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因为贫穷
裴玉夏笑着,泪水却落了下来:“你记得我们,阿四,你醒不来,我又担心又害怕……”擦了眼泪,她努力地笑,“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针还在裴阿四身上,莹姑一一拔了,问她:“记得伱是怎么受伤的吗?”
裴如昔扶着裴阿四坐起,裴玉夏递给她一杯温水,她捧着,蹙起淡淡的眉:“我记得昔昔坐船去秘境,玉夏姐姐带我去月亮湖,我们看到小狗,我想买……”
“然后呢?”
“我觉得小狗难照顾,还贵,就没有买。”裴阿四笑道,“接着我回乡下,邻居养了一只大狗,长得很像狼,威风凛凛的。它吠我,吓我一跳,我用引火术捉弄它。接着……”
接着发生什么,她不知道,说不下去。
裴玉夏鼓励她:“慢慢想,别急。”
裴阿四没有反应,怔怔地望着虚空,魂儿仿佛离开躯壳,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姑婆!”裴玉夏求助。
“伤及脑子,耽误了医治,遗失部分记忆是正常情况。”莹姑解释,“阿四是修士,迟早能想起全部记忆。”
再次握住裴阿四细细的手腕,裴如昔查探片刻,没察觉不妥。
医术是她不了解的领域。
她连风寒感冒和风热感冒都不会辨别,怎么会看病?
控制住对裴阿四的大脑使用演变神术的危险想法,裴如昔掏出一个小玉瓶:“天露能补充元气,我给阿四喝一滴?”
姑婆颔首:“可以。”
裴如昔倒了一滴天露给裴阿四喝。
拍卖的天露她没有买,嫌贵。
杀了蒋大成后,她分得的战利品里刚好有十滴天露。
天露如露水,无色无味,也不逸散灵气,看着平平无奇。裴玉夏知晓天露有多珍贵,眼巴巴地看着裴阿四喝:“甜吗?好不好喝?什么味道的?”
饮下天露,裴阿四的精神显而易见地好转,苍白的嘴唇多了一抹血色,笑着说:“没味道,很好喝。”
“来,也给你一滴。”裴如昔示意裴玉夏张嘴。
“昔昔喝过吗?”裴玉夏张着嘴说话。
“我修为太高了,喝了没多少作用。”裴如昔说,“别说话,玉夏。”
终于尝到珍贵的天露,裴玉夏咂了咂嘴,回味道:“好喝,天露特别好喝!可惜我只能喝一滴。”催促裴如昔,“你也喝嘛,我们都尝过了,就你没尝,多遗憾啊!”
天露是自己的战利品之一,不尝尝说不过去,裴如昔便喝了一滴天露。
霎时,难以言喻的美妙滋味在她舌尖绽放,以往喝过的饮料皆被对比得黯然失色,裴如昔的眼睛不禁变得亮晶晶。
天露没味道,可它好喝。
真的太好喝了!
拿着剩下的七滴天露,裴如昔蠢蠢欲动。
这么好喝的东西,就应该独享。
好歹是个筑基修士,自制力她有,她移开目光,问莹姑:“你也尝个味道?”
莹姑笑着摇头:“我不喝。”
一把年纪了,她哪能跟孩子抢喝的?
“昔昔!”裴向荣走进病房,眼馋地瞅着装天露的瓶子,“这是什么好东西?你给阿爹尝尝呗。阿爹好惨的,一把年纪了,好东西没有见过多少,碰到的倒霉事倒是多得数也数不清。”
“这要是好东西,我能不给阿娘尝尝?”裴如昔将天露收好,注意到裴阿四被大家围着,不太自在,便说,“玉夏,你留下来陪阿四。”
“好!我会照顾她的!”裴玉夏拍了拍胸膛,“保证不让她被欺负!”
想到裴阿四喜欢毛茸茸的动物,裴如昔放出猞猁,将它变成猫儿大:“琥珀,你替我陪阿四玩。”传音裴玉夏,“别跟阿四提起她的亲人。”
琥珀跳上病床,用脑袋拱了拱裴阿四的胳膊,她登时眉开眼笑地搂住它:“猫猫!”
“我得走了。”莹姑起身,“阿四要是有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
裴向荣没必要留下,裴如昔将他拖走,对等候的梁佳楠说:“阿娘,待会儿我们一起吃晚饭。我在秘境里抓了很多好吃的泥宝兽,厨娘肯定能做得更好吃!”
……
进了闲置的病房,裴如昔甩出隔音禁制,不高兴地看裴向荣:“我让你做代理族长是信任你的能力,结果我才离开四个月,你就把阿四饿得皮包骨头?”
“这确实是我疏忽导致的错。”不管有错没错,小祖宗说他错他便有错。
裴向荣的表情特别诚恳:
“可是昔昔,宗族的事多且杂,我不敢保证我能做到面面俱到,只能尽力而为。“阿四那样的孩子,由学堂负责衣食住和月例发放等事。
“先不说月例,穿的衣服鞋袜我都检查过,针脚细密,布料不差,棉袄也不偷工减料,棉花足够松软。
“住的房子你也见过,冬天不阴冷,夏天不燥热。
“吃的米面是今年收成的,早膳有粥、包子、馄饨和油条,午晚饭都有肉,灵膳一个月吃一次。
“这些待遇,都是宗族掏钱付账,无需他们给一文。
“何以阿四挨饿?
“我问过你的八叔,问过膳堂,都说她把饭菜拿走了,不在膳堂吃。我又问了住在阿四隔壁房间的小六,也说没见过阿四吃饭。
“她不吃的饭菜去了哪?她卖掉换钱了。”
裴阿四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裴如昔想不通她为何宁可挨饿也要卖饭菜换钱:“她那么需要钱,想做什么?”
“三天前的傍晚,阿四在苏氏丹药铺买了一份五十块灵石的小洗髓汤。”裴向荣把事查得清清楚楚,“她连夜赶回乡下,把小洗髓汤给了她的二弟。两天前,也就是大前天,她在乡下,没回祖宅,你八叔说她告假。前天她在乡下,但她应该回祖宅。”
“她可能是大前天受的伤,不然她会赶回来。”裴如昔分析,“她二弟需要小洗髓汤,她家买不了?”
“买不了,她家很穷,非常穷。”裴向荣不动声色地观察女儿的细微表情,“穷到阿四受伤,他们凑不齐二十个灵币请修士给阿四看伤。”
“所以,穷成这样,为什么还要买小洗髓汤呢?”裴如昔淡淡地说,“买不起就不买,这么简单的道理裴阿四都不懂!”
“她已经买了。”裴向荣叹息,“她二弟灵根很差,主持测灵根仪式的裴金伦给他一瓶引气丹,三年内他做不到引气入体,就不能来祖宅修仙。过完这个月和下个月,便是三年之期,阿四也是没办法,才会节衣缩食地买小洗髓汤给她二弟。”
他说:“阿四很在乎弟弟,很在乎家,几乎每次学堂休沐日都会回家。”
“在乎弟弟就能为弟弟折磨自己?”裴如昔觉得裴阿四过分在意她的弟弟,“阿四受伤是怎么一回事?”
“阿四的家在牛头山,那一带偶尔有妖兽出没。她运气不好,碰到一只妖兽,在战斗中她不小心摔破后脑勺。她爹娘没钱给她治,把她送到祖宅又怕路上颠簸,加重她的伤势,只能让她熬着。”
“她耽误了救治,伤及神智,遗失了一部分记忆。”裴如昔看着裴向荣,“你刚才很讨厌阿四的爹娘,现在改观了?”
“都是可怜人,跑来祖宅求见你也是担忧阿四治不好。”裴向荣说,“虽然我只是暂时代理族长,但我希望族中修士不再为灵石发愁,族中凡人吃饱穿暖。”
……
看到裴阿四的爹娘,裴玉夏想也不想,砰的一声关了门,回到裴阿四的病床旁:“敲门的人我不认识,八成是找错病房了。”
裴阿四没有多想,逗着猞猁:“昔昔的灵宠好可爱!”
“昔昔来了。”猞猁口吐人言道。
“呀!”裴阿四和裴玉夏吓了一跳,盯着猞猁,“你会说话?”
猞猁抖了抖耳朵:“我认识昔昔那么久了,就不能学会说人话吗?”
两个女孩围着它啧啧称奇,裴如昔进来了她们都没有给眼神,倒是猞猁扑向裴如昔:“你妹妹活蹦乱跳的,不必我陪着。”
接住猫猫,裴如昔顺手掩门,把猫猫放回裴阿四怀里:“阿四,还记得你爹娘吗?”
“记得,怎么?”好像才想起爹娘,裴阿四惊叫,“我又受伤又失忆,我爹娘知道了,肯定得担心死!”
“你躺在这里两天了,你的爹娘弟弟都知道,却不来探望你。”裴玉夏臭着脸,“你在你家里受伤,你爹娘不许我带你回祖宅!”
“不会的,这里面肯定有误会。”裴阿四笑呵呵,“我爹娘都是好人,不坏的。”
门在这时悄然敞开,裴如昔把她爹娘放进来,她霎时喜上眉梢:“爹!娘!你们来探望我了!”
一家人相聚,其乐融融。
裴如昔拉着裴玉夏走出病房,小声告诉她裴向荣讲的话。
“穷?”裴玉夏气得发抖,“穷就能不管阿四的死活,给她盖发霉发臭的破被子,露着她的手脚让她受冻?他们没有给她治伤,她躺在那里,就像死了!浑身冷冰冰,嘴唇干裂,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要不是我去乡下找她,要不是我随身带着回春丹,她已经死在家里!”
“玉夏,冷静些。”裴向荣还没走,插话道,“穷是很无奈的一件事,你有没有想过?阿四盖的被子,可能是她家里最好的一张被子。阿四的爹娘今天穿的,可能是他们最体面的衣服。”
“我信你个鬼!”裴玉夏怒道,“他们穷,没有车,有腿啊!阿四受伤了,赶紧把她背到祖宅治,阿四能弄得失忆?”
还是昔昔好,不爱发脾气。裴向荣摸了摸鼻子,说:“你不了解他们,玉夏,你生下来就是金尊玉贵的小姐,见识太少,没饿过没冻过,没穷过。你耐心一点,跟他们谈谈,你会理解他们的无奈。”
裴玉夏挑起剑眉:“是吗?昔昔她阿爹,我觉得你被他们耍了。”
裴向荣:“……你真的想多了。”
“昔昔你说呢?”裴玉夏更信任自己的堂妹。
“宗族的凡人过得怎样,我从未有过了解,我好奇他们怎么生活。”裴如昔回家的目的是消除男尊女卑,发展家族,凡人当然是家族成员,“在修仙之前,我们都是凡人。”
第一百八十章 家里的大宝贝
走廊上的说话声传不进病房里,裴阿四享受着爹娘的嘘寒问暖,只感到幸福,没有仿徨,没有不安。
“阿四,”她爹裴大壮小心地压低声音,“你还能修仙不?”
“当然能!”裴阿四搂着浑身毛茸茸的猞猁,竖起一根手指,火焰在指尖跳动,“看,我会施展法术。”
“还躺在床上呢,快灭了火!烧到被子可就糟了!”她娘李花慌忙说,“你盖的被子这么厚实,没有一个补丁,烧坏了得赔多少钱!”
裴阿四灭了火,咯咯笑:“我能控制法术,不会烧坏东西。”
“那也不能玩火啊!”李花嗔怪,凑近女儿的耳朵,“祖宅给你治伤是不是不用给钱?阿四,家里没钱,二十个灵币都拿不出!这事伱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裴阿四吃惊道,“这几个月的事我忘了,什么都不记得!娘、爹,家里真的没钱?我不是——”
“你二弟想修仙。”裴大壮打断她。
看着仿佛不曾受伤的女儿,他庆幸地道:
“为了给他买那什么小洗髓汤,让他尽快引气入体,咱们好不容易存下的钱都花完了。
“幸好族长英明仁慈,问过我们家的情况,答应让你二弟来祖宅修仙。
“他还提携我做农庄的管事,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人!
“我想,他不会收你治伤的钱,就是那丫头……”
“哎!”
李花猛地一拍大腿:“得回家!咱得赶紧让你二弟来祖宅修仙才是!”
“急什么?祖宅在这,跑不了!”
裴大壮瞪着妻子,转过头问裴阿四:
“穿黄衣服的高个丫头是谁?
“她脾气很坏,刚才我们敲门,她开门见到我们,砰的一下就把门关了!
“她给你吃了一颗丹药,你就好起来了。
“那是什么丹药?贵不贵?”
“她就是玉夏姐姐,我跟你们说过好多次,她和我关系很好,脾气不坏,只是看着有点凶,没什么耐心。”
裴阿四道:“她给我吃的回春丹我以后会还,用不着你们帮忙。伤是姑婆治的,也不会收钱。放心吧,祖宅里的人很好。尤其是昔昔,她当了小祖宗,我的月例都多了。”
“小祖宗当然好。
“她爹更好!她爹是咱们的族长,管着咱们所有人!”
裴大壮点拨傻乎乎的女儿:
“族长是贵人,很忙,你别去打扰他,跟他女儿搞好关系就行了。
“见到别人你得笑,得问好,不能得罪人,不能惹麻烦。
“别人欺负你,牢记‘吃亏是福’,不管什么事,你忍一忍就过去了,别怕。
“你爹娘都是凡人,护不住你和你二弟。
“你二弟还小,来了祖宅你得照顾,不能让人欺负他。
“他修仙慢,你要教他,带他一起玩……
“还有你,千万别出什么事!
“咱家少不得你,你是不知道,看到你受伤,我和你娘害怕得不行……”
裴阿四乖巧地点头:“爹,我会注意,我都记住了。”
沉默了一会儿,裴大壮说:“族长在外面,我去跟他说说话。”
李花起身:“我也去。”
“你陪阿四说话。”裴大壮按着她坐下,看一眼舔爪子的猞猁,语重心长地道,“阿四,别养猫,养猫费钱。你抱着玩玩就行了,千万别养,咱们穷!”
他走出病房,笨拙地对裴向荣行礼,扬起讨好的笑:“族长好!多谢族长治好阿四!”又向裴如昔和裴玉夏行礼,“小姐们好!”
……
闲置病房被布置成简陋的会客厅,桌子上放着茶水点心,灯光柔和,贴在墙上的符箓持续释放热量,驱散下雨天的寒意。
拘谨地坐在凳子上,裴大壮忐忑不安,很是煎熬。
桌子旁,族长和两个女孩悠然自在,族长——他可真年轻,俊得像个姑娘,面带笑容地介绍两个女孩:
“这是我们家的小祖宗,我的宝贝女儿。
“这是我五弟的孩子,比阿四大一岁,行三,有点任性。”
裴大壮想起身,被裴向荣阻拦,只好继续坐着,卑微如奴仆:“小祖宗好!三小姐好!”
“请喝茶。”裴向荣提起茶壶倒茶,“你是阿四的父亲,把她们当小辈,无需恭敬。”
说着,他打趣两个女孩:“我的小祖宗,我的三小姐,不介意吧?”
“哼哼,啰里啰嗦!”裴玉夏翻了个白眼。
看着裴大壮褶皱粗糙如树皮的皮肤,她被丑得移开目光,很快她的目光回到他身上,问得开门见山:“你家有多穷?”
“早上你是什么时候起来的?”裴如昔把点心盘子推到裴大壮面前,“起来后要做什么事,吃什么东西?”
还是族长的女儿懂事,看着落落大方,跟刁蛮泼辣的三小姐完全不同。裴大壮心里暗暗咕哝,面上诚惶诚恐:
“天亮了就得起来,懒觉睡不得。
“早上我要挑水,家里没有井,井在村口,离得远,要来来回回地挑四五次,家里的水缸才能满。
“有时我们早上不吃东西,一大早就去菜地浇水,拔掉菜地里乱长的草,给菜地松土,弄死菜叶上乱爬的虫子。
“种什么菜都招虫,就野草不招虫……”
裴如昔听得认真。裴玉夏说:“驱虫杀虫的药,你没用过?”
“贵,要钱,买不起。”裴大壮说,“草地长虫子不怕,就怕田里地里的庄稼长虫,不用药就没有收成,没有收成就交不上粮税,一大家子得饿死……”
窗户缝隙里挤进来一只纸鹤,裴向荣接住它,只见上面写着字:“小祖宗在秘境的收获特别多,全给了莹姑,五爷和六爷要求她上交……”
将纸鹤烧成灰,裴向荣说:“昔昔,阿爹有事,不能陪你了,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没等裴大壮反应过来他就走了。
裴大壮站在房间里,“族长”二字只来得及说了个“族”,很是尴尬。
走廊上,李花刚从茅厕回来,碰到裴向荣,也没来得及打招呼。她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他急匆匆的背影,眼睛发亮,脸又红又热。
脚步轻快地回到病房内,她忍不住跟裴阿四倾诉:“族长像神仙一样好看!我要是年轻十岁……”摸了摸自个儿凹凸不平的脸,她叹气,“唉,我得投个好胎,不然想都——哎呀,肩膀又疼了!”
“娘靠近点,我给你揉揉。”裴阿四刚吃饱,放下碗筷,手搭上她的肩,熟练地揉捏,“你早上又去挑水?都说你肩膀痛,不能挑水挑柴挑重物,你总是不注意。”
“他老是睡懒觉,戳他都不动一下,我不挑水家里没水喝,地里的菜得枯死。”李花抱怨,“你修仙快十年了,法术耍得我眼花,能给家里打一口井吧?”
“不知道,我没打过井。”裴阿四打了个哈欠,“好困……”
“困就睡一觉,娘在这里守着你。”李花让她睡下,爱惜地摸着被子,“多暖啊,要是能带回家就好了,家里的被子盖着不暖……”
听着娘的话,裴阿四忽然觉得身上冷。
她不由自主地打哆嗦,往被子里缩了缩,挨着蜷成一团的猞猁,在李花的絮絮叨叨中陷入梦乡。
……
今天是回家的日子。
蝉鸣聒噪,烈日当空。
裴阿四带着两斤肉走进家门,李花开开心心地接过,嗔怪道:“天气这么热,你回家也不晓得打伞,晒黑了怎么办?”
她朝屋里喊道:“子龙!你二姐今儿回家,还不快点给她倒一碗水解渴!”
“回就回呗,她要喝水自己没手倒?”裴子龙根本不露面。
他是裴阿四的二弟,今年七岁。
李花一把撂下肉,抄起棍子揍他:“臭小子!让你顶嘴!阿四好不容易回家一次,让你给她倒一碗水咋了?她在祖宅修仙!给她洗脚都是你的福气!”
“娘,别打他了。”裴阿四连忙拉住李花,“我又不是家里的客人,哪里用得着二弟伺候我?你是咱娘,咱姐弟俩一块伺候你还差不多。”
“假惺惺!”裴子龙不领情,嚷嚷道,“我也有灵根!我也能去祖宅修仙!只要我用了小洗髓汤,我立刻引气入体吓死你们!”
机灵地跑远,他回头道:“裴阿四,你就是不想让我修仙,才不肯给我买小洗髓汤!哼,亏你还敢说认识小祖宗!认识族长的女儿!小洗髓汤都买不到,你就是个废物!你还坏,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姐姐!”
赶在李花大发雷霆前,他逃得无影无踪。
抓着棍子追出老远,李花骂骂咧咧地回到家里,看见阴郁的裴阿四,连忙哄她:
“阿四不要生气,等你爹回来,我就让他揍你二弟!
“揍到你消气为止!
“那臭小子满嘴喷粪,你把他的话听进心里。
“他不坏,只是太想修仙,修不了,听到村里人的挑唆就学了……”
裴阿四抿着嘴:“我也想让二弟修仙,但是……他资质不好,我也没办法。”
搂住她,李花柔声说:“没事的,别自责,咱家有你这个修士就足够了。祖宅都嫌你二弟资质差,不肯留他,你一个孩子能帮上什么忙呢?别想你二弟了,你才是我们家的大宝贝,只要你认真修仙,我们就能过好日子。”
午时,裴大壮干活回来。
听得告状,立即提着刀出门抓裴子龙,把他吊起来打,让他跪下来向裴阿四磕头认错,保证以后不再犯。
这么干裴阿四是不同意的,奈何她劝不住裴大壮,只能偷偷地施展法术护住裴子龙。
被打得痛哭流涕,裴子龙终于低头,老老实实地叩头认错。
李花切了肉,做成菜,不许别人伸筷子,只许裴阿四吃,怜爱地道:“多吃点,家里就数你最有本事,你得吃好喝好。”
吃独食裴阿四良心不安,硬是把盘子里切得薄薄的肉分给爹娘和两个弟弟:“我在祖宅一天三顿吃好吃的,你们不爱买肉吃,更应该多吃点。”
她家里人到底没有拒绝她的分享。
休沐日只有一天,下午过半,裴阿四准备离开,裴大壮叫住她。
父女俩关起门谈事,裴大壮问:“小洗髓汤多少钱一份?你二弟有灵根,不修仙怪可惜的,要是便宜我便买一份给他用,贵就算了。反正咱家有你,那小子不修仙也行。”
裴阿四说了价钱:“我其实想给他买,只是我存的钱不够,买不了。”
裴大壮叹气,挖出埋在床底的罐子,倒出一堆灵币:“这是家里陆陆续续攒的钱,我没数过有多少,你拿去吧。别买小洗髓汤,你看你需要什么,应该买便买。”
带着钱,裴阿四心事重重地回到祖宅。
想了两天,她决定买一份小洗髓汤给弟弟。
以她的能力,努力一下还是买得的。爹娘那么疼爱她,她不想让爹娘因为弟弟有灵根却修不了仙而难过。
于是她节衣缩食,卖掉所有能卖的东西,做尽一切能赚钱的事,终于带着小洗髓汤回家。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对你好,控制你
“汪!”
黑暗中响起犬吠声,裴阿四清楚地知道,她在做梦。
在梦里,她找回因受伤失去的记忆。
现在她还在做梦。
她梦见一条长得像狼的大狗。
它凶她,被她放出的火焰吓得躲到柴堆后。
裴阿四咯咯笑,为恶作剧成功而得意。
狗是邻居养来看门的,她每次回家都会逗它。可爹娘提到它,只有谩骂和厌恶,诅咒它被人偷去,做成狗肉煲。
所以,她不能养狗。
再喜欢狗,她也不能养,养了狗,它将会被杀了吃掉,就像……
像什么?
裴阿四忽然发现,自己捧着一只伤了翅膀的鸟。
一下子她就想起来了,这是她小时候在树林里捡到的鸟儿。
走在小路上,她把鸟带回家里,想养它。
路忽然岔开了,左边是大得不可思议的裴氏祖宅,裴阿四只看去一眼,就被高兴的族长抱起来,举高高,欢喜地转圈圈。
她吓得惊叫一声。
这是测灵根仪式,大人惊讶地看她,孩子羡慕地看她,她是人群的中心。
族长笑容可掬地将她放在地上,摸她的头:“火生土,土生金!小丫头了不起,你的三灵根不比双灵根差,以后要努力修炼。”
她喜欢族长。
如果她是族长的女儿就好了。
“这孩子排行第四,她叫什么名?”族长拿起毛笔,“我得把她记在修士族谱上。”
“她还小,我没取名。”裴大壮又惊喜又害怕,畏畏缩缩地挠头皮,“小的没念过书,不识字,不会取名,求、求族长给她取一个?”
“你才是她爹,你取。”
“我……”
裴大壮脑子空空的,忽而灵光一闪:“排行第四,叫她阿四,好记!”
“裴阿四?”族长表情古怪,摇摇头,“起得太随便了,说出去会被人嘲笑。不过女孩不在乎这个,就叫她裴阿四吧。能凭名字给别人一个深刻的印象,不是坏事。”
就这样,裴阿四成为她的大名。
她留在祖宅修仙,不想飞天遁地,亦不想翻云覆雨,只想做族长的女儿。
被他举高高,温柔地摸脑袋。
被他喜欢,被他夸。
直到她爹娘来祖宅探望她,宠她捧她疼她,给她买新衣服新鞋新头绳和街上卖的各种吃食,把她称作“咱家的大宝贝”,满足她提出来的一切要求。
原来爹娘也能变得像族长那样讨她喜欢。
她不想做族长的女儿了。
她跟爹娘回家。
还是那条岔开的小路,祖宅在左边,家在右边。
不知何时,爹娘消失不见。
裴阿四捧着鸟回家。
鸟在她手里,眼睛黑黑的圆圆的,轻盈的身躯是暖和的,叫声急促。
“别怕,我不会吃伱,我捉虫子喂你。”她安抚它,走到家门口。
……
随着裴向荣的离开,裴大壮的精神放松不少,敢喝茶了,敢伸手取点心吃了。
被问及粮税,他看向两个女孩,既嫉恨她们锦衣玉食,又鄙夷她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收获十斤粮,要交四斤税。”裴大壮说,“从年头到年尾,我们不生病,不买大件,能积攒七八十个灵币。”
“天啊,太少了!”裴玉夏对贫穷有了浅薄的认识,“才七八十个灵币,能买什么?你们只种地,不想办法赚钱?”
“我也想啊,可是赚钱不容易。”
裴大壮列举道:
“粮食、果子、菜能拿到镇上卖,山里采的药草也能卖,砍竹子编竹器也能赚一点,都是辛苦钱,捏在手里舍不得花。
“只是,再舍不得又怎样,钱还是会花出去,买种子、买盐、买农具、买药、办丧事、嫁女儿……
“什么事都要花钱,哪能攥着钱不放呢?”
抹了眼泪,他低声说:
“阿四那孩子,傻乎乎的,给她钱让她花,她偏不,非要买贵死人的小洗髓汤。
“我和她娘劝了又劝,怎么也劝不住,只得把家里的钱都给她,希望减轻她的负担。
“大前天她受伤,血哗哗地流,家里却找不到一个灵币……
“治不了伤,她只能熬,熬得住伤会好,熬不住……我想不下去,我害怕,我情愿摔破头的人是我,我没有灵根,我的命不值钱……
“对,就是钱,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钱不能没有。
“阿四的伤是没钱害的,如果她有钱,能住在安全的地方,不会碰到歹毒的妖兽。
“有了钱,她就不用为她二弟发愁,不会受了伤没法治。
“她能像你们一样,衣食无忧,快快乐乐,平平安安,什么都不用操心。
“但她没钱。
“我们没钱。
“一直以来,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这么穷?
“有时候,我觉得死了比活着好,死人可以不吃不喝不干活。
“阿四……她是我的女儿,我不想做她爹,我不配,她应该有个不差钱的爹。
“她伤得很重,重得快要死了。
“我……
“鬼迷了我的心窍,我觉得她死了好。
“她有灵根,天生不凡,死了没准能投胎到大户人家,再也不吃苦。”
泪水润湿了眼睛,裴玉夏哭声沙哑:“我有钱。我没注意到阿四那么急着用钱,她要是跟我说,我会给,不用她还,她要多少我给多少,我没有就问我阿爹要……”
说着她便起身,想去拿灵石灵币。
裴如昔抓住她的手让她坐下:“阿四不需要你给钱。”
“不给钱,我给什么?”裴玉夏咬着牙,“我要分一半零花钱给她,她不要我就硬塞!”
“玉夏。”裴如昔看着她,“你把全部零花钱给阿四,也解决不了她的困境。”
手微微一抖,拿起的点心掉回盘子里,裴大壮却顾不得它,慌里慌张地跟裴玉夏说:“小姐千万别给阿四钱!你的钱是你的,阿四万万不能要!”
裴玉夏看了他一眼,感觉到不对劲。
穷,当真是阿四受伤的原因?
在此之前,裴如昔还没前往秘境的时候,阿四可是好好的!
接上被他打断的思绪,她琢磨裴如昔的话:“为什么我的全部零花钱解决不了她的困境?”自问自答,“因为阿四……买了小洗髓汤?”
“你赞同她买吗?”裴如昔用法术制住裴大壮,“不要打扰我和玉夏。”
“我以为她买来给自己用。”
整理脑海中的信息,裴玉夏回忆:“她瘦得像个骨架子,在剑术课上饿晕。
“我问她为什么不吃饭,她说她在尝试辟谷。
“她没有说实话。
“于是我悄悄跟踪她,看到她赚钱,去买小洗髓汤。
“第二天她请假回乡下老家了,第三天她该回来,可她到了第四天也没有回来。
“我担心她,去乡下找她……”
想起裴阿四躺在几片木板上,伤口腐烂发脓,气若游丝,裴玉夏恨得咬牙,啪的一巴掌盖在桌子上:“我当时想杀人!阿四死了,所有人都得给她陪葬!”
红着眼睛盯住神色惶恐的裴大壮,她阴森森地,先前的同情、怜悯等情绪荡然无存:
“现在我更想杀你泄恨!
“你的命,比不上阿四的一根头发丝!
“没钱给阿四治伤,不会借?不会把阿四送回祖宅?
“有句话我认为你说对了,你盼着阿四死!”
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裴大壮急得两只眼珠子转个不停。
不徐不疾地,裴如昔分析案件:
“阿四是修士,只要活着,就能给爹娘和弟弟带来诸多好处。她重视她的亲人,经常回家,饿得皮包骨头也要给弟弟买小洗髓汤。
“何以她重伤垂死,爹娘和弟弟宁可让她等死,也不送她回到祖宅治伤?”
“他说路途遥远,送阿四回祖宅伤势会加重,而且祖宅不一定会给阿四治伤。为什么他不试试?万一祖宅给阿四治伤呢?而且,阿四不能来祖宅,他也不能来?但凡他拿到一颗回春丹,阿四便能痊愈如初!”
裴玉夏冷笑:“他说他是无知凡人,阿四在乡下受伤,他根本没想到他可以把阿四送回祖宅治伤。哼,差点我就信了这鬼话!”
裴如昔继续分析:“正常情况下,阿四的爹娘和弟弟不会盼着她死,除非……”
“咚咚!”
有人敲门。
李花怯生生的声音传进来:“当家的,你在里面?阿四睡着了。”
房门向她敞开,裴如昔向她招手,当家的可不就在里面。
“小姐们好!”
李花慌忙行了个礼,走进来。
……
“我回来了。”
裴阿四捧着鸟,一脚跨进家门。
挺着大肚子的娘在择菜。
两岁的弟弟在地上爬,被姐姐放回席子上,姐姐做菜去了。
爹躺在摇椅上抽烟,熏得她打喷嚏。
“吱!”
鸟发出凄厉尖叫。
爹粗鲁地抓着它的一只翅膀,推开她,不顾她的哭求,把鸟拔毛破肚剁成块,交给娘:“你快生了,吃点肉补补。”
娘眉开眼笑,称赞她:“乖女儿,待会儿给你吃肉。”
肉下锅,和青菜一起炒了,被姐姐端上桌子:“好香!我也要吃一块!”
大家就座,爹用肉逗她:“尝尝你捡的鸟。”
她刷地扭过脸,完全不想吃。
一挥手她把菜掀翻,谁都别想吃她捡来养的鸟!
爹娘气坏了,骂她打她。
姐姐同情地看她:“你做错事,爹娘才会惩罚你。”
她哭嚎挣扎着,感觉会被活活打死。
是邻居——养狗的邻居来劝,说她过两天要去祖宅测灵根,他们才停手,嘴却不停,嘲笑她,挖苦她:
“灵根那东西能是你有的?
“贱丫头,穷苦命,长大了张开腿都没人要!”
姐姐把地上的肉捡起来洗干净,重新炒了端上桌。
包括两岁的弟弟,他们吃得津津有味,连骨头都咬碎,只有她不吃。
不想吃,也不能吃——谁让她做错事呢?
她走到门外。
门口撒着拔下的羽毛。
这是噩梦?还是淡忘的记忆?
裴阿四分不清。
她只记得爹娘对她特别好,攒的钱给她花,做的肉给她吃。
哦,对了,她已经买到小洗髓汤,准备拿回家给二弟用。
爹娘都说二弟不必修仙,可二弟有灵根,能修仙当然好过做凡人。
弟弟用了小洗髓汤,爹娘会很高兴吧?
“汪!”
那条长得像狼的大狗站在邻居家门口,仰着头,凶凶地冲她吠了一声。
猛然间它冲过来,抢走了她的袋子。
裴阿四顿时一激灵:“不准跑!”袋子里装着小洗髓汤,是她节衣缩食买给的!
抢回小洗髓汤,她累得气喘吁吁,疲惫地靠着墙。
墙是她家的。
她追着狗来到房屋背面。
凭着修士灵敏的耳朵,裴阿四听到爹娘在家里,心里一喜,想打招呼。
在开口的前一瞬,她娘说:
“阿四拿到钱就没有回过家,依我看,她根本不会省吃俭用买小洗髓汤给子龙!
“她憎恨子龙!
“怀着子龙那会儿,她捡到一只鸟,你杀了鸟做菜,给我补身子。她一声不响地把菜盘子掀了,不准我吃,咒我生孩子死掉,咒子龙死掉,比鬼上身还歹毒!
“当时我就想掐死她,生她养她,她竟然盼着我死掉!
“要不是老太爷瞎了眼,让这孽障测出灵根,我会把她扔河里淹死!只当我没生过她!
“你脑子被门挤,让我把她当成大宝贝,拿我宝贝儿子伺候她,我差点没膈应死!”
“嘘!”
裴大壮示意李花小声一点:“她拿了钱去,你以为我不急?我暗中盯着她呢,她没回家是忙着凑钱,你且等着,她会把小洗髓汤拿回来给子龙。”
“盯着盯着!你天天去城里盯着她!”李花怒道,“大姐儿也是你女儿,你打过骂过没宠过,她出嫁了还偷偷拿婆家的东西贴补咱家!就那贱丫头金贵,打不得骂不得,要她一份小洗髓汤还得哄着顺着,生怕她不给!裴大壮,你全天下最贱!贱透了!贱死——”
骤然间,“轰隆隆——”
墙倒了,屋塌了。
李花和裴大壮出现在阳光下。
弥漫的烟尘后,裴阿四泪流满面,瘦小单薄的身体摇摇晃晃,仿佛一阵风吹来都会被刮走。
望着屋里惊恐的爹娘,她恨恨地叫道:“骗我!你们骗我!我恨死你们了!想要我买的小洗髓汤?给狗用我都不会给你们!”
……
……
把凳子搬到裴大壮身边,李花坐下,拿起一块点心。
才送到嘴边,她便听到裴如昔清脆响亮的声音:“除非,阿四与她爹娘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或者说仇恨,以至于她爹娘认为她死了更好。”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从小祖宗到族长之女,她失权了
“啪嗒!”
点心掉在地上,沾了灰尘。
没能吃到点心的李花,白着脸看向裴如昔,嘴唇颤抖。
“阿四摔破头一事极有可能是她爹娘直接导致。”裴如昔猜测,“受伤之前,阿四多半与她爹娘一刀两断,今后她不会善待他们,甚至会敌视他们。他们弄伤她,估计也害怕,既盼着她死,从此一了百了,又不舍得她死,想修好关系,持续获取她的供养。”
“所以他们今天来祖宅,试图骗取阿四原谅!阿四忘记受伤的原因,他们求之不得,高兴坏了!”裴玉夏拔出匕首,怒气冲天地指着李花,“我们猜对多少?回答我!”
李花敏捷地躲到裴大壮身后,矢口否认:“才不是这样!阿四刚才给我按肩膀,我们和她好得很!”拍着裴大壮,“当家的,我害怕!你快说句话啊!”
裴大壮沉默,如雕塑般静止不动。
裴如昔说:“阿四的娘,你的心脏跳得很急很快,特别紧张。你在撒谎!”
“死!”裴玉夏挥舞匕首刺向李花和裴大壮。
“且慢。”裴如昔拦住她,看着李花,“最后一个问题,袭击阿四的妖兽长什么样子?”
意识到两个女孩有能力夺走自己的命,李花不敢不回答:“长得……像猫,身上是……身上有斑点……爪子很锋利……”
“他说妖兽没斑点。”裴如昔指着汗如雨下的裴大壮,“长得像狗,比狗大。”
“当时我太慌了,记错了!”李花连忙描补,“我记性不好,只记得妖兽爪子锋利!”
“撒谎!”裴如昔听到她控制不住的急促心跳声,唤来两个护卫,“李花与裴大壮谋害裴阿四,导致裴阿四重伤垂死,依照宗法,应当处死!抓住他们,关进牢里,暂时留住性命!”
“是!”护卫不假思索地听令。
眼睁睁地看着护卫如狼似虎地扑来,李花惊呆了。
只是个小女孩而已,有个做族长的父亲,就能抓人杀人吗?
对!族长!
被抓住的李花奋力挣扎,大吼道:“放开我!族长没说过抓我!他还提携我们!伱们是不是故意和族长作对?”
两个护卫闻言,对视一眼,感到犹豫。
族长和小祖宗意见不同,是听族长的?还是听小祖宗的?
小祖宗高高在上,族长大权在握,他们人微言轻,得罪了哪个都不好……
趁着二人举棋不定,李花一口咬住其中一人的手臂,在他吃痛时拔腿逃离,直奔门口,弃裴大壮于不顾。
想顾她也顾不了。
裴大壮哑了,一动不动,她难道能拽着他跑?
总之,她逃走是好事,找到族长就不怕救不了裴大壮……
李花想到这里,浑身一僵,不由自主地摔倒,无法说话,无法动弹,方知裴大壮早已被法术控制。
“杀掉他们!”裴玉夏无法原谅裴阿四的人,哪怕李花和裴大壮是裴阿四的爹娘,她劝裴如昔,“这两个人花言巧语,嘴里没句实话,留着他们的命他们绝对会蛊惑阿四!”
“执行宗法需要确凿的证据。”
裴如昔看着两个放走李花的护卫,深黑近蓝的眼睛里流动着微妙的情绪:“李花逃脱后,你们俩松了一口气。我下达的命令,你们不肯执行,原因是什么?”
心思瞒不过小祖宗,二人紧张。
其中一个亮出手臂上的咬痕:“她咬我,很痛!”
另一个解释道:“我顾着抓男的,难免疏忽了女的。”
裴如昔审视二人:“提拔你们的是我阿爹?”
被咬者点头:“是的,我因击杀炼气三层的修士得到族长的赏识。”
另一个隐约嗅到不妙的气息,心念急转间,他噗通一声跪下请罪:“我等办事不力,粗心大意,请小祖宗责罚!”
站在裴如昔身旁,裴玉夏瞧着二人,勃然大怒:“你们居然糊弄昔昔?”
她一脚踹向下跪的被咬者。
“昔昔是裴氏宗族的小祖宗!
“她不同意,她阿爹休想当代理族长!
“你们是她阿爹的人,就能仗着她阿爹蔑视她的权威?”
被咬者下意识躲闪。
他不是裴氏家奴,他有尊严!
紧接着,他猛然想起裴如昔是一位筑基修士,裴玉夏的阿爹掌管裴氏宗族的库房,并负责资源发放。
他得罪不起两个小女孩,硬生生停止躲闪,被一脚踹翻。
可他的反应怎能逃得过裴玉夏的眼?
她更生气,又踹了他几脚,骂道:“刁奴欺主!”
“他不是奴仆,是受聘于裴氏的护卫。”裴如昔纠正,“护卫不听从命令,应该打一顿,然后赶走。如果他得到宗族培养,那么他需要赔偿宗族的损失。”
二人一惊,慌忙叩头求饶:“小祖宗恕罪!求小祖宗开恩!”
懒得叫来别的护卫执行命令,裴如昔说:“去挨一顿打,滚吧。”
二人顿时如释重负:“多谢小祖宗!”
孰料,裴玉夏断然否决裴如昔的决定:“不行!”看着裴如昔,她沉声说:
“你太便宜他们了!
“他们不会乖乖挨打,就算去挨打他们也会收买行刑的人,随便打几下,不疼不痒的,就算挨过打了。
“更重要的是,别人见到他们得罪了你也没有吃苦头,会看轻你,嘲笑你,欺负你!
“你不能对这两个护卫心软,昔昔。”
“那就按照宗法处置。”裴如昔展开神识,传音附近的护卫,“过来。”
形势在转眼间变了个模样,两个护卫不禁大惊失色,叩头求饶。
“你看。”裴玉夏鄙夷地说道,“昔昔,他们害怕宗法更甚于害怕你这小祖宗。不是宗法更能吓唬人,是你手段太软,欠缺了小祖宗的威严。依我看,你不如杀了这两——”
话尚未说完,被咬者一跃而起,拔剑挟持她。
得罪了裴如昔和裴玉夏,他的下场不是死就是残,或者沦为废人,索性赌一把。赢了他不仅能全身而退,还能敲诈裴氏一笔资财,从此不愁没钱没药提升实力。
裴如昔是筑基期,离得远,挟持她的成功率太低了。
裴玉夏修为低,离得近,身份贵重爹有钱,是最佳挟持人选。
……他想得很美好,严重低估了全裴氏最强的裴如昔。
在他拔剑跃起的一瞬,裴如昔作出反应。
无需掐诀,她便释放了两个法术。
“噗!”
挟持者的心脏被“暗涌”挤爆,如同挨了一拳般,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哐当!”
他的剑脱手,掉在地上。
虚弱地挣扎了两下,他死了。
在“暗涌”生效前,裴玉夏身上出现一个泡泡般完全裹住她的水盾,不曾受到丝毫伤害。
变故瞬间发生,瞬间落幕。
仍然跪在地上的护卫斜了一眼死去的挟持者,禁不住瑟瑟发抖,大汗涔涔。
这就是筑基修士,修仙家族的顶梁柱,比凡人习武者强大无数倍。
谁给了他勇气,让他敢于糊弄裴氏宗族的小祖宗?
被挟持未遂的裴玉夏,眨了眨眼睛,发出迟来的惊讶声:“啊,我被人偷袭,是昔昔保护我。”戳向泡泡水盾,一声轻响,水盾如泡泡破碎。
她心有余悸地回到裴如昔身边,小声嘀咕:“难怪我阿爹不许我去狩猎,意外发生,我的反应速度根本比不上昔昔。他离我太近了,我警惕心太低,差点……”
拍着心口,她感到害怕:“差点我就死了!”
裴如昔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安慰道:“你有护身符和防御法器,不会受伤。我关心则乱,才会给你一个水盾。”
顿了顿,裴如昔坦然承认道:
“玉夏,你是对的。
“虽然裴金盛等人害怕我忌惮我,但我对宗族的威慑力不及宗法,不及我阿爹。
“我在裴氏的处境其实与林六差不多。
“林六是无权的傀儡族长,人们不怕她,只怕她的筑基期母亲罗明珠。
“我是吉祥物小祖宗,尽管修为高,实力强大,权力却不在我手里,以至于护卫不听从我的命令,李花、裴大壮等凡人族人完全不把我当回事。”
目光落在李花和裴大壮身上,裴如昔眯眼:“这两夫妻将我视作族长的女儿,我得听族长阿爹的话,求阿爹疼爱。”
从未没见过裴如昔撒娇,裴玉夏想象她甜甜地叫裴向荣“阿爹”,不由得噫一声:“昔昔你可是小祖宗!比老祖宗厉害百倍!”
护卫们来了。
看见地上的尸体、下跪的护卫、僵直倒地的李花和裴大壮,他们向裴如昔单膝下跪:“见过小祖宗!”停顿一息,“见过三小姐!”
裴如昔审视这些人。
她不喜欢交际,伺候自己的丫鬟叫什么名字,她没怎么记过。
是以,护卫们的脸她也没有记忆过,他们是谁她不知道。
在他们当中,到底有几个真心将她当成小祖宗?
不过,他们的效忠于她无用。
她需要的,仅仅是他们听从她的吩咐,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别敷衍了事。
指向下跪的护卫,裴如昔开口:“他没有听我的命令,该当何罪?”
死掉的护卫死于不听话吗?众护卫猜测。
有人率先回答:“当斩!小祖宗执掌宗族,金口玉言,容不得轻慢!”
下跪的护卫怕死,急忙说:“依照宗法,小人应当挨一顿打,然后被驱逐出去!”
这时候,裴玉夏幽幽地补充:“你违逆的不是我,是裴氏宗族的小祖宗。她高于一切,包括宗法!”暗中传音裴如昔,“杀了他,昔昔,不然你没法树立威严。”
第一百八十三章 裴如昔的醒悟
“求小祖宗饶了小人!”犯错的护卫砰砰地叩头。
没有人想死,他不顾额头淤青流血,痛哭道:“小人知错了!求小祖宗给小人一个悔改的机会!小人甘愿世代为奴!”
“斩杀他!”
“处死他!”
众护卫纷纷开口,亦有人求情。
不听话,做事敷衍,这错误在裴如昔看来不算严重,没到处死的程度。
然而,她是裴氏小祖宗,相当于封建时代至高无上的皇帝。
谁能在蔑视皇帝的威严后活下来?
环视众人,裴如昔道:“我无需杀人立威。”
昔年,裴成烈的母亲李解语,用有问题的清灵香算计她,得到裴向荣的包庇。她要求裴向荣惩罚李解语,裴向荣不乐意。她再次要求,裴向荣同意惩罚。
她以为李解语会失去裴向荣的宠爱或驱逐,结果裴向荣杀了李解语,令她感到害怕。——裴向荣是存心拿李解语的死吓唬她,逼迫她听话。
多年后的现在,因为犯错的护卫,裴如昔想起李解语。
和当年一样,她不认同裴向荣的做法。
从现代穿越到修仙界的她,到目前为止,不愿意做草菅人命的事。
命保住了!
犯错的护卫心一松,浑身瘫软,心中只剩下庆幸。
可他还不能放松,他强撑着精神向裴如昔叩头:“多谢小祖宗恕罪!小祖宗大恩大德,奴铭记于心,愿为小祖宗肝脑涂地!”
裴玉夏皱起眉,想杀他。
昔昔心软,下不了手,她下得手!
问题是,需要立威的是昔昔,不是她裴玉夏。
得到昔昔宽恕的人,被她杀了,岂不是蔑视昔昔的威严?
“哼!算你命大!”裴玉夏盯着犯错护卫,昔昔的面子必须给,姑且饶他一命。
其余护卫打量逃过一劫的犯错护卫,偷偷看裴如昔的神色,是觉得她仁慈还是认为她软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看着犯错护卫,裴如昔说:“谁打他一顿?”
裴玉夏立刻自荐:“我!”刷地一下她亮出一根软鞭,跃跃欲试。
跟她争会惹她生气,想自荐的护卫咽下嘴里的话。
仅有少数几个人不怕得罪裴玉夏,其中一位身材高大的女护卫说:“小祖宗,请允许我严惩罪人!”
她引起裴如昔的注意:“哦?”
女护卫行礼,抬起脸直视她:“属下杨青云,罪人是属下的哥哥,丢了属下的脸,属下愤怒。”
裴玉夏顿时恼了,怒视杨青云,一鞭子甩出去,打得空气啪的一声响。
杨青云不为所动,双眼望着裴如昔。
“可以。”裴如昔摆摆手,允许杨青云揍哥哥。
“她一定会手下留情。”裴玉夏嘀咕道,转了转眼珠,“昔昔,要不我和她一起打人?阿四的爹娘谋害阿四,也得痛打一顿再关进牢里吧?”
“阿四的爹糊弄你,你想揍就揍,别揍死。”裴如昔看着杨青云拿起手腕粗细的棍子,毫不留情地一棍打中犯错护卫。
裴玉夏怔了怔:“她真的对她哥哥下重手?”
裴如昔:“她想得到我的欣赏。玉夏,伱认识她?她什么来历?”
“你当上小祖宗,她才进祖宅做护卫,听说是平州府来的。”裴玉夏拎着鞭子走向裴阿四的爹裴大壮,一鞭子抽下,打得他的棉袄裂开一道口子。
与此同时,裴玉夏解开他的禁言术和定身术,边打边骂:“让你骗我!让你糊弄我!”
杨青云实施的杖责持续了半刻钟。
她的哥哥奄奄一息,被打得血肉模糊,濒临死亡。
给他留了最后一口气,打断两根棍子的杨青云收手,向裴如昔禀报:“小祖宗,属下惩罚完毕,请检阅。”
“惩罚足够了。”裴如昔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属下没有管好哥哥,令其冒犯小祖宗,不敢索要奖励。”杨青云跪下来,目光与裴如昔的鞋齐平。
“你做我的护卫。”
裴如昔身边的护卫、丫鬟等人,基本是裴向荣安排的。
她的一言一行,他了如指掌。
而她,对他所知甚少。
杨青云起身,换了对裴如昔的称呼:“是,谨遵主君命令!”
一个护卫太少了,裴如昔给了杨青云权力:“这里的人你看中哪个?说出来,他们便是你的手下。”
在场的护卫十来个,杨青云看得上的,一个也没有。
挑中两个不是特别差的,杨青云道:“主君,请给属下三天,属下必定招募足够的人手。”
裴如昔颔首,给她一块中品灵石。招募手下,还是得出钱的。
一块中品灵石能兑换一百块普通灵石,这数目,莫说招募凡人习武者,拿来招募炼气期低阶修士都绰绰有余。
其余护卫不禁红了眼睛。
裴玉夏也眼红:“昔昔真有钱。”
同样挨打的裴大壮,并没有像杨青云的哥哥那么凄惨。裴玉夏抽得他浑身鞭伤,方才意犹未尽地停手:“你在牢里养几天伤,我还得揍你一顿!”
“杨青云。”裴如昔对自己的第一个手下下达命令,“李花和裴大壮谋害裴阿四未遂,即刻关进牢中,查清楚谋害案的来龙去脉。”
“是!”
杨青云带着两个手下抓走裴大壮夫妻俩。
雨停了。
站在走廊上,裴如昔望着院子里翠绿的芭蕉,想着裴阿四与她爹娘、犯错护卫不听从命令,又想到裴大壮叙述的,同族凡人的贫困生活,以及在虹桥瀑布挑衅莹姑的裴金盛。
对裴阿四的爹娘来说,拥有三灵根的女儿裴阿四,不及五灵根的废物儿子。
对犯错护卫来说,裴向荣比她这小祖宗更威严。
对同族凡人来说……
他们必定和裴氏宗族一样,男尊女卑,男穷人过得不好,女穷人过得更不好。
至于裴金盛,莹姑的修为强于他,辈分大于他,他依然不服气。他不服气的不是莹姑,是裴氏宗族的女修士,他蔑视她们。
简而言之,裴氏宗族的女人太弱了。
包括她。
李花和裴大壮之所以看轻她,原因正是裴向荣等人刻意淡化她的影响力,在她击败老祖宗后,他们迅速填补老祖宗留下的权力真空,她沦为徒有武力的吉祥物。
先不说凡人怎么想,在不了解内情的筑基修士看来,裴氏宗族的权力更替恐怕是“裴向荣忍耐多年,终于凭着天才女儿把老祖宗赶出祖宅,赢得族长之位”。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都对权力缺乏应有的认识,这是我的错。
“我不夺回失去的权力,裴氏宗族永远男尊女卑。”
裴如昔反思。
心态的变化影响心境,心境的提升带动修为。
饮下的天露如水滴悬于丹田中,随着她的感悟,天露化作纯粹的力量融入她的身体,她距离筑基后期更近。
回到病房,裴如昔见到裴阿四苏醒了,修为也提升一个小境界,问:“想起你受伤前发生的事了?”
“嗯,都想起来了。”裴阿四眼圈红红的,手里还拿着一块擦眼泪的手帕,刚在裴玉夏怀里哭过一回,“我爹娘从来没有疼爱过我……”
听到爹娘的真心话之后,她愤怒地拆了墙,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想把她糊弄过去。
她拒绝和解,互相发生争执,然后动手。
心软的她没有使用法术伤害他们,他们却趁她虚弱推倒她,致使她受伤,陷入昏迷。
在躺着等死的两天两夜里,她的意识偶尔恢复清醒,听到他们商谈救不救她,结果是听天由命。
他们讨论她死后的事情,不为她治伤,不为她包扎伤口,不给她吃的喝的……
他们盼着她死掉!
听她讲完梦境中回忆的过去,裴玉夏又吃惊又心疼她:“他们怎么能那样对待你!你是他们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他们……他们当爹娘简直畜生不如!”
“孩子和孩子是不一样的。”裴如昔说,“女儿带着微不足道的嫁妆嫁到别人家做媳妇,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儿子继承家业,娶妻生子,延续家族。婚姻嫁娶的本质,是合法买卖女人。”
裴玉夏沉默了。
裴阿四有两个弟弟,裴如昔的兄弟多得认不过来,她怎能幸免?
她爹也和继母生了弟弟!
越思考越深入,裴如昔愤怒地道:“女人根本就没有家!在娘家她是迟早出嫁的外人,无法继承家业!在婆家她是嫁进来的外人,就算生了儿子,也不是自己人!好比林六的母亲罗明珠,林氏宗族谁会把她当成自己人?”
“不嫁人,想办法夺取家业,我是不是有家了?”裴玉夏一边想一边踱步,“弄死弟弟,我便是阿爹唯一的孩子……不行,我阿爹能让女人怀孕,我得阉了他,才能做他唯一的孩子。但我能阉了他,就能夺走他的一切,何必执着于做他的孩子?”
什么?杀弟弟?阉爹?
被吓了一跳的同时,裴阿四忍不住往下想。
反应过来后,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阿四。”裴如昔看着她,“我抓了你的爹娘,你希望我如何处置他们?”
裴阿四不知道。
不久前,她给李花按捏过肩膀。
他们确实利用她、欺骗她,可是她得到想要的宠爱,被他们捧着哄着的时候,她是快乐的。
忽然之间,她想到李花把她买来的两斤肉切下半斤做成菜,说着只给她吃,实际上他们吃得更多。
如此浅薄虚伪的宠爱,是她想要的吗?值得她付出吗?
裴阿四用手帕擦了涌出来的泪水,决然道:“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的看法不重要。”
凡人导致修士受伤,当处死,或贬黜为奴,这是裴氏宗族的宗法。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宗族不爱你们,小祖宗爱
血缘不是放纵罪行的理由。
裴如昔道:“裴阿四,裴大壮和李花失手伤害你,应贬黜为奴。当你身受重伤,他们弃你于不顾,罪加一等。我已派人去伱家,证据和证人到齐后,裴大壮和李花将会被处死。”
“是。”裴阿四刻意忽略脑海中浮现的与他们相处的记忆,昂着头,不想为他们落泪。
“至于你的弟弟,岁数大的除族,成年后为奴三十年,岁数小的终生为奴。日后二人若对宗族有功劳,可削减为奴期限。”
两兄弟任由重伤的姐姐等死,小的更是哭着闹着要姐姐给他买小洗髓汤,要求得到满足后对姐姐弃如敝履,贬黜为奴的惩罚在裴如昔看来不过分。
给他们一个能实现却渺茫的翻身机会,是她最后的仁慈。
处理完案件,裴如昔回归正题:“玉夏、阿四,我要检查你们的修炼状况。”
大大咧咧地伸手给她,裴玉夏道:“你不在家的这四个月,我打坐修炼不曾松懈过,放心检查吧。”
一直以来裴玉夏都很努力,今年她十三岁,修为处在炼气七层,切磋比试倒是行,实战经验少,没怎么直面过危险。
此外,她根基扎实,经脉柔韧,灵力凝实,具有土、木灵根。
其中木灵根纯度六,土灵根纯度四。
她修炼的心法源自裴氏宗族。
然而宗族默认女修出嫁,核心的修仙心法传男不传女,以至于裴玉夏修炼的心法仅仅胜过散修们人手一本的《长生录》些许。
因此,出身嫡系的裴玉夏,在宗族的地位其实不及旁支出身的小志。
差的心法修仙效率低,拖累修仙进度,裴如昔上位之后,裴玉夏等女修得到重选心法的权利。不过,由于裴如昔即将前往龙门秘境,承诺带回更好的修仙心法,裴玉夏等人都没有散功重修。
用演变神术提升了裴玉夏的灵根,裴如昔取出为她买的修仙心法:“重修吧。”
“在这病房可不好重修。”裴玉夏嘟囔着,满怀期待地将记录心法的玉简放在额头上,认认真真地阅读。
服用了一滴天露的裴阿四,手腕依然纤细瘦弱,比之前多了一点儿肉。
毕竟她刚才突破到炼气六层,消化了一点儿天露,其气血、精神都得到补充和滋养。
天露有没有营养呢?
裴如昔不知道。
修士辟谷,无需进食,只需吐纳灵气,就能活蹦乱跳。
再说裴阿四,她这四个月疏于修炼,根基不太扎实,裴如昔不满意:“阿四,你的表现让我感到非常失望。”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望!”裴阿四心虚,连忙保证道,“我一定加倍努力!”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裴如昔拿出给她的修仙心法,悄无声息地对她的灵根施展神术,“看不懂心法可以请教我,但我认为你们遇到难题,自己琢磨更合适。”
“我明白了!”裴阿四道,“如昔妹妹,我要改名。”
名字的来由她讲过,裴如昔不反对:“想改成什么名?”
“把‘四’改成‘前程似锦’的‘似’,这个字和你的‘如’意思差不多,我想更名为‘裴似锦’。”阿四纠结道,“起名‘裴似’谐音‘赔死’,起名‘裴似锦’谐音‘赔死金’,寓意都不好。”
“赔死,哈哈,是挺好笑的。”裴玉夏乐了。
“何必眷恋‘四’和‘似’?”裴如昔说,“起什么名大可慢慢想,不必急。”
病房不适宜修炼,她大袖一卷,带着裴玉夏和裴阿四瞬间回到自己久违四个月的洞府。
不想被丢下的猞猁及时钻进她的衣袖,也回到洞府。
姐妹俩熟悉裴如昔的洞府,熟练地找蒲团坐下,正式散功重修。
这一年来,她们做好散功重修的准备,只等裴如昔带回心法。
先前裴如昔改修《花容月貌心法》为《上善若水》,屡次散功屡次重修,花了好些天才恢复原有实力。
如今裴玉夏二人改修,新心法高明玄妙,轻轻松松吞噬旧心法留下的烙印和影响,修仙效率更高,进度更快。
一会儿功夫,她们便重回炼气一层。
洞府的聚灵阵是四阶劣质版,裴如昔不在家,聚灵阵运转速度偏低,洞府的灵气浓度不高。
她换上拍卖会上拍得的五阶中品聚灵阵,再取出一块极品灵石作为新聚灵阵的核心,启动新聚灵阵。
四面八方的灵气被聚灵阵吸引,涌向洞府,无需聚灵阵中的灵石释放灵气,洞府内的灵气浓度逐步增加至原来的十倍。
这浓度不及龙门秘境的古树迷宫,也就秘境的平均浓度,裴如昔嫌淡,于裴玉夏二人恰好合适。
她们的重修速度达到顶点,制约她们的只剩下资质。
灵根纯度越高,修仙效率越高。
才改修上乘的修仙心法,裴玉夏二人没有察觉灵根的变化,恢复原来的实力后,裴玉夏感叹:“我们原来的心法到底有多烂,我终于知道了。”
原心法的修炼效率,如慢悠悠地散步,新心法好比尽情地奔跑在平坦开阔的大路上。
裴阿四用力点头:“宗族比不上如昔妹妹的一根汗毛!”
“可不是。”裴玉夏不悦地哼一声,大声喊道,“昔昔你在这里吗?”
她在:“怎么?”
裴玉夏记恨宗族。
准确地说,她记恨分配宗族资源的人,如裴金盛、她的阿爹裴五爷。
“昔昔,你得到的心法肯定很珍贵。”裴玉夏有话直说,“你别交给宗族,我怕你不在家,他们便不允许族里的女孩修炼上乘心法。”“放心,我绝不会给他们这样干的机会。”裴如昔沉声说,“我将改变宗族。”
再次检查了两个女孩的修为,她一心二用,相助两人消化吸收丹田中的一滴天露。
拍卖会上的十滴天露,成交价三万八千灵石。
有市无价的筑基丹,五六千灵石一颗。
一滴天露的价格胜过半颗筑基丹,其效果可想而知。饶是裴如昔,也得感悟一次才能那么快地消化吸收一滴天露。
换成裴玉夏二人,耗上一年或许都无法完全吸收。
幸在裴如昔拥有一滴先天真水。
天露再稀罕,也是露水。
通过先天真水,她能加快天露的消化速度,且最大化天露的吸收效果。
临近黄昏,裴玉夏和裴阿四都消化吸收了四分之一滴天露。
裴玉夏的修为变成炼气八层,裴阿四再次突破,修为达到炼气七层。
“是时候吃晚饭了。”裴如昔停手,“我在秘境得到许多储物袋,都给姑婆保管了,你们想要就去要一个。”
“多大的?能用多久?”裴玉夏兴奋地追问。
储物袋价格昂贵,她和裴阿四想要,奈何买不起。
生怕储物袋被别人抢光了,两姐妹急匆匆地跟裴如昔道了别,手牵手跑出洞府,差点撞倒搬着几口大箱子来见裴如昔的族人。
认出族人是管辖祠堂和库房的,裴玉夏问:“这是什么?”
“不能告诉你。”
族人打量修为提升的两姐妹:“你们怎么都晋升了?阿四厉害呀,平时修炼不努力,天天往外跑,竟然一口气晋升了两个小境界?”
若说姐妹俩凭本事晋升,族人是不信的,怪声怪气地道:“小祖宗真疼爱你们!”
“哼,羡慕我吧?嫉妒我吧?”裴玉夏趾高气扬,“怎么晋升的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换了一部上乘心法!”
嘻嘻哈哈地,姐妹俩一溜烟跑了。
几口大箱子搬进洞府,与刚才送来的大箱子堆在一起。
感受着浓郁的灵气,族人低头禀报:“小祖宗,您要求的族谱、账册都在这里了。”
裴如昔拿起一本账册翻开,问:“祠堂的四姑婆近况如何?”
四姑婆即祠堂的老婆婆。
当年裴如昔才搬进祖宅生活,裴成烈激怒她,被她教训,裴向荣惩罚两人在祠堂里关禁闭三天三夜。
梁佳楠给裴如昔送饭,人进不去祠堂,饭菜也进不去,是四姑婆照顾两个孩子的吃穿住。
四姑婆和莹姑一辈,年纪更大,修为炼气八层,凭着《长生录》养生延寿,几乎不掺和宗族的事。
族人不怎么了解四姑婆,回忆了下:“和从前一样。”
将装着一滴天露的瓶子扔给族人,裴如昔道:“你拿去给她,问她想不想筑基,不想就把东西拿回来给我。快点!”
族人称是,提起身法赶去祠堂,不敢让小祖宗久等。
才回家,小祖宗就以不听从命令为理由,把族长提拔的凡人习武者杀了一个,另一个当众打得半死不活。
何其凶横恐怖!
赶路时,他看了看小瓶子。
小祖宗给得出手的,绝对是好东西。
那四姑婆除了养生延寿,什么都不关心不在意。
这会儿小祖宗忽然要给她好东西,莫非想拉拢她,跟族长阿爹争权夺利?
联想到小祖宗把秘境中收获的资源交给莹姑,族人觉得自己猜对了。
……
……
用针灸唤醒裴阿四后,莹姑才走出病房门口,就被裴五叔堵住。
他看着她:
“阿四没事吧?”
“她伤到脑子,忘了一些事。”
拨开他,莹姑准备去祠堂处理虹桥瀑布之行遗留的事。
进秘境的族人陨落了三位,同行的族人死了两个。
死于秘境的没有找到遗体遗物,依照惯例,要安抚亲属,发放抚恤。
余下的两个,一个死于离开虹桥瀑布时遭遇的袭击。
那会儿裴如昔不在,袭击来得突然,莹姑赶不及救人。便是赶得及,也没法救——那人被砍了头,这是牺牲,也要安抚亲属,发放抚恤,转交遗物。
另一个族人被外人收买,偷袭她未遂被她击杀。抚恤是没有的,其遗物上交宗族,亲属不知情则无需牵连。
这时,她身后传来裴五叔的呼喊:“莹姑!”声音带着恼怒,“站住!我有事跟你说!”
接下来的两章是莹姑视角,涉及宅斗。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争权夺利,庸人自扰
身为管库房的人,裴五叔在祖宅的地位不低,许多人宁可惹族长生气,也不敢让他不高兴。毕竟县官不如现管,惹毛他,他不发月例怎么办?克扣月例怎么办?
是以,裴五叔一直过得挺顺心。
他也不刻薄,基本不在月例上动手脚。
大家对他印象不错。
即便他效忠的老祖宗被裴如昔取替,也没有几个人建议裴如昔换个人管库房。他甚至当了长老,地位更高,更受尊敬,近来一年可谓春风得意。
此时此刻,他跟莹姑说话,结果被她推开!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羞辱,怒火随之涌上脸。
莹姑不耐烦跟他说话!她藐视他!
她肯定猜到他来找她是让她把资源上交宗族!她不肯上交!
因为她筑基了。
正如裴金盛所说,她变狂了!
可他很快冷静下来。
莹姑不仅深受裴如昔信任,还是筑基修士,是他的亲姑姑。
被她推一下他就跟她急,他女儿玉夏知道了都会嘲笑他,可他怒火难消,对莹姑说不出“请”字。
看着她停下,没回头,裴五叔的怒火又涨了一点,料定莹姑要拿他杀鸡儆猴,为以后插手宗族大事铺路。
“莹姑。”
他大步走到她旁边,注意着没挡她的路。
她侧目。
与她对视,他发现她比起去虹桥瀑布时添了几分冷硬的气质,目光坚定,不复淡然。
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疑惑在脑海中一闪而逝,裴五叔用商量的口吻道:
“边喝茶边谈?路途劳累,你刚回家,需要放松心情。”
“有话直说。”
“呃,这里人来人往……”
跟上往前走的莹姑,裴五叔不满:“今天你怎么了?我没招你惹伱,你朝我发火?”
莹姑问:“阿四为何重伤?”
裴五叔答不来:“……我是管库房的,不是教孩子的八弟。”
莹姑质问:“所以你不是阿四的长辈?阿四不是我们裴氏宗族的未来?”
念着他是亲侄子,她直言:“除了玉夏和昔昔,祖宅里没有人关心阿四,包括我。我是半个月前离开祖宅的,在家里的日子比昔昔久,居然没有注意到阿四急剧消瘦!”
想到自己问及裴阿四的状况,看也没看裴阿四一眼,裴五叔恍然。
他显得太冷漠太刻意,莹姑才会迁怒他。
只是……
她是真的恼他冷漠,还是随便找个借口把推开他这事糊弄过去?
“作为长辈,你和我都需要反省。”莹姑一边走一边跟他说,“昔昔迟早会离开这里,去宗门,去更加广阔的天地。我们留不住她,不能一昧依赖她,更不能变成她的拖累。别忘了,昔昔还是个孩子。”
“你不能把小祖宗当成普通的孩子。”裴五叔顺势开口,“她在秘境斩获那么多资源,将资源交给你整理造册,让你交给宗族,可见她是真心盼着宗族发展壮大。她任命我管理宗族库房,乃是信任我,我决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停下来,他对莹姑说:“你代我去虹桥瀑布走一趟,辛苦了。账册和资源请尽快交给我,在天黑之前,我想完成交接。”
然而莹姑没停下:“裴金盛让你来找我的?”
无奈地追上去,裴五叔道:“你想多了!昔昔信任你,将资源交给你保管,你回到家就得移交资源给宗族库房。至于资源如何分配,我们要听从宗族安排。”
“谁的安排?”莹姑冷笑一声,“宗族的一切事,皆是人决定!少拿宗族压我!”
“小祖宗的安排你总得听吧?”裴五叔控制住情绪,“资源不交给宗族库房,你是存心跟小祖宗作对吗?”
“听,宗族压不住我,你搬出小祖宗吓唬我。”
裴莹莹打量亲侄子:“从前我看不起你,觉得你像老祖宗脚边的狗,卑躬屈膝讨好他,捡他扔在地上的骨头吃。昔昔仁慈,不计较你做过狗,留着你,你如何回报?你不尊敬她,拿她当幌子!”
耳朵里嗡的一声,裴五叔火冒三丈。
“你!”他指着莹姑,手指颤抖,“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是宗族长老,你竟然羞辱我?!”
“做得狗,你容不得别人讲实话?”莹姑抱着手,淡淡地说,“周围有人看着,尊敬的长老,莫要失态。”
在裴五叔看来,她的动作、语言和神态充满了嘲讽。
顾忌着脸面,裴五叔压低声音,肝火在燃烧:“裴莹莹!”他咬牙切齿地念出她的大名,死死盯着她,“别在这里发癫!”
“谁发癫?”莹姑语气平和,格外冷静,“你的想法我料得到,跟裴金盛一样,你觊觎昔昔在秘境得到的资源。老祖宗待你如狗,昔昔提拔你,你倒好,做惯了狗,不会做人,汪汪地朝她狂吠,唯恐她不教训你。”
类似的警告裴五叔对裴金盛说过,就在一刻钟前。
想到老祖宗和六叔公,以及裴金凡,裴五叔浑身冰冷,怒火熄灭,剩下的只有畏惧。
见他吓出冷汗,莹姑嗤笑一声:“好自为之!”
她走了。
天上飘下的细雨更密集,乌云更浓厚。
留在原地淋了雨,裴五叔去附近的亭子,迎着吹来的冷风,沉思默虑。
旁人皆说小祖宗信任他,唯有他牢记自己曾经忠于老祖宗,做事小心谨慎,唯恐犯错。
哪天裴如昔嫌他烦,翻他旧账,至少他能体面地退场,不至于闹得太难看。此外,代理族长裴向荣遵从裴如昔“宗族不应有嫡系、旁支之分”的话,贬谪了不少嫡系族人,并提拔旁支。
嫡系出身的裴五叔,管着至关重要的库房,以裴向荣为首的旁支一直想换掉他。
每时每刻,他们都在盯着他,如耐心的猎人等待猎物放松警惕。
怂恿他找莹姑的裴金盛,好巧不巧,正是旁支!还是对嫡系意见很大的旁支。
裴向荣至少留了一批嫡系在祖宅,裴金盛呢?
他想把所有嫡系赶出祖宅,还振振有辞:“小祖宗是旁支!你们这些嫡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叛逆!天天盼着老祖宗回来取替小祖宗!”
抹去飘到脸上的冷雨,裴五叔眼光阴沉:“差点我就着了裴金盛的道!筑基丹我得尽快服用,否则从早到晚我提心吊胆,何其苦也!”
踏入雨雾中,他给裴之离传讯,询问裴金盛与莹姑有何纠纷。
裴之离也做过老祖宗的狗,裴五叔和他有一点交情。
不多。
要不然,裴之离早就提醒他裴金盛居心莫测了。
等待裴之离回复的同时,裴五叔考虑到自己势单力薄,不足以对抗裴向荣等人,便给莹姑传讯道歉,邀请她去珍馐美馔楼吃饭,希望她赏脸。
之前他也请过她,想联手她对抗裴向荣,被委婉地拒绝。
这一次,他笃定她会答应。
需要盟友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无论她想做什么,有何打算,她拿着裴如昔给宗族的资源,便参与到宗族斗争中,被裴向荣等人忌惮。
……
看罢传讯符,莹姑一把火烧了:“蠢物!”
修仙敷衍了事,勾心斗角最在行,怪不得迟迟筑不了基。
桌子后的四姑婆听而不闻,翻开族谱找到五位死去族人的姓名,写下其死因,展示给莹姑看:“有无补充?”
“抚恤要写么?”
“要。”四姑婆抬起眼,“宗族商量好了?”
给不给抚恤、给多少是要讨论的,抚恤走宗族库房的账,不得轻率。
莹姑取出抚恤和抚恤单,唤来祠堂外等候的亲属,说:“四姐,请检查并记录下来。我代表宗族,从此行所获之物中支取抚恤,交给牺牲族人的亲属。”
亲属们抹着眼泪向她说谢谢。
以宗族的办事效率,恐怕得等到明年,才能将抚恤拿到手。
这速度还是快的。
在老祖宗时期,人死了十几年也拿不到抚恤,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看一眼莹姑,四姑婆对照四张抚恤单分别验了抚恤,提笔记录。
筑基修士有资格代表宗族。
取得抚恤,四家亲属不禁吃了一惊:“给、给这么多?”
“抚恤给多少是我与大家商量后的决定,小祖宗点了头。”莹姑安慰道,“从今往后,你们家有困难,请来找我,我随时欢迎你们。”
应付完亲属,莹姑拿出礼物给四姑婆:“天音谷的灵花茶,具有延迟衰老的微弱作用。”
“莹莹有心了。”四姑婆笑道,“我不建议你蹚浑水。现在你筑基了,天大地大任你逍遥,何必回这烂泥潭里打滚?”
“昔昔不也回来了?”莹姑说,“我做长辈的,保护不了她,至少能为她分忧。族里还有阿四、玉夏、小志这些孩子,目前我护得住他们,我会看着他们长大。”
四姑婆摇了摇头,评价道:“庸人自扰。”拿花茶去泡,“小胜,你到膳堂取一盘云片糕来。”
拆了茶,闻了闻香味,恰到好处。
没等到小胜的回应,她看向一旁忙活的丫鬟:“人呢?”
小胜走关系换了新差事,这会儿在膳堂跑腿打杂。
听得丫鬟说四姑婆惦记他,他把装着云片糕的食盒递给她,趁机捏住她的手亵玩:
“劝你趁早换个地儿,别误了大好年华。
“在膳堂干活我是辛苦了些,过几年我进厨房当帮工,再过几年我能做帮厨,前途好着呢!”
说着,他警告道:“别告状!”
一把甩开丫鬟的手,他殷勤地迎向去了一趟病房的同僚,笑容满面:
“四小姐的胃口还好吧?
“灵膳是二十三爷亲手做的,四小姐肯定喜欢。
“见到小祖宗了吗?
“我没见过,她是不是特别威武强大?……”
揣着心事,丫鬟回祠堂,取出云片糕。
泡好的花茶香味四溢,四姑婆嫌它太香了,不想尝。
她拿了云片糕:“瑞儿,他跟你说了什么话?”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无需你管事,去修仙吧
裴氏的祠堂分为内外两堂。
内堂存放族谱家谱,供奉祖先牌位,香火不绝;外堂墙壁上雕刻宗法、祖训,大厅用于商议宗族大小事务、测灵根、奖惩、布告之用。
先不说内堂的丫鬟瑞儿如何回答,四姑婆有何反应。
莹姑在外堂公开五位修士族人的死因,命人设灵堂祭奠,代表宗族承诺照顾亡者亲属,择日下葬。
而后她论功行赏,尤其是活着离开秘境的裴如昔、裴雪等四位族人,不说裴如昔,裴雪得到她的提拔。
因虹桥瀑布情况复杂,有过者不止是莹姑击杀那一位,还有族人出卖裴如昔的情报,或收取外人贿赂为外人做事。在归来的路上,队伍被袭击,亦有族人背叛或犯下别的错误。
根据实际情况,莹姑对上述人施以惩罚,背叛宗族的斩首示众。
尸体被拖走,地上的血被洗净。
来祠堂围观的族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向莹姑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
亦有人指着莹姑破口大骂,如亲眼看着弟弟被处死的裴四叔。
他恨极了莹姑:“无论是奖励还是处罚,都要经过宗族讨论才能执行!裴莹莹,你自作主张,专权擅势,可有将宗族宗法放在眼中?!你专横独断!犯了宗法!”
“对!你越权了,裴莹莹!”有人跟着他喊。
现场变得骚乱。
莹姑的声音压倒一切:“诬蔑筑基修士者,严惩不贷!”
顷刻间,几根带刺青藤伸来,缠住裴四叔等人的脚腕,将毒刺扎进他们的身体。
他们躲不开青藤,灵力顿时不能用了,身不由己地被青藤拖走。
在尖叫声中,他们脚朝天头朝地,吊在大树上,被鞭子似的树枝抽打得嗷嗷大叫,再也没有骂莹姑的嚣张气焰。
众人陆续安静下来,清楚地意识到——
莹姑参与到宗族大事中,不会像从前一样住在湖畔的石屋里,过着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生活。
她是筑基修士,裴氏宗族的顶梁柱,容不得轻慢。
抽得裴四叔几人皮开肉绽,莹姑拍了拍手。
青藤松开,被倒吊的裴四叔几人立刻摔在地上,哀嚎不止。
“刷!”
地上的青藤把他们拖到莹姑面前,她冷漠地俯视他们:“如有再犯,我必然加倍惩罚!”告知大家,“任何人不得为他们疗伤!不得给予他们疗伤药!”
人们莫敢不从。
立了威,莹姑将筑基修士刘善秀介绍给族人:
“从今往后,刘道友是我们裴氏宗族的客卿长老!
“她将保护我们,指点我们修行斗法!
“并且,刘长老的待遇参照裴氏筑基修士,伱们如何对待我,便如何对待刘长老!”
外人的待遇也能比拟莹姑?
大家打量着刘善秀,并不赞同莹姑。
给外人的好处这么多,给自己人的好处还剩下多少?
利益被侵占,饶是莹姑立威在前,人们也忍不住开口了:“莹姑奶奶,这是不是不符合宗法?小祖宗同意这件事吗?”
莹姑平静地说:“我邀请刘长老随我归家,得到小祖宗的默许。”
又有人道:“小祖宗实力高强,年纪却不大,她的决定,未必全是正确的。”
莹姑不慌不忙:“你们可知小祖宗在秘境收获了多少资源?”
这谁猜得到?
人们看向裴雪等与小祖宗一同回来的人,期待他们回答。
事实上,裴雪也不知道裴如昔收获了多少。
她知道的,仅仅是裴如昔在拍卖会上拍下的东西,即便裴氏倾家荡产也拍不下来。
任由众人猜测议论,莹姑再次拍拍手,小志提着一桶墨水和一杆粗毛笔来祠堂,做好在布告栏上写字的准备。
一只箱子抬到莹姑身旁,她打开,从中取出一样东西,展示给族人看:“十尺见方的储物袋两只,可使用十年。”
小志蘸墨水写字。
“中品筑基丹,三颗。
“三阶攻击法器,品质不等,共七件。
“三阶防御法器,品质不等,共九件。
“可修炼到金丹期的心法《厚土诀》一部,《折花剑法》一部。
“二阶攻击法术十二种,包括飞沙走石、暴雨金针、火树银花……”
没料到裴如昔收获如此之丰厚,大家激动万分。
都说裴如昔是裴氏宗族崛起的希望,可裴氏不是只有她一人,大家也想强大。
现在,他们看到自己强大的希望。
趁此机会,莹姑宣布:“小祖宗将此行所获交给我分配,我展示的资源,仅是一小部分——”
“且慢!”
赶来的裴向荣高声打断她。
寒着脸,莹姑看向他。
只见裴向荣穿着刺绣金龙的黑色法衣,头上的冠、簪,耳朵上的耳环,身上的腰带、玉佩,乃至于脚上的鞋,全是内蕴灵光的法器,尊贵华丽,俊美无俦。
他的外表赏心悦目,刘善秀直勾勾地打量他。
“刘道友,久仰!”他冲她微笑,眼波流转间,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幸会。”刘善秀回应得平淡。
互相瞪眼的裴五叔和裴金盛跟着裴向荣,落后了他两步,一副以他为首的姿态。显然,裴向荣调解了他们的矛盾,令他们与他达成一致。
祠堂内的众多族人像是找到主心骨,众星捧月般簇拥裴向荣,向他问好的声音此起彼伏,就连裴雪和小志都忍不住看他。
“好好好,大家都好。”裴向荣含笑回应,没有忽略任何一个人,令所有人心中舒坦。
瞥见皮开肉绽的裴四叔,裴向荣顿时吃了一惊,连忙搀扶:
“四弟你怎么了?
“这儿是裴氏宗族的祠堂,谁敢把你打成这样?
“别急着说话,我有回春丹,你快快服下去,免得身上难受。
“哎呀,你还中毒了,灵力被封。
“没事没事,我有解毒丹。”
满腹委屈终于得到重视和安抚,饶是披头散发、衣衫染血的裴四叔讨厌裴向荣,此时也禁不住热泪盈眶,抓着裴向荣的手呜呜哭。
就在他准备吃丹药之际,一根青藤抓住他的脚腕,猛地将他拖倒。
却是莹姑出手了,她亲自惩罚的人,裴向荣来了也救不得。
“咦?”裴向荣抓住即将摔在地上的裴四叔,对青藤打出一簇火焰,筑基修士的威压凌空扑向莹姑,恼怒道,“你干什么!”
青藤不惧烈火,依然缠着裴四叔,不曾松开一瞬。
论修为,裴向荣胜过莹姑,莹姑阻止了要出手的刘善秀,脸色变得苍白,唇畔溢出少许鲜血,受了轻伤。
抹去鲜血,莹姑问:“你如何做族长?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不清楚,偏听偏信,为了一个藐视筑基修士的大胆狂徒,你竟然将我打伤?”
裴向荣立即道歉:“对不起,我关心则乱!”送上一颗回春丹,“请莹姑服下。”莹姑冷哼一声,收下丹药。
跟大家了解了裴四叔被惩罚的前因后果,裴向荣击掌道:“莹姑罚得好!你是长辈,还是一位筑基修士,莫要说四弟,即便我是代理族长,对您也要保持尊敬!”
尔后,裴向荣话音一转:
“但是,莹姑,我有一事不解。
“为何你在不告知宗族的前提下,擅自奖罚族人?擅自决定发放抚恤等事?擅自动用属于宗族的资源?
“身为筑基修士,你熟读裴氏宗法,何故知法犯法?恫吓族人?”
对比令人如沐春风的裴向荣,大家不喜莹姑。
跟着裴向荣,他们七嘴八舌地指责她:
“你是筑基了。
“宗族的事你又不了解,原来你怎么过日子的,以后怎么过,难道不行?”
此言得到人们赞同。
“小祖宗都不怎么插手宗族的事,莹姑还是认真修仙吧。你晋升的时日不长,境界不稳定,需要闭关几年。”
“有小祖宗在,宗族安稳得很,莹姑大可放心闭关。”
“都安静。”裴向荣抬起手。
众人齐刷刷闭嘴,尤其服从他的吩咐。
看到裴向荣的影响力,莹姑冷声说:“此去虹桥瀑布,一切事宜由我决定!奖励有功者、发放抚恤、惩罚犯错者,乃是宗族交到我手上的权力!”
裴向荣:“非也。在外面你可以决定奖惩,今天你回来了,权力自动回归宗族,你得遵从宗法。此外,即便你在外面,奖惩、抚恤也不是你能做主的事,你得移交给宗族。”
大家连忙点头:“族长说的是,莹姑越权了!”
莹姑不惧裴向荣:“小祖宗任命我为裴氏大长老,给予我奖惩之权。小祖宗高于宗法,从今往后,裴氏宗族的奖惩大权由我执掌!征得小祖宗的同意后,我将奖惩大权一分为二,我掌奖励,客卿刘长老掌刑罚,刘长老听从我。”
裴向荣一惊。
稳住情绪,他镇定地道:“此事我不曾听小祖宗提过,我会向她求证。”绕开奖惩大权,“请大长老将此行所获上交宗族,录入库房。”
莹姑明明白白地拒绝:“不行!”
裴向荣沉声强调道:“小祖宗将收获交给你保管,并非交给你分配!”
莹姑说:“我掌奖励,手里不能没有资源,小祖宗同意我分配此行所得,无需上交宗族库房。”
“把小祖宗请过来!”裴五叔忍不住说,“这不符合裴氏宗法!”
“莹姑,你别打着小祖宗的幌子,以权谋私!”裴金盛叫道。
“刘长老,他污蔑筑基修士。”莹姑指着裴金盛。
刘善秀微微一笑,没有任何动作。
正当裴金盛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他骤然飞起,啪的一声摔在莹姑面前。
握住莹姑送的一根树枝,刘善秀当众赏了裴金盛十鞭。
表面上他伤得不及裴四叔严重,实际上他吃了回春丹也得老实躺几天,不然下不了地,回春丹可驱除不了刘善秀鞭打他时送进他体内惩罚他的灵力。
眼看着莹姑在裴如昔的支持下占据上风,裴向荣心里骂了句孽女,脸上保持笑容,对刘善秀道:“我想请刘道友指点一二,可否?”
刘善秀挑起眉:“你是小祖宗的父亲,又是族长,金尊玉贵,我不敢指点。”
裴向荣再三邀请。
众人激将:“刘客卿,拿出你的本事来!给我们看看你的能耐!切磋斗法都不敢,你敢做什么?族长,让我来,我修为不高,不怕刘客卿不敢应战!”
置身人群中,裴向荣扬起下巴看莹姑和刘善秀,笑得格外意味深长。
裴氏宗族在他的掌握之中,一个没参与过宗族大事的莹姑,一个不讨喜的外人,就算有裴如昔做靠山又怎样?
斗不过他就是斗不过他。
不愿被人看轻,刘善秀用眼神问莹姑:应不应战?
莹姑直觉裴向荣邀战有阴谋,可刘善秀要展露实力,方能更好地执掌宗族刑罚大权。她传音刘善秀:“别对他下手,迅速将他擒拿即可,他的花言巧语你不要信。”
“好。”刘善秀答得不情不愿。
裴如昔她斗不过,裴向荣主动邀战,她真的想见识这个男人有多强——能有裴如昔那样的女儿,当阿爹的能差到哪里去?
大家呼啦啦地让出空地。
莹姑宣布切磋规矩:“点到为止,不得下重手!不得损毁地面,不得损毁草木……”
战斗在人们的瞩目下开始。
因刘善秀受莹姑之邀来裴氏做客卿长老,裴向荣不愿意留她,只想赶她离开。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她打成重伤,到时候,她不想走也得走……
嗯?
刘善秀头上跳出一个小核桃?
“啪!”
核桃打开,里面溢出一团白光。
看到光的同时,裴向荣就被鸡蛋壳般的光罩裹得严严实实,浑身法器、一身实力统统被限制得无法发挥,精心策划的苦肉计变成一场空。
他懵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把玩着两块核桃,不能斗法的刘善秀,像输了一样有气无力:“战斗结束了。”
人们面面相觑。
族长……就这样输给外人?毫无还手之力?
“你耍赖!”有人气愤地指责刘善秀,“打都不打一下,你就赢了,你用法器作弊!”
刘善秀掀了掀眼皮,收了光和核桃:“你们的族长浑身挂满法器,我其实不介意他作弊。”
大家无话可说。
想作弊也得有堪比核桃的宝贝啊!
没有宝贝的裴向荣笑容僵硬,风度翩翩地对刘善秀拱了拱手:“多谢刘道友手下留情。”
未待刘善秀回应,没能吃到回春丹和解毒丹,依然皮开肉绽披头散发的裴四叔张开双手大声喊:
“赢了又怎样?很厉害吗?”
他恨恨地瞪着让他丢尽了脸面的莹姑:
“大长老,你是大长老又怎样?
“睁开眼睛,看看这儿的族人有几个喜欢你的?有几个赞同你的?
“宗族事务你不了解!族人你也不熟悉!
“除了修仙、给别人看看病、去猎杀几只妖兽回来,你什么都不会!
“你执掌奖惩,仗着小祖宗撑腰,跟大家对着干,只会把好端端的宗族搞得乌烟瘴气!”
不约而同地,人们安静下来。
裴四叔哈哈大笑,拍着胸膛对莹姑说:“来啊!我诬蔑你!蔑视你!你来教训我!”
莹姑闻言,看向各位族人。
他们不肯与她对视,不肯支持她,窃窃私语,建议她回湖畔的石屋潜修。裴雪和小志等少数几个人的支持和信任,在反对她的大部分人面前,微不足道。
太阳即将下山,她的眼睛映着凄艳的晚霞,无悲无喜,四姑婆评价的“庸人自扰”在她的脑海中重现,令她产生动摇。
……
第一百八十七章 惩罚你,如你所愿
洞府内,裴如昔在看族谱。
裴氏的人口状况,一目了然。
凡人也好,修士也罢,皆男多女少。
裴阿四的姐姐不姓裴,不上族谱。但裴阿四有个姑姑,十五岁成亲,二十岁病逝,生命短暂得像是清晨的露水、夜里的昙花。
成亲早的不止这个,裴如昔进行统计,出嫁的、娶的女人如果意外死了,十个有六七个是生育导致。可见早婚早育伤身。
出生的孩子倒是没有性别失衡,然而女孩比男孩容易夭折,她们得到的关心和照顾较少。
灵根不偏爱男性,奈何分配资源的人有立场。
同样差的资质,男的留在祖宅修仙,女的建议做凡人。同样好的资质,男的得到更多资源,女的出嫁联姻。
不说老祖宗在位的情况,她当上小祖宗后,确实有两三个男子入赘到裴氏,嫁到女方家中的裴氏男子只有一个——裴向荣的凡人孙子裴立行。
其余婚事皆女嫁男娶,即男子继承家业,女子与家产无缘。
简而言之,谁嫁谁娶其实不重要,孩子跟谁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继承家产,谁拿着蚊子腿似的嫁妆,到陌生的家庭里受欺负。
记录资源发放的账本裴如昔也拿来看。
她要求宗族平等对待嫡系与旁支,不准重男轻女。
在第一个月,裴五叔无视出身与性别,按修为发放月例,做到她要求的平等。
第二个月,裴五叔发放给旁支的资源比嫡系多三成,标注“从前嫡系的资源多于旁支,嫡系的修为高于旁支,当弥补旁支,方为公正”。
女修的资源与男修一致。
仿佛女修的资源不曾被男修侵占,不需要弥补,不需要公正。
再看第一个月的“平等”,裴如昔感到讽刺:“这就是我要的平等?我何其傲慢!何其浅薄无知!”
从第三个月到现在,旁支的资源只增不减,女修的资源只减不增。
是的,裴五叔连浮于表面的“男女平等”都做不到了。
把账本丢回箱子,裴如昔望向窗外。
……
晚霞绚丽,残阳如血。
……
祠堂的外堂今天热热闹闹,内堂依然清冷静谧,空气中流动着香烛燃烧的气味。
奉裴如昔之命,族人求见四姑婆,送上天露。
丫鬟瑞儿端了一杯茶给族人,他摆摆手:“我不喝。”催促四姑婆,“您快点儿决定,小祖宗在等着!”
以四姑婆的见识,天露她不至于认不出来。
还给裴如昔,她不舍得。
若是放弃养生,参与无休止的宗族内部斗争,她不乐意……
“快快快!求求您快一点!”族人催促,“小祖宗在洞府等候,我急着回复!”
“你冷静些。”瑞儿小声劝道,“喝一杯茶吧。”
族人焦急地团团转:“不喝不喝不喝!快点决定吧!”
捏着盛了一滴天露的小玉瓶,四姑婆到底抵挡不住天露的吸引力,心一横:“告诉她,但凡是炼气修士,便没有不想筑基的!”
言罢,四姑婆饮下天露,身上气息浮动,修为赫然是炼气十层。
“您?”
族人瞪大眼睛。
指着空瓶子,他难以置信:“这什么好东西!吃了立即突破俩小境界?”
四姑婆没突破,只是显露了真实修为。
顾不得惊叹更多,族人一拍脑袋:“哎呀!得回去复命!”急匆匆地离开祠堂。
恰是此时,四姑婆听到裴如昔的传音:“去外堂。”
喝掉的天露还没好好地回味一下呢,事这么快就来了。四姑婆叹气,有点儿后悔,想着天露的滋味,认命地起身:“走吧,瑞儿,咱们到外堂见莹莹。”
区区凡人奴仆都轻视她,她沉寂太久了,确实要动弹一下。
……
站在晕红的霞光中,莹姑拂去心头的淡淡动摇,对裴四叔说:“既然你想要我惩罚你,那么我慷慨地如伱所愿,希望你喜欢。”
“嗖!嗖!嗖!——”
青藤如利箭射来,穿过裴四叔的双手双脚,猛地将其倒吊在树上。裴向荣有心阻拦,从刘善秀头顶跳出的白光制住他,他挣不脱白光牢笼,救不下冒犯莹姑的裴四叔。
至于别人……
哪个炼气期有胆量挑衅筑基修士?
横竖裴五叔是不敢的,裴金盛便是敢,也没有能力——他的灵力中混入刘善秀的特殊灵力,浑身刺痛如刀割,吃了两颗回春丹都无用。树枝再次抽在裴四叔身上,他发出惨叫,挣扎着大声求饶:“放开我!放下我!别打我!我知道错了,别打我——啊啊啊,要疼死我了!救命!”
他没有骨气。
质问莹姑只是他的冲动之举,现在他悔青了肠子。
眼看着裴四叔被罚,人们重拾畏惧莹姑的情绪。
实力才是立足修仙家族的根本。
没有强大的实力,族长照样任由摆布。
可是,莹姑的手段太强硬太酷烈,他们不会信服她、喜欢她,只会害怕她、抵触她。
天上的光球照亮地面,黑夜降临裴氏祖宅,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了。
让青藤堵住裴四叔乱喊乱叫的嘴巴,听着他被鞭打的声音,莹姑沉声问大家:
“谁生下来就会管理宗族?
“我不了解宗族事务,我不会学吗?我不熟悉族人,我不会认识他们?
“身为筑基修士,就算有些族人厌恶我反对我,我依然是裴氏宗族最重要的修士之一,你们离不得我,受我庇护!
“小祖宗之所以将奖惩大权交给我执掌,是因为你们令她感到失望。
“她要求宗族平等对待嫡系旁支,你们拉帮结派勾心斗角,不想着修仙,反而沉迷争权夺利。
“即日起,我将按照所有修士族人的表现,将你们划分甲乙丙丁四等。修为提升、掌握制符炼丹等技艺,可得到丰厚的奖励……”
待到莹姑讲完,裴玉夏和裴阿四手牵手跑来,齐声说:“我们突破了!变强了!”
姊妹俩之前是什么修为,族人大多知道。
发现她们晋升了,气息更强,大家不禁啧啧称奇:“我猜,定是小祖宗给了你们好东西!跟小祖宗年纪差不多就是占便宜,无需付出也有好处……”
“有本事你找她要!没本事少在这里眼红!”裴玉夏的下巴抬得高高的,连裴向荣都不放在眼里了,“姑婆的决定我特别赞同!提升修为实力就能拿到奖励,多好的事!你们反对,那是因为你们只会混吃等死,全是废物!”
“住嘴,玉夏!”裴五叔愤怒地呵斥,“不要乱说话!”一句话得罪所有人,她爽了,被大家记恨的是他!
“嘴长在我身上,你管得着?”裴玉夏一溜烟躲到莹姑身边,“姑婆姑婆,给我一个储物袋吧,小点没关系,用不久也行,我就要。”
“我也要一个储物袋。”裴阿四怕生,牵住裴玉夏的手,不敢看大家。
莹姑笑道:“裴玉夏在十三岁达到炼气八层,胜过许多人,当领取甲等奖励!”拿起十尺见方的储物袋,“给你了。”
“哇!”探知到储物袋的容量,裴玉夏喜不自胜,美滋滋地炫耀,“这是十尺见方的大储物袋!能用十年!嘻嘻,羡慕吧?可惜,无论你们如何羡慕我,我都不会把储物袋给你们。”
“我呢?”裴阿四满怀期待。
莹姑抓住她的手高高举起,告知所有人:“裴阿四,十二岁修炼到炼气七层,当领取甲等奖励!”
储物袋自然是有的,规格与裴玉夏的一致。
两姐妹高高兴兴,不停地把身上的东西塞进储物袋,取出,再放入。
小志羡慕不已。
年长一辈的裴雪露出怀念的笑容,谁没个姐妹呢?她也有姐妹,只是不在这里。
别的族人围着朝气蓬勃的姐妹二人,说好话哄她们高兴,打听晋升的秘密,打听讨小祖宗喜欢的一百种技巧。
刘善秀收了白色光罩,被大家遗忘的裴向荣没有自怜自艾,风度翩翩地对她笑了笑,眼神柔和。
孰料,她不感兴趣地转移视线。
裴向荣摸了摸脸,心说:我变难看了?
赶紧拿出镜子照一照,他俊美依旧,定是刘善秀眼神差,才会无视他的惊人魅力。
注意到别人接近,裴向荣不着痕迹地藏起镜子,望向白发苍苍的来者。
四姑婆被瑞儿搀着,一副步履蹒跚的模样,像是老得走不动路,跟他打招呼:“族长。”
“四姑?你也突破了两个小境界?”裴向荣想到裴阿四和裴玉夏,眯了眯眼睛。
“小祖宗给了我赏赐。”
四姑婆说着,走向莹姑,只留给裴向荣一个背影。
她选择了什么,无需赘言。
阴沉着脸,裴向荣想:女儿长大了,不听话了。
传音裴五叔,他说:“劳烦你连夜去乡下,将前族长请回祖宅主持大事。”传音裴金盛,“去把六叔叫回来。”
两人没有动弹。
裴向荣皱眉,继续传音:“不把大哥和六叔请回来,我们怎么跟莹姑扳手腕?你俩要是能在一夜之间筑基,我也用不着请他们回家。”
两人仍然迟疑。
裴金盛在和刘善秀的灵力作斗争,无法传音。
裴五叔心有顾虑,问裴向荣:“你女儿……她信任莹姑,你斗得过她?”
斗不过。
才回家半天,裴如昔就搅乱他谋划四个月的大好局势,将莹姑推上大长老之位。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最后的晚饭
心中的怯不能展露分毫,裴向荣摆出成竹在胸的姿态暗示二人:
“我若斗不过昔昔,能做族长?
“她是修为高,可她年幼,性格淡漠,一心修仙,不会频繁插手宗族的事情。
“只要我们搞定莹姑,赶走外人,裴氏宗族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昔昔若是不甘心,把她送到门派,再大的不甘心也没用。”
这时,被哄得眉开眼笑的裴玉夏说出天露。
不认识的连忙请教平时见多识广的,知道天露有何用之后,裴玉夏、裴阿四、莹姑和四姑婆顿时被人们淹没。
挤不进去的人环顾四周,看到裴向荣,立刻眼睛一亮,奔着跑着扑来,深情无比地喊道:“族长!”
没多久,裴如昔的阿爹裴向荣也淹没在人堆里。
裴五叔找到躺地上的裴金盛。
刚才裴金盛被人踩了几脚,灰头土脸的,形象颇为狼狈。
素来不和的兄弟两人默默对视,忍住找裴向荣要天露的想法,同时开口:
“去么?”
“等我好了就去。”裴金盛抹了一把脸上疼出来的汗水,“老五,拉我一把,我起不来。”
“我饿了,要去膳堂吃饭。”裴五叔道。
他转身走了。
姑且看看情况再说,如果裴如昔不插手宗族事务,惩罚裴阿四的爹娘、惩罚护卫、收杨青云为护卫只是临时起意,他们当然要挣扎一下。
不斗一斗怎么知道自己是输是赢呢?
赢了,裴氏宗族可就归他们了。
若裴如昔有心整顿宗族……
看了一眼人堆,裴五叔到底没有勇气和裴如昔作对。
毕竟他不是她的阿爹。
被留下的裴金盛虚弱地躺在地上,周围都是人,喧嚣声一阵阵的,偏偏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他。试着站起,才站到一半,刘善秀的特殊灵力就刺痛他的经脉。
他呻.吟着倒下来,后脑勺撞得地面砰的一声。
太毒辣了,刘善秀那娘们!
难怪能应莹姑之邀来裴氏宗族,她们是一丘之貉!
又想起莹姑把自己埋在土里,裴金盛的道心禁不住动摇了。
普通的筑基修士尚且如此强大,疑似杀死金丹真人洪元吉的裴如昔,得有多强?
他和她们斗,有何意义?
看看顺利筑基的莹姑,看看晋升的裴玉夏、裴阿四、四姑等人,再看看治好旧伤的裴向荣,她们各有收获。
唯独他什么都没有,反而惹得一身骚……
……
备好笔墨纸砚,裴如昔最先写下裴五叔的姓名,又写下主持测灵根仪式的裴向荣、裴八叔和裴金伦等人的姓名。
想了想,她把裴四叔、裴金盛等人添上名单。
他们都有资格参与宗族大事。
宗族之所以男尊女卑至此,这些宗族高层管理者没有一个是清白无辜的。
至于中下层管理者,他们是高层提拔的,性别男!男!男!……当然,他们也不清白无辜,甚至做得比高层更露骨,更过分。
做错事就得弥补,就得接受惩罚。
她将会抓住裴五叔等人,罢免他们的职位,严惩他们。
宗族大权被他们紧紧握在手里,骤然间抓走他们,宗族缺乏管理,会变得混乱。是以,在罢免他们前,她要找到接替他们的人,而且接替者不能是他们的手下……
铺好第二张纸,裴如昔记下灵根尚可却不能修仙的女性族人。
明天,她会派人询问她们,若愿意修仙,就来……
不,在宗族看来,灵根尚可的族人必须修仙,无论他们是否愿意修仙。
裴阿四自愿为弟弟买下小洗髓汤,饿得自己皮包骨头,这自愿是正确的吗?
这是被逼出来的自愿。
裴如昔沉思:我是裴氏小祖宗,做事必须强硬,不能心软!
治乱世,用重典。
和风细雨的手段不能彻底改变宗族,她得用雷霆般强势的手段。
能修仙的女性族人,每一个都要接来祖宅修仙!
至于修仙后出嫁的姐姐、姑姑、姑婆们,嫁到哪家她们就上哪家的族谱,变成哪家的人,裴氏宗族不能强行接她们回家修仙。
可是,宗族也有出嫁后回来的女修,别的出嫁女难道不能回娘家?
她们在夫家过得怎样,裴如昔不清楚。
所以裴如昔参照嫁进裴氏的女修,如梁佳楠、裴金伦的夫人。
由始至终,裴氏都将她们视作外人。
她们最好的待遇,要么像林氏前族长之妻罗明珠,死了男人才有机会筑基。要么像梁佳楠,有个天才女儿作倚仗,在家族斗争中执掌器坊,距离宗族的权力核心还远得很,只是炼器的工具人。
出嫁的裴氏女修如果回来,身为裴氏的小祖宗,裴如昔会给予她们应有的待遇。
而嫁进裴氏的女修,她们如果愿意改变,她岂会不支持?
将出嫁女修写在第三张纸上,裴如昔铺了第四张纸,记下出嫁后归来的女修,又在第五张纸写下嫁进裴氏的女修,第六张纸是裴玉夏、裴阿四等年轻女修。
把六份名单放进储物袋,裴如昔伸了个懒腰,用水遁术回家吃晚饭。
……
天露还有六滴,裴如昔分了一滴给梁佳楠,顺便用神术为她演变灵根。
说来心酸,梁佳楠孩子都长大了,修为不过炼气八层。她是散修,所得修仙资源极少,灵根也不好,修行艰难。
想跟她说几句话,没开口裴如昔就被梁佳楠推进浴室里:“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舒适的衣服,出来了就能吃饭了。”
飞行法器上空间窄小,大浴室没有,小浴室也不方便洗澡。裴如昔浸泡在热水里,舒服得喟叹了一声,把脑海中的杂念悉数摒弃,专心享受。
穿好居家服,裴如昔踩着毛茸茸的拖鞋坐在饭桌前,眼睛发亮地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三阶泥宝兽:
“哎,厨娘做的果然比我做的好看好吃!”
“那是,人家专门做菜的,你只会吃,能比么?”
梁佳楠挟起一块肉,放在她碗里:“喜欢吃就多吃点,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才能长高点。秘境里没有仆人伺候你,伱又不会煮饭做菜,是不是天天吃辟谷丹?”
端起碗筷,裴如昔心虚:“没有啦,我带了不少饭菜进秘境,加热就能吃。我还会做烤肉吃,吃得都腻了。在秘境里好辛苦,吃穿用住都不方便!”
看着瘦了的女儿,梁佳楠心疼,又说不出以后别去秘境别外出的话,只好说:“我试试给你炼制一座能随身携带的房子,会煮饭做菜伺候人的傀儡我也得炼制一批给你……”
“喵~”
闻到饭菜香味,猞猁钻出灵兽袋,指着菜对梁佳楠说:“这条泥宝兽是我抓住的!”
梁佳楠吃惊地望着猞猁:“你……你什么时候学会说人话的?”
这会儿裴向荣还没有回来,猞猁霸占他的位置,吃了几块红烧肉,神采飞扬地说道:
“我不仅会说人话,还晋升五阶了!
“秘境是真龙留下的,我和昔昔亲眼见到两位威武强大的真龙!
“她们人间无敌!”
吃着饭,它哔哔叭叭地讲述秘境之行,比裴如昔健谈多了。
就连赶来吃饭的裴向荣都听得入迷,忘了跟妻子孩子打招呼,坐在仆人搬来的椅子上,懊恼地道:“我后悔没有和昔昔进秘境!”
真龙的馈赠他做梦都想得到。
为什么他偏偏得不到?
总之就是悔!
随后,裴向荣期待地望着天才女儿裴如昔,一双眼睛仿佛会勾魂:“我的心肝,我的宝贝,你有没有礼物给阿爹?”
“当然有。”裴如昔亮出云霄船。
“昔昔这么孝顺?”裴向荣又惊又喜地看着宝船,“四阶灵船,卖了裴氏都买不起!”
念着裴如昔不是乖巧听话又大方的女儿,反而叛逆得很,他顿时打起警惕,根本不敢触碰悬在空中的宝船,嘟囔道:“我觉得昔昔想捉弄阿爹,这船你不舍得给阿爹。”
“你猜对了。”裴如昔也没想送他四阶云霄船,“船是我的,你想借用,跟我说,我会借给你的。至于阿娘,想用她随时能用。”
梁佳楠当即向她伸出手:“现在把船借给我研究吧,这船能大能小,可以充当我炼制随身宅院的参考。”
“行,你小心一点,别弄坏。”裴如昔大方得很,“坏了没关系,我有钱修。”
突然间裴向荣动了动鼻子,一脸严肃:“你们有没有闻到酸酸的气味?”
“酸味?没闻到。”梁佳楠摇头。
裴如昔也摇头。
猞猁叼着一块肥美的肉,在房间里嗅来嗅去,怀疑地瞅着裴向荣。
这人撒谎?
它的嗅觉比人灵敏,除了香喷喷的饭菜,什么都没闻到。
哦,裴向荣身上薰了香料,它闻到了。
“看来只有我闻得到这酸酸的气味。”裴向荣叹息,难过地说,“因为昔昔喜欢阿娘多过喜欢阿爹,打翻了阿爹的醋缸,弄得到处都是酸味。”
“你就酸吧。”梁佳楠让他逗笑了,“昔昔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哪能不偏心我?差点忘了你也有一个亲生的儿子,找他去,他偏心你。”
“对啊,阿爹不止我一个孩子,阿娘只有我,我就偏心阿娘。”裴如昔也笑。
虚空中还有第三个笑声。
裴向荣瞥了一眼,柳兰芝的虚影在他左右,笑着凝视他,眸子里写满癫狂的爱意。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他唯一的错,在于遇到她们
因为他投来的关注,柳兰芝笑得嘴裂到耳后根,露出白森森的尖牙、猩红的肌肉,狰狞恐怖如恶鬼,念咒般呢喃:
“你是我的……
“夫主,我永远偏心你……”
她逼近他,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冰冷的呼吸。
晦气!
根本不想被柳兰芝喜欢的裴向荣默念经文。
估计是被他男扮女装的模样刺激了,柳兰芝在裴如昔前往秘境后,逐渐撕下类人的伪装,显露其非人的一面。
她是裴向荣的心魔。
只有他看得到她。
只有他听得到她。
只有他念的经文能驱逐她。
柳兰芝的虚影逐渐变得扭曲模糊,依然贪婪偏执地凝视他:“你逃不掉,夫主,伱赶不走我,你永远也赶不走。我将纠缠你,一直纠缠你,哪怕你死,哪怕你神魂俱灭,我也会伴在你身边……”
真是个疯子!
裴向荣的心蒙上阴霾,第无数次后悔当初招惹柳兰芝。
她爱他俊美的外表,喜欢他的钱财房屋,他满足她,这有何不妥?
为什么她死了也要阴魂不散地纠缠他?放过他难道不行?
“怎么你脸色这么难看?”
梁佳楠注意到裴向荣的异常。
“我有吗?”
一家团圆的日子,裴向荣才不会提起柳兰芝。
他瞧着裴如昔,她好像无知无觉,没发现柳兰芝刚才在屋里。
现在的柳兰芝诡异到裴如昔都无法感知其行迹了?想起柳兰芝的呼吸,裴向荣心情顿时变得更沉重了。
若是放着柳兰芝不管,再过一段时间,她是不是能碰到他?
是不是……
能杀死他?
“喏,给你。”裴如昔挑出一把剑,此乃诛杀蒋大成的战利品之一,“阿爹,这件四阶攻击法器才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能被蒋大成这金丹修士放在储物袋的法器,质量一流。
裴向荣高兴得不行,忘了柳兰芝的威胁,连驱逐她的道家经文都懒得念了:
“哎呀,阿爹的醋缸一下子不见了。
“阿楠你瞧我这四阶的宝剑,锻造工艺多好,搁咱裴氏能做传家宝!
“这样宝剑你打得出吗?
“昔昔是我女儿,她疼着我呢!”
爱不释手地展示一番宝剑,他感慨道:“四阶法器啊,多么难得的东西!昔昔一口气拿出两件,送了一件给阿爹。”做作地抹眼角,“我太感动了,忍不住落泪。”
“昔昔才多大?亏你好意思跟她索取礼物!”梁佳楠的心偏向女儿,数落他道,“你做她的阿爹,护不住她也就算了,居然让她去秘境冒险,简直离谱!”
“她有主见,不是一般孩子。”裴向荣笑道,“进秘境是昔昔的决定,我尊重她,不会阻拦。阿楠,不要轻视昔昔,你要把她当成与你平等的人。”
顾不得还在吃晚饭,他掏出一只盒子,献宝似的捧到女儿面前,打开盒盖:“噔噔噔噔~昔昔你看,这是什么?”
盒中一本残破的古籍,裴如昔用驭物术翻了几页,又惊又喜:“啊,这是五阶符师著作诠释的符箓大全!阿爹,我好喜欢这礼物!”
“能有多喜欢呢?昔昔,描述一下感受,让阿爹知道你有多高兴。”裴向荣笑弯了眉眼,心里盘算着劝说裴如昔撤掉莹姑大长老之位的可能。
“我特别喜欢,特别高兴!”恨不得立刻把符箓大全捧在手里好好研究一番。
裴向荣把盒子交到裴如昔手上,温柔地注视她:
“昔昔,我也很高兴。
“你对画符感兴趣,我才会历尽千辛万苦,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为你寻来这珍贵的符箓大全。
“你是我的心肝,我的宝贝。
“只要你高兴,阿爹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呀,肉麻!”裴如昔不禁红了脸,怎么也讨厌不了绝世好阿爹裴向荣。
香她一口,裴向荣乐呵呵地说道:“我跟你讲真心话呢,真心话哪有不肉麻的?”
搂着开开心心的宝贝女儿,他瞟一眼梁佳楠,像只得胜的大公鸡,在蔑视手下败将。
没手下没钱的梁佳楠,能弄到更讨昔昔喜欢的东西?
他不信。呵,跟他争宠,梁佳楠争不过!
宠还用得着争么?
天生得到女儿偏爱的梁佳楠,捏住裴向荣的耳朵,虎着脸问:“我呢?昔昔在你的心尖上,我在哪里?”
这问题可不好回答,一不小心母女两个都会被他得罪。
再也不敢跟梁佳楠争宠,裴向荣忙说:“昔昔在我心尖上,阿楠在我脑里!我心心念念的除了你们母女俩,再也没有别的!求阿楠松手,耳朵疼,轻点儿,疼疼疼,嗷!”
捏着他的耳朵拧一圈,梁佳楠松手:“吃饭,都专心点,别搞这搞那。尤其是昔昔你,在秘境不能好好吃饭,回到家也不好好吃饭,你以为你喝露水,吃辟谷丹,就能长成高个子?”
“菜没多少了。”裴向荣看着胡吃海塞的猞猁,“全进了这个小贼的肚子里。”
“喵~!”
猞猁琥珀向他哈气,五阶妖兽的威压闪现,在转眼间隐没了。
登时裴向荣对它变了脸色,招呼仆人上新菜,和蔼可亲地说道:“你是昔昔养的,想吃多少吃多少!”
饭菜里灵气充足,琥珀再吃几口就饱了,出去散步消食。
少顷,裴如昔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梁佳楠跟着放下碗筷。
没吃饱的裴向荣看了看丰盛菜色,也放下碗筷,对裴如昔说:“昔昔,阿爹想跟你单独聊聊。”才送了礼物出去,不趁热打铁怎能行?
“聊姑婆?”裴如昔问得直接。
裴向荣正要说不是,保护识海的灵台就被一股极其强横的神识入侵。
灵台失守后,识海迅速沦陷。
他的魂魄被一只泛着金属光泽的虫子咬住,它对他注入针对魂魄的毒素,掌握他的命。
颤抖着,裴向荣看向女儿,强烈的恐惧发自内心:“昔、昔昔?”
他的左眼瞳孔里出现一个小小的噬神蛄,右眼无变化。
裴如昔按住他哆嗦的手,泰然解释道:“我在秘境契约了一只资质不错的灵虫,它咬过我一口,有点叛逆。”
“是、是昔昔在跟阿爹闹着玩吗?”裴向荣无法摆脱噬神蛄的威胁,硬是挤出笑,低声下气地恳求女儿,“阿爹胆小,经不起吓。昔昔别捉弄我好吗?我……我送了珍贵的符箓大全给你,你不能……你怎么能用这样的方式,回报疼爱你的阿爹?”
用力地握住她,他几乎要哭了。
“我没有捉弄你,没有跟你闹着玩。”裴如昔抽回手掌,封锁裴向荣的修为。
她正视他,重复他讲的话:
“你说,只要我高兴,愿意为我赴汤蹈火。
“我当真了,阿爹。
“你为我赴汤蹈火我不需要,我需要的,是你在秀园里看书写字画画。
“族里的事不必你操心,你老实,乖巧听话,我可以让你去我的洞府修行,指点你晋升筑基中期。”
“不,我不想!昔昔,我不想……”
裴向荣求助地望着梁佳楠:
“阿楠,快劝昔昔!你快点劝劝她啊,我求你了!
“我对她那么好,为她打理宗族的琐事,为她献上符箓大全!
“她怎么能软禁我!”
挡住他的视线,裴如昔强迫他低头,直视她的眼睛,就像他从前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她那样霸道专制。
“你对我好,是架空我,夺走我的权力,削弱我的震慑力,淡化我的影响力,将我当成你执掌宗族大权的一件工具。”
点破了他的心思,裴如昔问他:
“我让你做裴氏族长,让你管好宗族,你为什么没有做到我的要求?
“让你平等地对待女修男修,你偏心男修,打压女修!
“月例男修拿更多!家业全是男修继承!活少待遇好的族产是男修打理!又苦又累待遇还差的活儿给女修干!危险的事也给女修干!
“男修享尽好处,女修一无所有!
“告诉我,裴向荣,你到底是怎么做族长的?”
“你——”你没有说你要提拔女修!
裴向荣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禁言术塞回肚子里。
“事实我已经看见了,你的狡辩没有意义。”
摘下他的储物袋,裴如昔招呼梁佳楠:“把他的法器统统拿走,你有看上的归你了,他的法衣你喜欢就穿,让他穿普通衣服。”
无法说话的裴向荣疯狂地向梁佳楠使眼色,希望她救他,她抿唇:“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解决,我不插手。”
旁边,柳兰芝的虚影慢慢清晰。
她搂着裴向荣,亲昵地耳语:“跟昔昔作对呀,你会输的,偏偏你不自量力,嘻嘻嘻。”
裴向荣想把她撕成碎片。
刹那间,他好像感觉到她的皮肤,冰冷滑腻,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用虚幻的手抚摸他的脸,嘲笑他:“蠢货!”
岂有此理!
昔昔欺负他也就算了,这个鬼玩意也敢看不起他!裴向荣黑着脸念经驱逐柳兰芝,分心琢磨解决当前困境的办法,不愿意被裴如昔禁锢在家里。
是他轻看她!
是他窃取她的权力后沾沾自喜,忘了她会长大,会知道权势在握的美妙!
不!这不是他的错!他养育她教导她,她该把宗族给他!
她是七度天灵根,各门派盼着她拜入门下,她为什么不去门派修行?为什么她非要回到祖宅跟他作对?
第一百九十章 我和你,最紧密的关系
将裴向荣安置在他住的南侧院,换掉部分仆人和护卫,梁佳楠在走之前说:“我会劝昔昔。”
见到裴向荣的眼睛亮了,她摇摇头:“别太期待,免得失望。昔昔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不爱听别人劝。”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叹息一声,牵住她的手,不舍得放她离开。
“放心。”
梁佳楠拍了拍他的肩,回到自己的西侧院。
裴如昔去主院拜见戚左亭了,还没回来。她站在窗前遥望秀园主院,自从金丹真人戚左亭入住,那里变得神秘,添了一分危险莫测的气息。
给窗留下一道缝隙保持空气流通,梁佳楠坐在灯下,拿出缩小至巴掌大的云霄船,翻来覆去地看,了解其复杂的构造。
不知何时,裴如昔已来到身边,拿着小梳子给猞猁梳毛。
意犹未尽地放下云霄船,梁佳楠望着女儿,想起她出生时小小的软乎乎的模样。
十一年过去,她长成神仪明秀的女孩,以小祖宗的身份执掌裴氏宗族,修为达到了筑基中期,已然登上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这是我的女儿。——梁佳楠有种说不出的震撼感。
“怎么看着我出神?”裴如昔收起梳齿上的毛,打算拿来做袜子或帽子。
“我在想,你是我的女儿。”
梁佳楠爱怜地抚摸她的脑袋,跟她比划:“你从我肚子里出来时,只有这么点儿大。我小心翼翼地抱着你,一时怕抱不稳,一时怕伱难受……”
裴如昔记不清了:“我有这么小吗?”
“有,我担心你养不活。”梁佳楠说,“不过你很能吃奶,长得快,好照顾,七个月大就会喊娘了。你特别聪明,早早开始认字,你阿爹都对你感到惊奇,认为你生来不平凡。”
听着母亲的描述,婴儿时期的记忆渐渐浮现在脑海里,裴如昔依恋地挨着梁佳楠:
“我记得阿爹那时经常来看我们,什么都想教我,我们——
“我和你住在一个小院子,早上能听到小贩的叫卖,卖馒头的,卖蒸饼的,卖青菜鸡蛋腌菜的,还有人卖小猫小狗,特别热闹。
“卖馒头的是赵大娘,卖蒸饼的叫王麻子,卖青菜的有个朱阿婆……”
“咦,你都记得吗?”梁佳楠又一次为女儿的不凡吃惊。
“都记得,我出生那天是黄昏,你有点嫌弃我。”裴如昔得意地笑,看着阿娘,“你干嘛嫌弃我?”
“刚出生的孩子不好看。”梁佳楠描画她的眉眼,“只有一双眼睛又大又黑,圆滚滚的,煞是招人喜欢。”
裴如昔咯咯笑。
梁佳楠轻轻掐她的脸:“你瘦了,脸上的肉比之前少,下巴也变尖了。”
“有吗?”裴如昔摸了摸自个儿的脸和下巴,没感觉到变化,“跟从前差不多。”
仔细地看梁佳楠,她分不清母亲是胖了还是瘦了,便放弃分辨。
却见梁佳楠拿出熟悉的额饰,给她戴上:“我把这件法器修好了,品阶没降。不过,以你的实力,这东西只能充当装饰。”
“咦?”轮到裴如昔吃惊了,“你能炼制三阶法器?”
“得了机缘,我的炼器水平稳定提升,预计明年一月能尝试炼制四阶法器。”梁佳楠炫耀得格外云淡风轻,又取出一枚玉简送给她,“你看看这部修仙心法,适不适合你?”
飞快地浏览了心法的总纲,裴如昔更惊讶:“这部心法能修炼到化神期!阿娘,你呢?你修炼的心法换了没有?”
“还没换。”梁佳楠也不瞒她,“我准备修的心法层次更高。”
“那就没事了。”裴如昔说,“我在修的心法好过这部。”
扬了扬玉简,她让梁佳楠感受她的灵力:“你给我的心法记录了许多修炼的心得,我可以拿来参考,谢谢阿娘的礼物。我本来为你准备了一部心法,现在用不上了。”
裴如昔的灵力深沉凝练,仿佛高耸入云的山峰,仿佛磅礴浩瀚的大海,梁佳楠在心惊肉跳之余,既感到欣慰,又觉得惆怅。
女儿成长得这么快,她便是得了大机缘,恐怕也很难跟上。
看出她在想什么,裴如昔安慰她:“修行之事急不来,你年轻着呢,别气馁。”
梁佳楠失笑:“你真的长大了,懂得鼓励别人了。”
“要经历过事情才能长大。”裴如昔想起裴阿四失忆一案,心情不复轻松愉快,“阿四发现她爹娘在骗她、利用她,她脸上的笑都少了,心里肯定很难受。”
听她讲述裴阿四的故事,梁佳楠沉默许久,说:
“我也有弟弟,从前我和阿四一样傻。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嫁人了,娘家就没有女儿的位置了,女儿能回娘家做几天客人,不能赖在娘家。“昔昔,我们住过的小院子,我一直没卖掉。
“我想,万一你没有灵根,万一我们母女俩被赶出祖宅……
“至少我们有个家,不必花钱住客栈,没钱也不至于落魄到睡大街。”
娘家不是梁佳楠的依靠,她从来不跟裴如昔提起娘家。
被裴如昔抱住腰,她搂着裴如昔:“这些陈年旧事,我早就忘得七七八八,释怀了,不想了。我是修士,会炼器,去哪儿都不愁生计。那院子……改天我卖了它,你喜欢就留着作纪念。”
“你的院子,你决定。”裴如昔有些难过,“祖宅姓裴,是阿爹的家,是我的,唯独你是异姓的外人。你为何颠沛流离,无家可归?”
“世道一直如此。”
“一直如此便是对的么?”裴如昔的心越发坚定,“我要改变宗族,改变这世道,我做得到!”
梁佳楠终于明白女儿软禁裴向荣的原因。
身为母亲,她给女儿泼冷水,不希望女儿走弯路:“昔昔,我知道你有本事,可是你很难做到你想做的事,你不能与世道为敌。”
裴如昔拿出储物袋里的六份名单:“我意已决,不要劝我。”
梁佳楠一惊:“你不修仙了?”
裴如昔看了看她:“我不修仙,我怎么改变世道?”递给她第一份名单,“上面的人我要换掉!一个不剩地换掉!你比我了解宗族的人,给我推荐几个胜任的。”
名单上,裴向荣赫然在列。梁佳楠不赞同她:
“昔昔,你阿爹当上族长后,马上把手下安插到族里的各个地方。
“无论是器坊,还是膳堂、矿山,亦或商铺、库房,就连保存修仙心法的密室都少不了他的人。
“到如今,宗族落入他的指掌,听从他的调度。
“你软禁他,裴氏随时会陷入混乱,他不是一般人能替换的,莹姑也不能。”
“阿娘,你错了,他不是不可替代的。我之于裴氏宗族,才是不可替代的那一个,所有人都得听从我。”裴如昔傲然昂首,神情严肃认真,“阿娘,你的过去我无法改变,可是我不能让玉夏、阿四她们去走你走过的小路。”
“所以?”
“你劝不动我,我不会改变主意,裴向荣必须软禁。”
一个是女儿,一个是丈夫,两人争权夺利。
她站哪边?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梁佳楠选择站在女儿身边:“那就软禁他,我会盯着他。”
裴如昔眨了眨眼睛:“不劝了?”
梁佳楠反问:“劝什么?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阿娘,天底下没有第二种关系比我们更紧密。你怜惜阿四,我难道不怜惜你?裴向荣如果拿捏得了你,你也会变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与我分隔两地,难以相见。他们父子却能和和美美,朝夕相处,凭什么?”
母女俩达成一致,裴如昔请梁佳楠做参详:“我把控大局,姑婆掌赏罚,四姑婆管学堂,五叔的活你接手试试?”
“昔昔,你应该试着做族长。”梁佳楠建议道,“阿四的事,还有护卫的事,我认为你处理得不错。”
“跟人打交道,我不擅长,不过……”裴如昔愿意尝试,“好,我做族长。”
“库房让我来管,你的很多族人会不满,我到底不姓‘裴’,是个外人。”梁佳楠思考着,“可我是你的阿娘,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我,我想试试。”
掌握过权力,就很难放开权力。
当上器坊的坊主之后,梁佳楠的心态改变了许多,看待事物的角度也变得不一样了:
“区区几个人管不好宗族,我们需要更多志同道合的人。
“阿四就不错,女孩,没定亲没成亲,家里没有第二个修士,给她一个机会她就会牢牢地抓住,可惜她年纪太小,再长几年吧。
“还有,你软禁你阿爹并不能打击他的威信。
“昔昔,你要公开他的罪名,处置他,族里的人才会对他死心。”
“这么说,他又做蛀虫了?”裴如昔了解裴向荣的本性,“我轻信他,纵容他,这是我有错在先。”
“你没有错,是他骗你。”梁佳楠拿出账本给女儿,“不贪污受贿,他没钱买一堆法器挂在身上装饰门面。他提防我,我私下记录的只是一点点,实际上他贪污的更多。你不妨看看他的储物袋。他有三个储物袋,随身携带的没放多少东西,另外两个被他藏得严严实实。”
裴如昔翻着账本:“软禁他实在太仁慈了,按照宗法处置吧,宗法不行就改宗法。对,宗法必须修改,它不公平不公正,同样男尊女卑。阿爹养外室宗法不管,你如果跟别的男人来往,宗法可以杀掉你。”
下一章配角戏份较多。
第一百九十一章 执掌宗族(上)
是夜,乌云遮星蔽月。
裴如昔在洞府召见莹姑、梁佳楠和四姑婆。
听她说完整顿宗族的计划,莹姑大吃一惊,连忙劝道:
“小祖宗,此事应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我理解你迫切改变宗族的心情,可宗法、规矩不是那么容易改的。
“你抓了裴向荣、裴五、裴金盛等人,宗族会混乱,族人会害怕……”
“是吗?”
裴如昔看着她,眼里有淡淡的失望:
“如果我对付老祖宗前找你商量,伱估计会说我打不过他,劝我别废掉他赶走他,否则族人会害怕,宗族会混乱,实际上呢?”
垂下眼眸,莹姑没有被她说服:“这是性质不同的两件事。”
四姑婆没发表意见,梁佳楠斟酌着开口:
“据我观察,很多人习惯听从安排。
“例如之前的昔昔,让她修仙,她一心一意修仙;让她养鱼,她老老实实养鱼;让她参与狩猎,她参与……
“击败老祖宗是她自己想做的事,她主动做了,可她做了之后没有思考下一步做什么。
“于是她继续原来的生活,远离权力,认真修仙,外出历练提升实力,为宗族赚取修仙资源,做着宗族安排她做的事,不像庇护全族的小祖宗,像普通族人。
“有时候我忍不住琢磨,到底是自己昔昔想击败老祖宗?还是她阿爹引导她,暗示她击败老祖宗?”
话说完,梁佳楠望向裴如昔,似乎在期待她解答。
四姑婆忍不住悄悄地看裴如昔。
讲真的,裴如昔没有想过梁佳楠琢磨的问题,也没意识到自己如此听话。
现在她想思考问题,可这问题让她羞恼,让她难堪。
生气地瞪一眼当众指出自己缺点的梁佳楠,裴如昔绷着脸辩解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羞恼难堪的情绪退去,她冷静下来,“把宗族交给裴向荣他们管辖是我的错,我承认,现在我擒拿裴向荣,没有人能阻止我整顿宗族!”
欣慰她知错能改,梁佳楠弯了弯唇,严肃地道:“你听从安排,我们何尝没有听从?听话是绝大部分人的特征,莹姑和四姑也不例外。”
被她提及,四姑婆点头道:“对,我也听话,这大半辈子我都在听话。”说着,她不禁心生感触,纳闷地问,“我怎么会那么听话?”
宗族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的主见在哪?
注意到莹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梁佳楠拔高了声音:“大长老。”
莹姑抬起头,目光里犹带着一分茫然。
她知道梁佳楠方才说的那番话,看似指责裴如昔,实际上指责的是她、她四姐。
四姐得到启发,她岂会没有?
“小祖宗是裴氏第一高手,大长老。”梁佳楠陈述事实,“没有人会反对她的安排,她惩罚犯错的裴向荣、裴金盛等人,族人只会赞同她,不会有异议。”
“啪!啪!啪!”四姑婆击掌,赞赏地看梁佳楠,像是第一次认识她,“说得好,难怪小祖宗唤你来此,你非庸人。”
“承蒙四姑高看。”梁佳楠泰然处之。
四姑婆对她更高看一分,向裴如昔表态道:“我赞同小祖宗亲自整顿宗族!不过事要商量清楚,小祖宗,你打算怎么处理裴向荣等犯错之人?”
“罚没其财,封锁修为上镣铐,让他为宗族服徭役三十年。”
“不可!这太苛刻了!”
仍是莹姑最先反对:“裴向荣是筑基修士,惩罚太过会让他怨恨宗族——”
“你在建议我杀了他吗?”裴如昔不耐烦地问。
“他是我们宗族的中流砥柱,功大于过,对他不能太过分。”莹姑解释,“你可以杀了他们,但你必须考虑后果。宗族本来就不及林氏、苏氏强盛,一旦失去中流砥柱,我们承担得起代价吗?”
裴如昔忍不住笑:“你让我更想杀掉他们了,毕竟宗族有我就不会倒。”
“你是你,宗族是宗族。”莹姑坚持,“每一个修士都是宝贝,宗族损失不起任意一个!此时你可以庇护宗族,将来你离开,宗族怎么办?”
莹姑也恼火了:“男尊女卑固然不好,可林氏、苏氏、鹿鸣城吕氏,哪个不是男尊女卑?你扶持女修我赞同,但你没必要打压男修,你得一视同——”
“这叫打压?”
打断她,裴如昔的笑变成冷笑:
“我,天灵根,十岁筑基,四大门派争着收我入门!
“可我六岁要养鱼,参与狩猎时我多少岁?我一个小女孩应该去野外狩猎吗?
“裴向荣、裴金伦那些大老爷们,什么都不干,盯着我们狩猎所得之物,我们活该给他们卖命是吧?
“他们是宗族的中流砥柱,你爱惜他们。
“谁来爱惜我呢?我遭受的不公正谁补偿?谁向我道歉?阿四、玉夏受到漠视,谁关心过她们?
“也许宗族是正确的,裴向荣这些人也是正确的,你当然是正确的。
“而我错了,阿四和玉夏等女修也错了。我们错在生于这个宗族,错在信任你!”
摄起箱子里的族谱、账册砸向莹姑,裴如昔道:“仔细看看,旁支族人在我上位后得到补偿,唯独女修依然卑于男修!”
接住这些东西,莹姑越看越沉默。
“犯错了,我会反思。
“我以为你也会,结果我以为只是我以为。”裴如昔自嘲,看着莹姑的眼神多了鄙夷:
“非得让我点明你的错才甘心?”
“好,我告诉你,你错在哪!
“明知宗族男尊女卑,你不反抗,不作为,你配合!
“宗族削减女修的资源,你一声不吭,连自己的利益都不争取,何其软弱!
“裴莹莹,你就是男尊女卑的帮凶!”
环视洞府里的女人,裴如昔失望:“我还不如找玉夏她们商量事情!起码她们遭遇不公,敢于质问宗族,不像你们,死气沉沉的,毫无活力!”
四姑婆低着头,不敢直视她。
“抱歉,我知道错了!”莹姑坦然面对裴如昔,红着脸接受她的批评,“我从未意识到女修和男修的尊卑,我会认真反思!”
“你会吗?你真的会吗?”裴如昔嗤之以鼻。
“死气沉沉,毫无活力,你的话没有说错。”四姑婆深深地叹息,不愿继续沉默,“我们生活在男尊女卑的环境中,一天天地适应,一天天地习惯,正如久在鲍鱼之肆,渐渐不闻其臭。但是小祖宗,我们会坐在这里,所求的正是改变。”
她说:“我们都想夺回我们失去的东西,无论是自我,还是权力,亦或钱。小祖宗,别失望,别气馁,我们正在反思,我们将会和你一起改变裴氏宗族!”
决定做的事情,裴如昔当然不会半途而废。
俯视众人,她寒声说:“既然改,那就彻底地改!我给过裴向荣机会,他依然贪污受贿,我决定惩罚他为宗族服徭役五十年,谁反对?”
莹姑想说话,到底没反对。
毫无疑问,裴如昔比她决断。
同是面对裴向荣,她被动地与他玩心眼、讲道理,裴如昔只会擒拿他,任他心眼再多也没有用。
裴如昔更合适执掌宗族。
……
……
夜深了,屋里冷冰冰,漆黑一片。
躺在被窝里,裴东风睁着眼,睡不着觉。
身旁的男人倒是好梦正酣,隔壁房间的女儿也睡得香甜。
男人没什么本事,修为低得很,胜在照顾孩子细心,年纪轻模样俊,虽然木讷了点,裴东风对他也算满意。
女儿只有九岁,在祖宅住得不太习惯,想念外面的小伙伴们。
可外面哪里比得上灵气浓郁的祖宅?
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
想到自己成为膳堂管事后重新回到祖宅居住,裴东风无声地叹了口气。
今天白天,小祖宗传令到膳堂,给裴阿四准备灵膳的不是她,是处处看她不顺眼,想取替她成为管事的裴二十三。
小祖宗和族长的团圆饭本来也是裴二十三来做,梁佳楠说小祖宗吃惯她做的菜,她才有机会展示厨艺。
琢磨了许久,裴东风决定找机会向小祖宗揭发一件事——族长贪污受贿,把膳堂弄得乱七八糟。
继续和他们斗下去,她未必会输,可她累。
她不想过这样蝇营狗苟的混账日子!
天未亮,裴东风就起了。
她要去膳堂准备早膳,耳朵里忽然钻进一个声音:“裴东风,来我的洞府。”
是小祖宗!
一下子她就呆住在原地,心儿乱跳。
难道小祖宗已经知道……
“对,我知道裴向荣贪污受贿,把他擒拿了。”
整宿没睡的裴如昔精神饱满。
梁佳楠坐在她下首,审视着紧张的裴东风:
“你与裴向荣同流合污,想让小祖宗怎么处置?”
“求小祖宗恕罪,我……小的并不愿意同流合污,奈何族长逼迫……”
裴东风交出暗中收集的裴向荣贪污受贿证据,继而交出自己贪污受贿的赃物,渐渐冷静。
小祖宗召见她,没有即刻处理她,可见此事有转圜的余地。
果然,小祖宗给了她弥补错误的机会。
她要把膳堂管好,让族人吃到更实惠的食物,让膳堂赚到更多。
揣着小祖宗授予的法器,裴东风走到膳堂,忍不住露出笑,心情比自荐管理膳堂成功时激动十倍。
自荐是她生活变好的开始,如今她做到小祖宗的要求,绝对能更进一步!
没准能得到天露呢?
当即裴东风召集膳堂所有人,亮出法器:“小祖宗任命我为膳堂堂主!即刻起,所有人听从我的安排!”
明天更两章,一章12:00更新,一章17:00更新。
宗族的剧情走完,下个月是新的开始。
第一百九十二章 执掌宗族(中)
压根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裴东风罢免另外两位管事,赶走混日子不干活的人,提拔做事认真且为人老实的,再宣布膳堂的新规矩,督促大家抓紧时间做早膳。
天亮后,膳堂开门迎接吃早膳的族人。
各种食材送到膳堂后院,裴东风亲自把关,换掉伪劣食材,派人外出采买优质食材。
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发展,偶尔出现纰漏也被她两三下解决掉。
管膳堂有何难度?
毫无难度!
自得地笑着,裴东风翻开膳堂账册,边哼唱小调边整理,打算盘的声音噼里啪啦,节奏欢快。
被她罢免的人记恨她,去告状了。
被她驱逐的人造谣,说看到她勾引族长,想挑唆梁佳楠收拾裴东风。
被她撤换的人去走关系,发誓给她一个好看。
当了堂主就能胡作非为吗?
膳堂是宗族的,不是裴东风一个人的!
你裴东风能得到法器,我也找小祖宗要一件玩玩!
可是,他们才行动,就发现祖宅启动防御大阵限制人们进出,裴如昔的声音随之传到祖宅每个修士耳中。
祖宅没有被袭击,只是发生了一些让她失望的事情,暂时封锁。
她在祠堂召见所有修士族人,他们得即刻赶去,不按时抵达将扣除一次月例,趁机生事的严惩不贷。
人们面面相觑。
族长呢?
这种事不应该由族长出面解释吗?
族长怎么能让小祖宗乱来?
此时此刻,族长裴向荣苦着脸跪在祠堂里。
布告栏上贴满了他贪污受贿的罪证,从老祖宗时期到小祖宗时期,桩桩件件皆有据可查,无一冤枉。
莫要说别的族人,便是知情的裴东风,见了这场面也瞠目结舌。
族长是小祖宗的亲阿爹,小祖宗竟然公开处罚他?
“裴东风,你到底做了什么!”
随着一声怒吼,她罢免的管事气势汹汹地杀来,被贬为帮厨的裴二十三跟在他身后,毒蛇般阴鸷地盯着她。
别人害怕被波及,纷纷让开路,裴东风却不慌不忙的。
“无端端的,裴如昔怎么会不认阿爹?”前管事喘着粗气,红着眼睛质问,“有人看到你从裴如昔的洞府出来!伱说,你跟裴如昔讲了什么!”
他是裴向荣的众多儿子之一,资质很差,裴向荣甚至懒得介绍裴如昔认识他。
在昨天,裴东风要听从此人的安排,无论他的安排有多愚蠢。
今天她扬眉吐气地瞧着他,再瞧瞧脸色灰败的裴二十三,悠然说道:“你应该问你阿爹,他到底干了什么才会激怒小祖宗。别忘了,族长是小祖宗任命的。小祖宗至高无上!”
“绝对是你挑拨离间,坏了我阿爹和我妹妹的关系!”前管事拔剑劈砍她,吓得周围的人尖叫。
然而他的威风只持续了一眨眼。
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的剑就被裴东风夺走。
无需用法器,她甚至连法术都没施展,剑在手中一晃,如臂使指。
当他回神,雪亮的剑尖已抵住他的咽喉,将他的皮肤划破,带来刺痛。
血沿着剑刃流下,前管事尿湿裤子,脸色煞白,动也不敢动弹一下。
裴二十三连忙出手想救,呵斥道:“裴东风,你休想残杀同族!”
话未落,裴东风甩出裴如昔授予的法器——画地为牢,登时裴二十三被地上出现的一个狭小圆圈困住。
无论是他还是他的法术、符箓,都离不开圆圈。
剑尖仍在前管事的咽喉前,裴东风的剑握得极稳,傲然说道:“你们以为我只会煮饭炒菜?我杀得一阶妖兽,杀你们更是易如反掌!”
玩味地用剑尖刮了刮前管事的脖子,欣赏他惨白的脸色,她勾起一抹笑:“你是废物,不勾心斗角就没有人服你,我从来不是。”
一脚踹翻不专心做菜,偏要争权的裴二十三,裴东风把两人交给不知何时出现的客卿长老刘善秀:“他们当众袭击我。”
贪污受贿是要接受宗法处置的,袭击族人也要严惩。
刘善秀拿下二人。
收起画地为牢,裴东风面带笑容地问大家:“早膳都吃了吗?”
“刚想去吃,小祖宗就叫我们来祠堂了。”族人抱怨道,“我这肚子空着呢。”
“没事,小祖宗很快就会让你去吃饭。”裴东风说,“小祖宗不爱讲废话,我们用不着在祠堂这儿待太久。”
“希望吧。”族人嘀咕。
想起裴二十三和前管事被抓走,这族人好奇:“刚才是怎么回事?”
“小祖宗今晨任命我为膳堂堂主,有些人不服。”裴东风道,“之前你们不是抱怨饭菜变贵了,分量少了吗?放心,我很快会降低饭菜价格,增加分量,午晚提供不要钱的汤……”
“你可得说到做到!”大家高兴起来,围着她问东问西。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谁不想吃好点呢?
热闹喧嚣中,裴如昔现身。
她和昨天一样穿着法衣,短发齐耳,戴额饰,骑着猛虎大小的猞猁。猞猁审视人们,神情威严庄重,肆无忌惮地释放四阶灵兽的气势。
本来它想让所有人知道它是五阶,裴如昔说它应该隐藏实力,在所有人以为它只有四阶的时候吓大家一跳。
它欣然采纳建议。
不过,在裴氏,四阶实力够用了。
眼看着它走进祠堂,吵闹的人们迅速闭嘴,整齐站好,打起精神,不敢吊儿郎当。
人群里,裴五叔和裴金盛相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的苦涩。
费尽心思赢得族人支持又如何?
族人慕强,天然服从裴如昔,无论她有没有天露。
从琥珀身上下来,裴如昔扫视族人们,看着四姑婆:“谁还没来?”
编写族谱的四姑婆尤其了解族人,恭敬地回答:“缺了三百五十一人,其中三百一十一人在祖宅外面做事,余下四十人在祖宅且没有来祠堂。”
“把他们的姓名念一遍,皆扣除一次月例。”
“是,小祖宗。”四姑婆照做。
白玉阶下,人们听她点名,仰头望向她,哪怕她修为不及莹姑,也没有人躁动。
毕竟裴如昔在她身后,坐着族长裴向荣不曾坐过的宝座,面无表情地看大家,让大家紧张得不行。
猞猁蹲在宝座旁,个头比宝座更大,更吓唬人。
但裴东风感受到的只有激动。
裴向荣做族长,与老祖宗时期没什么不同,只是旁支和嫡系地位互换,女修的待遇好一点。
今时今日裴如昔掌权,裴氏肯定会更好。
沉迷内斗的家族不长久,族人奋发向上的家族才能发展壮大。
少顷,四姑婆退下。
裴如昔仍坐在宝座上,令刘善秀将裴向荣带上来,公开其罪名。
罪名一条接一条,铁证如山,由不得人们不信。
想起裴向荣平素温和对待族人,大家忍不住窃窃私语,看裴向荣的目光不再尊敬,只剩下厌恶和愤怒。
他竟然贪污了那么多东西!
难怪他一身法器!敢情他买法器的钱全是榨取他们得来!
裴向荣沉默地跪着。
裴如昔的禁言术禁止他狡辩。
他辛辛苦苦爬上族长之位,兢兢业业地为宗族付出,裴如昔轻轻松松地将他打落尘埃。
这就是实力。
他渴望却没有的实力,他沉迷争权夺利却疏忽的实力。
到底是谁蛊惑他那淡泊名利一心修仙的女儿,让她跟亲阿爹作对?
裴向荣怀疑莹姑,怀疑刘善秀,怀疑裴金盛、四姑婆、梁佳楠、林文珊……
他恨她们,恨得发狂。
待到罪名念完,裴东风上前一步:“小祖宗、刘长老,我有证据补充。”奉上了粗略整理的膳堂账册,“暗中侵占宗族资源的不止族长,还有一大批人……”
刘善秀翻了翻账册,交给裴如昔。
裴如昔没看,道:“抓了。”
不一会儿,参与膳堂贪污的人无一遗漏地跪在裴向荣身边,人们气愤地唾骂他们。
谁没去膳堂吃过饭?
原来膳堂涨价是这些人搞的!
不惩罚这些人,大家吃饭都不开心!
裴如昔问刘善秀:“依照宗法,如何处理?”
刘善秀答道:“双倍追回贪污所得,发配其服徭役。”
裴如昔说:“把事查清楚,然后判刑。”
“是!”
刘善秀招招手,立刻有人上前,将下跪的裴向荣等人押走。
人们安静下来。
裴如昔看着他们,说:“我把宗族交给你们管理,你们辜负了我的信任。即日起,我是裴氏宗族的族长,亲自管理宗族。”
大家互相看看,无人反对。
“是!”
四姑婆、莹姑等人喊道,人们连忙跟着喊是。
抬起手平息喧哗,裴如昔道:“裴莹莹,上前来。”
“在。”
裴如昔起身,将库房的钥匙交给她:“从今往后,你是大长老,接管宗族库房,掌奖赏。”
裴莹莹双手接过:“是。”
“刘善秀。”裴如昔拿起象征刑罚的斧,“你是我裴氏的客卿长老,我将刑罚大权交给你,莫要让我失望。”
“是的,请小祖宗放心。”
刘善秀慎重地接过斧,凌厉的目光划过裴氏修士们,退到裴如昔左下首。
“梁佳楠,我任命你为二长老,接管器坊、矿山、膳堂、农庄、兽苑、鱼塘……”
“是,小祖宗。”
“你的实力不够强,所以我给你两件三阶法器,一件重在攻击,一件重在防御。”
“是!”
“裴允贤,我任命你为三长老,接管学堂、祠堂、密室、藏书楼……”
四姑婆裴允贤上前接受任命,也得到两件威力不弱的三阶法器。
说来复杂,其实权力划分很简单。
族长裴如昔负责决策,裴莹莹管钱,刘善秀掌刑罚,梁佳楠负责生产赚钱,四姑婆裴允贤负责教育、测灵根、婚嫁、丧葬等事务。
起初裴如昔想让梁佳楠管钱,裴莹莹负责生产,但裴莹莹的性格更刻板,缺乏变通,所以她互换了两人的职位。
族人们在白玉台阶下交头接耳,不理解裴如昔的任命。
听到库房交给裴莹莹管辖,裴五叔如遭雷击。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他颤抖着手上前:“小祖宗,大长老从未管过账,您安排她管库房,恐怕……恐怕不是很合适……”
第一百九十三章 执掌宗族(下)
“你更不合适。”裴如昔直白地说,“我要求你公平分配资源,你没有做到。裴莹莹,伱告诉他,他有多失职。”
“遵命!”裴莹莹拿出账册,念上面的记录。
修为一致、年龄相仿的两位族人,旁支得到比嫡系更多的资源,这让祠堂里的嫡系叫苦,旁支暗暗窥视裴如昔的脸色。
而男修得到比女修更多的资源,大家没觉得不妥。
从前就是这样分配的,他们习惯了。
再说,小祖宗强横,又不代表女修强横。小祖宗是特例,不能把她当成女修看待,该把她当成小祖宗。
“把他换了!”嫡系叫道,“他就不该管库房!”
“我觉得他挺公平的……”一位旁支男修小声嘀咕,“起码没有因为出身偏袒嫡系。”
望着换掉自己的裴如昔,裴五叔嘴唇微动,想辩解又不敢。
她不满他,很不满,他看出来了。
对抗她?
从她手里夺回宗族?
那是他的臆想。
低下头,裴五叔选择顺从:“是的,小祖宗。”
但是,裴如昔的决定不仅仅是换掉他。
她坐回宝座上,人们止住议论,便听到她说:“裴一峰,你严重失职,应当依照宗法处置。刘长老,将他带下去,暂作关押。”
“不!”裴五叔猛地抬头,“小祖宗,你、你不能……”
没有勇气直视她,他的话断在嘴里,沉默地跟着刘善秀离开。
“裴秀德。”裴如昔念出裴八叔的大名,“此前你管辖学堂,何以没有注意到裴阿四急剧消瘦,她没到学堂上学,你为何不去她家找她?”
“我、我有注意到阿四变瘦,跟她谈过,可是……”
“没有可是。”裴如昔说,“你的疏忽大意间接导致裴阿四重伤垂死,令我裴氏宗族险些损失一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修士。裴秀德,你严重失职,必须依照宗法处置。”
紧跟着裴五叔,裴八叔也被刘善秀带走。
裴金盛、裴四叔等人忐忑不安,好在裴如昔没有念他们的姓名,他们刚松了口气,就有族人上前状告他们。
容不得辩驳,他们也被带走。
状告是否属实,刘善秀会查清楚。在那之前,他们必须乖乖地住在监牢里。
裴如昔说:“谁触犯宗法,请告知刘长老,由刘长老处理。当真触犯宗法的人,将按照宗法处置;被冤枉的,宗法会还他清白,大家无需慌张。”
镇压了族人的微小异议,裴如昔继续任命:“裴东风任膳堂堂主,裴冰任器坊坊主,裴志负责鱼塘……”
宗族的管理层她没有全部换掉。
她要求裴莹莹、梁佳楠等新管理层做的第一件事,是清点库房、整理账目、核查灵田等族产、为所有没修仙的族人重测灵根……
总之就是彻底摸清宗族当前的情况。
兼任族长的裴如昔也没闲着,要查验所有修士的修为,并予以指点。
要求大家配合新管理层们,裴如昔挥了挥手,根本不讲“你们必须遵守宗法,勤勤恳恳地为宗族贡献,让发展壮大”之类的场面话:
“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小祖宗!”
人们不乐意走,兴冲冲地道:“请您检查我的修为!”
小祖宗全族最强,放眼落霞城,估计只有戚真人比她强。
谁不想得到小祖宗指点呢?
万一小祖宗高兴起来,赐下天露、法器……嘿嘿,多美的事啊!
“来我洞府。”裴如昔跃到猞猁身上,把一大群族人带到灵气浓郁的洞府。
她挨个查验族人的修为,和他们聊天,间或施展演变神术。
演变神术的提升是阶段性的,演变了一次,需要充足的时间适应,才能进行下一次演变,连续演变会伤害潜力。
此外,测灵根的人有私心,留下灵根比较差的男孩,劝灵根尚好的女孩做凡人,裴如昔当然有私心。
勤恳修仙的族人,她给予演变。
疏于修仙的,她懒得理。
看不起女修的,她这女修凭什么帮他们演变?
指点亦然,一对一指点是要动脑的,不认真修仙的人,指点他除了浪费口水有何用?
有些族人仍在修炼旧的心法,裴如昔让他们散功,改修她带回来的好心法。
如此种种不一一而谈。
……
并非所有族人都乐见裴如昔执掌宗族,离开祠堂后,人们三三两两,小声地议论裴如昔的决定,不时看一看天空。
笼罩祖宅的大阵没有打开,祖宅依然限制出入。
这是小祖宗从秘境归来的第二天,上午未过半,裴氏宗族已天翻地覆。
“怎么小祖宗突然想管宗族?”人们疑惑。
“唉,我们男修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有人忧心忡忡,“库房是莹姑管,产业是梁佳楠管,密室学堂都给四姑管了,哪有男修的出头之日?”
“都给你们男的管才合适是吧?”裴玉夏阴阳怪气,捏着嗓子说,“女的小祖宗会害了宗族,她最好是男的!”
“别乱说!”男族人慌张地四处看,没见到小祖宗才放下心,警惕地瞪着裴玉夏,“我没有不满小祖宗,你别误会我!”
裴玉夏冷笑,朝他晃了晃拳:“说话小心一点,不然我我会把你的话告诉昔昔。”
……
三天后,祖宅的防御大阵打开,宗族秩序恢复正常。
大家的生活回归平静,仿佛和过去一样。
其实不太一样。
不说刘善秀把不在祖宅做事的犯错族人抓回来,最直观的莫过于膳堂,裴东风做到她承诺的事——
饭菜更便宜实惠,菜色增加,食材更丰富,试吃新菜有折扣。
人们高兴之余,私下问裴东风:
“你能不能一直管膳堂?”
若是从前,裴东风会笑着说“我也想啊”,现在她恭敬地说:“我听从小祖宗的安排。”
问她的人顿时一哆嗦,感到害怕。
表面上没有人反对小祖宗,私底下人们说小祖宗年纪小,不能管好宗族。
看那刘善秀,裴氏的修士有一半被她抓进监牢,把监牢都塞满了!
哪有这样管宗族的?
这不是乱来吗?
贪污的裴向荣他们不指望了,他们盼着裴金伦和六叔公回来管宗族,甚至盼着老祖宗恢复修为回来取替小祖宗。
祖宅的动静瞒不过裴如昔,她听了,记住这些人。
他们不立大功,休想她对他们施展演变神术。
其实刘善秀抓的只是五分之一的修士,或多或少触犯了宗法,恰巧全是男修,就像现代监狱恰巧超过九成犯人是男性。
把原宗法改了改,裴如昔告诉刘善秀:“提审他们吧。”
……
刑堂上,刘善秀主审,裴如昔坐在旁边。
穿着囚衣的裴向荣被带上来,狱中条件差,他披头散发,胡子拉碴,人瘦了一圈,仍是颓废阴郁的美男子。
他没下跪,望向女儿:“我的心肝我的宝贝,你打算怎么惩罚可怜的阿爹?”
“斩。”裴如昔平静地说。
吓得一哆嗦,裴向荣苦笑道:“昔昔,看在我历尽千辛万苦,为你寻来符箓大全的份上,你不能……至少你不能……”
裴如昔什么都知道:“三个灵币买来的符箓大全,你绞尽脑汁地夸大得到它的过程,确实辛苦。”
谎话戳穿,裴向荣一点也不觉得难堪:“符箓大全价值连城,我不卖,不假思索地送给昔昔。当时昔昔那么高兴,我也很高兴,至今不后悔。”
这是花言巧语。
前世今生两辈子,裴如昔就没见过比裴向荣更擅长花言巧语的人。
对他心软是不行的。
苏倾容给大长老悔改的机会,结果信任被辜负,裴如昔怎能重蹈覆辙?不说苏倾容,她让裴向荣当族长是什么结果,她知道了,后悔了。
裴向荣贪污受贿,人证物证俱全,审他太简单了。
在刘善秀走完流程后,裴如昔宣布:“裴向荣,你的身家悉数充入宗族库房,死罪可免。明天我会封锁你的修为,给你戴镣铐,你得服徭役五十年。”
“不行!”
听出她的决意,裴向荣大喊道:“不行!昔昔,我只是拿了宗族的东西,我双倍,不,三倍归还!这还不行?饶了我吧,昔昔,我不会再犯!我向天发誓,再犯就修为不得寸进!”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裴如昔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带走,审下一个。”
无法接受她的判决,被拖走的裴向荣吼道:“昔昔!
“裴如昔!
“你不能这么狠心!
“我那么疼爱你,还不知道你有没有灵根,我就把你们娘俩接进祖宅!你欺负有灵根的成烈我也护着你,结果把老子当仇人?!
“回答我,裴如昔!
“你跟阿爹开玩笑,是吗?
“阿爹的宝贝昔昔不会这么狠,我的小心肝……”
拼命地回头,他也见不到裴如昔了。
回到监牢,裴向荣失魂落魄。
指着他,裴四叔乐得不行:“哈哈哈,裴向荣被他的好女儿整傻了……”
塞满的监牢可没有单独的囚室给裴向荣,他和别的犯人共居。
此时裴四叔嘲笑自己,别人幸灾乐祸,好似看好戏,裴向荣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
捏紧拳头,他狠狠打中裴四叔的脸,将其摁倒在地上。
“敢笑我?居然敢笑我!老四,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打死你!”
“啊!啊——”
双眼被打肿,裴四叔叫得像被杀的猪:“救命!”
“砰!”
一拳砸中他的嘴,他的牙齿飞出来。
裴向荣恨恨:“让你笑我!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弄死你!”
暴力是一种情绪发泄。
拳头一次次砸中裴四叔,裴向荣充满快意,心中的愤怒、仇恨、害怕等东西仿佛被拳头打出去,他满面狰狞。
别的犯人哪里想到裴向荣会发疯?
胆小的喊救命,胆大的上前抓住他:“冷静点!别打了,你再打,人会死的!”
裴向荣压根不听,将裴四叔打得面目全非,陷入昏迷。
这时,筑基修士的威压如海啸般来袭,无论是裴向荣还是他身边的犯人,全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喧闹的监牢变得平静,唯有女子的笑声在回荡——
只有裴向荣听到。
因为笑声属于他的心魔——柳兰芝。
镇压纠纷的刘善秀站在牢房门口,看也没看笑得脑袋裂开的柳兰芝,冷冷地俯视地上的裴向荣:“小祖宗很生气。”
裴向荣耳中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掀了掀眼皮,柳兰芝在远离他。
确切地说,她在远离他面前的裴如昔。
“你不服我的判决,故意找事,索性五十年徭役改为六十年,再犯就再增加二十年。”裴如昔说着,看向裴向荣身后。
那儿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她却感觉到一道目光,心念一动:“柳兰芝?”语气肯定,“你在这里。”
“嗯,我在这里。”柳兰芝冲她笑了笑,哪怕她看不到听不到。
“啪嗒!”
这时,裴向荣的眼泪滴在地上。
他努力抵挡着威压,在地上哀伤地凝视站着的裴如昔:“昔昔,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我们始终是父女。”
“如果你和我不是父女,我岂会留你至今?”裴如昔施展法术加固他身上的修为封锁,“说到底我不如你,你只想利用我,我反而对你手下留情。何苦?”
“小祖宗,从今往后我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你……求求你宽恕阿爹!”
裴向荣是真的怕了裴如昔。
她已经脱离他的掌控,或许她从来不在他的掌控中。
法术化作根根细丝,如一张庞大的蛛网,遍布他的经脉、丹田、识海,锁住他的神识和灵力,裴向荣不曾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裴如昔的冷酷——
她铁了心对付他!
在此一瞬间,他的哀伤、花言巧语都消失了,深深的怨恨让他痛骂:“裴如昔!你这黑心肝烂肺的孽障!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
他万分后悔:“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下你!”
“爽了一下你就得到一个天才女儿,你还不满意?”裴如昔冷漠地纠正,“孕育我的是我阿娘,从来不是你!”
“啪!”她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再一巴掌,左右对称,“我很讨厌听别人骂我。”
“救我!”裴向荣咆哮,“救我!你说过你爱我,快救我啊!我再也不念经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全部给你!只要你救我!”
“嘻嘻嘻嘻嘻……”
即便裴如昔在场,柳兰芝也忍不住得意地笑了,嘲弄地瞥着裴向荣。
“我的傻夫主,你本来就是我的,还能给我什么?
“瞧瞧你哟,现在什么也没有。
“求了昔昔又求我,看看你,多可怜啊,多绝望啊,多脆弱啊!
“夫主,现在的你太让我喜欢了,我希望你永远这样绝望!永远这样脆弱!
“我会怜爱你,会疼惜你,哈哈哈哈哈哈!”
只有裴向荣看得到、听得到的世界里,柳兰芝的头颅仿佛变成一张大嘴,鲜红的喉咙喷吐出无尽的狂笑,吵得裴向荣的听觉几乎失灵。
脑海里嗡嗡的全是癫狂笑声,他说不出的绝望,禁不住泣血:
“疯了,都疯了……
“到底我造了什么孽,才会碰到这样的疯女人?
“呜呜呜呜,我情愿我这辈子是个天阉,碰不了女人,生不了女儿,呜呜呜……”
此时他的落泪真情实感。
不过,谁在意呢?
……
翌日上午,裴氏族人共聚祠堂,观看裴向荣、裴四叔、裴五叔、裴金盛、裴八叔等人一一被判刑,接着是裴大壮和李花,以及他们的两个儿子……
许多族人拍手称快。
裴如昔掌权后,所有修士皆得到她的指点,改修新心法,感觉修仙更有效率。
她为祖宅更换聚灵阵,祖宅的灵气浓度变得更高了。
每个人享有多少资源她写在布告栏,真正做到平等对待嫡系、旁支、男修、女修,按修为、潜力分配资源,不能说所有人满意,大部分人是没有异议的。
正如梁佳楠所说,族人顺从地接受裴如昔执掌宗族的事实,强即正确。
……
灯光下,裴如昔阅读李华馨的信,了解远在山脉东侧的门派战争。
此时是十二月初,年将尽。
憾山宗覆灭快一个月了,天音谷、青川派、河下宫因分账不均互相攻伐,更有几个金丹期散修觊觎憾山宗的遗产,使得本就四分五裂的原憾山宗领土更加混乱。
不知多少修士、修仙家族灭亡,相对的,也有新的修士、新的修仙家族崛起。
李华馨说,目前已有人迁往山脉西侧,有可能为西侧带去混乱。此外,西侧死了两个金丹修士,重伤一个,肯定有金丹修士来占地盘。
还有一件事,隶属憾山宗的一个修仙家族偷偷饲养了魔物,该家族被攻击,囚禁的魔物逃脱。尽管这家族距离落霞城很远,但魔物手段诡异,未必不会逃到落霞城。
来信的还有许韶、霍廷山等朋友,信上提到海盼月,说有人看到他被乔昌辰追杀,逃到山脉西侧了。
“魔物?”
裴如昔想起天神传承中的魔,神祇都觉得它们难对付。
神魔大战的结局是神祇们死伤惨重,群魔被赶回它们的老家,一小部分被封印在这片天地,还有零星弱小的魔物留下。
忽然,她感觉有东西在接近她。
神识和真水天眼都没感觉到对方的行迹,洞府的防御被对方视若无物。
简直太嚣张了!
不动声色地看着信,裴如昔以先天真水施展《上善若水》上的法术——共鸣。
此术与她常用的“暗涌”相似,威力更强,范围更大,不仅能攻击个体,还能攻击群体,甚至影响环境。
刹那间,“共鸣”生效,潜入者显露在神识和真水天眼中。
与此同时,天河净水变化的水龙猛地扑向潜入者,喷吐足以击杀金丹真人的霜雾。
“啊!”
一声熟悉的惊叫,潜入者狼狈地滚落在地上。
她身上闪烁着六阶防御符箓的灵光,免于被共鸣和水龙吐霜杀死,不是苏倾容又是谁?
前文有个漏洞,裴如昔从秘境回到祖宅时,应该是10月,作者写成11月,已发布章节改不了,就当它是11月吧。
*
接下来的两章配角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