手撑着栏杆,弓着腰,昂着头,眨着眼睛,想了好久。“大兄击败了袁绍,山东再无敌手,荆豫扬三州在手,又增青徐,如今连曹昂都来谈判了,天下十三州,除司隶外,大兄占其半,比袁绍还要强。朝廷现在肯定想夺大兄的兵权,却又不敢强夺,只能想其他的办法。我这两个师兄虽然没什么大本事,毕竟这几年在一直游历,算是有点见识的。天子可能从我师父嘴里知道了这些,想让他们去长安,打听一些关于大兄的事,好想办法对付。”

    孙策笑了,轻捏孙尚香的鼻尖,摇了摇。“孺子可教。”

    孙尚香不服气,拨开孙策的手。“我是女的。”她揉揉鼻子。“大兄,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结果对不对,我不知道,但分析路数对了,结果纵使有出入也不会离题万里。那你说说,我是见,还是不见?”

    “当然要见,看他们都知道些什么,如果有什么不该知道的,就找个理由把他们扣下。朝廷正想办法对付大兄,不能让他们乱说。”

    孙策忍不住笑了一声,思索片刻。“那你先跟他们谈,看他们都知道些什么。”孙尚香刚要说话,孙策又说了一句。“你想找谁做参谋,随便挑。”

    孙尚香顿时来了精神。“好咧。”一跃下了栏杆,冲着一旁的陆议勾了勾手指。“伯言,过来。”

    陆议很无语,只得走了过来。“三将军有何吩咐。”

    “现在我正式任命你为此次交涉的左军师。”

    孙策忍俊不住。“哟,还左军师,右军师是谁啊?”

    “郭奕啊。”孙尚香眉飞色舞。“他们俩是我的左右护法。伯言负责制定纲要,郭奕负责具体执行,我们以前都是这么干的,屡试不爽。”说着,不等孙策表示意见,拉着陆议就跑。虽然陆议比她大好几岁,却被她拽得跌跌撞撞,非常狼狈。

    孙策看着他们下了山,被羽林卫拥着远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他本来以为笮融死了,佛教的传播势头已经被打断,可是听刚才孙尚香无意间冒出的护法一词,他意识到问题没这么简单,佛教的传播并没有因为笮融的死而停止,反而传播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居然连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里厮混的孙尚香都这么熟悉佛教的用语,说得这么顺口。

    “去找阿母要好吃的。”孙策拍拍两个儿子的小脸。

    “嗯。”两个小儿正为孙尚香不带他们玩而沮丧,听说有好吃的,又开心起来,手拉着手,一蹦一跳,唱着儿歌去了。

    孙策来回走了两圈,把诸葛亮叫了过来。“孔明,最近收到的公文里,可有与浮屠有关的?”

    “浮屠?”诸葛亮略作思索。“没有特别提及的,不过按常理推测,浮屠在豫州传播应该不是什么意外的事。将军,怎么了?”

    “为什么浮屠会在豫州传播?”

    “将军忘了吗,笮融在下邳时曾造浮屠寺,又做浴佛会,信众数万人,后来他被刘和斩杀,那些信众流散四方,去年大疫时,这些人大部分都进入豫州了。”诸葛亮笑了笑。“将军可能还不知道,你在那些信浮屠的百姓口中可是大大的有名,他们说你是菩萨转世,下凡来救苦救难的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孙策打断了诸葛亮,没好气地说道:“军中也有人信?”

    见孙策脸色严厉,诸葛亮不敢怠慢,连忙收起笑容。“军中的确有,不过究竟是怎么传起来的,我却不太清楚。将军想了解,不妨找高柔来问一问,我听说……”

    见诸葛亮欲言又止,孙策沉下了脸。“有什么就说,不要故弄玄虚。”

    “喏。我听说高柔似乎对浮屠之学颇有兴趣,说这浮屠之说与我华夏学问有相通之处。”

    “岂有此理。”孙策再也忍不住了,厉声喝道:“把他给我叫来。”

第1525章 浮屠

    传令的侍卫下了山,袁权正端着托盘从里面出来,拦住问了几句,便让侍卫去了。她缓步上山,长裙随着脚步的移动像水波一样轻摆,修长的腿形在柔和的长裙下若隐若现。她手里端着托盘,不得不微侧着身子,有一种很奇妙的曲线美和韵律美。

    孙策在山顶看见,心头怒火稍减,迎了几步,一手接过托盘,一手牵着她的手,将她引入凉亭。

    “你怎么上来了,两个孩子在下面,你怎么不留下照顾他们,让兰儿送上来就是了。”

    “兰妹妹被你吓坏了,不敢来。”袁权笑道。

    孙策将托盘放在栏杆上,横腿侧坐,一手拈起一块糕点,一手端起茶杯,吃一口糕点,呷一口茶,赞了两声,才说道:“你们早就知道这浮屠的事?”

    “从楚王英祭浮屠,浮屠在徐州传播已经一百多年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至于我,你不会忘了我们袁家是怎么起家的吧。”袁权笑意盈盈。“我倒是有些奇怪,平时也没看你与浮屠中人有什么来往,更没读过一页浮屠的经籍,为什么对浮屠这么反感?”

    孙策愣住了。这的确是个问题,我该怎么解释?

    “高文惠是个谨慎的人,身为军正,他一向尽忠职守。如果浮屠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岂能纵容?等会儿来,你打算和他说些什么?”

    孙策眼神微闪,将手里的糕点塞进嘴里,慢慢的嚼着。袁权提醒得及时。他对浮屠了解有限,待会儿与高柔争辩,如果被高柔辩倒怎么办?高柔名字是柔,做人可一点也不柔,否则也做不了军正这种得罪人的官。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很难让他服从,就算嘴上服,心里也不会服。而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官僚作风又是他本人一直以来深恶痛疾的,这时候转变作风,难免会人以为他击败了袁绍之后忘乎所以、志骄意满。

    在这种微妙时刻,他当然不能犯这样的错误,把人才推到对手那边去。高柔是陈留人,张邈虽然答应和他合作,毕竟还不是他的辖区。就算是他的辖区,如果不能待人以礼,才智之士也会弃他而去。

    “我知道了。”孙策咽下嘴里的糕点,情绪已经平复。袁权也没有再说,换了一个话题。“刚刚接到长安的书信,我姑母要去邺城赴丧,然后会来汝阳老家一趟。如果方便,她还想去豫章看看,也许会在那儿过年。她问我能不能抽出时间,陪她走一遭。”

    孙策打量了袁权一眼,有些疑惑。“你姑母一个人?”

    袁权笑了。“她没说,不过我听那口气,姑父恐怕是要一起的,只是行程未必完全相同。这是公私皆便,可能是先探探口风。”

    孙策也觉得如此。朝廷想试探他的态度,杨彪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在正式宣诏之前,先派杨彪来,和他商量好相关的事宜,达成妥协,避免发生明显的冲突,这是最稳妥的做法。这么做本身就说明朝廷已经认识到了危机,也非常务实,并没有以为大义在手就颐指气使。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大家可以坐下来谈了,坏事是没有回头路了。

    好在他也没打算回头。

    联想到陈王宠的儿女准备去长安,孙策不禁苦笑了一声。朝廷最近动作频频啊。虽然态度比较务实,蒋干也传出朝廷不想撕破脸皮,却不能排除他们会冒险。知人者智,知己者明,真正有自知之明的人毕竟有限,朝廷有大义在手,又有幽并凉的士马和益州的财富,万一脑子一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凡事有备无患,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尤其是军队,这时候不能乱。

    “你看着处理吧,有什么需要,及时跟我说。”

    袁权有些迟疑。“事……倒是有一件,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能让你这么为难,看来不是一件小事。”孙策笑出声来。“你自己先想好,觉得适合就说,觉得不合适就暂时不要说,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说。”孙策看向远处。“高柔很快就到。”

    袁权考虑了一下,站了起来。“反正也不急,我再考虑一下吧。”

    孙策斜睨了她一眼,笑而不语。袁权翻了个白眼,转身下去了。看着她一步步地下了山,孙策暗自叹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执念,聪明如袁权也无法避免。大概是感觉到孙策的目光,袁权走得非常稳重,除了裙摆,身体的其他部分纹丝不动。但即使如此,她的成熟风情还是和夏日的阳光一样灿烂。

    二十三岁,正是女人最美的时候。

    看着袁权消失在树荫中,孙策转身叫来诸葛亮。“孔明,你对浮屠之说了解多少?”

    “略知一二。”

    “说来听听。”

    “浮屠之说略近黄老,主旨也是讲清静无为,止欲去杀,其修行之法也近乎方术,区别并不大。只是他们要求更严,要想修成大道,最好是离群索居,别妻去子,听说浮屠的神就是放弃了俗世的荣华富贵,出家修行十余年,最后才修得大道的。浮屠正式传入中原是孝明帝时,据说孝明帝梦见神人,有人说是西方之神,后来派人入天竺求法,带了一些经书回来,在洛阳建白马寺译经。这些经籍很玄妙,一般人不太能懂,只有一部《四十二章经》比较浅显,和《孝经》相似,信浮屠的人大多读那部经文。”

    “你读过吗?”

    “读过。”诸葛亮顿了顿,又道:“我不太赞同这些浮屠教义,尤其是见过笮融行事后。”

    “为什么?”

    “其一,这些浮屠教义太过无为,比老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合圣人中庸之道。其二,浮屠教义玄远,但百姓愚昧,大多不能识其妙,他们之所以信浮屠,只不过生逢乱世,生死无常,求个安慰。人穷呼天,世乱敬鬼,这是人之常情,有安抚之功,却无补于世事,黄巾之事即是前车之鉴。况且笮融能大行其道也不是靠教义,而是靠设酒饭,复力役,虚耗钱粮,更别说耗费重金,造浮屠之寺,劳民伤财,其祸烈于穷兵黩武、战事灾疫,为政者不可不防。”

    孙策兴趣大增。诸葛亮的看法和他很接近,他对佛教最大的反感就是劳民伤财,大量的民脂民膏投入佛寺、造像之类的事,大量的人口成为不纳税、不服役的化外之民,国家财赋空虚,户口不足。佛教就是一个无底洞,一旦流行开来,有多少人力、物力都填不满那个坑。作为哲学了解研究,他不反对,作为一个世俗实体,他绝不允许。

    “那你说说,如何才能禁止?”

    诸葛亮摇摇头。“将军,堵不如疏,纵使有诸多不足,浮屠之说也有安抚之用,断然禁止不太可能,不如取其义理,聊备一说,譬如诸子,学者研究即可,推行则不必。”

第1526章 变异的佛学(鹰缘帝打赏加更)

    孙策权衡了一下,觉得诸葛亮这个建议比较务实,就目前来看,就算不完美也没什么大毛病。

    正如袁权提醒的那样,他对浮屠了解太少,贸然发难,不仅很难达到效果,反而会被人看轻。既然诸葛亮有比较成熟的看法,待会儿就由他们探讨,自己以旁听为主,不要急着发表意见。

    《四十二章经》虽然没读过,但是听起来很耳熟啊。他读秦汉史,知道佛教传入汉地的大致过程,也知道《佛说四十二章经》是第一部汉译佛经,但汉魏时代的佛教传播范围以内,记载阙失,而且大多是后世追记,当时的确切记载非常有限,就连《佛说四十二经章》都有两个版本,很多学者认为后世的版本译文过于优美,不像是相对粗糙的汉代译经。

    在搞不清状况的情况下,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言多必失,到了他这个层次,绝不能信口开河。

    孙策又和诸葛亮谈了一会儿,高柔匆匆赶来。天气热,他穿得严严实实,冠服齐整,又走得急,热得满头大汗。他策坐在栏杆上,示意他在对面坐下,又指指糕点和茶水,示意高柔先尝一点,解解渴。高柔听到侍卫急召,又听说孙策大发雷霆,匆匆赶来,却见孙策平静如常,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喝了两口茶,稳住心神,询问孙策有何指示。

    “听说军中有不少人信浮屠,可有这回事?”

    高柔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有,大概有一两成吧。”

    “什么时候开始的,主要是些什么人?”

    “去年大疫时,南阳本草堂派了一些医匠过来增援,其中有几个洛阳白马寺的浮屠道人,他们给百姓治病时经常念些咒语,讲些浮屠教义,安抚人心,不少人就因此信了浮屠。最开始是普通百姓,后来传到军中,尤其是有家人得疫的。”高柔迟疑了片刻,又道:“将军……没听说吗,这次对袁绍作战,有些将士奋不顾身,死不旋踵,就和浮屠教义有关。”

    孙策眉头微皱。“怎么说?”

    “浮屠与我中原儒道不同,他们更重来生。那些浮屠道人说,战有义与不义之分,守护家人,为天下太平而战,是义战,义战而死,来生可享福报。为不义而战,或贪残妄杀者,来生必为畜生,死于刀下。”

    孙策很意外。还有这种事?

    高柔接着又说道:“此战过后,有不少俘虏也信了浮屠,他们怕转为畜生,都想弃暗投明,追随将军,为天下太平而战。我见此浮屠教义有助于教化,便没有阻止,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

    孙策一时倒不知如何说。从高柔的解释来看,他并非纵容,只是没有轻易禁止,处理得还算慎重。如果不是袁权提醒,自己劈头盖脸一顿训,可就冤枉高柔了,至少会影响他的工作积极性。

    “那你现在可曾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有。”高柔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有一些信浮屠的将士拒绝吃牛肉,还有一些将士不肯向上官行礼,说什么众生平等,没有尊卑贵贱。还有一些人信了浮屠之后要抛妻弃子,说是要远离**,奉身修道。不过人数不多,只是一些生性偏激之人。我最近正在研习浮屠教义,希望能找出破解之法,可惜尚未有成。”

    “你怎么研习?”孙策有些担心。佛教是一个坑,佛学却有些玄妙,和道家有近似之处,魏晋玄学兴起的苗头已经呈现,高柔别把自己绕进去。

    “一是研读浮屠经籍,一是与浮屠道人讨论。”

    “军中有浮屠道人?”孙策更加惊讶,心中更加不安。他几乎不离军中,却几乎没看过浮屠道人,这些人是故意避开他的耳目吗?

    “还有几个,他们通晓医术,尤其是通晓金创的处理,对疫情防治也有不少经验。将军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他们之前并没有随军,而是在汝南、颍川一带处理疫情善后,防止复发,最近两天才到浚仪的。他们不住在军营里,在外面结庐而居。”

    孙策留了心。这些浮屠道人赶到这儿来有可能是为了传道,也有可能是别有用意,总之不可能只是为了治病救人。但凡与宗教相关,传播教义总是最大的目标,所有的手段都是为此而生。不能再姑息了,高柔一个人见识有限,未必处理得来,等他真正认识到佛教的弊端可能就来不及了。

    孙策向诸葛亮使了个眼色。诸葛亮会意,把他对浮屠的担心说了一遍。高柔对笮融的事有所耳闻,但没有切身经历,了解的信息也是支离破碎的,不如诸葛亮来得具体,听了笮融搞的那些事,再联系自己了解的那些情况,也觉得刻不容缓,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可是对如何遏制浮屠教义的传播,他有些犯难。已经有那么多人信了,如何能让他们放弃?简单的禁止肯定不行。孙策也觉得这件事有点麻烦,一两成的人,那就是近万人,再加上他们的家属,整个汝南至少有四五万人。

    诸葛亮思索片刻,主动请缨。“将军,我先接触一下那几个浮屠道人吧,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知其所欲,方能对症下药。”

    孙策答应了。诸葛亮聪明,又对浮屠教义比较了解,让他去探个路也不错。虽说他有急于立功的嫌疑,勇于任事总比懒散荒疏好。他让高柔引荐,暂时不要暴露诸葛亮的身份,只当是一个普通的问道者。高柔答应了,又汇报了一些事务,告辞而去。

    诸葛亮跟着去了。孙策坐在凉亭上,反复考虑着高柔刚才的汇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找不到问题。他想来想去,派人去请郭嘉。战事暂时结束,但情报工作却永远不会停息,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些浮屠道人是细作,借着传道之名打探消息,蛊惑人心。

    义战而死,来世享福,这可不像是佛教的教义啊,难道是因为我的到来,佛教也受到了影响,发生了变异?

    过了小半个时辰,郭嘉一摇二摆的来了,听完孙策的担心,他笑了一声:“将军,你可以找华佗聊聊,他对天竺的事比较熟悉。据说他的医术有一部分就是与浮屠道人交流切磋的结果。”

第1527章 搅局

    郭嘉说,军中有人信浮屠的事他早就听到报告了,但他认为个人信仰什么,不宜过于严格,更不能寄希望于强制性的措施来禁止,只能加以引导。人的身体可以禁锢,心里想什么,任何人都无法强制。

    “照你这么说,我们只能听之任之?”

    郭嘉摇摇头,在孙策对面坐下,拿起还没吃完的糕点,先往嘴里扔了一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是袁夫人的手艺,其他人做的总之差点味道。”见孙策神情郁闷,他笑了笑。“将军,我问你一个问题,都说秦用法家治国,二世而亡,其实我们都知道,汉承秦制,用的还是法家,只不过开始多了一个黄老的皮,后来黄老不适用了,又换成儒家。秦时,儒家是反对帝制的,后来到了孝武帝时,儒家独尊,却没提去帝制,为什么?”

    孙策笑了一声:“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如果儒家不承认帝制,别说独尊,连能不能存在都不好说。”

    “存在还是能存在的,墨家、道家都不赞成帝制,不是一样存在,只不过士人无法因此入仕,墨道也就无法成为显学,与儒家不可同日而语矣。试问如果不是朝廷立五经博士,博士弟子可以为郎,只是一味提倡儒学,儒学就能独尊吗?”

    孙策抱着手臂靠在亭柱上,若有所思,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有些过敏了,忽视了官府在社会风气中的引导作用。后世佛教造成诸多人力、物力的浪费,固然和佛教的一些特点有关,但关键还在于皇帝和权贵的推动,将这些问题放大了。皇帝崇佛,上行下效,权贵们随之响应,才会有大量的社会财富被用于佛教、造像这些华而不实的工程。只要官府保持清楚,佛教根本不会有这么大的破坏作用。

    佛教传入中原,什么时候真正被消灭过?但历史还是有治世,有乱世。所以这根本不是佛教的原因,至少主要不是,而是社会上层阶级的风气所致。汉代佛教不彰,却有一个类似的弊端:厚葬。因为儒家尚孝道,视死如生,从上到下都有厚葬的风气,天子即位便营造陵,百姓虽然没有资格建陵,却也尽可能的大肆操办丧事,以至于倾家荡产。

    孙策有一个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将阵亡将士的遗骸送回原籍安葬,这是一项非常大的开支。初步估计,为了运送这些遗骸,他至少要花费两千万,阵亡将士的家属还要购置陪葬品,又要花掉不少钱,官私合计,总费用至少五千万。

    被沉重的经济负担影响,薄葬之风已经渐渐抬头,儒家礼制受到抨击并瓦解,经济压力是关键。

    “那几个浮屠道人来浚仪,很可能是为了见你。没有你的支持,再多的人信也没用。至于军中……”郭嘉伸了个懒腰。“按照军令处置就是了,训练不合格的,不肯吃牛肉的,不肯向上官行礼的,一律按规定处罚。不过,我还有一个更好的设想。将军,你想不想听听?”

    孙策瞥了一眼郭嘉,笑道:“看你这一脸的不怀好意,估计是大招。”

    “哈哈,大招谈不上,只不过看看他们的信仰究竟有多坚定罢了。我打算把这些信浮屠的将士集中起来,单列一营,他们平时可以按浮屠的规矩修行,不吃肉也行,过午不食也行,不向上官行礼也行,但作战时充作敢死士,配备最简单的武器,让他们冲阵,给他们一个奋战而死,追求来生的机会。”

    “噗!”孙策没忍住,差点呛住。

    “将军,你估计这命令一下,还有几个人愿意信仰浮屠?”

    “你这办法好,可以试试。不过不要着急,孔明去和那几个浮屠道人接触了,看看他们除了传道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企图。”

    “你担心他们是细作?”

    孙策点点头,把自己的担心告诉郭嘉。郭嘉也有些意外。“这么说,浮屠教义里没有义战这种说法?”

    “应该没有,孔明也说没见过。不过也难说,他只是读过《四十二章经》,这毕竟只是浮屠入门教义,是不是别的经籍里有,他也不清楚,我也不清楚。”

    郭嘉想了想。“那我给鲁子敬发个消息,让他安排人查一查,看看这白马寺有什么古怪之处。隐士道人是罪犯最常用的身份,洛阳既然被我们控制,白马寺也不能例外。还有一件事,将军,河南尹怎么处理?”

    孙策有点挠头。河南尹周异是周瑜的父亲,处理不好,会引起不必要的嫌隙。

    “你有什么主意?”

    “请朝廷给他升升官,调到长安做个九卿什么的。”

    孙策笑了。“就这么办。杨彪正在路上,等他来谈,我们把这个条件加进去。不过你先给公瑾发个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娶亲。如果能抽得出时间,我打算去一趟襄阳,也许能赶得上喝他的喜酒。”

    郭嘉心领神会,一口答应。他们默契的转换了话题,谈起了曹昂。曹昂到浚仪已经有几天了,但孙策一直没见,由郭嘉负责和他谈判。曹昂本来是派陈宫出面的,但几个回合后,陈宫反应太慢,跟不上郭嘉的节奏,便换成了毛。涉及到重要问题时,曹昂还会亲自出面。

    几天磋商下来,已经达成了原则性的几个协议。孙策会出售一部分缴获、淘汰的军械给曹昂,曹昂则开放兖州境内的通道,与豫州通商,并保证豫州商人的安全和沿途供应,总之一句话,虽然没有正式向孙策称臣,还保持着一定的独立性,实际上已经和一个战区督没什么区别。

    “我妹妹的事怎么说?”

    郭嘉笑了。“我已经安排了,丁夫人对二姑娘非常满意,曹昂没表态,不过看他那春情勃发的样子应该是不会反对的。有意见的可能就是陈宫他们,这些兖州人肯定希望曹昂在兖州世家中挑一个联姻,说不定几家都在谈,都想争正妻的位置,现在被我们搅了局,他们全成了妾,肯定不满意。”

    “都有哪几家?”

    “还在查,估计三五天就有结果,我一直在拖,就是在等确切的消息,找准目标后各个击破。将军麾下适龄的年青俊秀不少,把兖州最优秀的女子全部挑来,把这些家族强行绑上我们的战车,以后曹昂就真的跑不掉了。只不过这样一来,将军麾下又多一个兖州系,情况就更复杂了。”

    孙策一声轻叹。“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我有心理准备。”

    郭嘉忍着笑。“将军,争霸如弈棋,棋子越多,变化越复杂。你如果扔个大铁椎到棋盘上当棋子,那就不是对弈,那是搅局了。”

    孙策轻笑,心道奉孝啊,你不知道,我就是来搅局的,只是我的大铁椎还没炼成。等我的大铁椎炼成了,看我怎么打碎这旧世界,创造一个新世界。

第1528章 乖孩子

    夕阳西斜,在天边照出一片灿烂的云霞,鸿沟如带,绕城而过。夷山上还有光,城中却已经暗了下来,孙策正准备下山回家,却见城西百余骑飞奔而来,不少人扛着矛,矛上挑着猎物。

    孙策无声一笑。老爹孙坚又闲不住了,大夏天的出去打猎。不过有上次在襄阳遇刺的经历,现在的他小心了很多,不仅韩当等人不离左右,金丝锦甲更是必备防身之物,从出府到入府,绝不离身。

    严格来说,这已经不是金丝锦甲,而是钢丝锦甲。黄承彦费了将近两年的功夫,终究完成了钢丝拉制工艺,又借鉴了西域传来的锁子甲,制成了性能更好的锦甲。不过这是机密,知道的人屈指可数,装备的人更是两只手数得过来。为了防止有人拆开锦甲,发现里面的秘密,黄承彦还想办法镀上了金,看起来和金丝没什么区别。

    有这样的保护,有韩当等随从骑士的护卫,除非遇到两倍于己的敌军,或者被强弩近距离射击,否则孙坚不太可能有危险。

    孙策下山,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孙坚也正好在府门前下马。他看了一眼夷山顶的凉亭,哈哈一笑。“又坐了一天?伯符,你现在真是坐得住啊,以前要是这么有定性,说不定也能做个读书人。”

    孙策开玩笑道:“听阿翁这意思,我没做成读书人,你还有些遗憾?”

    “哈哈,当年是有一点,现在无所谓了。”孙坚将手臂搭在孙策肩上,父子俩一起向里走。孙河迎了上来,安排人接过韩当等人手中的猎物,送到东厨去收拾。不时有穿着儒衫的掾吏走过,一一向孙策父子点头致意。孙坚心情不错,凑在孙策耳边说道:“你看,现在有这么多读书人为我们出谋划策,你读不读书又有什么区别?”

    孙策很无语,只好避而不答。孙坚把事情想得简单了,难掩暴发户的轻狂。“阿翁,有件事要告诉你,杨彪要来了。”

    “杨彪?”孙坚一愣,神情随即变了。“他来干什么?宣旨召我入京么?”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先和他谈,谈妥之后,你露个面就行。你是一家之主,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对吧?”

    孙坚瞅了孙策一眼,又笑了,用力拍拍了孙策的肩膀。“行,我知道了。你们谈妥之前,我不会答应他任何事。不过,伯符啊,这杨家和袁家是姻亲,杨彪的夫人还是袁将军的姊姊,我们多少要给点面子,你说对吧?要不然袁将军泉下有知,岂不难堪?”

    “我知道了。”

    父子俩进了中庭,这才发现堂上坐了不少人。孙策定睛一看,丁夫人、曹昂、曹英都在,母亲吴夫人正和丁夫人说话,笑容满面,谈笑风生。袁权陪在一旁,妹妹孙尚华也在,孙尚英却不在,估计不是在中门后面就是在两室的耳室中。

    见孙坚、孙策进来,曹昂连忙起身。“见过二位君侯。”

    孙策上下打量了曹昂一眼。“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曹昂有点尴尬。“君侯别误会,我只是来感激君侯照顾我母亲、妹妹,与公事无关。”

    “哦,是这事啊。”孙策挠了挠眉。“那你打算怎么表示啊,总不能空手说白话吧?要不这样,你把兖州车船税再给我降一成,如何?你们也太黑了……”

    “嘿!”曹英跳了过来,将窘迫不堪的曹昂拉到身后,叉着腰,昂着头。“孙将军,你一直是个大方的人,怎么一看我阿兄就变得这么吝啬?一开口就谈钱,这是待客之道么?”

    孙策咧嘴一笑。“嘿嘿,没错,这就是我的待客之道。你想我大方也行,今天就和我家阿翊定亲,我保准儿送你一笔厚厚的聘礼。”

    “唉呀,我不跟说了。”曹英大羞,捂着脸,奔到堂上,躲在丁夫人的怀里,不肯起来。丁夫人拍着她的背,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你迟早要嫁给二将军的,要不今天就一并办了,还能给你阿兄省一笔聘礼钱。”

    “我不要,我不要。”曹英扭着身子叫道。

    吴夫人也笑了。“丁家姊姊,你这个办法不错,索性就一次把四个孩子的婚事都定了。定亲嘛,早一点也无妨的。聘礼的事好说,意思到了就行,不要太讲究。”

    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曹昂。“子修,你看呢?”

    曹昂面红耳赤。“这个……听阿母的安排便是。”

    孙策故作不满。“我怎么听着你很勉强似的?”话音未落,吴夫人笑骂道:“你少说两句吧,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们兄弟似的,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看中了就去抢。子修是个乖孩子,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可别把他带坏了。”

    “我把他带坏了?”孙策刚要开几句玩笑,一看袁权给他使眼色,忽然意识到在丁夫人面前不宜提曹操,连忙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故作愤愤不平。“阿母,你可知道当初任城之战,我和袁显思拼死拼活,是谁把两万多人拐走了?我跟你说,就是你眼前这个乖孩子。”

    “惭愧,惭愧。”曹昂连连拱手。

    孙坚松开孙策,打量了曹昂两眼,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能从我父子手里抢人,你也算条汉子。不瞒你说,从来都是我家父子抢别人,没有别人能抢我们的,你算是第一个。”

    “行了,你还来劲了。”吴夫人忍不住喝道:“没提你当年的事,你不服气是吧,非要自己显摆一下?”

    孙坚大笑。众人也跟着笑,曹英笑得岔了气,赖在丁夫人怀里,央求她拍打后背顺气。孙坚抢亲的事可不是什么秘密,几乎豫州的人都知道。有些甚至是孙坚自己讲出去的,他从来没把这件事当成丢人的事。

    在一片笑声中,吴夫人做主,和丁夫人说定,为曹昂和孙尚英、孙翊和曹英两对儿女定下婚约,具体的细节以后再商量。吴夫人原本对孙尚英要自主择婿非常不高兴,可是现在看到曹昂,她又非常满意,自承她相中的那几个都不如曹昂,看来孙尚英的眼光还是不错,女子多与人接触有好处。

    孙坚对曹昂也很满意,不过他知道曹昂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向孙策臣服,他们之间还是一种半联盟的关系,这是基于现状的考虑,以后会怎么办,他相信孙策能处理好,也不愿多问。

    家宴过后,孙策把曹昂引到侧院书房,两人对案而坐,袁权安排人送来了茶水,带上了门。曹昂长身而起,向孙策拱手行了一礼。“有一件事,想请将军施以援手。”

    “什么事?”

    “家父妾室卞夫人和我的三个弟弟在长安,我派了几拨人去长安都找不到他们,将军麾下细作精干,可知他们是否安好,能否将他们带出长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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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