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绝世!(二合一)
少林寺中,玉髓燃烧化作了灵韵雾气,包围在了紫罡珠周围,像是拱卫着星月一样,拱卫着这一颗初生的神兵,伴随雾气涌动,灵韵往神兵当中挤压。
但是无论如何施加压力,那一颗紫罡珠却丝毫不肯吸纳周围最为纯粹的灵韵气机,只是在虚空中滴溜溜乱转,通体透彻,大放明光,几乎将天上的日光都遮掩了下来。
这样的场景已经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之久。
复又过去了片刻时间,伴随一声冷哼,周围的气机四下散去,紫罡珠上面不住浮现的纹路消失不见,收敛于内部,整体不复剔透,反倒还有几分黯淡,然后朝着下面坠落,被一只苍老的手掌握在掌心当中。
老者只一震袖口,原先空气中的甜腻味道瞬间止住,尽数收入袖口当中,毒雾遮天的模样仿佛从未曾出现。
山上露出三人面目,都有些安静。
吴长青摸了摸这一枚珠子,开口打破了沉默道:
“看起来这件紫罡珠,和先前的麒麟锁不大一样。”
古道人放下了手中翻了数遍的典籍,声音依旧温雅,捏了捏眉心,道:
“神兵雏形,自然和神兵残骸不同。”
“神兵残骸久战破碎,灵性大失,十不足一,外界强加入灵韵,是火中送碳,可以将残骸唤醒,但是这颗珠子是神兵雏形,欠缺的根本不是气机灵韵,而是其他东西。”
“每一件神兵的诞生都有其机缘所在。”
“除非找到和这颗珠子有关的人,否则难以补足这雏形欠缺的东西,而纯以灵韵往里填的话,没有办法催生出神兵的灵,反倒有可能把这颗珠子给弄碎掉。”
道人看了一眼老者手中的珠子,打趣道:
“神兵不生灵的话,偷儿也就没用了。”
鸿落羽龇牙冷哼道:
“就算是生了灵,这种哪里都是剧毒的东西老子我也不想碰一下。”
“我又不是老药罐子或者小疯子,这东西的毒扎手地很。”
“谁爱碰谁碰去,总之,我可不碰。”
道人温雅笑道:
“信誓旦旦说出这类话的人,往往是食言而肥。”
“我看偷儿你能够忍住到几时。”
鸿落羽微抬下巴,极不屑地呵了一声。
道人收回视线,复又凝眉道:
“不过这珠子确实有些不一般。”
“其内仿佛须弥山,看去却不过是一指大小的圆珠,所谓能够淬炼毒雾,不过是吕映波那一脉的弟子借用珠子内部的巨大空间,存放积累毒雾,对敌时候再行取用。”
“这种用法,不过入宝山而空回,此物真正玄妙之处,半点不曾用到。”
“不知真正和这件神兵有关的人是何人,恐怕境界不低。”
鸿落羽道:
“境界高不高再说,这东西如果没法子用的话,难不成一直在这里扔着么?先说好,如果在这里的话,老药罐子你自己收好,我可不想哪一日吃饭的时候,嘴里全是毒。”
“我不是你们药王谷的弟子,也不像大和尚那样皮厚……”
鸿落羽察觉到一道阴影将自己笼罩其中,声音微微一顿,身躯僵硬。
背后圆慈平静伫立,看着那一枚紫罡珠,喧了一声佛号,道:
“这珠子,贫僧倒有一个办法。”
鸿落羽‘悄无声息’‘小心翼翼’往旁边挪移。
吴长青道:
“不知道大师所说的是什么办法?”
圆慈微微一笑,道:
“缘来即可。”
吴长青愕然,旋即苦笑,正想要让圆慈直说,不要打机锋的时候,天地气机突然变化了下,王安风的身影出现在了少林寺中,然后大步而来。
“师父……”
………………
吕映波以手心所藏的一枚银针刺过茶盏中的茶汤,调动不多的内力,确认过了这一盏茶没有问题,才小口饮下,润了润嗓子。
这个过程中,一直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她并不信任刀狂。
而在刀狂之下,对于那两个曾在黑榜上闯出名头来的两个安息武者,则更是戒备。但是出乎她的预料,刀狂似乎当真不打算逼问她,一连数日都没有采取什么动作,可是这种行为反倒是让她心中越发好奇。
当下暗自推算时间,紫罡珠没有了她的护持和气机封闭,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控制不住内部的剧毒,往外倾泻出来,气机牵扯天地,形成异象,但是以她对于毒物的敏锐程度,却并没有察觉到这座城里有这种事发生的迹象。
难不成刀狂居然放心将紫罡珠这样的神兵雏形放在极远之外么?
还是说他也擅长类似的封气武学。
甚至于足够将一件神兵雏形的气机压制住?
若非如此,她连续呼唤,蕴养超过二十年的神兵为何没有半点的反应?
心中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升起,旋即又沉落,相较于对于自己境地的担心,疑惑之念反而更多些,正当她心念纷纷扰扰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来人故意令声音变大,倒是堂皇正大。
吕映波抬眸,果然看到仍旧是一身黑衣的刀狂推门进来。
女子当下收敛好奇,往后稍微靠了靠,维持着自己仅有的尊严,淡淡道:“终于决定要用刑讯的手段了吗?刀狂。”
王安风双眼平和,摇了摇头,道:
“某之前没有这个打算,之后也不会有。”
吕映波略有讥嘲道:
“既然这样,那刀狂你索性放我离开如何?”
王安风道:
“除去刑讯之外,自然还有其他的手段从你口中问出想要的东西。”
“某在三日之前就这样说过。”
吕映波听到这样的回答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道:
“那你现在来寻我是要做什么?”
“怎么?你三日前拿我没有办法,难道三日之后就有办法了吗?”
平淡的声音回答道:
“正是如此。”
吕映波微微一怔,剩下的话没有能够说出口。
因为王安风双手已经结成佛门狮子印,于口中低喝出一个古拙口音,与此同时,周身佛门气机震荡虚空,直指人心。
吕映波的思绪一时变慢,双瞳骤然收缩。
最后的清晰念头先是愕然,然后就是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三日时间,从无到有?
这种法门,他从哪里学来的?
王安风神色庄严。
禅宗绝学,法外别传,以心印心,不立文字。
一朝顿悟,立地成佛。
想要达到那样的程度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是初步入门却并非难事。
神兵对于任何武者都是绝对鲜明的记忆,加上吕映波并不是擅长心境的武者,心防薄弱,措不及防之下,第一次有很大可能性成功。
王安风手中印记再变,神色肃穆,口中再度发出佛门真言,吕映波心神震动,双眼神光涣散,逐渐一片茫然。
王安风双眼微闭,道了一声得罪,低喧佛号,气机鼓荡之下,四品武者才可能调动的自身灵韵震动,伴随初步入门的佛门他心通,直入眼前女子内心裂隙的深处。
当下只觉得一阵恍惚,仿佛从外界进入少林寺的失重感觉。
然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地一片漆黑,一幕幕的画面闪着光,仿佛流星一样从王安风的眼前划过,里面人影错乱,王安风心中明悟,知晓这便是眼前女子内心深处极为重要的记忆。
这些记忆的画面平素潜藏于心底,此刻在禅宗以心印心的特性之下引动,借助于四品武者才能够做到的灵韵接触,展现在了王安风眼前。
王安风第一次明白为什么四品就已经能够称之为柱国。
只是先前曾交过手的对手似乎并没有展现出这种特性。
看来和中三品武者动用异象一样,并不是人人都会的手段。
心念转处,复又想到大师父曾经说过,佛门还有一派,行走立地金刚的道路,和禅宗不同,却不知是什么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王安风眼前,那一道道画面流转速度越来越快,他不敢再分心他想,当下收摄自身念头,仿佛踏足在一条不断往后流淌的河流当中,不思不想,无他念,才能不被弹出去。
而在同时,双眼微睁,寻找有关于紫罡珠的画面。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的眼前突然微微一亮,一副破碎的流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里面是一间昏沉的屋子,一个巨大的木桶,升腾起了雾气,王安风看着有些眼熟,旋即就意识到木桶和他一直药浴所用的那个极为相似。
木桶前面是个姿容端丽的妇人,眉眼秀气,和吕映波有七分相似。
只是眼角眉梢处隐隐尖利刻薄,却比吕映波更甚三分,身上所穿衣物极为妍丽,以蓝色为主,颇多银饰,王安风认出这是大秦南蛮一地的打扮,旋即想到,吕映波和胡璇儿恐怕是南蛮出身,难怪擅长毒功。
正这样想着,视线陡然拉近。
在木桶当中,一个身形消瘦的小姑娘淹没在了漆黑的药水当中,双唇紧闭,眉心紧紧皱起,看去极为痛苦,王安风心中默念非礼勿视,双眼放空,旋即看到那秀丽妇人抬手摄取了一个八色缠丝袋,右手抓住微微一抖。
袋口打开,其中物件全部都倒入了木桶药水当中。
却并非是王安风所熟悉的各类补药,尽数都是些蜈蚣蟾蜍,且都不是寻常的种类,其中他甚至于看到了小儿拳头大小的紫色蜘蛛,复眼墨黑,令人眼花目眩,趴在了木桶中小女孩的背上,咬破皮肤。
王安风手掌微微一颤,本能弹出一道气机,将蜘蛛打落。
旋即暗道不好,这种意识中的存在根本经受不住他的气机震动,果然,这一道画面突然化作碎片,仿佛流星一般消失,潜伏到了吕映波心灵更深处。
王安风强行维持住自身不动如山的心境,任由‘河流’流动。
之后更有一幅幅画面流转,大多都是在一个极偏僻的村寨当中,所见到的不过一片狭窄天空,经历的事情,即便是王安风这样的旁观者都觉得痛苦,大多都是用天下剧毒之物练功,罕有宁静的时候。
有的时候,只是茫然看着天空就已经难得可贵。
所传承的武学和大秦及西域都不同。
大多都要倚靠毒物,先以自身鲜血和内力喂养毒物长大,然后再反哺自身,提高功力,渐渐使得自己的身体化作剧毒之物,甚至于到了最后,连天下至毒的毒虫都不愿意接近她。
王安风当下明白吕映波一身武功来源。
可是旋即却又有疑问,这样一个在南蛮长大的女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域?而在至今为止他所窥探到的画面当中,这个寨子与世隔绝,并没有和白虎堂接触的痕迹,她的娘亲对她毫无感情,却也只是为了让她传承武学。
她又如何会变成白虎堂的属下?
当下心中不解,暗叹自己还是操之过急,若是能在以心印心的手段上更进一步,就能够在‘河流’中往前迈步,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部分。
正在这个时候,王安风前面滑过一副画面。
天空一片漆黑,眼前尽数火光。
因为剧毒侵蚀了身体,使得身体无法继续生长,保持在十九岁模样的吕映波神色惊恐,仿佛已经彻底崩溃,双眼空洞,身上脸上沾满鲜血。
鲜血汇聚成了长衣,黑夜是眼睛,火焰舞动,化作了一张奇诡的面具。
一个看不清楚面容的男子站在吕映波的身后,牵起吕映波的手掌,王安风意识到了这个人就是真正的关键所在,当下凝神去看,想要看清楚后者的模样,正在这个时候,那个男人突然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他。
从并不存在的‘过去’。
透过虚幻的记忆,看向位于‘现在’,真实存在的他。
王安风瞳孔骤然收缩。
本能绷紧身躯,正欲中断以心印心的手段时候,那一副画面突然破碎重组,河流逆转,此岸彼岸,皆不得清净自在,先前曾经看到过的一幕幕再现,吕映波的少女时期,孩童时期。
她此生至此,最为难以忘却的东西都重新浮现出来。
每一副记忆当中都突然出现了那个面具,那个看不清楚脸的男人,或者一开始,以王安风这样正道四品的实力,本能将那个男人的面容忽略过去。
吕映波在呆呆看着天空享受难得的宁静,背后的男人抱着竹筐走过。
筐子里有草药和矿石,还有给孩子带回来的玩具。
其中倒扣着一张面具。
孩童从她的面前奔跑。
孩子的脸上带着面具。孩子们的后面,一个男人递给她糖水,看不清楚真容。
妇人给她的药桶里面增加毒虫,毒虫在黑色的药水中晃动。
涟漪化作面具……
这样超过他预料的一幕幕令王安风心脏不可遏制加速跳动,头皮发麻,旋即心中出现了一个猜测,一个没有道理,却极为强烈的预感。
那个男人是白虎堂的主人!
白虎堂堂主!
白虎堂虽然没有接触过吕映波的过去。
但是白虎堂堂主将自己‘印刻’在了吕映波的每一个重要的记忆当中,并非是改变记忆,而是相当于在未来,确立了‘他对于吕映波具有特殊意义’这样的结果,然后自然而然,改变了吕映波的‘过去’。
对于吕映波而言,那就是真实。
她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对于白虎堂堂主的熟悉。
这种手段令王安风感觉头皮发麻,正在这个时候,所有的画面,卖糖水的男人,黑夜中牵起吕映波的男子,抱着筐子走过的男人,突然动作一顿,然后整齐划一抬起头,看向了王安风。
双眼当中,黝黑一片。
正盘腿修习毒功的吕映波背后,有十八只复眼的嫩黄色之主震动绒毛。
每一只复眼当中倒映着本不应该存在于画面当中的王安风。
王安风头皮发麻,突然口中暴喝,双手结成无畏印,周身遍体,气机灵韵遮蔽,大放明光,意识之战,由不得半点马虎。
他从未想到,吕映波背后隐藏的东西居然如此匪夷所思。
这完全超过了他的戒备范畴,他想象过了所有的可能性,但是最多的还是一无所获,以及担心自己陷落在记忆中无法回归,但是眼前这一幕却已经彻底超过了他的世界观。
他所看到的画面,是以心印心,看到的吕映波的记忆。
而记忆中应当是虚幻的画面才对,每一幕都是过去的倒影,并非真实。
他的眼前已经没有了吕映波的过去。
因为吕映波这个功力强横直至四品,若非王安风天然克制她毒功,几乎所向睥睨的高手过去本就是虚无。
可虚无当中,却有真实。
黑衣的男子从吕映波的记忆和过去当中走来,面容仍旧看不真切,只是嘴角微笑,有少年人的纯粹澄澈,中年人的宽厚,长者的智慧和慈悲,然后用熟悉地仿佛街头巷语般的语调,温和道:
“小兄弟,我们是不是认识?”
是大凉村的街头俚语。而且隐隐透着种熟悉,似乎在某个懒散的午后,这个人曾用这样的语气,从自己的家门前走过。
王安风心中警铃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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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以大欺小(二合一)
禅宗佛心,自心中涤荡,将些许邪念照得遍体明亮。
王安风双眼清明,双手交错,结大光明印。
旋即口中低喝,身上的气机和灵韵就像是云雾一样连绵鼓荡,将其余念想排斥在外,眼前笼罩黑衣,一侧悬挂面具的男子不复先前的熟悉。
而在这个时候,王安风赫然发现,在自己察觉对方熟悉的时候,后者的手掌已经快要触碰到自己的额头。
一双手指修长,指甲却是血色。
王安风头皮发麻,猛然后退,此刻的他其实并不存在,只是意识的虚幻,意识上有真实存在的感觉,但是这不过是‘能够清晰意识到’的‘错觉’,具体而言,此刻的他更趋向于传说中灵魂的状态。
而眼前的则是‘吕映波记忆中’走出的男子。
就像是记忆中的吕映波做的一个梦一样。
记忆如梦,已是空虚,何况于梦中之梦,是为空中之空。
但是不知道为何,王安风心中却有极强的预感,这个状态的自己能够被触碰。而且一旦被碰到,后果绝不是他可以预料到的,极有可能会像是吕映波一样,被改变了过去的记忆,失去自我。
当下当下手中法印再变,口中低喝,双瞳之中,赤金莲花绽放。
佛门金刚狮子吼,调动自身灵韵,仿照雷霆低鸣。
佛音说法,声如雷震,诛邪不侵。
原本是狮子吼中驱除心魔的内修法门,此刻却起了极大的作用,王安风迅速后退,仿佛飞虹一般,飞快地后退,那一条代表着吕映波记忆和内心的河流顿了顿,旋即逆流而上。
一个个曾经看到过的光点朝着他的身后飞跃着消失。
心神之念,能够做到一瞬千里,王安风迅速察觉到自己可以解除和吕映波的灵韵解除,从心神幻象当中挣脱出来,当下凝神静念,双手法印松开,心中旋即微松。
终于能够摆脱那个从记忆画面中走出来的男子了。
旋即睁开双眼,依旧是那个在安息国中的屋子里,他的身前就是吕映波,这位过去曾经遭人篡改的高手神色一片茫然,面容清秀,不类活人,更像是没有生命的精致木偶。
直至此时,王安风才稍微呼出一口气来。
心中紧绷却仍旧持续,难以散去。
他修行武功至今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曾经和各种传承的武者接触过,但是从来没有见到这么奇诡的能力,这几乎已经不像是武学,最起码,和下三品以力横行,中三品引动天机截然不同。
白虎堂之主么?
王安风的心中念头涌动,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眉心微微一凉,微微一怔,旋即瞳孔一痛,几有流泪的感觉,修行之此所得的瞳术受到刺激,反倒是更进一步,眼前所见尽数发生变化。
周围的世界开始崩塌。
像是已经经历过了千万年悠久岁月,化作了细碎的沙砾。
一种粘稠如墨的黑暗旋即将那些垮塌崩碎的部分替代,浓重如夜,化作长衣,王安风抬眸,一个看不清楚面容的人站在自己三步之前。
背后是燃烧着的火焰,是看不到星辰和月色的天空。
天地之间,精神崩溃,满脸泪痕的吕映波呆呆站着,身上穿着的依旧还是少女时期在南蛮时的衣着,遍体蓝色,颇多银饰。
而一双手指轻轻触碰在王安风的眉心。
手指修长,指甲鲜红。
王安风只是看到周围景物的瞬间,心中便不可遏制浮现出一丝恐怖,明白了刚刚自己的所有挣扎,离开,全部都是虚幻的,虽然说真实存在于他的记忆当中,但是现实中似乎并没有发生。
反倒是因为突然的停止思考,失去先机,被对方接触了自己的眉心。
那看不清楚模样的男子抬手按他眉心,微笑道:
“你忘记了么?”
“我们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面了。”
王安风双瞳扩散,眼眸当中一阵茫然,仿佛褪去了本身的灵性,失去了自我,化作类似活人的木偶,口中呢喃:“见过面。”
男子微笑应允,道:
“对,你忘记了吗?”
“那个时候你哭的很伤心。”
“我还给了你一个点心。”
王安风呢喃:
“哭得很伤心……”
“点心。”
男子语气放柔,继续开口,已经满脸茫然的王安风双目突然恢复清明,仿佛出鞘利剑,猛然近前,越过了那男子一侧身位,右脚微抬,旋即猛地后踏,踩向男子后膝,右手抬起,化作龙爪模样,抓向男子咽喉。
如此变招,仿佛奇峰迭起,极为狠辣绝决。
但是以这样凌厉的攻势,却仿佛击中了空气,只是留下了凌厉的破空声,王安风猛地转身,看到那男子身子仿佛涟漪一样消失,然后重新凝实,旋即朝着后面飞速后退。
伴随着这一变化,周围的黑暗登时浮现流光。
化作了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
山上是青葱的树木,背着木柴的樵夫唱着跑调的号子,从山上走下来,山下已经有了炊烟,熟悉的乡音。
大凉村。
王安风的身躯倒映在这片真实得没有半点虚假的世界当中,仿佛倒退,修长的身躯重新变得矮小,眉眼重返稚嫩,神兵麒麟离去,穿着破旧拖沓的衣服,甚至于有隐隐纠缠的奇异气机潜藏他的皮肤之下。
内力瞬间消失。
和天地的联系就像是从来没有过。
再然后,源自于‘身体’的记忆占据了本能。
记忆中的王安风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双眼茫然,呢喃道:
“武功?”
“就算是武功,能有什么用处?能够让爹娘重新复活吗?”
瘦小的男孩满脸的泪水,心中有止不住的悲怆,不断浮现出来,来来往往的村民却只是叹息一声,直到一个身材高大,五官豪迈的男子终于看不下去了,凑上前来,腰间还挂着一把沾着血水的杀猪刀。
他蹲下身来,擦去了男孩的泪水。
从怀里把给自己儿子买的点心掰了一半,递给了失去父亲的男孩。
这一副画面凝固,旋即那青年屠夫逐渐化作了齑粉,一个黑衣男子从后面走上来,替代了屠夫的存在,转换了年少时候王安风心中最为重要却并非最重要的一个形象,满脸怜悯慈悲,将手中的点心递过去。
王安风接过了点心。
男子牵着他的手掌,微微一笑,而在这个时候,已经化作了孩童时候的王安风手腕处突然多出了一串佛珠。
旋即有低沉肃穆的喝声在男子的耳畔响起。
他眼中浮现出一丝愕然,低下头,看到了那眉眼稚嫩的少年突然双手结成金刚印,神色温和庄重,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
周围世界再度破碎。
身着黑衣的男子被排斥出了王安风的内心世界,王安风重新成长到青年,右手一张,澎湃的气机鼓荡而起,化作雷霆,游走虚空,不断破坏周围这个意识世界。
那黑衣男子意识到王安风的打算,却并未做出阻止。
庞大的气机已经将脆弱的意识世界震碎,现实中的王安风猛地后撤一步,面色苍白,只觉得周身气机涌动,隐隐刺痛不止,瞬息之间,已是受了轻伤。
但是无论如何挣脱了那种诡异的幻境。
王安风抬手暗压心口,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幕,心脏仍旧还在不断地加速跳动,如果不是少林禅宗武学守重心性,甚至于有不通晓佛法,无法修炼高深武功的要求,他刚刚就真的被篡改了记忆。
将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任意挪去,然后取而代之。
感动是真的,悲伤也是真的。
但是带给他这种种感受的却是虚假的。
这种手段,绝不仅仅是迷惑内心的邪祟手段。
王安风咬了咬牙,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了旁边传来响动声音,转头看过去,看到了吕映波满脸惊恐和崩溃,就像是整个人所相信的东西全都碎裂了一样,倒在地上,双手抱膝整个人缩成一团,躲在了墙角。
清瘦的身躯瑟瑟发抖,像是秋雨当中紧贴墙角的一片落叶。
一双眼睛死死看着王安风,双眼当中,满是恐怖,语无伦次。
“他来了,他来了……”
“是他,是他!”
王安风心中因为刚刚贸然刺探吕映波的内心而感觉到了歉意,闻言却只觉得一震冷意顺着脊背不断攀省,猛地转头。
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安安静静站在他的身旁,正微笑看着他。
记忆开始清晰,王安风的记忆告诉他,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看到了这个男子,但是却无意识掠过,他的大脑和意识将这个男子看作了如同空气一样的存在。
直到他意识到‘这个男人在旁边’这一事实之后。
这个男人的身形才变得清晰鲜明起来。
即便是以王安风的瞳力,仍旧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那脸上似乎有着少年者的纯粹,中年的沉稳,老年的温和,看不清的眸子里有纯粹的喜悦和好奇,赞许道:
“很厉害,能够以四品做到这一步。”
“你是经历了什么?”
抬起右手,触碰向王安风的眉心,王安风的身躯丝毫不能动弹,就像是这具身体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移动的资格,四品武者,动辄千里纵横,可是现在这种极不可思议的一幕却像是鸟儿飞行,生命呼吸,生死轮转一样,再自然不过。
王安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记忆中浮现出了另外一个画面,终于明白了这种有些熟悉的感觉来自何方
五年之前,倪夫子。
一言可为天下法。
……………………
顾倾寒正在给换来的马匹刷着毛发,先前属于王室的四匹上等骏马,已经通过暗中的渠道换成了作为草原上硬通货的黄金。
这换来的四匹马只不过是最寻常的那一类,只是比起驽马稍好。
只是可惜,原本价值千金的宝马,其实只是换回来不过六成的黄金。
顾倾寒有些不爽快地鼓囊两声,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仍旧保持动作,将马匹刷了干净,然后方才起身,收敛自身气机,踱步到门口,略有戒备,道:
“是谁?”
门外的是气度颇为过人的男子,穿着一身安息长剑的皮质衣服,挎着弯刀,脸上有风霜之色,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微笑道:
“在下伊乡,我是应了里面主人的命令而来的。”
“阁下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去询问一下,我在外面等着就可以。”
顾倾寒原本打算随意打发了外面这个人,听到这一番言语,反倒是有些惊疑不定,沉吟一二,没有象是原先打算的那样,直接驱逐,而是让那男人在外面等着,自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擦干了手掌,快步走到门前,道:
“公子,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你的客人……”
王安风整个人被武功远远凌驾于他之上的男子压制,身躯动弹不得,更不必说开口发出声音,但是自有他的声音开口,淡淡道:
“是他。”
“邀请他进来吧。”
顾倾寒心中好奇,不知道刀狂是什么时候传讯给了外面那个人。
但是刀狂既然开口,他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去说什么说法,当下也就只是怀揣着怎么刀狂手下人一个比一个多这种念头,走出院子,去打开了院门,放外面那个男子放了进来。
伊乡带着从容的神态微微点头道谢,然后将手中的东西交给顾倾寒,道:“是大人要我带来的东西。”
顾倾寒当下接过那个盒子。
而伊乡则笑眯眯地看向了屋子,他的心中其实并不如表面上这样冷静,因为某些原因,他其实可以追踪吕映波的踪迹,而今日他甚至于感受到了那位大人的气息,才主动过来,心中笃定。
嗯啊……果然,刀狂是有直接作用于武者心境的手段。
若是寻常人,那么自然可以知道许多隐秘。
但是那位大人却不同,早有预料,做出了对应的布置。
这种手段,反倒是令那位大人的布置提前苏醒过来。
他带着朝圣般的心态,整理了自身衣着。
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屋子里。
黑衣男子从容不迫,手指触碰向王安风眉心,王安风竭力控制身躯,在那手指碰到自己的时候,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外面男子神色登时微变,而顾倾寒亦是察觉到了不对。
屋子当中,王安风凭借气机震荡,强行控制了身躯一瞬,猛地调动神兵麒麟锁,凭借单纯的气机使得右手以惯性击打向前面的敌人。
右手仿佛打破了一层幻象,没有触碰到实体。
男子很客气地解释道:
“你不用白费苦功了。”
“此身本就只是虚幻,普天之下,能够不受我影响的不少。”
“但是想要碰触到我的,却是寥寥无几,都在天南海北……”
“呵,你可能化虚为实?”
他最后一句种有俯瞰的从容和立于高位的劝告。
但是却有人如此回答。
“可。”
男子的神色微微凝滞。
伴随着回答,一只手掌伸出,随意一抓,周围的世界突然变得暗淡下来,虚空中有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线密密麻麻浮现出来,那手掌抓住其中一根,然后,因为其本质是不存在之物,而本不可能被触摸到的男子手腕被轻易抓住。
男子嘴角微笑凝滞。
身穿灰衣的高大男人出现在他身前,清净自在气机流转,立足之处,有世界错乱之感,仿佛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流,我所立之处,即为清净,单手树立胸前,然后有平静的嗓音响起。
“阿弥陀佛。”
“施主,贫僧等‘你’许久了。”
掌心合握,声音平淡。
“请入寒舍一叙。”
三千缘法为线,汇聚为一。
短时间内,这一片天地间,所有因指向了唯一的果。
我观三千世界,如掌上观纹。
佛门金刚境断烦恼。
那虚幻男子身躯瞬间崩碎,然后圆慈也同时消失不见。
外面来访的男人趁着顾倾寒一时未能拿稳主意的时候,猛地撞开门。
心中却并没有背后那炸毛男子即将杀向自己的恐惧,只是憧憬。
即将面临传说的敬重和激动。
身躯甚至于都因之而微微颤抖。
他满怀期待,抬眸去看,因为视线的原因而产生错觉,看到王安风亲手抓住了不可能被人抓住的虚影,然后那比肩仙人,高深莫测的黑衣男人就像是被捏碎了泡沫一样,给直接捏碎,消失的干干净净。
然后,险些给人篡改了过去的王安风慢慢转过头来。
双眼一片冰冷。
男子脸上的微笑和崇敬顿时凝固。
ps:今日更新奉上…………
四千九百字。
啊,我发现没办法二百八十万字完结了,才刚刚推进到剧情后期,我高估自己的推剧情速度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招揽 (二合一)
黑衣男子眼前视界崩碎,然后等到他迅速判断了视野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屋子里面,甚至于不是他所熟悉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很陌生的一座山。
山前正是先前能够触碰到自己的那一个男子,那种超脱自在的玄妙气机已经潜藏,消失不见,看上去就像是个寻常不过的男子。身穿灰衣,高大魁梧,肌肉绷紧衣服,但是其本身具备的温和却令人忽略了那种扑面而来的力量感。
“阿弥陀佛。”
僧人抬手喧了一声佛号,神色沉静。
黑衣男子遭逢此变化,却毫不在意自身的处境,打量了周围的环境,似乎想到了什么,了然微笑道:“原来是隐秘修行的人物。”
“外面那个年轻人,是你的徒弟吗?”
“很不错。”
“你也很不错,能够触碰到我,你的境界很高罢?是多高?”
“距离那座天海有多远的距离?一层楼,还是两层楼?”
僧人不答,神色平和。
男子也不在意,随意坐在了一块青石上面,微笑道:
“不愿说的话,就算了。”
“你刚刚说你等我很久了,何解?”
圆慈喧了一声佛号,反手取出一物,却是一颗紫色的珠子,平平放在他的掌心,色泽纯粹,隐隐有无数流光在珠子内部流转,极为不凡,然后抬目看向那男子,平和道:
“施主可识得此物?”
男子扶额沉思,似在回想,十几息后,突地恍然,拍手笑道:
“识得识得,如何不识得?这个东西是我亲自从三千年前渊明派废墟之中取出来的,乃是一颗颇有趣味的珠子,三千年间,吸纳无数瘴气毒物,于狭窄天地之间自行碰撞,衍化诸多变化。”
“我见它生地好看,把玩在手中也欢喜,就是烫手,便转送给了属下。”
“是了,吕映波这孩子既然在你们手上,那么这东西自然在你手中了。”
此人言辞颇为爽快,也并未隐瞒,说话的时候不断左顾右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圆慈等他说完,道:
“既如此,施主可能告知贫僧,此物如何补完?”
男子看他一眼,摇头哂笑道:“你在想什么?”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万事也有例外,若阁下能与我同行,自然无妨。”
圆慈神色平淡,道:“施主行事过于偏颇,请恕贫僧不能苟同。”
男子沉吟,微笑道:
“那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考虑考虑?”
“我的话,对属下很好的。”
圆慈敛眸。
男子遗憾叹息,道:
“好罢好罢,看你的表情,是不肯答应下来了。”
“不过不用着急,慢慢来,时间很长久,为了表示诚意,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这颗珠子的事情,把它给我,我告诉你。”
“以你的武功,对付我这样的一个‘分灵’,应该不会担心什么罢?”
圆慈看了他数息,神色平淡从容,右手抬起向前微托,那一枚珠子微微泛起流光,自然朝着男子飞去,后者将这一枚珠子捏在手中,随意把玩,身具剧毒,自有灵性的珠子在他手中却只滴溜溜打转,颇为乖巧。
男子微笑道:
“这珠子叫做紫罡珠,但是并不是它原本的名字。”
“原本的名字是什么,我既不识得,便定然不重要,不是么?”
“不过,你可知道这珠子真正有趣的地方是什么吗?”
他拇指和食指捏住了珠子,呵了口气,淡淡道:
“我先前也曾经说过,这珠子所具备的毒性,是外界的瘴气被吞入其中,自行衍化,这珠子原本,并不具备毒这一特性,它所拥有的,应当是颠倒大小,于方寸之间,具备无穷大天地的手段。”
声音顿了顿,男子嘴角浮现一丝奇诡神色,轻声道:
“对。”
“就像是这个天地一样。”
他的声音微微顿了顿,然后自其身下,无穷尽的紫色流光渲染开来,像是有一滴极浓稠的紫色墨水,滴在了流动的河流源头,河水流淌,氤氲的紫色如同云雾,遍染天地。
几乎瞬间就将整个世界吞噬其中。
男子将珠子收好,看向圆慈,眯眼嘲讽道:“足下是不是以为,我会凭借这一颗珠子做些什么事情?在下虽有诸般不好处,却有一点足以称道,那便是绝不屑于说谎。”
“譬如说,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告诉你,如何补完这珠子。”
“因为这一类天生地养之物,除去千载悠悠时光流逝的天地伟力,再没有办法让它自然衍化天地了。”
“所以我应当感谢你。”
“若非是你,我此生也无法想象到,普天之下,竟然当真有能够自我衍化一个世界的神兵。”
“现在,这东西是我的了。”
“当然,与阁下所说的话,也没有半点的虚假。”
“若是你愿意的话,嗯?”
男子神色微微一怔,旋即笑出声来,道:“原来这里不止阁下一人啊,这么多,一,二,三,连着阁下一共四位,虽然有两位弱些,但也无妨,天下之大,足堪位列人杰,四位若是愿意,在下白虎堂中有足够位置留下。”
“唔,那便位列四大护法,只在在下之下,如何?”
他从青石上面站起,负手而立,背后衣摆微微拂动。
“要不然的话,就请留在这珠子里吧。”
“二选一,很公平。”
……………………
安息果的屋子里面,王安风面前。
伊乡只呆滞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然后便已经神色大变,长久以来,历经百战得到的本能直觉已经操控着他的身体,猛地朝着后面退去,身法之快,在中三品中也达到了相当程度的水准,与此同时,右手抬起,直接弹出一柄短柄薄刃的飞刀。
飞刀破空,带着幽幽寒意,直接射向了顾倾寒。
气机纠缠,化作一条腾龙,咬合飞刀。
龙吟之声顿时乍起。
顾倾寒本身擅长刺杀和身法,正面碰撞并非强项,不得已当下虚晃一招,往后飘飞,将那凌厉的攻势避开,却也因此延误些许时间,只转眼之间,伊乡已逃遁在了数十丈之外,彻底施展开身法,仿佛飘鸿,难以测度。
顾倾寒嘴角狞笑,踏前一步,紧紧追赶。
伊乡的心中一片冰冷,眼前那黑衣男子崩碎的一幕不断地重演。
每一次回想,都会令心往更冰冷的地方微微下沉,种种杂念根本控制不住,不断地从内心深处浮现出来,化作恐惧,他绝不敢相信会出现这种事情,巨大的冲击让他的思绪都有些崩溃和混乱。
大人他一定还有其他的打算。
只是我未曾看破而已。
他咬了咬牙,不断安慰自己。
背后传来冷意。
伊乡腾空疾驰的速度迟滞了些,微微侧眸后看,被他甩开的顾倾寒正以极为明显的速度追赶上来,后者俊秀的脸庞带激怒,复又几息,已经和伊乡并肩,扭过头来,一双眼珠子里面像是着了火,满脸狞笑道:
“跑挺快啊。”
“孙贼。”
话音未落,旋即双手猛地击出,如同雷霆天降,以断魂手的身份,居然舍去了暗杀技巧,转而用出平素潜藏不用,刚猛霸道的掌法,可见他心中激怒的程度。
伊乡双手交叠,气机如针暗藏。
却被一掌劈裂所有气机银针,喉头一甜,朝着后面飞跌出去,神色阴沉。
情报失误……
断魂手的实力远远不止六品杀手!
院落当中,生哲瀚趋步走到了王安风前面,神色恭敬,道:
“公子……”
王安风没有回答,慢慢呼出一口气来,右手放下,心中之惊已经非常,刚刚如果不是有师父出手,以他的武功,早已经陷入绝境当中,被人肆意篡改了自己的过去而丝毫没有办法察觉。
心中自然有怒意,却也因此生出许多谨慎之心,不由得反思己身。
抬眸看到空中追逐交手的顾倾寒和那名男子,两人都是身法奇快的中三品高手,此刻近身厮杀,拳掌交错时候,气机震荡如同雷鸣。
城中百姓听到了这样的动静,各自出门往声音传出的方向打探,却因为眼力和反应速度的问题,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春日惊雷一道一道地响起,却只闻雷声,不见雷霆。
王安风眼瞳之中,清冷流光绽放,将快速移动交手的两人捕捉。
那名男子武功不低,但是心境似乎被破,交手之时,隐隐已经失去章法,被顾倾寒死死纠缠,不得离去。
王安风没有心思去细想伊乡的心境出了什么问题,便打算将其擒拿。
否则以现在的局势,无法预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当下反手去拔刀,在抬手的瞬间,眼前却又浮现出了大师父出手时候的异象,动作微微一顿,然后五指微张,福至心灵一般,朝着前面轻轻一抓。
生哲瀚只觉得眼前天地一暗,然后一根似乎没有重量的淡金色线条出现在了屋子当中,飘荡无所依,旋即王安风五指微张,笼向了这一根金线。
天空之中,伊乡暗骂一声。
对手的难缠程度,比起资料当中记载的断魂手上升了起码一个档次。
而且下面还有那样一个凶名远播的凶人。
伊乡似乎感觉到了刀狂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再不迟疑,口中低喝出声,旋即神色郑重肃穆,双手结印,气质隐隐飘渺,圣洁污秽共存一身,令人直欲发狂。
顾倾寒的动作不由得一滞,双眼浮现些微茫然之色。
伊乡气机朝内坍缩数次,旋即迅猛爆发,直接抵达了四品境,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在了奇经八脉当中,带来一种错觉,在这种澎湃的力量感之下,就算是方才心中滋生的恐惧,也不自觉变得黯淡下去。
伊乡握了握拳,看了一眼暂时意识陷入茫然的顾倾寒。
心中有些许遗憾,却还是极果断地转头离去,正因方才被顾倾寒死死压制,此刻气机暴涨,心境不稳之下,诸多杂念魔念,纷纷扰扰浮现,许多被压制在了内心心底,也有部分不做处理,任由其如云雾聚散。
此次事情之大,远在吕映波被擒拿之事上。
须得要快些汇报。
断魂手?黑榜第十一位?
不过是安息小门小户出来的武者,见识浅薄,武功低微,也只有些许蛮力,值得称道,除此之外,不过是蛮夷之人。
居然毫无武者尊严,潜伏于刀狂这样一鲁莽之辈手下。
呵……
便在此刻,王安风终于尝试抓住了那一根仿佛没有重量的丝线。
双瞳之中,澄澈佛光流转。
虽极为稚嫩,甚至于连触碰到都算是极为勉强,但是流转于此的自在清净,却与方才的浩大佛光一般无二。
以金刚智慧,断尽烦恼。
佛门金刚果位断烦恼。
关于伊乡所有的因被逆转,接下了唯一的果。
在这一瞬间后的下一个弹指。
无论伊乡做出何等的行为,都会导致一个结果。
伊乡心中的志得意满尚未消失,心念此起彼伏,充斥着对于方才压制自己对手的鄙夷,充斥着死里逃生的庆幸,和这两种情绪涌动时才能够勉强忘记的恐怖。
在下一个瞬间,视线陡然更迭。
从一望无际的辽阔天空大地,变成了狭窄的院落。
成了以粘土和黄色巨石建造成的朴素屋子。
在他的前面,那一袭黑衣神色冰冷淡漠,衣摆抖动,占据全部的视线。
然后一个手掌就轻描淡写按在了他的脑壳上,就仿佛他不惜消耗自身根基,使用了禁术,施展出堪比四品巅峰的速度,就是为了把自己的脑袋送在刀狂的手掌下头。
伊乡的身躯骤然僵硬。
王安风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几乎要站不稳当,他的气机庞大程度,倾尽全力,一刀足以劈斩出百余里天象变化,但是此刻,这样庞大的气机仿佛已经尽数耗尽。
抓住那一根微弱金线的消耗,比得上三百里大雪倾城。
此刻只能够维持着最低微的消耗,脑海本能的思考,自己现在已经到了极限,而顾倾寒两人碍于缺少最顶尖武功的传承,很难克制住这个出身白虎堂的武者。
当下神色冷淡,右手五指扣在那男子的头顶。
伊乡心下一寒,本能低喝道:
“等一下,我知道一个秘密。”
“只要你不杀我……”
王安风内力运转,将其全部封锁,旋即以气机遮掩周围,营造异象,同时勾勒手腕佛珠,伊乡口中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在顾倾寒和生哲瀚眼前消失不见。
顾倾寒的笑容微微凝固。
王安风抬手按揉眉心,淡淡道:
“今日没有人来过。”
“出去罢!”
生哲瀚和顾倾寒对视一眼,僵硬转身出去,等到背后的木门关上之后,顾倾寒摸了摸自己的头皮,悠悠然叹息一声,道:
“死得连灰也不剩下了。”
“我就说,投降就得要快,只要投降地够快,他就砍不死我。”
生哲瀚第一次表示赞同。
“一看就不是安息人。”
ps:今日更新奉上…………
明天会进行重启,本卷第二百零七章,刀狂的消失,就是安风与众人鏖战,离开王城的那一章。
会重新写一遍。
那一章写得实在是太烂太毁了。
明天可能会只有一更了。
到时候会告诉大家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下绝世当有我!(1/2)
伊乡心中剧烈的恐惧达到了极限,但是复又一息之后,他却发现,自己仍旧还或者,没有被刀狂掌心当中迸出的劲气直接搅碎,面色顿时间煞白,整个人几乎站不稳,直接倒退一步,坐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他才回了神儿,左右看了看,发现这完全不像是安息的地貌,琼山叠翠,鸟鸣如乐,安息绝没有这样的景致,倒像是在大秦内地,在这个时候,西域安息一带还颇为寒冷,只是略有春意而已。
这里却似乎已经要进入夏天了一样。
他满脸茫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刀狂那一下,难道是将自己直接转移到了大秦的内部不成?
若是这样的话,手段也太过于恐怖了。
一掌之内,瞬息万里。
这已经是唯独宗师之上的境界才可能做到的事情。
还是说刀狂那一掌确确实实将自己打晕了过去,而且是一连晕了起码半个月的时间?然后在这段时间当中,将自己从安息国的南部,转移到了大秦内地当中?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伊乡心中大为笃定,却又不知道费这么大的功夫,所图的是什么,神色霎时间阴晴不定,环顾周围,看到了东面山上有诸多建筑,颇为壮丽,其上应当有人,略作沉吟,当下有了想法。
不管如何,先找人打探一下,这里究竟是在那里吧。
当下腾身而起,踏空御风,因心境阴沉,隐隐暴虐,看到前面不远处,正好有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躺在青石上面,神色从容,嘴角咬着一个柳枝,枝上有嫩芽,双眼微眯,眉目懒散,当下落在其身旁,道:
“那人,这里是何处地界?!”
半躺在石头上的青年并不答话。
“我问你话,你是聋了吗?!”
伊乡心中隐隐怒气,往前两步,抬手一抓,想要将其抓起,五指微微开合,已经是用出了一门上乘武功,似虚似实,笼罩一方天地,旋即握合,便是天地收缩。
西域绝学之一,覆天掌。
掌法握紧,因为先前恐惧残余,反倒助长怒气,因而此刻出手并无半点留手。
手掌就直接从那个青年的身上穿了过去。
伊乡脸上的神色瞬间凝固。
青年的身体明明极为真实,但是这个时候就突然间消失不见,伊乡心跳漏跳一拍,茫然四顾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那山顶之上,一袭黑衣傲然挺立,正是先前自以为已经被害的那位大人。
当下心中喜悦尤甚,甚至于压下了不安和恐惧,腾起身法,朝着那一处山顶而去。
………………
少室山山顶之上。
鸿落羽的身子有一瞬间的模糊,然后看着那神色从容,抬眸微笑的黑衣男子,指了指自己,咧嘴笑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跟着你出去,我是说,当你的属下?”
“是这个意思吗?”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从容,甚至于颇诚恳,道:
“然也。”
“以先生之手段,虽限于大宗师一线之下,但是天下之大,也堪为强手,以在下愚见,天下习武者,速度在先生之上者,寥寥无几。”
“先生若愿意出山,在下扫榻以待。”
“不知道先生的意思如何?”
鸿落羽点了点头,客气微笑:
“干你妹。”
旁边古道人咳嗽一声,往左边默默跨出一步,微微抬眸,装出并不熟悉鸿落羽的模样,吴长青抚须动作微微一顿,在这个时候,慈眉善目,记性不大好的老神医终于想到了鸿落羽成名江湖的另外一个原因。
正当他以为前面那白虎堂堂主必然暴怒的时候,黑衣男子微微一笑,道:“可以。”
“那我便称呼先生一声妹夫了。”
“只是不知道,在下有三个妹妹,阁下喜欢哪一个?还是说打算大被同眠?若是不够,在下还可以去多认下几个妹子,天下之大,大秦金帐,西域三十六国,美女诸多,妹夫你喜欢谁,为兄便去认下谁当妹妹怎么样?”
鸿落羽:“…………”
吴长青终究老迈持重,咳嗽两声,遏制住了鸿落羽的开口,淡淡道:
“勿要玩笑。”
黑衣男子笑道:
“是你先开玩笑的。”
“当然,在下从不说假话,这位鸿落羽先生,你就是要西域哪一个国家的王妃,我也可以认她为妹子。”
鸿落羽笑道:
“你这个面子就这么大?”
“一国之妃,说抢就抢?”
黑衣男子眸光幽深,微笑道:
“这简单,不同意的人只要杀干尽了就可以。”
“我亲自为先生提亲,她若是同意,我就带她走,她若不同意,我便杀了她满门,再带她走。”
鸿落羽眯了眯眼睛,道:
“果然还是看你不顺眼。”
黑衣男子微笑道:“我却是越来越中意先生了。”
鸿落羽嘿然笑了一下,掰了下手腕,清脆声音中,往前一步,淡淡道:
“和尚,道士,这一局我先上。”
然后看向那黑衣男子,双眼清澈,笑道:
“倒是要让你看看,我这所谓的‘稍弱’,是不是真的‘稍弱’了。”
“药罐子,我替你上,你有什么手段,便使出来吧。”
“药王谷,不应该只是会给人疗伤吧?”
鸿落羽歪了下头,吴长青轻轻笑了一声,左手抚须。
然后和右手袖口张扬,猛然一震,口中曼声低吟:
“我悬天地针。”
凝气为针,天地骤然一暗,旋即气针尽数没入了鸿落羽的身躯之上,伴随清脆的骨骼鸣响,鸿落羽的身躯隐隐胀大了一圈,旋即复又归于正常,整个人的气机却在稳步上升。
黑衣男子神色凝重。
“凝气为针。”
“以天地为大补?”
鸿落羽往前一步,右手微抬。
气机迸发。
鬓角黑发微微扬起,神偷嘴角微挑,微笑道:
“喂,你可见到过,飞鸿落羽无影的速度?”
“落羽无影?”
伊乡方才腾空而起,到了山顶,就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还没有从见到那黑衣男子的欣喜当中回过神来。
然后他便听到了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像是天际闷雷,滚滚掠过,甚至于让他双耳有些刺痛,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猛地转头看向那个方向,瞳孔骤然收缩,额角冷汗。
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从那一侧涌出。
他从未曾见到过那样剧烈的气劲,只是单纯高速移动的劲气,就足以将名剑一级的武备直接撕碎,强悍的压迫压制了他的呼吸,黑衣男子飘然往前,替他挡住了部分纷杂爆发的气劲,才幸免于难,没有在瞬间被碾碎。
然后在他的瞳孔之中,瞬间倒映出了密密麻麻的虚影。
全部都是方才那个懒散的青年。
只是此刻却并非是靠在白色大石上打盹一般,反倒是气势凌厉。
或者弹指,或者出拳,或者长剑嘶鸣,或者横刀。
伊乡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他再不济也是五品上乘的武者,而且极为擅长身法,眼力自然非凡,这一瞬间出现的人数只是瞬间就被他判断出来。
三千人?!
常理而言,那里根本不可能容纳得下三千人,但是就是这样毫不讲理地出现了,而且,以他的判断能力,或者说,对于他这样擅长轻功身法的五品武者而言,那三千人,全部都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虚幻,不是残影,最起码,在他的感知当中,不是。
所以,对他而言那就是真实。
每一个人都施展出一门上乘武功。
每一种上乘武功都涉及到了‘法’的境界。
虽然很稚嫩。
甚至于只是刚刚涉猎。
但是,这些招式却有一个致命的威胁,那就是这些招式,是同时出手,而且几乎无一重复!
无一重复!
一息三千法!
苦求触及一法而不可的伊乡整个人心境震荡,几乎不可遏制,出现裂缝。
天下怎可能有如此天赋者?!
这就几乎相当于,有三千名接触到宗师门槛的四品高手,在同一时间,以最为完美的状态合击。
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人。
吴长青的神色微微变了,看向旁边同样神色微微变化的古道人,呢喃道:“落羽先前,可有这种本事?”
古道人神色微凝,看了一眼高大的僧人,摇了摇头,然后闭目轻叹道:
“不曾。”
“他本应该只是瞬息千里,所会的武功尽数只是精通而已……”
“最起码,过去的他是这样。”
空气中一缕无法以言语说出来的涟漪扩散开来。
三千人同一时间出手。
某种错乱感几乎令人以为时间出现了凝固。
天地被剧烈震荡的气机强行开辟出了一个隔绝的空间,然后剑气刀芒,在这样狭窄的空间不断地纵横切割。然后所有的力量都以堪称完美的方式,击打在了一个‘点’。
因为是同一个人,同一个气机,同样的手段。
所以三千击不断垒叠,强行突破了原本的壁垒,硬生生达到了更高的程度,这并非是本体实力的真实境界,而是技巧的巅峰,速度的极限。
当速度抵达极限的时候,在那一瞬间产生的质变。
并非儒门天地法,也不是禅宗因果,或者道门阴阳,因为从最根本的性质上去划分,这并非悟道,悟道是以天地为根本,这并非是悟。
而是以纯粹的速度和登峰造极的极限,追到了天地之法。
在这一瞬间,虽只有这一瞬间。
纯粹以此身桀骜,以此身千锤百炼的技艺,升华为天地法。
飞鸿无影。
白虎堂堂主的身躯瞬间被粉碎。
而青年的身影重新倒影在了伊乡的双瞳,负手而立,青衫衣摆微震。
神色淡漠。
飞鸿无影。
弱水皆沉。
伊乡的呼吸凝滞。
ps:今日更新奉上,说好要有重启,看来还需要一两天。
因为那一章恐怕要重新写一次,字数有点多,为了不耽误今天的更新,只好分成两天将那一章重启。
第二百一十四章 拖延时间(2/2)
一袭青衫,负手而立,神色淡漠。
独立天地间,微风洒兰雪。
背后是青山千重,天地辽阔。
浩渺无限的气息,令伊乡整个人从内心最深的地方,失去了继续出手的勇气,甚至于连带着恐惧也消失不见。
他如何还能够出手?
自习武以来,一直的目标,所眺望的极限,已然尽数在此了。
作为一名以身法为自己最得意技艺的武者,当真看到了武者速度的极限,所受到的震撼,足以推翻他过去全部的自傲
天赋不够没有关系,悟性不够没有关系。
极限的速度,足以升华为不逊色任何大宗师的手段。
伊乡双目茫然,眼前似乎还残余着刚才一瞬间的惊艳。
朝闻道,夕死可矣。
但是这种大宗师气度,却并没有持续了太长的时间。
伊乡看到了那青年脸上的苍白,那青年眨了眨眼睛,气度陡然又是一变,苍白,却仍旧有些许不着调,却已经毫无宗师气派,转身蓄势一息,伴随咳儿呸的一声,毫不客气吐了口唾沫,骂道:
“那里来的憨货,脑壳儿被驴子踢了吧?”
“当年的武林盟主都没有敢说出那种屁话!”
“四大护法?”
“我呸!”
“这种一听就摆明了会给人推千百遍死得惨兮兮的名头,你也好意思提出来?!我可去你姥姥的!我谢谢您看得起我,我谢您往上十八辈祖宗,奶奶的个皮的,什么玩意儿?”
身后一个老者摇头,温和道:
“落羽勿要妄动气机。”
鸿落羽揉了揉手腕,即便是在这个世界,施展出这种招数,机关手臂也承受不住极限的速度压迫,崩裂出裂缝,但是他却毫不在意,咧嘴一笑,大有酣畅淋漓的豪气,重重一拍吴长青的肩膀,笑道:
“怕什么?”
“不是还有你那什么‘仙人渡厄’吗?”
“老药罐子干得不错。”
吴长青抚须微笑。
“你如此精神便是最好了。”
“今日加一份巴豆如何?”
鸿落羽笑容凝固。
屈指微弹,凝气为阵,仙人渡厄,气针落入鸿落羽周身穴道,自成一循环,鸿落羽本身气机止住了消退,若非是因为手臂上裂缝仍旧还在不断地蔓延,就仿佛施展如此绝艺,竟丝毫无损。
虚空当中,一袭黑衣咳嗽两声,重新现出身来。
虽是灵韵之躯,却也看出淡薄了几分,眉宇之中并无怒气,反倒是震动要更多些,呢喃叹息道:
“原来如此,一瞬三千击,一击三千法,偏执的极限,确实可怕。”
“你原先的身体应当支撑不住这种招数。”
“但若是有那位老先生在的话,他居然可以弥补你的体魄不足。”
鸿落羽嗤笑两声,想要出手,却感觉到经脉中刺痛,只得作罢。
白虎堂堂主看向吴长青,心中震动实则更大,叹道:
“凝气为针,以天地为大补,这种医术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自古学医皆困顿于四品,不能入宗师,若要入宗师,非得要以毒术辅助,未曾想到,纯粹医术,居然能达到如此境界。”
“先前说两位稍弱,是在下之错。”
鸿落羽眯了眯眼,道:“你能够吃得下这一招……”
白虎堂堂主抬起头,拂过长袖,平静道:
“若非虚灵之身,早已经破碎。”
“但若是全盛之姿……”
“阁下武功虽强横,只是三千击的话,在下还是接得住的。”
鸿落羽眼眸微敛,淡淡道:
“只是接得住现在的而已。”
白虎堂堂主听出了潜在的不服,却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多费口舌争论,笑道:“是真是假,到时候一试便知,不过可惜,这件宝物,已经要纳入在下的掌握当中了,以阁下的速度,也无法挣脱这一方天地罢?”
“考虑地如何了?”
他微微一笑,右手微张。
整个世界突然便泛起了淡而不详的紫色,不断氤氲,占据了天空,天地之间,生出了种种变化,伊乡心中大为安定,虽不知道大人做了什么,但是心中明悟,自身应该无碍。
白虎堂堂主却看到了那最强的高大男子丝毫不为所动。
而先前施展出了一瞬三千击这样不讲道理速度的男子却嗤笑出声,神色惫懒而从容,双手一摊,道:
“你说……你快要将这个世界收服了?”
白虎堂堂主微笑道:
“然也。”
鸿落羽道:“你刚刚是在拖延时间罢?”
“不必否认,你的胆量很大,硬接我一招。”
“方才故意不出手,也是为了炼化此界?胆量很大。”
白虎堂堂主拂袖微笑道:“不错。”
“落羽你的速度很快,但是力量终究不足。”
“方才一招,此身虽然受损,所幸不至于崩碎。”
他看向平和的僧人,转口道:
“不过,若是这位阁下能够施展出你的那一招,天下除去昆仑山上那一位,怕是无人接得下,青锋解那位剑心不染尘埃,可是一剑最多破去两千招,大秦离弃道,若有镇岳在手,统兵马十万,接得住千招以上。”
“天下第一庄庄主,则能至少破去一千招。”
“空道人李玄一,若在空境,则可不战而胜;若在无空之境,则可一剑破碎三千法,只可惜,他已经二十年不出世。”
白虎堂堂主点评天下高手,鸿落羽却不知为何想到了圆慈肩扛巨峰,大步而来,因为过去的某种记忆,心中止不住一阵恶寒。
三千法?
三千座山?!
一息?
纵然知道这事决不可能发生,鸿落羽仍旧下意识觉得头皮发麻。
佛门擅因果,若是更进一步,颠因为果。
一息三千法。
诸法般若。
那如果圆慈真的做到这一步,么结果就是,三千座山就会在一瞬间从天下各处挪移到那人的脑壳上,就算是他的速度,被某个和尚抓住因果,也会很惨。
就算他速度再快,那和尚只要先认定他被某座山压在下面为果,再继续逆着推出对应的因。
他再以最快的速度跑。
那么结果很有可能会有一座不知道有多重的山,甚或有可能是泰山或者华山之类,以每息五百丈,或者每个时辰超过五千里的速度,化作一团火球,再以山顶上最锋利的那一块石头作为撞角,撞在他的某个穴道上。
然后把他死死压在下面。
贫僧说要砸你天池穴,就不会砸偏到肩井穴。
阿弥陀佛。
鸿落羽嘴角微抽,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心中升起庆幸。
还好和尚还没有到这个境界。
不,自古以来根本无人抵达这个境界……
包括因果。
不知为何,他突然怔了怔,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因果境界,已经是他们那个时代,无人得以触及的境界,包括他方才做到的,原来不知不觉当中,来到此界如此之久,他们已经各自超越了各自原本的故事。
鸿落羽神色温和下去,退去桀骜不驯。
不过啊,有些事情,就算是境界再高,也是放不下的。
放不下也好,
放不下最好。
如果我也忘记你,你就真的消失了啊……
我绝不会忘记你。
他右手轻轻放在心口上,闭了闭眼,道:
“白虎,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
白虎堂堂主微怔,微笑道:
“是这位道长吗?”
鸿落羽嘴角微微挑起,摇了摇头,道:
“不。”
“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假正经的死牛鼻子,但是相比起那个人来说,他简直就是道门大德,仙人转世,正经地不能够再正经。”
“那个人性子很糟糕,太糟糕,自我认识他以来,从未见到比他更糟糕的家伙,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着别人尽心尽力,费尽心思,一点一点谋划自己的打算,然后等到马上成功的时候,等到心中的欢喜最开心的时候……”
“对了,在他的眼里,一个谋划者,最欣喜的时候,不是谋划成功。”
“成功之后不过只是疲惫。”
“心中欣喜最甚的时候,是即将成功,未曾成功的时候,那个时候,心中喜悦最为纯粹而高昂,而他最喜欢的,就是在这个时候,一脚把对方的心血踩烂掉,轻描淡写踩在脚下。”
“没有嘲讽,只有无视。”
“正如你的一切不过是随意可以践踏的东西一样。”
鸿落羽伸出右手。
手心中一颗紫色的珠子莹然如玉,正轻轻转动着。
白虎堂堂主瞳孔微缩,此刻才发现,紫罡珠居然消失不见。
什么时候?!
是刚刚?!
他想到了刚刚那堪称武者技艺和身法极限的‘法’,神色微微变化,脸上从容的微笑微微凝固,不同于被圆慈碰触,以及刚刚鸿落羽震撼的出手,这个时候他终于第一次感觉到了局势失去了掌握。
鸿落羽看着白虎堂堂主,淡淡道:
“你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吗?”
“比方说,现在。”
仿佛时间的倒流,扩散到了天地边缘的紫色瞬间凝固。
旋即溃散,消失不见。
鸿落羽双手微摊,微笑道:
“抱歉。”
“这一刻,先手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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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字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本座素来不喜逼迫(1/1)
白虎堂堂主微微抬眸。
天空中最后一丝丝的紫色流光蜿蜒绵延,然后消失不见,仿佛从不曾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这代表着他对于这颗珠子所尝试的侵染彻底失败,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能够留下来。
白虎堂堂主嘴角始终挂着的一丝微笑终于也消失了。
微微抿了抿唇,双眼幽深,似乎有风暴在其中酝酿。
确实,在最后即将成功的时候,被彻底否决了自己的计划和打算,即便是他,也难以无视,古井无波的心境当中仍旧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隐隐怒火升腾。
鸿落羽翻手收起了紫罡珠,微笑道:
“笑啊,你倒是笑啊?”
“怎么不笑了?”
“哦对,笑不出来了对吧?”
“你笑不出来的话,那要不要我笑给你听啊,哈哈哈哈……”
白虎堂堂主双眼中的怒气终于肉眼可见,冷哼一声。
身躯化作虚幻之影,瞬间出现在了鸿落羽的身前,虚魂之影化作锁链自周围天地间迸射而出,伴随锁链摩擦碰撞的鸣啸之声,瞬间将鸿落羽的四肢困锁。
这一招出手毫无踪迹,令人无法防备。
原本以鸿落羽身手,足以在这锁链出现到碰触到他的过程中瞬间躲避,但是他刚刚爆发极限,施展出了一瞬三千,流光如电的身法,此刻身躯刺痛,速度自然受到影响,未能及时做出反应,被锁链困住。
锁链鸣啸,骤然绷紧,将鸿落羽身躯拉直。
白虎堂堂主已经出现在他身前,左手倒负身后,右手五指微屈,朝着鸿落羽咽喉处撕扯而去,双眼淡漠,毫无半点感情波动。就仿佛他刚刚对于鸿落羽的招揽和看好全不存在一般。
吴长青虽然就在旁边,但是以老者的反应速度,却完全来不及防备。
但是下一刻,白虎堂堂主的右手就被击地狠狠扬起,魂魄之躯,居然被搅碎右手,面容微愕,猛然抬头去看。
剑气纵横。
将他这含怒杀招拦下的东西倒旋飞出,被一人轻描淡写握在手中。
旋即啪地一声展开,玉骨折扇,其上有千山万水,十万里山河,折扇微扇,遮掩半张面容,玉冠束发,青衫羽衣,唯独一双眸子淡漠。
懒散靠躺在竹椅之上。
一袭青衫,闲看三万里红尘。
只一敛眸,便有剑气锋芒,纵横交错,自山顶之上,冲天而起。
白虎堂堂主瞳孔骤然收缩,在这一刻,他清晰感受到了那种冰冷锐利的杀气,仿佛即便是他这样的影子,也可以被一剑斩落眉心,心神不由得震动。
究竟是谁?!
大秦之中,并无这样人物。
那一袭青衫的文士手中把玩一颗紫色玉珠,淡淡道:“花费了这么多的功夫,才知道了这珠子该怎么补完,圆慈,你究竟如何想的?”
僧人不答。
白虎堂堂主压制了心中震动,微笑道:“这可是怪不得大师的,这紫罡珠和其余的神兵不一样,没有办法以天才地宝,或者灵韵气机补完,除非时光桑海,否则,不过只是一件颇为有趣新奇的玩物罢了。”
文士淡淡看向白虎堂堂主,道:
“补不完?”
后者直视他双眼,亦是从容微笑,道:
“自然。”
旋即便听到了一声嗤笑,那文士手中折扇合起,轻拍掌心,神色冷淡,紫罡珠悬在空中,微微旋转,然后在众人注视之下,原先通体透紫色,微微旋转,有诸般纹路流转的紫罡珠停滞在虚空当中。
然后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去了紫色,变成了晶莹剔透。
再又一息,紫罡珠上浮现出浩大纯粹的气机,其上有诸般透彻纹路不断流转,仿佛蕴含有种种道理,仔细去看,却又令人头晕眼花,心神涣散,自天旋转三千转,轻轻落入了文士掌心当中。
白虎堂堂主脸上的微笑凝滞,双瞳微微收缩。
青衫文士懒散起身,将那珠子轻轻放在桌上,拂袖负手,一双清俊的眸子朝下看着白虎堂堂主,淡淡道:
“你做不到,只是因为你弱而已。”
“不要找其他借口。”
“废物。”
伊乡倒抽口冷气,说不出话。
白虎堂堂主眯了眯眼睛,道:
“阁下好手段。”
旋即看过少林寺诸人,沉默了下,坦然一笑,道:
“看来这一次倒是在下太过于小觑诸位了,此次败在诸位的手下,却是应该,下此若还有机会见面,当要一一向诸位好好请教才是。”
“告辞。”
旋即一手搭在旁边伊乡的肩膀上,身形渐渐转于虚幻。
青衫文士双眸讥讽,淡淡道:
“本座说让你走了吗?”
“……??!”
已经开始尝试强行离开此方小天地的白虎堂堂主神色微愕,没有半点的商量余地,身子再度被天地排斥出来,落在地上,若非本身乃是虚幻,恐怕非要踉跄两步才能够稳住身子。
似乎不敢置信,左右环顾一周,才意识到发生的事情。
双眼微敛,道:
“这位口气很大的书生,这样客气,在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让我走,那也无妨,在下就在这里带着陪着几位先生喝茶就是,平时还能够看看诸位先生的武功绝艺,等到本体循着气机感应寻来的时候,诸位觉得,还能够在我本尊手下,扛得住多少招?”
古道人看着有恃无恐的白虎堂堂主,眉头微微皱起。
鸿落羽看向道人,道:
“这家伙说的是真的?”
古道人按揉眉心,低声道:
“寻常魂魄很容易破碎,这种高手的分灵,实际上并不是魂魄,而是倒影在其他人记忆中的影子,是比起魂魄更为虚无缥缈的东西,梦中之梦,空中之空,确实难以彻底根除。”
“而且,他刚刚,已经从那属下心中重新倒影了一次。”
“你刚刚对他的伤害,恐怕已经痊愈。”
鸿落羽此刻方才注意到,伊乡精气神骤然萎靡下去,当下心中不甘,咬牙切齿道:
“我还说他真的如此有良心,原来是打算将自己的属下当成补药。”
白虎堂堂主微笑看着前面的数人,道:
“怎么样,这位先生。”
“在下素来不喜欢让人难做,要么便让在下此刻离去,要么等到在下本尊找上门来,虽然能够拖延些许时间,到时候诸位的本事恐怕就要被在下看得清清楚楚了,二选一,很是公平。”
青衫文士手中折扇合上,突然笑道:
“你现在还可以求饶。”
白虎堂堂主微笑道:“先生说笑了。”
赢先生淡淡道:
“本座可没有说笑。”
右手抬起,五指微张。
双眼之中,似乎有无限世界流转。
在这一瞬间,白虎堂堂主所在方圆一丈天地突然凝固,和少林寺所处的时间出现错位,然后,他所在的世界骤然崩碎,将所谓的影子以世界作为刀刃切割分离,仿佛被彻底打碎的镜子,每一面镜子上,都倒映着这个人。
以一点为中心,朝着四下纷飞如流光的镜面。
每一面镜子中有倒影的流光。
已经仿佛凝固在琥珀当中,无一人察觉到的画面,像是画在画卷上的静态画面当中,唯独青衫文士一个人还在活动,双眼倒映流光。
然后右手袖口一拂。
所有的世界碎片被以高于全部规则,足以比肩传说中仙人的权能,流放到了少林寺天地的时间外侧,在这两个天地缓冲的时间带,每一块镜面所经历的时间全部都有着极为微妙的不同,旋即又在瞬间重聚。
白虎堂堂主‘重新出现’在了伊乡的面前。
或者说,在他的眼中,在他的时间当中,堂主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只是看到那个眼睛冰冷的文士随意一拂袖口,再然后,就看到了一直都处变不惊,从容不迫的堂主神色突然扭曲,口中发出仿佛野兽一般的哀嚎,身躯剧烈颤抖,许多部分自然而然崩裂出了肉眼可见的血痕。
血肉崩裂,落在地上,然后化作齑粉。
白虎堂堂主坚韧无比的精神几乎在瞬间崩溃。
他的身上,有超过十种时间共存。
他的头在三天之后。
他的心脏却在这个世界的三个呼吸以后。
他的肩膀是一个时辰后,右腿是半个时辰后。
错乱的时间和这一方天地本身的时间发生了完全无法避免的冲突,除非能够以因果将身体强行统一,否则就会和天地冲突,白虎堂堂主扭曲着半跪在地,口中发出凄厉哀嚎。
他从未想到,那气机还在圆慈之下的书生,居然有如此恐怖的手段。
时间的混乱带来精神和**双重的折磨,双眼之中满是血丝,死死盯着青衫文士,咬牙切齿,道:
“你做了什么?”
文士从他的旁边走过,语态悠然,淡淡道:
“现在听一下本座的故事如何?”
“第一种是我放你离开,然后你带着这一身混乱回归本尊,在你的心底埋下永远无法弥补的裂痕。”
“第二种,于此地寂灭。”
“你的武功已尽入本座眼中,你那本尊则一无所知,引颈就戮,如何?”
“放心,你可以慢慢选。”
“本座素来不喜逼迫。”
黑衣男子神色挣扎,终究只是一介分身,承担不住时间错乱的痛苦,道:“何必如此……”
青衫文士道:“你是要求饶么?”
黑衣男子面容铁青。
双眼倒映着一袭青衫的文士,清俊文士轻轻点头,和煦微笑道:
“本座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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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刀狂的消失那一章已经彻底重新了一遍,剧情重置了,希望能够让气顺了,差不多十二点半左右发,到时候开个小单章通知,大家可以去看看。
第二百一十六章 神兵·天机,星辰环绕的世界(二合一)
这样的回答不但超过了伊乡的预料,更是让白虎堂堂主措手不及,后者脸上神色浮现肉眼可见的愕然,几乎下意识道:
“你说什么?”
青衫文士轻摇折扇,微笑道:
“求饶,是败者对于胜者的俯首。”
啪地一声,折扇合起。
文士俯瞰着白虎堂堂主,脸上的笑意消失,唇角淡薄,眼神高旷漠然,道:
“可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做本座的对手?”
白虎堂堂主眼中神采剧烈晃动了下,肉眼可见的怒气浮现,如同波涛,许久方才勉强压抑下来,缓声道:
“落羽所说的果然不错,你的性子着实糟糕。”
“我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如你一般性子恶劣之人。”
文士洒然微笑,颔首道:
“多谢。”
白虎堂堂主道:
“谢什么?”
青衫文士道:
“谢你的赞誉。”
“败者的无力,正是对本座最好的赞誉。”
白虎堂堂主眼底有怒气升腾,百年心境,本已是古井无波,此刻却连连受挫,终遏制不住,冷哼出声,心中知道交涉无用,而此身又不过只是分灵之躯,断然不是眼前数人的对手。
当下虽然没有办法将消息传回本体,也不能落入眼前男子的手上。
神色决然,以自身心境,生生压制时间乱流的影响,强行操控,身形消散复又重聚。
青衫文士手中折扇合起,倒负在身后,左手伸出向前,神色淡漠,屈指去弹虚空,伴随肉眼可见的涟漪,白虎堂堂主分灵的身躯从空气中浮现出来,像是高速撞击在了肉眼不可见的山峰上,身躯狠狠一顿,朝着后面飞去。
虽然如此,但是两人的距离已经接近到三尺之间。
黑衣男子眼底浮现决然,周身一震,道道涟漪震动。
“这是……?!”
伊乡面色一变,浮现悲怆,就算是他的武功远远不如在场其余人,在这个时候也能够从白虎堂堂主身上察觉到那种极为巨大而纯粹的毁灭气息。
正因为他也算是白虎堂中的核心成员,所以更认出这一门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上乘武功,心中明悟黑衣男子是要玉石俱焚,心中万念俱灰。
但是在这个瞬间,黑衣男子的身躯骤然僵硬,然后暴动的气机重新归于平复,白虎堂堂主双眼之中精光暴涨,口中低喝道:
“果然,这种手段,你的身份是……”
震惊异常的声音戛然而止。
青衫文士以手中折扇点在了他的眉心之上,负手而立,嘴角有些许微笑,眉宇间却透着无视和淡漠,柔声道:
“嘘……安静。”
“既然弱小无力,那么就不要骄纵狂傲。”
“这个道理,你懂了吗?”
白虎堂堂主眼中的震惊和动容慢慢溃散,神色和意识都逐渐趋于木然,但是他的身躯却并未曾就此直接消散,立在空中,看上去就像是个没有生机,栩栩如生的木偶。
文士随手拂过虚空,袖口流转翻卷如云。
顺势展开折扇,袖口垂落的时候,黑衣男子已经消失不见。
折扇遮面,玉骨白绢,上有十万里锦绣河山,文士着青衫,声音淡漠。
“不懂也没有关系。”
“届时,本座会将这个道理再教你一次。”
………………
能够分神倒影,自虚转实,梦中之梦的白虎堂堂主,几乎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便在此界被人打散了意识,彻底消散,无法再通过倒影人心的手段复苏。
伊乡在意识到这一幕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没有了什么其他的心思。
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对于他而言似乎是一场无法再醒来的噩梦。
以堂主的实力和身份,即便是一介分灵,也能在任何一处的江湖当中纵横不败,但是今日却在这小小的一座山上受挫,非但不能竟功,连自身的倒影都被擒拿,在这个瞬间,伊乡心中对于堂主的崇敬,不可遏制地出现了裂缝。
而在他尚未从这种充斥着颠覆性的巨大冲击之下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仿佛陷入了琥珀当中,从内在的意识开始一点一点凝固,直至最后,便如同一座巧夺天工的雕像,立在少林寺山前,身心俱都停止了活动。
青衫文士敛眸。
鸿落羽凑上前去,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围着伊乡转了一遍,伸出大拇指,赞叹道:“啧啧啧,厉害,厉害,这手段,这排面。”
“不愧是你啊。”
“老,不,是我,我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转过头来,看到青衫文士一双眸子落在自己脸上。
鸿落羽满脸诚恳,似乎毫无所察,爽朗笑道:
“我去找个东西把这个小子遮起来,要不然就像这样直接仍在外面也不好,毕竟是少林寺,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嗯,这一次我打算极北极西这几个地方都好好转一下,所以可能要半个月才回来,你们不用想念我,告辞告辞。”
说罢打了个哈哈,一拱手,身形渐渐虚幻,渐渐消散。
青衫文士面无表情,伸出右手,随手一抓,将遁去极远的鸿落羽抓回少林寺中,俯瞰着干笑着的神偷,悠然道:
“你刚刚,是如何介绍本座的来着?”
“好像,没有听得太清楚。”
………………
王安风回到少林寺的时候,天空中旋转着飞过去了一道弧形的流光,在滑过王安风头顶的时候,大呼小叫,还顺势摆了摆手,紧接着就以更快的速度飞上天空,留下了一长串被拉长的叫喊声,冲破云霄。
王安风陷入沉默。
对于这种画面,他已经熟悉到连一丝震动都没有办法产生了。
以这种速度告诉飞行,对于寻常人而言,基本会丢掉半条性命,但是对于三师父鸿落羽而言,却只是类似于寻常人原地转圈之后的些许晕眩。
当下颇有无言以对的感觉,心中暗叹,不知三师父又是在哪里惹恼了先生,遭到这种待遇。
他心中还挂念被自己扔回来的伊乡,以及那倒影人心,梦中之梦的白虎堂之主,当下无心深思,整理衣冠,入少林寺主峰,尚未见礼,就看到了一动不动的伊乡,神色不由得微怔,下意识戒备。
旋即发现这出身于白虎堂的武者身体僵硬,仿佛石雕一样,一动不动,虽然并未死去,可也不能够称之为活着,竟是连武者最为至关紧要的气机都已经凝固,如同水流化作冰川,整个人的状态被停止在现在。
而白虎堂堂主并不在此刻,天地之间也没有何处有高手交手的迹象。
再看主峰之上,赢先生和大师父并不在,只有古道人一人闲坐饮茶而已。
王安风按捺住心中震动,上前见礼,道人颇为满意点了点头,放下手中茶盏,突然抬手,轻轻按在王安风的肩膀上,以后者的身法和境界,依旧只能够察觉到道人‘抬手’这一个动作。
在意识到这个动作产生的同时,那手掌已经轻描淡写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股柔和的真气瞬间从王安风身躯之中流淌而过。
同样是在王安风意识到这一事实的同时,就已经结束,就像是伸手在水,去追逐涟漪,虽然说涟漪徐缓,不显得急促,却永远更比手掌的动作快一息,后动而在先,从容不迫。
王安风安静任由道人施为,数息之后,古道人抬起右手,微笑道:
“不错,好歹是没有被那人占据你的内心。”
“少林果为武道大宗,心境扎实程度,与玄门不差分毫。”
王安风心中稍松口气,主动发问道:
“道长前辈说的是那名穿黑衣的……”
古道人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是他。”
“应该是白虎堂堂主的影子。”
“影子?”
“不错,就是影子,如水中花,如镜中月。”
道人轻轻敲了敲旁边杯盏的边缘,清脆有声。
琥珀色的茶汤泛起涟漪,将倒映着的天空震碎,声音温雅,解释道:
“就象是这样。”
“水波纵然会有涟漪,但是影子永远存在,不论用何等巨大的力量攻击水,最多只是让涟漪不断扩大,影子溃散,但是只要这样的攻击消失,迟缓,影子就会再度出现。”
“心海无际,若是你心中畏惧,他的影子就会越发清晰。”
“幸亏你一直都是用佛门的心法打基础,佛门密宗金刚不坏,万物不侵,禅宗洞见自身,明心见性,一内一外,最不容易被这一类的手段所影响。否则的话,他就会一直存在在你的心中。”
“你不死,他不灭。”
“正如镜子若不碎掉,倒影就会永远存在一般,想要驱除,难上加难。”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联系王安风刚刚曾经窥探到的景象,让王安风的心中升起难以对抗的感觉,当下却又想到了一事,上前一步,急道:
“那道长,白虎堂堂主现在在哪里?”
“是和先生还有师父交手么?!”
声音之中,满是担忧,道人却不回答,只是微笑。
王安风微怔,心中突然浮现隐隐不安。
古道人嘴角娴静微笑扩散,双眼之中,幽深无光。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轻声道:
“‘我’不就在这里吗?”
“什么?!”
王安风瞳孔骤缩,身躯僵硬,却在转瞬,听到道人噗呲一声,旋即就是颇肆意的清朗笑声响起,王安风微微一怔,再看道人双眼清澈,并无半点异样,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稍微放松下来,咬牙切齿道:
“道长……”
道士大笑,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扶桌,连连笑道:
“哈哈,抱歉安风,你那模样让我觉得,不欺负一下似乎对不起你。”
“哈哈哈……”
“今日亦是心情欢畅。”
王安风:“……”
片刻之后,道人捂着道袍靠躺在躺椅上,眼角笑出了泪水,有气无力懒洋洋道:“勿要担心,无论是圆慈大师,还是你家先生,都不会畏惧那种手段,区区倒影,不要说是在这里,就是在外面,又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么?”
“若是本尊出现,倒是还可以一试。”
王安风松了口气,道:“那么,白虎堂堂主的倒影已经被消灭了吗?”
道人点了点头,道:
“可以这样说。”
“至于外面那个修炼毒功的女子,你也尽可以放心,她心中的记忆或者还在,但是潜藏在记忆缝隙当中的‘影子’却已经被圆慈大师彻底驱除,只是以她现在的状态,若是被白虎堂中的高层发现,必然会被看出问题。”
“不过,因为心境出现裂隙的缘故,想要询问什么,也会更轻松罢?”
道人若有所思慨叹了一声,看向王安风,微笑道:
“之后要如何处理,就由你自己决定了。”
“除此之外,这个东西给你。”
道人右手从桌子上拂过,留下了一枚玉珠,不过拇指大小,通体澄澈,并无半点瑕疵,阳光之下,微有剔透之感,隐隐复杂的纹路在玉珠表面上此起彼伏,不断生灭,并无一枚重复。
王安风微怔,道:“这是……”
道人道:“自然是紫罡珠。”
“当然,那件神兵雏形之中的毒性已经被彻底抽离了出去,此刻已并非原本面目,所以和麒麟不同,你可以随意使用,不用担心被人看出端倪。其位格远在你的麒麟锁和木剑之上,但是却并不是攻杀之用。”
言罢一拂手,玉珠化作一道流光,落在王安风衣襟。
微光散去,已有流苏系在腰侧,如同玉佩一般。
王安风感受到其中沉重庞大,如同天穹低垂的气机灵韵,神色微怔,骇然道:“这珠子……”
道人微笑道:
“不要多想。”
“这珠子里面气机足够,但是却自成方圆,轮转不灭,以你此刻的修为,完全无法调动一丝半点,还是乖乖去用另外两件神兵比较好。”
王安风徐徐呼出一口浊气,点了点头。
心中却有些不解,无法唤出灵韵,也无法调动气机。
这样的神兵,又是有何等的作用?
道人笑了笑,复又道:
“不过也正因如此,你佩戴这一枚玉珠,就相当于你身周环绕了一整座天地。货真价实的天地,哪怕很稚嫩,只是雏形,也足够了。”
“它只有一件作用。”
“遮蔽天机。”
“除非有不世出之人,否则无人能够算得到你的天机,而就算是有那样的人,也要先破去一整座世界的加护,才能够算到你的命格,自此以后,你也可以避开武者,奇术不可兼修的问题。”
“正是以它界的气机,算此界的命格。”
“说起来,神兵自时间流逝之中,有千百万种可能性,某人却恰好有这个运气,在千百万种可能中,恰好找到了最适合你的那一种。”
“小家伙,你的运气可当真不错。”
王安风愕然,然后正色朝着山河一礼,道:
“晚辈谢过先生。”
声音回荡,山河之间却只是一片缄默,并不曾有半点的反应。
一直等到王安风被古道人催促,暂且离开了少林寺之后,风过疏林,主峰上才响起了平淡的声音。
“……多嘴。”
道人不答,只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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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白虎堂的情报(二合一)
因为外界此刻还有吕映波三人,王安风不可能离开太长的时间,加上道人气定神闲的模样,当下心中稍安,先将对于白虎堂堂主的担忧放在心底,向道人告辞,回返了安息。
伴随着眼前那无论多少次都觉得浩瀚的景象逐渐消失。王安风眼前的景象重新从少林寺那种阁隐山林的气象,变成了通体以黄色石头和粘土作为材料的屋子,不复青葱,放眼所见,只是一片朴素粗狂。
这里已经是安息。
稍微定了定神,王安风将紧锁住的门打开,快步走出,抬眸扫过外屋。
屋子的大门依旧还死死闭住。
安息小城,地方偏僻,也不可能用得起琉璃,屋子里不怎么透光,因为还在大白天,屋子里也没有掌灯,只靠着缝隙中倾斜而入的一道光线,略有些许阴沉压抑。
顾倾寒和生哲瀚两人刚刚冲进来的时候被他屏退,暂且还在外面等着。
以刀狂在他二人心中留下的强烈印象,他们绝不可能在这段时间里进来,或者往里窥探,甚至于连这样的想法都不会有。
和他同在这一间主屋里的,也就只剩下了吕映波。
王安风视线慢慢转动,在屋子的墙角看到了吕映波,只是此刻后者身上已经看不到先前那种执掌神兵,毒雾蔓延数里的气象,甚至于连四品武者本身的气机都有些许不稳。
像是受到莫大惊吓的寻常女子一样,整个人缩起身子,靠在墙角。
双臂紧紧抱着自己,将头埋在膝前,缝隙中倾斜而入的光从她的前面扫过去,灰尘泛起微光,女子身子就仿佛紧贴墙角的秋叶,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王安风心中稍微松了口气,回忆起刚刚在少林寺中道人所说的话,看向吕映波的视线中略有怜悯,忍不住自心中喧了一声佛号。
人之一生,为善为恶,皆为自作。
所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
但是眼前的女子却又不同,虽然是江湖中难得一见的毒功高手,所经之处,人人敬仰,但是本身的过去却尽皆虚妄,连一个最普通的人都不如。
最为重要的东西全部都是谎言。
身为一个人最看重的部分被旁人扭曲替代。
没有自己去抉择人生,去亲自了解,然后判断是要为恶还是为善。
虽然是人的身体,但究其本质,却只是一件工具。
和握在手中的剑没有更为本质的区别。
王安风慢慢走到吕映波身前,蹲下身子,间隔数步看向她。
吕映波的武者本能似乎还在,虽极恐惧,仍旧察觉到了王安风的气机,身躯的颤抖停止了下,然后在膝盖上动了动,并不抬头,只是道:
“你是刀狂?”
“还是……还是他?!”
王安风以刀狂的声线,淡淡道:
“白虎堂堂主?”
“他已经死了。”
吕映波的身体猛地抖了一抖,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隐隐还能够看得到崩溃的痕迹,双眼瞪大,不敢置信地呢喃道:
“死,死了?”
王安风起身,维持神态淡漠,这种淡漠反倒给了吕映波心中一种难以形容的信赖感,没有那么恐惧,脸上神色稍微安定,然后就听到眼前刀狂语气平淡,道:
“死了。”
吕映波双眼之中一阵恍惚。
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都在瞬间被抽离,松懈下来。
刀狂的声音继续不紧不慢地响起,道:
“但只是影子。”
“我的问题你应该知道,现在还拒绝回答吗?”
吕映波沉默着说不出话。
王安风也没有在这个时候逼迫她,转身推门而出,平静道:
“我给你半日时间好好思考。”
“这段时间,没有人会打扰你。”
吱呀一声,王安风将木门推开,大步走出,吕映波下意识抬起头,看到那一袭黑衣逆光而去,虽然同样是黑衣,但是却昂然阳刚,和记忆中的身影截然不同。
记忆中的画面,那个人身上似乎永远都蒙着阴影。
木门关上,屋子里面重新又是一片昏沉。
吕映波怔怔呆滞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制,浮现出一幕一幕的画面来。
有小时候练功,有长大之后行走江湖。
还有离开家乡,前往西域历练。
奇遇,突破。
都是她记忆当中至关重要的画面,这些画面依旧如同往日一般,极为熟悉,但是却有着致命的空洞感。
记忆中对着自己微笑的那张脸依旧熟悉,却似是永远都蒙着一层雾气,永远都看不清楚,和周围充满熟悉和真实感的一草一木比起来,就像是地上的影子突然站在了人群之中一样虚幻模糊。
像是有人用更为浓重的笔墨,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生硬地更改过一样。
但是即便是对于这样明显生硬扭曲的记忆,她的心中依旧忍不住会浮现出熟悉,以及对于那微笑男子的亲近感,仿佛他就是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为了他的目的,她可以付出一切,甚至于性命。
理智和身体的本能狠狠对冲。
一想到过去的每一日,都对这样一个男子充满了崇敬,吕映波便觉得四肢冰冷,几欲呕吐,忍不住半跪在地,咬牙切齿:
“白,虎,堂……”
………………
顾倾寒坐在台阶上。
他的手中握着一根树枝,百无聊赖地在地上划拉着,眼观鼻,鼻观心,正对前方空无一物的地方,仿佛那里有着天下间最有趣的东西,让他绝不肯移开自己的目光。
就像是王安风料想到的一样,对于刀狂的隐秘,自诩为保命功夫第一,轻身功夫第二的顾倾寒不必说去偷看,就连回头的念头都没有。
好奇心才一冒头,就被他毫不客气,死死地掐死在了心里面。
一直到王安风走到他旁边,顾倾寒才注意到他,当下猛地从地上站起,手里的木棍一扔,身子微弯,满脸阿谀笑道:
“公子您出来了,可是有什么要吩咐小的?”
“是要跑腿还是削人,您尽管说。”
“公子您累不,您坐。”
“要不要喝点茶?”
生哲瀚面无表情,额角青筋微微抽搐了下。
这便是黑榜第十一?
他往日怎么会为了和这种‘东西’并列拼死拼活的?
不必说高手的位格,就连为人的自尊,都已经被扔到了粪坑里。
呵,断魂手?
这种‘东西’是不会有身为世家的矜持的。
生哲瀚心中暗自不屑,起身行礼,微微抬头,整理了下衣着,道:
“公子……”
“可有什么吩咐?”
“这个时候已经快要午时,定是饿了吧。”
“属下已经派人定了酒楼的饭食,按照您往日的习惯,此次以纯牛羊肉为主,汤类是羊肉白萝卜汤,热菜和素菜都是三道,烤馕也已经备好,香料是按照您习惯的……”
顾倾寒笑容凝固,慢慢扭过头去,双眼一点一点瞪大:
“……??!”
你的矜持呢?
生哲瀚看一眼顾倾寒,微微抬眸,满眼不屑。
王安风无视了两人的暗中较劲,视线在院子里看了一遍,刚刚顾倾寒和伊乡交手,气机迸射,在这院子里留下了相当明显的痕迹。
王安风从这些痕迹当中逆推当时交手的场景,联系刚刚亲眼所见,瞬间做出了判断
和伊乡相比,顾倾寒居然无法占据太大的优势。
后者凭借奇遇和本身的天赋,在安息国的江湖中,甚至于西域三十六国的范围之内,都算是一等一的好手,即便是安息国原本的大将孤舟老人都对其极为忌惮,因为他一人名号,连续数日夜不睡。
但是顾倾寒一旦对上了白虎堂中的真正核心,竟无法迅速克敌。
能够和顾倾寒正面抗衡,这样的武者于现在的王安风而言,不算是很强。
但是区区一介安息国中,除去了胡璇儿和吕映波之外,还能轻而易举出现这样的高手,王安风不得不慎重思考一下,伊乡这一个等级的武者,在白虎堂当中,究竟算是什么层次。
这一层次的武者究竟有多少?
而高于这一层次的武者,又有几人?
比伊乡更强的武者,基本等同于是五品巅峰的水准,这样的武者,无论是在哪里,都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对于安息而言,是一个大派的高层,对于大秦而言,则是一郡大派的长老,门下弟子无数。
这样的武者并非一蹴而就,需要的是足够的天赋,长久的历练,以及上乘的武功传承,就算是用顾倾寒的脑子去想,也能够猜得到,这种武者绝对不可能突然间大规模冒出来。
可是白虎堂所图甚大,又绝不可能将这一层次的武者全部雪藏。
那么这一等的武者,恐怕都有明面上的身份。
或者名门新秀,或者正道大家。
王安风想到了离开大秦时候,在天雄城中的经历,以及安息万兽谷的那位大长老,眸中浮现些许异色,而除去了这两件事之外,他脑海中闪过的另外一件事情却是指点他来西域的酒自在。
那位嗜酒的老者本身在江湖上的名声极大,无门无派,学贯百家,一身内功尤其精纯,是散人中难得不依靠神兵器物的真正宗师,名列绝世。
而王安风近来却知道,这位江湖散人的真正身份并不简单,是大秦刑部的密捕高层,一直都潜藏在江湖之中打探消息。
白虎堂在江湖中有暗子。
而大秦也在江湖之中有暗子。
这种实力的武者伴随着的必然是长久的修行和历练,在江湖中拥有足够多的交情,有的人一开口,可能一郡门派都要卖他们面子,改变自身的决定,甚至于违背部分门派利益。
王安风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就像是贸贸然闯入了一局棋局当中。
越是了解,越是心惊。
这一局棋恐怕已经布局谋划了数十年。
正当此时,王安风察觉到身后气机变化,收敛了心中思绪,转身去看。
主屋的门在下一刻被轻轻推开,吕映波站在门口,面色苍白,没有多少血色,当发现王安风更早一步看向自己的时候,怔了一怔,未曾多想,气息有些低沉,道:
“……”
“你想要知道什么……”
王安风视线从吕映波的脸上扫过,那面庞上隐隐还有几分挣扎崩溃的痕迹,对于后者而言,就算是已经隐隐知道了自己的记忆是错误的,想要这么快做出选择和判断仍旧极不容易,这已经超过了王安风的预料。
一直追查着的白虎堂隐秘,即将在眼前展开,王安风心中情绪不可遏制浮现波动,当下以心境维持神色平淡,让顾倾寒生哲瀚两人离开。
他自己则是尽入屋子,和吕映波两人独处于静室之中。
盘腿坐在一侧,那柄刀仍旧放在膝上,气息虚幻,仿佛江河,已经做好了吕映波并未曾恢复正常,心底最深处仍旧有影子躲避,骗过了几位师父的可能。
而对面的吕映波却并没有察觉到王安风的异样。
在她眼中,刀狂是能够击溃那个人影子的顶级高手,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仗,根本未曾它想,沉默了下,轻声道:
“你将他们支开,不让你的两个属下知道吗?”
“他们的武功其实也已经相当不错。”
王安风轻抚刀柄,淡淡道:
“太弱。”
吕映波愕然,心中升起挫败,看着眼前神色冰冷的刀狂苦涩道:
“也是,以你的武功,连那人的影子也能够斩了,想来已经宗师了罢?”
“不,一般的宗师也难以做到这一步。”
“绝世之名,果然不错,一刀三百里雪飘的时候,你其实已经遏制了自己的实力了罢,否则可能会造成八百里绵延不断的雪景……”
刀狂面容僵硬了下。
吕映波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就算是注意到了,也只是会当作刀狂生性冷漠,只是自顾自道:
“以你这样的武功,自然是不需要他们的帮手。”
“两个黑榜高手在你身边所作的,也不过是做端茶递水的杂活儿。”
“倒是我想的差了。”
王安风脸色有些僵硬。
于吕映波眼中,却尽是宗师气度。
王安风没办法和她解释,当下也只能够保持淡漠,不言不语。
心中则是默默补充道。
不是看不起,是完全不敢用……
只敢让他们端茶倒水了。
否则的话,以那两个家伙的性子,恐怕跑得比谁都快。
然后转眼就会带着白虎堂的人回来。
打架谁都比不过。
投降谁都比不过。
想到那两人气势磅礴,跪地求饶的模样,王安风手掌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下,当下主动开口打断吕映波的话,双目微阖,淡淡道:
“你关心的,是不是太多了……”
吕映波沉默了下,道:“是我失态了……”
“你想要知道什么?”
王安风轻抚刀柄,道:
“很多。”
“比如白虎堂堂主的身份,比如白虎堂中的高层有那些。”
“比如你在白虎堂当中,地位如何?”
“慢慢讲,不着急……”
“某今日有足够的时间听你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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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庞大的组织(二合一)
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吕映波慢慢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讲了出来。
或许因为有些不习惯,一开始还略有些许散乱,像是毫无半点规则的碎片,但是逐渐便联系在一起,浩荡铺展开,在王安风的眼前形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络。
“白虎堂中,最厉害的自然是堂主。”
“虽然我很恨他……但是抛开各人的恩怨,他的武功很可怕,非常可怕,和影子完全是两种层次,刀狂你能够击败他的影子,但是只要那个人还在那里,他就可以形成无数的影子。”
王安风瞳孔骤然收缩,道:
“无数?”
吕映波神色有些沉下来,点了点头,道:“是,无数……据我所知,他的影子消耗全部都是由倒映影子的镜面所提供,比如说我,或者其他人。”
“而对于影子的主人而言,却没有什么损耗的。”
王安风心中第一时间对这个说法产生怀疑,却没有深究,皱了皱眉,缓声道:
“继续。”
吕映波看到刀狂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话畏惧,心中稍有安慰,继续道:
“堂主平常并不露面,即便是我,也没有见过他。”
她的声音微微顿了顿,旋即自嘲道:
“除去记忆之中。”
“记忆之中我却是和他亲近。”
“堂中事务,都是由副堂主接手。”
“他是个身材寻常的男子,不高不低,不瘦不胖,毫无特点,总是带着面具,没有人见到过他真正的模样,实力的话,我并没有见到过副堂主出手,所以并不清楚。”
“副堂主之下,则是七宿。”
王安风道:
“七宿?”
吕映波点了点头,道:“是,七宿,自然不会是七宿星君,只不过是按照西方七宿作为称号,彼此称呼,不以真实身份相见,所以即便是七宿中人,也不知道其余人的模样和身份。”
“而这七人的称呼,则是奎,娄,胃,昴,毕,觜,参……”
“其中实力最差的奎木狼,气息也在我之上,从过去曾经接触过的感觉来看,应当是三品宗师。”
“我是毕月乌的属下,与我相差仿佛的,毕月乌手下便还有七人。”
“七宿之下,则共计五十四人,先前曾经在各处折损十数人,折损之后,便提拔其余人暂且承担指则,借助各自的神兵之类奇物,至少能够施展出一招宗师的手段。”
“因为原先紫罡珠的缘故,我的实力最强,所以安息事情由我解决……”
王安风神色沉凝,耳畔突然响起古道人悠然的声音。
“你想到了什么?安风……”
王安风下意识抬眸,看到在两人旁边,一身青白道袍的古道人突然出现,但是除去王安风外,吕映波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位气度清雅的道人,仍旧沉浸在自己的过去之中。
道人落座,看向王安风。
王安风沉默了下,低声道:
“……星宫。”
古道人嘴角微笑收敛,点了点头,道:
“不错……”
“星宫所属,其下传承有周天星辰之数,数百年前,合中原诸国之力,将其击溃,东方家自愿镇守蓬莱,压制星宫遗迹,自此销声匿迹。”
“三十年前,星宫重新出现,意图中原。”
“之后被你父暂且击退,前往西域。”
道人先是徐徐说出王安风所知道的星宫情报,然后话锋一转,道:
“白虎,西方七宿。”
“奎,娄,胃,昴,毕,觜,参。”
“其中毕宿,八星主边兵,主弋猎,其大星曰天高,七宿正有五十四星,刚刚好能够对应得上。”
“安风,你眼前这位通体剧毒的女子,应当就是毕月乌麾下的主星,天高,以此看来,她那一门周身遍体都是剧毒的奇异毒功,正是当年星宫中的一门传承。”
王安风点了点头。
道人叹息一声,道:
“你既然想到了,那便是最好。”
“切记小心。”
王安风点头答应,抬手捏了捏眉心,心中沉吟。
预想中的两个目标,居然有合二为一的趋势……
白虎堂,是星宫的下属吗?
不,也不尽然……
他突然想到了所知的那些事情,星宫在二三十年前有所行动,而更早之前,就已经有白虎堂活动的痕迹。
若说白虎堂是星宫下属的话,星宫当年图谋中原,实力肯定会比起记录中更为庞大,想要击溃会变得更为困难,可若是白虎堂和星宫无关,白虎堂的种种布置,却又和星宫暗合。
推测困在这里,无法更进一步。
王安风左思右想都没有什么想法,不由得有些无能为力。
目前知道的东西毕竟还是太少。
以此而看,白虎堂最起码和星宫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白虎堂究竟是星宫的下属,还是白虎堂之主得到了星宫的部分传承,打算化假为真,舍弃原本的星宫遗迹,自立门派。
如果是前者的话,周天二十八宿。
也就是说,和白虎堂体量相同的庞大势力,很有可能还有三处。
而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星宫当年的传承,恐怕不止一处。
当年肆虐整个天下的势力,其中也有未雨绸缪之辈,提前预料了自己的衰亡,在多处地点,留下了相关的传承之物。
注意到吕映波的声音停了下来,王安风将心中此起彼伏的念头收住,突然想到了一事,放下右手,道:
“对了,还有一事。”
“每年前往大荒寨中,从那里拿取大荒寨七成黄金的紫衣女子,是否是你?”
吕映波未作隐瞒,点了点头,答道:
“大部分时间是我,有时候则是璇儿。”
王安风旋即问出一个压在心中很久的问题,道:
“大荒寨每年劫掠无数商户,早已经引诸国缉杀。”
“白虎堂不过是江湖派别,要那么多黄金做什么?你可知道?”
吕映波下意识就要回答,神色突然微微凝滞,双眼眩晕,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朝着前面倒去,王安风神色微变,闪身瞬间出现在吕映波的身后,右手伸出,暗运佛门功力,搭在吕映波的肩膀上。
一身浩荡内力涌入其中。
伴随淡金色佛光流转不定,清净自在,诛邪不侵的气韵越发明显。
吕映波脸上的痛苦逐渐消散,双眼之中,满是血丝,咬牙道:
“大荒寨,还有……”
“我,我不记得了。”
王安风见她还要强行回想,抬手一掌切在她的脖颈上,吕映波双眸一片茫然,失去了意识,朝着桌子上倒去,整个人的气息越发萎靡不振,几乎有从四品境跌坠的趋势。
古道人抬手点在她眉心,眉头微微皱起,片刻后,吕映波的面容稍微缓和下来,道人收回右手,看向王安风,道:
“那个白虎堂堂主,手段比想象中的还要狠辣。”
“即便是影子被抽离,却仍旧留下了足够多的痕迹,刚刚她回忆那部分记忆的时候,触动了留下的痕迹,遭到反噬,现在,恐怕连带着那段时间对于武道的体悟,都全部变成了碎片,难以回忆了。”
王安风沉默了下,道:
“已经足够了。”
道人微微抬眸:“哦?”
王安风轻声道:“我原本只是将大荒寨看作是白虎堂的敛财手段,但是既然他不惜留下这种手段,也要消除吕映波关于这件事情的记忆,那么大荒寨的事情显然,远比我想的还要更重要。”
“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只要选择破坏他们的行动就可以了。”
“最起码不会做错。”
声音顿了顿,补充道:
“这是先生教我的……”
“嗯?嗯?!”
道人的眸子微微瞪大。
……………………
吕映波这一次足足昏迷了数日夜的时间。
只是当夜,王安风已经带着她离开了原本暂且落脚的院子,然后以曲折行尽的方式,离开了附近的城池,最后在一座比较大的绿洲里落了脚。
一直过去三日夜的时间,吕映波才勉强苏醒过来。
守在吕映波旁边的顾倾寒第一时间告知了王安风,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如同古道人所预料的那样。
吕映波对于很多事情都还记得,但是大荒寨却像是已经彻底被某种外力强行从她的大脑中抹去了一般,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存下来。
甚至于连真正的大荒寨位于西域三十六国的那个位置都不在记得。
没有办法找到大荒寨的位置,就连破坏这种最简单的行为都无法做到。
吕映波没有关于大荒寨的记忆。
而大荒寨所在之处又几位隐蔽,西域三十六国都拿它没有办法。
线索在入手之后的瞬间,就被强行破坏,即便是王安风,也觉得有些许的挫败,这一丝挫败很快被压制,旋即心中就浮现出忌惮。
白虎堂之主恐怕没有想到自己的影子会被师父以禅宗因果抽离。
但是即便是这样,他仍旧有对应的手段,将其自身可能遭受到的损失降到最低。
王安风想到这里,心里甚至于有些许的庆幸。
幸亏那影子被抹去了,否则的话,那个白虎堂之主就会提前知道他的存在,若是这位毫不在乎还好,若是稍微提起些精神的话,他的麻烦就会比起现在大太多。
王安风收拾心神,略作思考,派出了顾倾寒和生哲瀚这两个家伙出去打探有关大荒寨的消息。一边则是心中决定,打探消息的同时,往百越国的方向移动。
吕映波身负的传承以毒为主。
而百越国中有现在天下用毒第一的门派。
虽然说当日在大秦曾经和百越国的碧瞳儿发生了冲突,但是毕竟没有下了狠手,而且还有当代的东方家第一潜伏在那里,或者可以从那里得到典籍,知道吕映波身上毒功的来历,借以暗推白虎堂的活动范围。
刀狂可没有和百越国人有任何的冲突。
退而求其次,凭借着自身武功,加上神兵麒麟,最起码能够全身而退。
………………
少林寺中,古道人立在文士身前,一双眸子平淡地看着他。
青衫文士视若无睹,平静饮茶。
压抑的气氛过于诡异,即便是最喜欢凑热闹的鸿落羽都无法呆在那里,才凑过去了一会儿,就忍不住主动跑去找了吴长青。
过去了许久,古道人冷哼一声,开口道:
“你教的好徒弟。”
青衫文士淡淡道:“本座不记得收过他做弟子。”
道人脸上轻蔑一笑,道:
“那你教了他些什么?”
“不过是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谁的道理?”
“本座的道理,不可以么?”
“你……”
侧峰峰顶之上,鸿落羽盘腿在地,怀里抱着些瓜果,一边啃,一边侧耳倾听,突然啧啧啧地咂了咂嘴,道:
“奇怪奇怪,果然奇怪!”
吴长青从医书之中抬起头来,好奇道:
“奇怪?何处奇怪?”
鸿落羽似乎早就等着这句话,挤眉弄眼,满脸怪笑道:
“姓赢的刚刚一炷香的时间里,居然连续喝了二十七口茶水。”
吴长青愕然,想了想,道:
“可能先生今日比较渴?”
鸿落羽怪笑道:
“那他喝了这么多次,但是那茶水怎么还是那么多?”
“这可和他往日不一样,大不一样!”
“而且他居然会说‘不可以么’这四个字?!这可是那个男人!”
“老药罐子,你知道吗,我以为我到死都不可能从他的嘴里听到这四个字,这简直,简直太舒坦了!我原本以为就算母猪会上树,他都不会……”
鸿落羽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脚下突然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空洞,旋即像是有千百倍的重力拉扯,将他直接拉坠入洞中。
而在吴长青愕然的视线中,鸿落羽脸上的表情满足而欣慰,组合成‘洒家这辈子值了’的奇异模样,才挥了挥手,就飞速坠落。
主峰之上青衫文士抬手饮茶,动作顿了顿,面无表情稍微往上推了下茶盏。
然后将空下去三分之一的茶盏放在旁边,淡淡道:
“只是他自己用的不好而已。”
“若是本座处于他的境地,开局落子,绝不至于如此。”
古道人呵了一声,道:
“是指提着太阿剑去落子吗?”
文士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抬眸看他,直到古道人都有些不自在,才淡淡道:
“那叫做掀桌。”
“不是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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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纲和细纲定下来了,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天机奇术(六千六百字二合一)
天色渐渐放亮,城中却仍旧显得有几分安静。
伴随着马鞭抽击的清脆声音,一辆颇为宽敞的马车驶过无人的街道,直往城门处行去,马车车轮滚过黄色石板铺成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咕噜声音。
御马的人是个年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端坐御者位置。
面白无须,一双三角眼颇为凶恶,尚还有些困倦的守城士兵只是给那三角眼汉子看了一眼,登时打了个冷颤。
把心里头的那点小九九全部都埋了下去,忙不迭打开城门,马车几乎没有停留一息时间,不曾降速,直冲入了外面灰蒙蒙的道上,四马拉车,脚力足够,不片刻就已经消失不见。
守城士兵心有余悸,长长呼出口气来,额角不觉已经给吓出了冷汗,引得旁边才走过来的同伴一阵嘲笑,那士兵心中不忿,当下道:
“你若是给那三角眼瞪上一眼,怕是连我都不如!”
“那眼神是真的凶狠,肯定是刀口舔血的凶人!”
对面的士卒不以为意,随意调侃,两人争吵了一阵子,动静有些大,把守城队正吸引了过来,听了自己属下的辩解之后,那名有着浓密胡须的守城队正眉头皱紧,压低嗓音喝斥道:
“好了,不要多说了。”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最近城里几家和江湖门派有些关系的大户,还有地底下见不得光的那些人不知招惹了什么麻烦,都出了不少麻烦事情,你们几个东西还是老老实实的守门就好,把肚子里那点东西都给我塞回去!”
“要是惹到了不能招惹的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两名士兵挨了训斥,当下就想到了这几日城里的事情,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脸色变了变。
这几天,几个在江湖上有名有姓,交游广阔的人都遭了灾,金刀无敌的给人在金刀上戳了两个眼睛大小的窟窿,号称平四方的那个,则半夜里见了鬼,吓得险些得了马上风,现在还半生不死的。
两人当下都下意识朝后缩了缩身子,没了争执的念头,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上好似有冷风吹了,冷飕飕的。
………………
“清风明月这几日在城中打探来的消息,都在这里了。”
“还是没有大荒寨的消息。”
马车车厢里,王安风将手中的几张羊皮纸放在内里放置的小桌上,朝着对面用斗篷遮盖了面容的女子推了推,声音平静。
后者沉默不答,接过了这些羊皮纸,飞速浏览。
透过斗篷的缝隙可以看到,那女子有一双颇为秀气的眼睛,模样看上去只是二十岁左右,但是却没有那个年纪应该有的天真烂漫,反倒是颇为深沉压抑,身上遮得严严实实,隐隐有一股淡香氤氲。
除去王安风,即便是顾倾寒两人也必须服用丹药,运力抵抗,稍有不慎,便会气血翻腾,头晕目眩,不得不和吕映波保持着一定距离,以免中招。
吕映波虽然因为白虎堂堂主的暗手,失去了对于大荒寨关联的所有记忆。但是因为本身的实力,对于自我的认知却并没有什么问题。
王安风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她之后,后者很快接受了自己的遭遇,并且和王安风等人一同行动,距离当初已经过去了足足一月有余的时间。
这段时间他们每路过一座绿洲城池都会暂且休整。
王安风在客栈中养神,修行打坐,顾倾寒两人则是外出寻找关于大荒寨的情报,因为江湖上都知道‘刀狂曾经踏破大秦的大荒寨’这件事情,两个惜命如金的人并没有对这一动向起疑。
反倒是在王安风‘偶然一次’提起,大荒寨中有诸多宝物,加上这一路上刀狂‘恰好’表现得对于钱财没有什么兴趣,越发热情起来。
但是即便他们两人如此卖力,一月以来得到的消息也都乏善可陈,大多只是不切实际的传闻,偶有真相,也已经是数月之前的事情,大荒寨麾下的骑兵来去如风,现在赶到出事的地点,也已经于事无补。
吕映波将手中的一沓羊皮纸看完之后,放在桌上,沉默了下,道:
“这样子就算是找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找到大荒寨。”
即便是在马车当中,王安风依旧坐的笔直,双眼并不看吕映波,右手握着一本书,一边翻看,一边淡淡道:
“那么你现在可有更好的办法吗?”
吕映波沉默下去。
王安风的视线从手中书籍的上扫过,心中默默演算,然后掀开了下一页,看了数行之后,又翻了回去,重新去看最后几行,进度极为缓慢,这本东方家的上乘典籍,无论什么时候看,都会令他头脑发胀。
但是现在除去了打探消息,也就只有奇术可以倚靠了。
毕竟在西域之中,完全没有办法倚靠大秦刑部的情报网,他虽然怀疑在域外同样存在大秦刑部的成员,但是离去之时,酒自在并没有告诉他太多,他所现在能够做到的,只有尽力去修行奇术。
只是可惜,就算是顶级的奇术,也不可能直接得到关于大荒寨的情报。
它所能够做到的,不过是让王安风在一段时间内的命格更趋向于和大荒寨相交,也就是说,顾倾寒两人会更有可能遇到知道大荒寨具体情报的人,然后从那个人的口中得到情报。
增强某件事情的可能性,或者将某一种可能变作唯一。
奇术所有的天机,基本都是用类似的手段实现的,不可能直接得到结果。
终究还是事在人为,不去做永远都没有机会。
当下数次确认过自己这一次绝对没有计算错误,王安风右手低垂,笼在袖口之下,五指微微跃动,天机珠化作的配饰系在袖口,伴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微微泛起流光,在吕映波的视野之外,留下了一个个清晰的痕迹。
王安风双眸微合,单手掐印。
手印连续变化,持续了足足数十息时间,一道道符文浮现出来,过程极为缓慢,他所施展的是一门中等层次的奇术,需要超过三十个呼吸以上的时间才可能引发。
也正因为如此,奇术才无法和武道媲美。
能够影响到战局的,必然是高深的奇术,而这一类奇术的规格起码需要十数个呼吸以上时间准备,就算只是七品武者的出手速度,也足够把全神贯注的方士杀死数十遍了。
否则若是奇术可以如同武功一般,身随心动,动念即可,那理论上,一名中三品的武者都有可能在生死大战的时候直接走火入魔,经脉断裂而死,以身法为上的武者,甚至于可能会自己把自己绊倒,自己将要害送到剑尖上。
世间万事皆有细微的可能性。
而奇术,就是要抓住这一丝可能,以人力将它编织成唯一。
其余的可能性尽数抹去,那么剩下的就算如何荒谬,也将会演化成既定的事实。
王安风心中的念头只不过一闪而过,手中符文层层垒叠,绽放流光,心神凝聚,旋即并指如剑,从累叠在一齐的符印中央点过,与此同时,心中轻喝一声。
“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
符印痕迹骤然大亮,旋即破碎,淡淡的涟漪扩散。
天机珠在袖口无风自动。
对面的吕映波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她从眼前闭目端坐的刀狂身上,突然体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妙感觉,仿佛春日空山初雨,如在此岸,如在彼岸,沉静安详,仿佛得道之人,和刀狂素来给人的勇烈霸道截然不同。
王安风慢慢睁开眼睛,双眼温润如玉,一丝流光一闪而过,缓声道:
“今日入城中,应当有所收获。”
声音平静而笃定,隐隐夹杂天地之音,即便是因为记忆混乱,心境破损的吕映波听到这样的声音,也不由得散去了心中的焦躁,重新变得安宁下来,点了点头,闭目沉思,不再开口催促。
王安风微松口气,右手微动,将天机珠扣在手中。
双眼则是偷悄悄从东方奇书上面扫过,看到推算没有错误的时候,才稍微松了口气,然后心中又有些心虚。
咳咳,虽然说这个术式是从古道人前辈那里学来才六个时辰。
不过有天机珠辅助,应当没有问题。
嗯,应当。
……………………
王安风等人月余奔行,已经快要靠近安息边境,越往边境,所途径的地方,就越发荒凉偏僻,了无人烟,如果不是顾倾寒两人都是安息人,只靠着王安风一人的话,肯定会在一片茫茫的荒原和沙漠中迷失。
路旁荒凉,没有什么风景可看,王安风索性闭目靠在车厢上,在心中推演奇术术式,同时以金钟罩的法门,不断将自身的根基压实。
他的四品境界是临战突破而来,足够稳定,却缺失了步步苦修的深厚。
而少林武功有一个共通的特点,基础越扎实,施展出的武功越是浩瀚磅礴,越是威势难当,若是一辈子只专注于一门武功,哪怕是基础的武功,也能绽放出足够的威势,禅宗谓之‘无二念’。
所以,对于少林武者而言,遇到什么难关,打基础就好。
内力不够,打基础。
境界关隘,打基础。
基础足够牢靠深厚,哪怕最简单的拳术,也能一拳砸出个清净自在。
不知过去了多久,马车突然放慢了速度。
王安风从脑海中繁杂变化的术式当中抽离心神,按揉了下眉心,听到了外面语速颇快的交谈声音,其中一道是略有沙哑的男人声音,另外一道则是变化声线之后的顾倾寒。
王安风推开车窗,往外看去,果然见到顾倾寒正在和路旁的两人交谈,神情颇为豪迈爽朗,双方用的都是安息国俚语,发音和王安风会的安息话有不少差异,而且语速颇快,王安风只能够听得懂些许支离破碎的词语。
对方是两名作牧民打扮的安息人,这样打扮的人在安息几乎随处可见,只是这两个看上去日子过得却并不顺当。
年纪小的那个不过只是十多岁,眉眼处还有残存的稚气。年迈的却已经四五十岁,两个人都穿着有些陈旧的皮毛衣物,袖口,肩膀有些部分黑漆漆的,不知多久没能换洗。
腰间挎着一柄刀,年迈那人的铜刀柄已经磨得光滑,不知握了多久。
两个人各自骑着一匹瘦马,马和刀是安息人最大也是最重要的财产,这两个安息人,却是把家当都带上了。
交谈了一会儿,顾倾寒跨上了马车,生哲瀚轻轻抖动皮鞭,四匹马迈开步子,拉车加速前行,很快将那两个牧民扔到了后面,生哲瀚似乎随口问了一句,顾倾寒揉了揉眉心,笑叹道:
“问了下位置,这么长没跑过这里,有些不记得了。”
“啊,那老兄弟啊,不远千里去找女儿的。”
“看着挺苦,给了点口粮,还有青稞酒。”
“哈哈哈,黄金?黄金哪里有酒有用?”
“黄金招马贼,美酒解忧愁,这可是永远不变的道理。”
在被马车抛得很远的后面,面容黧黑,被日光刻下了一道道痕迹的男人抬手喝了口酒,然后看了看方向,笑了笑,声音沙哑,道:
“走吧,去找你的阿姊。”
“我已经无所谓了,你那个时候就轻松得多了。”
“过过好日子。”
旁边的少年沉默不言。
男人无言笑了下,抬手拍了拍马背,两匹比人还瘦弱些的马打了个响鼻,顺着道路,往前奔走。
…………
兰阿塔城在安息的西北一带,只要出了城门,就是旷野。
再往西北方向走,不过千里左右就会抵达安息的边关,离开边关,朝着任何一个方向去走,都能够离开安息的国境,进入一大片无主之地。
那里是安息和其余几个国家的缓冲地带。
环境恶劣,种什么都没有办法有收成,仅有的绿洲也支撑不住太多人生存,没有多少油水,平时,只有来往的行商们会从这里经过。
所以相对应的,马贼和匪徒也会更多。
托顾倾寒问路的福,王安风等人总算是没有偏离了最短的路线,成功赶在晚上大风起来之前进了兰阿塔城。
依照惯例,王安风和吕映波先在客栈当中休息养神。
而有标准安息面孔的顾倾寒和生哲瀚则是外出打听情报,虽然快要入夜,但是对于这种人员杂乱的地方,晚上才是消息最流通的时候,伴随着醉酒的臭味,女人的脂粉味道还有一些更原始的味道,人的心防会降低。
那个时候,想要知道什么都有可能。
临近边关,人员杂乱,不仅有安息的武者,周围其余国家的武者也常在这里进出,不同的衣着打扮,秦人模样的王安风反倒不像是先前那么其眼,没有引来太多的注意。
伙计招呼他们两人进了包厢当中,吕映波仍旧还穿戴者斗篷,将自己的模样遮掩地严严实实,双目无神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
王安风坐在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嘴里轻轻咬着茶叶,唇齿间泛起细微苦涩,缓解了一路上推演奇术带来的头脑肿胀感,与此同时,自身气机逐渐扩散,等待顾倾寒回来的时候,将整个客栈笼罩其中。
这是东方家奇术的一种运用技巧,名为牵机。
若是突遭变故,可以抢占一分先机。
不过,对于大部分的东方家成员而言,这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他们修行天机奇术的缘故,自身修为最高只能停留在七品,和高手相争,占一丝先机没有什么用处。
不过,和七品武者争斗的话,倒是能有不少便宜。
至少不会被暗算或者在饭里面下蒙汗药。
王安风思绪有些发散,突然想到,这大约是那一位奇术造诣极为高深的长辈,为了防止自家子弟在外行走江湖,被那个地方的黑店给麻翻了而创立出来的罢?
当下随手打开典籍,往后翻了翻,看向这一门奇术的注解,微微一怔。
‘年十一月,舍妹自墨家归来,携带一物。’
‘墨家夫子意外所造之糖,平和温润,滋味较于糖丸新鲜许多。’
‘儿亦是甚喜,然则为父比她大了二三十岁,她往后还有大把糖果可吃,这些虽是可以吃,但是我也只有着一些,她吃了我便没有,还是不要给她吃了。’
‘故创此术,不为遮蔽天机,只为预警。’
‘命名快一步也,儿来之前,一步时间,足以将糖藏好,甚佳。’
‘为妹所闻,好生埋怨,余却不以为然,所谓奇术,谁言须得高藏在上?能为人所用方能称之为术,要不然只是些没有用处的穷酸学问罢了,用不着千百年,必定失传’
‘后为叔父所闻,索之。’
‘余年幼时,其曾以木板击我手板。’
‘甚痛,不予。’
‘言告诸人,此术为我独有,若要索要,勿怪某拳下无情也。”
“当饱以老拳,痛揍之’
王安风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从这些许段记,隐隐窥见当年的事情。
为了和小女儿抢糖吃,创立一门奇术。
东方家,似乎比其他想象中的要胡来许多。
可是既然不允许,难道是这位前辈去世之后,才会将这奇术传下?
心中思考着,王安风已经下意识掀开了这一页,发现后面还有两行。
‘妹以糖三方易之,心甚悦之,与之。’
‘又以糖一方易之,更名‘牵机’,余心甚悦。’
王安风:“…………”
高深莫测又颇为阴沉的东方家那块高高在上的金字牌匾,似乎有一块角落给人踹了个大脚印子,那人还得意洋洋。
正当他思绪有些许杂乱的时候,吕映波突然开口,道:
“在这座城中,当真能够知道大荒寨的消息吗?”
王安风收回思绪,事已至此,别无他想,暗自用天机术测算,得到了吉的卦象,心里登时底气充足,微抬下巴,淡淡道:
“自然。”
吕映波听到这句话,似放松了许多,轻声呢喃了几句话,平静下来。
自她的记忆被破坏之后,对于大荒寨和白虎堂的执念越发深重,几乎快要成为她活下去的支柱了,平素的时候沉静理智,接触到大荒寨的事情时,就会不可遏制变得有些许偏执。
就在这个时候,王安风突然察觉到自身张开的气机领域中出现了些许的晃动,似乎有其余人同样想要借助这一方天地的气机,施展出了类似的手段,双方发生了碰撞。
王安风眸子微微张开,下意识朝着那边探视过去。
而几乎是马上,他就意识到这种事情的失礼之处,将自己本能探出的意识收缩,但是似乎已经迟了些,另外一道气机像是上了岸的螃蟹一样,横冲直撞朝着他狠狠地撞击过来。
双方几乎瞬间接触。
在酒楼三楼的包厢当中。
一个身材颇为富态的老者嘴里突然臭骂了两句,一个胖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眼睛瞪大,愣了一下,旋即毫不客气,口里喷吐芬芳,口水乱飞。
屋子里面还有个年轻人,见状微怔,下意识道:
“老前辈?”
老者看他一眼,嘿然冷笑道:
“你们这个小地方,还真的是卧虎藏龙啊!”
青年有些不解,只是感觉得到对方似乎颇为不愉,对方的身份不是他能够媲美的的,当下小心翼翼陪笑道:
“前辈说的是什么话?”
“难不成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前辈?”
“您和晚辈说,晚辈定然要让他给前辈个交代才行!”
胖老者冷笑一声,道:“不必那么麻烦了,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也有能够施展出如此高深奇术手段的人,老夫花了十年时间方才有所成就,修出此术,不知道那人又是如何?”
“今日无论如何,要和他好好切磋一二了。”
当下不管那青年,双手各捏法印,连续变换。
脚踏禹步,口中轻喝出声,神色郑重。
周围天机被调动,朝着王安风的方向滚滚而去,王安风虽是东方家直系血亲,但是从得到典籍开始算起,入门奇术才不过半年多点的时间,对于奇术了解不多,当下便被占据了先机。
只觉得对方气机绵绵不断,欲要将自身张开的气机领域冲破,其边缘处每一次波动,都是类似于东方典籍中的衍算。
若能以自身气机拆解,自然会将其消解掉,但是王安风一路上都在心中默默演算,眉心发胀,当下衍化地慢了一步,一步错,则步步错,又不愿以自身气机强行压迫这个第一次遇到的‘同行’,一时间反倒是落在下风。
三楼包厢当中,胖老者脸上浮现愕然之色。
对方的反应比其他预料中的要慢不少,可旋即脸上就有得意洋洋之色,微抬起下巴,双手十根粗短的手指飞快地跳动起来,道:
“哼哼,就这么点本事,也敢来胖爷的地盘上搞事?”
“这一次胖爷就教你学个乖,嘿嘿,乖乖去床上躺个三四天吧!”
口中一声低喝。
王安风双眼深处流光潋滟,一瞬消失。
旋即就感觉略微头晕了下,心中暗叹,知道终究是入门时间太短,这一次是自己败了,不过倒是见识到了其余方士的手段,也算是不无益处,当下并未有什么挫败或者恼怒不甘,主动收回自身扩散的气机。
三楼的胖老者口中大呼一声,却是不依不饶,双目精光暴涨。
两侧白发朝着后面飘起。
王安风没有想到这种变故,当下略有愕然,正欲出手化解,被他系在袖口的天机珠,突然微微泛起流光。
无风自动。
隐隐似乎听到风铃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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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恢复正常了……
六千六百字,拆分开两章节的话,每一章是三千三百字~
以上……
第二百二十章 更进一步(二合一)
胖老者不知王安风处异变,只是感觉到对方反抗越发无力,脸上笑容渐渐明显,得意洋洋,禁不住在心中取笑。
还以为是什么高人出现,原来只不过是个凑巧才弄出了这等手段的新手。
对于周围气机操控,如此稚嫩。
说到底不过只是个雏儿。
抬眼看了一眼旁边的年轻人,心中打定了主意,非得要杀鸡儆猴,好好展露展露自己的厉害才行。
不如此怕是镇不住这些人。
嘿嘿,好叫你们识得我高人手段!
正当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音,然后推门而入一名身材昂藏,衣饰华丽的男子,屋子里的青年看到此人进来,稍微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将事情略略讲述一遍,紧张道:
“大当家的,您看看这是……”
胖大老者见到那男子入内,当下心中更是叫一声好,眼观鼻,鼻观心,全神贯注,绝不肯放过这个显摆手段的大好机会。
粗短手指掐动手印,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飞舞残影,看得人眼花缭乱,然后口中突然暴喝一声,法印掐在一起。
手指指尖流光飞舞,天地气机充塞入屋中,那名年轻人不过是个眼明手快的寻常武者,没有什么感觉,那衣着富贵的男子却隐隐察觉到了气机层次上的变化,脸色不由地微微一变,心中当下踟蹰。
先前只不过当这老者知道些什么,难不成是真有道行的奇术高人不成?
这等人物,整个安息国都没有多少,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莫非是有什么意图……
心念想处,面上神色不由得越发谨慎。
老者将这人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暗自得意,察觉到那同行没有了防备,当下大喜,暗道一声活该你今日倒霉,便用出手段,打算好好抖抖威风,自身意识分神,裹挟气机之中,冲了出去,心中得意怪叫。
“哈哈,小子,给爷爷我倒!”
天机珠流光潋滟。
胖老者的意识轰地一声,冲破了最后的阻碍,大喜之下,正欲往前,却陡然像是撞击到了透明的墙壁上一般,只觉得一痛,耳中如同钟鸣不止,便即心神晃动不止,天地乱转。
慢慢悠悠过去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意识,一点一点‘抬头’打量,旋即骤然僵硬。
他的意识体若是比作一斗灯火的话,那么他在这瞬间,看到了比起五岳都高的一座山峰,自身渺小地仿佛微尘。
而在这种情况下,仍旧能莫名‘看到’,山顶上一个人漠然俯瞰着自己。
一片模糊,唯独那双眼睛极为清楚。
胖老者的神色瞬间凝固。
意识体在下一个瞬间,直接溃散。
三楼包厢当中。
两名男子正恭恭敬敬看着老者大发神威,老者却只身躯僵硬,过去了数十息后,仍旧没有什么动静,那男子心中略感好奇,微微抬头,道了一声前辈,老者身躯才陡然颤抖两下。
踉踉跄跄,往后坐倒在地,鼻子里冒出两道鼻血,仍无所觉,双眼茫然了一会儿,微抬下巴,咳嗽两声,端出了高人的架势,淡淡道:
“无,无妨……”
“老夫只是教训了下那人。”
两道鼻血慢慢悠悠滑下来。
………………
王安风把自己的视线从天机珠上挪移开,没有琢磨出什么问题,只得皱了皱眉,将此事放过。
然后把天机珠重新系回袖口,轻轻扣在手指间。
心中则还是有些狐疑。
唔,刚刚从天机珠里好像看到了一个,一个虫子?
一转眼就没有了,而且天机珠似乎还明亮了些,是错觉吗?
吕映波黛眉微皱,看向他道:
“刚刚你和人暗中交手了?”
“我感觉到了气机似乎有些异变。”
王安风收起心中杂念,不欲多说,轻描淡写道:
“只是切磋而已。”
吕映波点了点头,没有打算深究下去,外面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音,不过数息时间,两人都比较熟悉的气机就出现在了门外,吕映波不由得神色微正,身形端坐。
下一刻,门外有人敲了敲门,然后就响起了顾倾寒的声音,低声道:
“公子,我回来了。”
王安风心中不由得有些许紧张,仍旧维持声音平淡,道:
“进来。”
“是。”
顾倾寒应了一声,推门进来,身上还裹挟着夜间的冷气,吕映波心中挂念大荒寨的事情,因为王安风先前笃定今日入城会得到消息,一反常态,双眼紧紧落在了顾倾寒的身上。
王安风察觉到女子动作,想到前次把三人算错成十八人的荒唐事情,心里不由得有些发虚,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该怎么来还是得要怎么来,轻咳一声,淡淡道:
“嗯,消息,打探地如何了?”
顾倾寒有些尴尬,捏了捏耳朵,左顾右盼,道:
“公子,咳咳,今日时间有些短,没能打听到太多有用的东西,大部分,咱们先前就已经知道了,真真假假的那什么,只能够当个笑话听一听,却是不必当真的。”
顾倾寒感觉到了旁边吕映波凝固的视线,当下又连忙补充道:
“当然,也有几个家伙遮遮掩掩的,嘴巴里面没有多少实话。”
“明日,等到明日的时候,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
“何况,不还有那生哲瀚嘛,那家伙武功稀松平常,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世家门派出身,门路多少多一些,等他回来,可能会有所收获。”
吕映波的气息起伏波动了下。
出于对刀狂的信任,强行压制住了心中几乎本能浮现的躁动和不安,闭了闭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片刻之后,生哲瀚也从窗台上翻了进来。
不等王安风问话,便即叉手行礼道:
“公子,属下无能,今日没能够找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但是两位还请稍微放宽心。”
“那帮家伙有几个遮遮掩掩的,没有说了实话。”
“等到明日的时候,属下定然从他们的嘴里撬出真话来。”
“而且还有那顾倾寒,他虽然品性低劣,但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门路多少多一些,等他回来,一定会有所收获。”
顾倾寒提着个长嘴铜茶壶,慢慢推开门。
一双眼睛幽幽看着生哲瀚。
吕映波深深吸了口气,一双眼睛看向旁边的王安风,道:
“刀狂。”
“你不是说,今日入城之后,就能够找到消息了吗?”
“为何仍旧还是这样?”
王安风保持沉默,在其余人眼中,却是不屑于回答。
吕映波自从自身记忆被动了手脚之后,越发沉默,平素能够正常思考,但是一旦涉及到了大荒寨的事情,性格和思维模式就会下意识地变得偏执而激烈,就像是她的本能在拼命想要抓住和找回自己丢失的部分一样。
当下如同受到欺瞒一般,虽不欲动手,气机却不受控制,起伏不定。
心一妄动,便有异象升腾。
顾倾寒和生哲瀚的武功修为,远不如巅峰时几乎触碰到宗师门槛的吕映波,当下感觉到鼻尖甜腻味道逐渐变得深远,体内内力流动速度一点一点变慢,神色都变了变,连忙屏住呼吸,各自运气施展掌握的解毒法门,与之抵抗。
再看王安风周围,渐渐滋生出淡淡白色雾气,顾倾寒心中一动,往那边靠拢,头晕目眩的感觉为之一轻,心中止不住后怕,吕映波这等武学,若是真的踏入宗师,那么行走之处,遍地剧毒,几乎能轻而易举毁灭一座城池。
不知道当年是何人,创出了这样一门武功。
正当这个是时候,外面突然传来骚乱声音。
噔噔噔的脚步声音几乎不曾停歇,上上下下,交谈声音一下子炸开,然后有一道压低了的声音混杂着了各种杂音之中。
虽然声音很低,语速也快,但是这里几人几乎一个多月以来每日都在思考这件事情,对于‘大荒寨’三个字几乎敏锐到了极限,那人的声音当下极清晰地落入了他们耳中。
吕映波的神色微微一怔。
因为其心境波动,而几乎难以遏制,自然变化的毒雾消散。
然后下意识往外面去看,从包厢的窗格中隐隐看到,数人从三楼大步奔下,有几个年轻男子,还有一名身份似乎比较高,衣着奢华的男子,则颇为热切,搀扶着一名肥硕老者,往下小心行去。
其中一人附在那男子耳畔,低声说着些事情。
那男子有些手段,用内力布在周围,防止旁人偷听,但是王安风几人无一不是掌握气机变化之妙的中三品武者,下三品武者的内气手段在他们看来几乎形同虚设,凝神贯注,低语几乎如在耳畔响起。
“三爷,二当家的他们已经带着人马回来了,这一次,正好是有这位前辈的消息,咱们截住了大荒寨一支人马,弟兄们有些损失,不过对面儿基本上给咱们全抓来了……”
“大部分自尽了,对,那个领头的直接咬了舌头。”
“二爷反应快,还有两个活口,敲碎了牙,没法子自尽,现在正囚在帮里的地牢里。”
“大爷他派小的来叫您赶紧回去。”
交谈声中,数人已经急急奔出了酒楼,外面停着一辆马车,其中一人打开车厢后面的门,那地位最高的男子手劲儿不小,稍微一震,将面色隐隐苍白的胖老者送入车厢。
旋即接过旁人递来的马缰,跨上马背,口中轻喝一声,一行人旋即便急急去了。
吕映波收回视线,呢喃道:“大荒寨……”
王安风神色平淡,心里长呼口气,然后为了稳住吕映波的状态,维持神色平淡,半点看不出半点刚刚的心虚模样,双目看着外面的黑夜,淡淡道:
“这不就来了?”
吕映波神色变化数次,旋即终究叹服出声。
不等王安风的吩咐,生哲瀚已经轻轻一拍窗格,将窗户打开,旋即不见如何动身如何用力,已经如一缕青烟飘飞而出,无声无息,自空中借力,远远跟在了马车的后面。
王安风收回视线,看向旁边眉头微皱的顾倾寒,道:
“怎么,你可知道那些人的底细?”
顾倾寒沉思片刻,答道:
“不敢欺瞒公子,属下出身寻常,一身武功大多是游历这周边数国磨砺出来,这一带,倒是也有一段时间来往频繁,故而知道些许。”
“看那几个人的衣着打扮,应该是本地的马帮,这些人大多有一身不错的武功,不属于江湖门派,又不肯加入世家,留在家乡牧马打猎,又心中不甘,所以聚集在一起,替那些武力不够的商户运送货物。”
“旁人称呼那人为三爷,应该是马帮帮主的三弟。”
“不过,这帮人武功寻常,马帮帮主还算是个好手,但是最多也就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迈入六品,自此以后,终生难进分毫的水准。”
“就只是这样的手段,居然也敢去打大荒寨的主意?”
“怕是打算给自己省些棺材钱了。”
过去了片刻时间,前去尾随探查的生哲瀚重新回来,他也是货真价实的六品武者,而且是最强的那一类,轻功虽然并非所长,在黑暗环境当中,瞒过一些焦急往回赶的下三品武者仍旧是轻而易举。
入内之后,垂首汇报。
果然是这座城池中的马帮,可能是因为这个地方距离安息的边关不算是太远,马帮帮主有些手段,据说曾经在外面硬碰硬击败过六品的武者。
帮派中有数百帮众,都是骁勇的汉子,叫得出名号的武者也有几十。
在这一片地界当中,已经算是十分不弱,但是若只以这样的手段去找大荒寨,无异于以卵击石,有去无回。
王安风心中略有沉吟,看向旁边的顾倾寒,道:
“清风,你怎么看?”
顾倾寒微微一怔,旋即心中微喜,轻咳一声,保持模样镇定,气定神闲瞥了一眼生哲瀚,上前一步,道:
“嗯,公子应当早已经有了想法。”
“不过依属下的看法,这马帮的事情,绝对是个麻烦,可以说是相当大的麻烦。”
王安风闻言心中一动,面色沉静,道:
“说说看。”
顾倾寒诺了一声,道:“公子自中原而来,并不知道,大荒寨在西域,尤其是各国边疆这一带无人之地的威慑,对于大部分而言,可能会因为地处偏僻,不知道王宫的政令,但是对于大荒寨的规矩和作风,却无论老幼,尽都知道。”
“人人痛恨,却又只能忍受。”
“这个时候,马帮敢朝着大荒寨出手,若能得手的话,恐怕会一跃而为此地声望最为隆重的派别,人人敬重,获利丰厚,但是以他们的本事,若是与大荒寨出手,自然只有一个死字。”
“马帮的帮主除去武功,必须是心眼会动的人物,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仍旧如此行事,属下认为,只有三个可能性,其一,马帮帮主一方的实力远不止这么些,还有隐藏起来的底牌,这一点可能性很小。”
“其二,马帮背后,有其他的势力。”
“其三,大荒寨此刻陷入困境之中,而马帮恰好得到了这一个消息。”
“按照此地江湖的特点,属下怀疑,马帮应该被人当枪头使了,背后隐藏着欲要渔翁得利的势力。”
王安风微微颔首。
顾倾寒抬手轻轻按在心口,微微俯身,恭敬道:
“我知道公子早已经心有定论,是在考校属下。”
“不知道属下的回答可还合乎公子心意?”
王安风额角微抽,竭力维持住刀狂冷面,没有一巴掌大力金刚掌力砸在那张脸上,双目视线微微放空,淡淡道:
“尚可。”
顾倾寒呵呵笑道:“谢公子。”
吕映波道:“那刀狂你打算如何?今夜直接去马帮吗?”
王安风屈指轻轻叩击桌面,想了想,淡淡道:
“不可。”
“这个时候马帮戒备太多,心神紧绷,如此为之,不过打草惊蛇。”
“明日光明正大上门讨要。”
涉及大荒寨事情,吕映波思绪有些混乱,不复原先理智,闻言皱眉道:
“上门?”
生哲瀚想了想,右手握拳,砸在掌心,低声叫道:
“原来如此,是一箭三雕之计!”
见吕映波似乎不解,当下解释道:“这其一,光明正大,是可以避开马帮第一层的怀疑,也带有威慑的意味,告诉对方,我们不是大荒寨一边儿的人马;其二,上门讨要,显然我等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马帮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树敌。”
“直接把东西给我等不可能,但是却让我等有了下一步行动的可能,甚至于可能会邀我等同行,无法解决对手,就把对手变成自己人,他们素来如此。”
“其三,我等如此行事,对方背后之人定然会因此惊疑不定,出手试探。到时候,我等就可以趁势反制之,知道其真正面目和目的。”
言罢生哲瀚一砸手,大声赞道:
“妙,妙啊!”
“公子大才!”
王安风沉默了下,忍住了深深吸一口气的本能冲动,然后面无表情,道:
“知道了就出去吧。”
“明日一早去马帮。”
三人当下起身,离开了包厢。
门关上之后,王安风面无表情,抬手捏了捏眉心,嘴角微微一抽。
“啧……”
“好烫。”
ps:今日更新奉上…………五千字一百字
第二百二十一章 消息到手!(七千字二合一)
心中记挂着大荒寨的事情,第二日一早,吕映波便已经转醒。
王安风夜间打坐数次之后,如常安睡,入四品之后,他现在内气满溢,只恨不得将基础压得再结实些,却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
出门之前,王安风脚步微微顿了顿,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两根筷子,手指微微顿了顿,然后本能一勾,气机引动,两根竹筷直接出现在他手中,随手掰开,然后引动天机,算了一卦,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唔,大吉。”
袖口一拂,将两根筷子重新送回原位。
断了刀刃的墨刀收好,放入刀鞘当中,随身携带。
外面顾倾寒早已经准备好了马车,生哲瀚昨夜跟了对方一路,把路都给认熟了,驱马徐行,一路顺当,等到马车速度放缓下来的时候,旁边就已经是一个颇为雄武的门匾。
门口倒插兵器架,左右各有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背刀守卫,臂膀肌肉贲起,虎口厚厚一片老茧,显然是习练刚猛刀法的好手,生哲瀚驾车直勾勾往这边过来,当下便吸引来这两名护卫的注意。
左手边那大汉皱了皱眉,往前一步,挡在马车前面,声若洪钟,道:
“此乃本城马帮,来客止步,下马!”
言语声中,他已经提刀在手,身形微伏,马刀连鞘比了个架势,蓄势待发,隐隐逼迫,正往里走的一名商户见到此招,禁不住朝着旁边的护卫道:
“果然不愧是这一带声望最高的马帮。”
“只是护卫弟子,就有这样一手颇为高明的拦刀势,马帮当中那些真正叫出名号来的高手,定然是十分不凡。”
那护卫摇头道:“东家有所不知,这汉子就是马帮中的一位好手,号称铁索拦大江,一手拦刀势练的炉火纯青,劲气含而不露。”
“这马车要是不停,怕是要吃些苦头。”
那商人恍然点头,脚步停下,打算结交一下这位铁索拦大江。
这边高招已出,却见那生一双凶狠倒三角眼的车夫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仍旧驱车入内,前面刀客见他无视自己,隐隐激怒,手中之刀转了一个身,以刀背对敌,手腕一震,就要出手略施薄惩。
车夫右手一抖,手中的马鞭啪地一声脆响,已经缠住那马刀刀柄。
再下一刻,不见用力,号称铁索拦江的刀客手中兵器竟然直接脱手飞了出去,在空中打了个转,铮地一声倒插在地上。
那刀客只觉得手腕剧痛,见那马鞭又起,破空声音凌厉,只觉得头皮发麻,暗道一声糟糕,却听到了淡漠声音开口,道:
“停手罢。”
车夫手中的皮鞭原本就要击在刀客背上,突然转了个弯,重新回来,收发自如,几如灵蛇一般,这般手段,更是令那刀客心中畏惧,见到马车此刻也已经停下,当下稍微安心,这一次开口就客气许多,道:
“这位大爷,来我们马帮,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吗?”
生哲瀚神色傲慢,道:
“我们公子有一件大买卖要和你们大当家的说一说。”
那刀客见状心里一跳,小心翼翼道:
“那敢问几位大爷,先前可曾经有约吗?”
“咱们大当家的最近事情比较多,须得要先打个招呼才成……”
生哲瀚眉毛一挑,心里凶狠气息发作,手里面皮鞭一抖,在空中发出嘶嘶破空,冷笑道:
“怎么?区区一个小马帮,脾气和规矩这么大?!”
“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知道的是马帮的‘锅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王公贵胄。”
“让你们大当家的出来!”
“老子倒要看看长什么模样,能有这么大的规矩!”
生哲瀚这段时日表现得老实,但终究还是黑榜中人,并非善类。
只是马帮常与马贼打交道,在外面遇到了匪徒,也并非次次厮杀。时日渐久,成员之中,自带有三分匪气,和和气气去说,反倒会给这些人看轻了去,觉得你软弱可欺。
江湖行走,并非一直和善就好,对付这种人,就须得要用更凶恶的人物才能够镇地住。
那守门的刀客当下额头冒汗,颇有些左右为难,眼前这位高手他惹不起,但是大当家的规矩和武功,他更是惹不得,当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正当生哲瀚那双三角眼里戾气逐渐滋生的时候,里头突然传出了一声大笑。
旋即屋后转出一人,身材高大魁梧,仿佛铁塔,漆黑浓密的胡须用铜丝绑缚成一股一股,双眼明亮,大声笑道:“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朋友,这么大的脾气?我还在后面,就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铁索拦江’行了一礼,声音压低,道:
“大当家的……”
那大汉一摆手,道:
“事情如何,我已经听得清楚了,你先下去罢,这位客人的手段高明,可不是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够比得上的,再说了,咱们马帮大开四面门,迎八方客,哪里有大买卖来了不去做,反倒要把客人往外面撵的道理?”
“这位兄弟你说是不是?”
生哲瀚冷笑了下,放下手中马鞭,道:
“还是大当家的明事理。”
“要不然我还要想着这马帮的生意怎么能做的下去。”
大汉毫不在意他话中的暗刺,大笑两声,大剌剌一抱拳,道:
“在下勃孟,是这马帮的头儿,见过诸位了。”
“还请诸位随在下来,有什么生意,咱们入内详谈!”
生哲瀚转过头去,问了问马车中王安风的意思,然后才放慢了马车速度,将这一辆看上去颇为朴素,实则是用一地诸侯王座驾拆卸换来的马车停放在了马帮的前院里。
顾倾寒早已经轻轻跃下马车来,将马车车厢的门打开,站在地上,微微躬身,迎车内两人下来。
顾倾寒那轻巧一跃,已让勃孟神色微微变化了下。
当看到其中踱步走下一人身穿黑衣,腰挎横刀时候,心中莫名有些许熟悉的感觉,但是却仿佛隔着一层薄纱,真要去想,却又一片模糊,根本想不清楚,不由得皱眉。
旋即便有看到披着斗篷的吕映波,走动时候,斗篷缝隙微微开合,隐隐能够看得到女子面容,毕竟是一位四品武者,气度自然不同凡响,勃孟心神不由得一晃,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下意识将那疑惑放后。
哈哈大笑道:
“果是贵客!”
“请,诸位,请!”
………………
马帮中堂是这一片驻地当中最大的建筑。
分有两层,第一层是大堂,正上方一座牌匾,下面是红木大椅,虎首嘶吼咆哮,威风凛凛,左右各自排开三张椅子,颇有几分威严气度,屏风后面是帮主的静室,上面还有一层,平素是帮主休息时的住处。
此刻二楼上却已经暗自潜伏了十多名好手在,昨日王安风等人曾经见到过的那位三爷也在其中,各自都屏息凝神。
勃奎从窗格中,看到了自己大哥引着突然来访的三人入内,不由得微微吸了口气,右手握紧了那一把镶铜弯刀,眼睛里面异色闪动。
昨夜得到了消息,他们刚刚还在商讨,怎得突然有这样的不速之客?
难不成是走漏了风声?
想到这件事情暴露之后的后果,勃奎不由得将刀握地更紧了些。
刀柄上传来冷意,隐隐有针刺般的感觉,直入到他骨髓深处。
“哈哈哈,地方狭小简陋,让几位贵客见笑了。”
“来人,上茶。”
勃孟入内,大笑两声,邀众人落座,然后便有身穿劲装,打扮利落的弟子送上了热茶,勃孟抬手喝了一口,看向生哲瀚,这才笑呵呵道:
“不知道这位兄弟刚刚提的买卖是什么?”
“我也得看看手下的弟兄们能不能有这个胃口吃得下这么大的买卖,虽然说钱财万般好,可是也不能够为了钱,就豁出命去不是?”
生哲瀚看了一眼王安风,后者面无表情,当下便心领神会,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捏着杯盖,慢条斯理拨弄热气,神色似笑非笑,道:
“原来大当家的还真到这么个道理,我几乎以为你是要钱不要命的。”
勃孟大笑摆手,笑叹道:“不行了,不行了,年轻的时候倒是有这样的闯劲儿,现在手底下有那么多兄弟,都是拖家带口的,我自己不要命,也不能够连带着兄弟们一齐到下面去啊,那不得留下娘儿俩喝西北风?”
生哲瀚点了点头,道:
“看来,大当家的是把手底下兄弟的性命,看得比千两黄金都来的重要。”
勃孟斩钉截铁道:“自然如此!”
生哲瀚脸上露出微笑,道:
“那么这事情就好说了。”
“把昨天的消息告诉我,免了你兄弟们的死劫。”
“当真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了。”
“怎么样,干不干?”
王安风正在饮茶,手掌忍不住微微一颤,险些将口中茶水喷出来。
??!
生哲瀚先前说此事他可以为之,他还以为是有什么好法子。
这不就是上门勒索敲诈么?!
根本就不应该对这两个家伙抱有哪怕一丝丝的期待。
勃孟脸上的微笑凝固了,过去了数息时间,一双眼睛看了看低头喝茶的王安风,又看了看绷着一张脸的吕映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慢慢道:
“哈哈,客人说的是什么话?”
“咱们马帮自然是信誉第一,答应了客人的货物消息,怎么可能转告其他人?还请几位勿要捉弄在下了。”
“若是有正当的事情,咱们就做。”
“若是没有,那么在下还是有些事情要忙活的,就不陪着诸位了。”
说着端起茶来,一双眼睛微微眯了眯,仿佛一尊铁塔端坐,心中实则远没有表面上表现得这么镇定,并非他定力不够,委实是王安风几人过来的时间实在是太好了些。
他们刚刚还在静室当中争论此事应当如何行事,怎得突然就有人来闯门,还指明了就是要昨天的消息,这可不是太巧了么?
这事情危险是危险,可假若能够做成了,有大好处,不能给旁人占了去。
心念至此,勃孟眼底浮现一丝冷意,端着茶盏,貌似要喝茶润嗓,实则五指之上,已经加大了力气,只要他将这茶盏狠狠惯在地上,砸碎出声,二楼上埋伏的好手就会一齐杀出,将这几人团团包围。
眼前也就是那两个仆人打扮的有些功夫,剩下一男一女倒是看不出什么武功来,又年轻的很,自己一帮人等会儿齐齐上了,先将这几人扣下再说,拷问出来对方的目的和打算,要放要杀,再做其他考虑。
最不济下了狠手,就算是后面来头不小,也不是压不下去了!
心中想法浮动数次,却仍旧有一丝顾虑,未曾彻底下了决心。
生哲瀚再度施压道:“大当家的还是不要再在这里装糊涂的比较好,若是不答应的话,今日出去之后,我等就会将这件事情告知全城,乃至周边数城,我们没有好处可占,让你们也两手空空回去。”
勃孟闻言心中禁不住有些怒气,尚未回答,从门外传来一声怒喝,旋即破空声音暴起,一把黑黝黝巨斧撕扯空气,恶狠狠地劈斩下来,生哲瀚心中一惊,朝着旁边滑过数尺,
那巨斧轰地一声重重砸落,已经将生哲瀚原先坐着的椅子直接砸成了碎片。
生哲瀚抬眸去看,原来是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一身肌肉露在外面,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衣衫上还沾染着血迹,一边大步走来,一边恶狠狠道:
“大哥你还和他们废什么话?人家都欺负到门前来了,打回去才对!”
“没错,我们是有这么个消息,不过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从爷爷我这里拿到的,想知道地方在哪?成,先接我几斧!接住了一起喝酒吃肉,接不住死在这儿!踢馆的人,死了也没有什么冤屈了!”
这一声怒吼动静极大,二楼中埋伏的好手皆从楼板暗格处跃了下来,全部都是精锐,各持利刃在手,将原先的几个客人团团包围,那黑脸大汉已经大步走来,只一下将那深深陷入地面的斧头拔出来,掀起几丝劲风,凌厉非常。
然后将手中大斧一扬,双目怒张。
生哲瀚略微察觉到些许压迫,仍旧冷笑着甩动了下手臂,道:
“好啊,找死的话,爷爷我奉陪。”
黑脸大汉怒喝道:
“好个孙子,吃老子一斧头再说!”
气魄雄浑,生哲瀚察觉到呼吸微微一滞,心中明白,眼前这人恐怕是那种天生神力的武者类型,他擅长机变手段,对应上这种风格的好手,倒是会有些棘手,想要赢下来恐怕要三十合开外。
周围马帮好手晓得这大汉武功,内功只是将将七品巅峰,六品边缘,难得气血雄浑,不逊熊罴,杀得兴起,则更是不管不顾,斧头劈下,就是真正的六品好手,也难挡其锋,尽数都散开来。
这大堂足够宽敞,一下空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生哲瀚衣衫之下,肌肉渐渐紧绷,双手低垂,十指微微律动,正当此时,却听到身后传来冷淡的声音,道:
“退下吧。”
生哲瀚微微一怔,回头去看,看到王安风,下意识道:
“可是……”
王安风淡淡道:
“既然是要见识见识手段,那么自然应当由某来。”
生哲瀚还欲要分辩,黑脸大汉已经狞笑,道:
“好!这还像是那么回事儿!”
“不过就你这样的一个小白脸,可不经打,给爷爷我劈成两半儿了,可不要怨我。”
“呔!吃我一斧!”
旋即不等王安风起身,口中陡然一声惊雷也似的暴喝,猛地踏前一步,呼吸之中,隐隐风雷声,气血之强,迫地周围人连连往后退去,那斧头化作一道黑影,罩住了木椅上王安风的周身变化,迅猛劈落。
王安风似乎还没能够来得及反应,仍旧还坐在木椅上。
勃孟心中微松口气,变得稍微从容些许,看来也就只是嘴皮子上厉害些,遇到了真刀真枪的厮杀,竟是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周围的马帮武者脸上也都浮现出一丝冷笑,各自手持兵刃,挪动位置,只等着等一会儿抽出兵刃,便一齐上前。
巨斧轰然劈落,发出的却不是血肉被蛮横撕裂的声音,而是极为清脆,当的一声,仿佛铁刀劈斩在了厚重砧板上,甚至于还能够隐隐看得到些许火星从斧仞上迸射。
勃孟脸色微微一僵,双手一拍椅子,霍然起身,神色大变。
周围围观的马帮武者更是动容。
王安风坐在木椅上,神色平淡。
左手食指修长,挡在了斧头上,劲风只是让他鬓角黑发微微动了动。
那黑脸大汉咬牙加力,斧头却仍旧纹丝不动,脸色逐渐涨地黑红,突然发疯也似,暴喝一声,双足发力,以腰部为轴,手中巨斧猛地一个旋转,撕扯空气,带着沉闷破空之音,重重砸落。
旋即再起,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旋风一般,不断劈落。
但是无论他施展出怎么样的斧法,却始终无法绕开那一根手指,砸在后面的人身上,最后似已怒极,口中怒咆一声,双脚马靴崩裂,直接踩入地面当中,手中之斧狠狠劈落。
整个马帮的主屋被从中间劈斩出了一道裂缝,烟尘弥散。
等到烟气散去之后,众人忙不迭往里看去,呼吸骤然凝滞。
斧头森寒雪亮的刃口被两根手指捏住,青年神色冷淡,任由那黑脸大汉脖子上青筋暴起,不能更进一步,旋即轻描淡写,屈指一弹,斧刃登时多了一个空洞,那一小块斧刃激射而出,仿佛流光一般,猛地钉在了墙壁上。
勃孟鬓角黑发被一道劲气搅碎,瞳孔骤然收缩。
旋即密密麻麻的裂缝布满了整个黑铁巨斧之上,伴随吱呀声音,那一把在周边地界都有赫赫威名的斧头直接化作了碎片,落在地上,丁零当啷一阵脆响。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王安风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有一条细小的伤口,伴随着体内潜藏气血的涌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随意甩了甩手指,淡淡道:
“清风。”
顾倾寒打了个激灵,上前一步,道:
“属下在。”
冷淡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这位的斧头不太好,去给他换一把斧头。”
顾倾寒愣了一下,旋即脸上浮现笑容,叉手一礼,高声道:
“得嘞!”
“属下领命,这就去办!”
勃孟摸了摸鬓角冷汗,心里一颤,连忙开口道:
“不着急,不着急,这位兄弟也坐,都坐都坐。”
“呵呵,咱就是想要试试阁下的武功,高,实在是高!”
王安风道:“那么,我等要的消息。”
“在下必然双手奉上!”
片刻之后,得到了消息的几人重新离开了马帮,吕映波沉默了一下,突然道:“你曾经修行过外功绝学吗?”
驾车的生哲瀚和顾倾寒都支起了耳朵。
王安风想了想自己的师父,诚恳道:
“稍微,练了一点点……”
…………
马帮当中,静室。
勃孟的神色阴沉,旁边正是他的几个兄弟,每一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先前使斧头的那大汉右手重重一砸桌子,茶杯丁零当啷一阵乱响,咬牙切齿道:“他奶奶的,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惹来了这样的一个家伙?”
“要是他比咱们先出手的话,那我们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大荒寨的名头都被他们给拿下了!”
勃孟吸了口气,摇头道:
“也不一定如此。”
旁边老三勃奎道:“大哥,那人的横练外功已经如此强横,连老四的斧头都破不了他的外功,还有什么法子吗?”
勃孟阴沉着道:“从外破不了,可以从内破,他外功无敌,那么就用那种专破外功的弩矢,要么就用软筋散一类的毒去破他的真气,总之,今次这事情,乃是我等安身立命的第一等大事,就是把马帮赔进去也值得。”
“做完这事情,隐姓埋名,带着黄金去过日子,也不管这马帮了。”
“这一次的买卖,绝不能给人截胡了!”
黑脸大汉冷着脸点了点头,几人又压低声音,暗自商量了一段时间,突然传来了噔噔噔的脚步声音,交谈声下意识一顿,各自警惕,手掌摸在兵器上,看到来人时候,方才稍微松了口气。
勃奎站起身来,将那文人打扮的男子迎进来,将秘门关上,略微埋怨道:“二哥你怎得才来,若是你早些来,我等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那文人有些好奇,看了几个兄弟一眼,皱了皱眉道:
“今日又消息从外面传来,我自然是要去探探消息的。”
“怎得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勃奎正要回答,勃孟摆手将他拦下,摇了摇头,道:
“这件事情待会儿再说。”
“老二你说,你探到什么消息了?”
文人闻言双目微亮,举了举手中的卷宗,笑道:
“说起这消息,这可是个真真正正的大事请了,得要慢慢说。”
“巴尔曼王新立的事情,你们都知道,那王上位主要倚靠的就是王星渊,不过此刻才有消息流传出来,那谋士可不是宣扬的那样手无缚鸡之力,非但有武功,武功还高得可怕!正是新晋的绝世高手,大秦刀狂。”
“最后那一夜离去时候,他正面击破了十多名黑榜好手的围堵,三刀击杀黑榜前十金鸿刀,在王城留下了一道长达十数里的刀痕,至今悠有刀气残存。”
“并于重重包围之下,掠走一名修为四品的女子,连巴尔曼王都未曾见到他最后一面,就已经离去……”
“唉,快意恩仇,快意恩仇,大丈夫当如是!”
勃孟闻言道:“大秦刀狂?”
“焚山煮酒的那位么?”
文士点头,道:“不错!”
黑脸力士从桌子上碗里捞出一块猪肉,连汁带水扔到嘴里大嚼,一边咀嚼一边道:“大堆高手里面抢娘们,够爽快,却不知道长什么模样!”
文士笑道:
“如何不知道?”
“刀狂此次并非一人独行,还有两个属下,叫做清风明月的,都是黑榜高手,分别是第十一位和第三十七位。”
“其中有一个有双三角眼,长得挺凶,一直驾车,除此之外,那清风到似乎挺俊气的,那被他掠走的四品高手倒是有些奇特,虽然年纪颇长,看去仍旧不过双十年华。”
“至于大秦刀狂,传言是个不苟言笑的大秦青年。”
“年约二十七八,惯常一身黑衣,佩刀。”
文士正滔滔不绝说着,突然发现了几个兄弟的面色似乎都有些不对,道:“嗯?你们怎么了?大哥?老三?老四?”
“嗯?”
勃孟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自己的兄弟,略带颤抖道:
“刀狂,面白无须,没有什么饰物,头发只用墨玉簪,那把刀,刀柄黑漆漆的像是块铁,眼睛纯黑,冷得像是刀子在剐……”
文士奇道:“大哥你怎得如此熟悉?”
“大哥?大哥?!”
勃孟的脸上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ps:今日更新奉上…………七千字……
第二百二十二章 你来了,你不该来的,可你还是来了(1/2)
马帮给出的情报是拷问了擒获的两个大荒寨匪徒之后得到的,是一连串的安息文字,名字还很拗口,顾倾寒看了看,认得这个地方,正是在这座城和安息边境之间的广阔荒野上。
那种地方收成不好,种啥啥不长,基本没有什么聚居地,但是远离城池守军,以大荒寨马队来去如风的特性,在这边逗留,倒是正好合适。
顺路买了些早点,回到客栈之后,王安风慢条斯理吃过了水盆羊肉和烤馕,这边的羊肉做得极好,与中原不同,没有半点腥燥气,加了白萝卜块,小心将汤汁煮地纯白,再撒上一把红色的辣椒末,**诱人。
王安风吃得足够爽快,最后用烤馕烤地比较硬的外沿,一点一点擦过盆里最后的汤汁,吸饱了羊肉的风味,不比大块的羊肉差多少,吃饱喝足,大脑恢复活跃,洗净了手,捏着眉心,于茶香中慢慢思考下一步的行动和对策。
大荒寨的消息和情报已经到手了。
那么接下来就应该主动出击,将这个地方一齐端掉,继续顺藤摸瓜找到其他的地点,唯一的问题在于,对方究竟布置下了多少人手,会不会有危险,其中是否有足够价值,更进一步的消息。
类似于‘大荒寨劫掠来的黄金去向’之类。
而除此之外,王安风心中隐隐也有些狐疑,觉得这情报来的似乎过于简单了些,马帮中虽然有些好手,但是大荒寨同样不是吃素的,居然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抓到大荒寨的活口,并且还成功从这两个活口嘴里撬出了情报。
巧合程度未免有些太高了。
想了想,王安风右手滑出几枚沾着血迹的大秦通宝,以气机操控,在五指之间飞舞,铜钱破空,画出了一道道的轨迹,速度越来越快,却并不相碰撞,在空气中留下了白色的痕迹交叠在一起。
铜板,筷子,甚至于草根,芦苇,都可以用作占卜筹算的工具。
只是这一类奇术,往往入门简单,江湖术士都能有模有样耍上几手,但是精通难度却极高,往往数十年只是入门,王安风只是凭借天机珠这一枚位格极高的奇特神兵,才能做到这一手段。
王安风一边在心中默默推算,一边忍不住有些自嘲。
这个就叫做东方家传统……
遇事不决算一卦。
难怪江湖相传东方家善善出奇谋,行事慎密。
只要奇术修为够高,脑袋再差也不会犯下太糟糕的错误。
除非对面儿比自己强太多,或者说有能够遮掩天机的老不死,否则多多少少总能算出点什么东西,趋吉避害没有太大问题,只要自己不作死,一般很难死得掉。
或者应该教教三师父天机术。
王安风心中思绪飞舞,注意力略有分散,控制气机却反倒越发精准,随手调动神兵天机珠中的气机,最后捏出一个手印。
铜板齐齐失去了动力,落在他手中。
王安风心中默默演算,眉头微微一皱。
卦象天地否,大往小来。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全力去做这件事情,得到的结果恐怕是得不偿失,废了老大力气,只是抓到了一点点小的东西。
那么也就是说,这情报虽然不是假的,但是指向的不过是没有多少分量的大荒寨成员,亦或者说,这个是诱饵,或者陷阱?有人打算钓鱼?
王安风眸子眯了眯,心中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想了想,又掏出了铜钱。
嗯,先算一卦再想。
少林寺中,某个文士眯了眯眼,看向抛起铜板的王安风,眼神有些不善。
只是可惜,这一次却并没有算出什么东西,方才是因为他直接与相关情报接触过,相当于双方天命在这一瞬间交汇,而现在他打算算出好几步以外才可能碰到的东西,自然一无所获。
王安风心中有些可惜,将铜钱收好,慢慢整理思路。
通过一点一点的排除,他心中已有了些许定论,这件事情中目前没有出现的,也就是马帮背后的势力,若要得到些更多的启示,恐怕要想办法与其接触才行。
不过,经过今日这件事情,他们若是不来上门,才有些奇怪了。
王安风心中笃定,随手扔了下铜钱。
铜钱碰撞,被他抓在掌心,并没有看,便低笑道:
“此卦大吉,顺遂心意。”
……………………
入夜。
一道身影在城中急行,来往行人虽然不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的踪迹和动作,其身法速度本已经极快,姿态更是悠闲自在,双手背负,足尖轻点,便即朝前面飘出十数丈之遥,衣袂微动,仿佛逍遥仙人。
只是他脸上神色却半点不逍遥,反倒是压抑着一股怒气。
因为他心中确实很愤怒,愤怒而且不解,他完完全全想不明白,他只一日不在,怎得就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前几日分明已经热切到了丧失理智的马帮勃家四兄弟,一下子就像是变了个人,直接拒绝了此次的行动。
就连平素最为莽撞的老四,都半点不受言语挑拨,老实地吓人。
吞下了饵料的鱼儿,居然干脆利落,把鱼饵全部都吐了出来?
当真是活见了鬼!
男子心中恼怒。
因为他们的计划已然被全盘打乱。
而究其原因,便是因为今日来访的那一行人,勃孟甚至于已经将情报转交予了那帮人,只是不知道那究竟是何人,带有什么目的,又是从何处知道了这些事情。
男子突然收敛身法,身形停滞,袖袍被劲风带的往前飘动了下,然后重新垂落,踏足立在虚空,一双眼睛看着对面的客栈。
那是一间很寻常的客栈,并不起眼。
从窗格薄纱隐隐透出了暖黄色的烛光,将屋中人的倒影打在了窗上,男子神色极为冰冷淡漠,却未曾直接杀入。
深深吸了口气,抬手一拂面庞,袖袍翻滚,面容已经变得极为柔和可亲,仿佛极为值得信赖,只是眼睛深处依旧淡漠冰冷,望向客栈,隐有讥诮。
既然吞下了吾的鱼饵,那么要么死,要么便做吾的棋子。
若不想被杀鸡儆猴,便最好乖乖听命,受吾驱驰。
无论以利,还是以力……
只要有人充当棋子就可,棋子是谁并不重要。
男子冷哼一声,袖袍一拂,一股上乘真气打出,绵软平和,关好的窗格咔咔两声脆响,轻轻朝着里面打开,而他已身着羽衣,飘然入内,一身白衣,玉冠束发,大袖飘飘,大有高人风姿,脸上神色微笑,从容不迫,朗声道:
“诸位,在下不请自来,还请海涵。”
没有人回答他。
男子愣了愣,他本来打算先声夺人,入内之后,瞳孔却是骤然收缩。
面前所见桌案,靠近着窗户的位置,放着一盏热茶,一张座椅,左右各有侍者在侧,对面一名年纪不过二十余岁的青年神色平淡,倚靠木椅,双眼开阖,淡淡道:
“你来了?”
你来了?
声音层层叠叠,如同千人诵念,仿佛雄狮低吼,却又静谧自在,仿佛直入心底,自心泉深处,不断回荡,交叠,变得越发悠远。
白衣男子的神色骤然凝固。
ps:今日第一更奉上…………两千四百字~
这两天的更新,节奏似乎出了点问题,正在修正
二百二十三章 你可知道,一招从天而降的……(2/2)
难不成对方知道自己今日要来?
白衣男子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强行维持了心境的稳定,没有露怯,微微一笑,往前踱步,占据主动,口中随意笑道:
“看起来公子已经知道在下今日要来。”
“那么,可知道今日在下的目的么?”
王安风抬眸,淡淡道:
“说。”
白衣男子心中微怒,维持住脸上的从容不迫,微笑道:
“在下温俊楚,今日来此,正是为了几位手中得到的那个消息。”
“大荒寨恶匪为祸百姓已久,几位应当也是知道,我等这次也是费尽了千辛万苦,冒了极大的风险,才得到了一小股大荒寨马匪的踪迹,然后将其擒拿,得知了大荒寨的位置。”
“此獠年年劫掠商户,从不曾留下活口,不知令多少幼子失父,老母失子,亦不知多少人家因之而家破人亡,人神共愤!各处官府却胆小怕事,不愿去管,名门正派也枉为行侠仗义的名头!”
温俊楚声音渐渐低沉,旋即突地一震袖袍,冲着窗外微一拱手,双目明亮,朗声道:
“然则此天下事,自也有天下人愿管!”
“在下原本是和马帮的诸位相约,要合力为百姓铲除这一毒瘤,今日得知诸位侠士,心中不甚感念,故而来此,愿与诸位,做一次这快意恩仇,行侠仗义的快事!”
坐在主座上的黑衣青年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道:
“没兴趣。”
温俊楚神色怔了怔,有一种重拳打到空中的感觉,顿了下,强笑道:
“当然,在下也不是那种慨他人之慷的所谓君子,定然不会白白让诸位侠士冒险,若是能够成功,其中宝物,在下分毫不取,尽数都……”
王安风抬手打断:
“抱歉,先停一停。”
温俊楚闻言声音微顿,心中稍安,道:
“如何,公子可有兴趣了吗?”
黑衣青年在这个时候,慢慢说出了第二句话:
“有什么事情,找其他人去说。”
温俊楚微吸了口气,强调道:“此乃是行侠仗义的大侠事,以大荒寨恶名,公子如能将之铲除,必然名震天下……”
王安风摇头:“不感兴趣。”
“送客。”
温俊楚笑意慢慢消失,定定看着前面饮茶的青年,眼中有些冷意,看到周围的两名护卫,显然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够打法得了的,加上这人似乎身具一身横练外功,今日来此,只有自己一人,恐怕一时难以拿下。
心念转动,双手微微松开,呼出口气来,轻声道:
“公子好心性,今日冒昧来此,委实叨扰,他日定有所报。”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温俊楚告辞了。”
言罢微微起身,风轻云淡,一甩袖口,说不出的文采风流,身形往后飘然而退,便要从窗口离开。
正在此刻,顾倾寒已经顺手咔一声将窗户关上,阻住他的道路。
温俊楚面色一寒。
那边生哲瀚将门打开,道:
“客人请走这边。”
温俊楚脸色冰寒,沉默了下,从桌子旁边,侧过身子,慢慢挤过了那有些逼仄的缝隙,顿了顿,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从门口大步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时间,吕映波从旁边的屋子慢慢走出,道:
“他就是马帮背后之人,你为什么不趁势答应下来,可能能够知道更多的事情?”
刀狂淡淡道:“我自有考虑。”
吕映波沉默了下,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多过问。”
“既然情报到手,那么你我明日便按照请报上所述的位置找过去。你若不去的话,我一个人也足够。”
王安风未作迟疑,点了点头,道:
“好。”
吕映波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
顾倾寒看着温俊楚从二楼处腾空飞跃,纵身离去,咂了咂嘴,回头看向王安风,道:“公子,不用追上去吗?”
王安风弹了弹手指,指尖最后一丝丝药香消失不见,摇了摇头,道:
“不用着急。”
“先让他在外面多绕一会儿……”
…………………………
温俊楚离开客栈之后,果如王安风所言,在城中多处转绕,多花了少说有大半个时辰,方才从一间看似寻常的民家,进了地窖,等到一路走出的时候,已经到了处处处喧嚣的所在。
四边围出了一个很大的院子,院落当中,亭台楼阁错落。
色泽明艳的绸缎自周围的石楼高处延伸出来,一层层纵横交错,将院子遮掩住,不见星月,没过数尺,便即垂下一盏盏红灯,将这里照得通明透亮,灯光下是一张张圆形石桌,坐满了客人。
身材妖娆的西域女子端着盛放食物的托盘,穿着薄纱,仿佛蝴蝶一般,在人群中来来往往。
温俊楚拂了拂袖口,到了这熟悉的地方,心中颇为放松,早已经有几名女子迎上前来,暖玉温香,令温俊楚暂且忘记了心中的不愉,左拥右抱,一路到了一处位置最好的地方。
丈长木桌浮雕八仙过海,诸多女子莺声燕语,簇拥着一名满身富贵气的男子,不时传来哈哈大笑。
一直到这男子注意到温俊楚过来,脸上的笑意才稍微收敛,屏退了周围的女子,诸多女子显然也是知道他们有要事要谈,只是口中不依了一下,便即各自退去。
那男子手中端着酒盏,娴熟和诸多女子口中调笑,等到此地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才微笑看着温俊楚,道:
“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那鱼儿可曾咬了饵?”
温俊楚闻言,心中隐隐怒气又重新浮现,坐下之后,一口气连饮数杯酒,道:
“上钩?那人对这件事情完全不上心,如何上钩?”
“名利,金银,行侠仗义,竟似毫不在乎一般!”
男子微微皱了皱眉,见他心中不忿,笑了笑,起身给他斟酒,温声道:
“你不曾取了他的性命?”
温俊楚摇了摇头,道:“对方人手太多,我一人之力,恐怕没有办法短时间解决,恐怕迟则生变,为了稳妥,没有贸然行动。”
“今日那勃孟半句多话都没有多说,我总觉得他有些事情在瞒着我。”
中年男子道:“此事勿急。”
“我们有的是时间收网,就算是没有马帮,也还可以用其他的势力,反正按照上边的意思,事情已经差不多到火候了,大荒寨也该是时候从江湖上消失了,只是这段时间,大荒寨扩张地太多,人数已经太多,须得要裁去七成。”
“若是能够用这些人命钓上些鱼来,也算是不无收获。”
温俊楚心中一突,压低了声音道:
“唐同光,你怎么在这里说这个?!”
唐同光毫不在意,道:“正是这里才安全,你看,周围人人沉湎享乐,哪里还有人会听两个大男人说的话?再说人声嘈杂,每一处隔了起码一丈远,想要听清楚也不容易。”
温俊楚这才稍微放下些心来,道:
“那也须得要谨慎为上。”
唐同光随意道:“无妨,这地方毕竟是我的产业,我又如何不熟悉?不瞒你说,这些人都认得,倒是你,来的时候,可曾好好遮掩形藏?”
温俊楚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唐同光饮了口酒,道:“说起来,上面吩咐咱们办事,咱们做好了就成,不可以让上面那几位心中不满,我先前听说,这段时间,那几位大人物发现,有人在暗中搜查大荒寨的消息,怀疑是事情暴露了。”
温俊楚神色微微一凝,道:“暴露是指,怀疑……”
他声音微顿,指了指上面。
唐同光点头,道:“不错,那两位怀疑,是有人追着线过来,真正目的,恐怕是不止大荒寨了。”
温俊楚道:“你可知道究竟是谁?”
唐同光摇了摇头,毫不在意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身为属下,自然是应该把上峰安排下的事情做好,除此之外还打算知道什么?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
“我在江湖中打滚了这么久的时间,最后到现在才明白,在这个世道上,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反倒是过得最舒坦的。”
“知道的越多,越难受,还容易早死。”
“尽快把‘鱼儿’抓上罢,大不了你我二人合力,来个杀鸡儆猴,将事情闹大些,最好让人人都能够知道大荒寨的事情,最后热热闹闹多钓几条鱼上钩来,将那些对咱们有敌意的家伙一网打尽。”
“也能让培养的人物趁此机会,将大荒寨多年恶名收割,转化成自身侠名,咱们也能够一举成名,成了正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还怕有什么后顾之忧吗?剿灭大荒寨的侠客义士,和大荒寨的贼人,哪里又会有什么关系了?”
“几位大人这样的手段,实在是高。”
“到时候,你我也能够得到更高一层的武功秘籍,修为更进一步了。”
温俊楚沉默点头,唐同光举杯碰了碰前者的酒盏。
而在院落内的雅间当中,一名女扮男装的俊秀公子神色冰冷,俯瞰着下面对饮,时而哈哈大笑的温俊楚和唐同光,慢慢抬起酒盏,抿了口酒。
眯了眯眼,手中折扇轻轻击打桌面。
在她身后,弹奏琵琶的西域女子所弹奏的曲调越发急促。
低柔靡靡的轻软音调,女子的娇声轻呼,酒香,肉香,脂粉香,伴随夜风轻声鸣响起来的金铃,所有的一切汇聚在一起,形成了无形而粘稠的泥潭,包裹着这里的一切。
安逸,宁静,让人从内心深处涌现出慵懒,仿佛连手指都不愿意动一下。
女扮男装的俊雅公子正欲饮酒,突然发现自己折扇上流苏不正常颤动。
心中好奇,轻轻触碰了一下。
兹拉声响,指腹间陡然爆出一阵电光,不由得神色微变。
“这是……?!!”
正在此刻,青楼之外,突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仿佛有雷霆在地面上奔流一般,马匹长嘶不止,唐同光和温俊楚微微一怔,旋即猛地转头看去,不只是他,在这一地方,无论心中有没有其他打算,都下意识扭过头去。
肉眼可见的电光流转,将外面照得彻亮。
仿佛雷霆震怒。
而在众人注意力被吸引的一瞬间,院落上空,层层交叉的彩缎猛然下坠,仿佛大日坠入东海,悬挂灯笼摇晃不止,灯笼下面一串一串的小金铃晃动不止。
裂帛脆生响起。
一道黑衣猛然下落,绷紧的绸缎猛然朝着四面八方回缩,灯笼金铃,响彻八方。
轰地一声,黑影落在了那丈长木桌之上。
及膝的劲装后摆因为劲风微微扬起,袖口垂落一颗明珠。
旋即有寒光凌厉森锐,撕扯空间,只是三分之一个动念的短暂瞬间,就猛然停留在了唐同光的咽喉前。
黑色衣摆垂落,另一只手中,连鞘的黑刀在同时抵在了温俊楚的咽喉。
两人的身体瞬间僵硬。
一片死寂中,淡漠的声音徐徐响起。
“往后行动的时候,记得换一身衣服。”
“容易被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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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六百字
第二百二十四章 侠客的规矩?(1/2)(四千四百字)
上一个瞬间,两人尚且还志得意满,大谈此事完成之后的景象。
此刻已经有冰冷的兵刃抵在了他们各自的要害上,从要害处的刺痛感觉能够清晰地明白一件事情,这两件兵刃绝不是寻常铁器,想要将自己的性命夺去的话,不会比切开一块木头难多少,身躯不由得僵硬。
而等到听到王安风说完那句话后,温俊楚的身子颤了颤,面色苍白。
唐同光则怒视后者,咬牙切齿,道:
“原来是你!”
“这位大侠,其实我和他并不熟,您……”
话音未落,眼前突然闪过数道残影,两人都是身形巨震,只觉得自己天池,渊海数个穴道一痛,几如锁链穿身,一身浑厚气机竟然再也无法调动丝毫,神色不由得皆变。
王安风将兵器收好,抬手抓住两人,身法一错,避开不管不顾,抓挠上来的几名女子,旋即干脆利落,腾空而起,半点废话没有打算多说。
楼上雅间中,那女扮男装的俊雅公子愕然,一时几乎没能反应过来,不过才一眨眼的时间,自己的目标居然被人直接带走了?当下顾不得遮掩自身武功,握紧手中折扇,站起身来,右脚踏在窗沿上,调动内息,急急追赶上去。
这两人的线索他们花费了好大功夫才追来了,日日换人盯梢,若是就这样被人一下带走了,那么两月苦功就全部白费了,她如何对得起师长?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机会!
牙齿紧咬,内息奔腾,仿佛一道白龙,从夜色中急掠而过,追出了数条街道,却发现周围一片安静,已经没有了先前那人的身影,不由得懊恼,甚至于心中都有些怀疑。
是不是自己等人的行为已经暴露,此人才会来将那两人带走?
夜色凄清,脑海中一个一个念头浮现涌动。
尚未理清楚思绪,突然觉得身后恶风袭来,心中一顿,口中低喝一声,手腕微震,那把折扇旋转一周,朝着身后方向切去。
再即微微用力,扇面弹出了数道断刃,便似一道银光,寒气扑面,这一出手极为迅捷,又有出其不意,名为倒转阴阳,乃是一门颇为高深的反制武功,往日不知帮她应对了多少暗中偷袭的宵小之辈。
一招出手,心中稍安。
但是下一瞬,却只觉得手腕一痛,竟已被人擒扣住了脉门。
尚未反映过来,兵器竟都给人夺了去,下意识往前挣脱,旋即一把匕首倒切在她脖颈前面,寒气清冷,夜色之中仿佛吞吐光芒,因为她的下意识动作,在咽喉上勒出一道印痕。
让她脖子上不由得浮现出细小的凸起,身躯僵硬下来,难以反抗。
身后有人发问,道:
“你是谁?为何尾随于某?”
岳月闻言微微吸了口气,想到了师门长辈所说的话,若是遇到危机情况,不妨报上自家门派的名字,大多时候,能够保下一条性命,当下道:
“在下星罗剑派弟子岳月。”
“这一次是打算捉拿这两个贼人,所以情急之下,才急忙追赶而出。”
“星罗剑派?西域三十六国剑宗之一……”
背后之人口中低低重复了一遍星罗剑派四个字,卡在她脖子上的匕首慢慢松开了力气,岳月如蒙大赦,连忙往前跃出数步,回头去看,先前的位置上,果然站着那将唐同光两人掠走的男子。
先前事情发生地实在太快,看不真切,此刻定睛去看,却发现不过是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与她师兄的年岁相仿,一身黑衣,神色冷漠,正将匕首重新收回腰侧。
而在一侧墙角阴暗的地方,她所盯梢的两名恶徒靠坐在一起,不必说调动那一身浩瀚武功,竟然连动弹一下都无法做到。
岳月看到那黑衣男子走到唐同光两人身前,心中踟蹰一二,然后绷紧了面皮,伪装出老江湖的语调道:
“嗯,阁下可是要询问这二人事情?”
“不知道在下可能旁听?”
王安风脚步顿了顿,淡淡道:
“随你。”
旋即不管这个初出茅庐的雏儿,看向被他直接擒下的两人,道:
“大荒寨的,是么?”
唐同光立刻否认,陪笑道:
“大侠您这次可是弄错了,在下只是个开青楼的龟公儿,做点上不了台面的生意,从女人身上赚点钱,哪里和大荒寨这种凶神恶煞有关系?”
王安风等他说完,慢慢道:
“刚刚你们在下面说的,我都已经听到了。”
唐同光的神色瞬间凝固。
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看了一眼不发一言的温俊楚,叹息道:
“我们说了,可以放我二人一条性命吗?”
王安风平淡道:“你觉得你们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么?”
唐同光苦笑,道:“自然没有,但是好歹要争一下,否则的话,你还是杀了我吧,我等什么都不会说的。”
王安风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
“好,你说。”
唐同光道:“你对天发誓。”
王安风沉默了下,点头道:“好。”
等到他对天发誓之后,唐同光才似乎稍微松了口气,将先前和温俊楚交谈的事情,都重新讲了一遍,比起方才要详细许多,但是对于许多事情,似乎也同样不甚清楚。
譬如白虎堂的暗子都有些谁。
这种情况也全部都在王安风的预料当中,和他所掌握的消息对比,能够推测出更多的东西,旁边的岳月却已经是被这些消息震地心神不宁,好几次几乎就要低低叫出声来。
西域正道当中,居然有许多都是邪教暗子?!
这一次隐隐听到,要众人合力,围剿大荒寨的大事情,居然是大荒寨一手引导操办的计划,目的是打算铲除异己,扶持自身布下的暗子?
这,这……
她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往日印象中的江湖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变得不那么快意,不那么潇洒。
王安风道:“那么,你们散布出去的消息中,那个据点有谁在?”
唐同光嗫嚅了下,终扛不住那种淡漠的视线,道:
“是我们大荒寨中坐第七把交椅的头领,名为双头蛟龙,擅使一对分叉剑,带着部分弟兄在哪里等着,如果过几日来的是一般人马,就送给他们些许的‘名气’,如果来的是有些价值的鱼儿,则是当场铲除。”
“双头蛟龙?!俞国兴?!”
岳月终于忍不住低呼一声,旋即记起一事,道:
“那你们的人马?”
温俊楚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王安风,答道:“带来的那些人马,都是可以随意放弃的,江湖人拿到了这些人马的脑袋和腰牌,能够去各个地方换取官府的奖赏,也有名气……”
“他们吃了这些好处,六月六日,休云北山的‘围剿大荒寨’之事,才会心甘情愿过去,将事情闹得大起来,若是能够成了数十年内,西域江湖中的一件大盛世,才算是遂了那些大人的愿。”
岳月闻言呢喃道:
“然后,你们的暗子就会在这场盛事中,成为正道脊梁?!”
一股寒意从她的心底里升起。
唐同光看向王安风,舔了舔唇,道:“我们知道的已经全部都说完了,尊下可以遵守承诺,放我们一马了吧?我们可以发誓,绝不会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再说,如果寨子里知道我们做下了这等事情,必死无疑。”
岳月踟蹰,心中暗道:“这二人虽然是穷凶极恶之徒,但是身为正道,自然应该信守承诺,否则的话,又和那些背信弃义的邪道人物有什么不同吗?虽然可惜,现在也只能够放他们一马了。”
“这位大侠应当也是这样想……”
王安风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刀,唐同光两人才稍微松懈,却见王安风右手一动,突然抹过腰侧。薛家匕首无声出鞘,仿佛毒蛇獠牙,瞬间从两名伪装身份的悍匪头目咽喉处撕扯而过,毫不迟疑。
这柄匕首是前代欧冶子所铸,送于薛家,后经由薛琴霜之手,流入王安风手中,虽非神兵,但是锋芒毕露,是杀人不见血的第一等利器。
两名大荒寨悍匪虽然都有一身武功,但是无法调动气机,血肉之躯在这等兵刃面前,不过摧枯拉朽。
匕首无声再度收入鞘中。
而两名大荒寨成员已经双目瞪大,倒毙于此,岳月呆滞了下,看到王安风转身就走,下意识往前两步,低声叫道:
“你,你怎么杀了他们?!”
王安风驻足,道:
“怎么,大荒寨之人,不该杀么?”
岳月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这种人渣,自然应该杀之而后快。”
“可是,你刚刚分明已经答应他们不杀人了。”
“我等正道侠客,自然应当言出必践才是,何况,你都已经对天发誓了。”
然后她听得前面的人似乎笑了一下,随口道:
“正道侠客的规矩,又不是我的规矩。”
“至于天……”
“天管四时阴晴,雨雪风霜。”
“但是至今为止,天,还不曾阻拦过我的道路。”
岳月闻言微怔,看到那人正往西侧而去,这里的位置距离西城城墙已经不远,往那里去,自然是要出城,淡淡的声音传来,道:
“你们应该也已经被大荒寨盯住了。”
“回去找你的长辈,记得离开这一带,附近不安全了。”
声音顿了顿,旋即似乎转而柔和了些,不那么锋芒毕露,又似乎只是错觉。
“你的性格,不适合江湖。”
少女下意识道:“你要去哪里?”
“杀人。”
声音传来,但是人已经消失不见,岳月只是看到一道身影径直翻越了城墙。
只觉得今日事情都迷迷糊糊,没有一件理得顺。不由得懊恼气苦,看了看倒毙在旁边的两具尸体,想到自己刚刚追出来恐怕给不少人看到了。
咬了咬牙,将这两具尸体拖到了隐秘处,在这里常常有帮派互殴的情况,偶尔出人命,江湖人的事情,官府一向懒得搭理。
将尸体扔到土堆上,又洗净了手,从旁边人家‘借’了一桶水,将鲜血痕迹冲刷掉,再小心把木桶放回了原位。
翻出院子,走了两步,又翻了回去。
伸出手指推动木桶,和原先的痕迹严丝合缝之后,才满意点了点头,觉得身心舒畅,翻身出来。
如此花费了两刻时间,方才处理好,只觉得有些难言的疲惫。
她第一次出山走江湖,也就是打打毛贼,却没有想到,生平遇到的第一件大事请,就是做这种杂事,揉了揉手腕,看着西侧方向,跺了跺脚,咬牙道:
“大侠就是大侠,杀了人就跑。”
“麻烦事什么都不管!”
当下回想到了今日的事情,顾不得懊恼,急急回返了门派落脚处的客栈,将今日自己遇到的事情,尽数告知长辈。
她师父是个成名多年的女剑客,一身裁剪利落的月白色剑衫,神色气度颇为清冷,安静听完之后,呼出口气来,道:
“你平安回来就好。”
“此次委实是太过于莽撞了,那等情况,你应该回来找为师,而不是轻举妄动,那两人也不是你能够对付得了的,若非是门派名声镇住了他,你现在哪里还有命在?”
“至于那人所说,倒也有几分真实,其余却不必多信。”
“此地恐怕会变得危险起来,但是他却不是出去找大荒寨的麻烦了。”
岳月好奇,道:“可是他出城去了,又说是杀人,怎么看都应该是要去找大荒寨的麻烦才是,这个我还是能够推测清楚的。”
旁边一名青年笑道:
“那就是师妹你不知道了,这男人嘛,总是好面子的,更何况是你这样精灵可爱的姑娘,哪怕是初见,也决计不肯坠了自己的面子。”
“不说其他,这路程一来一回就要花上不少的时间,他哪里有这样的脚程?何况大荒寨的双头蛟龙也不是这两人的武功能够比的,那可是凶名赫赫的五品暴徒,一手二十七路蛟龙咬的手段,凶狠非常,他也不一定是对手。”
“我看啊,他是觉得这里太危险了,自己又杀了人,连夜逃跑呢。”
“唐同光毕竟也有明面上的身份,加上了大荒寨逼近,有这样的反应,那也是人之常情,须知,能够如我等这样,见义而为,不惜己身的江湖人,毕竟是少数。”
岳月迟疑了下,有些觉得那人似乎不象是这样打肿脸充面子的男人。
却又有自小对于师长的信任,没有办法反驳。
那名三十余岁的清冷女剑客亦道:
“你师兄说的不错。”
“我见此人行径颇为张狂,而且似乎过于独断,为人言而不信,不像是我正道中人,做出这种事情来也很正常。”
“月儿你往后少和这般人打什么交道。”
“不过是个只会说漂亮话,遇到事情就逃之夭夭的懦夫左道而已。”
“我等知道了这件事情,便不能再袖手旁观,宋柯,你带着几人,趁夜传信周围相熟的世家高手,门派游侠。”
“此城中还有两位其余派别的师兄,我会亲自去拜访,以示郑重。”
“待得人手到齐之后,再收拾了那双头蛟龙。”
“这几日,先让他再嚣张一二。”
“诺!”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四千四百字。
好像在后面打上二合一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