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没有理由(2/2)(五千六)
夜色渐渐更深了。
现在是三更天,天上星星比较暗淡。
俞国兴坐在火堆前,掰断了手中的枯枝扔到了火堆里,黄色的火焰极为贪婪地舔舐着枯柴,火焰渐渐升起,变得更大许多,火光映照之下,俞国兴的鹰钩鼻和高耸的颧骨被明显地凸显出来,看上去有些阴森。
噼啪两声,枯枝在火焰中化作了焦炭般的模样。
俞国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眼里倒映着火光。
每次看到这种被毁灭的一幕,他就会在心底里升起一种畅快满足的感觉,酣畅淋漓,像是打破锁链一般的舒服,就像刀锋割过了脖子,然后粘稠,腥臭,殷红的鲜血涌出来。
他的眼神又不可遏制地飘向了帐篷的边缘。
这里是一片连在一起的帐篷,围绕着火堆扎起来,不怎么好看,却足够结实,显然扎帐篷的都是老手,这些帐篷里躺着的无一不都是精壮剽悍的汉子,劲装里头是贴身的软皮甲。
手脚粗糙,就连睡觉的时候,那粗糙的大手也一直死死抓着刀柄,仿佛杂草一样乱的眉眼,紧紧闭着都有一股骇人的煞气。
这便是大荒寨的精锐,只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批跟着他来这里的了。
是第三批,还是第四批?
他想。
总之第一批来这里的,已经全部都死光了,作为鱼饵,想要放长线钓大鱼,不得不主动抛弃出些鱼饵,给那些鱼儿些甜头吃吃看,那么那些名门正派的侠士们,要如何才能够证明自己的侠行呢?
毫无疑问,需要悍匪的人头和腰牌。
对于大荒寨的匪徒们,这也是一场真刀真枪的买卖,就像是往日的买卖一样,输了的输了脑袋和腰牌,赢了的就能够踩着兄弟们的无头尸首,洗白身份做人。
有这样的机会,很公平。
作为马贼,他们的性命和尊严早已经在握上马刀的时候,就扔到了疾奔的马蹄后面,能够有这样的机会,没有人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这段时间已经招待了三波儿的侠客。
只是可惜,一直都没有能遇到有分量的。
而除去了大荒寨悍匪的人头,他还很贴心地为那些侠客们准备了另外一件能够满足他们虚荣心的东西。
在帐篷边缘,马匹休息的地方,还相互靠躺着两个人,一个是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背上衣服破了一道口子,上面有一道马鞭留下的痕迹,脸上也有些。
另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者,身上穿着羊皮夹袄,浑身脏兮兮的。
花白的头发在夜色中像是一团褪了色的飞草。
这两人是俞国兴第一次钓鱼的时候顺便抓来的。
他很清楚,对于任何侠客而言,救人和除恶,这两件事情都能够给他们带来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觉和道德优越感,只是可惜,没有个清秀的女子,否则的话,就更齐活儿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年轻貌美的女子,在这里很难活地过三晚上。
为了省得麻烦,他给这老头子的腿上来了一剑,化了脓,跑不掉,跑不快,也跑不远,他可没有那么兴趣,钓一次鱼,就多去抓几个人来。
俞国兴又给火堆里加了点柴火,怔然出神。
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罢?
这一次钓上鱼来,就要去最后的地方了。
这两个人也可以不用跑了抓,抓了跑的日子了,到时候,倒是可以给他们个痛快,也算是最后的仁慈。
俞国兴摸了摸膝盖上的连鞘长剑,剑柄是深青色的,浸润了一层幽幽的冷意,上面有龙鳞的纹饰,防止脱手,是为名剑,双头蛟。
将剑放在一侧,他侧身躺在外面的铺盖上,准备休息一会儿,双眼刚刚闭上,耳朵贴近了地面,突然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声音,顺着地面传来,像是夏天或者秋日的闷雷,从极远极远的地方出现。
然后带着狂暴的声响和气势滚滚袭来。
他身躯下意识绷紧,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来,而在同时,原本睡地极为沉的马贼们都从沉眠当中惊醒,第一时间拔出了腰间的马刀,伴随着铮铮铮的钢铁震颤声音,整个营地被肃杀冰冷的气势所笼罩,燃烧的火焰晃动了下,骤然暗淡。
那声音已然无比清晰。
俞国兴双眼瞪大。
马蹄声!
天下第一等名马,狂暴奔跑时候才能发出的,堪称威势的动静!
俞国兴双眼兴奋神色暴涨,猩红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干裂的唇,突地大笑,像是夜枭,凄厉刺耳,道:
“上马,都上马,哈哈哈,最后的鱼儿上钩了!”
“等到做完这一场,大家伙儿去城里,找最好的娘们儿泻泻火!”
“这一次,可是一条大鱼!”
众多马贼手中齐声高呼,大笑,马刀抬起,连鞘拍打心口的护心镜,铮铮铮声音凄厉刺耳,躺在马草堆上的老者颤抖了下,缩了缩身子,把那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往怀里面报地紧了一些。
感觉到周围马蹄声突然散乱开,然后逐渐齐整。
老者的身子绷紧,透过衣服的痕迹,能够感觉到他的脊骨就像是一张老迈的木弓,被无形的压力绷地紧紧的。
火光忽闪,他睁开眼来,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三十余个精锐的马贼们已然驱马结阵,形成了一个整齐划一的楔子,俞国兴作为锋矢,手中名剑双头蛟抬起,高呼道:
“我等是马贼!”
“是马背上的男人,杀戮,劫掠,发泄!”
“性命和尊严早已经被踩到了这荒原之下,最后的大鱼来了,杀或者被杀,是躺下还是站着,来赌一赌!”
手中双刃剑猛然往前一指,旋即大笑着冲出。
其身后的马贼口中狂呼,高喊,像是一群长成人形的野兽,蛮横而疯狂,令人胆寒,老者的身躯绷紧,看到漆黑的夜色之中,在那些野兽的洪流前面,突然跃出了一团灼热的火红。
仿佛蛟龙嘶鸣一般的马嘶声瞬间盖住了马贼的狂呼。
马背上的骑士穿着一身黑衣,和马贼的楔形阵相对着冲过来,最前面的俞国兴手中双刃剑携带浑厚力量猛然劈斩下去,放弃了引动外相,或者剑气剑芒的手段,每一分的内力都压在剑刃上,让这一剑的力量猛然暴涨。
俞国兴满脸都是狰狞好战。
马背上的黑衣男子神色冷漠,在双方靠近的时候,猛然一抬手,左手持刀,手背上似乎有一道火光闪过。
黑衣青年在心中默念。
神兵金刚。
佛门神通,如来十力!
刀剑猛然相交。
铮地一声尖啸,俞国兴脸上的笑容僵硬,手腕剧痛,猛地颤抖。
手中的双刃剑像是劈斩在了昆仑山上,那是完全无可匹敌的刚猛力量,他手中的兵器因着巨大的反震力量,猛然朝着后面扬起,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可是这样硬碰硬的正面碰撞,对面的武者居然连人带马,都没有半点的迟钝,风一般掠过,手中刀猛地一扬。
俞国兴只觉得胸口一痛,勉强避开要害,却已经被击飞出去。
赤色的火焰在黑夜之中跃动着,疯狂的马贼只是一次交错冲锋,就有十多人被干脆利落斩落马下。
然后调转方向,再度朝着那些散乱开的马贼冲去,每一刀都极为准确,没有半点留情的意思,一刀一个,将马背上的马贼全部劈落,直至最后,等到俞国兴因为那巨力震颤的内伤而恢复过来的时候,已然只剩下他一个人。
马背上的青年右手挽住马缰,微微用力,赤色的瘦马长嘶,猛然人立而起,转过身来,杂乱的鬃毛没有一丝杂色,像是夜色中安静燃烧的火焰。
马蹄声一步一步,敲在地面上,朝他逼近,平静的低语响起。
“双头蛟龙?”
俞国兴吐出一口血沫来,狞笑道:
“正是爷爷我。”
赤色的瘦马一双眼睛似乎腾起怒火,猛地人立而起,长嘶不止,碗口大的马蹄上陡然浮现一圈火焰,然后毫不客气,冲着俞国兴的心口,重重砸落。
俞国兴神色一变,未曾料到这种变化,勉强避开,迎面而来一道刀影,远比他力量更为雄浑浩大的蛮力将空气迫开,仿佛一座山峰朝着他砸落,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这是他最后的记忆。
旷野上从喧闹,嘈杂,转瞬就变得一片的死寂和安静,风声呜咽着呼啸而过,老者紧紧抱着怀里的男孩,虽然说在一个多月前他们还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但是这个时候,他居然第一时间是想要保护住这个可怜的孩子。
人和人的关系,当真是不可思议。
脚步声靠近,老者颤抖了下,鼓足了勇气,慢慢抬起头来,看到的是那一匹神骏的马,打了个响鼻,好奇看着他,比起前几次那几批侠客们的马都要神骏,可是那黑衣男子却没有像是前几次的侠客那样高高坐在马背上。
而是翻身下马,扫了一眼,年轻的脸上皱了皱眉,然后半蹲下来,道:
“你们是附近的百姓么?”
“放心吧,贼匪已经都死了。”
老者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心里很激动,但是那些侠客们杀光了劫匪,扔下几枚铜钱银子扬长而去后,他们连续好几次被更多的匪徒抓回来,心里早已经麻木,只是露出了木然讨好的笑容,道:
“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然后就要叩头,却被一双手掌抓住。
王安风这个时候才发现老人的手指断了一根,他怀里抱着一个男孩子,背后有明显的鞭痕,那男孩子注意到王安风的视线,往老人怀里缩了缩,脸上有明显的畏惧。
脸上也有伤痕。
这鞭痕不是马匪的手笔。
马匪的鞭子,不可能留下这样细腻的纹路和痕迹,竟然像是染血的花枝一般,以鲜血为鞭痕染色,妖冶而残忍。
老者注意到王安风的视线,神色变了变,正要讨饶。
王安风已经收回视线,神色平静,从腰侧拔出匕首,然后微微一划,那畏惧的孩子见到匕首朝着老人落去,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像是被激怒的幼狼,猛地朝着王安风扑击过来,一下抓住他的右手,恶狠狠地咬下去。
老者惊呼一声,王安风却并没有象是他以为的那样对这个保护老人的孩子出手,任由他咬在自己的手臂上,等后者情绪稳定下来,才慢慢道:
“如果想要让他的伤口好转,就不要妨碍我。”
男孩微微愣了下,看向了老者方向,老人的腿上有一道毒辣的剑痕,因为环境恶劣,得不到治疗,已经发脓,隐隐一股恶臭。
王安风将男孩提起来,放在一旁,蹲下以匕首划开伤口,逼出化脓的脓液,皱了皱眉,左右看了看,老人和孩子身上的衣服不能用,马贼身上的衣物则多被鲜血浸染。
想了想,他索性撕下自己的衣摆,在伤口上面数寸处绑起来,取出金疮药给老人敷上,然后将药放在孩子的手中,淡淡道:
“这段时间,每日敷药。”
“要不然这一条腿就不能要了。”
作为回答的,是孩子肚子里面突然发出的动静,即便是那男孩脸上满是泥泞,都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王安风动作顿了顿,起身走到了马贼的帐篷当中,从口袋里翻找出了些许青稞面。
又拔出匕首,挑拣刚刚死去马贼坐骑身上的肉块,侧身看到老人和孩子脸上的灰败黯淡,顿了顿,突然冲那孩子喊道:
“小家伙,过来帮把手。”
“我处理肉,你吹下火。”
“老人家,你如果还有一把力气的话,收拾下这些马贼的帐篷,可能会有些粮食还有水,若能有盐巴就是最好了,这种马肉味道很一般。”
老人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可王安风已经转过头,害怕激怒这个高强的武者,只得点了点头,拖着伤口站起身来,慢慢翻找东西。
王安风则是找了木枝,穿过了清理过的马肉,在火上慢慢烤灼。
那孩子帮不了什么忙,只能蹲在哪里吹火,吹得满脸黑。
过了会儿,这地方渐渐被马肉的香气所占据,褐色的油脂滴落在火苗上,滋滋作响,香气扑鼻,撒了一把盐和辣子,附着在有油脂的表皮上,香味爆发,更为浓烈。
老者动作比较慢,这个时候,才收拾过来一点点的熟青稞面,脸上有些畏惧,递过去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满是泥土的手掌,下意识往后面缩了缩。
王安风已经伸手接过,手掌握住老者的手掌,然后才接过了袋子。
并没有很郑重,只是随意,就像是邻里间打招呼那样,轻轻点了点头,道了一声,麻烦了,多谢。
语气很平淡如常。
可是老者的身子突然就那样僵硬在了原地。
张了张嘴,突然感觉鼻子发酸,眼泪很不争气地从那张脸上滑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怎么止都止不住。
孩子伸手去抓肉,王安风轻轻拍开孩子的手掌,从马鞍上取下来了装满清水的水囊,让那孩子洗净了手和脸,然后才将手中的食物递过去,轻轻揉了揉孩子的头,手指擦过孩子脸颊上的伤痕,轻声道:
“你做的很好,这是给你刚刚帮忙的奖励。”
“谢谢你。”
老者已经嚎啕大哭。
足足一月的黑暗当中,侠客马贼都不曾将他们看在眼中的情况下,第一次真心实意,一边哭泣,一边道谢。
王安风抿了抿唇,将手中的食物递过去,轻声道:
“请吃吧,老人家,明日太阳会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三人在充斥着冷风,血腥味道的地方盘坐在篝火前,老人洗净了手掌,慢慢吃着东西,王安风和他们交谈,才知道,老人是从边疆出发,要去巴尔曼王城,路上被劫掠来这里。
“去王城做什么?”
王安风问。
老人咽下了并不好吃,却又极为美味的马肉,道:
“我想要找我的女儿。”
“十多年前那一天,有人路过我们的村子,我的孩子,那个时候正给我送水,被官员看中了,说是要给王上去当侍女……”
王安风的神色沉默了。
老人的神色再一次变得激烈起来,双眼流泪,道:“我很穷,我的女人离开了我,那个时候我想着,就算是我离开我的女儿,但是她如果能够成为王上的侍女,不是要比跟着我吃苦好多了么?我就答应了……”
“我的孩子,她临走的时候为我补了一晚上的衣服。”
“之后,之后就一直没有了消息,我还以为,是她变了样子,见到了富贵,不愿意见到我这个穷父亲,心里又恨又有些高兴。”
“一直到前一段时间,前一段时间我才知道,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已经死了,死在了王城里,死了十多年,如果不是那个异乡人杀了王,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到死都以为,我当年的决定,让我的孩子有了更好的生活……呜”
“我这个不成器的父亲……”
老人抬手捂住了脸,泣不成声。
王安风沉默了一会儿,望向远方,道:
“这里,距离巴尔曼王城可还有很远呢……你要靠着两条腿走去吗?”
老人擦了擦眼泪,道:
“我还没有到要死的年纪,我现在还能够走得动。”
“等到过几年,我就没有办法再去了,我要去见见我的女儿,我想要带她回家……”
旁边男孩子跟着大声道:
“我会陪着阿姆爷一起的。”
王安风慢慢往火堆里扔火柴,怔怔出神。
老人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很快沉沉睡去,那男孩靠在火边儿,突然道:“大叔你去过巴尔曼王城吧,我刚刚看出来了的。”
“你是不是也遇到了这种事……”
王安风道:
“是啊。”
“不过可惜,我只是个过路人而已。”
“结果什么都没有能够救下。”
孩子有些不懂地点了点头,用树枝在地上划了划,突然闷闷地道: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救我们?”
“那个拿鞭子打我的人说我们是贱民,要行侠仗义才救我们,不能靠近他们,还说要什么黄金,名头,那名头肯定是个很好的东西了。”
王安风看着火焰,道:
“人救人,哪里还需要什么理由呢?”
“好好休息吧,明日我会离开。”
“之后的道路上很安全,你们用马贼的马,可以很快到了最近的城,今晚上我都在这里,你可以睡个好觉的。”
他声音顿了顿,似乎对那孩子保证一般,轻轻笑道:
“绝对安全。”
“今日可是天下绝世在保护你哦……”
男孩对他翻了个白眼,道:“才不信你。”
“天底下练武的那么多呢!”
“不过……你对我而言,就肯定是,最好,最好的武者了!”
王安风动作停顿了下。
然后才慢条斯理,仍旧平静照看着火堆。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五千六百字~
安风的安息故事,虽然各种不如意,差不多就此完结收尾……
第二百二十六章 蔷薇雪(1/2)(三千五百字)
对于担惊受怕了足足有一个多月的老人和孩子而言,难得能够睡得如此安心,吃饱之后,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快要升起到中间的时候,才转醒过来。
王安风用篝火和铜锅简单做了些吃食,三人吃饱喝足之后,老人只牵了一匹马,取了一把弯刀挂在腰间,另外一把则是让那小男孩背着,刀比孩子的身高也短不了多少,看上去有些古怪和滑稽。
孩子的眼底像是盛着蓝天,阴霾并没有存在太久,就被开朗所替代。
只是脸颊上一道鞭痕,仍旧触目惊心。
王安风用指腹碰了碰他脸上的痕迹,本应该是柔嫩的皮肤到了鞭痕那边突然就凹陷下去了,有一环一环的纹路留下,如同蟒蛇的腹鳞,其中每隔数道,有盛开蔷薇一样的印痕。
“你还记得谁用的鞭子么?”
王安风收回右手,笑了笑,似乎随口道:
“若是往后有机会遇到,我替你教训她。”
“唉,真的吗?!”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眼睛里闪出光来,见到王安风点了点头,低低欢呼了一声,然后坐在马背上,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才比划着道:
“我还记得,那人长得很好看,骑着白马,白色的衣服,衣服很干净也很香。”
“然后,然后,对了好像,衣服上绣了花的,鞋上也有。”
“嗯,就是这些了。”
“你要好好替我打她一下,不,要两下才行!”
“她打了我两下子,抽下来的时候,好烫的!”
稚嫩的声音顿了顿,又绷紧了脸庞,认认真真道:
“不过,那得你要打得过才行,要不然还是快些跑吧,她好凶,武功也很高,不跑的话可能连你也要挨鞭子,鞭子又疼又烫。”
王安风笑道:
“那肯定。”
“到时候我冲她脸上来两下狠的,转头就跑。”
“我跑起来可比你要快的对不对?”
男孩坐在马背上,看了看王安风比起自己长很多的腿,恍然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不服气道:
“嗯,你腿长嘛,不过我以后,也一定要长成比你还高的!”
王安风嘴角带着些微笑,道:
“那你可要加把劲儿了。”
王安风一直将两人送到了附近的一座绿洲当中才离开,在他驱马转过荒原上孤耸荒凉的石头时候,回头看到,一老一少,仍旧还站在绿洲的前面,孩子背着比他身子小不了多少的马刀,冲他欢快挥手。
老人花白的头发在风里微微晃动,像是一团跌落地面的白云。
马蹄声嘀嗒嘀嗒,转过了荒原,老人和孩子就消失在了他的眼中。
王安风收回视线,驱马继续前行,但是却没有直接回去吕映波等人在的城池,而是转道到了离这里最近的一座绿洲城,马背上挂着一个灰扑扑的口袋,里面是一个圆球状的东西。
在口袋的最下面,被晕湿了一片红,里面装着的正是那位在大荒寨中坐着第七把交椅的五品凶徒,号称双头蛟龙的脑袋,并其腰牌,兵刃则是在马鞍一侧,全部被王安风昨晚收拾好。
他还隐约记得,附近几个国家在悬赏大荒寨的悍匪,以双头蛟龙俞国兴的分量,这颗脑袋似乎很值钱,不能浪费。
一路疾奔,在城外的时候,将那匹名头不小的红马重新收入少林寺中,王安风拉起斗篷的罩面,将自己的面容遮掩住,然后一手抓住了那口袋,一手提着名剑双头蛟,混入人群当中走入城中。
问过了道路,朝着作用类似于大秦刑部的衙门位置走过去。
一边在心中慨叹,果然还是和大秦不同,在大秦中,无论是哪一座城池,都不可能会有人能提着脑袋,从正门光明正大地入城,就算是打算领取官府悬赏的赏金赏钱,也得要在城门令处报备。
然后对照通缉画像,才能拿到赏钱,哪里会如此?
王安风行走在路上,发现这一座并不如何繁华的城池,穿戴劲装,手持利刃的武者数量却似乎有些过于多了些,却也未曾特别在意,缉捕院在西城,王安风花去一刻时间方才过去。
这里的‘缉捕院’也有着安息石城的独特气息,粗狂而质朴,用的大块表面粗糙,却又算是平整的灰白色石头修建而成,大约是学着大秦刑部的风格,缉捕院的大门同样是朱红铜环。
大门上隐隐还有几分刺鼻的木香,是用来染色的材料味道,尚未散去。
王安风的视线从大门对面坐着的一堆闲汉身上收回来,往下拉了拉斗篷的罩面,将脸遮得更严实了些,踏步往前。
才走不过数步,突然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音,脚步微微一顿,抬眸看到从缉捕院中走出了两条大汉,驾着一个瘦消的男人,其中一人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一串东西。
那男人比起这两个缉捕院缉捕官矮了起码一个头,被架起来,双脚离地,不断挣扎,却没半点用处。
两人夹着他走到门口,然后用力一扔,将那男人直接抛在地上,正落在王安风的脚边,哎呦喊痛,然后一人将手中的东西朝着那男人脸上一砸,又落在地上,丁零当啷一阵响。
却都是上方下尖儿的铁令牌,用绳子串在一起,有几分分量在,在地上男人脸上砸出许多淤青。其中一名缉捕官吐了口唾沫,臭骂道:
“腌东西,居然敢来糊弄爷爷我,今日没打死你算你运到好!”
“拿着你的东西,快滚!”
先前在缉捕院对面或坐或站,百无聊赖的闲汉见到了这一幕,口中突然爆出一阵畅快的笑声和叫喊来。
男人没敢还嘴,更简单点说便是连头都没有抬,胡乱抓了下,将地上的令牌抓在手里,踉跄起身,推开因为看热闹围过来的闲汉,狼狈逃窜离开,衣服上还有几个灰扑扑的脚印,显是刚刚被狠踹了几下。
两个缉捕官吏又恶狠狠臭骂了两声,重又回去了,对于那帮闲汉却半点不想搭理。
而那些家伙像是见到了颇有趣的事情,热烈地交谈着,不时还传来畅快的笑声,说着等了几日,终于又有来这里的人了,看到这样一场好戏,总算是没有白等了这么久。
其中一名汉子搭拉着衣裳,露出两排精赤的排骨肉,大声取笑道:
“当真以为那帮缉捕老爷们都是瞎子啊,刚刚那老兄,连我都打不过,居然敢造出那么多的令牌来,若我是他,绝不会这么蠢,拿着一块两块进去,换得几粒黄金也够花了。”
“那么多,得有十几块,也就是上次‘蔷薇雪’那几位少侠女侠们有这手段,其他几个少侠都没能弄出这么多来,他真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去撒泡尿给自己照照自己什么鸟样。”
“实在不行没有水的话,老子最近上了火,给他撒泡黄汤醒醒酒也不是不成。”
周围几个打扮邋里邋遢的闲汉爆出一阵哄笑。
那消瘦男人笑了一阵子,看到转过身来,朝自己走来的王安风,愣了愣,挠了挠腰侧,古怪笑道:
“这位大爷不进去试试运气吗?”
王安风摇了摇头,道:
“你刚刚说的,‘蔷薇雪’?”
男人愣了愣,然后脸上浮现了然神色,道:
“哎呀,自然是‘蔷薇雪’了,咱们这边儿数一数二的大门派,里头多的是如花似玉的娘们儿,你这打扮也像是个江湖人,就甭在这儿演戏啦……”
“像是你这样,听到那些娘们在这儿,专门跑来‘江湖偶遇’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个了,正常,正常,就是不知道那些个清贵清贵的小娘们儿有什么好的,用的兵器上镶个花儿就是神仙了?”
“呸,前后两边儿都是平的,神仙也没救。”
他故意往前停了停胸膛。
周围几个不着调的江湖泼皮闲汉见状又是一阵大笑。
王安风身上平静,等到他们哄笑完,才轻声道:
“那些‘蔷薇雪’的人,现在在哪里?”
那泼皮老大眯着眼嘿嘿笑道:
“这个嘛,我自然是知道的,不仅知道,我还知道当日她们的大师姐也来了这里,亲自送来了十多个令牌,不过,这消息你要拿什么来换呢?”
“对吧,你是江湖人,肯定知道。”
“江湖上消息可金贵着的,哈哈哈……”
王安风当下已然有六成确定,那位大师姐就是鞭打那孩子的人,随手将手中装着人头和令牌的口袋提了提,淡淡道:
“看到这个了吗?”
“告诉我,这东西是你的了。”
泼皮头子看了看那口袋,挠了挠自己的排骨,道:
“这……成吧,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好了,蔷薇雪的人半月前来了这儿,不知道为什么,就停在客栈里头了,没有走,就顺着这条路往下走,左拐两下,遇到的最豪气的那件就是了。”
“至于那大师姐,好像一直与许多身份很高的人来往着,先前在这儿,可现在在不在,可就不好说了。”
“我跟你说一声啊,那些人可是看不上这小地方的,早就抱怨地狠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你要是想认识认识,就得赶快了。”
王安风听完之后,倒了声谢,将手中口袋扔到那泼皮怀里,转身离开,顺着那瘦子指出来的道路,也就是‘蔷薇雪’一行人所在的位置,大步而去。
等他走远之后,旁边有个颇胖的混混挠了挠头,道:
“老大,就这个东西,你都不问问是什么,怎么就答应了?”
瘦了吧唧的闲汉头领耸动了下鼻子,得意道:
“怎么不能答应?”
“这就是个买卖,就是里头是块石头都成,在我这儿得消息就得要有代价,这个就是江湖规矩,懂不懂?”
“而且你们看这个,嘿嘿,像不像个脑袋?”
“我这鼻子可不一般,这东西,这大小,啧啧啧,搞不好是个羊头。”
“虽然上头没有多少肉,可扔锅里煮一锅汤,兄弟们不就开荤了?”
“撒一把辣椒,拿着青稞大饼,就着肉汤喝,神仙都不换啊……”
周围几个闲汉齐齐咽了口口水,一下都窜了起来,将这个口袋团团围住。
那瘦子得意地哼哼了两声,掰了下手指,带着从胃里诞生的畅快和得意,满怀期待地打开了口袋上的结。
众人迫不及待,推搡着往里看去。
片刻的死寂之后。
街道上传来整齐划一,杀猪也似的惨叫声。
“娘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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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五百字
第二百二十七章 休云北山,未竟之事(2/2)(五千二百字)
萧老三自诩也算是见识过世面的了。
他曾经在有天晚上喝多了,出去撒尿的时候,见到过江湖人在巷道里头厮杀,刀刀见血,虽然当日吓得腿脚发软,但是自其后便也自称是一个江湖人。
觉得连杀人都见过了,还有什么是他没见过的么?
但是这样子的场面却从来没有想到过。
那个沉甸甸的口袋里面确实是个脑袋,却不是他心心念念,可以煮来吃的羊头,而是一颗六阳魁首,发髻散乱,浸泡了鲜血,双目怒睁,眉毛杂乱,仿佛荒原之上,恣意生长的杂草。
没有血色,苍白的皮肤紧紧绷在高耸消瘦的颧骨上,阴森锋利。然后就这样直勾勾瞪着前面,阴冷地像是鬼差。
就算是个死人,都让周围的闲汉吓得了半死,平素一个比一个口气大,好惹事的汉子口中怪叫哭号着,屁滚尿流转身跑了个没影。
萧老三呆了呆,一个激灵,猛地把这个口袋给死死地合上了,心脏疯狂跳动着,幸好刚刚一堆人挤在一起,没有被旁人看到他手里捧着一大颗脑袋,剧烈的恐惧让他的手指死死攥紧,攥地发白,怎么都想不清楚。
怎么会是一颗脑袋?
或许是他过于惊恐之下,动作的幅度有些大了些,一个上头方正,下面棱形尖锐的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跌在地上,当地一声。
萧老三呆了呆,像是身上着了火一样,一下俯身把那东西拿了起来,手指不断哆嗦着,直到拿在手里了,才发现这东西半点都不陌生,这段时间见到了许多次,正是大荒寨的令牌。
而他在极度的惊慌之中,并没有注意到,在这个令牌后面,盘踞的虎豹,以及一个巨大的柒字。
他只是死死把两件东西抓在手里,像是一块石雕一样呆滞,过去了好一会儿,他素来机灵,或者说素来喜欢投机,导致他如今现状的脑袋才慢慢重新转动起来。
看了看这颗脑袋,又看了看手中的令牌,心中升起了一个荒谬而大胆的念头。
难道这就是一个大荒寨悍匪的脑壳?还有他的令牌?
能换黄金?
他的脑海中挣扎了不比赌徒下注时候更多的考虑时间,狠狠一咬牙,在诸多闲汉的惊呼声中,猛地站起身来,朝着前头大开的缉捕院大门走了进去。
仗着自己在这里认识不少的熟面孔,给调侃了许多次,期期艾艾凑到了缉捕院当中一位官员的桌案前面,那官员长得很有安息本地人眼中有智慧的样子,清亮的双眼,还有两撇黑黑的胡子,从容不迫的模样。
萧老三一下子就有些气弱,原本想要理直气壮说是自己弄来的令牌,但是没有几句话,就给这官员套出了实话来,那官员听到他是从一个带着斗篷的人手中得来了手里抓着的令牌,忍不住笑起来。
放下手中的笔,朝着后面靠了靠,双手十指交叉,微笑道:
“人家给你的?”
萧老三拘谨地点了点头,道:
“他问了我情报,我告诉他,这个是江湖规矩……”
官员禁不住又笑起来,道:
“江湖规矩?你一个街边儿的混混也算是江湖人?”
“你也不想想,人家为什么会给你这个东西。”
萧老三讷讷道:“为什么?”
官员敲了敲桌子,道:
“一个人,一个外地人,呵,往日来换取奖赏的少侠们,起码都是要十来个人联手才行,而且,一次性都会拿来十多个令牌。”
“你不会以为,大荒寨的贼匪,也是像野外的兔子那样,一只一只往外头蹦吧?我今日就让你知道吧,大荒寨这种训练有素的贼人,起码都是十三人扎堆儿了,多了的话,三四十人也是寻常。”
“你是觉得,那个人是就靠自己砍翻了二十多个人,然后从里面随便找了个令牌?然后这么找出来的‘合眼缘’的东西,就这么给了你?嗯?”
萧老三缩了缩脖子,道:
“或,或许呢……”
官员呵地笑了笑,看向萧老三的眼神满是怜悯,道:
“你再想想,刚刚是不是给收拾了一个弄虚作假,伪造了令牌,打算来这里领赏钱的?”
瘦如肋排的萧老三拘谨地点了点头:
“是,就仍在那带斗篷男人脚前面。”
官员啪地打了个响指,眼睛眯起来,靠在椅背上,满是得意道:
“这就是结了。”
“他就是个装模作样的江湖骗子,因为看到了另外一个伪造者被本官慧眼看出严惩,所以心中害怕了,就给了你,让你过来挨着么一遭子,替他倒霉。”
“哎呀,我与你说,为人要懂得用你的脑袋,里面不能只放干草。”
旁边那名高大的缉捕力士见到萧老三似乎还是有些不服气,道:
“这个江湖骗子也是胆量够小,伪造便伪造了,只敢伪造一个。”
“喂,萧老三,你既然站在这里,还不把令牌送上来,让大人为你辨别一下?你也不必担心咱们大人糊弄你,这来来往往百来块令牌经手,哪个没给辨认出来?”
那官员笑眯眯道:“其实这东西也简单,大荒寨的令牌都有各自的规格,在这寻常令牌之上,那些头领的令牌则又不一样些,据说材料比起寻常兵器都要结实些,哎,不过是纸上得来的东西,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那力士恭维了两句,看到萧老三不肯动弹,心里打算讨好上峰,迈步过去,伸手就要去强抢,萧老三受惊之下,连忙往怀里去拉,但是他这样瘦弱的身材,哪里能够抢得过对面的力士,情急之下,只好往外一扔。
手里的令牌转过了两圈儿,好巧不巧,朝着那官员侧放一旁的刀上飞过去,只听得铮地一声,那柄三百锻的好刀就像是豆腐一样,被从中间砸断,厚实的令牌去势不减,三分之一直接倒插入地面。
官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双眼瞪大。
正对的他的那一面令牌,狰狞的虎豹昂首嘶吼,染血的柒字。
而在这个时候,萧老三手里紧紧攥着的口袋也在推搡中跌在地上,一颗怒目狰狞的头颅转出来,凶狠残暴之气仍存,那力士见状心里一寒,只觉得双手一软,居然被萧老三直接挣脱开来。
正气急败坏,然后就看到刚刚还气定神闲的上峰呆呆盯了那脑袋一眼,像是见到鬼一样,怪叫一声,猛地窜起来,一下直扑过去,几步上前,抓住了萧老三的衣领,一下拉近了自己,道:
“人呢?!人去哪里了?!”
萧老三满脸心中恐惧,结结巴巴道:
“什,什么人?”
那官员一双原本清亮的眼珠子瞪大,双手抓住萧老三的衣领,像是抓到了自己的前程,不断晃动,恨铁不成钢道:
“什么什么人?那个给你脑袋的人!”
萧老三哭丧着脸道:
“我,我和他不熟啊大人。”
“我不知道,不知道……,啊,对,对了,他说要去找蔷薇雪,蔷薇雪啊大人,是蔷薇雪!”
………………
王安风顺着萧老三指出来的路,一路走下去,朝着左边转过两次之后,果然看到了一家装横颇为讲究的客栈,在这样粗狂的石城当中,居然能够有两三分江南水乡的味道。
门外有一排半人高的木桩,深深扎在地面上,系着几匹高头大马,马鞍上看得到怒放的蔷薇痕迹,和那孩子脸上的鞭痕几乎一般无二。
王安风安静看了一会儿,抬手按了下斗篷,大步走去。
踏入客栈当中,抬眸扫了几眼,轻而易举在二楼看到了自己的目标,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只是那衣着上和剑柄上无处不在的蔷薇标记,就已经彰显了他们的身份。
其中有男有女,但大多是秀丽的女子,这样好看的女子聚在一起,仿佛让酒楼都为之明亮了些许,此地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偏移向了那个方向,连小二都一时间忘记了上来招待王安风。
王安风按了按斗篷,迈步走上了二楼。
这样安静的情况下,突然有人直直朝着自己过来,无论如何是无法忽视的,那桌旁的几名男女都注意到了王安风的动向,其中四名女子并未起身,反倒是穿着白衣的男子按剑,朗声道:
“尊下何人?可有什么见教么?”
王安风视线落在几名女子的佩剑上,未曾发现以鞭锁为兵刃的,缓声道:“不知,蔷薇雪的大师姐,可在这里?”
“在下受人之托,送两件东西给她。”
话音落下,那边的戒备反倒是为之一松,几名女子眼中浮现出原来如此的恍然神态来,而那三名男子则隐隐有些不愉,当下连看向王安风的视线当中,都隐隐有些许敌意。
其中一名女子视线从王安风提在手中的双蛟剑上收回,认出了这柄质地颇为不凡的兵器,不敢怠慢,客气道:
“抱歉少侠,我家大师姐,今日不在。”
“阁下却是来得差了。”
“我们几人也是这两天才来到这里,也就正在此地等着大师姐。”
王安风闻言微微皱眉。
不在?
那名女子又道:
“不知道少侠是给的什么礼物,不妨由我转交师姐?”
王安风这次扑了个空,兴致有些低,摇了摇头,平静道:
“多谢好意,但是无妨,这个还是在下亲自给比较好。”
“毕竟,是重比千钧的礼物(拳头)。”
那女子怔了怔,旋即有些羡慕道:
“重比千金?”
王安风点了点头,平淡道:
“不知道尊师姐何时回来?”
那女子和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迟疑道:“这却不知道了,或是三五日,或者六七日,只是师姐说过,会带我等去往六月六日,休云北山的围剿大荒寨之事。”
“少侠若是等不住的话,也可以去休云北山再会。”
休云北山,围剿大荒寨。
王安风眯了眯眼睛,想到昨夜从唐同光嘴里得来的情报,那座城中,还有处于不稳定状态,因其武功特性,具备屠城实力的特殊武者,他自然不可能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当下点了点头,道:
“既如此,那么此番便叨扰了。”
“告辞。”
转身即走,人既不在这里,他并没有迁怒旁人的兴趣,自也不可能在这里待多久的时间,答应那小家伙的‘狠狠两下’,恐怕要延后些许时间。
不过,怎样是狠狠两下?
如来十力,神兵麒麟?
毕竟是重如千金(千钧)的‘礼物’,又不至于杀人,需要好好控制出手的力度,这段时间,当仔细思索。
行了约莫数里地,渐要出城的时候,王安风却突然闻到了一阵酒香味道,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脚步微微一顿,下意识往旁边偏了偏头,看到在道路一侧,有一名汉子推着板车在叫卖,车上只有一个不大的酒坛。
旁边提着一个木杆,杆子垂下来了一张白布,上面写的东西口气极大。
‘入喉如刀剐,豪气古今无双’
口气虽然大,但是那酒香确实厉害,醇厚激烈,西域好烈酒,更在秦人之上,周围已经围了许多人,想要尝尝,或者干脆咬牙买下来,但是那汉子开价百两黄金,完全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地住的。
当下买不起,又不甘心离开,也就只是在旁边围着,大口吸着酒气,满脸迷醉。
王安风挤开人群,走上前去,闻了闻酒香,道:
“烧刀子?”
懒洋洋的汉子睁开眼来,道:“你认得?”
王安风点头,轻声道:“家中有长辈,一直喜欢喝酒,当年曾经给买过不少的烧刀子,是以闻得出来,却从没有过如此味道的。”
汉子坐直了些,道:
“那是自然,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酒,我从老家祖宅里翻出来,蜀国剑南道的天火烧玉刀,知道吧,当年中原十大名酒之中,唯一的烈酒,起码六七十年的岁数了,蜀国已经没了,这东西也失传了,要价百两黄金,不贵吧?”
“好了好了,闻地差不多就走吧,不要碍着我做生意,还是说你有钱,买的起?”
汉子视线落在王安风身上有些穷酸模样的斗篷,还有破了的衣摆上,满脸狐疑。
王安风摇了摇头,道:
“钱自然没有,但是我可以拿其他东西给你换。”
言罢手中一转,位列名剑档次的双头蛟倒递过去,手指微微用力,弹出一寸森寒剑锋,清冷之气浸染虚空,周围都似乎冷了些许。
那汉子显然是个晓得兵器的,见状一愣,看到上面细腻纹路,瞪大双眼,道:
“这,这把剑……”
王安风道:“可以换吗?”
汉子抬眸,道:“当然可以,只是这样你是不是吃亏了。”
王安风将手中的剑放下,抬手抓起酒坛,道:
“我家那老爷子说过,烈酒兵锋两相配,哪里有什么吃亏的?”
“若是错过这坛酒,才叫做吃亏了。”
王安风想到了离伯的模样,神色便越发温和了些,提着酒坛,推开众人出了城去。
……………………
酒楼当中,那几名蔷薇雪的弟子看着王安风的背影离开,收回视线,先前开口的女子有些艳羡,打破沉默,道:
“果然还是大师姐好,就算是不在,也有这样的追求者来。”
“千金的礼物啊,说送就送。”
“我们完全不能跟大师姐比啊。”
其余几名女弟子也都心有同感,纷纷点头,只是旁边三名青年心中似有不忿,才过去一会儿,那名有着两撇黑胡子的官员急急匆匆赶入,看到了那边的蔷薇雪弟子,快步走了过去,表明身份之后,急急道:
“先前是否有一名佩剑的男子,带着黑色斗篷过来?”
蔷薇雪女弟子闻言吃了一惊,道:
“是有这样一人,不过在听说师姐不在之后,就已经离开了。”
官员满脸懊恼,重重一挥袖口。
女弟子试探着问道:
“这位大人,先前那男子,是有什么非同一般吗?”
官员抬眼看了她一眼,本是不欲回答,碍于蔷薇雪的门派地位,还是道:
“他击杀了大荒寨第七位的双头蛟龙。”
“然后,随手将双头蛟龙的脑袋和令牌给了个江湖闲汉,打听了你们的消息,才直接过来的。”
女弟子忍不住惊呼一声:
“什么?!”
官员捏了捏眉心,苦笑道:
“本官也是这样的反应,看来你们大师姐的名气果然极大。”
“能够让这样一位豪侠星夜杀人斩头颅,奔波千里而来,再拿这样一份大礼,只为了你们的消息,除去了贵派那位女侠的姿容,在下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了。”
蔷薇雪诸多弟子面面相觑,心中羡慕已极,已是说不出话来。
正当此时,几名缉捕力士大步进入客栈,见到那官员,立马行礼,高声道:
“大人,打听到那人消息了。”
“他刚刚用三十六国名剑榜第一百零三的双头蛟,换了一坛烧刀子。”
“然后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不过日落时候,蔷薇雪的大师姐便已经提前回来,门中女弟子尽数将今天事情告知,那位姿色妍丽的女子先是震动,旋即心中就升起了更为美妙的情绪来,微微抬了抬头,看着周围艳羡的师妹,淡淡道:
“这又有如何呢?不过是理所当然。”
“不过,既然他有这样的诚恳,那么,六月前往休云北山的时候,我倒是可以在天下群雄,各派英豪的面前,稍微给他点机会。”
“却也要看看,那所谓千金的礼物是什么?”
旁边女子不由得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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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愤怒的吕映波(1/2)(三千两百字)
王安风小心翼翼将那一坛窖藏几十年的蜀国名酒收入少林寺中,因为剩下的距离已经不长,没有用那匹瘦马,而是单纯以轻功疾行。
入城之后,由于担心吕映波的状态,不曾耽搁,径直前往落脚的客栈。
才刚刚走上了楼梯,就隐隐感觉到有一股极强的压迫力,仿佛一团滚动咆哮的汪洋此刻就在那不大的屋子里,不断地涌动潮浪,形成肉眼难以辨别的领域,无意识往外蔓延。
顾倾寒和生哲瀚两人正站在门口,身为气机流转不息的六品武者,两人面孔都隐隐有些发青,腿脚发软,却还是死死堵住了门。
看到王安风之后,两人才大松了口气,像是见到天人下凡,黑暗曙光一样,几乎恨不得抱头痛哭,不等王安风发问,就将事情全部都告诉了王安风。
昨日他答应了吕映波今天一早就要按照马帮的消息,去找大荒寨的人。吕映波心境有异,但凡涉及到了大荒寨,以及白虎堂的事情,就会连自己都无法察觉地陷入偏激的状态。
昨日夜间,一想到第二日就能去够找大荒寨的人,竟一夜辗转反侧,未曾入眠,直到日出时候,如常洗漱,转息数十次,整理行装,等到手中兵刃丹药皆备来此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床铺上被子叠好,一摸更是冰凉一片。
显然此间主人昨夜并没有在这里休息。
然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按顾倾寒所说,还有个装模作样的老家伙似乎有几分道行,察觉异样,从窗户里打算进去,然后被愤怒的吕映波直接拍飞了出去,也不晓得那一会儿嘴里呛了多少毒,或者说,多少种毒,就算不死,也得要大吃苦头了。
顾倾寒说完的时候,嘴皮子已经有些发青,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竹筐子的套在双臂,抱在胸前,里头黑白小兽头上顶着竹筐的盖子,和他一齐左右左右打着摆子,又哆嗦道:
“我,我两个昨天也在外头做生意……”
“啊不,我,我是说,我们两个也没能注意到公子你一整夜没回来,所以来得迟了些,没能够赶在吕姑娘前面进去。”
“然后就这样了,刚刚吕姑娘的模样,像是要杀人了一样。”
王安风抬起双手,搭在还下意识靠紧了门框的两人肩膀上,稍微一用力,将中了诸多复合毒性的两人拉开。
顾倾寒和生哲瀚稍微吃了一惊,转过头来,却看到那种以诸般剧毒混合而成的压迫气势其实只是蔓延到了门的位置上,旋即就如云回缩,不曾更往外走,只在原地翻滚腾动。
王安风看了一眼两名呆滞下来的属下,道:
“你们方才若是冷静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她的毒并没有打算往外蔓延。”
“她只是容易偏激,不是疯子或者没有理智。”
顾倾寒想到刚刚那种隐隐的气势,像是个世外高人出场,一个转眼给抽飞出去的老头子,打了个冷颤,幽幽道:
“公子,那个时候她看上去可不像是有理智……”
王安风抬手推门,道:
“就算没有了判断力,起码知道趋利避害。”
“趋利避害?”
顾倾寒疑惑不解。
平静的声音如此回答。
“因为我还会回来。”
木门打开,王安风运气混元体,数百种毒汇聚在一起,不断地碰撞,吞噬,交错,隐隐几乎可以被称作为‘肉眼可见的毒’这一概念的造物从中间分开,走入其中,随手将门关上。
顾倾寒愣了愣,旋即很快明白了刚刚那一句话的意思。
因为我还会回来。
哪怕只是有可能回来,哪怕这可能性再如何细微。
只要这一丝可能性还在,只要此身尚存。
那么,她即便是四品的武者,即便距离宗师也不过一步之遥,即便已经因为偏激的心境和愤怒,甚至于到失去了理智的程度,也不能,不会,不敢那样做!
因为,此身尚存。
呆滞了下,顾倾寒吸了吸鼻子,呢喃道:
“奶奶的,奶奶的。”
“真鸡儿会说话,怪不得人家是绝世啊……”
“这差得太远了,谁教的啊?!这谁啊!能教教我不,教了我,我没准就入黑榜前十了都……”
“不对,黑榜第七已经被刀狂捅死了,我现在已经是前十了。”
顾倾寒陷入沉思。
“嗯,刀狂能不能把前九个都剁了?”
………………
王安风走入门中,看着绷着张脸的吕映波。
他之所以敢在路上耽搁些时间,就是因为他知道,眼前女子就算是再如何失去理智,也不是疯子,他才消失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话,只是心中愤怒,不至于到爆发的地步。
她的心里还有他王安风会回来的想法。
不过若是他消失数日的话,这个念想就会逐渐变得越来越小,到时候的局面恐怕就有些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这失去了过去,抓住希望,然后代表着找回过去希望的刀狂又消失不见之后,一无所有,擅长毒功的一流高手会不会于心境崩塌的情绪之下,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他完全没有把握。
她是那种,只要有足够的准备时间,真的可以无声无息令一座城数十万人于睡梦中死去的恐怖武者。
药王谷便曾经有叛门弟子做出过这种事情,是震动天下江湖的大事。
当时无人能为之,二十多岁的二师父一人冲入覆盖一座城的毒阵之中。
以自身根基几乎尽数摧毁为代价,击毙了那位自小与他关系深厚,却已偏激入魔的大师兄,修为尽丧,不过之后,似乎二师父硬生生再度打破了天下人的看法,以医术上别开生面,根基摧毁之后,一步一步踏上宗师。
但是他从三师父那里听来了‘独家消息’,当时武功尽失的二师父跌入地水之中,被地下水泉一口气冲出了数十里,才挣扎着爬上岸,便昏迷了过去。
然后,药王谷视若珍宝,从三岁开始学医,十六岁行医,二十三岁成名天下,立志终身献于医道的年少神医,就这样昏迷在石头上,终于被一位离家游行的少女剑侠捡到了。
之后的事情……
因为讲地手舞足蹈的三师父忽略了王安风的眼色提示,当场被二师父抓住了肩膀,然后慈眉善目的二师父带着温和可亲的微笑,手中动作干脆利落,而且凶狠,刷一下抬起手臂,拿一块极为可疑的布头罩在了三师父的鼻子上。
天下神偷,踏云摘月的鸿落羽毫无反抗之力,直接给捂晕了过去。
王安风嘴角微微勾了勾,收束纷飞杂杂念,看向冷着一张脸的吕映波。
后者看向他,冷冷道:
“你不是说今日要去找大荒寨吗?若是此刻反悔,不愿意惹上白虎堂或者大荒寨的话,你大可以直说,就只我一人也足够了。”
王安风道:
“那便不去了。”
吕映波神色凝固,旋即一股无法言说的怒气,没有道理地涌现出来,就像是失水的人失去了手中最后一根可以抓住的树枝,她霍然起身,重重一拂袖口,不言不语,转身便要大步走出。
手已放在了门上,身后传来平淡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
吕映波驻足冷笑道:“去哪里?自然是去找那一处大荒寨的据点,怎么了?刀狂你可还有什么见教么?”
王安风声音平和:
“若是去那一处的话,你大可以不必。”
吕映波克制住自己越发偏执的心境怒气,冷声道:
“呵,这又是为何?!你是要打算劝我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么?你究竟是刀狂,还是又变成了那个事事都要计较算计,步步谨慎的王星渊?”
王安风敲了敲桌子,淡淡道:
“刀狂是某,王星渊也是某。”
“某说你不必去,只有一个理由,你可以选择不听。”
吕映波沉默了下,缩回了手,道:
“我听。”
王安风抬手屈指一弹,一物朝着她平平飞来,吕映波下意识抬手,将那东西抓在手中。
只是看了一眼,神色却陡然剧烈波动起来,脑海中似有诸多画面浮现,张了张嘴。
“这,这是……”
王安风收回右手,淡淡道:
“那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
道路上,一行穿着劲装,手持兵刃的年轻男女快步行走,衣着模样,皆都过人,行走往来的百姓不敢挡在他们的面前,纷纷朝着左右避让开来。
为首之人是位年岁三十出头的女子,身着一身白衣,裁剪利落,方便出手,右手握着一柄连鞘长剑,神色清冷,隐含威势,令人见而生畏。
身后一名颇为娇俏的黄衣少女看了看前面并不起眼的客栈,好奇道:
“师父,那位高人就在这里吗?”
女剑客颔首,淡淡道:
“不错。”
“可是觉得此处不像是有高人在么?”
岳月迟疑着点了点头。
旁边青年忍不住笑道:
“师妹你第一次出来,自然不知道,那位老前辈游戏人间,并不在乎俗世名利,常在市井阡陌之间行走,为人豪迈爽快,光明正大,与你昨夜所见的邪道之人,是截然不同的。”
“师妹你行走江湖,需要知道,谁人才是可敬重的长辈,谁人可以亲近,谁人须得要避让,可无论如何,切记不可以结交那些邪道。”
岳月听到这样的说教,有些头疼,却还是乖乖点头答应下来。
女剑客抬眸,看了一眼前面的客栈,道:
“走罢,入内与前辈一晤。”
“然后便集众人之力,与那双头蛟龙厮杀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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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三千两百字,在三千字的标准章节字数之上哦。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练刀的就不要讲剑(2/2)(三千五百字)
星罗剑派的众人入了客栈之后,为首的女剑客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杂味,微不可察皱了皱眉,调动气机遮掩住了口鼻,左右环视,看到陈旧粗俗的装潢,对于这间客栈心中实在喜欢不起来。
环视一周,看到唯独二楼临窗处,还有一个位置,似乎风景和通风都还不错,那名青年弟子注意到了师叔的视线,当下心领神会,快步上前,和那两名正在吃饭的食客交涉起来,要让他们给自己让一下位置。
但见得那青年剑客神色颇从容得体,稍微提了提手中起码百两白银的宝剑,拇指抵在剑格上,弹出一寸银亮的剑锋,又甩手在桌上放下了一小块银子,笑眯眯和两名食客交谈。
邢凌雪见状微微颔首,迈步往上,跟在后面的弟子岳月不过走了数步,突然低呼了一声,看向另一侧的折转楼梯,道:
“咦?是他,那个人怎么也在这里?”
邢凌雪皱了下眉,转过头去,看到了那一条楼梯上走下来了一名年约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男子,身穿黑衣,衣摆有些许破损处,眉眼颇有几分冷硬的味道。
联系身后弟子的言语,轻而易举猜出了这个人恐怕就是昨夜放出大话,要出城杀人的邪道武者,心念转动处,未曾移开脚步,就这样站在了那男子的必经之处,一手持剑,淡淡看着他走来。
王安风注意到了那些剑派弟子,却未曾在意,看到岳月,想了想好歹昨夜算是相识一场,今日回来时候,看到那边尸身已经被处理了,也要承她之情,便朝着邢凌雪身后的黄衫少女微微点了点头。
岳月想到了今日师父的警告和师兄的劝说,抿了抿唇,只当作未曾看到他,旁人看来,主动打了个招呼的王安风未免有些许的尴尬和滑稽。
双方似乎要对峙,客栈掌柜从这细节处已经看出了隐隐的冲突味道,当下大着嗓子,陪笑道:
“哎呦,这不是王大侠吗?今日早上没见到你,还以为去哪儿了呢。”
“小二,快擦个桌子出来。”
“王大侠您坐,今儿个要吃些什么?”
王安风平淡收回视线,正要回答,旁边身着白色剑衫的邢凌雪突然开口,声音冷淡,道:“尊下,昨夜似乎对小徒出手了?”
淡淡的剑意和寒气升腾,掌柜的笑容瞬间凝固。
邢凌雪纤手轻抚剑柄,眉目微敛,淡淡道:
“当然,当时小徒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尊下能够听到我派声名,及时收手,星罗剑派并不会记恨尊下,这一点,尊下足可以放心。”
“然则出了手,便却已经是出了手,无论如何,这一点不会改变。”
“星罗之名,绝不可辱!”
“我等不会以多欺少,但是等到小徒修为提高之后,当亲自寻尊下,以我门派嫡传星罗剑法将你击败。”
“若你这段时日,能够爱惜己身,不做奸佞之事,当留你性命。不过,无论你到时候是生是死,正邪不同路,阁下往后还是勿要和小徒走得太近为好,这一点,还请牢记于心,好自为之。”
言罢淡淡看了王安风一眼,手提长剑,转身上了楼去,身后弟子们因着这一番话而有些胸中激荡,背微微挺直,再度感觉到了身为三十六国剑宗之一的地位和身份。
何为天下大派?
门下弟子,不可轻辱。
门派之名,更不可受辱。
凡轻侮者,必十倍以还之!
掌柜的心中几乎绝望,就当他以为自家客栈又要不保的时候,旁边住了几日的黑衣青年却并未动手,竟似是将这一件事情轻描淡写掀了过去,也没有动气,随便找了一张没有人的桌子坐下。
掌柜心中长呼口气。
王安风正要点些吃食,才翻开了菜谱,没有看几行,二楼却又走下来一名身着剑衫,颇为潇洒的青年剑客,摆了摆手让客栈掌柜退下去,然后直接坐在了王安风对面,朝他笑道:
“在下姜安宜,见过兄台。”
王安风看了他一眼,注意力重新放在羊肉上,道:
“何事?”
姜安宜微笑道:
“自然是赔礼道歉。”
“我家师叔习剑修为太深,为人行事,沾染了剑器的凌厉,还请勿要在意。至于那比斗一说,阁下到时候,只要远离我星罗剑派五千里的范围,我那师妹娇生惯养,吃不消舟车劳顿之苦,说不得就回去了。”
王安风闻言抬眸,道:
“剑器凌厉之气?”
姜安宜微笑颔首,道:
“然也。”
王安风视线收回来,在羊肉汤和炭烤羊肉之中徘徊不定,淡淡道:
“走错路了。”
青年微微一怔,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道:
“什么?”
王安风翻过手中写在羊皮卷上的菜谱,将羊杂粉丝汤纳入了脑海中拼杀的范围之中,淡淡道:
“我说走错路了。”
“某曾见过前代天下第一的剑魁,当代天下第一的剑仙,也曾与有资格踏足三十年后天下第一剑客的三人或者为友,或者为敌。”
“可哪怕其中最偏执疯狂的那个,不比剑的时候也是个很爱笑的男人。”
“所以说,你们走错路了。”
“是人御剑,不是剑驭人。”
姜安宜愕然,先是给这样大的口气一下子给镇住了,然后就注意到他腰侧的刀鞘,呵地一笑,道:
“我看尊下用的,应该是刀罢?”
“刀客就不要妄谈剑法的境界了,中原人有句老话,班门弄斧,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师妹所说的没有错,你果然是个好说大话的狂妄之辈。昨日说什么杀人,今日又在这儿论剑。”
“滑天下之大稽。”
王安风随意答道:
“我确实是杀人之后回来的。”
姜安宜呵地笑了声,神色颇轻蔑,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淡淡道:“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你,勿要和我师妹有什么瓜葛,你是江湖浪荡的邪道之人,而我等乃是三十六国第七剑宗。”
“正邪不两立。”
旋即带起微笑,看向旁边走过来的掌柜,道:
“这位少侠今日要点什么菜,都记在了我的账上,无论多少都可。”
“也算是我为师叔之言稍作赔罪,勿要推辞,少侠应该不是这样拘泥迂腐的人罢?”
王安风淡淡道:
“有人请吃饭自然是好事。”
“够爽快,那么少侠,有缘再会。”
姜安宜挂着和煦的微笑,冲着王安风微一拱手,转身重新上了二楼,走回了自己的桌子上,落座之后,朝着同门摇了摇头,道:
“果然是个只知道大放阙词的狂妄之辈。”
旋即将方才所说又讲述了一遍,嗤笑道:
“剑魁,剑仙二位暂且不说了,这两位确实天赋绝才,他可能远远看了一眼,将来三十年后的天下第一剑客,这样的话也能说的出来?天下年轻一辈中使剑的千千万万,谁又敢称是天下第一了?”
旁人应和道:“他昨夜不还说要去杀大荒寨的人么?”
“今日怎得又在这里了?岳师妹,你往后可要注意这些江湖骗子。”
岳月有些懊恼地点了点头。
一行数人,点了一桌子菜肴,掌柜小二上上下下,忙得头顶冒汗,众人等了片刻,却怎么都没能够等到那位隐居于此地的前辈,正当他们心中以为今日见不到那位老前辈的时候。
突然有一名家丁打扮的男子从外走入客栈,左右扫了两眼,就走上二楼,对着星罗剑派的众人行了一礼,客客气气地道:
“可是星罗剑派的诸位剑侠么?”
“小的替老爷来送一句话。”
邢凌雪识得他身上徽记,正色道:
“请说。”
那青年杂役客气道:
“几位来这里的目的,我们老爷已经知道了,原本是一定要助拳的,但是这两日我家老爷发现了一名躲起来的妖女,一时不忿那妖女胡作非为,出手和那妖女大战了数十招。”
“谁知心软了些,给她暗算了一招,中了毒,恐怕没有办法如愿相助诸位了。”
邢凌雪道:
“前辈所中何毒,我派玉莲解毒丸也算是解毒名药,或可有所助益。”
“若是方便,不妨引我等前去拜访前辈。”
家丁点头答应下来,爽快道:
“那自然是顶好的,诸位剑侠,还请随小的来。”
众人当下停箸起身,姜安宜突然想了想,拍了拍腰侧的钱袋,笑道:“师叔师妹,你们现在外面稍等一会儿,我还得要给那人也结了饭钱才行,对了,月师妹,你也跟着来。”
岳月不解,跟在他身后,两人一齐下楼,姜安宜微笑道:
“师妹,今日师兄再教你一件事情,勿要对那些江湖武者过于心软,这帮江湖游走的武者,一有便宜可占,就会死死抓在手中,便如同恶鬼投胎一般。”
“你可得要心里有个底儿。”
声音微顿,复又笑道:
“待会儿师兄的银子不够了的话,你可得不能袖手旁观啊。”
岳月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客栈一层处结账,掌柜的不在,一个精干的伙计劈里啪啦敲了好一阵子算盘,道:
“一共是三十两银子,又六十三枚铜钱。”
“铜钱就给您抹了,您给三十两就成。”
姜安宜脸色微微一沉,岳月并没有亲自结过帐,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道:
“三十两?”
“会不会算错了?”
那小儿很坚定地摇了摇头,道:
“这一桌儿还有另一桌,加起来,就只两桌,不可能算错的。”
岳月忍不住气愤道:
“一把好剑也就百两银子了,三十两银子,那人是吃了些什么?”
伙计满脸狐疑,道:
“不是,几位点了好些本店的招牌菜,加上旁边沽来的好酒,绿洲养来的鲤鱼,一共三十两银十枚铜钱,加上另一桌客人的菜,才是一共三十两银六十三枚铜钱。”
“至于那位客人……早上似乎习惯于吃羊肉汤泡饼来着,最多加一道菜。”
“昨日如此,今日也是如此。”
“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都有些好奇了,问他有人请客,干啥不吃点好的贵的,他好像是说,他是他,别人是别人,他吃他的,旁人请旁人的,两件事情,没什么妨碍。”
“哎呀记不清楚了,不过别说,走江湖的就是不一样,见过世面,说出来的话,有道理。”
岳月想到方才姜安宜所说的话,心中不由泛起有些许古怪。
姜安宜突冷哼一声,将钱扔下,道:
“牙尖嘴利,心思阴沉。”
“果然是宵小寒酸之辈。”
“师妹,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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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五百字。
第二百三十章 休云北山之事,开始(1/2)(四千六百字)
客栈的后院里,顾倾寒背着竹筐子,竹筐子里的黑白小兽背着一捆肉干,像是中了风寒的两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一样,以相同的频率左右左右哆嗦着坐在了台阶上,然后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他脑子都有些发懵。
得病了。
身为中三品的武者,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生病了,百脉俱通,就算是对于一般人来说要命的剧毒,都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这一次只是在门口呆了呆,居然就得了这么重的风寒。
其实他心中已有了猜测,吕映波的手段好像不只是下毒。
那个女人大概率还可以引动武者身体中原本可以被忽略的疾病,施加影响,这玩意儿比起毒还要来得无声无息而且可怕,毒多少还能够用解毒丹药遏制毒性蔓延,短时间内维持自身的实力不跌。
得病?
不说其他,只要在生死搏杀中,任何一人得了头痛脑热的小病,脑袋昏昏沉沉,自身能够发挥出的实力都会大幅度下跌,从生变死,搞不好打个喷嚏,刺出的剑可能就会刺歪。
诡异的武功,天下怎么还会这样子的武功传承?
顾倾寒紧了紧自己的衣服,打算干脆去找大夫抓点药好了,复又想到,能够影响他的风寒,对于普通人而言恐怕是要命的东西,一般的药对他也不可能产生什么作用了,又有些消沉。
旁边递过来一碗姜汤,顾倾寒挑了挑眉,抬头看到生哲瀚目不斜视,坐在了旁边,打算下意识嘲两句,却发现嗓子沙哑起来,翻了个白眼,接过了姜汤,一口气喝下去了一半。
然后娴熟地抬起手,后头的黑白小兽伸出两个肉囔囔的小爪子,捧着瓷碗,咕嘟咕嘟喝完了剩下的一半。
然后顾倾寒抬起手,把碗接过来。
一人一兽,动作都极为熟练。
生哲瀚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道:
“你那个时候居然没跑?”
他指的是今天早上,吕映波激怒,毒雾爆发时候,以四品剧毒,顾倾寒只是实力上能够暗杀五品,本身其实只是六品的修为,没有办法抵御四品武者的毒。
顾倾寒吸了吸鼻子,斜着眼看他,道:
“门派机密,不能告诉你。”
“不过你个三角眼怎么也没跑?我记得你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来着。”
生哲瀚抬手豪饮,如果是酒,自然大有豪气,可惜他手里是暖身的姜汤,脸色惨白地像是肾虚的痨病鬼,就有些有气无力,冷笑道:
“都是黑榜上的人,手底下谁没有过人命?就别再这儿装什么善人了。”
“老子成名二十年,杀人放火都做过,手底下几十上百条性命,名门正派也杀过,普通牧民也杀过,不过老子杀人也有点讲究,和我没仇怨的懒得杀,没掺杂进江湖事里的普通人不杀。”
“杀人放火头点地,毒杀一座城,老子怕生出来的儿子没**。”
“谁知道那姓吕的就真只是生生气……妈的吃个大闷亏。”
生哲瀚恶狠狠咬了下牙,抬手把姜汤喝下去,此地没有王安风在,他二人言谈中也就多了几许江湖上的蛮横气,不像是原本那样拘谨,顾倾寒咂了咂嘴,啧啧啧道:
“你还打算要孩子?”
“没看出来啊,老生,就这么好色,那公子不是让你禁欲一段时间吗?”
生哲瀚脸色一黑,冷笑道:
“好色?是谁每天往外头跑的?”
“做生意?”
“怎么,小姑娘们这异兽幼崽的毛儿,你就趁机吃小姑娘的豆腐?这就是你的生意?”
“老子去窑子好歹给钱,一手交钱,公平交易,禁欲,禁什么欲?”
生哲瀚本来已经打算顾倾寒恼羞成怒的打算,却看到他脸上的神色迅速变化,从愤怒,不爽,震惊,到服帖,只用了短短数息的时间,微微一僵,脑海中浮现一个念头,咽了口唾沫僵硬转过头来。
脸上的江湖气消失不见,艰难干笑道:
“啊,公子……”
“您,您在啊。”
…………………………
日过正午不久。
城门处,一行人骑乘快马,浩浩荡荡地奔出,其中主体便是星罗剑派的众人,除去这些出身于三十六国顶尖剑派的武者之外,还多出了十数人,皆是气息悠长之人。
其中有筋骨粗大的力士,背负双刀的刀客,神色气度,都颇为老练,显然并非庸手,而是惯常在江湖中走动的精悍武者,眼中自然有一股精气神在。
姜安宜骑马落在人群中间,看到旁边岳月沉默不言,微笑道:
“师妹可是有些担心此次的事情?”
岳月心中对于先前在客栈中事情仍旧有些许挂念,闻言却不愿意让师兄不高兴,只是点了下头,应道:
“毕竟是双头恶蛟啊,那柄双头蛟,这些年可算是威风八面呢。”
“周老前辈又没能出手。”
姜安宜微微一笑,温声宽慰道:
“师妹少且安心,虽然说周老前辈因为遇到了妖女暗算,身重剧毒,在床上修养,难以起身援手,但是我等此处仍有这般多的高手助拳。”
“百变门,金翼坊的诸位,在江湖上亦是鼎鼎大名。”
“那双头蛟龙,大荒恶匪,便是再如何凶狠,我等这么多的高手一齐上,他们也绝难以讨得了半点好处,而且,赵前辈已然用天机术测算过,我等此次前往乃是大吉,当无半点损伤,就能够拿下那位双头恶蛟。”
“师妹你第一次行走江湖,便能够以这般战果大象名头,师兄可也是好生嫉妒呢。”
这话说得颇漂亮,岳月一时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忍不住笑道:
“师兄你不也是参与这件事情了嘛,作甚要取笑我。”
姜安宜大笑道:“这如何是取笑了,岳女侠?”
“诸位说,是不是啊。”
旁边那些被邀来助拳的武者们也一齐欢笑,为首和邢凌雪并行的是位身着长衣的老者,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用羽冠竖起,骑在马上,手中仍旧托举一张青铜圆盘。
上面用淡金色的金砂点出了周天星辰,天干地支,阴阳两仪,无一不有,刻画精妙细腻。老者微微转动,便催动其上的一枚玉符流转不定。
邢凌雪等到老者的动作停下来,道:
“赵老,测算如何?”
老者抬起眸子,淡淡道:
“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大吉,兵不血刃。”
“老夫之言,铁口直断,能于天机术与老夫相比者,天下不过数人,你若不信老夫推断,那么老夫自可以就此退出,双蛟剑也不要了。”
邢凌雪点点头,道:
“前辈天机术天下无双,晚辈自然是信的。”
两个时辰之后,众人已然靠近了情报当中双头蛟龙所在的位置,各自勒马减速,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即便是邢凌雪也不如先前那样镇定冷漠,提起了手中的兵器,弹出雪亮剑锋。
她勉强算是五品的武者,但是死在俞国兴剑下的五品武者并非没有。
一行数十名精悍武者,操纵骏马,如先前所商量好的那样散开,缓缓逼近,然后潜藏在一侧,从马鞍旁边,提起了纠缠金线的强弓,以及有着倒钩的青冷箭矢,搭弓上弦。
箭矢锋头上一阵冷光,显然淬了毒。
金翼坊的坊主是个高大的男人,拈紧了弓箭,道:
“对付大荒寨这样的邪道之徒,也就不必讲求什么江湖规矩了。”
“咱们都是为了替天行道,邢女侠你武功最强,和赵老前去挑战,等他们出来时候,咱们就一齐放几轮箭,这‘放倒虎’的毒,就算是没有办法收拾得了那双头蛟龙,也能让他的属下气力绵软,无力组成军阵。”
“否则的话倒是麻烦,我曾听说大荒寨中似乎有一名原先是军中宿将,这些年把大荒寨操练出了不少的军阵,颇难对付……”
邢凌雪点了点头,当下和老者拍马上前,前面已经能够看得到围在一起的帐篷,当下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杂念收敛,一道剑气当下扫过,口中凛然喝道:
“大荒寨恶徒,出来受死!”
此举是为了挑衅将对方激出,但是传闻之中,好战易怒的俞国兴却并未出来,一片死寂,众人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正踟蹰不定的时候,赵姓老者鼻子微微动了动,突然神色大变,道:
“不对!”
旋即突然拍马冲上前去,邢凌雪心中一惊,当下只得跟在后面。
逐渐靠近之后,她也察觉到不对,鲜血的味道太浓烈了,然后在前面她看到了鲜血的来源,倒伏在地上的悍匪,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和坐骑一起倒在地上,这个时候,其余人也都上前来。
看到了这样恐怖的一幕,没有人能说得出话来。
这些悍匪倒在地上,双眼瞪大,眼睛里面并没有恐惧,因为他们还没有感觉到恐惧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性命,剩下更多的反倒是之前残存的狰狞和杀气。
但是这样的神色配合上空洞毫无生机的双眼,形成了某种令人呼吸都有些压抑的气场。
姜安宜面色禁不住白了白,看到了旁边身躯僵硬的岳月,强笑道:
“看来咱们是来得迟了一步,这帮悍匪给其他人杀了。”
“也不知道是多少人,在这里硬硬和这些大荒寨的恶匪们厮杀了一场,也算是厉害了,那么多人的调动,咱们之前竟然没能提前知道动静。”
赵姓老者刚来了这里就跳下马来,左右看了一圈儿,闻言道:
“当然没有动静,一个人你能察觉到个什么动静?!”
岳月瞪大眼睛,呢喃道:
“一,一个人?”
老者神色阴沉,道:“非但是一个人,从痕迹来看,那个人是等到了大荒寨的匪徒结成军阵之后,正面冲破过来,两次把三十五个人全杀了,除去双头蛟,每一个人都是一刀结果性命。”
姜安宜吸了口气,道:“是和双头蛟一样的五品高手吗?”
老者摇了摇头,道:“不……”
姜安宜微松口气。
看来是双头蛟龙不在……
“原来是运气好……”
老者阴沉道:
“那俞国兴抗了两招。”
“第一招被从马上拍下,第二招被砍了首级……”
在场所有人神色都为之一变,岳月瞪大了眼睛,突然想到了昨夜那个大放阙词的男人,心里微微颤了下,然后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可能是他……
要偷袭才能够拿下唐同光两个人的,怎么可能会正面冲杀了一整队的大荒寨悍匪?
赵姓老者从俞国兴尸首旁翻找了会儿,没能找到早已经当作自己囊中之物的名剑,面色就越发不好看起来,拂袖冷哼一声,深手入怀,道:
“老夫倒要看看,是哪家哪派的掌教或者太上长老抢了先去。”
“敢抢老夫的猎物,无论如何,那柄双蛟剑得要让出来!”
手中已取出那太乙金光天星盘,口中默念,正神算天机,身躯周围隐隐浮现诸多的符,大袖飘飘,颇为高深莫测。
邢凌雪看着俞国兴的无头尸首,虽有些许遗憾,心中还是松了口气,想了想,看向旁边的弟子,道:
“月儿,安宜。”
“今日双头恶蛟既然已经被杀,我等没有继续逗留在这里的理由。”
“这段时间因为此事颇花费了些时间,现在距离六月六日不过只剩下了八天,今日我等便顺道直转向北,前往休云北山,与群雄联手,彻底将大荒寨这一毒瘤彻底铲除……嗯,月儿?”
邢凌雪注意到弟子异样,微微皱眉,提高了些许声音。
岳月这时方才回过神来,讷讷说不出话,邢凌雪放缓声音,道:
“月儿你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江湖事情,会有些不习惯也是应该的,但是但是这便是江湖,刀光剑影,生死相杀,若是不习惯的话,往后不下山来,也是可以的。”
“总也有师父和门派保护你。”
岳月心中微暖,摇了摇头,低声道:
“不,师父,弟子只是在想,会,会不会是那个人做的。”
邢凌雪立刻明白弟子所说之人是谁,心中不愉,但是这不愉更多的是指向那黑衣青年,而非自己被欺骗了的弟子,当下摇了摇头,淡淡道:
“这决无可能。”
“正面冲阵法,一己之力剿灭如此多的悍匪,连五品的俞国兴也只因运气好,挡住了两招,这样的人,已经是大宗派掌教或者太上长老的实力。”
“而这种高人,无一不是江湖前辈,德高望重。怎么可能是那样一个大放阙词,狂妄轻佻的邪派武者?!”
她注意到自己的言辞似乎有些过于严厉了,当下又放缓了语气,道:
“不过,即便是大派掌教,也很愿意卖赵前辈一个面子。”
“他的天机术独步天下,素来都认为,只有东方家的长老一级人物,才能够在天机术上和他争锋,这样一个人物,自然是受到尊敬的,他想要双蛟剑,那么那些高人也很愿意与他相交。”
岳月看了一眼那边老者,点了点头。
正当此刻,赵姓老者口中突然一声暴喝,手中捏起法印,众人等他天机测算出接过,却看到了老者手中宝物当当当震动不止,旋即竟然直接挣脱出手,跌坠再地,直接碎裂成数截,老者踉跄后退了两步,面色煞白。
咬牙低语了几句,复又重重一拂袖口。
袖口滑落九枚通体明黄的古周大衍铜钱,在地上滴溜溜转了一圈,旋即不等老者施为,便即排成一列,全部立起。
然后齐齐从中间断裂。
赵飞尘面色煞白,口中喷出鲜血。
……………………
客栈后院,王安风道:
“某有事情与你二人说。”
“之后某要去休云北山,你二人,便不必跟着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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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六百字。
我尽快加紧进度和更新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抵达(2/2)
“什么?!”
顾倾寒和生哲瀚都微微呆了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王安风淡淡道:“某接下来要去找找大荒寨的苗头,他们这一次主动设下了陷阱,打算将西域三十六国江湖重创,或者,你二人愿意和某去试试?”
王安风似笑非笑看着他们。
顾倾寒打了个冷颤,干笑道:
“公子您说笑了,咱两个怎么会弃公子于不顾?您说要去砍谁,要砍哪儿,保管都不会砍偏了,对不对啊老生?”
生哲瀚连连点头应和。
王安风摇了摇头,道:“并非试探你二人。”
“你们当日虽然打算暗算于某,这段时日也算是有些苦劳,我还不至于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情,这些丹药你二人拿着,平素修行时候服用,有些裨益,若是激战当中服用,也能迅速恢复部分气机。”
他伸手一抚,两个木盒平平朝着顾倾寒两人飞去,停在了两人手中。
顾倾寒咽了口唾沫,看了看木盒,又抬头看了看王安风,讷讷道:
“真放我们走?”
王安风这一次没有答话,抬手从顾倾寒背后的竹筐子里提起了黑白团花锦簇的小兽,后者本能亲近他,还在迷迷糊糊中,四肢死死抱住了王安风的手臂,像是一个大号的团子,挂在他的手臂上,王安风道:
“你二人往后,好自为之。”
旋即转身从这客栈的后院走回了客房。
留下顾倾寒和生哲瀚两个人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好一阵无言,顾倾寒呢喃了两声,朝着客房的方向拜了拜,然后才转身离开,生哲瀚回过神来之后,也是同样的动作。
两名高手似乎都是极为留恋一般,慢慢往出走,依依不舍。
等到走出了客栈的大门,脚程突然加快,低着头,不言不语,像是两匹人形奔马,直望着最近的城门处行去,一路不知道撞了多少摊位,惹了多少的叫骂,却都不管不顾奔了出去,一直出了城门,才在城门口站住了脚。
两人深深吸了口气,头颅低垂,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心中极为不舍难过,肩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然后终于笑出声来。
顾倾寒双眼瞪大,猛然双臂张开,冲着天空,狂呼大喊道:
“自由了!这便自由了!往后不用再当属下了!”
“也不用每天早上抄写经文了!”
“不用当马夫,不用收拾马屎!”
“哈哈哈!江湖,老子又回来了!”
他大笑出声,满脸的欢快,旁边的生哲瀚亦是心中激荡。
他苦啊,无论如何他和旁边这个一直都是江湖散人出身的家伙不一样,出身世家结果混到了这样惨的,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当下在城门口昂首长啸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生哲瀚回了口气,看了眼旁边的顾倾寒,往日的恩怨纠缠似乎都在这个瞬间化作了乌有,烟消云散,只觉得心境说不出的风轻云淡,微笑道:
“恭喜,恭喜。”
顾倾寒抬手微微一拱,呵呵笑道:“同喜,同喜。”
“要不找个地方,好好喝上一顿?”
生哲瀚大手一挥,豪气道:“那是自然,今日我做东,去北面儿城里头最大的花楼,最好看的姑娘作陪,上最好的酒,你我二人不醉不归。”
顾倾寒大笑,把住他手臂,道:“好兄弟!”
生哲瀚回握,道:“好兄弟!”
二人惺惺相惜。
“终于是离开那个煞星了,不过他也真的是够小气了,咱们给他当了那么久的杂役,最后居然就只是给了咱们两个这一盒子丹药就打发了,你我二人虽不如他,好歹也在江湖中闯荡了许久,还缺什么丹药么?”
“当年修行时候,天璇火皇丹,太素增元丹也都是吃过的。”
顾倾寒道:“我却是没有见过那么好的丹药。”
生哲瀚笑了笑,带着世家子弟的矜持,漫不经心抛了抛手中的丹药盒子,道:
“这有什么,等到往后,若有机会,我弄些给你尝尝口味,我家不缺丹药,这东西就给了你算了,也不知道刀……不知道那个煞星给了咱们什么,听起来像是养气丸一类的东西。”
说着随手打开了盒子。
两道流光倒影于双瞳之中。
盒中两枚丹药浮空,微微旋转,一枚通体玉色,其上有山海纹路,晶莹剔透,另一枚则是体成无垢淡金,没有半点的香气,其中却仿佛容纳了一整个世界。
生哲瀚脸上的微笑凝滞了。
顾倾寒沉默了下,喉结动了动,抬起头看向生哲瀚,道:
“那个,兄弟……”
“刚说的话,还算不?”
生哲瀚嘴角抽搐了下,唇角掀起。
“滚!”
……………………
“你就这样放他们两个走了?”
吕映波看着窗外,低着头,肩膀颤抖着离开的两名黑榜武者,道:
“他们两个基本上都有六品巅峰的内功功体,不算强,但也是助力。”
王安风摇了摇头,道:
“这一次对方定然是打算要设陷阱的。”
“你我和大荒寨有仇怨,没必要让他们去送死,六品在这种场合之下,还是有些弱了。”
吕映波沉默了下,点了点头,复又道:“你打算怎么做?”
王安风道:“等。”
“白虎堂既然打算用这一次大荒寨的消失,来扶持自己在西域江湖中打下的暗子,铲除异己,那么定然是要打算让自己的人成名得利,到时你我隐藏人群之中,那些人获取了最大利益,十有**与大荒寨有关。”
“到时候将这些人的名字写作一份名单,匿名送往各国朝堂,然后飞鸽传信,再送一份往大秦刑部……”
王安风察觉到吕映波似乎略有古怪的视线,发觉自身似乎在这个时候,下意识用了当时在大秦遇到麻烦事时候的选择。
但是那是和严令,无心等刑部菁英交好的藏书室会做的事情,而不是刀狂,心念电转,声音顿了顿,手抚刀柄,淡淡道:
“这些琐事某懒得去管。”
“在刑部中人手中,能发挥出更大价值。”
“至于你我,只需坐山观虎即可。”
吕映波眼中略有了然,点了点头,道:
“原来如此,利用朝堂吗?”
“可以。”
王安风心中微松口气,起身道:“今日距离六月六日,不过只剩下了八日时间,那座山还有千余里的距离,事不宜迟,今日出发。”
吕映波点了点头,两人并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舍去了原先的马车,换做脚力强劲的快马,朝着休云北山的方向疾奔而去。
原本以两人的武功和身法,若是调动气机,腾空御风,半日可达。
但是既然打算暂且顺着大荒寨的‘话本’去走,揪出潜藏的暗子,自然不能够过早出现,一路花去了数日时间,等到抵达休云山脚下的时候,原先人迹罕至的休云山,已经处处可以见到身穿劲装,手持利刃的江湖人。
王安风抬眸扫过泾渭分明,各有立场的武者,往下拉了拉斗笠,淡淡道:“走罢,且看看白虎堂身后这位写的‘话本’,究竟是什么模样。”
ps:今日第二更奉上…………两千四百字。
第二更稍微少一些~明天应该迎来爆发,应该,挑战一下超进化?
感谢染血的雪茄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配(1/2)(五千八百字)
休云北山已经在安息国之外千里。
是西域三十六国疆土之上,气魄最为宏大的高大山脉,其山势险峻,如巨斧劈削而出,因为西域环境恶劣的缘故,又不像是中原名山那样,有诸多树木生长。
放眼望去,山上要么是光秃秃的一片,要么就是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看上去荒凉苍茫,气魄却雄浑,像一柄直指苍天的剑,拔地而起。
于山脚较为平缓的地方,各家各派的武者扎下营地聚集在一起,却又泾渭分明,各自穿着自家门派的服饰,手持利刃,大多门派都有两到三名模样精悍老练,气息绵长的长辈,带领着门中年轻一辈的武者出来历练。
年长者往往都已经五十岁以上,已经跃龙门养气机。
而那些尚且满脸稚气的年轻武者则显然没有行走过江湖,虽然一个个表面上都伪装地极为镇定,但是从他们的眼神和细微动作中能够明显察觉到他们的紧张和期待。
而他们一见血之后,就会以很快的速度成熟起来。
王安风和吕映波两人收回视线,迈步往上去走。
因为他们没有打出门派的旗号,才刚刚走入那营地之中,便迎来了一道道打量的视线,王安风依旧一身黑衣,腰间佩刀,可是手中却还提着一柄连鞘的长剑,看上去似乎有些不伦不类,神态则极从容淡漠。
打量他的人心中腹诽,却也因摸不清他底细,没有轻易开口。
旁边的吕映波则是一身浅绿衣着,虽然带着斗篷遮面,但是行走之间,隐约可见的容貌和身形,也能够猜得出是位容貌气度皆十分秀丽的女子。
有人忍不住皱了下眉,如此风采的女子已经算是少见了,那黑衣男子的气度也不差,但是在他的记忆中却没有半点印象。
三十六国诸多大派别当中,并不曾有过这样的人。
王安风面对这样的目光处之泰然,正要和吕映波找一处地方,暂且停下休息,等到这许多人决定要上山的时候,跟着众人一起行动,从营地中地势较为中心的地方,却走出了几人来。
为首一男一女,女子不过二八年岁,身着鹅黄色长裙,模样轻灵秀美,旁边青年身材修长,则颇有几分潇洒俊朗,皆手持长剑,剑柄上有群星闪耀之象。
王安风眸子没有半点波动。
倒是那边的青年看到王安风两人之后,神色微怔,旋即就浮现出一丝从容不迫的微笑,改变了原先的方向,引着那位黄衣少女一同过来。
王安风两人是从外往里面走,而他二人则是从里往外,有心为难,恰恰好拦在王安风面前。
王安风抬眸,看向前面星罗剑派的两人。
姜安宜微笑道:“是王兄,对吗?当日一别,没有想到才过去六日时间,你我就又在这里相逢了,缘法运气之说,实在是难以揣测啊。”
“不知王兄来此,是为了什么,也是要讨伐大荒寨吗?”
姜安宜在这一次星罗剑派来此的年轻弟子中,剑术和内力极为出类拔萃,不过二十余岁,已经达到了七品,王安风记忆中,如果只论功体,不谈生死厮杀,和天剑门宏飞白突破之后的境界相仿,在此地已得了众人看好。
见到姜安宜对王安风如此客客气气,当下已经有人好奇道:
“姜少侠,不知道这位王少侠是……”
姜安宜环视一周,无视了旁边拉他袖口的岳月,微笑道:“好叫诸位知道,这位王少侠,是我和师叔师妹在安息国边境时候遇到的,为人豪迈任侠,聪敏有急智,是一位当当正正的大侠客,俊杰。”
“当时趁那大荒寨暗子唐同光两人不备,从天而降,在他二人分神时候,一着得手。”
“旋即更是以放他二人一条生路为名,令他二人放松警惕。”
“待得知道情报之后,将他二人果断杀死!”
姜安宜眼底有嘲弄。
周围人也从这几句话里面品出来了不一样的味道,再看看姜安宜神色中隐隐敌意,以及身后黄衫少女轻灵秀气模样,自以为得了真相,当下已有一名持刀的刀客皱眉喝道:
“趁人不备,那不就是偷袭吗?”
“至于第二件事情,恕我直言,姜少侠,我辈行走江湖,须得要行得端,坐得正,就算是对于那些奸佞之辈,也得要信守承诺,如此,才可谓之不愧对天地,不愧对自己,才可以谓之为侠!”
“至于这位兄台……”
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王安风,轻蔑一笑,道:“怕是已经入了邪道。”
“我辈不屑为伍!”
旁人皆轰然应诺,更远处则有其余门派的成员好奇观望,姜安宜故作为难好奇道:“但是,这位大侠可是做出了更加了不得的事情了。”
“诸位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他在杀死那两人之后,连夜出城,说是要去杀大荒寨的七当家,双头蛟龙俞国兴,诸位且看,愿意以身犯险,一己之力去挑战大荒寨中赫赫有名的凶徒的,难道还称不上是一句大侠吗?”
周围人愣了愣,旋即轰然大笑起来,一名力士道:“这可算是夏少侠没有注意了,大家伙儿现在可都是知道的,杀死双头蛟龙俞国兴的那位,可是对‘蔷薇雪’的大弟子凤湛芳凤女侠情有独钟,不惜以万金相赠。”
“而且,那位可是一己之力,正面冲阵杀死了所有大荒恶人,当剑买酒的豪客,怎么可能会是暗中偷袭,背信弃义的小人?!看起来夏少侠是因为对岳姑娘情有独钟,没有关心其余女侠的事情罢。”
“哈哈哈,年少情动,理解,理解。”
于众人哄笑和嘲弄之中,姜安宜带着得胜的从容和欣喜,看着王安风。
众人听其号令,这样的事情让他有一种功成名就的错觉。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大丈夫当如是,一拂袖则从者云集。’的念头来,微笑着凑近了两步,轻声道:
“如何,还神气地起来吗?”
“你若是愿意道歉的话,在下也不是不可以为你略作担保,让江湖上诸多同道,能够勉强给阁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王安风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我们很熟?”
姜安宜微笑微微一滞。
王安风从一侧缓步而过,擦肩之时,道:
“我猜一猜,你记恨我,是因为我上次没有按你的打算来,对吗?”
“所以,你是怨我没有给你花出几千两银子?”
他抬眸看了姜安宜一眼,眼底里罕见有些许的嘲弄,姜安宜神色不由得微沉,双拳微握,突然发觉,若是按照王安风所说,他岂不是像个蠢货一般。
旁边岳月张了张嘴,她心中不知为何,隐隐觉得这似乎是自己师兄做错了事情,有心跟王安风开口,缓和气氛。
却发现先前会劝告自己‘性子不适合江湖’,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的黑衣青年,这个时候却仿佛并不曾看见自己,双眼平视前方,一步一步平缓往前,张了张嘴,未能说出话来,不知怎得,心里居然有些不对味儿。
前面的武者本来打算将王安风拦住,但是临到头来,居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王安风微微颔首,平淡道了一声多谢,待他回过神来,已然走远。
姜安宜看着他二人的背影,一拂袖口,冷然道:
“牙尖嘴利,只知逞口舌之利!”
“哼,我看你如何能够在这江湖之上立足!”
人群中却又一名身穿粉白色长裙的少女皱了皱鼻子,对旁边的人道:“师姐,他们好不讲道理啊。”
“恶人欺负好人的时候,可不会信守承诺,凭什么我们对付他们的时候,就必须要信守承诺,那样的话,每个恶人只要说会悔改,不一样得放他?要不就是不够大侠?”
“这样好人束手束脚,恶人越来越猖狂。”
“死在恶人手下的,岂不是白死了?”
旁边衣摆上有蔷薇徽记的女子沉默了下,道:
“怜南不要多嘴,这种事情,大家都这样说的。”
“凤师姐在唤人了,快些走罢,师姐可是很严格的。”
名为怜南的少女想到了那美艳师姐处罚时候的模样,吐了吐舌头,也不再多说,跟着自己的师姐,一同离开人群,快步往此处偏北的方向行去。
吕映波听到了后面夏安宜的轻笑声,诸多江湖武者的声音和恼怒喝骂,看向王安风,嘴唇无声开合,传音道:
“你为何不动手立威?”
“若是换作我以往认识的人,这个时候,那些人已经尽数没有了性命。”
“让我拔刀。”
王安风随口回答,漫步往前,前面原本在那个方向的江湖武者,看到他二人,脸上都故意浮现出了厌恶之色,似乎不屑为伍,各自往左右离开,王安风神色不变,拂袖挥去了浮尘飞土。
然后盘膝坐在一块青石上,手中兵刃抵在地上,神色平淡,回答。
语言平淡而从容:
“他还不配。”
………………………
王安风两人是在上午的时候抵达了休云北山。
诸多门派各自结阵,互通有无之后,已经快要到了正午,众多门派的长辈们聚集在一起,商讨之后,决得虽然还有勃刻尔家族的人没有来,可能会少去了强弓武技的支援,但是再等下去,恐怕会得不偿失。
不如当下就上山强攻。
定下了这打算之后,便各自告知了门下的弟子,整备武器兵刃,丹药暗器等诸多物什,然后各自以门派中阵法的位置,顺着山路,慢慢往上走。
王安风本在闭目养神,慢慢睁开眼睛。
却看到从众多开始动身的门派当中,突然走出了几人,身上所穿的衣物尤为特殊,并非奢华,反倒质朴,如同寻常牧民,但是其余门派的武者对于这数人无不是恭恭敬敬,待之以礼。
就连那些往往自恃身份,颇有几分傲气的中三品高手,也变得和气可亲了起来。这几人穿过了诸多门派中人,直直朝着王安风的方向过来,其中一名中年人看了看手中所持的卷宗,看向王安风,淡淡道:
“你二人是出身于何门何派?”
“来了此处,为何不来上报?”
王安风摇了摇头,道:
“无可奉告。”
中年人皱了皱眉,他一路所见,无论是高门世家,还是说江湖门派,无不对自己恭敬甚加,王安风这样的态度反倒是令他心中不愉,声音微微转冷,道:
“哦?那么不知道两位,今日又是为何来此?”
“我等之前得到消息,遍邀同道,却不记得有叫做无可奉告的人?”
王安风道:“如果不在名录之上,就不能上去?”
中年男子拍了拍手中的卷宗,道:
“自然不是如此。”
“但是这诸多大派,同气连枝,我等一同上前,自然彼此信任。”
“可是阁下两人,呵,我等不知道阁下两人的根底,如何能够判明,你二人是我三十六国中的江湖正道,而不是伪装身份,打入我等内部,打算要与大荒寨里应外合的邪道凶人?”
“除此之外,你可瞧见了吗?”
蒲浩旷抬手一指正各自结阵,缓慢朝着上面道路逼近的诸多门派弟子,用平淡的语气介绍道:
“那一处,乃是义西国的大派‘蔷薇雪’,那一处,则是我三十六国中,剑宗之一的星罗剑派,还有那一处,灵榆呼国一等一的大世家,此次乃是派出了两位五品的前辈高人助阵。”
“这些门派的弟子们不顾己身,冒险前行,而你二人……”
他声音顿了顿,右手握着卷起来的卷宗,虚点了两下,语带轻蔑嘲讽,道:“就只是两个人,便要打算占这么多人的便宜,半点力都不出,半点危险不冒,一路上山,得以称名?”
“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些?”
吕映波低垂的右手微微抬起,王安风左手斜探,格挡住她的手腕,旁边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声熟络的大笑声音,道:“哎呀,老哥,还有嫂子,你们怎么才来,真是,来了也不说上一句,让弟弟我好找!”
几人下意识朝着那边看去,却见到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个年纪轻轻的武者,身穿劲装,装扮却有些许不伦不类,腰间一侧挎着刀,另一侧则是悬着一壶狼牙箭,背后背着一杆长枪,一张大弓,脸上挂着笑。
大步走来,冲那中年人拱手一拜,笑呵呵地道:
“这不是蒲管事吗?”
“哎呀真是对不住,我哥哥嫂嫂来得迟了些,又没能找着我,估计这是第一次见到了这样的场面,心里头有些紧张,你看都说不出话来了,我跟你说,小时候我哥哥可比我要能说话地多了。”
蒲浩旷皱了皱眉,眼底浮现一丝丝轻蔑,看了看王安风,又看了看那陪笑的青年,点了点头,道:
“原来又是一个江湖散修。”
“无门无派就无门无派了,还说什么无可奉告,呵,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蓝正真,既然这是你的人,那这两人就划到你那里去,和你手下那帮人一齐负责南侧上的位置。”
蓝正真笑呵呵道:“应当的,应当的。”
蒲浩旷带着两名青年转身离去,蓝正真脸上笑容才稍微松缓了些,看了看王安风和吕映波,打了个手势,道:
“咱们走罢,若是有什么话的话,路上说。”
王安风点了点头,和吕映波都收起了心中疑惑,两人跟在蓝正真身后,到了蒲浩旷所说的那个位置,发现那里数十人,个个都和那些大门大派的武者不同,这样的区别不需明言,只从身上衣着材质,以及手中兵器上,就能够看得出来。
那些门派武者,身上的劲装无不是贴合身材,看上去英姿飒爽,手中兵器,更是门派中专司铸造的弟子,用上等矿石打造,虽然无法和江湖中的名剑媲美,却也是难得一剑的利器,保养得当,寒光凌冽。
眼前这帮人,打扮地却不一样了,简直是五花八门,有乞儿,有书生,更多的就干脆是牧民的打扮,腰间挂着弯刀,那刀不比门派武者手中的兵器那样锋利和好看,刀鞘是旧的,刀柄已经看不出了原来的花纹。
用了很长时间的刀鞘,会很熟悉刀锋的弧度,不会刮伤刀刃。
刀柄上的花纹被掌心磨平,也留下了手掌的印记,贴合掌心的弧度,熟悉他们用刀发力的姿势。
比他们自己更熟悉。
这是真正厮杀过的武者。
蓝正真在这里似乎颇有几分身份,当下有人笑道:“要开拨了,你小子是去了哪里?老子还以为你跑了!”
蓝正真翻了个白眼,骂了回去,几句话将身后王安风和吕映波介绍给了这帮人,然后道:
“我见到那老杂毛蒲浩旷又为难人了,就接了回来。”
他见到周围几人眼中还是有些许不信任,便即正色道:
“这位大哥,刚刚听说是亲自杀死过唐同光那两个人的。”
当下有人的神色就变了变,那名力士眼底的狐疑散去,大声赞道:
“原来也是条好汉子!”
“来来来,他们不愿意跟咱们一齐,咱还不乐意和他们一块儿呢。”
“正要上去杀个痛快!”
王安风从这几句话中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些精悍的武者,应当都是没有受到所谓的相邀,不在名录上而自发来此,而其手中,约莫都有大荒寨匪徒的性命在。
吕映波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微微皱眉,提点道:
“此地位置,正对休云北峰,是最危险的地方。”
年岁不过十六七岁的蓝正真摆了摆手,露出一丝嚣张的笑,道:
“这不正是意味着,我们能够最先遇到更棘手的对手吗?!”
“大家伙儿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安安全全踏个春的,那是软脚娘们儿的做法,就算是女子,也应该要有拿着刀保护什么的心气儿才行,何况男人?既然来了这里,谁不是打算要和那帮该死的匪徒狠狠拼杀上一次的?”
“性命早就已经不要啦。”
“嘿嘿,反正我来之前,已经卖了马和羊,请村子里的老少吃了一顿酒,这一次出来,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几名男子大笑起来,更多人却只是沉默着,一手握着兵器,抓紧每一份每一秒的时机,以磨刀石,让手中的兵器刃口在即将到来的厮杀中更锋利一些,再锋利一些,最好锋利到能够劈开流动的风。
干脆利落地撕碎对方的咽喉。
星罗剑派的驻地距离这个地方并不远,夏安宜听到这样的动静,眼神稍微闪动了下,看向旁边一位身着朴素,眉宇间隐隐有些许倨傲的中年男子,微笑道:“方才劳烦蒲管事了。”
“先前说好的事情,在下定然会寻个时机,全数奉上。”
蒲浩旷面容稍微和缓了下,道:“有劳少侠了。”
夏安宜道:“不知,那两人现在……”
蒲浩旷翻动手中的卷宗,轻描淡写道:“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不过是几个江湖上跑把式武者的兄弟朋友而已,孤家寡人,没有什么身份和地位可言,呵,若是勃刻尔家能来,抵得上千百倍的这种武者。”
“以夏少侠你的身份,便如千里良驹,没有必要在意这样的一粒灰尘。”
夏安宜颇为谦逊,连道过誉,嘴角却隐隐微笑,心中没有了最后一丝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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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八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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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连在一起的,发现好像拆分开的话,效果更好点。
第二百三十三章 谁说没人?!!(2/2)(四千七百字)
西域诸多门派为了此次休云北山之事,可谓殚精竭虑,门中虽不能说是精锐尽出,却也算派出了数成实力,一则,大荒寨恶名绵延三十六国,以及大秦边疆,不知道多少人吃过这些恶匪的苦楚。
若是能够将大荒寨一举铲除,自然能够将自家门派宣扬出去。
二来,大荒寨的总舵堪称劫掠天下之巨寇,二十余年,不知道多少豪商因他而家破人亡,大荒寨中所储的宝物黄金,其数目定然已经到了令人目瞪口呆的程度。
曾有人说,若是能将其资材尽数得之,足可以令一大族裂土封王,享子孙国祚,三十六国自此变作三十七国,可以想象那样的宝物有多少,就算无法尽数得而有之,些许皮毛,已经足以振兴门派。
三来,年轻一辈正需要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以展示自身武艺,与同辈武者争锋,若能够独占鳌头,自然也是事关门派兴衰传承的大事。
为了此事,大多门派都已将自家弟子之中最为杰出的晚辈派出来。
此刻众人用了围猎的战法,从休云北山山脚往上推进,如同烈焰焚山,不过行了半个时辰,便遇上了冲杀下来的大荒寨悍匪,和行在北侧的‘蔷薇雪’碰上。
门中长辈未曾出手,只大弟子凤湛芳持剑,领着诸多弟子一齐围上,不过数十招,便将那些亡命杀出的悍匪斩落,其中一人隐藏实力,趁着众人心神放松的时候,骤然暴起,以一手‘推窗望月’,将一名少女击退。
旋即纵起身形,仿佛飞鸿一般,朝着一侧奔逃,其脚步敏锐至极,在山石之间来回跳动,轨迹毫无规律,极难捉摸。
但是才不过跳出了数丈,便觉得脚腕一痛,却是一条长鞭纠缠住他。
长鞭的另一端在一名姿容妍丽的女子手中,旋即口中清喝,长鞭仿佛灵蛇,轻而易举震散了那悍匪经脉中的内力和绷紧的肌肉,然后一卷一抛,将其硬生生砸在了一块山石上,砸了个脑浆迸裂,当场丧命。
凤湛芳手腕一震,长鞭回缩,未曾直接收回,反倒如波涛逆卷一般,落在先前受伤的少女身上,在其背上抽击了一下。
那少女不过十六岁年纪,本就被凶狠匪徒吓得小脸发白,当下又挨了一鞭,只觉得经脉剧痛,仿佛雷噬,一下半跪在地,身躯微微颤抖。
修长脖颈处露出了鞭稍留下的痕迹,妍丽如蔷薇怒放。
长鞭收回,笼在粉白长袖之下,凤湛芳面容微寒,道:
“各自惕醒,勿要在如同韦怜南一般。在群雄面前,坠了我蔷薇雪的名头。”
众多弟子心中凛然,齐声喝是。
只得一名女弟子将那少女搀扶起来,轻声道:“怜南,你可还好么?”
韦怜南双眼含泪,道:
“痛……”
其师姐轻声道:“你且忍着,我先给你上些药,咱们还得要再跟上大师姐才行,唉,先前就与你说,勿要惹恼了大师姐……”
那边已经有人再喊她们两人,那名年长些的女子勉强用内力将药膏敷在韦怜南的背上,两人提起精神,赶上了前面众人,依旧结成了剑阵对敌,凤湛芳武功已经到了六品境,手段毒辣非常。
非但是寻常的悍匪不是她的对手,就连几名已经成名的恶徒,也都无一例外,被她的鞭子抛飞,砸在山岩上,死无全尸,惹得同行的其余武者心中震动非常。
不只是这边,其余各处,也都有渐渐地有年轻武者崭露头角。
其中尤其以司徒玉书,夏安宜,赫连克几人最为出色,而星罗剑派第一次行走江湖的岳月,也再师兄的照拂下,成功单对单击杀了几名匪徒,稍微在年轻一辈中打出些声名去。
“师妹,如何?”
夏安宜将手中的长剑从地上一名悍匪的咽喉处拔出,微笑看向旁边的岳月,少女仍旧是身穿一身黄衣,但是衣摆上已经不复先前的洁净,溅了些血迹,摇了摇头,道:
“师兄,我还好。”
夏安宜略有失望,仍旧微笑道:“那若是有些累了,便与我说一声。”
“师兄护着你。”
岳月摇了摇头,道:“师兄你连战了这么久,我如何还能够拖累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言真意切,双眼明亮,因为紧张和高强度的出手,面颊微红,与平素安静娴雅的模样完全不同,夏安宜心中不由得豪情万丈,手中长剑一摆,大笑道:
“如何能够叫做拖累?”
“区区大荒寨,不过只是些许土鸡瓦狗,何足挂齿!”
便在此刻,突然听得了一声诡异笑声,道:“好一声土鸡瓦狗,好一声何足挂齿,正道的小崽子们,爷爷我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你口中的区区,究竟是如何的水准。”
这笑声响起时候,还远远在天边,飘渺难测一般,等到最后一个区区出口时候,已然近前,但是此地武者甚多,居然没有一人能够看到开口之人的踪影,就仿佛,那开口的过真是鬼魂一般。
邢凌雪双眸微睁,口中喝道:
“安宜,小心!”
旋即手腕一震,长剑出鞘,然则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剑影只是扫过一处残影,夏安宜身前三步处,突然出现一名身材消瘦,仿佛竹竿一样的男子,双眼毫无神采,仿佛泥塑。
右手如弹琵琶,往前一拂,五指次第律动,夏安宜只是来得及将手中的长剑抬起,五指已然敲击下来。
铮地一声,那柄出自于门中高人手笔的长剑直接从中间断裂,夏安宜则是整个人抛飞出去,人在空中,便咳出鲜血,跌坠在地上,仿佛滚地葫芦一般,整个人登时间受了不轻伤势。
这也是那人手下留情,还要打算多做戏弄,否则这一下就要了他性命。
邢凌雪心中一怒,手中长剑震颤嗡鸣,气机引动,天际之上,隐隐星辰闪耀,星光被剑法引动而下,如梦似幻,剑与星光相合,以超越剑鸣声音响起的速度,极为精准,连续刺出。
一道道剑气纵横交错,几乎瞬间纠缠而去,将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峰头削平,其音轰然若雷霆,数十里清晰可闻。
但是剑气散去之时,那男子身影却仍旧清晰可见。
右手伸出,仿佛夹住一死物一般,将剑刃直接死死夹住,那鬼魅般的声音响起,嘿然笑道:“剑气生雷音,都说邢凌雪是星罗剑派这一代弟子当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仍旧还是差了那么一筹。”
言罢他轻描淡写,屈指一弹,邢凌雪手中名剑飞雪震颤嗡鸣,那种震颤似乎和她体内的心跳相合,即便是强如邢凌雪,仍旧瞬间双眼恍惚了一下,那枯瘦男子趁此机会已然欺身近前。
邢凌雪本应立即弃剑后退,但是她毕竟是一名剑客,未能立刻做出判断,再想要弃剑,已然太迟,只听得咔擦咔擦两声,邢凌雪双手手腕已然不正常扭曲,朝后抛飞而出,面色惨白如纸。
而那男子负手而立,看向夏安宜,嘿然冷笑道:
“这便是你嘴中区区的土鸡瓦狗,可是看起来,你们门中下一代,似乎连我这土鸡瓦狗都不如,而你们呢?又算是什么?渣滓?”
夏安宜眼中浮现极浓重的恐惧。
岳月咬牙战起,道:“诸位,结阵!”
手中长剑一抬,诸多星罗剑派弟子强忍住心中惊惧,结阵往前,那黑衣男子手掌只是微微动了动,只听得丁零当啷一阵脆响声音,诸多人手中之剑登时全部碎裂,跌坠在地上。
岳月看着手中剩下的一节断剑,双眼茫然。
天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恐怖的身法和武功的?
那黑衣男子此次出现似乎只是为了折辱三十六国各大派别的联手,并未顺手杀了岳月,于折断星罗剑派诸人手中长剑之后,飘然若鬼,大笑而去,其身法高妙,有数名武者不忿上前阻拦,尽数被其击落。
无论是先前崭露头角的各派弟子,还是说各家长辈,都只是回防,不曾追击,倒不是说正面难以对敌,只是此人轻功之强,委实已经有些过于高妙,追之不上,冒然行动,不过是落人把柄。
当下三十六国各大派,只是听着那刺耳难听的怪笑声音不断在空中回荡。
“这便是三十六国江湖?”
“嘎嘎嘎,歪瓜裂枣,只不过一帮废物草包,也能够自称为是江湖大派?笑死个人,笑死个人!你们的宗师呢?你们的四品呢?”
“怎么,就等你们送死么?嘎嘎嘎。”
“废物,废物……”
众人听得这般刺耳的声音,无不是心中激怒,却又碍于轻功委实不是对手,追出去也只是白白丢脸,只得暂且忍耐,可他却又纠缠不去,只在众人身旁飘飞,众人面色便越发难看。
王安风抬了抬眼。
右手从刀柄上松开,放下,似头痛叹息一声。
吕映波怔了下,旋即也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朝着右侧看去。
天空中挑衅众人的那黑衣男子突然感觉到一股惊人的杀气骤然爆发,死死锁定自己,神色一变,口中怪叫一声,道:
“老怪物出来了吗?!”
“嘎嘎嘎,就这样忍不住气么?”
身形腾空,远处山上突然爆出一团恐怖的气浪,气浪散去,山岩上一道道巨大的裂痕,仿佛天神在地上留下的伤痕。
邢凌雪神色突然一变,道:“是,是,是他来了!”
“咳咳咳,是他!”
“他来了!”
众人看到,那裂痕当中,是一根青色的箭矢。
箭矢崩碎。
直到这个时候,仿佛奔雷般呼啸的声音才迟迟响起,而在同时,黑衣男子的身躯不断地在空中挪移躲闪着,而对面的那一座绝壁上,不断炸开一团一团气浪。
而箭矢射出时候的剧烈嗡鸣紧随其后。
大地几乎都在震颤。
蒲浩旷握紧了手中的卷宗,神色略有激动。
“是勃刻尔家家族来了!”
“这样的实力,定然是勃刻尔家族的族长,只有五品的实力,才能够射出这样强的箭。”
周围众人闻言,无不心中重重松了口气,带着期盼,看向那一处方向。
一连不知射出了多少箭矢,纯粹的气爆形成了浓厚的云雾。
黑衣男子却仍旧能够躲闪住,却也已经临近极限,心中惊惧,想到对面的人就算是实力五品,一口气射出这么多箭矢,定然已经力竭,当下强提气机,迅猛扑出。
一名六品武者纵跃而出,欲要将其阻拦,却被数招之间击落。
黑衣男子双眼怒睁,仿佛厉鬼,已经失去了先前的从容,那些箭矢,每一枚都攻向他的要害,生生逼迫他躲避,逼出了内伤,当下迅猛前击。
内力气机,风起云涌,先前射出的气爆云雾尽数散去。
蒲浩旷和邢凌雪满怀期待去看,却发现并非是身躯英武的骑射名家之主,持弓之人身躯颇为修长,左脚在前,踏足峰顶,衣摆随风而动,气魄虽然不凡,却要年轻许多,面容苍白,黑发随风而动。
且有一只鹰钩鼻,以及一双天然凶恶的三角眼,冰冷锐利。
仿佛盘旋在天际的雄鹰。
微微一抬手,背后已然冲出数十骑,皆身穿黑衣黑甲,背后斗篷随风招摇,所骑却并非是骏马,而是肩高一米有余的黑狼,齐齐张弓骑射,箭矢爆射而出,生生阻碍住黑衣男子的动作。
但是后者已然晃出诸多残影,瞬间出现在了持弓男子的前面。
“死罢!”
杀机遍体,有着凶恶三角眼睛的世家字嘴角却微微挑起,其背后,另外一股比其更为凶恶庞大的气机,骤然暴起,其隐蔽之能强横,以黑衣男子近四品的实力,居然未曾察觉,被这一道气机瞬间冲击。
只是瞬间,只是一瞬间的气机迟滞。
但是对于天下一流的暗杀者而言,一丝时间已然足够。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道流光从天空中闪过,那轻功高渺,轻而易举,戏弄了整个三十六国高手联手的的黑衣男子凝滞在空中。
一名模样俊朗的男子出现在他的上空,轻轻踏在他的背上。
负手而立。
黑衣男子跌坠在地。
而属于新晋五品的庞大气机,似乎是欲要彰显自己的存在,毫不遮掩,掠过天地之间,旋即踏足虚空,丰神俊朗,气度超凡过人,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背后背着一个竹筐。
但是在此刻高人气度之下,一袭青衫,反倒是更添雅趣。
持弓的世家子冷笑了两声,嘴里似乎吐了口唾沫,咒骂了两句,然后催动胯下肩高两名有余,极有西域气度的赤红色巨狼,慢慢往前,数十匹黑狼则紧紧跟随其后。
那位后出现的五品高手则是足尖轻点,飘然往前。
蒲浩旷当下往前,含笑道:“多谢勃刻尔前来援助,还有这位大侠,在下是拜武山中的……”
为首两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神色淡漠,只是往前,从他左右走过。
蒲浩旷脸上的微笑微微凝滞。
深深吸了口气,微笑着转过头来,看到那位有着凶恶三角眼,强弓如奔雷的世家子,以及背着竹筐,一袭青衫颇有雅趣的男子,飘然往南侧而去,不由得微微一怔。
当看到这两人竟然直勾勾朝着先前那一男一女而去的时候,心中不由得一颤,连忙道:“两位前辈,这两人,这两人并非是我等邀请的名录之……”
他的声音凝固了。
持弓男子翻身下了坐骑,手中强弓倒插在地。
青衫男子将擦了擦衣袖。
然后,于众目睽睽之下,方才配和无间,以强势碾压了那名黑衣男子的两位高手,对着冷着脸的黑衣男子半跪在地,叉手行礼,神态恭敬,口中齐齐喝到:
“属下来迟。”
“还望公子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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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七百字。
我的意思是,某两个货,上一张消失,这一章出来不大好,中间隔一段比较自然点。没有压的东西了,压完了,爆炸,我也不想要压成那样啊,不压怎么爽啊……
总共万字。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叛徒,打乱的计划(二合一)
蒲浩旷脸上的表情凝固地像是琥珀里面张牙舞爪的虫子。
然后这种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从不屑,到想要甩清楚关系,再到谦卑灿烂的笑容,只用了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
在众人一时间因为震动而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是唯一动作不停的人,呵呵笑着凑上前去,本应该挺直的身躯微微朝着前面弯曲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尊敬,谦卑,又不显得过于献媚,道:
“毕竟是勃刻尔家族的贵客,以我们的身份,实在是没有办法接触啊,在下便说,怎么看上去一股英气怎么得也挡不住,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脸上客客气气,双眼放亮,像是那种草原上最好客的人。
顾倾寒和生哲瀚却已经听到了他刚刚说的话,顾倾寒挑了下眉,右手抬了下,却被传音阻拦,只是亲热地在蒲浩旷的肩膀上拍了拍,微笑低语了两声,蒲浩旷双眼微微瞪大,红润的脸色登时间变得煞白。
顾倾寒后退一步,微笑道:
“去吧去吧,都散了罢。”
等到周围人因为顾倾寒两人出场的骚动逐渐平静下来之后,王安风捏了捏眉心,面无表情道:
“你们二人为何回来?”
顾倾寒转过头来,满脸诚挚道:“哎呀,那自然是因为舍不得公子你了,不要说是大荒寨,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属下也绝对不会皱哪怕一下的眉头。”
王安风头痛,顾倾寒两人突然出现,将他原先的打算全部都打乱。
周围人看向他的视线已然发生了变化,先前的敌意几乎是瞬间就荡然无存,先前对他极为排斥的江湖人,在发现他的视线扫过来时,无不脸露尴尬讨好的微笑,心中更有忐忑。
这样便无法游离于众人之外。
王安风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声音仍旧算是平淡,道:
“既然如此,你二人就跟着吧……”
然后抬头看了看休云北山的山顶。
这个位置已经要到山腰更上一层了,山顶山的位置过于险峻,难以容纳太多的人,在往上面一段时间,众人就应该要抵达山顶。
从他得知的情报来看,白虎堂这一次真正的目的,除去了令大荒寨‘消失’,借以隐藏某些高手之外,还有两个目的,一则能令己方的暗子成名,二来借机铲除部分眼中钉。
王安风想了想,传音道:
“标记了几个?”
吕映波神色冷淡,言简意赅答道:
“二十七人。”
“点星剑派三人,翔鹰堂一人……,其中年轻一辈十六人,六品以上二十一人,这些人方才表现足够突出,有相当概率是白虎堂暗子。”
“我给他们留下了三种毒。”
“除非有四品巅峰亲自出手,否则绝不可能从他们身上除去,就算是四品出手,那毒也不会消失,而是会留在那名四品身上,到时候就能够找到其余的白虎堂成员……”
王安风点了点头,右手垂在袖口,屈指轻弹。
一道迷蒙流光被气机裹挟,瞬间飞跃了数百米的距离,一名年轻的武者正将一名悍匪击毙,迎来了众人阵阵喝彩,却未发现,自己的脖子上被那道肉眼难辨的粉尘击打了正着。
王安风收回视线,双眼眼底泛起淡淡的流光。
视线变得稍微有些昏黄,像是日落之前的大地,在这样的视野当中,一位位极为活跃,当者披靡的武者身上,有赤金色的流焰慢慢升起,像是一团团的火炬,极为显眼。
然后用心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个个记在了心底里。
吕映波的传音顿了顿,再度响起。
“但是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王安风答道:
“之后?在把他们的名录送往大秦刑部之前,先对他们进行一次辨别,以防止牵连到无辜之人。”
“然后再对他们进行一次检查,或者能够搜查出些许蛛丝马迹。”
“而且,那些年轻一辈的暗子尚且不论,年长的暗子往往在当地的江湖之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以万兽谷为例的话,他们有很大概率参与了白虎堂的某些布置。”
“到时候就可以继续搜查。”
“组织一旦过于庞大,就会有种种的问题,其中成员冗杂难以避免,只要有一人不够坚定,就能够顺藤摸瓜,不断向上,除非他愿意当机立断,将所有向下的联系全部斩断,否则最终都会通向白虎堂的核心。”
王安风凝眉,将自己的思索告诉旁边这位暂时的盟友,一边挥舞着手中的连鞘长刀,轻描淡写将朝着自己射来的弓箭暗器全部拨开,若不仔细去看,表现地就像是个寻常的武者,而且速度不快,落在了众人的身后。
也只有在这样的位置,才能够以自己的气机联系天机术‘牵机’覆盖出去。
他的气机几乎笼罩了全部的武者。
只要他想,可以瞬间转虚为实,将自身气机凝聚至天机术‘牵机’所覆盖的任何一处地方,毫无征兆,发动足以威胁到四品境界武者的雷霆一击。
气机在外,而体魄在内。
此刻的王安风,不过是按照身体的本能在应对袭来的暗器和武者。
而在同时,诸多武者对于他的态度,以及数人的低声咒骂,也清晰入耳,却并不在意,只是注意着谁人在与大荒寨对抗中逐渐展露头角,再度在心中记下了两人。
他像是少年时和王叔上山猎山猪,潜藏在厚重的草堆里面,充满了耐心,蛰伏了气息,等待着猎物上钩。
要冷静,要有耐心,只有这样,才能够尽可能多地引诱来猎物。
而在此刻,王安风发现吕映波看自己的视线似乎有些异样。
挑了下眉毛,道:
“怎么了?”
吕映波摇了摇头,收回视线,淡淡道:
“只是好奇。”
“你刚刚的……决定太过于娴熟了,若非是我知道你的身份,几乎以为你是出身于大秦的刑部,可是你后面的话,又像是个熟悉大势力的人说出来的。”
“当真一点都不像刀狂。”
王安风的心里重重一跳,神色平淡,道:
“你大可以好好猜猜。”
“或者,我正是大秦刑部的人。”
“也或许,我的背后有一整座庞大势力。”
“所谓刀狂,于那势力之中,不过最弱之人。”
吕映波摇了摇头,道:“你知道这绝无可能。”
王安风神色平淡,拨开飞来的暗器。
先生说过:比起被人看出自己的破绽,不如主动说出来。
利用对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本能判断。
………………
生哲瀚撇向旁边的顾倾寒,道:“你怎么回来了?”
顾倾寒脸上保持着雅致的微笑,嘴唇细微开合,道:
“我本来是想要走的。”
“嗯,所以?”
顾倾寒道:
“但是他给的丹药太香了点……”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理由多少有些尴尬,顾倾寒装模作样咳嗽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
“那你呢?”
生哲瀚手中之弓张开,射杀一人,淡淡道:“我已经说了我出身于世家,世家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话,必须要像是孤狼一样,去依附强者。”
“你这样独行的江湖人,是不会知道的。”
他的声音顿了顿,眼底里有异色闪动。
跟了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有那样的上等丹药。
若是死死跟在后面的话,还能够得到什么?
神兵利器?
上乘秘籍?
每一种都是足以令一个世家发生脱胎换骨般的巨大变化,而这些东西,在江湖上是极为难以获取的,哪一种不需要生死厮杀?哪一种的危险比与刀狂同行差了么?
最不济,就算是自己身死,只要刀狂活着,定然会善待家族。
生哲瀚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手中弓箭不停,连续射出,便如疾风暴雨,突有一名精悍武者悍不畏死厮杀向前,趁着生哲瀚来不及张弓,猛地劈出了手中之刀。
生哲瀚右手抬起,一指弹出。
在那名悍匪死不瞑目的注视下,一道比起箭矢更为迅猛的劲气从生哲瀚的指上爆发,径直穿过了那名悍匪的心口,登时毙命。
在解决了那黑衣男子之后,三十六国诸多大派的推进速度加快了不少。
约莫过去了又有半个时辰,众人几乎已然人人见血,距离山顶峰头,也不过只剩下了一刻多些的路程,剩下的道路变得越发狭窄起来,道路最狭窄处,山路两侧突起高峰绝壁,名为一线龙喉。
王安风看了看左右的环境,开口道:“都稍微小心些。”
蓝正真杀地兴起,闻言奇道:
“怎么了?”
王安风道:
“这个地方容易埋伏伏兵。”
蓝正真愣了下,忍不住笑道:
“咱们这是江湖事情啊,而且,想要让江湖人像是军人一样令行禁止的话,未免太难了些……”
说着已经不顾王安风的阻拦,冲入其中。
姜安宜看了停步的王安风一声,冷笑着持剑往前。
正当诸多武者穿过最中间的时候,王安风耳廓中传来了一丝古怪的声音,脚步骤然停住,而在同时,弓弦震颤声音连绵不绝,众人下意识抬头看去,从狭窄山路往上面去看,整个天空在瞬间暗淡下来。
高呼之音响起:
“渡河未半,击其中流!”
“射!”
密密麻麻的箭矢仿佛蝗虫一般,激射而下。
不需要更多的准头,箭矢倾尽全力,射向天空,坠落时候,箭簇自然向下,以更为猛烈的方式,将一些躲避不及的武者直接钉杀。
裹挟了浓厚劲气的箭矢,其上覆盖内力在这一瞬间以相同的频率微微震颤,彼此连携,像是一片不断欺负的光海,每一次的起伏,代表着一名武者倾力射出的箭矢。
在这一瞬间形成的震撼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一名四品高手全力出手。
朝着下面的武者硬生生砸了来。
那并非是单个武者的力量。
兵家战阵。
先前模样稚嫩,口气嚣张地厉害,对王安风却很客气的蓝正真被一枚箭矢直接刺穿了咽喉。
那帮单纯为了杀贼而来的力士冲地太前太快,身上的衣衫太单薄,被轻而易举地撕扯。
姜安宜被刺穿了心口,钉杀在地。
王安风的瞳孔收缩,整个人的身躯凝固,双眼朝着前面看去。
他看到了更远些的地方。
而在同时,两侧山岩轰然垮塌,大块的山岩朝着下面砸下来。
诸多武者慌乱之下,有的往前奔逃,有的却往后退去,因此反倒是承受了许多的攻击,活下来的几乎人人带伤,淹没在不知道积蓄多久的兵家杀阵之下。
整齐划一,连续三次兵家杀阵的杀招冲击,旋即两侧绝壁上面垂落了一条条的绳索,身着黑甲的武者从悬崖绝壁之上垂落而下,不像是先前遇到的大荒寨匪徒,这些人的脸上没有愤怒疯狂,没有走投无路的歇斯底里。
只有冰冷而镇定,冷静地令人可怕。
落地时候,在地上翻滚一周,卸去了原本的力度,旋即将手中盾牌重重砸在地上,戒备着前面已经无法形成威胁的敌人,身后一人手持长枪,猛然自盾牌缝隙中穿刺而出,瞬间洞穿其中一名武者的心口。
拔出之后,两面盾牌将那武者击打在地。
整齐划一踏步上前。
每六人一组,两名刀盾手在前,一名长枪突刺,两侧弓弩,背后之人,手中则持剑,八面宽剑。
刀盾御敌,长枪突刺心脏。
弓弩远程压制。
背后之人手中宽剑收割。
一共数个组合,冰冷无情,以惊人的精准和效率,收割所谓的江湖精锐,那些江湖大派弟子,每一人单对单都能够轻易杀死这些穿黑甲的武者,但是现在,却只是被轻而易举地屠杀。
所有的屠杀在来不及救援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黑甲的战士们行动从容,动作老辣,即便面对着的是武功比起自己更强的对手,但是却并没有半点迟疑,仿佛他们只要还聚集在一起,就没有人能够将他们击败。
即便是面对着很有可能将自己击杀的劲气,前行的刀盾手也没有半点迟疑。
只需要争取一瞬间就可以。
他们抱着这样的信心,哪怕自己只能支撑数息时间,但是在自己被杀之前,自己的同伴一定会击出最强的一击,为自己争取喘息的时间。
这一边武者在连连后退,本能后退,远离前面的人间地狱,浓郁的血腥味道令他们失去了心中的骄傲,下意识往后,不断往后,因为这个原因,原本在后面的王安风,反倒出现在了前面。
双拳缓缓握紧。
一共四十八人而已,像是四十八具铠甲,却令这边的江湖高手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的年纪已经不再年轻,他们穿着墨色的陈旧铠甲,腰侧旋盖腰牌的地方,只是一面已经被摩擦地看不出模样。
他们的前面,大步走出了一人。
气息第四品,身上穿着铠甲,脸上却挂着一张面具,视线落在吕映波的身上,顿了顿,道:
“原来是你。”
他的声音冰冷,像是刀剑在碰撞。
吕映波的双眼瞪大,手掌微微颤抖,咬牙切齿:
“是你,是你!”
“其他人呢?”
身披玄甲的男子声音淡漠,道:
“其他人?不需要其他人。”
“只要我等,就足以将你们尽数埋葬在这里。”
“只是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居然是你做了叛徒。”
另外一道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响起。
“叛徒?那不是你么?”
男子微微一怔,那些以及还没有往后撤离,靠得还算是近的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双眼含泪的岳月下意识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眸子微微瞪大。
不是某位成名高手,不是某位门派长老。
先前一路表现得像是寻常武者的黑衣青年往前走出,越过了‘保护他’的两个人。
他走得似乎很慢,但是他们却完全反应不过来,
手掌一招,一柄大秦横刀模样的战刀铮然鸣啸,落在他的手中,旋即微微一震,刀锋抬起,于众人逃遁时候,只此一人,逆着这无形无质的浪潮,锋锐笔直指着那名将领打扮的男子。
平素温和,哪怕被人讥讽,哪怕被人无视,哪怕受到耻辱,不曾半点波动的眸子里,在这个时候有情绪在剧烈波动着。
他左手从怀中一弹,衣襟垂落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白玉。
玄甲男子的衣襟处,也有一块。
一模一样。
ps:今日更新二合一奉上……
四千八百字…………
第二百三十五章 神武府府主的职责(二合一)
两面玉牌在穿过血腥峡谷的山风之中微微拂动着。
气氛在这一时间变得凝固了。
但是除去了当事的两人,并没有其余人发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们在恐惧着,也在心中盘算着,而对于能够认得出这玉牌的人而言,却有仿佛波涛汹涌般的情绪在心中激荡着。
四十八名黑甲甲士冰冷镇定的神色瞬间发生了变化。
那名身穿明光铠的男子脸上有面具,没有人能够看得清楚他的神色,但是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几乎是瞬间从那已经古旧,却仍旧一尘不染的铠甲上升起,然后朝着周围扩散而出。
铠甲上擦得一尘不染的甲叶肃杀鸣啸。
两侧的山岩再度轰然垮塌下来,倒插在尸体旁边的兵器嗡鸣着。
肉眼可见的气浪化作猛虎向前。
王安风手中的直刃横刀刀锋向前,立足不动,将猛虎般的气浪从中间斩开,气浪继续向后,他的衣摆和两鬓的黑发向后微微舞动,低昂的刀鸣声音从刀锋处朝着后面蔓延,低低萦绕。
那名男子的视线落在王安风衣襟的白玉上,凝固了下,然后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包含着极为浓郁情绪的声音,其中最为浓烈的是清晰无比的恨意,不甘,以及因为这不甘和恨意而出现的杀机。
“原来是,你们……”
顾倾寒的瞳孔骤然收缩,在这瞬间,他的身躯似乎都直接失去了温度,下意识往前一步,手中的匕首弹出,身躯微伏,青山之下的脊背弓起。
未曾动手,只是单纯的杀机,就令他处于临战状态,心中几乎马上就会被杀死的感觉无比清晰。
生哲瀚深深吸了口气,将手中强弓搭在手中,掌心有粘湿的冷汗。
他完全没有把握在这个距离对对方造成任何的伤害,说来可笑,他出身于骑射世家,之后所修行的指法也多有利用轻功周旋的手段,但是以他的眼力,在这段距离中,竟然看不清楚对面的人。
并非是目力不够。
那个人的身上似乎有一层肉眼难以看到的气焰,让他的视线下意识偏离开来,不敢直视,生哲瀚抿了抿唇,手中强弓微震,一根箭矢旋转着射出,却在射出之后,被前面的王安风以手中之刀斜斩,在空中劈裂。
箭矢跌坠在地上。
生哲瀚愣了愣,和顾倾寒一起看向前面的王安风,满脸不敢置信,王安风抬手将手中的断刀扔在地上,斜持着手中与大秦横刀的制式相同的直刃刀,道:“这件事情不要插手。”
王安风看着前方男子衣襟处的白玉,心中震怒。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幅一幅画面,有碧波千顷如似故人来的名将,有最后一役,从天下各处汇聚而来的白发老卒,有自甘困守二十年的梅忘笙,有一府破一国的传说,有白发苍苍的老卒豪迈大笑……
剩下的,便交给你们了。
那是无数人坚守的,无数人到死都不曾放弃的东西,现在在前面那面代表着神武府核心的玉牌之下,几乎有些可笑。
大荒寨,劫掠天下二十余年。
不知道多少人,无论是秦人,六国之人,西域之人,不知多少无辜者丧命在大荒寨风闻天下的马队之下,来去如风,三十六人就能够以楔形军阵冲锋,这样足以止小儿夜啼的传说来源,已然尽数在此了。
为何能够以马贼的身份,做到这样的事情?
为何能够来去如风?
为何西域三十六国没能抓住他们?
朴素的白玉在风中微微吹拂起来,然后碰撞在玄甲上。
因为他们用的,是二十余年前,以一府之力,横扫天下的神武府战法。
“这是我和他,和他们之前的事情。”
是作为神武府之主的职责。
王安风双眸微抬,锁定了前面的面具男子,握紧了手中之刀,旋即大步往前,顾倾寒禁不住就要喊出声来,就算是刀狂,但是对面的对手显然也绝不会是寻常的四品,何况一名四品的武将背后还有精锐属下的情况下,真正实力极为难以估量。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看到对面那面具男子冷笑一声,也同样在顾倾寒等人完全无法理解的目光当中,离开了自己的属下,右手抽出一柄直刃长刀,朝着王安风往前。
“原来那里的懦夫们的后辈,还有点胆量在。”
“不错。”
男子口中冷笑,猛地踏前,手中之刀化作双手持刀,猛然前劈,撕扯出了一阵恶风,王安风双手一上一下握住了修长刀柄,旋即以几乎一模一样的刀法,几乎一模一样的出手角度,猛地劈出。
两柄刀在瞬间碰撞在一起,刀锋对刀锋,发出了铮地一声鸣啸。
………………
粗陶质地的酒碗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大秦江南道。
西域只是稍微有了些许的绿意,大秦的江南已经是繁花锦簇,青石小路,河水蜿蜒着从城池当中流经,沿着河水,十数里柳树成堤,来往行人,纳凉赏景,络绎不绝。
“来,干!”
豪迈的声音中,数人将手中酒碗抬起,碰了一下之后,尽皆一饮而尽,这里有老者,有中年人,最年轻也是中年人了,不复少年,可就算是作文士打扮的那个,眉宇之中,也有三分悍勇之气。
一仰脖将江南道难得见到的烈酒喝了干净,居然无一人脸上有异色,引人侧目,看着这一帮占据最好赏景位置的人,十数人将两名老者围在了中间,大口地饮酒,眉宇间有难得豪气。
白发狂乱如狮的青山老者安静饮酒,旁有一名老者慨叹道:
“如此,我等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能够聚在一起了?”
“离老头子,偶然能够见到,其他人却像是消失了一样,想要像这样把你们都聚起来,可算是一件天底下最难的事情咯,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够见到你们几面。”
“不过可惜,梅忘笙那小子入朝堂述职了,老道士又缩在山上不肯下来,公孙又得要照看现在的神武府,否则的话,当年一同去雪山的大家伙儿,倒是能打个眼熟。”
肩膀宽阔,穿着一袭文士青衫,白发狂乱如狮的老者沉默了下,道:
“还少一个人。”
出身于尉迟,曾经位列大柱国之一的消瘦老者张了张嘴,这些许久未见的老友间气氛突然就消沉了下去,老尉迟喝了口酒,呢喃道:
“你说的是他?”
离弃道点了点头。
“人不死,城不破。”
“大纛不倒。”
“神武,张纛。”
………………………………
休云北山,王安风终于看到了为何,以一介马匪匪徒,能够在三十六国疆域纵横往来的理由,他本可以用自身领悟的剑法送兵解,可以用神兵利器,用麒麟烈焰,但是他心中一股心气却令他只是往前,手中所施展的,是神武府的刀法。
而对面气焰冲天而起的猛将,手中所用,同样是神武府刀法。
这是当年神武府初创,为了令属下快速形成战力,所有的高手聚在一起,苦思冥想创出的刀法,可以做到有进无退,舍生忘死,也可以步步逼近,以守为攻。
王安风得蒙离弃道在扶风传授这一门刀法,而对方则很有可能是当年创这一路刀法的人,双方都是四品境界的武者,一者内功境界更为高深,另外一个则是所修内功高深,一时难分上下,刀法凌厉,越发猛烈。
因为都对于这一路刀法熟悉异常,看上去倒像是同门切磋一般,但是那般力量和速度,却远远不是切磋所能够比拟的凶险毒辣。
两人瞬间靠近,两把横刀碰撞在一起,整齐划一往下压去,四目逼视对方:
“叛徒……”
“叛徒?”
黑甲大汉只是冷笑,似乎王安风的出现令他心中的愤怒达到了极限,而他也并不打算遏制这样的愤怒,反倒是令这怒火畅快地爆发出来。
双手持刀,卸去礼道,猛地后退一步,手中的刀再度劈斩而出,迅猛而刚烈,带着与敌同归于尽的决绝,王安风抬手一刀横栏。
碰撞时发出的刀鸣声音不绝于耳,是最为朴实的刀法,但是因为简单质朴,在足够的速度和力量之下,反倒拥有极为可怕的威力,其余人只能够看到两道身影迅速碰撞,从这一处瞬间出现在了另一处。
伴随着手中横刀的挥舞,碰撞,发出刺耳的刀鸣声。
顾倾寒神色逐渐郑重起来,呢喃道:
“你有没有发现,他们的刀法……”
生哲瀚点了点头,轻声道:
“同出一脉。”
两柄横刀再度狠狠碰撞在一起,发出不逊色于雷鸣般的声音,除去了吕映波三人之外,就连生哲瀚的属下都暂且后撤了相当的距离,在这样的两名高手贴身厮杀时候,轻易靠近,最可能的结果就是被迸射出的刀气撕碎。
那名带着面具的黑甲武者一刀一刀劈落,招式和技巧都极为老辣,口中冷笑:“叛徒?!哈,谁是叛徒?!”
“我?”
一刀重重劈落,王安风以拦刀式将这一刀借住,刀气迸射,在两侧绝壁上斩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他毫不迟疑看着前面的男子,道:
“神武府令,杀无辜之人,为乱军。”
“为乱军者,斩!”
王安风想到过去那为此名而战的白发老卒,猛地提膝上前,膝盖重重撞击,被对方以左手曲肘接下,轰然爆响中,空气被急速移动的庞大力量压缩成了粘稠而高温的气浪,朝着左右迸射。
王安风踏前,右手持刀,再度劈落,他的心中有一道道画面闪过,是在前往天雄城前,惊鸿一瞥的凶狠毒辣,是像是蝗虫过境一样,刀锋之下绝不留活口的贼匪,是结成军阵的双头蛟龙,是脸上有鞭痕的孩子,腿脚伤口化脓的老者。
这是他曾经见到过的,也有更多他没有见到过的。
“你二十年里,杀了多少无辜之人?”
“所有的先辈舍生忘死求来的,是这样吗?当年不惜为之死战的,就是这样?!”
“神武二字,你不配!”
当!!!
连绵的震颤之中,出现了一道刀鸣,王安风重重劈落的横刀刀锋劈碎了对方肩膀上的铠甲,镶嵌入肩膀当中,但是却不能更进一步,一只粗糙的手掌死死握住了王安风握刀的手腕。
刚刚的拼杀之中,对方的力量绝对在他的下风,但是现在却能够硬生生暂时遏制住他的发力,黑甲男子双眼看着他,虽然正在抵挡那种狂暴刚猛的劲气,仍旧足够平静,道:
“呵,我突然不想要杀你了,你这样子,和我以前认识的人很像。”
“他就是这样,哪怕是自己饿着肚子,也一定想要保护其他人,能够把干粮分给周遭遇到的百姓,自己饿着肚子的老好人啊,蠢货,若是自己都饿着肚子,又怎么厮杀?”
哪怕是带着面具,王安风能够感觉到前面这人的语气变得和缓,可是很快的,和缓的声音重新冰冷起来。
“所以最后,他死在某一场战争中,中了六刀,最后在开弓的时候,力竭而亡,我们得胜回来,他躺在城垛上,肩膀绑着绷带,用牙在咬弓弦,射出去的箭从一名骑兵的眼窝里洞穿了,都已经死了,眼睛怎么都闭不上。”
“大帅对他说我们赢了,他那个倔骨头才闭了眼。”
“我亲自给他抬的棺材。”
“他女人给了我一巴掌,那巴掌的味道,比你的刀狠地多了。”
王安风沉默了下,心中的战意和杀机突然变得低沉了些许,抽刀后退了一步,看着前面的神武府旧人。
黑甲男子摸了摸肩膀上的伤痕,模样轻描淡写,因为这样的伤势,早已经见惯了,他的声音种带着嘲讽,面对的是王安风,但是口中的话却并不是指向王安风,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你知道是他们舍生忘死得来的这天下安宁?”
“那你知不知道,最怕死的往前冲,最怕疼的,最后杀的力竭而亡,那你知不知道,你背后那个光辉的大秦是怎么对他们的?”
“战功最显赫的,要让他不治而亡,忘情厮杀的,战死沙场,满腔热血的,最后连一个名字都没有办法留下来,大秦的天下因为他们而稳定,但是,浩浩大秦,光明正大的帝王不能够有污点,所以要将之抹去。”
“在天下乱世的时候,他们是支柱,是秦之神武,天下安定的时候,他们就是最危险最有可能反叛的力量。”
“所有人的牺牲就像是个笑话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功绩。”
黑甲猛闭了闭眼睛,声音冷得像是一块冰:
“结果到了最后,同生共死的人,像是不曾存在过一样,只是十几年,天下人就已经不知道他们了,而其他人用我们的鲜血灌溉出的战功,封王封侯,踩着兄弟们的尸首一步一步走得更高。”
“六国余贵,尽皆封侯。”
“我等呢?”
“神武叛逆?大秦似乎给了些补偿?但是在其余人作祟下有几成落在士卒身上?曾经握着刀拼杀在最前面的人,最后沦为世家贵胄口中的贱民和残废。”
“神武府麾下,讨伐六国,阵亡人数,五千七百人,第一期神武三千人,阵亡人数,两千八十一人,近全军覆没。”
“史书上,连这一行字都不会有的,他们的愿望,他们的抱负,全部都没有,那只是一串数字,但是我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黑甲男子掀开了面具,露出了满是皱纹的脸庞和飞扬的白发,重新握刀,道:
“他们是我兄弟。”
“如此,你也要来阻拦我吗?”
“还是说新组建的神武府,也是大秦的走狗?”
王安风深深吸了口气,双手缓缓持刀,摆出了临战的姿势,这一次没有像是往日那样产生动摇,闭了闭眼睛,耳边似乎隐隐还能够听得到苍老的高呼,江南道时候,从天下各处汇聚而来的老卒,最后燃烧的火光。
风,风,大风。
他们仍旧还相信着那两个字,这两个字上曾经汇聚过的期许和愿望,从不曾在他们的心中褪色。
那老者最后拍着他的肩膀,笑得心安。
之后,就交给你们了。
王安风睁开眼睛,视线顺着手中的横刀往前,握紧了刀柄:
“神武的旧账,我会与朝堂分说,但是并不是这样的手段。”
“现在,为了大荒寨二十年的杀孽。”
“为了那阵亡在这六国战场之上的五千七百人,为了仍旧愿意因神武二字而汇聚的老卒。”
“在此地阻拦你,这正是我的职责。”
“神武,大风起!”
……………………
老尉迟叹息一声,想到了那高大魁梧像是一座铁塔的豪迈汉子,道:
“离老头儿,你当年和他不是关系很好吗?”
“你没有见过他?”
“见过,他曾经来找过我。”
“在王天策的坟墓前。”
离弃道喝了口酒,沉默了下,道:
“他最后说的话是。”
“他深深地怨恨着我等。”
“黄泉之上,再不相见,见即相杀。”
ps:今日更新奉上…………二合一,五千字。
第二百三十六章 休云北山的消失(1/2)
已然白发苍苍的武将看着王安风,道:
“真敢说,你又知道了什么?”
“既然要阻拦在我等身前,那么唯独死战。”
右手将手中之刀扔下,背后已然有武卒将一把两米有余的长枪送上,名为长枪,但是更像是军中大旗,赤红色的旗帜在枪身上纠缠了一圈又一圈,枪刃冰冷锐利,充斥着血勇之气。
只一抬手,仿佛腾龙呼啸,和公孙靖先前所用战阵枪法一般无二,却是浩大磅礴,巍然宗师气度。
以眼前人的造诣,不在扶风费破岳之下,堂堂正正,兵家厮杀之势铺天盖地碾压而下。
以柔克刚,刚亦断柔。
王安风沉默着将手中的横刀倒插在地。
右手张开,伴随淡淡流光,一柄连鞘长剑从无到有,出现在他的掌心,握紧之后,原本朴素的剑鞘自剑刃两侧开始崩碎,露出了古朴的木剑剑身,两侧都有极为繁密的道门箴言,凌厉肃杀。
语言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用了。
休云北山之下,两道身影在脱离了数息后,再度上前拼杀。
其余的门派武者尽数都撤离在山下,只是未曾直接离开,岳月双目通红,呢喃道:“师父,师兄他……”
邢凌雪沉默无言以对,她的双手先前被那名轻功高超的武者欺身近前折断,现在只是刚刚续上,还没有办法恢复完全状态,那柄名剑听雪正横放在她的膝上,正欲答话,突然察觉名剑在鞘内震颤。
邢凌雪怔然,突然有所察觉,侧目看向山峰的方向。
三十六国各大派别的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方向,天空高远湛蓝,手中的佩剑不断地低声鸣啸着。
一道惊艳无匹的剑光,冲天而起。
剑法,送兵解。
剑鸣清越。
凌厉的剑气向前,王安风掌中木剑剑锋的一点点在了对面的大枪枪锋上,脚下步法不做停顿,已然出现在了一侧,手中之剑转而顺势以一侧剑刃横拉向披甲猛将的侧腹部,摩擦出一连串的火星。
张纛朝后暴退,拉开距离,掌中长枪旋转一周,将剑锋迫开,旋即双手握在长枪枪身中线,伴随身法,枪锋和枪尾连续快攻。
手中之枪枪法浑厚大气,但是无论他以怎样的招式施展,都会被年纪连他一半都没有的对手在最关键的时候打断,难以彻底发挥出本身的武功,但是即便如此,他也能够以自身临战经验,纯粹凭借半招对敌,没有在瞬间被破。
王安风掌中之剑嘶鸣,将落下的招数破去,但是却始终难以靠近到对于枪法最为占据优势的距离。
对方对于枪法的领悟几乎已成为一派宗师。
枪法霸道浑厚,剑法精准而稳定。
那是曾纵横沙场的枪,亦是曾经惊艳过,也必将在未来独步江湖的剑。
这是本应该在同一面旗帜下并肩的兵刃,但是此刻那剑朝着奔向另外方向的同袍长辈刺出,而枪锋之前的并不是宿敌,而是继承了过去夙愿,仍旧笔直往前的晚辈。
对面的是曾经拥抱相同大志的人。
王安风握紧了木剑。
所以要纠正他。
对面的是曾继承了过去荣光的人。
张纛仍旧面容冷峻。
然而那无上的军荣已然被玷污,被抛弃了。
他在这个时候,脑海中曾经闪过了一丝丝几乎已经被他彻底放弃的愿望,若是没有这一切的发生,那么他现在应该日日和当年的老友喝酒,酒钱不够,就将旧日军功金令当了换来,能换来许多。
那样他会有很多晚辈。
很多朋友。
他会很欣赏眼前这个固执地很有过去他们风范的小家伙,性格不错,武功不差,他会将自己往日的经验大笑着传授给他们,用讲授故事的方法。
他愿意隐姓埋名,陪伴着这些孩子长大,然后,在谁都没有想到的时候,告诉他们自己曾经是天下第一流的武者,看着他们大惊失色的模样洋洋得意,拍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武功秘籍。
但是这注定了只能够是错觉和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他握紧了枪,眼底有悲怆,当神武府抬棺而回,名震天下的时候,结局其实已经注定了。
现在是,
敌人,死敌,厮杀。
兵器的鸣啸声音撕碎风声和天空中高远的云。
彼此的内力和膂力都相持不下的时候,招式和经验反倒会成为生死的关键,而这样近距离厮杀,一招快过一招,六品的武者根本没有办法捕捉到出手的招式和角度,即便是顾倾寒和生哲瀚,也看得满头冷汗。
他们瞪大双眼,能够勉强捕捉到剑和枪的轨迹。
但是这已经是极限了,身为在江湖中过着刀口搏命日子的黑榜武者,他们武功或者不行,但是却有绝对的自知之明,以他们的实力近前的话,恐怕在三个呼吸之间,就会不明不白丢掉性命。
顾倾寒看了看旁边的吕映波,现在这名显然也属于四品的武者,却掉了链子,右手抬起,死死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纤长的手指穿过黑发,扣紧了自己的头,双眼微微瞪大,不知道何时已经布满了细密的血丝,那张秀丽的面容一片的惨白,仿佛从冥狱之中爬出的厉鬼。
他收回视线,心中却忍不住暗骂了一声,旁边的吕映波显然受到什么刺激,现在这样的状态近前的话,肯定会被轻而易举地杀取了性命。
当下双眼死死看着较粗往来的招式,尝试从迅速变化的招数当中窥探出破绽来,他的瞳孔伴随着兵器刃口处反射的流光而快速移动,鬓角逐渐被冷汗打湿
完全无法预料,完全无法捕捉。
如果说面对刀狂视若千钧的重刀,他还可能挣扎几招的时候。
那么面对这两人则不同,他可能在交手的瞬间被那一柄长枪刺穿咽喉,也有可能毫无察觉,被那柄木剑点破眉心。
此刻展现在他面前的,是更在刀狂实力之上的水准。
王安风神色平静,精气神下陷,已然踏入禅宗心境之中。
时间的流逝,空气的流动,天地与我的存在,皆被脱离。
仿佛站在‘自己’的背后,以冷静而理智的方式施展自创的剑法。
以杀剑三十六为骨,天剑剑势浑厚,剑意取一点天山凛冽,一点青锋高渺,久经死战而出。
本身质地已经达到了神兵等级的木剑速度逐渐加快,剑法之理展现于此,剑锋之上凝聚了仿佛江海倒影的苍青色剑罡,足以瞬间夺取五品武者性命的剑罡,代表着的是此刻他最强的杀伐手段。
王安风在施展剑法的时候,和施展刀法的时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气质。
刀法的核心是修行到了逼近上三品的金钟罩,用刀之法是如来十力,辅助的力量是神兵金刚巨力,以无招而胜有招,气力浑厚,千般招式,一刀横斩可破。
剑法不然。
这才是他从小真正苦修的武道,为剑法而修行瞳术,步伐,招数,心境,全部的武功都是以剑术为核心,像是一块块碎片,这些碎片单纯拎出一块,旧已经能够让他立足江湖之中,而现在,所有的碎片拼装在了一起。
自群星阁老者手中夺取来的劲气叠加之法逐渐用上。
剑气逐渐重叠,天机珠微微晃动。
东方家秘传天机术牵机。
剑法速度逐渐加快,对面曾经在百年间最残酷战场上厮杀而出的猛将逐渐感觉到了压力正在不断地加快,他变化了枪法,想要让对方露出破绽。
擅长高速强攻的,不一定能够应对了势大力沉的招数,气力天下无双的,却又会被虚招连绵不断的招数克制。
这样的克制不是说施展不出招式,而是高速交手时候的节奏被打断。
节奏被打断,招式中本就会在瞬间出现破绽。
一套枪法,两套枪法。
枪芒逐渐森寒,而当自己所擅长的枪法全部都换过一次之后,张纛突然发现,对面那不过二十六七岁的黑衣青年,手中出招的节奏没有半分被影响,压力像是一步一步前行,稳定而持续地增加。
这代表着,没有破绽。
各个方面上的没有破绽,堪称极限完美的培养,无论是速度,膂力,体魄,出手的精准程度,本身的厮杀经验。
甚至于最为难以成熟的心性,都已然到了这个年纪的极限,剩下的唯独时间和岁月可以将其打磨地臻至纯粹无暇。
但是,怎可能?
张纛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样的厮杀和交手当中,一瞬间的失神往往就代表着绝对的劣势,张纛在下一个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失误,并且尝试做出弥补,但是对手单对单的交手经验似乎完全不在他之下,连续数招,劣势被不断扩大。
铮地一声,张纛肩铠被击碎抽飞,终于忍不住踉跄后退一步。
破碎的肩铠没有了气机的保护,瞬间化作肉眼难以看到的齑粉,朝着一侧飞扬,一侧山壁瞬间爆发出仿佛雷霆般的轰鸣声,方圆数里地面震颤。
四品厮杀时候,裹挟了足够气机激射而出的上品明光铠碎屑,速度在一瞬间攀升至声音以上的程度。其冲击力对于任何武功不够的人而言,都是足够的灾难,大秦之所以每一郡一柱国,就是为了克制江湖的四品以上高手。
真正依靠自己而踏足四品的高手,大多能引动天地为己用,一剑数百里天象变化。在更严格的意义上已经不算是凡人,而是这数百里天象的汇聚,是行走于地大地之上的天象。
生哲瀚倒吸口气,看着一侧的山壁彻底崩塌。
像是传说中的巨人,重新从岩石化作了泥土,慢慢垮塌下来,一开始很慢,然后速度就越来越快,浩浩荡荡地落下,他拉着弓弦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下,呢喃道:
“休云北山……”
“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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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两百字标准章节
第二百三十七章 真相(2/2)
处于中心交手的两人速度并没有因为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发生丝毫的迟缓,枪和剑不断以超过常人视力捕捉极限的速度碰撞,全神贯注。
不必说山峰的崩溃,以他们的武功,即便是落入被称为‘生死关’的熔岩岩浆当中,只要自身气机没有被耗尽,也不会死去,这一阶段,他们本身就能够引动天下最恐怖的灾难。
因为刚刚些许的失神,张纛已然不可遏制落入了下风,招式依旧刚猛浑厚,却已经难以在王安风的剑下重新占得便宜。
王安风被师长传授各种武功,也从铜人巷中学到了许多的技巧,便是平素看上去如何温和,但是和人交手时候的本能出手倾向只有一个,是从铜人巷中不断失败不断尝试中养出的习惯,用最快的速度,扩大优势。
利用一切的手段。
当他手中的剑再一次地将枪锋死死压制住的时候,他的左手猛地探出,然后牢牢握住了长枪枪身,与此同时,长剑转压为削,沿着枪身猛然朝着张纛的方向横斩。
张纛何等老辣,早已经看出他手中木剑不凡之处,以双手硬碰名剑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处,即便是不甘,仍旧不得不松开双手,后退一步,转而拔出了腰间佩刀,严阵以待。
便在此刻的时候,张纛的脸庞突然抽动了下,咬紧牙关,额角迸出青筋,低声喝骂道:
“住口!”
王安风心中一动,在他的身后,在张纛出现之后,受到极大刺激而一直处于情绪崩溃状态的吕映波口中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喊声,半跪在地,沙哑道:
“小心,他,他身上也有‘影子’。”
声音顿了顿,似乎已然竭尽全力,道:
“许多!”
王安风瞳孔骤然收缩,手中本已经占据上风的招式几乎瞬间选择了回防,同时闭上了眼睛,纯粹以天机术弥散身周,防止被那诡异莫测的白虎堂堂主以‘倒影’的方式,在心中留下痕迹。
他曾经亲眼见识过那样的手段,那已经不是引动天机可以比拟的了。
同时极为警惕,担心白虎堂堂主会在这个瞬间,强行控制住张纛的身体,操控着这名老辣的四品高手,和自己交手,那样的话,一方面要交手,一方面还要警惕被白虎堂堂主在内心倒影,不知不觉受到影响。
他心中突然悚然一惊
白虎堂堂主的手段能够在武者的内心留下影子。
能够如吕映波那样改变原本的记忆,以假换真,以虚为实,这样的手段想要令人陷入思绪偏激的状态下,几乎轻而易举。
他‘看着’眼前的张纛,心中隐有明悟。
莫非他也是这样,才受到影响,一步步走到现在?
而在这个时候,脸上依旧还有痛苦和挣扎神色的张纛突然暴喝一声,身上气焰暴起,整个人手中兵刃朝着王安风劈斩而下,气魄浩大,仿佛携带劈山断岳的豪气,王安风抬手以剑格挡,因张纛此刻异状,心中满是警惕。
他曾经见识过那‘影子’,所以很清楚影子的气息,而眼前的张纛此刻那种‘倒影’诡异不安定的状态极为清晰浓烈,还要远远在当日的吕映波之上,由不得他不去警惕。
刀剑碰撞,那一侧传来的力道对于王安风而言,却轻飘飘地毫不着力。
王安风瞳孔骤缩,瞬间判断了局势,右脚猛地抬起,以追风扫落叶腿法击向方才松开的长枪,与此同时,手中之剑也再度前斩,但是他却错估了张纛对于这一张大旗枪的执着,老者硬以肩膀接下王安风一招腿法,也要将此枪抢在手中。
旋即双手持枪,猛然旋身而起,枪身抬起,将劈落长剑架住。
轰然暴响!
张纛的身躯猛地下陷了数寸,有仿佛涟漪波涛一般的变化,在以此为中心的地面上朝着外面扩散,老者的白发散乱了些,口中也忍不住咳出了鲜血。
前面是他的敌人,是他的对手,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原谅他所作所为的,新的神武府。
但是他苍老的面容上却不可遏制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这笑容瞬间消失,冰冷地仿佛岩石,还有眼底深处的痛苦。
他轻声道。
“做的,不错。”
长枪猛地一绞,将长剑逼退,旋即猛地后撤一步,在这短短的变化当中,已经成功地调整了态势,手中长枪护住身体,气息也瞬间平复了六成有余。
这是无论如何什么功法都无法做到的,但是也是一个最普通的大头兵也可以做到的。
也是王安风所匮乏的一点。
是最残酷战场对于存活者的馈赠。
在同时,他手中的长枪已经朝着前面刺出,并不是直接杀向王安风,而是以颇为张狂的方法,打向左右两侧的山壁,王安风在瞬间判断出了他的意图,想要靠近,但是却被张纛以手中之枪迫退。
那四十八名原本是神武府成员的黑甲武卒早在他们酣战的时候,就已经后退,王安风心中闪过一个词穷寇莫追,顾及那位白虎堂之主的后手,当下右手中剑微微抬起,旋即收回,左手屈指一弹。
一道无色无相的毒丸瞬间激射而出。
单论指法的高深程度,药王谷亦是天下绝顶,那一枚毒丸瞬间追上了张纛,碰触在老者粗大的手掌上,破碎开来,唯独药王谷弟子才能够辨认出的记号已经无声无息留在了他的身上。
王安风面目沉静,看着他离去,长长呼出口气来,许久后才慢慢收回视线。
这一次交手整体而言算是他占据上风,但是对于兵家的武将而言,实力的不确定性太大,是否统帅军队,麾下的军阵成员是普通士卒,还是全部都是养气的九品,甚至于八品武者,发挥出的实力完全是两个概念。
当年三千神武府中最弱一人,也是九品。
悍不畏死,方能每战必克。
但是无论如何,若是沿着这标记前行的话,极有可能找得到大荒寨之主的位置,那大荒寨之主,极有可能就是白虎七宿之一,是白虎堂中,地位仅次于堂主和副堂主之下的绝对高层。
王安风的神色恢复镇定,转身往回走,伴随其脚步声,方才崩碎在地的剑鞘碎片无声浮空,然后拼接在一起,将木剑那冲天而起的庞大剑气收敛起来,看上去仍旧平凡朴素。
然后这木剑慢慢化作了流光,消失不见。
他走到了吕映波三人身前,对顾倾寒两人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紧紧看着吕映波,道: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吕映波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她抬起头来,秀丽的面容一片惨白,满是痛苦,呢喃道:
“我犯了大错。”
“我先前,为何会认为这样是理所当然的?”
王安风闻言神色变了变,道:
“你想到了什么?!”
吕映波满脸惨笑,呢喃道:
“大荒寨二十年劫掠的真相。”
“那样多的黄金,足以裂土封王,那确实是白虎堂的密谋,但是却并不是位了白虎堂,这一点,就连刚刚那个人都绝不知道。”
“我是因为负责此事,方才有些许的了解。”
“那些黄金,全部都被运送到了金帐帝国。”
王安风瞳孔骤然收缩。
“金帐?!”
在这一瞬间,即便是轻佻如顾倾寒都感觉到四肢发冷。
金帐帝国,这个是西域的说法,因为他们的帝王从不修建宫殿群落,他们的帝王是骁勇善战的战士,他们的帝王在金帐中发号施令,掌控大秦北疆之外的辽阔土地,那里的百姓粗狂而豪迈,无论男女,都是马背上的勇士。
匈族,中原各国如此称呼千百年来的宿敌。
匈奴。
王安风觉得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剧烈的波动,他脑海当中,一件件事情浮现出来,包括白虎堂出现在西域,包括被大秦驱逐,仍旧流窜在西域的部分六国余贵,包括战后二十年的此刻,大秦,甚至于应该说是中原此刻的局势……
所有事情指向了一个结果,这个结果让他的呼吸有些许的沉重,道:
“那个是,军费?”
吕映波面色惨白,点了点头。
王安风起身,手持长剑,猛然转身,吕映波抓住他的右手,道: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马上回返大秦,还能做什么?!”
吕映波身躯微微颤抖着,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道:
“你现在要做另外一件事情,是我在安息国负责的事情,那件东西,唯独那件东西绝对不能够落在匈奴的手中,否则事情还会恶化。”
“那很有可能会令金帐帝国的大将军中增加一名真正的绝世。”
“你说什么?!”
“因为那把剑,自古以来神兵第七,而今已知神兵当中,位格最高的剑,古之湛卢,就在安息北去八百里的楼兰古遗址。”
王安风的声音沉默了,然后道:
“你说,什么在楼兰古城中?”
吕映波以为是他震动之下没能听清楚,重新道:
“湛卢剑。”
王安风的身躯有些许的僵硬。
湛卢剑,天下名剑排名第二。
千古神兵,榜单名列第七位。
已知的神兵当中,位格最高的一件,作为【帝王仁道】这一概念所对应的兵器,被钦天监认为是‘紫微星’在人间的‘倒影’,是天借以天下第一名匠的手将其锻造成型,乃‘天御与之’,而非‘人力可为’。
其地位,更在奋六世之余烈,鞭笞天下,代表【大秦霸道】的太阿剑之上,剑器神兵之中,位格无上,只在中原皇道之始,存在与否都属于谜题的轩辕剑之下。
这些是天下人对于这柄剑的认知,传说和真实分不清楚。
王安风眼中,它还有另外一重身份,让这三个字有某种温度在。
因为它的上一任主人,名字叫做王天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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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旧是三千三百字的标准章节,本来打算一起发,发现搞不定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兵分两路(1/2)
顾倾寒和生哲瀚同样极为震动,但是他们的震动,只是出自于习武者对于传说中的神兵活生生出现在自己周围的时候,所产生的虚幻和不真实,吕映波则是因为痛恨和内疚。
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能够理解王安风心中掀起的巨大波澜。
天底下最后一位能够理解他的老人,现在还在遥远的大秦。
细微而不能忽视的孤独和刺痛,就像是木刺从指甲的缝隙里深深穿刺进去,王安风脸上没有太大的神色波动,道:
“这件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吕映波的神色仍旧还没有从惊惧中恢复过来,道:
“不清楚,我不知道,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件事由我和大荒寨的寨主,我们两个负责,但是现在他并不在这里,很有可能,他现在已经到了楼兰古城,或者说,已经是在前往楼兰古城的路上……”
“这一次的‘围剿大荒寨’,与其说是隐退的手段,恐怕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目的更大一些,只是他没有预料到,这个计划会被你破坏掉。”
王安风心中远比他预料中的更为镇定。
对方是那个白虎堂之主,能够有这样的手笔非常正常。
反倒是先前,只打算将整个西域江湖握于掌中,格局不够。
他闭了闭眼睛,右手手腕上的佛珠,笼罩在了宽大的袖口之下,微微泛起了流光,他的意识分出了一丝丝,借助佛珠和其分化出的玉珠之间的关系,瞬间把握到了处于遥远大秦方向的一枚玉珠。
那枚玉珠大体是在大秦的北方,是代表着公孙靖的那一枚。
但是在这个时候,每次碰触都会得到响应的公孙靖,却迟迟不曾回应他,王安风的神色微微沉了些许,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冷澈声音,道:
“不必浪费功夫了,你现在没有办法联系他。”
“先生?”
“公孙靖处于破镜的边缘,心神内陷于自身里世界。”
“除非是生死危机,否则很难联系到他。”
“无论是你,还是我。”
大秦扶风郡。
神武府静室当中。
一身玄甲的公孙靖盘腿而坐,伴随呼吸吐纳,口鼻之间,气息升腾,形成了蛟龙之象,缠绕周围,腰间的玉珠虽然不断在微微泛起流光,但是却无法打断他自身内天地合外界天地的交汇。
二十余年压抑的天赋和资质,积累的经验,不断压实的基础,于这数年间,疯狂地爆发。
伴随着腾龙异象的盘旋,他身上的气息不断地攀升,已经慢慢超过了六品,朝着足以成为一大派长老的五品境界攀升。
阳光从窗格中倾斜进来,那长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皱纹,但是仍旧还残存些许的少年心气。
外面整齐划一的兵器鸣啸和低吼声音不绝于耳。
于最中央处朝着下面挖出了极为深邃的坑洞,一根根仅能容纳一人盘坐的木桩耸立其中,高低错落,密密麻麻,已经踏足六品的厉老三不断快步而行,口中低喝。
在那些木桩的上面,**着上身的神武府青涛骑一呼一吸,身躯微微颤抖着,以虎吼功法,调动自身内力,洗练身躯体魄,一千柄大秦横刀横放在膝,近乎千人于此,但是,整个神武府此刻上万属下,仅仅只能够听得到一声呼吸。
呼,吸。
悠长连绵,汇聚如风。
刀鸣震颤。
公孙靖腰侧的玉珠再度闪烁起一丝丝流光,旋即彻底黯淡下来。
休云北山,或者说休云北山曾经存在过的地方,王安风睁开了双眼,思维意识的速度极快,身旁三人都因为这巨大事情的变动,而心神不宁,根本没有注意到王安风的异样,只当作他是在沉思对策。
顾倾寒看到他睁开眼睛,忍不住道:
“公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他没有说该怎么逃的问题,尽管他心中就是这样想的,但是也知道在一名秦人面前说这样的话,可能招致何等的后果。
只是心中那一丝丝恐惧挥之不去。
金帐帝国,大秦。
一个超过二十年,横跨真正意义上天下的计划。
这必然在五十年前,甚至于百年前就已经提出了雏形,逐渐慢慢布局,才能布下这样一张大网。
足足数代人的谋划,而且,顾倾寒心中隐隐有种直觉,若是单论金帐帝国一国之力,不可能会如此顺利,无论那些人是采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西域三十六国之中,定然有人已经违背了当年的中立立场,倒向了金帐帝国的一方。
只是不知道,违背立场的国家有几个。
他心中止不住浮现出寒意。
王安风看到的则更多些,白虎堂的侵蚀是一回事,中原大变不过是在二十余年,当年纵横天下的英杰,并未曾全部离世,其中不乏对于大秦有怨恨的,若是白虎堂堂主在这些高手心中留下倒影,使其思维逐渐偏执。
譬如方才,王安风便认为,张纛之所以如此敌视大秦和神武府,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其内心中有复数的倒影存在,使得其思维逐渐趋向于偏激。
潜藏在水面下的危险还要更多。
捏了捏眉心,道:“我要去楼兰古城,最起码,要在金帐帝国和白虎堂之前,将神兵湛卢收回来,吕映波,生哲瀚,你们跟着我一起去。”
生哲瀚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家传强弓。
顾倾寒怔了下,指了指自己,道:
“那我呢?”
王安风看向此刻自己手中能用之人中,轻功最强的一个,轻声道:
“你的话,我另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
……………………
三十六国门派世家经此一战,无不死伤惨重,门中菁英,几乎去了四五成之多,所幸最为接触的一部分人仍旧幸存,不至于令自家门派直接坠入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当中。
他们隐隐能够感觉到休云北山处激烈的战斗,心中惊惧,大多想要离开,又有所不甘,其中有几个门派势力毫不犹豫,转身离去,而其余人尚且没能够做出决定来,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曾经作为方圆数千里之中,气魄最为宏大的休云山,北峰直接垮塌下来,再也没有往日的浩大,当那山峰上大块大块的青岩崩塌,砸在地面上的时候,脚下的大地都因之而微微颤抖。
岳月的呼吸有些艰难。
这样的破坏力,是武者可以做到的吗?
但是旋即就另外有一个念头不可遏制浮现出来最后得胜的是谁?
是那个一直沉默的黑衣青年,还是说大荒寨的悍匪?
这样的问题也在瞬间从这些门派的高层脑海当中闪过,心中紧张之下,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旋即便有数人从休云北山的废墟当中激射而出,众人抬头仰视,发现正是先前唯一不曾后退的那几人。
手持强弓的生哲瀚口中打了个嘹亮的呼哨,那数十名出身于骑射世家,身穿皮毛夹袄的大汉各自回应,骑乘着黑色的大狼,转身紧紧跟在了生哲瀚的身后,并没有和其余的武者做出回应。
几十匹狼,就像是几十道黑色的闪电一样,贴着山峰和地面疾行,很快地消失了。
而在并行了一段时间之后,王安风等人一路折转向北,前往楼兰古城的遗迹。
顾倾寒则一人朝着大秦的方向前行。
他本就是擅长轻功和敛息手段的武者,在王宫当中行走,也能够做到如入无人之境,得到了王安风手中的两枚丹药之后,突破瓶颈,踏入了无论在哪里都算是绝对高手的五品境界,虽然没能转修上乘武功,但是在内力支撑之下,轻功身法再度提高许多。
但是从这里到大秦,却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千里路程,极为遥远。
再加上风云变幻的天气,上一阵晴朗白日,这一刻可能就会风云四起,掀起沙暴,五品境界的武者,难以与纯正的天威相抵抗,王安风从天雄城到安息边境,花去了数月时间,就算顾倾寒轻功高超,也难以数日内抵达。
原本应当如此。
顾倾寒在朝着大秦的方向全力施展身法,仿佛一道残影,一刻之后,气机已然有些许不足,速度稍微减慢,然后心中怀揣着极复杂的心绪,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彩绳扎口的蓝色布袋。
随手往里面抓了一把,抓出一枚圆滚滚的丹药来,他原先还会心中满是可惜地端详一下这散修难得一见的上等丹药,但是现在却已经麻木了,看也不看,放在嘴里,一下咬碎。
先是苦涩的味道,然后磅礴的元气化作内力,瞬间让他达到了全盛。
即便是已经麻木,顾倾寒的心脏也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下。
平素攒上数月赏金都舍不得吃一粒的丹药,现在只是为了让他的气机保持在满溢状态,以稍微提高身法的速度,就跟不要钱一样。
奢侈,太奢侈了。
他右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强行让自己陷入没有感情,抛弃理智,不去思考的状态,然后看了看手中的令牌,那张令牌很有些分量,正面写着两个极为霸道的大秦文字。
顾倾寒深深吸了口气,再度令身法速度提高半成,如同流星掠过荒原。
七日之内,神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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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字的标准章节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变故(2/2)
张纛在击碎了两侧的山岩之后,没有半点迟疑,通过先前就在这附近留下的后路暗道,遮掩气息,和剩余的四十八名神武府铁卒校尉离开了休云北山。
之后一直遮掩气息,等着王安风等人离开,这才换去铠甲,穿上牧民的衣着打扮,牵着骆驼车队,用粗糙朴素的头巾遮住了脸颊,只是露出了两只眼睛,转眼就从结阵的悍卒武者,改头换面,变成了赶路的商队。
就算是骆驼,神武府的校尉仍旧能够娴熟操控,骆驼嘴里咀嚼着似乎永远咽不下去的干草,拉着板车慢慢朝着另一处方向走去,一路上沉默着,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驼铃叮当叮当的声响,在荒凉的沙漠上传出很远。
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赶路的校尉抓起皮囊喝了口水,偷偷去看着后面的张纛。
张纛换去了身上已经陈旧,却仍打理地很好的明光铠,看上去有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虚弱,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苍白地像是草原上烧尽了一切的枯草,脸颊刚毅,上面已经布满皱纹。
现在依靠着车上的货物,双目紧闭,咬紧了牙关,无比地用力,以至于额角的血管绷地紧紧的,一跳一跳,像是不甘心的巨蟒,口中低声咒骂,有的时候,没有压在身下的那一只手掌还会突然地颤抖一下,猛地攥紧。
那手掌仍旧有力,就像是和无形的对手正在博斗着。
曾经为神武府校尉的男人们保持着沉默,收回自己的视线,驱赶骆驼赶路,他们的脸上已经不再年轻,西域的风和太阳很能让人老去,他们本也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了,这个年纪是不应该做梦的了。
没有人说话,骆驼拉着车,一路赶路,最后在一座有着低矮土城墙的城里面停了下来,找到了能够落脚的地方,四十八条大汉,弄了些吃食,草草吃过,天色未晚,日常的操练武功之后,才去休息。
张纛躺在床上,似乎陷入了沉睡,梦中有那个好心肠的软蛋,有神武府的过去,有人大声喊着要和他掰腕子,赢了要借他的大旗耍耍,有……
外面的月光似乎忽闪了一下。
老者的双眼睁开,眸子里一片清明,看着黑而低矮的屋子,突然开口道:
“你来的似乎有些慢了。”
黑夜当中,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坐在了石桌的旁边,隐隐能够看到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留着触及胸膛的茂密胡须,缓声道:
“你今天下手的时候留情了。”
张纛翻身坐起,闻言挑了下眉毛,道:
“手下留情?”
“如果我懂得手下留情的话,你现在也不至于会永远留在这个境界。”
留着浓密胡须的男人逼问道:
“但是你没有让你的属下结成军阵,为你分担那个人的压力。”
张纛沉默了下,摇了摇头,道:
“这样的交手,他们已经没有办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了。”
有着茂盛胡须的男人抬眸,道:“那我很好奇,既然你已经看不上他们的实力和作用,你为什么还要将他们一直留在身边?”
张纛不答,来人似乎却已经知道了原因,恍然道:
“看来是我问了个足够蠢的问题。”
旋即打量了下张纛,视线在他的脸上,身上扫过,道:
“看你的样子,今天应该又一次发作了对吗?”
“堂主已经和你说过了,就算是你,也无法在内心的心象世界当中,容纳如此多的‘风景’,你扛不住的。”
“就算是宗师级数的心境,就算是每一个倒影给你留下的影响很小。”
“但是汇聚起来的影响,就算是你也无法完全忽视,原本是每一个月发作一次,现在恐怕已经只剩下三五天,就会发作一次吧?在这样下去的话,你会彻底迷失自我,变成一个疯子。”
张纛只是冷淡地回答。
“抗不扛得住,不是你说的。”
男子冷哼一声,月光之下,是个年纪不比张纛小的老人,生的虎背熊腰,肌肉没有半点的衰败,他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走了数次,语气当中略带暴躁,道:
“不愧是你。”
“但是我不明白,他们都已经死了,你如此执着,还有什么用?!”
“放弃吧,那些人留下的东西连影子都不算了,就算是堂主答应你,让那些兵器上残存的思绪永远留在你自己的心象世界当中,又能怎么样?他们只是连自我都没有的影子而已,甚至于是影子的影子。”
老者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张纛的领口,大声道:
“他们已经死了,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生老病死,你留不住他们!”
张纛拍开老者的手掌,神色平静,一字一顿道:
“没有死,他们还都在。”
“只要我不承认,他们就都还或者,活在这里。”
张纛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另外那名老者呼吸有些沉重,道:“二十多年,二十多年,你搜集神武府战场之上剩下的兵器,求着堂主,让堂主将那些兵器的主人至死时候残存的思绪投影在你自己的心里。”
“我知道那些影子都存在,但是你明白的,那些只是影子,没有思绪,没有记忆,没有办法做出选择,与其说是那些死去之人的倒影,更多的恐怕是你自己的心魔。”
“一己之力,承担这么多的倒影。”
“你真的不怕自己最后变成疯子吗?”
张纛冷淡道:
“这是我自己主动做出的选择,做出的事情,我自己会承担责任。”
“结果是什么样子,我比你更清楚。”
“最后告诉白虎堂堂主,我答应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让他记得,得到那把剑之后,将剑上属于大帅的灵倒影于我心中。”
老者愕然,道:“神兵之主?”
“你先前做的事情,就已经让你从三品巅峰跌破到现在的境界,容纳神兵之主,就算是你,活不过三个月的时间!”
张纛淡淡道:
“三个月,足够了。”
他抚摸着心口,只要闭上眼睛,仿佛就还能够再度看到二十年前所发生的一幕一幕,所有的记忆如此鲜活,没有半点的褪色,大帅,离弃道,杜成仁,端木兴运……
如此鲜活,真实地仿佛触手可及,但是正因为他们如此鲜明地存在过,所以他无法接受所有人都放弃了他们,就像是做出了一个默默的交易,你们拿了好处,便去闭嘴,便去忘记他们。
放弃的人当中,甚至于包括了曾经并肩作战,死不旋踵的同袍。
甚至于连被放弃的那些人,也认可了这样的未来轨迹,背负兵刃,默默战死沙场,死后被他们所拯救的人百般辱没,甚至于来不及看一眼他们所保护在后面的家乡,就这样消逝在交易的背后。
他无法接受。
张纛深深吸了口气,道:
“我曾是神武的大蠹,但是最后既没有保护主帅,也没有保护好神武。”
“但是最起码,要让那些家伙们,‘亲眼’看看自己的后人,要让他们‘亲眼’看到现在的大秦,虽然我觉得这个天下背后足够肮脏,但是那些家伙不一样,我不认可他们的想法,但是至少,我会将他们送回去。”
“送他们回家,我答应了的。”
“要让端木兴运看看他女儿出嫁的模样,让柏阳晖见见江南的风景,赖修伟一直犟地厉害,却想要吃一碗他娘的阳春面,我还要让大帅亲眼看看他长大的孩子……”
“我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活到现在的。”
“为此,我不惜一切代价。”
背后劝说他的老者陷入沉默,退后了两步,脸上挣扎片刻,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突然暴起,在张纛因为今日交战而受伤,状态下滑的瞬间近前,手中匕首直接刺出。
张纛神色骤变,猛地侧滑一步,避开了致命伤,拧身出手,死死抓住了那柄匕首,两人于方寸之间瞬间交手十数合,旋即僵持住,张纛死死看着前面的老者。
“你……!”
老者咬牙发力,筋骨震颤有如雷鸣,道:
“果然,武道追求心境的纯粹,你的心境容纳了太多的杂质,连感知都不够敏锐了。”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大秦宗师张纛,这一下就能让我再无力起身。”
张纛须发皆张,仿佛怒虎,道:
“他反悔了?!”
老者咬牙发力,心中恨极了即便此刻,张纛心中仍旧是那愚蠢难测的自杀行径,大声道:“你知道,堂主说出的话,从不曾反悔过!”
“堂主一定会倾尽全力完成你最后的夙愿,他已经在调整状态,只因为你在这个时候,仍旧算是他的属下,即便是下一刻你会叛变,会离开,这一刻他会全力助你。”
“反悔?堂主怎么可能反悔?”
“但是,压抑二十年的神兵之灵,已知位格最高的神兵,你明白堂主现在的身体,一定会重伤。”
“你有你的坚持,我也同样有我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
“背信弃义的名号我会一个人背着,张纛,你就在这里睡去吧,我曾将你看作朋友,事情了结之后,我会下去向你赔罪。”
张纛睁大眼睛,须发乱张,仿佛怒狮,但是今日受了些伤,加上原本安定下来的心中倒影,在交手的时候突然暴动,在连续的交手当中,渐渐地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掌控。
匕首慢慢刺入他的身躯当中,他却仍旧不肯倒下,双目怒睁。
“你……休想!”
视野的最后,是神武府校尉们暴起的倒影。
旋即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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