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流云观
李天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福山县城,同时放弃了去东石村找张吉明的想法,那个地方的危险程度恐怕更高。
碰上赵勇是个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现在警方满世界的找他,福山当然是重点。幸亏自己没有冒冒失失的闯进花园公寓,否则真是死多活少。
他考虑良久,自己的行踪既然在福山暴露,县城里恐怕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个时候显然要避其锋芒,所以决定暂时返回sz市。唯一头疼的是那边还有个肖亚东,好在自己在福山这么一闹腾,多少能分散老肖的注意力。
李天畴知道各个交通要道是盘查的重点,所他没有搭乘任何交通工具,随身只携带了两瓶水和一袋面包徒步行走,而且远离公路。他走的基本是直线,遇山爬山,遇水过河,几十里的路程他用了整整一个下午带半个晚上。
到达城中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李天畴此行的目的地自然是船长的那间小破屋。意外的是小屋里竟然还亮着灯,这么晚了难道这厮还没有睡觉?
轻轻敲了几下门,没人应声,也听不见屋内任何有走动的声响,但却传来如打屁一般的鼾声,门缝处酒气扑鼻。李天畴明白了,这家伙八成是喝醉了,睡死过去。你姥姥的,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无奈之下,李天畴略施手段将房门弄开。正如所料,屋里乱的一塌糊涂,地上横七竖八的满是酒瓶子,船长斜躺在椅子上酣睡,嘴里还吐着泡泡,椅子旁边有一摊刚吐过的污秽。
李天畴捏着鼻子简单的替他收拾了一下,顺手拿起桌上的茶缸,将里面剩下的啤酒毫不客气的倒进了船长的嘴里。
“嗷,噗……咳,咳,咳……”船长的喉咙受到了剧烈刺激,一口啤酒喷出去老远,人像受惊一般的跳了起来,不停的大声咳嗽,脸色顿时像猪肝一样难看。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的船长正要跳脚骂街,赫然发现了眼前正笑嘻嘻的李天畴,他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确认无误后,骇然叫道,“我草!你是人?是鬼?”
“你他妈的嘴里还有好话没?我要是鬼,立刻把你这狗窝变成鬼屋。”李天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顺手点燃了一支香烟。”
“哎呦,我的哥,没想到我船长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老人家。呜……”船长说着竟然干嚎起来,一副悲伤欲绝的样子。
“要是指望我早点死,你就大声嚎,使劲叫。”李天畴实在服了这个现世活宝。
船长闻言立即止住嚎哭,还装模作样的擦了两下眼角,立刻换成了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压低声音问道,“哥,我看见抓你的告示了,满城都是,你又杀人啦?”
“你相信我杀人么?”李天畴微笑着反问。
“绝对不会。而且我船长相信,以哥的英明神武,根本不屑于干这种勾当,一定是冤枉的。这年头总有一些小人吃饱了撑的……哥,话说你到底得罪谁了?这么不依不饶的?”船长豪气干云的话才说了两句半,忽然就软了下来,他眼巴巴的看着李天畴,心里实在没底。
没想到李天畴点点头,“没错,是得罪人了,还不止一个。”
“上次红毛他哥的事儿不是解决了吗?你咋又……”船长着急,但一下又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又怎么样?”
“嘿嘿,我是说你咋又去做好人好事儿呢?现在流行做了好事儿不留名,哥,你这个人就是太实在,实在的人总吃亏。”船长干笑道。
“瞎扯淡,你怕了?”
“no。我船长是那样的人吗?就算做不来什么大事儿,也绝非是贪生拍死之人。不是我吹牛逼,哥,咱们相处时间也不算短吧……”船长立刻来了精神,伸手指天发誓,言之凿凿。
“好,好。打住,说正事儿,在你这儿住两天,方便不?”
“那太方便了,保证没问题。哥,我觉得你变了。上回来的时候也没跟我这么客气过,这回咋这么生分了?难道不把我当兄弟了?我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李天畴差点晕过去,连忙用手势暂停,他知道船长这厮酒劲儿还没有完全过去,你随便起一个话头,他都会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如果不强行止住,恐怕要被他说抽过去。
“那就这么定了,我困了,想早点睡,你也歇着吧。”李天畴掐灭了烟头,不再给船长任何说话的机会。
尽管船长心里郁闷,但嘴上没敢再罗嗦,但非要坚持打地铺,李天畴也由着他,生怕谦让起来又是没完没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船长已经买来了早藏,油条、豆浆外带五香蛋。船长偶尔细心起来还挺会照顾人。
“哥,今天有啥安排?我全程陪你。”船长咬着油条,嘴里含糊不清。
“没有,你忙你的,甭管我。”
船长点点头没再说话。不一会儿,两人吃饱喝足,船长点上了一支烟,懒洋洋的往床上一趟,似乎没有打算出去干活的意思。
李天畴奇怪,“不开工出摊儿啊?”说着用嘴怒了努墙角那一摞算命的招牌。
“放假了。”船长一骨碌从床上又爬了起来,“麻痹的,最近搞什么市容整顿,哪个王八蛋脑子坏掉了,把老子也列在整顿对象里,草他老母!”
“呵呵。”李天畴笑出声来,“还真要整顿一下你这号人,假借算命之名,骗人钱财。”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这门绝活,那是规规矩矩的正经手艺,说多了你又不信,还不让我解释,哎!”船长摇摇头,突然眼睛一亮,“哥,说两句话你别介意啊。按说像你这样英俊非凡的人才,原本应该是高座庙堂的,偏偏如此时运不济,你想过没有,一定在命数上大有讲究,你还别不信。”
李天畴原本又想打断船长的歪理邪说,突然心中一动,他想到了那个噩梦。如果说以前梦境不完整,一会儿有,一会没有的,他搞不清楚状况。但现在整个梦境呈现,一个悲壮的故事清晰的映在他的脑海,而且里面的人物各个有名有姓,让他没有办法漠视,甚至开始相信故事是曾经真实发生的。
“那我倒要听听怎么个大有讲究。”李天畴有心试探一下船长是否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有绝活儿。
“我不行。”没想到船长直摇脑袋,看上去倒是很坦白,“像你这样的贵人,我是看不来的,道行不够。”
“你说了半天不是跟没说一样吗?”
“我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随着船长眼神中泛出了流光溢彩,李天畴知道这家伙又来劲儿了,看来信这玩意儿还挺上瘾,但这回他没有打断船长。
“我以前跟你说过一个奇人你还记得不?”
李天畴故意摇摇头。
“草,什么脑子啊?对不住,我说溜嘴了。我和这个奇人曾有数面之缘,当时想拜他为师,但人家死活不收,我软磨硬泡的,最后混了个记名弟子,他的尊号云中仙师。”
“你说这么多,我还是没有听出来他有啥能耐啊?”李天畴自然记得船长曾经说过的这位奇人,曾有一段时间船长特别痴迷,当时红毛的网吧还没关门,这家伙动不动就跑出去听课,回来就大吹特吹这位奇人,原来就是招牌上写的云中仙师?
当噩梦完整呈现的时候,李天畴曾动过念头想找这位奇人帮他解解梦,但是接连的遭遇让他无暇旁顾,这个想法就一直耽误下来,现在他的内心竟隐隐有了那么点兴趣。
“能耐大了去了,见了面就知道。哥,你如果有兴趣,我带你走一遭。这点面子他老人家还是会给我的。”船长看李天畴的表情似乎有门,立刻大拍胸脯。
“等段时间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太方便。”李天畴在自家兄弟面前也并非抹不开面子,主要还是顾虑通缉犯的身份。这么个危机状况,跑出去找人算命,自己倒没什么问题,但牵连到别人就过意不去了。
“等啥呀?过几天我师傅一云游,猴年马月再见啊?要去今天去。”船长一下子就从床上蹦起来了,“你别担心,他现在在北郊的一个道观里,那地方偏,绝对没问题。”
“好,那就走一躺。”李天畴见船长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就没必要再推来推去。而且两个人闷在屋子里的确没事儿干,听船长唠唠叨叨一天他还不如找这位奇人解解惑,如果能有指点最好,没有也无所谓。他本来就不信什么算命看相之类的事儿,但这个噩梦实在是让他匪夷所思。
李天畴稍微装扮了一下便和船长出发了,坐公交车再转郊区班车,一路上倒也平平安安。北郊的云岗岩并不出名,山也不高,但满眼郁郁葱葱的植被让人心旷神怡。
走了挺长的盘山公路,前面到了一个岔口,一条岩石铺就的小路蜿蜒通向后山。“走这里。”船长紧走两步头前带路。
两人沿着小路一直向后山爬,约莫走了二十多分钟的样子,大概已经到了后山脊,再拐了一个弯,一座道观出现在面前,门前牌匾上书“流云观”。看山门朝东,倒也有几分气势。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有缘人
山门大开,远远的就能闻见香火味道,二人进得门来,却不见有迎客的道士。道观面积不大,依山而建显得十分紧凑,看廊柱门窗斑驳,恐怕多年没有修缮过。
穿过小院便是正殿,里面零零星星有几个香客。李天畴正待继续向前,船长却示意走侧面的回廊,那里有一名小道士在扫地。
船长过去和那道士低声交谈几句后便向李天畴招手,小道士带着二人沿着回廊绕过正殿,侧前方出现一个拱形小门虚掩着。道士推门而入,船长示意李天畴稍等。
时间不长,小道士出来朝船长点头示意可以进去,便匆匆离开了。拱门里面是一处比较袖珍的院落,只有两间厢房和一个小花园,打扫的十分整洁,墙角数片芭蕉摇曳,花园中几支翠竹亭亭玉立,颇显雅致。
一间厢房的门是半开的,隐约看见一名上了年岁的道士正坐在里面与人叙话。李天畴暗猜这小院应该是观中修行人士的居所,船长对这里熟悉,倒不是吹牛,应该是常来的。
“师傅,徒儿来看望你老人家咧。”船长一声干嚎,顿时破坏了小院宁静的气氛。
“呵呵,徒儿可与身边的居士进来说话。”屋内传来一声洪亮的嗓音,却不是那位老道士发出的。李天畴听了突然心里却一热,这声音虽然是标准的普通话,但夹带着一丝家乡的口音,不是当地人根本听不出来。
“唉,唉。”船长屁颠屁颠的拉着李天畴就上了台阶,屋内那名年长的道士却起身出门,在门口朝李天畴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漫步而去。
“他是观主青云大师。”船长小声在李天畴耳边嘀咕一句闪身进门,李天畴也紧随其后。房内两张卧榻、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两个铺垫,陈设十分简单。一名身着灰色道袍的老者端坐在椅子上,鹤发童颜,两个颧骨微微隆起,红彤彤的显得格外精神。
“师傅,嘿嘿,好久没来,可想死我了。”船长的问候腻了吧唧的让李天畴直起鸡皮疙瘩。
灰袍老者并未理会船长,但看李天畴的眼神却有些异样,“敢问这位居士到我山门所为何事?”
李天畴同样直视着老者,心里竟产生了那么一点点亲切感,尤其是对方的口音让他听着舒服,于是十分客气,“打扰老先生了,我想解梦。”
“我的大哥,生死之交……”船长在一旁帮腔,见老者并未理会他,又马上闭了嘴。
老者听了李天畴的讲话后也是微微一怔,“居士的家乡可在西北?”
李天畴点点头,“西北山区,gs省pl人。听老先生的口音应该也是那个地方的?”
“不错,咱们是老乡。呵呵,出来有些年头了,听到家乡口音感到亲切呀。”灰袍老者微笑着点点头,突然面色一端,“我观小友虽然年轻俊朗,但印堂及两颊暗淡无光,定遭波折。难道被梦困扰不成?”
李天畴听了并不感到意外,受伤加辛苦自然会造成面色不好,所以波折和倒霉是一定的,大凡仔细一点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不足为奇。至于这几年一路倒霉不顺,应该和这个噩梦有关,但现在这种关联反而又不大了。
“老先生好眼力,这个梦断断续续也有好几年了,一直不得要领,所以冒昧打扰,希望您能帮我释疑解惑。”李天畴仍然很客气,仅凭几句话还不能判断灰袍老者是否有真本事。
老者没有答话,忽然闭上眼睛作沉思状,李天畴和船长对望一眼都不便讲话,屋内变得安静异常。良久之后,老者睁开了眼睛,“如若解梦,小友是否愿意按老朽说的去做?”
李天畴一愣,不明白老者要做什么,像他这样解梦的确有些奇怪,一不看面相,二不问生辰八字,难道这老道另有奇招?但想了想他还是点头答应了,老头和自己素昧平生,应该不会有不轨之心。
“好。那就请小友在这边榻上平躺,待老朽来看看你的梦。”老者说着伸手指了一下着其中的一张床,然后扭头吩咐,“卓然出去一下。”
“哎,我又不碍事儿……”船长显然极不情愿,但见老头的眼神不容置疑,只得伸伸懒腰站起来,“师傅,叫卓绝好不好?”见老者未说话,还是同样的眼神看着他,实在没办法,船长嘟嘟囔囔的开门出去了。
李天畴将信将疑的脱了鞋子,依言平躺在床上。老者在床边伫立片刻,低眉垂目的看着李天畴,突然伸手在其面部的几个穴道揉捏了一下。立时有几股暖流冲进脑海,汇集盘旋后直冲百会穴。
本来十分警觉的李天畴赫然一惊,在老者动手的一刹那,有数个念头在脑海闪过,但他最终强行忍住没有动手。幸好老者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转身拽了个铺垫到床边盘腿而坐,一只手却搭在了李天畴的手腕处。
几股暖流过后,李天畴本来十分清醒的头脑忽而变得迷糊迟钝起来,瞌睡也随之而来。他潜意识里感到十分不妙,立即晃晃脑袋想要清醒过来,几番挣扎,决不想受制与人而就此睡去,甚至有一次他差点睁开了眼睛,老者一皱眉头非常惊讶李天畴的意志力如此之强悍,端的罕见。
折腾了片刻只是徒劳,困意如潮水般袭来,李天畴终于沉沉睡去。
戈壁滩上,寒风怒号、飞沙走石的场景再现……李天畴和战友们经过峡谷的一番激战后,正拼命的奔逃。这时他身边只剩下三个人了,还要保护一个人质……一直不停的往前跑,队长周彤文告诉大家,正前方就是国门……众人筋疲力尽,在一处建筑物的残垣后面休息躲避追兵……敌人包围了大伙儿,李天畴决定和张子强突围吸引对方……玩儿命的奔跑,中弹,倒下时看见了战友的笑脸,还有冒着青烟的手枪……
李天畴几乎是蹦着醒过来的,他浑身已是大汗淋漓,大口的喘着粗气,四下张望,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看见了灰袍老者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
老者神态安详的注视着李天畴,等待他平心静气,小屋里除了李天畴粗重的喘气声,再无其他声响。
“小友感觉好多了吧?”老者腾身站起,将那铺垫放到原位。
李天畴点点头,很诧异的问道:“老先生用了什么法门儿让我睡过去的?”
“呵呵,不值一提,障眼法而已,主要是小友连日劳累、困倦所致。”老者打了个哈哈,显然不愿意细究此事。他重新端坐在椅子上,“小友的这番梦境突兀怪异,绝非亲身经历,亦不是无端幻想,老朽断定此乃冤魂托梦。”
李天畴原本心里就有过这种猜疑,此刻被老者说出来还是暗暗的吃惊。看来船长并没有吹牛,这个老头的手段匪夷所思,果然是世外高人。仅凭刚才给自己催眠的手法就足够惊世骇俗了,更加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老者竟然还能看到自己脑海中的梦境,这岂非是在说科幻故事?
想到这里,李天畴对老头肃然起敬,“老先生果然是神人,天畴盼先生对此梦指点一二。”其实到底指点些什么,李天畴心里也没个准谱,可能他更希望确认这个梦是否真实发生过?梦中的人物还有几位是健在?那个托梦的冤魂真的指望自己来申冤么?
灰袍老者却避而不答,左手指头掐掐算算一番,突然张口问道,“敢问小友可姓李,名天畴?和那梦中之人同名同姓?”
此言一出,李天畴大吃一惊,这老头怎么会知道自己姓名的?难道真能神到这种程度?但转眼间他就释然了,可能是船长告诉老头的也未可知。
老者见李天畴呆而不答,笑着道,“二十三年前,老朽和令尊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你尚未出生。天畴二字正是老朽所起。”
关于李天畴出生时李学进找道士起名的故事,他并未听父亲说起过,一时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回答。但他内心感觉老头没有说谎,此人居然跟自己的老爹有旧,天下之大,真是有缘。
“有缘人,呵呵。”老者爽朗的一笑,似乎看穿了李天畴的心思,“此梦不可解。老朽无能为力。”
“不可解?”李天畴大失所望,感情老头这么神奇也有办不到的事儿。
老者注视着李天畴,突然脸色变得严肃,“非不可解,而是不可说,此乃天机。小友成人后命运多坎坷皆与此梦有关,若想改变运程,唯有破梦。”说罢,老者开始闭目养神。
“老先生,敢问如何破梦?”李天畴看着老者,心痒难耐。
第二百二十九章 意外收获
灰袍老者突然睁开眼睛,奇怪的看着李天畴,半响竟呵呵的笑了起来,“今天小友的到来本在意料之外,但了确了老朽的一段俗缘。我有一言相赠,‘局中之人,局外之心’可解。当然,你首先要度过眼下的难关。”顿了一顿,老头提高了嗓音道:“卓然进来。”
对于老头未卜先知的神奇本领,李天畴不再吃惊,对方一语道破自己目前面临的困局他也毫不奇怪。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猴急,问题问的也没个章法。看老头的意思是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最后的赠言倒是很关键,却是个哑谜,这该如何理解?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船长腆着个脸进来,“师傅,徒儿来嘞,我哥的脑子没问题吧?”
老者摇摇头,“你一直在门外偷听,何须问我?我与李居士缘分已尽,你们下山吧。”说罢,老头又开始闭目养神,再未言语。
“哎,师傅,不明白呀……”船长还待嚷嚷,被李天畴一把拽住示意他闭嘴,然后冲老者鞠躬表示谢意,“谢谢老先生指点,天畴告辞了。”说完便拽着发愣的船长出门而去。
回去的路上,李天畴一直在思考老者所说的那句话,所谓“局中之人”指的是谁?自己还是梦中的那些人物?或者兼而有之?
倘若是自己,那么现在又处在什么样的局中呢?逃亡、东躲西藏难道是别人布的一个局么?没道理呀。从参军到复员,一直跌跌撞撞的倒霉到现在,路都是自己走的,怨不得别人,哪儿来的局呢?
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个噩梦是始作俑者,假使不在部队犯错误,就不会复员回家,不回家就不会头脑一热去搞创业致富;正是由于创业的失败,才促使自己到南方打工;来打工了,才会碰到小区里的凶杀案,又是头脑一热的去追凶犯,结果失手把人打死了,被警方调查,也被暗中的某些势力关注;好不容易辞职来到了城中村打算从新开始,又卷入了黑帮火拼……一路浑浑僵僵的走来,还真离不开那个噩梦的影子。
难道说梦中的那些人物也在局中么?他们在境外执行任务,一直被人追着打,最后貌似全军覆没了。直观的来看,这是一次失败的任务,如果没有幸存者,那么大家都已壮烈牺牲,事情也就这样结束了。但为什么要有冤魂托梦呢?是无法面对失败还是另有原因?
李天畴突然想起和耿叔的一次谈话中被提及的那个张志强,此人如果和梦中的张子强是同一个人,那么此人也是迄今为止他听到的唯一一个幸存者,找到他才有可能解开谜团。
李天畴对张志强的情况实在是知之甚少,还全都是从耿叔那里听来的,首先他当过兵,十五年前,而且和自己是一个部队,这与噩梦中的背景时代基本吻合,从人员使用的武器配置就可以判断;其次他在耿叔眼里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说明此人的能力极强;再有就是张志强是耿叔决心根除的对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线索。
耿叔的身体每况愈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自己又和车行众人失去了联系,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巧。李天畴大叹一口气,或许码头上红毛的那个奇怪的叔叔会有车行众人的消息,不过他随即打消了立即去码头找人的念头,上回看红毛非常冒险,如果没有人暗中帮忙,后事如何还真不好说。
如今之计只有等着大伙来找他才更安全一些,但坐等不是李天畴的习惯,与其猫在城中村,还不如主动一点,他决定再次返回福山折腾出一点动静,也好让大伙知道他在哪儿。
李天畴自己并不知道,从他跑出去的那一天起,有好几拨人先后得到了消息,并开始四处寻找他,把福山县城里里外外的翻了好几遍。
警方当然是寻找李天畴的主力,立刻紧急应对的同时,暂时对外封锁了消息,多数人认为李天畴的危险性极高,为了避免造成恐慌,先以秘密抓捕为主。
周南虽然恢复了正常工作,但被排除在抓捕行动之外。因为他和李天畴的关系还有待于澄清,也就是所谓“线人说”的嫌疑,在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凡涉及到李天畴的案子,他都是需要回避的。
另一拨寻找李天畴的人就是申英杰,她最先从米甲那里得到消息,通过刘强证实后,她决定寻找帮手,所以迅速通知了彭伟华。自己则做好了守株待兔的打算,因为她了解李天畴,不信他不到华芸这里来看看,结果真的没来。
申英杰怒不可喝,已经逃出来四五天了,一点音讯也没有。亏得华芸天天念叨他,还逼着陈律师总往看守所跑,最后纸里包不住火,华芸还是知道了李天畴二次越狱的事情。她能看出来华芸内心的担忧和痛苦,所以每天都要忍不住大骂王八蛋,最少百遍以上。
第三拨自然是车行众人,耿叔的身体越来越差,本想对孙拐子采取更大规模的行动,但他听到李天畴逃亡的消息后,还是被迫暂停下来。他派出去了所有能派之人,包括新联系上的兄弟聂涛和一个叫游士龙的人,希望能够抢在警方前面找到李天畴。
也正是这样一个仓促的安排挽救了仍在山上的耿叔等人。游士龙其实和聂涛一样,离开耿叔之后仍然干老本行。他的能耐是搞情报,贩卖地下社会的各种消息,绑票的、贩毒找上线的,卖军火拓展渠道的等等,但他最擅长的是帮助别人寻找仇家,只要他肯接活儿,这个仇家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能被他找到。
在这一点上,游士龙算是彭伟华的半个师傅,耿叔把他找来本想查明孙拐子地下资金的渠道,包括摸一摸水天一色内孙拐子暗藏的那帮人的实力如何。但现在只能先找李天畴了。
聂涛和游士龙二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服管,自由散漫惯了,想干啥干啥,除了对耿叔尊重之外,其他的人一概不放在眼里。
二人和文辉在一个组,一行人来到县城,刚开始还算听话,三人到处打探一番之后毫无所获。游士龙便唧唧歪歪的抱怨起来,聂涛也一样,二人没见过李天畴,自然谈不上什么交情,搞不懂耿叔为什么非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找这个人?
大家重新出山聚在一起就是要帮耿叔干死孙拐子,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的,现在没由来的找一个毛头小子,实在无聊。
游士龙提议先吃饭,然后到水天一色潇洒一番,摸摸孙拐子的老底。聂涛当即同意,尽管文辉有反对意见,但根本说不过二人,即便能说得过。二人也根本不听。
就这样,酒足饭饱之后,聂涛和游士龙早把寻找李天畴的事情忘在了脑后,连拖带架的把文辉带到了水天一色。但牛逼哄哄了半天,进不了门,水天一色是会员制的,没有vip卡,门都刷不开。
但这根本难不住游士龙,他隔着玻璃窗看了半天,又扭头瞅了瞅地下车库的入口,便让聂涛二人在一边等着,他去去就来。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游士龙就哼着小曲回来了,手里多了两张黑色的vip钻石卡,一脸的牛逼哄哄。
有卡就是好使,连续刷开两道门后,立刻有打扮暴露的靓丽女子将三人引导到了贵宾区的包厢内。看着眼花缭乱的服务内容,游士龙点了全套水疗保健后,就兴冲冲的跟着两名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走了。既然来了,那就放开玩儿吧,聂涛和文辉也分别点了服务各自分开。
文辉其实很郁闷,并没有什么兴致玩儿,草草的应付了一番后又回到了贵宾区的包厢内。这两个人他实在搞不定,千万别弄出什么事情来。耿叔知道了会怎么样?那样的身体状况再被气个好歹,哎!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文辉一直心神不宁,正在满手冷汗时,游士龙和聂涛居然一起回来了,二人边走边笑,十分淫/荡,大谈刚才的艳遇,但一进门就猛给文辉使眼色,意思是快走。
三人匆匆离开了水天一色,“联系阿华,赶快回山。”游士龙冲文辉吩咐了一句,自己也掏出了手机,并不解释。
回去的路上,文辉才知道这两个人原本就是抱着捣乱目的去的,根本没打算玩儿什么。但游士龙刚混入员工区,就看见了一名老熟人,具体来说是几年前的一个仇家,曾经在飚七手下混过,很有些歪门邪道的本事。
前两年失踪了,没成想跑到孙拐子这边来了,游士龙贼胆大,果断的跟了上去。反正一身内部员工的服装,真要露馅了就跑呗。
万万没有想到,在走廊拐角他听到了仇家和另外一个人的谈话,虽然只听了两秒钟不到,但却是心惊肉跳的几句话。他马上放弃捣乱的计划,决定立刻跑路回山。
第二百三十章 一串开心果
游士龙听到的事情就是晚上对方要去抄耿老五的老窝,虽然只有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但他判断那俩人绝不是胡说八道。
之所以心惊肉跳,是因为对方讲了几句话过后就突然没了声音,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游士龙大感不妙,立刻返身跑路并手脚极快的脱去了身上的服装,是否被发现,他心里也没底,反正尽早离开为妙。
聂涛和游士龙的误打误撞挽救了一次危局,但耿叔没有想明白孙拐子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无奈之下只有再次搬家。所以几天之后李天畴来到山上看见的就是一副人去屋空的景象。
就在耿叔和孙拐子你来我往玩捉迷藏的时候,周南也没有闲着,他在暗中调查李天畴所涉命案的详情。
因为刑警队一下子出现了两个队长,让众多警员无所适从,眼下又是抓捕里李天畴的关键时期,赵勇把能带的人全带走了,周南地位尴尬,而且身边几乎没有可用之人。
但这恰恰给了周南调查李天畴案件的机会,由于有了刘强的暗中帮忙,事情很顺利。两人配合默契,赵勇那里掌握的所有卷宗,周南都有一份复印件,所以整个案情的来龙去脉他很快就了如指掌。
通过对案情和一些证据的仔细分析,周南初步断定李天畴是被冤枉的,而且很明显是被人做了局。赵勇是否参与其中还不好说,但至少被仇恨的情绪蒙蔽了双眼,甚至法医和办案民警关于河滩是否为第一现场的讨论还没有统一下来,赵勇就死咬李天畴不放,这明显违背了办案原则。
所以情绪化严重的赵勇已经不适合负责侦办这起案件,周南是样想的,但他也没更好的办法,因为他本人属于回避的那一类,除非抓住了真凶,但在眼下这件事儿似乎又不太靠谱。
可刘强告诉他这是有希望办到的,周南十分吃惊。对于这个老伙计的神神秘秘他是有所了解的,而且对其的真实身份也产生过怀疑。正是因为了解的不多,周南从未点破过。
一向低调,不怎么多说话的刘强突然很难得的表现了一把,说明他十分有把握,而且很希望李天畴的案子尽快翻案。背后有什么动机周南不清楚,但他相信刘强没有吹牛,“我需要这个人,或者是他的任何线索。”
时机应该已经成熟了,刘强也不再藏着掖着,他相信周南一定会有办法来替李天畴平反翻案,“我去想办法,很快。”
……
只平静了一个晚上,福山县城接连发生了几起看似怪异的案件,给人们的茶余饭后带来了新鲜的谈资。
首先是县公安局治安联防队的队长刘警官被人赤/身果体的绑在了自己的轿车内,与他一同被绑并赤诚相对的是一名夜总会的陪酒女郎。两人肉贴肉的捆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停车场保安听到车内有异响时才发现,但更奇怪的是还没来得及解救二人,一堆记者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冲到了现场,这一下刘警官发达了。
而那名陪酒女郎所在的夜总会也同时被举报,经过警方的搜查,找出了大批的***和其他毒品,这家夜总会的老板叫沈鸣放。
就在同一天晚上,警方接到报料,捣毁了美达路上一家名为“金丝雀”的私人会所,据查,会所里面隐藏着一个大型地下赌场,赌徒们一个没跑掉,而且查获的赌资惊人。报料人自称李天,而会所的幕后控制人是孙拐子。
还有一件滑稽的事情,天路公司的老板梁少天上午出门失踪了。由于电话联系不上,冯乐担心坏事做多了被人报复,所以领着狐朋狗友满县城的乱找一通没有任何发现,傍晚回来时看见办事处门口一个超大的编织袋堵在了那里,里面隐隐还有动静。冯乐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打开一看,编织袋里的梁少天已经奄奄一息。
令冯乐十分气愤和毛骨悚然的是,梁大少爷不但被打得鼻青脸肿,而且浑身的毛发被剃了个干干净净,看着就像一个人棍。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道:“你马勒隔壁的,下回再敢骗老子,让你全家死光光。落款是:你二大爷。”
四处起火,到处漏风。一连串的事情把孙拐子气得七窍生烟,包括自己在内,几所有兄弟手上赚钱的生意都被一个叫李天的人折腾了一边,梁大少爷还差点把小命给搭了进去。他断定这些事是耿老五所为,或者是那个叫李天畴的人干的。
孙拐子猜得没错,除了梁少天被绑的以外,其他的事情都是出自李天畴的手笔。他把这些当作开心果一样送给孙拐子,一方面是想试试看上回从陈斌嘴里掏出来的东西灵光不灵光,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不断的打击他的自信心,让他难受,让他暴跳如雷,情绪失控。
所以一回到福山,李天畴就四处踩点观察。并在晚上立刻开工。之后,他以李天的名义打电话给刘强,不用任何解释,他相信对方很快就能反应过来自己是谁。
刘强这个人的好处就是从不多问,只是警告了他一句“悠着点儿。”
还有就是警方的反常表现让孙拐子十分纳闷,以往就算风声再紧,警局也会对他的核心产业多少给些面子。即便真查也会提前放出消息,怎么这回就六亲不认了呢?
看来顾维通是不打算玩儿下去了,这是孙拐子脑子里最直观的判断。
的确如此,顾维通目前超级低调,按时上班,认真点卯,大会小会也从不缺席。但具体的工作全放手了,啥事儿也不管,基本由新来的副局长和夏云来共同分担。
但背地里他很忙,一是忙着将妻女送出国门,然后分笔小额的向海外转移财产;二是暗中找手下的铁杆商量对策,万一东窗事发也好统一口径。顾维通的金蝉脱壳之计正在慢慢进行中,但孙拐子显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让他如愿。
他亲自拜会了顾维通,当然,肯定要说一些有威胁分量的话,但发现起不到什么作用。这也好办,孙拐子给顾维通带去了两张艺术照片,十分的清晰、露骨,照片本身的价值远远大于艺术价值,所以顾维通差点气昏过去。孙的方法简单、低级而且粗俗,但是十分有效。
顾维通老实了,答应帮忙,但要慢慢来。而此时孙拐子已经在考虑如何能够再次抓住李天畴,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了的是,李天畴已经在他的水天一色周围晃悠了很久,周围的环境他已经了然于胸,但对内部情况却一无所知。
这么大一个场子,自己一个人恐怕弄不下来,按申英杰说的孙拐子有一些宝贝不知是否藏在这里,看这花花绿绿的景象也很难说。看来没有帮手是不行的。李天畴想起了孙拐子的另一个住处,也是从陈斌嘴里得知的,在城西的一个大宅子,很有必要去看一看。
正要转身离去时,李天畴突然感觉身后发痒,应该是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贼兮兮的,不像是善类。他故意放慢脚步,缓缓向水天一色对面的小街走去。
走了不长的一段距离,李天畴意识到那双眼睛并没有放弃目标,而是以更缓慢的速度跟了过来。再仔细观察周围,也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异样,看来盯梢的应该不止一个人。
此时已经是深夜,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倒是可以放开手脚一搏,李天畴抖擞精神加快了脚步。这时他身后传来了十分细微的脚步声,如果猛然回头,在狭窄的街道里对方一定无处遁形。
但李天畴没有这样做,因为他能感到正前方也有问题,黑乎乎的街道视力严重受阻。从对方的行事风格来看,李天畴确信他们不大可能是警察,这让他放心不少。
再往前走了几步,李天畴已进判断出来对方有三个人,前面两个,后面一个。看着这个场景,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做保安时面对那三个杀手的样子,何其相似。不同的是,追与被追之间掉了个个。时间真快,一晃快一年了。
能听的出来,后面跟着他的那人身手不错,好像是练过的,所以也最肆无忌惮。前面两人水平一般,但胜在块头很大,他已经看见了对方的身影。
李天畴耳朵微动,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已经算好了距离,毫无征兆的突然转身向身后那人冲去。
碰巧,那人刚刚从腰间抽出短刀,还没来得及摆好姿势就感觉面前空气波动,一股无形的压力直扑面颊。这人暗叫不好,迅速往上一撩短刀,人已飞速后退,反应也是超快。
但仅仅是慢了那么一点点,这人只往后退了半米不到就钉住不动了,因为他拿刀的手已经被李天畴牢牢扣住。
第二百三十一章 巧遇
短暂的定格,李天畴看清了此人的相貌。这是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面相,吊眼眉,大长脸,双颊消瘦而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又大又厚,像马戏团的小丑。闹心的是此人头发紧贴在脑门上,感觉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这么一副鬼德性,就是大白天走在街上也会吓人一跳。
最让李天畴意外的是,这个短命家伙的实战经验和搏击能力要远超想象。对方虽然被拿住了手腕,但一点也不慌张。突然双脚点地往猛回冲,另一只手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把亮闪闪的短小匕首,悄无声息的朝李天畴的肋下刺来。看似平淡无奇,但借着李天畴回拉的力道,所以动作快的离谱。
形式变化,电光火石之间,李天畴心中一凛,这家伙一上来就是玩命的搞法,刚才大意了。他只好迅速侧身避让,左拳挥出直击对方面门,与此同时右手发力猛然下压对方的手腕。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应变的速度更快,
两个人一照面就是以快打快,而且痛下狠手,没留丝毫余地,外行人看不出来,但两个打斗的人却十分清楚其中的凶险。
“砰,砰”两声脆响,外加一声闷哼,小丑模样的人已经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三米开外,鼻梁被李天畴一拳击中,肋骨同时也挨了一脚,趴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
李天畴也好不了多少,不但腰侧被划了一刀,而且小腹也被对方踢中一脚,好在侧身的动作够快,刀伤不深。即便是这样也令李天畴惊讶不已,自从复员以后还从未遇到过这种身手的人,单看此人的应变能力,他回想曾经熟悉的几个人,包括申英杰在内恐怕都不是对手。
但是没工夫容他细想,呼呼两股劲风从脑后袭来,力量惊人,身后那两个大块儿头一声不吭就动手了。李天畴并不清楚对方用的是什么家伙,听风声势大力沉,还是逼其锋芒为好,于是就地一滚,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这两个大块头无论模样、打扮都十分相似,身高至少在一米九以上,脸上肌肉横陈,面相实在不敢恭维。二人手上各拎着一根碗口粗的四棱木棒,凶神恶煞一般,眼看一击不中,也不说话,再次欺身而上。
看这二人的架势也属于那种见面就死掐的疯子,一句话不说,上来就要命,绝对是专业打手,李天畴自嘲自己今天运气十分的好,竟然捅了马蜂窝。
不过他也猜了个大概,这三人能力出众,应该是孙拐子的贴身打手,但在水天一色看场子,似乎有点大材小用。不过也难怪,李天畴刚刚送给孙拐子一串开心果,这老王八蛋现在全力戒备也是可以理解的。
必须快速摆脱纠缠,因为李天畴不知道除了这三人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打手赶来。近身肉搏他很自信,但像这种水平的再来几个他也吃不消,万一对方还有枪支那就更麻烦。
所以他突然大喝一声,迎着对方挥来的棒影欺身而上,他尽量将身体缩成一团,把速度发挥到极致,身体像炮弹一样朝着左侧的大块儿头横撞过去。
这一招看似凶险,稍微拿捏不准就会被大棒扫到,轻则骨断筋折,十分的划不来。但李天畴很有自信,因为两个大汉虽然蛮力无穷,但吃亏在动作较慢,虽然只是慢半拍,但凭李天畴的反应能力,很容易能找到对方的空隙。
左侧大汉刚把棒子挥出去就赫然发现眼前一团黑影扑面而来,收回木棒是不可能了,仓促应对也已经来不及,“砰”的一声,胸口被撞了个正着,确切的说是被李天畴的两个膝盖顶了个正着。
大汉被撞的个七荤八素,木棍脱手飞出,硕大的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好几步后,仍然没有把握住重心,轰然摔倒在地上。
一击得手,李天畴刚要喘口气,却猛然发现更大的危险袭来。右侧的大汉转身再次挥棒,这回是从下往上撩的斜扫过来,很像打高尔夫球,看似怪异,实则用心险恶。他想封住李天畴下盘的空间,配合一个人搞偷袭。与此同时李天畴也感觉到了脑后的劲风,还夹带一声怪叫,声音刺耳,如同夜枭。
偷袭之人正是那个像吊死鬼般的小丑,此人遭受重创之后,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活蹦乱跳,发动攻击,实在凶悍。
李天畴腹背受敌,顿感压力。对方志在必得,看样子就地打滚也不好使了,对方已经把他腾挪的空间全部封死,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搞法。
他很清楚后面那一下子更具危险而且致命,不过前面的木棒挨上一下子也不好受,这种情况下,临场应变至关重要,稍有不慎就可能当场翘辫子。
李天畴把牙关一咬,不转身也不回头,顺着大汉砸过来的方向斜着跳起身,突然在空中伸手抓住了木棍,虎口巨震之下,已经被他卸去了大部分力量,但仍未挡住木棍的惯性,腰间被扫中之后,他的身体借势横飞了出去,堪堪躲过背后小丑的袭击。
身体刚一着地,李天畴就迅速跳起来,站稳了身体,这是极度勉强的做法,目的就是要在气势上压住对方。其实他半个身体发麻,肋骨被扫断一根,双手虎口震裂,鲜血直流,如果不马上爬起来,一时半会恐怕就爬不起来了。
这一招匪夷所思的变化还带来了意外的收获,小丑的短刀虽然没有砍中李天畴,但另一只手却没收住,也被大汉的木棍扫中,顿时打折了。小丑冷哼一声,强忍住了剧痛,但那个大汉却吃惊不小,一时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几位一上来就要人命,我和你们有仇么?”李天畴大口的喘着气,想用问话的方式拖延片刻,也好给身体争取点喘息的时间。
“你姓李?叫李天畴?”小丑发话了,声音像金属摩擦般难听,
有意思,李天畴乐了,看来孙拐子对自己做足了功课,他手下的人难道都捧着自己的照片么?“没错,我是李天畴。你们孙老板真舍得花血本啊。”
“呵呵,那就认命吧。”小丑说完,把手中短刀一扬冲着发愣的大汉喊道,“一块儿上。”人便一阵风似的又冲将过来。
突然街边墙头上发出破空之声,一个不明物体直奔小丑的面门砸来,刚迈步的小丑大吃一惊,急忙缩脖低头,那不明物体擦着他的脑袋飞过砸在地面上,“咣啷,哗啦……”竟然摔得粉碎,原来是一个空酒瓶子。
“我草泥马,哪个**敢偷袭老子?”小丑顿住身形,跳脚大骂。
李天畴不但纳闷而且吃惊,又有高人躲在暗处,刚才打斗时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来,这个人物不简单。正想着,街对过的墙头上也发出破空的声响,而且声音尖锐,手劲儿大的出奇,这回瞄的是小丑的后脑勺。
小丑不骂了,就地一滚根本腾不出嘴来,但刚刚站起了身,又有两个酒瓶子一左一右呼啸而至。小丑手忙脚乱,顿时没有刚才那种嚣张之气了,但还不忘回头吩咐一句,“傻逼,闪人了。”说罢,他撒腿就向小巷深处奔去。
那个愣着的大汉终于反应过来,把木棒一丢,扶起他的同伴也往小巷深处跑去。
李天畴本有能力去截住大汉,但他选择原地未动,静静的观察躲在暗处的人,但奇怪的是再无动静,于是他张口大声道谢:“谢谢朋友帮忙,天畴感谢至极。”
“哈哈,你怎么谢我?”从李天畴对面的围墙上跳下来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一脸的得意,这人晃晃悠悠的走到李天畴面前,“小子不错,懂礼貌,有前途。”
李天畴一看此人的面相,暗暗诧异,长得和彭伟华倒有六分神似。胖乎乎的脸,弯弯的眉毛,圆圆的眼睛和鼻头,总之五官团团圆圆,笑容可掬。他连忙再次称谢,那人一摆手,冲着李天畴身后的围墙喊道,“老游,装逼呢?赶紧出来。”
“来喽。”随着一声回应,一个消瘦的身影从后面围墙上跳了下来,此人正是上回差点在水天一色闯祸的游士龙。而那位长得胖胖圆圆的人叫祝磊,也是以前耿叔身边的老人,最近才赶过来。至此,耿叔让彭伟华联络的五个老兄弟已经到了三个。
由于聂涛和游士龙太能闹腾,耿叔不放心,干脆把他俩给拆开了,正好祝磊赶来,就让他和游士龙一起没事儿盯着水天一色,其他人继续寻找李天畴。
但是事情偏偏这么不凑巧,找人的那几拨人谁也没有碰上李天畴,而没心思找人的人却又意外的撞上了李天畴。
“你真叫李天畴?”游士龙瞪圆了眼睛上下打量,根本不讲究什么初次见面,你好我好大家好之类的。
李天畴被看得心里不舒服,而且防备之心并未松懈,只是人家出手相助,也不能太过无礼,只好点点头。
“你在裕兴车行干过?”游士龙显然还不怎么放心,继续逼问。
但李天畴闻言却吃了一惊,对方张口就问车行,难道他和耿叔他们有什么渊源?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李天畴自然不会轻易表明身份,而且对方问话的态度也让他十分不爽,于是微笑道:“我在很多地方打过工,所以也有很多地方都记不住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扒你裤裆
“呦呵……”游士龙不满,刚要讽刺挖苦两句,却一把被祝磊给拽住了,“呵呵,小老弟不要误会,如果你是那个在车行干过的李天畴,那我们算是朋友。否则就是同名认错人了,你也别怪我兄弟鲁莽,咱们本来也不是敌人。”
祝磊几句话说的合情合理,而且十分客气,倒让李天畴有了一些歉意。人家出手相助本来就没有恶意,自己的防备之心太强,且不谈什么男儿顶天立地,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认,未免太过小气。想到这里,他点头道,“我的确在车行干过。”
“哈哈,那不早说嘛,咱总算找着人啦。”游士龙大乐,顺手一巴掌拍在李天畴的肩头,人实在,所以力量也很大。这一下拍的李天畴脸色一白,不由得轻吐一口气。
祝磊细心,尽管光线昏暗,但他感觉不对劲儿,仔细查看之下,发现李天畴腰部以下满是鲜血,“我草,小兄弟,你受伤了?”
“划破点皮,没啥大问题。”李天畴笑笑。
“这么多血,还说没问题,这不是谈话的地方,跟我们走。“祝磊说着拉起李天畴就走,游士龙也不开玩笑了,连忙跟上。
“等等,我和两位素不相识,还是不打扰为好。先告辞了。”李天畴并未挪动几步便站着不走了,今天晚上碰到的奇人怪人太多,三个一上来就玩儿命的,这两个帮忙外带十分热情的。难道被警察通缉之后,自己立马就变成香饽饽了?这都是些什么人?
“呵呵,也怪我们没说清楚。”祝磊立刻反应过来,“我们跟车行是朋友,你师傅彭伟华跟我们是生死兄弟,他现在还满世界的在找你。这样说,你明白了吧?”
原来如此,怪不得见面就问车行呢。但对方一提彭伟华,李天畴突然想起师父和自己在东石村一别再无音讯,主要是因为蹲在看守所的时间太长,什么消息也没有,他连忙问道:“你们见过彭伟华?他还好么?”
“当然见过,活蹦乱跳的。”祝磊痛痛快快的回答,但游士龙以为李天畴还在怀疑,有些不耐烦了,他掏出手机,“我给阿华电话,人找到了,咱们约个汇合地点。”
祝磊同意,李天畴却再无疑问,而且心生歉意,“对不住,由于情况特殊,我也想的太多,原来真是车行道朋友。刚才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原谅。”
祝磊哈哈一笑,十分豪爽,“正常,不值一提。不过话说小兄弟的身手十分了得,阿华还真没吹牛。”
“我师傅会背后夸我?不大可能。”李天畴一本正经。
“真夸了,不带蒙你的。而且逢人便夸,一点都不谦虚,不信一会儿你问老游。”祝磊回答的也很实诚。
李天畴忍住笑意,急忙转移话题,“这样四处找我,真是让大家费心了。”
“不用,费心的是阿华他们。但却没我和老游的运气好。”祝磊无不得意,“我和老游是过来看着水天一色的,结果见你被人给盯上了,再结果就种了芝麻得了西瓜。哈哈。”
“原来这样。”李天畴点点头,“刚才那三个人很有些手段,看来水天一色并不好弄。”
祝磊摇摇头,而且表情变得严肃,“那三个不是水天一色的,跟孙拐子没关系。我和老游迟迟没动手,就是想看看对方是哪路神仙,但一直没看出来。”
李天畴愕然,还待要问时,游士龙已经通完电话,“走了,马上汇合。”
很快到了汇合地点,却只有彭伟华一个人,这跟李天畴想象中的有些差距,比如祁宝柱、文辉等熟面孔一个也不在,但他忍住没问。
彭伟华上来就给了李天畴一个大熊抱,十分开心也十分得意,“我草,你小子真长本事啦,说跑就跑,还真想把我们给害死啊?”
“谢谢师傅和大家关心,耿叔还好吧?”
彭伟华摇头,“不太好,不过你回来他一定高兴。”
“其他人呢?”游士龙疑惑。
“都跑市里了,县城屁大点地方找不着,只能往市里跑。我已经通知文辉了,咱们先走。”
几人都没意见,彭伟华和游士龙取了摩托车,两人一辆,连夜出发。
大家不说话,李天畴自然也不会多问。此行的目的地到底在哪里并不是他所关心的问题,他只想尽快见到耿叔,谈一谈他几日以来的想法,谈谈张志强其人。还有,就是很久没有见到小宋了。
没想到这一路竟走了很久,凌晨五点多钟才到达目的地,而且周围的环境也和李天畴想象的大为不同,这里并不是什么小山小沟,而是大山大河啊。
福山周围所谓的群山大都在百米左右的高度,几十米高的也能称为小山了。但这里的山却明显要高出许多,而且大多陡峭。一条大河随山势蜿蜒,景色倒是绝佳。李天畴确信这里已经不在福山境内了,甚至可能已经越过了省界。
耿叔他们选的新地方在一座大山后面,不通公路,要走很久的山路,一条蜿蜒的乡间土路一眼望不到头,连摩托车都要半推半骑,有些地方推都费劲。
转过山坳之后便豁然开朗。山脚下有很大面积的空旷平地,在群山中十分难得。不但可以耕种,而且可以修房子,百来户农舍稀稀拉拉的分布在周围,别有一番生机,就好象世外桃源一般。
彭伟华等人并未带着李天畴去山脚的农舍,而是拐进了后山的山路,这回走的时间不长,没多久,远远的就看见前面一片密密的树林,几栋房子在树林后隐隐绰绰。
“总算到了。”彭伟华招呼李天畴下车,一把将摩托车推到在路边,不管不顾了,看样子累得够呛。
李天畴观察了一下,这个位置在后山的半山腰,和山脚的自然村落隔开很远,大家互不干扰,倒也相安无事。不禁心里感叹,这个地方找的真是绝了。
游士龙更是哼哼唧唧,一伸手楼住彭伟华的脖子,“扶哥一把,走不动了。”
“你几把松手,老子不累啊?”
“草,你跟谁说几把?信不信老子扒你裤裆?”
“麻痹的,来呀!”
“啊呦?!你个天杀的。”也不知道游士龙用了什么手段,彭伟华的裤子竟然真的掉下来了,露出白花花的大屁股。这时已经天色微明,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我日,你没穿裤衩?对不住啊,老子不是故意的。哈哈!!”
“我草你姥姥!”
……
两人打闹着,很快冲进了树林深处的院中。“都什么岁数了?也没个正形。”祝磊呵呵笑着摇头,身手一拍李天畴的肩膀,“走了,到家了。”
李天畴突然感觉眼睛有些湿润,像是被风吹进了沙子,不过他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虽然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别过来!!!”院中突然传来彭伟华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
祝磊和李天畴还没走进院门,突然听见这声喊叫,心中俱是一惊!两人对望一眼,根本没有过多交流,却很默契的一左一右,迅速贴近院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又一声肆无忌惮的大笑从院中传出,却是游士龙的声音。
“你个王八蛋,死无赖,大清早耍流氓啊?!”这回是一个年轻女子愤怒的的喝骂,李天畴心头一热,好久没有听见小宋的声音了。
看来是虚惊一场,但还没等李天畴二人进一步反应,一个身影嗖的一声从院门中蹿了出来,双手还提着裤子,嘴里大骂:“草泥马的游士龙,给老子等着。”人已经一溜烟的钻进了树林中。
祝磊和李天畴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二人刚一进门,却见小宋拎着一根木棒怒气冲冲,似乎也要冲将出去。而游士龙之所以没了声音是因为他已经被海秃子摁在了地上,“马勒比,你叔还在屋里睡着呢,你瞎吵吵啥?”
“咣当”一声,小宋手中的木棒掉了,她望着李天畴目瞪口呆,这个朝思暮想的人儿此刻终于又活蹦乱跳的站在面前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接着干
祝磊看出来不对劲儿,慢慢的从李天畴身后绕过,眼睛珠子却一直在左右晃动,一副八卦面相。二人却浑然未觉得对视着,突然间小宋不顾一切的冲过来,一头扎进李天畴的怀里失声痛哭。
李天畴只是短暂的一惊,继而百感交集,双手很自然的轻抚在小宋的肩上,并没有之前一接触女孩就手足无措的反应。他有许多话想说,张口却又不知道先说什么。而小宋则不停地抽噎,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语的相拥在院中。
周围三个大男人像观西洋景一样,大家下巴的动作整齐划一,尤其是游士龙都快流出了口水。在这帮以男人为主的集合里,如此光景是不多见的,尤其车行的人,三年来压抑而清苦的生活,似乎早已忘记人生还有样一种可以表达感情的方式。
还是祝磊的反应快,他疾走两步堵在游士龙面前,“非礼勿视啊,回屋说事儿。叔,你看你这么大岁数了,就先带个头吧。”
“滚你妈的……不过也是啊,回屋,回屋,别吵着你叔。”海秃子摸摸光头,一把揪住游士龙转身进屋,祝磊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还不忘回头再看上两眼。
院子里一下安静异常,李天畴感觉小宋似乎已经止住了哭泣,但仍抱着他没有松手的意思,突然有些尴尬。
刚才头脑中思念、欣喜、愧疚等种种情绪交织,继而集中释放,让李天畴情不自禁。现在渐渐冷静下来,感觉总这么抱着不合适,从礼数上讲也要先见耿叔,他轻拍小宋肩膀,“耿叔醒了么?带我去看看他。”
小宋悚然一惊,同样也是尴尬的反应,甚至更激烈一些。她抬头的同时,一把推开了李天畴,慌乱中带有几分羞涩,迅速看了看四周才安静下来。她的双眼已经哭的略显红肿,腮下还挂着泪珠,在清晨的微风中楚楚动人。“叔还要睡会儿,先进去坐坐吧。”说完便转身先回屋了。
李天畴在院中呆立片刻,正欲迈步,闻听后面有脚步声,扭头一看是彭伟华。无赖师傅似笑非笑,步幅略显拖拉,再仔细一看,他腰部拴着树皮,打扮的不伦不类,突然想起刚才被扒裤子的情景,不由得哑然失笑。
“笑个屁呀,师傅丢人你很有面子么?麻痹的一会儿让你看看我的手段。”彭伟华咬牙切齿的往屋里瞅了一眼,忽然又贼兮兮的笑了起来,“真的很不错,我老妹终身有托付了,你要加油努力,师傅是支持你的。咦?妈的不对劲儿,这里面关系有点乱……”彭伟华边向屋里走,边自言自语的竟然头疼起来。
这种情况下,李天畴显然是不敢接话茬的,天知道无赖师傅的嘴里会说出什么雅俗共赏的话来,只管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进屋了。
大家围坐一张桌子,在海秃子的威慑下没人再敢开玩笑,但看待李天畴和小宋的的眼神依然是怪怪的。
“海叔好。”李天畴大声打着招呼,无视了大家的目光。而小宋则一声不吭的给众人倒好了茶水,便和刚起床的海叔老婆张罗早饭去了。当然,临出门是还不忘狠狠的踩了一脚彭伟华。
在彭伟华的怪叫声中,大家的情绪终于活跃起来,在极力压低声音对骂一番后,海秃子发话了,“都别吵吵,说正经的。小李能平安回来是大喜事儿,等那些小子们都回来,我提议喝顿酒,庆贺一下怎么样?”
海秃子的脑筋直,本意是引开大家都注意力,省得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吵来吵去,影响耿叔的休息。但没有想到这个提议说到了大家都心坎儿里,立刻欢呼一片。他顿时上火,想拍桌子骂人,但突然看见向东住着个拐棍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咋回事儿?你叔醒了?”海秃子站起了身。向东和阿伟一直住在后院,主要是为了陪着耿叔和几个大夫,现在突然跑过来,自然是有事儿了。
向东先冲李天畴点点头,“小李回来了。”然后道:“我叔早醒了,他的耳朵好使,而且神机妙算,他说这么闹哄哄的让我过来看看,如果小李在就喊他过去说话。”
“我日,让你们闹啊,麻痹的一会儿也不消停。”海秃子挠挠光头,不知道是发火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小李,赶紧着。”
李天畴连忙起身跟着向东去后院了。
这处住所有前后两进院子,地势狭长,中间有一道小门隔开。后院十分的僻静,而且面积也不小,一排瓦房整整齐齐,有六七间之多,耿叔住在中间的屋子里。
屋门是半掩的,向东将李天畴让到门口便离开了。李天畴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见耿叔双目微闭,正半倚在床上,后背垫了两个大枕头。才半个多月未见,人却消瘦了许多,而且面色煞白,病情显然是加重了。
“叔,我回来了。”李天畴轻声喊道,声音竟有些微微的发颤。
听到声音,耿叔的精神为之一振,他睁开双眼,表情依然是那样的淡定,眼神虽然稍显憔悴,但仍不失风采,“回来就好,坐吧。”
李天畴依言搬了个板凳坐在床边,四下打量一番,屋里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个板凳,还有一个挂吊瓶用的钢制架子,想来在这穷乡僻壤已经不容易了。只是满屋的药水味道,让他皱起了眉头,“叔,你的身体这样拖着不行,最好还是找医院看看。”
耿叔摇摇头,“我的身体我很清楚,甭费那个劲儿了。”
“你总说自己清楚,但我们谁都不清楚,我觉得你有些固执了。好歹到医院看看,大家都放心。”李天畴是真心着急,所以说话也无需顾忌太多。
耿叔突然摆摆手,语气不快,“你刚回来,咱们先不谈这些。说说你今后的打算?”
李天畴一愣,没想到刚一提及耿叔的身体状况,他会这么不耐烦,可能是久卧病床心情不好的缘故,眼下也不好再坚持,找机会再谈吧。他迟疑片刻道,“这次侥幸逃脱,也没想太多,先把两件着急的事儿做了再说。”
耿叔静静的听着不说话,似在在等着下文。
“首先要彻底把那个姓孙的搞定,省得没完没了;第二件事儿需要耿叔你帮忙,我要找到张志强。”这的确是李天畴眼下最迫切的想法。
耿叔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并不是因为刚才提及的两件事儿,而是感觉到了李天畴的变化,干脆、大气,这很好。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让人感觉到放不开。
耿叔仰头看了看天花板,若有所思,好半天才缓缓道,“第一件事没问题,很快。至于找张志强,我一直在做,现在恐怕力不从心了,这要看你的选择。”
“我的选择?”李天畴挠挠头,立刻想到了耿叔之前曾经提到过的一个承诺,帮一个神秘人物对付张志强,其实自己也很想问清楚这件事儿。
“对,选择。我欠下一个人情,而且也曾许过一个承诺。但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承诺怕是难以完成,人情也是能赖也就赖了,我并不奢求太多。”耿叔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着李天畴,“但眼下不同了,如果你真想找张志强,完全可以把我没干成的事儿接着往下干,我会找时间把你引荐给这个人,对于张志强,他比我了解的多很多。当然,你也可以不选。”
果然如此,事情跟自己之前想的差不多,这个选择当然是要的。尽管耿叔有些讲条件的味道,但也都是摆在明面上,李天畴现在已经不在乎,“我选择接着干。”
“你要想清楚,接着干意味着什么,我不希望你是一时冲动。”耿叔的表情波澜不惊,仿佛李天畴的回答在意料之中。
耿叔的话里有话,他如何不知道呢?接着干就意味着责任,不光是兑现承诺,还要领着大伙儿奔前程,这也是李天畴最为头疼的地方,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其实对于咱们来说,那些都不是事儿。你现在不要急着回答我,给你两天时间。什么也别干,就好好的在山上呆两天。”耿叔似乎有结束这次谈话的意思。
李天畴的耳边突然响起了灰袍老道的话,要想改变运程,唯有破梦。那么破梦以后干啥呢?难道自己的运气真的就会好起来么?自己好像突然相信宿命论了,这要是以前在部队,那肯定是要挨批的。从耿叔的屋里出来,他的心情突然很乱。
第二百三十四章 压力
院中向东和一个小伙子正在说话,小伙子面熟,以前在海秃子的家里见过,他肩搭毛巾,手端脸盆似乎正在等着李天畴出来。
“完事儿了?”向东问。
李天畴点点头,“叔好像又睡了。”
“不要紧,他有时候会打个盹,你进去吧。平常这会儿早该起来了。”向东吩咐那个小伙子。
看着小伙进屋,向东递给李天畴一支香烟,“山里艰苦点,还习惯吧?”
李天畴笑笑,“我是在山里长大的,这里的条件要好很多了,没问题。”
向东也很礼貌的笑了笑,看上去有些勉强,“叔的身体越来越让人担心,你难得回来,多陪陪他。”
“会的。但大伙也应该多劝劝他,到医院检查治疗是最好的。”李天畴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向东压低了声音,“劝了,没用。说多了就发脾气,而且现在也的确不方便。”
李天畴心里一怔,他理解这个“不方便”指的是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连正常看病治疗的权利都没有,估计耿叔也是不愿意给大家再添麻烦,眼下的危机状况,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他想起了耿叔之前的托付,“带着大家奔一个好的前程”,显然不是指的当官发财,耿叔是希望身边的每个人都能摆脱过去的阴影,堂堂正正的做人,普普通通生活。但是这一点却成了耿叔的奢望,甚至付出很大的代价都看不到希望。
江湖险恶,只要踏足其中就难以自拔。这是看守所里萧老哥的原话,现在想来的确很有道理。李天畴原本对江湖这个概念的认知就很模糊,现在置身其中也是云里雾里,但他能深刻的理解车行众兄弟想要摆脱这种生活的不易。
这件事情几乎是不太可能完成的,李天畴却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主要是私心作怪,为了所谓的“破梦”,但显然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所以在耿叔看来就是敷衍了事了。
怪不得耿叔让他再认真考虑两天呢,这种托付的责任重大,一般人玩儿不来,不一般的人也玩不来,因为没人知道咋玩。但为什么耿叔偏偏选中自己呢?想到这里,李天畴突然冷汗直冒,顿感压力巨大,胸口像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你咋了?不舒服?”向东看到李天畴突然表情僵硬,连忙询问。
“哦,没有没有。刚上山可能有点闹肚子。”李天畴笑着解释,“对了,没看到阿伟嘛?”
“睡觉呢。他晚上,我白天,我俩轮着值班。”向东笑笑,“这傻小子现在不用拐杖也可以走了,妈的,比我牛逼。”
正说着,院门打开了,小宋端着食盘进来,应该是给耿叔送早饭的,见李天畴二人正在院中抽烟说话,便随口问了一句,“叔还没起来么?”
“起来了,洗洗擦擦就好,我给你看看。”向东将烟头一丢,敲门进屋了。
李天畴见这种情形,也连忙扔了烟头,他猜想可能小宋不太方便,于是道:“我帮你端进去吧。”
“不用,每回叔吃饭,我都要在旁边监督的,要不然,哼哼。”小宋一本正经,李天畴没再坚持,心里猜想耿叔可能吃饭不顺畅,有厌食的情况。
这时前院传来哄笑声,不知道彭伟华他们又再整什么妖蛾子。“开饭了,你去前边吧,大家等你呢。”小宋扭头努努嘴。
“不要紧,你也没吃吧?要不我等你和向东一块儿吃。”
见李天畴并没有走的意思,小宋脸一红,“我和婶子先吃过了,你去吧,一会儿向东也过去。”
李天畴只好点头,转身而去。
早饭过后,游士龙和祝磊就各找房间睡觉去了,据说下午还要下山踩点。因为他俩发现了很不好的苗头,在耿叔和孙拐子之间出现了第三方的人,就是晚上袭击李天畴的那批人。
祝磊很笃定,那仨人的来历十分诡异,他行走江湖多年,对几个黑道大佬身边的人物多少都有些耳闻和了解,却从未听说过这批人。海秃子是老运动员,但听着也是十分陌生。
大伙仔细询问了李天畴袭击事件的前后经过,讨论了半天依然没有头绪,新崛起的阿豪值得怀疑,但理由不充分,或许聂涛回来后会有些意外收获也未可知,毕竟他所在的杀手行当是另一番天地。
但水天一色还是要盯牢的,游士龙二人当然要继续上工,海秃子去找耿叔商量这件事,彭伟华则另有重要的事情也要下山,他强打精神又多吹了几句便也去睡了。
偌大的一个堂屋就剩下李天畴一个人了,大伙儿都有事儿忙,他却白吃白住,而且还要无聊的呆上两天,实在烦闷。本打算出去走走,这时小宋却端着空盘子回来了。
“叔吃过了?”李天畴关心的询问。
小宋点点头,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也不愿意多说,“你去睡会儿吧,赶了一晚上的路。”
“不困,叔不愿意好好吃饭?”李天畴察言观色,试探的问道。
“不是,是吃不下。”小宋摇头又点头。
这么个状况就头疼了,李天畴不死心,“干嘛不问问顾大夫,到底什么原因,他总得说出个道道来吧?”
“他是真没有办法,上回彭无赖还逼问过他,惹得叔大发脾气,没用的。”小宋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可奈何。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李天畴却感觉更加气闷。他突然在想,一旦耿叔出了事情,大家会怎么样?
唯一的结局恐怕就是树倒糊逊散,因为耿叔是这个集合里无可替代的精神支柱,他要是不在了,谁也不会服气谁。结局自然是散伙了事,但这是最要不得的,也是最坏的结果。
这个集合里什么样的人都有,猛人很多,大多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在江湖上继续混下去,但难免被仇家追杀甚至是公安抓捕。所以,散了以后,生存难度就会成倍放大。
而且还有人是不能混的,同时也是很无辜的,他们会不会更惨呢?小宋怎么办?几个医生怎么办?海秃子带来的那几个小伙子包括已经残疾的阿伟和向东等人又该怎么办?
这堆难题压力无限,本来耿叔可能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但很不幸的是身体出了状况,这才会一再托付自己。试问自己有这份能量吗?即便有,威信又从哪里来呢?
“我们出去走走吧?”小宋终于打破了沉默,这本来是李天畴想开口说的,但是在纠结中竟然走了神儿。不过这样也好,反倒让他想起了和小宋一起在海秃子家的那片河滩散步的情景。
“好,去走走。”李天畴嚯的一下站起了身,看上去比小宋还着急。
“等一下,我去拿点东西。”小宋起身快步到另一个房间,不一会儿提了个包袱过来,“行了,出发。”听上去心情也轻松了一些。
李天畴也没多问,二人和海叔老婆打了声招呼便出门了。
“去哪里?你作向导。”
小宋道,“我们到山下的村子走走。”
“不会不方便吧?”李天畴疑惑,担心海叔他们会有所禁忌。
“不会,村里的人很朴实,和外界的联系也少。”小宋很笃定,“而且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很熟悉的。”
李天畴暗暗吃惊,小宋曾在这里生活过,难道这里是耿叔他们最后的大本营么?如果没记错的话,有一次,他耿叔谈话时说过一个地名,叫蔡家园。
两人顺着山路慢慢下行,不一会儿便到了山脚下,眼前不大的一片坡地连接着山下的平原,被各种灌木和不知名的野花覆盖,远远看去,花花绿绿的自然风光让两个人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绿色植被下,一条若隐若现的羊肠小道通向远处平地的农舍。虽然没有了采花的心情,但小宋依然快乐起来,走走跳跳,李天畴跟在后面,心里很奇怪的宁静了许多。
农舍东一处,西一间,由小路相连,周围是农田,谈不上什么规整的布局,但也显得错落有致。可能是因为平原面积不大,没有像样的水田,倒是有很多甘蔗地,长的一人多高,像青纱帐一样。
小宋领着李天畴并未走的太深入,在一处破木条围成的小院前停了下来,院子很小,有三间瓦房,看上去盖得不错,与院墙的破木条形成鲜明的反差。屋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李天畴深感诧异,这里竟是一所乡间学校,再仔细观看院门的一块黄色木牌,上书“蔡家园小学”。
第二百三十五章 全新的认识
“还没下课,我们等会儿吧。”小宋说着找了块儿岩石坐下来,李天畴依言也找地方坐下,并不多问,但明白自己的猜测不错,这里果然叫蔡家园。
“你着急么?”小宋看着李天畴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免疑问。
“着急?没有,不急。”李天畴一愣,随即直摇头。
“我担心你闷了。一上山就没休息,又陪我往这儿跑,挺无聊的吧。”小宋有些歉意。
“没有的事儿。刚才在屋里的确有些发闷,但现在舒畅多了,真的。”李天畴连忙解释,“我小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学校读书的,村里自己办的。呵呵,触景生情了。”
小宋点点头,神情中一丝淡淡的眷恋。“我也是,不过在这里只读了一年多。”
“哦?这么说这里是你的母校了,一会儿我要好好参观一下。”李天畴倒是真有些意外,本应该能猜锝到的。
小宋淡淡一笑,“没什么好参观的,也没啥变化,还是那三间房和一个小操场。一眼就能看个遍。”
“我看这里的教室修的挺好,高大敞亮。不想我们村那时候,就那么两间窝棚,风一吹就像要倒了一样,呵呵,后来实在办不下去就撤了。”李天畴对教室的评价挺高。
“每隔两年都要修一次,学校在这方面是从不含糊的。”小宋回答的也挺自豪。
“对了,这里一共有多少娃娃上课?”
“现在有三十来个学生,以前我上课的时候只有十多个,不包括彭无赖这样的人。”小宋笑呵呵的解释。
“哈哈,我师傅也是这里的学生?”李天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说过不算他。”小宋很执着的纠正。
“哦,懂了。那就是编外,旁听生。”
小宋扑哧一笑,“他那时候就是人见人厌的捣蛋分子,不提他了。”这时候院内的铃铛声响起,似乎是下课了,小朋友们欢呼着从教室里冲到了院中开始嬉戏。巴掌大的乡村学校顿时热闹起来,让人感到了活力和年轻。
李天畴和小宋站起身,隔着破木条看见院中一名头发花白的年长妇女正手拿铃铛,吆喝着学生注意安全。
“冯老师。”小宋轻呼一声。
那名老妇人闻言扭头,看见了小宋之后喜笑颜开,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来,打开了栅栏门,“哎呀,彤彤。快请进来。”
小宋冲李天畴招招手后率先进门,李天畴则紧跟其后。
“这位是冯老师,我的启蒙老师,他是我叔的徒弟,姓李。”小宋简单的介绍一番,只是将李天畴的身份说成了耿叔的徒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冯老师好。”李天畴对于老师一向尊重,况且还是小宋的启蒙老师,那更是没得说。
冯老师乐得合不拢嘴,尽管乡音很重,但听得出来是对李天畴称赞有加,她很热情的将二人让到了房间里。
别看冯老师头发花白,但手脚麻利,李天畴和小宋刚一落座,两杯热茶便端了上来。
“老耿的身体还好吧?”冯老师也搬了把椅子坐下,张口就询问耿叔的情况,看来大家都是老熟人。
小宋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吃饭也不行。”
“哦。这个人脾气太坏,也不让我们去看看,不知道他定的什么狗屁规矩。你说好容易回来了吧,现在却生分了许多。哎!”冯老师抱怨起来。
“我叔这一病,心情可能差些,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小宋敷衍了一句,然后道,“冯老师,上次来的时候,把这几本书给忘了,现在带过来,你看看能用吗?”说着,她将包袱打开取出几本厚厚的书,像课本一类的。
“太好了,能用能用,学校缺的就是这种参考书,小地方买不到的。彤彤你真细心。老师代娃娃们感谢你了。”冯老师随手翻看了几下,非常高兴。
“老师你千万别客气,还缺什么尽管跟我说,我去想办法。”小宋显然也很开心。
“不缺,什么都不缺。”冯老师连连摆手,“前两天小华还拿来一个什么播放器,说是送给小林老师,怕她耐不住性子,呆不住,这孩子还挺有心眼的。”
“他?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宋听了很意外,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真的是他,老师还能骗你?小华这孩子其实挺不错的。你俩从小就闹别扭,这都长大了还不对付啊?”冯老师明显的有些八卦了。
“哪有的事儿,我只是感到意外……嘻嘻。”小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然忍不住笑了。
李天畴在旁边一直没有插话,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暗暗猜想,她们所说的小华难道指的就是自己的师傅彭伟华?
这时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孩走进了房间,看见屋里有客人,一下子停在了门口,“冯老师……”
“小林老师,正好,来介绍一下,晓彤你们已经认识了。啊,这位是李先生。她是我们学校的林育欣老师。”
“小林老师你好。”小宋很大方的站起身并与之握手。李天畴则是欠身,礼貌的点了点头。
见小林老师有话要说,小宋就先行告辞了,冯老师倒也没有过多挽留。
二人出得学校,李天畴不住的点头,“学校不错,老师也不错。在这个山沟里很不容易了。”
“当然不容易,冯老师一干就是一辈子,全校老师就两个人,不过多数时间只有她一个。我们刚来的时候,所谓的学校就是一件破瓦房,摇摇欲坠,比你当年的窝棚还不如。”小宋显然被李天畴的话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
李天畴点点头,“那就更不容易了,一个人能坚持到现在。”
“没有我叔和婶子的帮忙,冯老师可能坚持不了多久的。”小宋叹了口气,“校舍这些都是叔帮着重建的,每隔一段时间的维护费也是我叔托人带过来。那时候我婶子特别喜欢小孩,她不要报酬帮冯老师代课,所以我、彭无赖还有那个木头就一块儿到学校上学啦。”
小宋描述的这段经历让李天畴大感意外,却似乎又在意料之中。他一直笼统的感觉耿叔和这个地方大有渊源,现在才逐渐有了内容并清晰起来。
“那个木头是谁?”李天畴奇怪,似乎在车行里从未听说过这样一号人。
“祁宝柱啊。那时候他不爱说话,人也木木呐呐的,所以我们就叫他木头。我们三个上学都晚,彭无赖十岁了才上一年级,嘻嘻,还老考不好,都丢死人了。”
“冯老师所说的小华就是我师傅了?”
小宋点点头,“当然啦,除了他还有谁?冯老师表扬他,那是被他的假象给迷惑了。没由来的给小林老师送东西,哼哼,黄鼠狼给鸡拜年。”
李天畴讪笑了一声,没想到师傅的形象在小宋的心目中如此光辉伟大,他摇摇头又问,“那后来为什么没有在这儿住下去呢?”
“我叔把我们送过来后,没呆多久就走了。那时候他忙忙碌碌的,啥也不说,我婶子也不多问,就带着我们住在村里。过了一年他又回来了,带了一帮人在那个山腰盖房子,盖了好多,却又不住,没多久就把我们都给接走了。”
“离开之后再也没回来过吗?”李天畴暗暗点头,原来这样。
小宋神情一暗,沉凝了半响才缓缓道,“回来过一次,那次是送我婶子的骨灰,她的家乡在这里。”
李天畴心头一震,没想到这样刨根问底,竟然触碰到了耿叔的**,也引出了小宋的伤心事儿。他不敢再问,连忙故作轻松的掉转话题,“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去看看我婶子。”小宋一咬嘴唇,转身先行。李天畴暗骂自己一句,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
离开了学校的小路,小宋带着李天畴往回走,没有多远,便拐进了另外一条小路,如果不是有人带着,还真看不出来茂密的植被下还有条小路。
走了很久,李天畴发觉渐渐的在上山了,这是相邻的另外的一座山,按方向推测,小路应该通向侧面的山脊。沿途零零星星的见到了几处坟茔,他猜想这里恐怕是山下村子墓葬的地方。果然,越往高处,坟冢越多。
待爬到半山腰时,一座不大的平台出现在面前,在平台中央深处有一座水泥砌成的坟冢,前面还竖有一座青灰色的石碑,几个红色大字清晰可见,爱妻蔡氏之墓。
小宋的情绪明显有点激动,她紧走几步站立在石碑前面,凝视着碑文久久不语。李天畴则静立在一旁,默默的陪着。
墓地被打扫的很干净,碑前还摆放着祭品,应该是车行众人之前来祭拜过。小宋很好的控制住了情绪,长久的沉默后并没有显得太过伤心,她侧开身看着李天畴祭拜过后,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回去吧。”
李天畴此刻的心情反而变得复杂,虽然只是陪小宋随意走了两处地方,但他对耿叔夫妇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经过不断的了解,耿叔鲜为人知的过去也渐渐的在李天畴的心里充实和鲜活起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绝症
傍晚的时候,良子、蚕豆等人回来了,而游士龙、祝磊和彭伟华却又下山了。大家像走马灯一样来来往往,忙的挺热闹,所以海秃子想凑齐人喝顿酒的愿望也泡汤了。
大家嘻嘻哈哈的各开玩笑,从不避讳李天畴,很多事情他都是从众人的谈话中了解个大概。虽然不全面,但他可以笼统的判断,耿叔对孙拐子的布局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务求一击必中,让其永远不得翻身。
布局是花了大心思的,不仅仅是江湖手段,似乎在官面上耿叔也做了充足的准备。关于这方面,彭伟华虽然含含糊糊,但李天畴还是听出了泛泰和申英杰的影子。
这让李天畴很不放心,大家打就打了,千万别把无辜的人扯进来。但他拿彭无赖没辙,只好找机会去问耿叔。
众人如此热闹,却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这就很无聊了。李天畴着急上火,但海秃子却装傻充愣,还特意强调他要遵守承诺,两天之内啥也别想,啥也别干。
其他人各管一摊,问谁都白扯,李天畴彻底的郁闷了。只能再等等,再熬上一天,和耿叔的约定就到期了,好歹要说话算数,到时候或许一切都会明白。
第一天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很快过去,期间除了吃吃喝喝,李天畴去看了两回耿叔,但都没谈上两句,耿叔便要睡觉了,实在是没有脾气。
次日,无所事事的李天畴多数时间陪伴在小宋身边到处走走,很快就摸熟了山下的村庄。这里的居民分为原住和外来户两类,比例大概是七三开的样子。
大家和睦相处,彼此相安无事,而且秩序井然,这是李天畴最感奇怪的地方。因为村里的土地和资源十分有限,在这种条件下,外来户通常是不受原住居民欢迎的。他印象深刻的是小时候常常观看两个村子为了争夺山坡草场而大打出手,激烈程度不是外人能想象的。
而且村中外来人口还要受到乡里管制的,能顺顺当当的扎下根儿来不容易,他们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李天畴百思不得其解。
村里的生活条件艰苦,由于地理条件的限制,前几年才通上电,比他远在西北的家乡还不如。人们日常的吃喝用度多半靠自己自足,要隔很长时间才会到乡上换购生活必需品,因为要绕很远的山路,实在不好走。听说政府准备修一条乡村公路,好像要在外围炸山,也不知道是糇年马月的事情。
村民都非常朴实,这一点不论是原住还是外来户,大家都一样。李天畴还发现,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对小宋非常热情,言语间只要谈及了耿叔,大家都是异常的恭敬和尊重。
慢慢的李天畴才了解到,这些外来户多半都和耿叔有些关系,这让他惊奇不已,也让他忽然明白了村子里这么多外来户,大家依然能够和睦相处的的真正原因。
李天畴问及此事,小宋知道的并不多,但也能介绍个大概。这些外来户多半都是曾经跟着耿叔一起干过的兄弟,也有几个是曾经意气相投的朋友,总之大家有共同的特点,都来自农村,在城市混不下去,也都厌倦了江湖生活。
耿叔的原则是来去自由,绝不强人所难,而且对他们也十分厚道,愿意返乡的给路费和一定的经济帮助,不愿意的就安排到这个地方来了。
耿叔还专门订了一条十分严格的规矩,兄弟们一旦离选择开了就不能再去主动联系,除了考虑大家方便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愿再去干扰他们的生活。
所以,十多年前耿叔在蔡家园半山腰修了很多房子却从未回来过,根本原因也是不愿破坏村民们平静的生活。这回恐怕是在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不得已才回来。
但回来也有回来的规矩,除了个别人之外,耿叔严格禁止车行众人随意下山到村子里,也拒绝村里的老朋友上山来看他,一副六亲不认的恶人像,也着实煞费苦心。
听完之后,李天畴沉默了,没料到耿叔还有这么多不为他所知道的事情,但从心眼里佩服他的担当和良苦用心。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事情却是实实在在的帮助了他身边的很多人,比自己所谓的一些理想要有意义的多。
中午饭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李天畴避开海秃子,揪住了一直不肯轻易露面的顾大夫。他连哄带吓想要弄清楚耿叔的病情,但折腾了半天,老顾不为所动。又打骂不得,李天畴急得没招,却也不肯轻易放手。
最后被逼急了,老顾在得到了保密的承诺后,终于抛出了一句话才得以脱身,李天畴却听得心头着实往下一沉,枪伤早已不是问题,耿叔得的是一种不治之症。
尽管预料到情况不好,但闻听顾大夫亲口说出不治之症四个字。他还是一时难以适应,说不清楚是悲伤、难过还是遗憾,更多的感觉是心里空落落的没有了底。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感觉,李天畴自己也想不明白。或许他的命运已经不可避免的与车行众人交织在一起;也或许在之前一起的生死经历中,耿叔的言行已经潜移默化的在他心底形成了一种精神上的参照,尽管还不能像烙印那般清晰可见,但已经挥之不去。
所以每逢大事,他会不自觉的想到耿叔,虽然两人的处事风格完全不同,但耿叔会怎么做,已经渐渐成了李天畴习惯性的思维。
不得不承认,耿叔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随着他对耿叔认识的逐步加深,这种影响已进不可逆转。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更加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点,但这是一种非常积极和正向的影响。
不管警方如何看待耿叔及车行众人,李天畴却逐渐认可了大家,这首先是基于身份相同的缘故,但这并非是主要原因。
关键还是在共不断的相处中,李天畴对大家品行的逐步了解,这些人中可能有偏激的,也可能有十分古怪的,但绝非歹人和十恶不赦之徒,这一点他已十分确信。不管过去大家做过什么,至少现在不是。
如果一定非要揪着过去不放,那么充其量,大家曾经是一群挣扎在边缘地带的可怜人。很无奈的是,现在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仍然在挣扎而已。
相反,李天畴对自己以前狭隘的思维感到惭愧,不论是曾经所谓的创业理想,还是眼下去尝试破解噩梦的目标,都是站在很个体,很低端的层面去想问题,他也曾经对红毛等众人许下过豪言壮语,但折腾了半天始终是一塌糊涂,这一切与耿叔曾经默默做过的事情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这就是差距所在,李天畴豁然开朗。以前这个理想,那个目标,其实浑浑僵僵的一团浆糊,归根到底是目标远大,但现实常常会偏离目标。倒不如踏踏实实做好眼下每一件事。
耿叔希望他身边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好的归宿,既有弥补过失的心态,也有些乌托邦式的幻想,但他一直努力在做,并且也在一点点的实现,这就很了不起。
李天畴突然心中火热而且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不可抑制,他已经完全理解和读懂了耿叔,所以尽管那个托付压力重重,但他决定全力以赴的完成它,不打任何折扣。
和小宋从山下回来,已经下午三点多钟,两天的约定期限也差不多快到时间了。李天畴直接去了后院,跟阿伟打了声招呼,他便敲响了耿叔的房门。
“进来。”屋内耿叔的声音有些沙哑。
“叔。”李天畴推门而入,耿叔正半躺在床上看书,似乎津津有味。
“坐吧。“耿叔合上书微笑道,“今天过来的早嘛。”
“不早。两天时间说短不短,我度日如年;说长不长,也想明白了点问题,所以刚刚好。”李天畴在脑子努力的组织着词汇。
耿叔再次笑了,“哦?说说看你如何度日如年,又想明白了什么问题。”
“那就先说说度日如年吧。”李天畴把坐姿一端正,“眼下车行里的每个师傅都在忙,不用说都知道是在忙什么。但既然作为车行的一分子,为什么唯独我是闲人一个?这种特殊待遇,我想想都难受,所以度日如年。”
耿叔点点,“这个问题容易回答,但我想先听听你想明白了什么问题。”
李天畴挠挠头,似乎话很难说出口,“叔,恕我冒昧,我也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当然你也可以不回答,就当我过了一把嘴瘾。”
“说吧,能说的,我不隐瞒。”耿叔面色平静如常,似乎已经猜到了李天畴的心中所想。
第二百三十七章 突然的怒火
“知道你不想给大伙儿添麻烦,但我坚持认为你应该去医院治疗。”李天畴犹豫了半天还是补充了半句,“至少是有希望的。”
耿叔凝视着李天畴,表情波澜不惊,“你都知道了?”
李天畴点点头,“问老顾的。”
“不是不能去,而是没必要。”耿叔的语气很平静,“老顾可能没说清楚,我这病顶多就是再拖上几个月的事儿。”
李天畴闻言浑身一震,万万没有想到情况会这样糟糕,而且耿叔如此坦然直白,一时间他张着嘴巴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了,问题解决了,帮我保守下秘密,呵呵。”耿叔突然笑了,从容、淡定的神情不是随意就能装出来的,他话锋突然一转,“该谈谈你的想法了。”
李天畴的脑子有些混乱,他拼命的咽了口吐沫,仍不死心,“叔,你这样拖着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我还是那句话……“
耿叔摆摆手,脸色不悦,“我的事儿就不用谈了,多说无益。如果你没其他的话说,我要睡会儿了。”
“还有话说。”李天畴用手猛的呼啦了一把脸,尽管不理解耿叔在这件事上为何如此固执,但他暂时不敢再提了。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两天前的承诺,我承认有些盲目和冲动。所以我想了很多事儿,也算琢磨明白了一个问题。”
耿叔的脸色缓和,“说说你弄明白了啥?”
“我这样的身份和遭遇该怎么去活着?为什么而活着。”李天畴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自己也深以为然。
“你啥身份?啥遭遇?”耿叔听完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等了半天,竟等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杀人犯,通缉犯啊。”李天畴随口一句,这自然是他近来最大的心病。
“你是不是很瞧不起自己?”耿叔冷笑一声,继而勃然大怒,“那你干脆别活了,随便找个地方早点投胎岂不更好?”耿叔说完一个翻身把后脑勺留给了李天畴,“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莫名其妙的挨了顿骂,李天畴再次愣在当场,不明白耿叔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难道是因为久病卧床的的缘故,脾气变得古怪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也没说瞧不起自己呀?我真的很瞧不起自己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李天畴头昏脑胀,屁股也开始坐如针扎,回想起刚才耿叔的怒不可喝,他只好十分沮丧的退出了房间。刚才进来时的一腔豪气荡然无存,扭头之间还差点跟海秃子撞个满怀。
“我草,这么快谈完了?”海秃子笑嘻嘻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似乎不是碰巧刚好到门口的样子。
“海叔。”李天畴随口打了声招呼,根本没心思想那么多,也没有在意听海秃子刚才说了些啥,默默的离开了后院。
“妈的,情况不妙啊。”海秃子挠了挠光头,一闪身进了耿叔的屋子。
“你咋把小家伙给骂跑了呢?”海秃子一进门就直接了当。很明显,刚才李天畴和耿叔的谈话他在门外也听了个大概。
耿叔闻言也不装睡了,他很艰难的坐了起了身,海秃子连忙将两个枕头垫在了耿叔的后背。“不骂几次不行,这孩子太朴实。你坐下。”
“哎,我说你这是何苦呢?”海秃子摇摇头,依言拉了个凳子坐在床边。
耿叔也叹了口气,“趁还有机会,多敲打一下总是好的。这孩子,本来就没有在道上混的经验,再没点霸气和狠劲儿,这一摊子压在他身上,那是要害死他的。”
“我不懂你那么多。依我看,干完姓孙的,咱就散伙吧。我陪着你过几天逍遥日子,清清静静的多好。”海秃子满脸憧憬,“孩子们祸福自担,你别瞎操心了。收留他们,再拉扯大,你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耿叔摇摇头,“大海,干咱们这行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当初收留他们不假,但也是我亲手把他们领到这条道上的,现在撒手不管,我心里怎么能踏实?”
“但你现在想管没法管呀。选个接班人吧,你又这么拐弯抹角、婆婆妈妈的,如果不放心,那就跟教官直说,咱换个人。”海秃子晃着脑袋,挺不耐烦。
“换个人?你说说看谁合适?阿华?宝柱?文辉?这又不是买萝卜青菜。而且从教官的话里判断,他应该是认定李天畴了。”耿叔苦笑。
“去他妈的什么玩意儿,给不给条活路他说了不算,有本事自己搞张志强去。”海秃子来气,张嘴就骂,他当年在部队时和教官没有太多交集,所以骂起来也没有丝毫的心理障碍。
耿叔仍旧苦笑,“你把问题搞反了,活路是咱们自己要争取的,而教官也是尽力帮忙,碍不着他什么事儿。现在我难以完成当初的承诺,教官也没有强求,并主动提出解除合作,已经是很照顾我了。但我不甘心,机会难得啊,所以才推荐了小李。”
“得得,反正这里面事儿太多,我懒得问。还是那句话,你怎么说,我怎么干。但你现在把人都骂走了,你咋收场?”
耿叔呵呵一笑,“不用担心,这孩子进步挺快,而且也想明白了不少事儿。离晚上还有点时间,我相信他会再来的。”耿叔很笃定,以他对李天畴的了解,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他顿了一顿,“呃,只是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多年的兄弟我也就不客套了。”
海秃子把眼睛一瞪,“又打我主意?咱俩当时说的很清楚,把姓孙的弄完以后就逍遥快活去,你想说话不算数?我发现你后半辈子老是说话不算数。”
“最后一回,真的。”耿叔端正态度,一脸的严肃,“其实很简单,你就说几句话,表个态就行。我保证干完姓孙的,一定和你去逍遥快活,把弟妹也带上。”
海秃子不解,“这么简单?你自己说不比我强多了么?”
耿叔直摇头,“不是担心现在,我是怕我不在了,这帮兔崽子造反。你能起到震慑作用,你的意思就代表我活着时候的意思。小李刚开始恐怕镇不住场面。宝柱、文辉还好说,其他人就难弄了,别说游士龙和聂涛,就连阿华都不见的服管,祝磊表面温顺,骨子里谁也不鸟,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干!坚决不干!”海秃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此时眼里已经满是泪花,“麻痹的,还没咋样呢就说这种丧气话,你还是我以前认识的兄弟吗?”
“大海呀。”耿叔伸手抚摸着魏大海的头,仰天长叹,“人各有命,不用为我担心。兄弟一场,算哥最后求你了。”
李天畴此时正坐在前院的石头上发呆,不远处小宋和海秃子媳妇正在忙活着洗菜,足足两大脸盆,看样子晚上回来的人不少。耿叔骂他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任凭怎么摇晃脑袋,它都萦绕在周围,挥之不去。
不长的时间,海秃子从后院回来,一脸的严肃,看见李天畴也没搭理,但却故意踩重了步点儿钻进堂屋了。
尽管纳闷,但李天畴确信他和耿叔之间的事儿,海秃子是全盘知晓的。现在秃子这样一副板着脸的模样让他心里惴惴,恐怕耿叔此刻的心情也很是糟糕。
顾不得什么面子了,李天畴站起身走进堂屋,“海叔,我叔他没生气吧?”
海秃子端着大茶缸瞟了李天畴一眼,“他干嘛要生气?”
“呃,因为刚才我和他的谈话不太愉快。”李天畴硬着头皮,说话声也压低了不少。
“愉快,怎么不愉快。”海秃子喝了口茶,一仰脖儿漱了几下口,噗的一声又全吐到了地上,似乎有意为之。“虾有虾路,蟹有蟹道。人各有志,我们没办法干了这行,虽然上不了台面,但从不轻贱自己。”
又讨了个没趣,海秃子的话听上去没头没脑,但李天畴却是心里一动,秃子绝非随意发火,而是在提醒自己。
“你叔没生气,但有些问题你必须考虑清楚。”海秃子补充了一句,扔下茶缸径直出门了。
小宋闻言,好奇的张望过来,李天畴干笑着摆摆手,示意没事儿,便又坐回到石头上。懊恼和沮丧之后,他渐渐冷静,刚才头晕眼花并不是因为生气、没面子,而且海秃子的话进一步点明了问题的关键。
他忽然意识到耿叔的怒骂深深触及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东西,自尊吗?似乎不够贴切。可以再准确点,应该是多年来自己一直遵循的很正统的玩意儿,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却被这句骂批的体无完肤,那东西有个名词叫价值观。
嗯,就是这么个东西。李天畴喃喃自语的点头,话虽然不好听,但敲打的很对地方。试想一下,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还能干成啥事儿呢?所谓的自信不过是盲目冲动罢了。怪不得耿叔生气、不放心呢。
懂了,李天畴的头脑一片空明,管他置身何处,心向光明才是最重要的。他腾的一下从石头上站了起来,信心满满的向后院走去。但此刻身后却传来大声的喧哗,他一扭头,彭伟华众人回来了,远离门口却已打闹成一片。
第二百三十八章 团聚
李天畴看着这帮子人,心中五味陈杂,或许不久的将来,他将和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站在一起,共同进退,甚至至死不渝。
他们当中不少人都身怀绝技,桀骜不驯,这一点李天畴深有了解。而且除了彭伟华等少数几人,其他多数人他都不太熟悉,甚至有个别的从未谋面,所以短时间内,想要真正融入其中是非常困难的。
但不论是谁,只要身处这个集合就要服从大局,不服管的就要改造。嗯,就是改造,按耿叔曾经说过的,应该可以这样理解。李天畴在心头重复了一边这个念头,毅然转身走进了后院。
前边院子一下子热闹了许多,能回来的基本上都在了,连一直没有露面的聂涛和张文也出现在大家面前。
打闹一阵后,众人都想到后院去看看耿叔,但无一例外的被海秃子给拦住了。理由不太合适,但也说得过去,回来的人多,饭菜也要准备很多,所以必须先帮忙干活。为了增加说服力,海秃子这回动了真格,抬出了几坛老酒显摆,众人轰然叫好,于是乎院子里更加乱套,所谓的帮忙不如不帮,嬉笑声一片,不时夹杂着几句女人的叫骂声。
过了很久,天色已经暗淡,李天畴扶着耿叔从后院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瘸一拐的向东。三人同时现身让大家为之一怔,尤其是耿叔在病倒之后是第一次站着出现在大伙面前,众人惊愕之余,更多的是欣喜。
耿叔的身体好转了,这是大家共同的反应,彭伟华最先激动的大叫了一声,“叔!”,紧接着是小宋喜极而泣的冲将过来,伏在耿叔的肩头哽咽。
“好了,丫头。肚子饿了,可以开饭了么?”耿叔慈爱的轻拍着小宋的头,语气平和,丝毫听不出来是生病的样子。
众人都过来和耿叔一一见面,海叔媳妇已经开始指挥大家搬桌子了。就在院中,三张大圆桌,呈品字形排放,所有的人一起落座,自然是热闹非凡,这是李天畴所见到过的车行众人聚的最全的一次,除了那几个神秘的医生之外,全都在这里了。当然,还有一两个生面孔,是头回相见。
耿叔和海秃子并排坐在上首,左边紧挨着的是李天畴,右边是彭伟华,再次才是祝磊和祁宝柱。这一落座的顺序是海秃子亲自安排的。在座诸人中,只要是脑袋没抹浆糊,都能看得出来这个顺序大有讲究。
很多人打量着李天畴,甭管熟悉还是不熟悉的,拟或是第一次才见面的,都纷纷猜测其中的奥妙。按江湖规矩,左手地位是高于右手的,也就意味着李天畴的地位要高于彭伟华,最关键的是,这并非随便瞎坐,而是魏大海亲口指定,耿叔默许。
这就有意思了,众人左眼看看李天畴,右眼瞅瞅彭伟华,两人都是一本正经,细小的差别在于两人的眼神里透露出的信息。相比之下,彭伟华多了那么一丝小小的不快。
慢慢的,众人的表情也开始千变万化。有继续深度猜想的,比如祝磊和聂涛;有一脸风轻云淡,满是无所谓的,如祁宝柱、文辉、游士龙等;还有不服气,为彭伟华抱打不平的如良子、蚕豆、张文等人,再有就是一脸茫然的,就是海秃子手下的几个年轻人及向东和阿伟。
上菜的过程中,耿叔和海秃子一直是笑眯眯的,偶尔低头说两句玩笑,就像多年前大家在一起时那样,没有有任何不同,但众人的表情他们都一一看在眼里。
被大伙儿盯久了,李天畴的心里也有点发毛,各种目光扫来扫去,就像探照灯一样,你无从遁形。有几道强光,十分刺眼,而且让人很不舒服,挑衅和嘲笑的意味十足。
这一切李天畴都能理解,这是大家最正常不过的反应,为此他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所以仅仅是有些不适而已。而且他很清楚,这仅仅是大戏开场前的开胃小菜,未来不久,他所面临的挑战将会是惊涛骇浪。
当然,如果没有之前耿叔的再三敲打,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坐在这个地方会不会仍然如此的稳稳当当。
开席的祝酒词自然是由耿叔来说,大伙满以为是战前总动员,马上就要和孙拐子大干一场,你死我活之前,不吆喝两句,显不出气势来。
但让大家非常意外的是,耿叔的讲话十分简单,仅仅只有几句,却压根没提孙拐子这一茬。但这几句话的份量和含义却令众人惊愕不已,继而浮想联翩。
第一句话是台面上的,没什么想头,就是为了一起吃饭找个由头,所以必须说:庆贺这几年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次团圆;
第二句就是重磅消息了,耿叔宣布恢复并重新注册成立裕兴公司,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曾是原裕兴公司的员工,至少名义上是,所以原则上现在仍然还是。新的裕兴公司奉行来去自由的原则,不愿意干的,限三天内到耿叔那里说明情况。
众人哗然,不由的想起当年裕兴公司的热闹和辉煌,多多少少都流露出怀念之情。
裕兴公司是由一家娱乐总汇发展而来,是耿叔一手创办的,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有饭吃,有事做,有钱赚。但后来的发展壮大和不可控制却让耿叔始料未及。
当时的大伙就是一帮粗胚,除了会在街边打架斗狠以外,没什么其他特长,更谈不上什么高素质人才,为了让更多的人有事做,吃饱饭,耿叔决定以娱乐总汇为中心,向低门槛的其他娱乐和餐饮行业发展。
这样的起家方式表面看与麻将、孙拐子等人并没有太大区别,但本质却不同。麻将等人的目的首先是赚钱,而且可以不择手段,但耿叔最先想到的是让这帮精力旺盛的粗胚有事干,别一天到处闯祸,除此之外他还定下了一些粗线条的规矩,不碰毒品是最为严厉的一条。
随着不断的发展壮大,裕兴公司几乎覆盖了吃喝玩乐的所有行当,当然也涉及了不少灰色的东西。其他的倒也无所谓,但屡禁不止的的毒品交易让耿叔最为头疼,不但伤天害理,而且极易引发帮派间的暴力冲突。为此他曾下狠手大开杀戒,亲手开掉了几个兄弟,这才基本刹住了场子内贩毒的歪风。
裕兴公司鼎盛的时候,下属大大小小的饭店、酒吧、夜总会、ktv等少说也有二三十家,在当时不能说日进斗金,但也是很赚钱了。
在坐的不少人当年都是中层管理人员,虽然仅仅是个挂名,但也人五人六,小日子挺滋润。当然,也必然要为此付出代价,主要的工作内容和技术难题是拼抢和保护地盘,这也是日常必做的功课。没办法,你不抢别人的,别人也会来抢你的,因为不光你要吃饭发财。
好景不长,舒心的日子过了没两年,耿叔突然卷进了当时sz市十分激烈的黑帮火拼中,而且没有料到这一卷入就难以自拔。报仇与被报仇成了主旋律,经年累月的打打杀杀,让刚有点模样的这帮粗胚又被瞬间打回原形,也让耿叔疲于奔命,最终萌生了退意。
随着耿叔突然宣布退出江湖,裕兴公司最后也变成了小小的裕兴车行,很多产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变卖,后来彻底消失了。此后大伙儿当然是散的散,走的走,热闹一时的裕兴公司以十分悄然的方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在江湖这个大染缸里忽然不见了踪影,甚至连个水泡也没冒一下。
现在耿叔要重整公司,那是否就意味着他要真正意义上的重出江湖了,这让众人如何不兴奋?但在病重的期间突然宣布这件事,多少有些怪异,难道耿叔的身体这么快就好了?
正在大家吃不准的时候,耿叔又说出了第三句话,仿佛是看穿了众人的心思,他宣布了自己不久要外出治病的消息,不参与公司的组建和日常管理,将由海叔出任新裕兴公司的顾问,当家人三天以后宣布。
第三句话才是关键,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是粗人,没有交头接耳的习惯,所以议论声四起,嗓门还都特别大,瞬时间院子里就变得吵吵嚷嚷,直到耿叔连续摆手,声音才被压了下去。
这里面有两个敏感的点,让众人瞪圆了眼睛。一是耿叔宣布不参与新公司的事情,是否意味着他彻底的退出了,而且要治病这个理由似乎无懈可击,很多人都感觉失去了主心骨,一时间在情感上难以接受。
但重头戏是第二个点,谁将是新公司的当家人?为什么要在三天以后宣布?很多人都将目光看向了李天畴和彭伟华,希望能从这两个人的脸上找到答案,但显然是不靠谱的。
就在众人还在晕晕乎乎的时候,耿叔说了开席前的最后一句话,“不管怎么样,我一直会看着裕兴公司的成长和发展,希望大家不会让我失望。现在开饭。”
“叔,我有话说。”一连串的意外消息再加上被众人的眼睛一直盯着,彭伟华有些头晕眼花,他再也忍不住的高高的举起了手。
“我说过,现在开饭。有话等饭后到我房间说。”耿叔却毫不客气的将彭伟华给挡了回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下马威
彭伟华被耿叔冷冰冰的一句话给拍了回去,心中自然是老大的不乐意,尤其是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所以脸色铁青,坐在那里直喘粗气。
有些冷场,在座的众人的心态瞬间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耿叔今天显得反常,大庭广众之下他很少会这样板着面孔针对某一个人,而彭伟华也反常,似乎有点操之过急了。
于是大家又都把目光转移到了李天畴身上,此人自始至终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藏的挺深啊?莫非三天之后的当家人就是他?看这意思有点像,我日!那还不翻了天了?这是聂涛心中的想法,但有这种想法的人绝不止他一个。
只是很短的时间,海秃子突然站了起来,他清清嗓子,“大哥刚才的话不太像祝酒词,但很重要。他要告诉大家的是以后该怎么干……啊?对不?有个时髦词儿咋形容来着?”
“规划。”蚕豆伸手喊了一句。
“草!叫规划。”海秃子用力一拍桌子,哈哈一笑,“那是大家的未来,有谁告诉我咱们裕兴公司从成立到现在有多少年了?”
“叔,还有两个月就十年了。”祝磊笑着回答。
“不错,十年了。十年前大家都是毛头小子,现在有不少都快三十了吧?在座的有谁讨老婆生娃了?举举手让叔看看。”
话音一落,众人愕然,不知道海秃子要搞哪样,互相对望了半天,只有两个人弱弱的举起了手。一个是祝磊,一个是良子。
“我草!你俩啥时候抱窝的?咋没跟叔说一声?”海秃子大吃一惊,显然,有人举手的结果让他大感意外。众人却轰然大笑。
耿叔莞尔,用眼神瞟了一下秃子。
“叔,我是两年前讨的老婆,去年有的娃,按当时大家的情况也不太方便通知。”祝磊很大方。良子人高马大的反而腼腆,“叔,我跟老祝差不多。事后跟华哥几个说了一声。”
“嗯,很好,叔一定要补给你们份子钱。”海叔挠着光头,应变还是很快的,“成家立业嘛,这是本分。但咱们现在这个情况实在很丢人,大伙在一起都折腾十几年了,麻痹的,到现在连个老婆都没讨到手,窝囊不?”
当然窝囊啦,别说讨老婆,眼下这个光景就是走在大街上还怕被人砍,被警察抓呢。但问题是你要说啥呢?众人面面相觑。
海秃子扫视着众人,顺手喝了口茶,“所以,重新成立裕兴公司,就是要让大家堂堂正正的赚钱,为大家解决这个问题。”然后他突然扭头问耿叔,“我说的对不?”
耿叔笑呵呵的点头,“体面的活着。”
“对,要体面的活着。你们愿不愿意尽快讨老婆生娃?”海秃子提高了嗓音,光头锃亮,表情也是一本正经。
“愿意!”
“叔给介绍一个呗。”,“我要求不高,能抱窝的就行。”众人齐声哄笑。
“那好,愿不愿意裕兴公司重新大发展?”海秃子点点头,非常满意。
“愿意!”众人又是齐声回应。
“这就对了,现在我大哥给指了条明路,就看大伙能不能齐心协力,肝胆相照了。现在,老子要说祝酒词了,都把酒杯端起来!”
众人的情绪显然被海秃子给调动起来,呼啦一声,全都起身端起了酒碗,就连耿叔也在李天畴的帮助下站起了身,大家眼神中充满了激情和火热。
海秃子端酒碗的手有些轻颤,他深吸一口气,大喊道,“祝咱公司早日大发展!祝在座各位早日成家生子!祝我大哥早日康复!都给老子把酒干了!”
李天畴的心理涌出一股莫名的激动,不光是因为刚才海秃子的讲话,更多的是感慨耿叔的用心良苦。两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几下子揉搓便将众人紧紧地捏在一起,剩下一个难题就是该如何服众了。
这个问题别人代替不了,耿叔最多也只能在刚开始的时候帮忙吆喝两句,剩下的事情全要靠自己,而且绝无退路可言。
轰然叫好中,众人纷纷落座,在这一刹那间,李天畴和彭伟华的四目相撞。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但李天畴却在这道目光中扑捉到了很复杂的东西,包括了迷惑、嘲讽甚至是愤怒。
他能理解师傅此刻的心情,但他决不能退缩和犹豫,甚至就连愧疚之情也要藏在心窝深处。刻意压制和埋藏真实情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必须这么做,而且才刚刚开始,李天畴在心底长叹一声。
一道温柔的目光从邻桌慢慢滑将过来,在李天畴身上停住,他感应到这是小宋。目光中充满了关切和鼓励,李天畴的心中终于感受到了些许的温暖。到目前为止,除了耿叔和海秃子,这恐怕是唯一一个全力支持自己的人。
大伙已经喝开了,开始轮流给耿叔、海秃子敬酒。耿叔不能喝,以茶代酒,竭尽所能的勉强应付一圈之后,便起身在向东和另外一个小伙子的搀扶下回房休息了。
海秃子则是来者不拒,酒量大的惊人,连呼痛快。众人一通狂轰滥炸后,均不约而同的把敬酒的目标对准了李天畴,打头阵的是聂涛,后面排着队的是良子等人,这还只是第一波。
灌酒不过是个下马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大家伙儿是这么想的,李天畴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敬的热闹,喝的也很痛快。海秃子似乎有意要看看李天畴的酒量,看他如何来应对这个下马威,所以一直没有干预。
几轮下来,李天畴的胃里已经是波涛汹涌,但他硬撑着,只因为胸中有一股信念。如果连这么一个小小的下马威都挺不过去,别指望日后大家伙儿能瞧得起你,所以今天就是喝死了了也不能倒下。
很多人其实已开始暗暗吃惊了,因为不知道多少碗酒下肚的李天畴依然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面不改色,双目清澈而深邃。连号称“三斤不倒”的聂涛也骇然不已,自己的名号是虚的,真正的酒量顶死也就不到两斤,但李天畴实实在在的喝了不止两斤了吧?
海秃子却乐坏了,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能喝,刚开始他着实为他担心了一把。不错,这小子可以,酒品看人品,大哥有眼光。
而彭伟华则是一声不吭,连敬海秃子三碗以后便一直闷头吃菜,根本没心思参与李天畴他们的拼酒。蚕豆跑过来鼓动了半天,他只是摇头。
原本不应该跟自己的徒弟较真儿怄气,说出去都丢人。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情绪,其实今天两个叔叔对他和李天畴二人什么话也没说,也没当场宣布公司的当家人是谁,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今天无论从座位安排还是场面气氛,那都是大有玄机的。说白了,就是在做铺垫。
最让他想不通的是,这么大的事情,两个叔叔都没有事先跟他通个气,这在以往是很少见的。彭伟华是耿叔最为信任和喜爱的养子,多年来,很多重大事情耿叔都会在第一时间找他商量,所以,不少场合下,大伙都把彭伟华看成了耿叔的代言人。
但这回例外了,这很突然。彭伟华一下子有了危机感,到底是耿叔不信任了,还是这小子使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非常手段。莫名其妙的为什么要整这么一出呢?他盘算着一会儿要到耿叔那里问个清楚。
终于,海秃子窖藏的几坛子三斤装的老酒被干了个底朝天,对李天畴的轮番进攻也到了最后一轮。聂涛已经歪歪倒倒,他是打头阵的,每轮都是他先发起进攻,这回也不能例外。但他左右看了看,顿时傻眼了,能好好坐着的人不多了,张文那二货已经彻底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聂涛晃晃脑袋,感觉两眼发花,胸中气血翻涌,他自知到了强弩之末,但那个人还是好好的坐在那里,甚至还在吃菜。麻痹的,就算当场丢人现眼也要再冲这最后一把,他把脖子一拧,端起海碗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身。还没走上两步,却见李天畴也端着海碗站了起来。
我草!反攻啊?聂涛汗毛都竖了起来,却没想到李天畴一转身冲彭伟华道,“师傅,我敬你一杯。”
闷头乱想的彭伟华明显一愣,没想到徒弟在这种状态下会想到给自己敬酒,一时没弄明白,竟然犹豫了。旁边的海秃子却看不惯了,他大声嚷嚷道,“小李给你敬酒呢,你他妈发啥愣啊?”彭伟华心里一惊,突然回过神来,这不啥都还没发生吗?怎么自己会如此小肚鸡肠了?他连忙端起碗,呵呵一笑,“徒儿海量啊,干了它。”
又是一碗酒下肚,李天畴强忍着难过返回座位,将酒坛子的底子全部倒在空碗里,又站起了身,“大家伙手里有酒的,一块儿敬海叔一个,今天也算喝尽兴了。”说完,便将碗中的酒再次倒进了嘴里。
此时的聂涛已经被骇的一直在原地没动窝儿,看完李天畴的全部动作后,他条件反射,突然感到心头恶心。连忙扔了碗,扭头就跑,但仅仅只跑了几步便“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你大爷的,轮到给老子敬酒,你个王八蛋就吐……”身后传来海秃子的叫骂声,这是聂涛在醉倒之前能够听清楚的最后一句话。
不知道在原地呆坐了多久,李天畴一直在全力压制着汹涌澎湃酒意,刚刚感到有些缓和,一杯温水就递到了他的手上,他努力抬眼一看,是小宋。
也不知道小宋是如何扶着他回屋的,他只记得站起身时,满院子只剩他两人了。到底是强力支撑太久了,一回到屋子里他就天旋地转,双腿发软之下,不由自主的抱住了小宋,只感觉是沉沉的摔了下去……
第二百四十章 出发
这一跤摔得实在,但是没有丝毫的疼痛感,李天畴云里雾里的以为是酒精的麻醉作用。仅剩的那么一点意识强迫自己要站起来,睡在地上不是个事儿,如果第二天大伙儿知道了,还是会被揪住小尾巴,岂不前功尽弃?
李天畴猛的睁开眼睛,挣扎着四肢,陡然看到了身侧满脸通红却显痛楚和难过的小宋,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依稀记得摔倒之前是被人家扶着的,难道……我靠,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无赖外加无耻的?对不住啊,小宋……无心之过……
心急之下,李天畴的意识又开始模糊。眼前的景物也开始飞速旋转,而且越转越快,直到模糊的无法分辨,终于迫使他条件反射般的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在被拖动,耳边传来小宋急促的喘息声。
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李天畴感觉胃里火辣辣的难受,而且头疼欲裂,但人已经是彻底清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努力适应着窗外的强光,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看外面的光景恐怕已经是晌午了。
他迅速坐起身,腾然发现自己只穿着汗衫和裤头,不由的想起昨天晚上醉倒后的情景,貌似一直是小宋陪在身边,那么说……嗯,镇定一下,那么说是她陪着自己回房间的,然后呢……然后好像摔倒了,再然后呢……就不知道了。晕啊!没对人家做什么吧?
李天畴快速的左右查看了一番,一切都很自然正常,自己的外套也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应该没什么异样。还好,还好,他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快速穿好衣服下床。
外边传来嘀嘀咕咕的说话声,一个是海秃子,另一个听不清楚。不管那么多,李天畴揉着脑袋走出了房门。
堂屋里,海秃子正和祝磊说话。而外边院子里没什么人,只有海叔媳妇在忙前忙后,不知道小宋去哪里了,有些做贼心虚李天畴反而稍感失望。
“起来了?等你呢。赶快吃点东西。”海秃子听到声音,扭脸看着李天畴,表情似笑非笑,“呵呵,丫头给你留的。”
“海叔,祝大哥。”李天畴连忙打招呼,顺眼看见了大圆桌上的早餐,一碗稀饭,两个馒头,还有一碟小菜。
祝磊伸手拉了凳子到桌子旁,“有事儿商量。你就坐这儿吃,边吃边说。”
李天畴点点头,也不客套,依言坐下开吃。尽管胃里还不舒服,但早餐一定要吃饱,因为午后他就要下山了。按照耿叔的吩咐去办几件事,都很重要,所以保持充沛的体力是必须的。
“咱再把那天晚上你遇到的三个人捋一下。我昨天跟聂涛谈了,他怀疑那个长得像吊死鬼模样的小丑是“疯王”,是一个专业杀手,好几年没在道上出现过了。”祝磊直奔主题,几乎没有多余的客套话。
“疯王?”李天畴显然不大可能听说过这么名号。
“你回忆一下和他交手的经过,那天晚上我趴在墙头上看得不是太清楚。”祝磊点头。
李天畴点点头放下了筷子,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并且仔细描述了那人的长相以及手上拿的家伙。
“一把短刀,一个匕首。没错了,就是他。”祝磊脸色微变,“叔,聂涛猜得没错,小李恐怕是被‘旭风堂’的人给盯上了。”
海叔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他奶奶的,这帮吸血鬼,招他惹他了么?有病吧他们。”
李天畴不明所以,“旭风堂”是个什么玩意儿他自然不清楚,但见海叔和祝磊大感吃惊的样子,恐怕还挺有来头。好奇之下便问,“这个‘旭风堂’是干啥的?”
“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就是以杀人赚钱为生的。他们成员不多,但各个心狠手辣。早两年很猖狂,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销声匿迹了。”祝磊介绍,继而眉头紧锁,“说来奇怪,他们的客户和刺杀对象一直稳定,基本都是江湖大佬或者是靠黑起家的大老板,为什么会盯上小李呢?”
这个问题别说李天畴莫名其妙,就连海叔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伸手一摸把大光头,“去他妈的,管他什么堂,惹着老子就干死他。你和小李一会儿出门就甭操这个心了。我去把聂涛轰起来,麻痹的才喝几口酒,就睡得跟死人一样。还几把三斤不倒,狗屁!”
海秃子站起身,骂骂咧咧的向外走去,刚到院子又想起了什么事,扭头嚎了一嗓子,“小李,走的时候跟你叔说一声。”
李天畴应声之后,开始抓紧时间吃饭。祝磊也站起了身,“我去找一下老游,一会儿一块走。”
很快填饱了肚子,他看了看堂屋的大钟,差不多快十点半了。坐上一会儿,到耿叔哪里说一声就该走人了。奇怪的是昨天那么多人都跑哪儿去了?还在睡觉么?好像也应该,一方面酒喝得太多,另一方面,晚上就要大动干戈,养精蓄锐是必需的。
院里最边上的一个房间里突然传来了嚎叫声,很有点凄惨的味道,紧接着便是海秃子的喝骂,还有他人劝阻的声音,寂静的院子一下子就热闹了。李天畴想笑,但没好笑出声来,海秃子真跑去把聂涛从被窝里揪出来了。
海叔媳妇扭头很大声的骂了两句听不懂的话,继续闷头干活,而这个时候小宋也从外边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小伙子,抗了很多东西。
李天畴莫名其妙的有点紧张,但没有犹豫的就站起身迎了出去。小宋却是表情自然,背着一个大布袋,手里还拎着蔬菜,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看样子走了很远的山路,累得够呛。
“回来了。”他木木呐呐的问候了一句,连忙动作僵硬的伸手接过了那个大布袋,很沉,好象是瓜果蔬菜之类的玩意儿。李天畴有点吃惊,也有点心疼,这么重个家伙让一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背着,还走了那么长的路,这俩小伙都是干啥吃的?呃,似乎也怪不着人家,后面那两位抗的东西更多,都累得气喘如牛。
“好热啊。”小宋冲李天畴甜甜一笑,放下手中的东西,便一溜小跑的回屋了。不一会儿拿着一个花色十分好看的脸盆出来,在水缸里打了盆水扭头又说了一句,“等会儿我。”便进屋擦洗去了。
李天畴点头,又原地发了会儿呆,想想还是先去耿叔那里。
耿叔今天的气色很不好,说话都显吃力,可能是昨天晚上硬撑的时间太久而伤了元气。
李天畴不忍心过多的打扰他休息,只说了几句便欲转身出门,耿叔却叫住了他,“还有几句。刚才祝磊过来简单跟我说了‘旭风堂’的事情,你要注意。”
“叔,你放心,我会注意。”李天畴随口应声,并没有太在意。
但耿叔的脸色却十分严肃,“你别掉以轻心,‘旭风堂’的后台老板很神秘,我怀疑他就是张志强,但没什么根据。这个时候出来兴风作浪绝不会那么巧合,你还是多留神。”
李天畴心中一凛,连忙端正神色,郑重道:“我知道了。叔,你还有什么吩咐?”
“还有,多担待阿华吧,他就这么个脾气,慢慢会好的。”耿叔顿了一顿,似乎还有话说,李天畴认真的点头并耐心等待,但心里却感到怪怪的,但一时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还有就是丫头,当叔叔的欠她的太多,以后有机会希望你尽量多照顾她。”本来很正常的交代,耿叔却犹豫了半天才说出口,这让李天畴愈发的感到不安。听这话的意思是耿叔在提前交代后事么?这一去又不是不回来,后天还要回山相聚呢,这是从何说起?
带着重重疑惑,李天畴离开了耿叔的房间,但就在出门的霎那间,他心里突然有一种被撕裂般的痛楚感,十分的惶恐和无助,但仅仅是一瞬间,这种痛楚便又莫名其妙的消失的无影无踪。李天畴惊惧的扭头回望耿叔的房门,久久不语。
向东照例的坐在树荫下看书,他自从受伤致残以后便沉默了很多,整个人的性格也是大变样,很少再开过玩笑。目前他唯一的工作就是陪着耿叔,唯一的乐趣就是不声不响的坐在那里翻看小说。
“要下山了。”向东的话打破了李天畴的沉思。
“是啊,你和阿伟多费心了。”不知怎么的,李天畴突然感觉到有千言万语要和向东交代,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啥好。
“应该的,一路平安。”向东很憨厚的笑了。
心情阴郁的李天畴来到前院,好几个人已被海秃子轰了起来,全蹲在院中洗漱,并没有看见祝磊,也没有看到彭伟华,他主动和大家打招呼。海秃子却突然在堂屋里喊了一嗓子,“小祝等不到你,先走了,你也赶紧准备吧。”
“知道了,叔。”李天畴闻言扭头,却见小宋正在堂屋里收拾一个小背包,使劲儿的往里塞东西,很专注的样子,听见海叔吆喝才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李天畴忽然有些莫名的心酸,但众目睽睽,他并未多说什么,很大方的背起小宋为他准备的包出发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鱼死网破
李天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下午三点钟赶到了sz市,这中间还骑坏了张文的摩托车,当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扔在了路边。但与教官米甲的联系相当顺利,两人很快的见了面。
谈话很简短,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激动。只是谈及张志强的情况,教官额外地多说了几句,虽然就那么几句,却让李天畴对张志强的印象由一个模糊的轮廓变为清晰可见的线条。
具体下一步有什么详细的事情要做,教官让他等候通知。在临走时,教官与他更换了新的联系方式。这让李天畴始料未及,按耿叔的说法,这就代表教官认可了他,也意味着耿叔与教官的直接联系从此终结了。
如此轻松的就完成了第一个任务,李天畴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这个结果会对于耿叔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但他总感觉不好。
接着就要马不停蹄地赶到福山与祝磊等人汇合,时间相对紧张,因为大伙对孙拐子的整体行动就在当晚八点左右。李天畴始终想不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耿叔为什么会这么急的要求他和教官见面,又这么急的想要知道教官是否认可的结果,难道他的病情不能拖了么?
李天畴联想到上午离开耿叔房间的那一刻,自己的心情就一直没有好过,总有一层阴影笼罩在心头,不得要领。他暗自决定,晚上的行动结束以后,不管什么情况他都要立刻返回山里,至于耿叔交办的第三件事情只能先放放了。
……
也就在下午三点钟的样子,在东郊山庄的一栋别墅内,偌大的客厅装潢的古色古香,张志强正坐在太师椅上聆听着古琴演奏,他眼睛微闭,十分享受。《平沙落雁》已经到了尾声,曲调幽婉,延绵不断,他竟然陶醉的摇晃起了脑袋。
阿豪静静的站在客厅门口已经有会儿时间了,他不像唐士铭那样能陪着张志强一块儿欣赏所谓的古典艺术,却也知道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打扰大哥, 但心里委实着急。
好容易一曲终了,阿豪立刻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在离张志强两三米的地方站定,“哥,时间差不多了,跟您说一声。”
张志强终于睁开了眼睛,向对面一座造型很夸张的座钟瞄了一眼,“不着急,兄弟们都在什么位置?”
“按之前定好的,在国道惠远路口汇合。”阿豪恭恭敬敬的回答。
张志强点点头,继续问道:“两个地方,你是怎么安排的?”
“我带人去福山,阿义去韵山。”阿豪奇怪,昨天刚汇报过的,大哥没道理这么快就忘了。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他还是如实的再回答了一边。
张志强皱着眉头沉思片刻,“要改一改,让一辆车去福山,只看热闹就行。其他人,包括你在内都去韵山。”
阿豪大吃一惊,临时改变计划太过突然,他跟了张志强这么久,很少见他因为一件具体的事情如此这般煞费口舌,之前都是把事情交代后只看结果而已。这回太不寻常了,他壮着胆子问,“哥,人家在福山打,咱跑韵山抄老窝,这么多人万一扑空了咋办?”
“扑空了,那就是判断错误。”张志强十分淡定,但突然话锋一转,“但你认为孙拐子真是白痴么?”
阿豪一愣,感觉强哥的话里有话,但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耿老五那么多反常的举动,而且官方也在步步收紧,孙拐子却悄无声息,难道在等着挨宰么?”张志强说到了这里,突然眯起了眼睛。
“当然也是在暗中准备了……”阿豪的话脱口而出,但忽然发现貌似是废话,急忙收嘴。
张志强并没有不高兴,只是反问道,“他怎么准备?很重要的一个靠山失踪了,手下的几个兄弟也已经被人各个击破,唯一剩下的秘密力量只能龟缩在水天一色,你认为他有胜算么?”
阿豪咽了口吐沫,似乎听出来了点味道,“哥,你的意思是说他要跑路?”
张志强摇摇头,脸色不悦,“福山是他经营多年的老窝,他能往哪儿跑?”阿豪挠挠脑袋只好摇摇头,论脑瓜,他的确要逊于唐士铭,这一点他自己也承认。
“以我的了解,此人虽然自负了一点,但还是有胆子敢玩儿命的,这回他肯定要和耿老五鱼死网破。”张志强淡淡道。
“但我还是觉得孙拐子有点舍近求远,似乎太冒险了吧?”阿豪仍然有疑惑。
“这是他唯一的选择。”张志强笑笑,“他和耿老五不同,一个家大业大,一个是到处流窜的盲流,如果缠斗下去,耿老五没任何问题,但孙拐子会被耗死。福山就是他的家,你认为他会引火烧身吗?”
阿豪有点开窍了,“哥,你是说孙拐子也知道了耿老五在韵山的藏身地点?”
“没错。”张志强点点头,“所以要看热闹的话应该去韵山,福山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阿豪若有所思,十分钦佩大哥诡异的思路,但同时也很矛盾,这么多人,又费那么大劲儿,万一扑空了咋办?但张之强却没再给他犹豫的机会,他缓缓站起身,再看了一眼那个座钟,“出发吧。我也去看看热闹,就坐你的车。”
阿豪再次吃惊,这种事情张志强也要亲自跟着去,实在是是很少见的,但见强哥一脸肃杀之气,他没敢再多问。
很快,二人出来上了一辆黑色的奔驰越野车,由阿豪亲自驾驶。在车子发动前他打了个电话,“通知阿义出发,在国道惠远路口等我。”
两人一路沉默,车子也很快驶出了市区,直奔东郊的国道。
惠远路口是sz市东北方向的一个小型枢纽型路口,是省道、国道以及高速公路的重要交汇点。在路口左拐就进入了省道,从而直接可以通往福山县城,但沿国道一直前行,大概二百多公里的车程就进入了邻省的韵山县,一个几乎是被百分之七十山地覆盖的贫困县。
在离路口约一公里的地方有一个类似于休息区的临时停靠点,有好几辆绿色的丰田越野车停在那里,清一色的打着双闪。
“哥,兄弟们到齐了,你看有什么要吩咐的。”阿豪慢下了速度,准备在路边停靠。
“不用停车,你电话安排吧,就按刚才我说的。”张志强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便很舒服的靠在后座椅上闭目养神了。
祝磊是下午三点多钟到达福山的,他不用赶路,所以走的悠哉悠哉。但没到多久便收到了消息,从水天一色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后门开出了好几辆越野车,朝东北方向快速驶出了县城。
祝磊迅速将消息传递了出去,然后匆匆赶往附近的一个茶楼。在那里他要见一个人四川酒家的老板,此人名叫刘昊,是耿叔埋在县城里的一个暗桩,也是一名重要的联络人。
“速度挺快啊老祝。”见祝磊风尘仆仆,刘昊忙替他倒了杯茶。
“快个毛,孙拐子更快。麻痹的,这老王八真的敢去玩儿命啊?”祝磊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叔料事如神,这老傻逼疯了,赶着去投胎,连家也不要了。呵呵,现在水天一色已经空了。咱们什么时候动?”刘昊挺乐呵,连忙又替祝磊把茶给满上。
“不急,还等俩人。姓孙的到韵山最快要三个半小时,还有时间,只要抢在前面就行。”
刘昊点点头,“还有谁?阿华他们?”
“阿华另外有事儿。”祝磊摇摇头,“人妖,还有一个小李,你应该见过的,就是阿华的徒弟。”
刘昊点点头,“见过几回,人不错。听说我叔听看重他的?”
“差不多吧。”祝磊似乎不愿意多说。他掏出香烟点燃,突然有些心神不宁,“一会儿人到齐了咱们分下工。”
“就……咱们四个?”刘昊以为祝磊没听懂他的意思,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祝磊随口吐了根茶叶梗子,“对呀,嫌人少?”
刘昊咽了口吐沫,“岂止是少?这也太开玩笑了吧?就咱们四个去拔孙拐子的老窝?你嫌我命长啊?”
“足够。”祝磊晃晃脑袋,“沈鸣放不用咱们操心,董辉被弄残了,水天一色也是个空壳子,你要多少人?”
“不是,孙拐子还有其他力量呢,那个什么工程公司,我草,里面的**混混就不少,还有……”刘昊对祝磊漫不经心的态度十分上火,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但祝磊还是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有陈斌收拾,用不着我们。再说了,那些人压根就没打算给姓孙的卖命,你怕个球呀?亏你还是搞情报的,老子服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