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不可回避的战争
碧波浩淼的海面上,一条巨大的大船时起时浮的在海上用船艏劈斩开雪白的浪花游弋着。
这是一条三桅三层的克拉克帆船,这种较之卡拉维尔帆船更适合在远洋航行的庞大船只,因为拥有着更多的横帆提供速度和更大的空间运送货物而逐渐受到远洋冒险家的青睐。
不过这条克拉克帆船并不是一条商船,而是一艘可怕的战舰。
船两侧一个个封闭的窗口后面是整整上下两排威力巨大的火炮,设计者几乎绞尽脑汁利用每一寸可以利用的空间,以便把那些足以致命的可怕武器塞进这条船的肚子。
不论是甲板上可以看到的那黑乎乎的炮身,还是隐藏在下沉炮舱舷窗后面的那些更大的家伙,它们唯一的作用就是震慑直至彻底摧毁认为可能是敌人的任何目标。
杰姆斯·哥伦布这时候在甲板上来回走着,上下颠簸的船身丝毫没有影响他悠闲的步伐,他甚至似乎还挺享受这种如坐秋千的感觉。
这让他想起了在岸上时遇到过的那些漂亮女人,他不能在她们的身上感受过这种美妙的起伏。
一个身影从通往下层甲板的舱口冒出来,那人似乎有些害怕似的小心的探出半个身子,在看到杰姆斯之后还要慢慢的向上走了几步。
杰姆斯也注意到了那个人,他立刻招招手示意那人过来,看到那人终于打着胆子走上甲板,他就露出了笑容。
那是个皮肤透着罕有的暗红色泽的女人,黑色的短发趴伏在她的头上,虽然同样有着黑色的眸子,但有异于东欧或是南欧女性的外貌让她看上去另有一番风韵。
这女人身上穿着件半袖的短衫和一条只盖及大腿的裙子,那衣服的样子和花式也与任何地方的款式别人不同,润滑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的光泽,健康有力的臀部被那条短裙包裹得鼓鼓的,这让她看上去透着一种粗犷的野蛮美。
这其实更应该说是个女孩,她的年纪不大,虽然发育的不错,可是脸上那难掩的稚气却依旧透露了她的实际年龄。
女孩小心的走到杰姆斯面前,在他那如同看着什么艺术珍品和稀有物种的目光下,她小心翼翼又有一些费力的发出几个简单的单音。
杰姆斯却显然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他转身向着远方看了眼,指了指那片依旧什么都看不到的大海尽头。
“我们很快就要到了,要知道你在那里可以看到你做梦都没有见过的奇迹,”说到这杰姆斯又上下打量了下女孩,摸着下巴用欣赏的口气说“不错不错,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比我当初刚见到你的时候好多了,不过你还应该多吃点肉这样看上去才更丰满。”
女孩显然不明白杰姆斯在说些什么,她贫乏的词汇量也无法让她表达心中的忐忑与不安。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在这条对她来说大的吓人的船上所有人都对她充满好奇和恶意,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一直在保护她,可能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
所以在她心目中杰姆斯是个真正的好人,他不但给她吃喝,让她单独坐在船上的一个小角落里,还不让太受到其他人的骚扰,为了这个杰姆斯甚至和那些人动过刀子。
在女孩看来,眼前这个人显然是这条船上最厉害的,因为所有人都害怕他听他的指挥,他们对他的称呼她听不懂,不过很显然杰姆斯就和她家乡的那些部落头领,或者比头领还有更大的祭司们一样有权力。
“你该让他穿一件更正经的衣服。”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女孩赶紧本能的躲到杰姆斯身边,看清来人她才稍稍松口气。
她认识这个人是杰姆斯的好朋友,或者还是他的帮手,这人的地位显然要比其他船员高,可是却依旧要听杰姆斯的,这让女孩不再那么害怕。
“如果不是有你在,她穿成这个样子晃来晃去早就变成渣了,”一个胡子灰白的老水手走过来也打量着女孩,然后有些奇怪的问杰姆斯“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花大价钱把她从部落里买下来可是自己又不享用,这可不像你。”
杰姆斯笑了笑,他扭头看看躲在身边如同胆小的鸬鹚般的女孩,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短发,那样子看上去就好像在抚摸一件很珍贵的货物。
在与亚速尔群岛附近与一条劫掠船交易的时候,他意外的发现了这个女孩。
那些海盗似乎也知道一件货物可以卖到的价钱一定不少,正因为这样女孩才得以幸免遭到可怕的蹂躏,因为那样会让货物贬值。
杰姆斯当即就慷慨地掏了一大笔钱买下了这个女孩,然后把她安置在自己的船上,给她吃最好的食物,喝就是杰姆斯自己都舍不得喝的纯淡水,而且严令任何人不许侵犯她。
他说话算数,为此他甚至惩罚过自己的水手。
这让水手们很好奇,纷纷猜测杰姆斯究竟要把这个女孩怎么办,甚至有人猜想他会不会鬼迷心窍的想要娶她。
“你不懂,要知道我们迄今为止已经找到了很多的珍宝,你不觉得黄金和宝石虽然珍贵但是却已经太多了吗?”杰姆斯看着老水手说。
“是吗,我可没这么觉得,”老水手抬脚跺了跺船板发出咚咚的声响“这下面装的东西虽然不多,可只要运到陆地上就足够我们挥霍很久,如果我知道你的目的不止这些,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所以你不懂,”杰姆斯得意的说“我们能带上岸的这些财富虽然很多可没有什么新意,要知道对有些人来说这些财宝虽然能起很大的作用,可他们追求的已经不只是简单的黄金和宝石。”
杰姆斯说着向前走一步,用似乎怕女孩听到,但实际上她绝大部分都完全听不懂的低声问:“告诉我,如果你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会不会对她有兴趣?”
“你在说什么呀?”老水手有些生气似的说,他看向女孩目光中丝毫不掩饰那种炙热,那种热情和他的年龄很是不符,这让女孩吓得又不禁往杰姆斯身边靠了靠“如果你愿意把她给我,我可以不要这次出海该得那一份。”
“嗯,”杰姆斯对老水手的反应很满意,他抬起手在老水手面前晃了晃隔开了他那火热的视线,然后好吩咐着“去告诉弟兄们都小心点,我们就要靠岸了,这一次和以往可是不同。”
“你已经决定了吗?”老水手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要知道要知道葡萄牙人可不是好对付的。”
“我又没想把他们怎么样,”杰姆斯用有点夸张的委屈口吻说“之前我们可是还一起合作打败了卡斯蒂利亚的舰队。”
“现在那个舰队归你了,”老水手趁机奉承了一句“不过你觉得这样就可以和葡萄牙人在海上掰手腕了?”
杰姆斯摇摇头:“当然不是,而且公爵也不允许这样做,只是亚速尔的那些岛不能完全由葡萄牙人占领,如果公爵没有说错,那么那片群岛对我们来说就太重要了。”
“公爵,”老水手撇撇嘴,他没见过那位总是被杰姆斯挂在嘴边儿的罗马忒西亚公爵,按照杰姆斯的说法那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不过对他们这种在海上混日子的人来说,贵族,还是个公爵离他们可就太过遥远了“你已经打算和那个公爵干了?”
“我们不能永远靠冒险混日子,更不能永远当海盗,”杰姆斯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发出声叹息“看看克里斯托夫就知道了,伊莎贝拉给他的许诺换来的是监狱,他以为用一次次的冒险就能获取财富和地位可最终一无所获,如果不是我,他如今还在监狱里待着呢。”
“那么跟着那位公爵干又有什么好处?”
听到老水手的疑问,杰姆斯露出得意笑容:“公爵可以让我们成为真正的海军而不是海盗,当然我们依旧可以兼职副业,不过那和纯粹的海盗是完全不一样的,你们可以用合法的薪水和战利品在岸上挥霍而不用担心被抓,而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封号和地位。”
老水手撇了撇嘴又点点头:“这就是你费尽力气为那位公爵搜刮财富的原因?你想用那些钱打动他?”
杰姆斯不置可否的看了眼老水手,他知道自己手下当中有些人对他的选择不以为然,就如同酒糟鼻,他觉得当一个海军太受约束了,所以他选择离开继续干他那永远上不了台面的勾当,至于其他人也未必完全认可他的想法。
不过这不要紧,杰姆斯早已经想好,他已经注意这次回去之后就向亚历山大正式提出愿意归附在他手下的要求,在以往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合作,而现在杰姆斯决定主动向亚历山大表示效忠。
他会做出这个决定,多少是受了他的哥哥克里斯托夫·哥伦布遭遇的刺激,伊莎贝拉对哥伦布的许诺换来的是牢狱之灾,这让杰姆斯清楚的意识到,如果不能真正进入贵族圈子,那么他们这些人就永远是随时可以被割掉的韭菜。
杰姆斯不想经历哥哥那种遭遇,而且如果有一个可以让他出人头地的机会,他甚至可以愿意用手中所有的财富交换。
毕竟财富可以通过继续冒险获得,而成为贵族的机会却是稍纵即逝。
杰姆斯相信以亚历山大对新殖民地的关心,他肯定会继续投下巨资组建更加庞大的冒险团队,到了那时会有大批的航海专业人士闻讯而来投其麾下,如果他不尽早确立自己在亚历山大身边的地位,就可能会被别人挤出圈子。
克里斯托夫已经落伍了,他到现在依旧顽固不化的认为单纯的航海就可以为他们换取财富和地位,杰姆斯对他这种迂腐的想法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随着新殖民地的开拓,和如亚历山大所语言的那样新世界的发现,一个前所未有的海上争霸的时代即将到来。
在这么个甚至可能会改变世界面貌的巨变前,一个单纯的航海家或是海盗,根本就无法适应如此巨大的变化。
唯一的出路就只有成为那些拥有着强大海军的海上强国队伍中的一员。
杰姆斯不在乎他的那些财富,只要亚历山大能够给他这个机会,他甚至可以无偿地把它们完全捐献出来为亚历山大建造海军作出贡献,因为对他来说哥伦布家族是否能够兴旺就在于他能不能抓住眼前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杰姆斯又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她那因为没有依靠而显得如受惊小兔般的神态和她那充满异域风情的外貌让杰姆斯越看越满意。
“再给她找些吃的,肉和酒不要吝啬,”杰姆斯对老水手吩咐着“还有再叮嘱那些小子们,谁要是敢对她动手动脚我就砍掉他们的爪子。”
“好吧,反正是花你的钱,”老水手无奈的答应着,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句“可是你究竟要把她怎么样,难道买回来就是为了把她养得胖胖的?”
“当然不是,”杰姆斯又放低了声调对老水手说“她可是件无价宝,还记得我刚才对你说有些人对财富已经没有兴趣了吗?”
“记得,那又怎么样?”
“所以当你想要打动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就必须送给他一件他能真正感兴趣的礼物,”杰姆斯说着瞥了眼旁边的女孩“她就是那件能让人感兴趣的礼物,相信我,如果运气好她能让我们大家出人头地。”
老水手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看了眼女孩,然后摸着胡子满意的点点头说:“不错不错,如果我是那个人,看在这样一份礼物上也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老水手的话让杰姆斯露出了笑容,回头看看远处的海面,那里依旧看不到陆地的影子,不过他好像已经看到了卡斯蒂利亚宫廷的大门向他敞开,而打开这扇大门的钥匙就是身边这个来自新殖民地的印第安女孩。
1502年的9月7日是个让很多葡萄牙人人终身难忘的日子,即便再过多少年,他们也会对自己的子孙们不停的重复这一天所看到的壮举。
由达·伽马指挥以三桅卡拉维尔帆船“大风暴号”为旗舰的探险队从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的特茹河港口出发,向着大西洋深处航行而去。
按照计划这支有7条远洋海船组成的探险队将首先到达亚速尔群岛,在经过补给休整之后,他们将会一直向西,去探索那片迄今为止还从未有人到达过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他们将面临着什么,这让人十分担心却又异常兴奋。
等船队出港的时候,无数的人站在岸边看着那令人热血沸腾的一幕。
巨大的帆船,高耸的桅杆,还有那具有压迫性的犀利火炮,让葡萄牙人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一个海上帝国的崛起。
而就在几天之后,同样是在特茹河港附近,却是在去港口稍远的孤独角的尽头,一座巨大的大理石雕像正树立起来。
那是一座恩里克王子的半身像,和以往大多数的雕像不同,这座恩里克王子的半身像腰部以下的位置被塑造成了一条正乘风破浪驶向远方的航船。
船头上围拢的几个小天使预示着上帝也在启示着这位葡萄牙海洋霸业的开启者去探寻远方的秘密,而王子手中拿着的一幅海图,则体现出这位葡萄牙王子那巨大的野心。
当初在确定这座雕像地址之后,曼努埃尔亲自参加了它的奠基仪式,而现在他和他的新王后一起再次来到了孤独角。
工地上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不过曼努埃尔并不在意。
他太兴奋了,因为就在几天前达·迦马的探险船队已经离开里斯本。
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大西洋东部那片神秘的海域。
种种迹象证明,在那里很可能有一片大得超乎所有人想象的神秘世界在等着被发现,占领,掠夺和开拓。
曼努埃尔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着,当他在妻子身上驰骋的时候就想象着达·迦马扬帆破浪的壮举,这就让他更加兴奋无比。
曼努埃尔希望尽快再有个儿子,这样他才可以有个继承人,否则按照葡萄牙与卡斯蒂利亚多年来相互联姻的传统,他担心也许有一天他的王位有可能会落到卡斯蒂利亚人的手中。
胡安娜神色冷漠的看着远处热闹的工地,她可以察觉到那些葡萄牙大臣们对她的微妙态度,不过她喜欢那些人对她那种既忌惮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葡萄牙人对她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胡安娜琢磨了一下,想起应该是从塞维利亚之战的胜负传来之后。
从那个时候开始,葡萄牙人对曼努埃尔这位第三任王后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方面他们对她比以往更加恭敬,另一方面他们显然又开始担心她和历任卡斯蒂里亚出身的王后一样,试图对葡萄牙发生影响。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来自亚历山大,胡安娜想起了那个神奇的年轻人。
是他突然出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不但把她从被永远囚禁的绝望都拯救了出来,甚至帮助她成为了葡萄牙王后。
想到那个以她同父异母的兄弟身份出现的年轻人,胡安娜忽然觉得身上有些说不出的燥热,她感觉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流淌。
在这一刻,以往与曼努埃尔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尝试过的异样感觉,突然就袭击了她。
胡安娜立刻有些不安的向四周看了看,好在人们都已经被正在矗立起来的安里克王子雕像的壮观场面吸引,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胡安娜微微松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对亚历山大产生了那种异乎寻常的感觉,或许正是他的神秘与非凡的表现令她着迷。
曼努埃尔兴奋的走了过来,他手上脏兮兮的,昂贵的丝袍一角也破了个洞,那是他刚才帮着拽动雕像绳索的结果。
“这真是一座雄伟的雕像不是吗?!”
曼努埃尔隔着老远就对胡安娜大声说,他脸色通红,因为激动声音也显得有些急促,不过那种因为喜悦而异常兴奋的样子却是让胡安娜有些意外。
因为能够成为戴上王冠纯粹是因为走运,所以一直以来曼努埃尔一直想表现的像个真正受过君王教育的合格国王。
所以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就如同那些传说中的明君一样喜怒不形于色,时日久了倒是的确让他变得阴沉了许多。
所以像现在这样过于兴奋,就让人觉得很突兀。
不过曼努埃尔现在完全不在意这个,他太兴奋了,通往东方的新航线让葡萄牙成为了迄今为止可以垄断获得东方财富机会的国家,而现在探索新殖民地又可能会带来惊人的成果。
这让曼努埃尔觉得自己的确是上帝选中的幸运儿,甚至与伊莎贝拉比起来,他更符合一个新圣地君主的身份。
“在我看来,也许您更希望那座雕像是您本人。”
胡安娜对曼努埃尔淡淡的说,或许是因为多年在修道院里逐渐形成的习惯,即便做了王后她依旧对谁都是冷冰冰的。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有人给我建一座凯旋门,”曼努埃尔并不在意妻子的态度,对他来说与胡安娜结婚和与玛利亚姐妹结婚没什么区别“那必须是一座比罗马人留下的凯旋门更加辉煌的伟大建筑,只有那样才能彰显出这个时刻的伟大,我希望那时我们两个的形象可以雕塑在最醒目的门柱上。”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
胡安娜微微躬身,跟在她身边的女官和随从们立刻紧跟着弯腰唱喏。
曼努埃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转过身看着恩里克王子巍峨高大的雕像,看着远处港湾里如织般穿梭的船只,曼努埃尔对那些纷纷向他鞠躬行礼的大臣和民众招手示意。
这一刻他毫不怀疑的相信,自己的这个愿望是一定可以实现的。
或许是这意气风发的机会太少了,曼努埃尔这种异乎寻常的兴奋一直维持到回到王宫。
而后他就被早已经等待着的,有驻巴里亚里多德的大使派出的使者带来的消息深深的震撼了。
“卡斯蒂利亚和西西里组成了联军,那个贡布雷向阿拉贡宣战了?!”
曼努埃尔几乎是瞠目结舌的看着手里的情报,他先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一眼那个使者,然后曼努埃尔忽然发出了透着神经质般的笑声。
正如曼努埃尔一样,所有的欧洲宫廷全都被伊比利亚发生的变故震动了。
谁都没有想到亚历山大会完全不符合常理的在他登基前夕发动战争。
而对于斐迪南来说,这是一场虽然已经注定却绝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降临的战争。
他在国内还没有做好充分准备,他的军队还在那些贵族的手中,他的补给还不知道从谁那里获得,甚至在萨拉戈萨的宫廷中对于是否要以卡斯蒂利亚和西西里兵戎相见还分歧很大,这个时候他却突然要面对来自两个国家联军的进攻,这让斐迪南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而在国外,他最大的同盟马克西米安似乎也已经陷入了他自己的麻烦之中,一封封送往维也纳的信件换得的只是各种借口无休止的拖延。
就是在这时,斐迪南听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在听说亚历山大六世失踪之后就被箬莎派往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交界处的西西里人,与已经奉贡萨洛命令同时向边境集结的卡斯蒂利亚军队一起,在9月最后的一天越过两国之间作为分界的蒙卡约山,进入阿拉贡境内。
战争就是在这种看似战云密布,可实际上人们认为往往会扯皮上很久的时候突然爆发了。
完全没有准备的阿拉贡人在蒙卡约山东坡的堡垒几乎是在完全没来得及抵抗的情况下就被两国联军攻陷。
而后,联军沿蒙卡约山与杜罗河之间形成的河谷向东推进,他们的目标,俨然就是埃布罗河位于萨拉戈萨平原上游。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斐迪南立刻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
联军没有在攻破蒙卡约山堡垒之后乘胜向萨拉戈萨逼近,这固然是因为担心孤军深入可能会对自己不利,但是更有可能他们的目标就是阿拉贡境内埃布罗河上游的水源!
一直以来困扰着萨拉戈萨和其附近地区的水源问题始终是历代阿拉贡宫廷的巨大困难,而随着最近几年气候变化造成的种种影响,这个隐患已经变成了迫在眉睫的危机。
现在如果让林军控制了埃布罗河上游的水源,那么等待萨拉戈萨的就将是无可避免的灾难。
所以当听到联军的动向之后,斐迪南阻止了他那些还在争吵不休的将军们。
他用平静的语气开口下令:“准备开战。”
听到国王的命令,他的将军们纷纷脸色大变。
他们知道,这场战争,危险了!
第二百零五章 10月风潮
一直以来萨拉戈萨被称为四河汇聚之地,这听上去似乎是个土地肥沃草木茂盛,水源充沛的好地方。
但实际上从建立这座城市那时候起,萨拉戈萨就一直被日益严重的荒漠化所困扰,同时更为获得更多的水源绞尽脑汁。
以至就是在摩尔人统治时期,当时的统治者们也因为水资源的匮乏而不得不每年向上游的卡斯蒂利亚缴纳大笔的水税。
萨拉戈萨是个很奇特的地方,这里河流纵横,但是却又偏偏有着极其严重的水土不均的现象,一边是每年因为会带走大批泥沙导致河道频频改向而造成的埃布罗河的泛滥,一边却又是土地干涸,因为地下储水环境被破坏殆尽以至年年都会出现大面积干旱的糟糕局面。
除了萨拉戈萨城,这种令人担忧的局面也出现在整个萨拉戈萨平原地区,更糟的是从多年来留下的各种残存的水文记录上可以看出,这种现象正变得越演越烈。
斐迪南不能容忍联军可能会控制埃布罗河上游水库,这意味着将会威胁到整个萨拉格萨地区。
如果的敌人再更加疯狂些,或许那种兄妹就有可能彻底破坏上游水库,那样萨拉戈萨可能真的要面临可怕的命运了。
而让斐迪南更加担忧的是,萨拉戈萨上游水库正位于两国边境一个颇为模糊的地方,在如今这种边界划分并不明显的时代,往往纠纷就是出现在这种谁也说不清一些地方归属的理由上。
斐迪南十分担心这可能是那对兄妹的一个阴谋,即便与阿拉贡的战争没有完全爆发,他们也可以借着这次进军把那片地区据为己有,那样他们就控制了埃布罗河上游唯一由阿拉贡人掌握的水库。
而一旦战争规模扩大,那个水库就是悬在萨拉戈萨头上的一柄随时可以斩落的利剑。
战争中最让参与者难受的一种情况,就是主动已经被敌人掌握,不得不按照敌人事先计划的那样一步步的随着对手的安排走下去。
这会给人一种被牵着鼻子的无奈感。
现在的斐迪南就是这种感觉。
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应战,即便他还没有做好发动战争的准备,但是不是由他来决定。
甚至他无法选择一个更有利于自己的战场。
除了这个,让斐迪南更加恼火的是指挥这支军队的是贡萨洛。
对这个伊莎贝拉的爱将,在某些方面斐迪南甚至比伊莎贝拉还要熟悉。
伊莎贝拉喜爱贡萨洛的勇猛与忠诚,甚至对他的桀骜不驯也视为是爱将特有的人格魅力。
但是斐迪南却更加清楚在贡萨洛那看似粗鲁无礼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太多的东西。
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或许并不是个合格的宫廷里的阴谋家,但却是个十分聪明的军人。
他很清楚自己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在伊莎贝拉面前他是个大大咧咧的军人,与斐迪南打交道则是个桀骜不驯的**。
现在他为亚历山大效劳,费迪南有种感觉,就是似乎贡萨洛又开始扮演一个全新的角色了。
贡萨洛用兵老辣,这绝不能因为他在塞维利亚的惨败就无视他那卓越的指挥才能,正因为这样斐迪南在下令出击的时候,心里满是苦涩。
没有比被敌人安排的明明白白更痛苦的,那就好像明知道前面是陷阱,可依旧闭着眼睛往前闯一样。
如果对此一无所知或许即便失败也不会太过遗憾,但是明知道敌人已经摆开阵势等待着自己自投罗网,却不得不迎头而上,这让斐迪南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个被蛛网黏住的飞虫,只能徒劳的做着无谓的挣扎。
翻越蒙卡约山的联军数量并不多,这看上去似乎是个机会,如果能在敌人大部队到达之前首先先消灭这支先头部队,那么对处于不利境地的阿拉贡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鼓励。
不过斐迪南和他的将军们对这个选择却十分谨慎。
蒙卡约山位于杜罗河和埃布罗河之间,这座两国边境上最高的山峰是属于比利牛斯山脉东段的支脉。
尽管距离比利牛斯山脉已经很远,但是从整座山脉向南延伸的支脉依旧形成了一片断断续续的高耸山地。
而连接两国之间道路的,则是这些破碎的山地中间的一条条山谷和早先干涸的河道形成的通道。
这样的谷道在整个蒙卡约山附近随处可见,这就给试图阻止联军进攻的阿拉贡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他们不知道联军主力会从哪个对方穿过蒙卡约的山脉,而已经进入阿拉贡领地的联军先头部队也成了他们的心腹之患。
斐迪南的将军们给他的建议是为了稳妥起见不要轻易分兵,因为这也许正是他的敌人希望他做的。
对这个建议斐迪南是赞成的,他知道自己并不擅于军事,于是干脆把指挥权授予了他的将军们。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务必要保住埃布罗河上游水库,绝不能让卡斯蒂利亚人在那里站稳脚跟。
斐迪南的决心是很大的,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任何妥协可言,虽然在他的将军们看来这么做无疑正中敌人圈套,但是在斐迪南来说,将军们看到的只是战场上的胜负,而他考虑的是阿拉贡未来的生死存亡。
即便这场战争失利,斐迪南也必须确保阿拉贡整个国家将来不会受到威胁,那么埃布罗河上游水库就成了这场战争当中对他来说最至关重要的一环。
阿拉贡的贵族们显然也意识到他们正面临着一场艰难的战争,原本还互相推诿的贵族开始竭尽全力组织他们的军队,同时宫廷里那些拖沓怠慢的廷臣们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到处奔走为即将出征的军队筹集车辆,征收补给,整个阿拉贡宫廷终于动起来了。
“这是一场生死之战,我们的祖辈与摩尔人抗争了几个世纪,所以不论会牺牲多少人和延续几代我们都绝不妥协,”斐迪南在对他的大臣们发出对联军宣战的宣告时是这样说的“现在我把我能够转让的所有权利授予你们,我希望你们用胜利回报我对你们的信任。”
斐迪南的讲演不可谓不充满激情,这让那些原本对战局抱着悲观情绪的将领们多少振奋了起来。
而对于那些并不了解局势的贵族们来说,这依旧是一场如以往那样漫长的战争。
于是他们也做好了与这场战争一起度过往后漫长岁月的打算。
“这不会是一场很久的战争。”
巴里亚里多德的王宫中,箬莎再次穿上了她那件华丽耀眼的盔甲。
女王对西西里人来说已经习以为常的装束,在让卡斯蒂利亚的大臣们耳目一新的同时,也清晰的感觉到了西西里女王的战争决心。
这让他们暗暗感到惊讶,甚至有些人看着那对兄妹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巴里亚里多德的贵族们想象不到这对兄妹怎么会对战争有如此浓厚的兴趣,哥哥如是,妹妹居然也是这样,甚至表现得还更加狂热。
而且箬莎的话也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很多人坚决反对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他们的理由儿很充分,在国王加冕仪式前发动一场对另一个王国的战争,这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因为不是以国王的身份挑战阿拉贡,这可能会给斐迪南以足够的借口占据道义上的优势,所以即便要打一场仗,也应该在加冕仪式之后。
而且有人认为让战争发动的太过仓促,以致即便是很多卡斯蒂利亚人也万万没有想到战争突然就这么降临了。
“大人们,我向你们保证你们看到的将是一种以前从未见到过的战争方式,”箬莎的目光扫过那些卡斯蒂利亚人“我们的军队不会和敌人持续很久,更不会让敌人把战争拖进漫长的冬天,对我们来说占领城市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们要的是斐迪南的妥协。”
箬莎的话让卡斯蒂利亚人觉得意外,他们不知道这位女王哪里来的信心认为战争可以很快就出现结果,更不明白她如何确保斐迪南会接受他们提出的条件。
不过贡萨洛从前线送回的信让他们多少从中看到了一些端倪。
卡斯蒂利亚与西西里联军在两国边境上的行动是迅速的,或者说西西里人成为了进攻的主力。
贡萨洛在信中不止一次的感叹西西里军队那令他惊诧的效率,这也给了他尽早结束这场战争的信心。
“确立一个明确的目标发动一场战争,然后在这场战争把我们拖入无法脱身的泥潭迅速结束它,这是我们的目的,”亚历山大在回信中肯定了贡萨洛做出的判断“我之所以在加冕仪式之前发动战争为的就是提醒我们大家都不要让自己陷得太深。”
而箬莎给贡萨洛的回信则是这样写到:“尊敬的将军,我很高兴你能这么快就明白了我们的意图,对于你卓越的指挥才能我深有信心,你在塞维利亚的失败是不公平的,因为你面对的是一支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军队,现在你是他们的指挥官,我相信以你的才能一定能够让他们发挥更大的作用……”
“……另外将军,经过我的观察我认为有必要提出这样一个建议,西西里与卡斯蒂利亚人的训练有着截然不同的地方,这会导致在战场上出现双方协调不力的局面,因此我建议您尽快组织一支由双方士兵共同承担的混合部队作为双方之间的联系,这样才能更有效的将两支军队结合起来……”
当箬莎把这封回信给亚历山大看时,亚历山大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妹妹的确是个天生的王者。
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是个骄傲的人,他甚至敢于当众斥责教皇,也会毫不顾忌的讽刺一位国王为“某个小国君主”。
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人天生是不为君主们所喜爱的,至于伊莎贝拉对他的宠爱那纯粹是个异数。
箬莎不是伊莎贝拉,也绝不会用那种完全宠惯的方式试图得到贡萨洛的效忠和认可。
她是西西里女王,还是一位军队统帅,更重要的是贡萨洛曾经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不需要以一位女王的身份屈尊降贵去获得一个将军的好感,而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大方的把自己军队的秘密展示在他的面前。
她在表示出对这位杰出将领的敬意同时,也要让贡萨洛知道他是如何失败的。
同时她也要让那个桀骜不驯的人明白,即便他拥有一只同样训练有素的军队,那么她也可以毫无悬念的击败他!
对贡萨洛·德·科尔多瓦这样的人,一味笼络显然是不会得到他的认可的。
斐迪南曾经这样做过但是却自取其辱。
而现在箬莎则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在向他表示出善意的同时,也展现出了强硬的态度和之所以能在战场上击败他的卓越军事才能。
“你真可爱,我的妹妹。”
看着那信,亚历山大不由低下头在箬莎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然后他就听到了站在门口的女侍官发出的一声重重的咳嗽。
亚历山大无奈地向箬莎耸耸肩,自从女侍官入宫之后他就再也不能那么轻而易举的把西西里女王带到他们幽会的那所房子去了。
这让亚历山大不由考虑是否该建议箬莎换个贴身女官,不过想想这显然更不合适。
毕竟现在女侍官已经算是他们的“同谋”,能够找这样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并不容易。
箬莎站起来向亚历山大调皮的眨眨眼睛,她知道女官一直试图保卫她的“名节”,而且为此曾经不止一次的提醒她,与哥哥的这种关系是多么危险的游戏。
而随着两人身份地位的变化,箬莎也清楚的知道要维持这个秘密会变得越来越难。
只要想想将来有一天如果她真的怀孕,却又根本无法解释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那么有心人只要稍稍注意,就可以推测出接近真相的可能。
毕竟做为君主,他们不可能时刻在一起,那么如果在她与亚历山大某次相聚会面不久之后她突然宣布怀孕,那么就是很愚钝的人也未必不会想到某种可能。
是不是应该考虑找个丈夫了呢?
箬莎想了想,随后还是决定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亚历山大有着很强的独占欲,箬莎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一点。
这让她既高兴又有些烦恼。
随着箬莎地位的稳固,即便是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西西里贵族,也已经开始考虑王国统嗣传承这个严肃的问题。
所以尽快有一个继承人成为了摆在箬莎面前的要务。
这其中那些早早选择向她效忠的西西里人最为着急。
箬莎如果是一位平常的女王,或许还不至于让人们这么忐忑不安,但是她经常亲临战场的举动,让人们不得不为可能会出现的意外暗自忧心。
如果女王发生意外,而她又没有一个自己的继承人,西西里王国将要由谁继承?
这个问题不止一次的曾经被人私下议论,得出的结论也很是让很多西西里人暗暗担忧。
作为女王同母异父的哥哥,即将加冕的国王亚历山大显然是第一人选,但是作为西西里曾经的国王,斐迪南显然更有资格宣布收回本属于他的权利。
而对如今的西西里人来说,这两个选择都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于是,从进入巴里亚里多德之后不久,一些跟随箬莎的西西里贵族将领,就开始为箬莎物色他们认为合适的丈夫人选。
尽管加冕仪式的时间仓促,以至很多欧洲宫廷无法派人前来观礼,但伊比利亚的贵族还是纷纷齐聚巴里亚利多德。
其中一些曾经的王室后裔俨然成了炙手可热的候选人。
女侍官成了西西里贵族们争相拉拢的目标,他们希望她在女王面前为自己支持的人选争取更多机会。
西西里人的举动自然没有瞒过亚历山大的眼睛,终于在一次两人难得的单独相处时,亚历山大主动提起了这个俩人之前都刻意回避的话题。
“或许我应该找个不会让你担心的男人,一个宦官?”
箬莎有些调皮的问,这时候的西西里女王只是个因为情人的嫉妒而沾沾自喜的女孩。
“那我一定要亲自确定他的确是个宦官。”亚历山大故意恶狠狠的说,然后他微微皱起眉自语着“不过这的确是个该让我们都在意的事情了,我现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有一个我们的孩子。”
“所以这也是你急于发动对阿拉贡战争的原因?”箬莎忽然认真的问。
听到箬莎的询问,亚历山大不禁宠溺的亲吻她的额头。
“我的妹妹,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如果最终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创造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战胜阿拉贡。
当10月的秋风把巴里亚利多德城中的枫树染上一片殷红的时候,有关前线战争的消息也纷纷传来。
贡萨洛已经到达了前线军营,同时联军如箬莎预想的那样,西西里军队在接到命令后首先向阿拉贡境内发起了进攻,而卡斯蒂利亚人则暂时集结在蒙卡约山隘口,随时准备侵入阿拉贡。
当这些消息传来的时候,巴里亚利多德先是引起一阵轰动,接着人们终于恍然大悟。
在很多人还认为或许联军还只是刚刚开拔向边界行军的时候,西西里人却已经越过了蒙卡约山。
而卡斯蒂利亚人则大兵压境直指阿拉贡。
另外原本应该正坐镇马德里的贡萨洛,却能那么快的赶到前线接管军队。
这一切都只说明一件事情,在还没有进入巴里亚里多德之前,亚历山大已经下定了向阿拉贡开战的决心!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联军可以如此迅速的完成对阿拉贡的进攻部署。
这时,在惊讶于亚历山大那惊人野心的同时,有人想起了箬莎之前说的那句话——“这不会是一场很久的战争。”
10月初,乌利乌带着亚历山大六世的一封信来到了巴里亚里多德。
他的到来引起了个小小的轰动,对这位摄政王的御前官人们已经早有耳闻,当见到第一次公开出现在亚历山大身边的摩尔人时,很多人已经开始暗暗琢磨以后该如何和他打交道。
亚历山大六世的信中并没有再提到杰弗里或是波吉亚家的其他人,而是对亚历山大向他推荐的那个叫尼古拉·哥白尼的波兰人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当听说这个人如今就在蒙蒂纳之后,教皇在信中要求亚历山大务必要把这个哥白尼送到马德里来。
“这是一个可能会让我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人,我很高兴你发现了他,或许有朝一日这个人可以成为我们手中最有力的武器,不过现在最好把他置于你我的保护之下。”
教皇在信中毫不吝于笔墨的表示了对那个叫哥白尼的波兰人的重视,这让亚历山大很是欣慰,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个老丈人在私生活上糜烂不堪,但却的确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眼光。
如果说手中的军队是为他在世俗世界开疆拓土的利器,那么博罗尼亚大学就是亚历山大在精神世界中攻城略地的一柄利剑,而尼古拉·哥白尼无疑就是这柄利剑锋利剑刃的一部分。
至于这柄利剑那致命的剑锋,则是他为亚历山大六世早已准备好的那洋洋洒洒的论纲宣言。
“现在我并不在意我的敌人是否执意要剥夺我头上的三重冠,因为我已经决定在马德里建立更加遵循上帝意志的信仰,这一切是因为你的支持,我的孩子,现在我唯一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够让我回到瓦伦西亚的玫瑰花园。”
看到这个结尾亚历山大轻声一笑,他把信收好,然后从房间里出来走到外面的房间门口。
看到他,正围在桌前沙盘周围高声议论的军官们不由安静下来。
正认真看着沙盘的箬莎抬起了头,随即向亚历山大露出微笑。
“你来的正好,”箬莎手中的指挥杖在沙盘上轻轻一点“我们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了。”
第二百零六章 熊孩子
刚下过雨的路面上坑坑洼洼到处泥泞,时不时经过的马匹车辆溅起的污水泼在路人身上,引来阵阵叫骂。
一辆马车的车轮在水坑里颠簸了一下带着大片的污泥向前滚滚而去,站在车边的一个小贩擦着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向着马车的背影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车里的人当然不知道有个平民对他这么无理,坐在遮挡着厚实窗帘的车厢里,杰弗里正在把玩手指上的一枚红宝石戒指。
这枚戒指看似普通,不过对杰弗里来说却是意义重大。
这是斐迪南派人给他送来的信物,这枚红宝石戒指证明着斐迪南对他的许诺。
杰弗里刚从一位很有声望的枢机主教那里离开,那位主教是老罗维雷的重要支持者,而他拜访那位主教的目的是为了揭发他的父亲与他的姐姐卢克雷齐娅之间不容于世的畸形关系。
他向那位枢机主教证明,卢克雷齐娅的儿子小乔安妮并非是罗马忒西亚公爵的孩子,而是他父亲造的孽,而他的姐姐早在认识罗马忒西亚公爵之前就也有着那种不伦关系。
按照杰弗里的说法,也正是因为这个亚历山大六世才会极力促成卢克雷齐娅与贡布雷之间的那段缘分,因为这样他就可以掩饰他犯下的可怕罪行。
那位枢机主教显然被杰弗里的这些话吓呆了,他用怀疑的语气问着杰弗里是否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要获得清楚的明白他,这是在指责一位教皇和他的亲生父亲与亲姐姐。
而杰弗里的回答则是“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真正基督徒的良心和贵族的尊严”。
杰弗里忘不了那位枢机主教当时看他的那种难以置信的眼神,不过还有掩盖不住的狂喜。
杰弗里并没有见过卢克雷齐娅的儿子,不过只要想想那个孩子叫乔瓦尼,就足以引起他的愤怒。
即便已经过去了很久,他也忘不了妻子夏桑与乔瓦尼之间暧昧的关系,为此当乔瓦尼遇害之后,他甚至不惜冒着被误会为凶手的风险,用刻薄的语调对夏桑说:“我对他的死一旦不难过,唯一遗憾的是动手晚了。”
他的这话后来被亚历山大六世所知,在被严厉苛责之后,亚历山大六世用不无讽刺的语气对他说:“如果乔瓦尼真的是你杀害的,尽管我很愤怒,可至少能证明你有些胆量能当个阴谋家,可实际上你连当个凶手的勇气都没有。”
杰弗里永远不会忘记当时亚历山大六世看着他的那种眼神,那不只是因为对他出身的怀疑而产生的嫌弃,而是完完全全的轻蔑。
从那个时候起杰弗里就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要彻底毁了波吉亚家的每一个人,哪怕他自己也是因为这个姓氏才拥有如此的地位。
所以当他得知老罗维雷试图废黜亚历山大六世时,杰弗里立刻毫不犹豫的主动找上了亚历山大六世的宿敌。
而且当斐迪南的人刚刚向她露出试探的意思是,他就毫不保留的显露出愿意和斐迪南合作的意愿。
而他唯一的条件,就是有朝一日把乔瓦尼的老婆孩子赶走,自己成为甘迪诺公爵。
杰弗里用一块丝绒轻轻擦着戒指上的红宝石,他相信刚刚向枢机主教透露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老罗维雷那里。
杰弗里在这里耍了个滑头,他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老罗维雷而是只告诉了那位枢机主教,这其实是他打着待价而沽的念头。
毕竟由别人转述未必那么可靠,相信老罗维雷一定想要从他这里亲耳听到事情的前前后后,那么他就一定得提前准备好用来交换的筹码。
杰弗里觉得或许可以尝试让老罗维雷支持他的妻子夏桑对那不勒斯王位的宣称。
那不勒斯与西西里的统一让西西里变成了一个强大的国家,而如今西西里女王却还没有继承人。
随着那不勒斯王室成员的相继去世,夏桑突然间成了那不勒斯王室中最接近王位的一个。
这是以往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杰弗里不由得动心了。
如果西西里女王无后而终,那么夏桑作为那不勒斯一系继承那不勒斯甚至整个西西里王位也未必没有可能。
尽管这个念头说起来似乎如同白日做梦,可是万一实现了呢?
而且即便没有成功也毫无害处,甚至或许还可以用这个和斐迪南讨价还价。
一想到这些杰弗里就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当个阴谋家的本事的。
他这个时候急切的想要看到亚历山大六世听说安歇关于他的流言之后会气成什么样子,终于卢克雷齐娅,他根本就不关心她会怎么想。
马车摇摇晃晃的在街上走着,拜罗马城几个世纪前建立起的那一整套复杂的城市排水系统所赐,虽然台伯河在入秋之后有过几次大的汛情,城市大多数地方倒是还没有遭遇水患的威胁。
至于著名的七丘,那些地方是不用担心会被淹的。
马车沿着台伯河向西莲山的方向驶去,汹涌的河水时不时的拍上岸来溅起大片的浪花。
杰弗里看着滚动的浑浊河水不要想起了乔瓦尼。
乔瓦尼的死成了一个谜,过去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找到谋杀他的凶手。
杰弗里有时候也会猜想乔瓦尼人生的最后那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而他当时又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显然无法想象到当时的情景,他只记得当看到乔瓦尼的尸体时他几乎兴奋的笑出声来。
或许接下来他又要哈哈大笑了,不过一想到最近夏桑似乎和那个马希莫过从甚密,他原本的好心情就一下子又变坏了。
总有一天也要把那个马希莫干掉,杰弗里为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他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自己都可以让一位教皇冠冕落地,对付一个枢机主教应该更是简单得多了。
马车摇晃了两下,拐上了通往西莲山的道路。
身后台泊河涌动的声响越来越小了,杰弗里在马车里时不时的挥动一下拳头,他猜想这个时候夏桑一定和那个马希莫在什么地方鬼混,这让他就对那个人更加憎恨。
马车突然又是剧烈摇晃了两下,坐在车里的杰弗里一下子被晃得东倒西歪,他的头重重撞在了木板上,疼的他不禁发出一声痛叫。
“你在干什么蠢货!”
杰弗里用拳头在车板上狠狠的砸了两下骂着车夫,就在他想着回去之后就把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赶走时,他突然听到了一声短促的惨叫。
就在杰弗里刚刚一愣还没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时,突然伴着一阵刺耳的声响,马车摇晃着向着坡下猛的滑去!
杰弗里惊慌的大叫起来,他用力抓住一块突出的木板奋力想把身子从车窗探出去,但是马车却顺着斜坡越滑越快。
随着车身发出的吱呀吱呀的痛苦声响,杰弗里觉得车身似乎随时都可能崩坏破裂。
终于在一声沉闷的响声中,承受不住剧烈颠簸的车轮碎为数块,倾覆的车厢立刻如同一个硕大的木桶般沿着湿滑的道路向坡下滚去。
杰弗里惊恐的叫喊着,在不住的翻滚中,他看到坡下的台伯河越来越近,伴随着一声惊恐绝望的叫喊,已经几乎完全破碎的车厢猛的撞击河岸边的一块石头,先是向上弹起,接着轰然落入河中。
车厢在河水中不住翻滚,隐约还可以看到有一只手从已经破碎的车门缝隙中探出,但是很快车厢倾覆,浑浊汹涌的河水包裹着如同一大堆碎片般的车厢残骸,向着下游滚滚而去。
有人看到了这场可怕的悲剧,他们聚集在河岸边指指点点,不过却没有人愿意去帮助那个车里可怜的遇难者。
“一个倒霉的贵族,”有个人说了一句,还拿几块石头顺手扔进河里,好像那样就可以让那辆马车沉得更快“看来上帝真的显灵了。”
“我们是不是该把这件事报告城防军,那样也许我们还能拿到笔赏金。”
另一个人这么建议着,这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于是有好几个人赶紧转身向着最近的城防军驻所跑去,
在这些人群当中,有一个看上去毫不显眼儿的中年男人也站在看热闹的人当中看着那辆逐渐消失在河中的马车,直到完全看不到了踪影,男人才顺手收拾了一下身上略显破烂的旅行袍子,把一个一看就是出门做生意用的背篮挎在背后挤出人群,向着远处走去。
半山别墅中,老罗维雷独自站在靠近后山斜坡的花园围墙边看着山下的罗马城。
他隐约记得亚历山大似乎很喜欢这里的风景,所以每次到这里来拜访的时候都喜欢多在这个花园里流连一阵。
老罗维雷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地方,虽然可以居高临下的俯瞰整个城市,但是他觉得这里太偏僻,离梵蒂冈就更远。
如今半山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了,康斯坦丁还在费拉拉,他现在正满心热忱的等着伦巴第协议的实施,然后他就可以走马上任去当他的米兰公爵了。
而巴伦娣却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回来,或者说在她还没有正式嫁给亚历山大之前,她就已经把蒙蒂纳当成了她的家,而不是这里,更不是热那亚。
老罗维雷感觉到了孤独,他觉得他的儿女们就和其他他认识的那些家族的年轻人一样没有良心,一旦长大就各奔东西,完全不把父母放在心上了。
这么想着老罗维雷就摇摇头,他发现自己突然有些多愁善感,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老了。
一个仆人快步走来,先是向他报告枢机主教大人的拜访,接着报告说有位城防军的军官要求得到他的召见。虽然
老罗维雷多少有些意外,他知道自从亚历山大六世的秘书诺梅洛成为罗马护民官之后,这个人牢牢的把城防军掌握在了自己手中,所以会有一位城防军的军官要来见他这多少有些突兀。
这让老罗维雷不禁小心起来,他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不过枢机主教的来访倒是让他多少放下了心。
诺梅洛至少还不会蠢到同时要和两位枢机主教过不去,而且认真说起来这位罗马护民官同样也是亚历山大的人,那么他应该不会干出什么太过火的事情。
老罗维雷决定先见那位城防军军官,不过他没有想到对方给他带来的是个让他不由微微一愣的消息。
“杰弗里·波吉亚?”
“是的大人,这是件很遗憾的事,”军官恭敬的回答“护民官大人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命令我立刻把这个消息向您报告,大人请问您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吗?”
“请告诉诺梅洛大人……哦不了,就这样吧。”
话到嘴边的老罗维雷停了下来,他摆摆手示意军官可以离开,然后他抚摸着颌下已经一片灰白的浓密胡须陷入了沉思之中。
直到仆人向他报告枢机主教已经来了,老罗维雷才从尘之中醒来,他看着兴奋的似乎发现了什么宝藏的枢机主教露出了疑问的眼神。
“大人,有一个好消息要向您报告,杰弗里·波吉亚不久前刚来拜访过我,他说了些您一定很感兴趣的事。”
老罗维雷脸上闪过了一丝短暂的恍惚,随意就神色平静的示意主教说出他的来意。
主教立刻兴奋的向他报告杰弗里的那些指控,而且时不时的还会说一下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这会让他彻底名誉扫地,不,是直接堕入地狱,”主教毫不掩饰对亚历山大六世的恶感“这些年我们被一个恶徒牢牢抓在了手里,梵蒂冈的名声因为他已经坏到了极点,现在我们终于有机会摆脱这个不名誉的人了。”
老罗维雷安静的听着,同时心里迅速的琢磨着刚刚听到的关于杰弗里遭遇以外的消息和主教说的这件事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关于杰弗里是否就是因为他的这次愚蠢举动送掉性命,老罗维雷是完全不怀疑的。
他唯一意外的是“那些人”下手会这么快。
想想向自己报告这件事情的是诺梅洛手下的军官,再回味一下诺梅洛与亚历山大的关系,老罗维雷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什么。
这无疑是个毫不掩饰的警告!
虽然在杰弗里这件事上老罗维雷选择与亚历山大六世合作,以换取两个亚历山大对康斯坦丁成为米兰公爵的支持,但这并不意味着如果可以给亚历山大六世以致命一击,他就会甘愿放弃这个好机会。
正因为这样,“那些人”才会在决定干掉杰弗里之后立刻把这件事向他透露,这显然是在警告他不要在关于亚历山大六世父女这件事上打什么主意。
至于“那些人”都是谁,老罗维雷心里是多少有数的。
枢机马希莫,护民官诺梅洛,或许还有同样身为枢机的乔凡尼·德·美蒂奇。
老罗维雷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美蒂奇家的人对亚历山大吞并佛罗伦萨显得不以为然,而且在很多时候他们还会表现出对压力山大的支持,这让他怀疑或许亚历山大和美蒂奇家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
主教还在兴奋的提出种种建议,直到终于发现老罗维雷似乎并不是很高的兴致。
“我的朋友,我对你为我做的一切十分感激,不过这次我们可能无能为力了,”老罗维雷稍显讥讽的发出个“哼”声“有些人他们太着急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少了个麻烦。”
“你在说什么大人?”主教不解的问。
“是这样的,就在离开你的住所不久之后,杰弗里·波吉亚的马车就因为意外掉进了台伯河。”
看着主教先是不可思议,接着瞬间明白了什么之后变得煞白的脸,老罗维雷声音沉沉的说:“所以我说有些人太着急了,这件事情……”
他摇摇头看了眼似乎因为惊惧还没有清醒的枢机主教,眼中闪过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枢机主教离开后,老罗维雷慢慢走到了花园里,如亚历山大那样透过矮墙看着山下的罗马城,他再次陷入沉思。
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好像想通了什么的老罗维雷走回到屋里开始写信。
“我亲爱的巴伦娣,作为一个父亲不得不关心你如今的处境,如果亚历山大到现在依旧没有向你正式发出前往卡斯蒂利亚的邀请,我觉得你就应该认真考虑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了,好的现在有个很好的机会摆在我们面前,我想这可以帮助你尽快实现你的愿望……”
看着信使离开的背影,老罗维雷心头微微一松。
就在刚听到杰弗里追河的消息时,他同样因为意外和不安有些失态,但现在老罗维雷却觉得这未必不是件好事。
如果说过去的杰弗里是个熊孩子,那么现在他就已经变成了个可能会给所有人带来麻烦的灾星。
所以在最初的意外之后,冷静下来之后的老罗维雷虽然从杰弗里的死中看到了威胁和警告,可也看到了个能让自己的儿子尽快实现米兰公爵梦的好机会。
“罗德里戈,让我再帮你一次,接下来就该是你给我回报的时候了。”
老罗维雷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梵蒂冈轻声自语,他忽然发现,自己有点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大喜欢这个地方了。
第三百零七章 阿拉贡的反击
巴伦娣盯着远处那座被脚手架围着的高大建筑。
上面人影晃动,时不时的可以听到从那边的工地上传来的各种嘈杂声响。
巴伦娣曾经在很近的地方看过那座建筑,那是个里面装了很多复杂机械的庞大迷宫。
这座建筑是达芬奇根据亚历山大在河边建造的那辆水利风车而设计的。
不过它要比风车复杂许多,而且能够被河水驱动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扇叶齿轮也多得吓人。
按照达芬奇的说法,这座巨大的固定式水力塔能够提供足够的力量让巨大的锻造锤行动起来,这甚至可以彻底改变铁匠们的工作方式。
巴伦娣对达芬奇制造的这个大玩具不是很感兴趣,她只知道这东西很费钱,因为那个大胡子老头已经从她手里讨走了至少能够装备半个团的经费了。
不过巴伦娣牢记亚历山大的叮嘱,只要是达芬奇的要求她从未拒绝。
或者说,在她想来这也许只是为亚历山大为的一些爱好兴趣买单。
“至少他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总比对女人感兴趣好得多,”巴伦娣曾经很满足的这样对阿什莉说“他没让我经常遇到哪个领地里的村姑领着他的私生子找上门来,或是和那些妓女纠缠不清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当初和他订婚的时候,我还以为也许要一辈子为他解决这种麻烦。”
听了公爵夫人这话,阿什莉就露出很是羡慕的样子,至于公爵大人那些人尽皆知的风流韵事,她聪明的无视掉了。
一个侍女走进来向巴伦娣报告枢机大人的信使正在外面等着,这让巴伦娣有些意外。
和卢克雷奇娅总是念念不忘她的家人不同,除了公事,巴伦娣和罗维雷家几乎已经断了来往。
所以当初在听说卢克雷奇娅为了求得对凯撒的原谅,在亚历山大面前哭诉哀求时,巴伦娣既恼火卢克雷奇娅的任性愚蠢,也对丈夫的英雄气短很是不满。
而老罗维雷信中的内容,则让巴伦娣意外之余陷入沉思。
即便很讨厌那个比萨的花瓶,可杰弗里的指控实在太恶毒了,其中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还牵扯到了亚历山大的儿子。
巴伦娣异常白皙的手指在信纸上轻轻点着,说起来虽然她的容貌不能和其他的女人相比,但是她那较之别的女人都细腻洁白的肌肤,却是亚历山大最为着迷的。
信中的内容太过让人惊讶,这让巴伦娣在想了很久之后才开始考虑父亲的意图。
很显然老罗维雷把这件事告诉她,是在向她露出所谓“善意”。
自从当初与家族发生裂痕之后,巴伦娣就以一种异常冷静的方式彻底改变了与罗维雷家的关系。
如果是以往,或许她这么做还不会让老罗维雷太过在意,可随着她有可能会成为卡斯蒂利亚王后,老罗维雷也不得不重新重视起这个几乎已经被他放弃的女儿。
把关于卢克雷奇娅的事告诉巴伦娣,就是他想和巴伦娣缓和关系的手段。
老罗维雷相信巴伦娣一定会很好的利用这个消息,至于她究竟会怎么做他并不关心。
亚历山大六世和卢克雷奇娅……
巴伦娣觉得那个杰弗里简直就是个不知所谓的蠢货才会造出那种谣言。
这除了让他彻底被波吉亚家族抛弃,并且顺便得罪了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大概就是老罗维雷甚至都会觉得他死的一点都不冤枉,否则牵扯进这种谣言,即便是未来的教皇也要小心些了。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给了老罗维雷机会,把这件事透露给巴伦娣,这不但让他可以借机修复与女儿的关系,而且还甩掉了个不小的麻烦。
一想到父亲的这个如意算盘,巴伦娣的嘴角就不由轻轻翘了起来。
“卢克雷奇娅,你这个蠢女人,我是不是应该让你用比萨回报我呢。”巴伦娣自语了一句。
她能够想象当听到那恶毒的谣言时卢克雷奇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那一定是惊慌失措而又显得孤独无助,如果亚历山大在旁边,她肯定会扑进他的怀里痛哭失声,那种像个小可怜似的样子也一定会引得亚历山大心疼不已。
“只会勾引男人的蠢女人。”
巴伦娣又低声轻骂了一句,她从银质笔盒里拿出一支羽毛笔用削笔刀轻轻修着想要写信,可她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她再次拿起父亲那封信认真看着,这一次巴伦娣的情绪显得冷静了不少,于是渐渐的,她从父亲的信中看出了些什么。
父亲为什么会把这件事告诉她,巴伦娣开始认真的琢磨起来。
这显然是个趁机打击亚历山大六世的好机会,虽然可能会因此得罪亚历山大,但以巴伦娣对父亲的了解,即便不能完全利用这件事,可至少也要换取一定的好处。
那么老罗维雷把这件事透露给她,就不会只是希望父女之间重归于好了。
巴伦娣认真琢磨着,再又仔细想了想梵蒂冈如今的局势后,她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父亲的意图。
很显然,老罗维雷并不想彻底得罪两个亚历山大,不过也并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所以他才要让自己通过卢克雷齐娅把这件事透露给远在伊比利亚的那两个人。
想通这个的巴伦娣把羽毛笔放回到了银质笔盒里,然后她深深吸了口气拉动了身边的绳铃的拉绳。
随着轻轻敲门声,一个侍从官推开墙上的一扇小门从隔壁走了进来。
“命令下去准备车辆和随行的队伍,还有请马基雅弗利大人来,告诉他我要出一趟远门。”
“殿下请问你要去哪?”
侍从官惊讶的问,在他印象里公爵夫人几乎从没离开过蒙蒂纳,更不要说是罗马忒西亚。
“比萨,我要正式出访比萨。”巴伦娣神态威严的说。
………………
刚刚被洪水冲刷过的平原上留下了满目疮痍,好像是被上古的巨人降临大地一番肆虐后的惨烈情景让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如同被撕裂之后又在地上不住践踏过的画卷。
田野与道路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到处都是被洪水钟毁的农田和被连根拔起不成样子的树木残骸,稀烂泥泞的土地踩上去就会深深陷在里面,让人根本无法正常行走。
贡萨洛紧皱着眉梢望着眼前就破败荒凉的一幕,这个军队要在这样的地方挣扎前行,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艰难,以致一天下来整支队伍走不出多远。
这和他在马德里时得到的命令完全不同,按照当初的激化他应该迅速占领埃布罗河上游的水库,而不是在这里和崎岖难行的道路拼死拼活。
更重要的是有西西里和卡斯蒂利亚组成的前锋部队已经越过了这片洪泛区,而他的主力还没有和前锋取得联系,这就意味着那支部队将孤军深入,面临危险。
贡萨洛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箬莎之前所说的这就是一场完全不同的战争的真正含义,很显然,这和他以往所经历的那些战争真的不同。
这是一只似乎更注重各方协调的军队,从和西西里人接触中,他就可以感觉得到没有任何一支部队可以单独行动,整治西西里军队就如同一架严丝合缝的机器般运行着。
不过这样一来当面临眼前的麻烦时,整只军队也不可避免的同时陷入了困难之中。
至于前锋,贡萨洛得到的最后报告是他们正在洪泛区边沿地区进行骚扰,很显然,他们正准备在那里为正困在洪泛区里的主力建立起一块安全的登陆场,这样一旦度过这片该死的洪泛区,就可以迅速把部队展开。
这是唯一让贡萨洛感到安慰的消息,现在他只是祈祷阿拉贡人不要那么早的出现。
事实上贡萨洛的担心是多余的,阿拉贡军队,或者准确的说是由贵族们组成的阿拉贡联军这时候还正在各地征召集结。
大约3300名由斐迪南组织起来的王军这时候还在慢慢吞吞的为出发做着种种准备,无论是随身携带的个人物品,还是从大到帐篷小到炉架的宿营装备则还由那些大臣们和闻讯而来的商人们讨价还价。
这让斐迪南很恼火但是却又毫无办法,这3300人的军队已经是他能够是拿得出来的最大的兵力,只是这些已经让他感到巨大的压力。
很多大臣对国王这样一支数量不小的常备军颇有微词,所以当斐迪南试图扩大王军规模时他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按照斐迪南和他的将军们制定的对策,首先集结起来的王军将迅速向埃布罗河上游地区前进,在那里他们要立刻建立起一条有效的防线,不过却不能主动出击,因为他们还要等待贵族联军的到来。
利用坚固的防线拖住敌人,现在已经渐渐进入深秋,如果走运或许他们能够把战争拖进冬天,到了那时双方将不得不入驻冬营,这就足以给了阿拉贡做好充分准备的机会。
斐迪南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了转年开春之后,到了那时他的军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而敌人因为劳师远征势必居于劣势,而且他有信心在这漫长的几个月当中利用他那圆滑的手腕在巴里亚里多德找到愿意与他合作的人,到了那时后院失火的亚历山大将不得不被迫撤兵。
斐迪南的计划看上去还算完美,至少在敌人已经入侵的被动局面下这是他能够做出的唯一选择。
前线传来的消息也让斐迪南精神一振,在这样一个季节入侵他国是要冒着风险的,洪水似乎成了斐迪南最有力的盟友,现在卡西联军被挡在洪泛区的另一边,这让他们完全没有办法继续前进。
听到这个报告的斐迪南兴奋得把这个好消息迅速告诉了他能见到的每个人,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正匾得人心慌慌的阿拉贡人稳定下来。
而后传来的报告不但证明了这个消息的确凿,而且还有斥候兵被特意召进宫廷像那些将军和贵族们报告亲眼见到的情景。
“他们的马车陷在泥里,有些驮马累的当时断了气,那是一大片沼泽,人一旦踩进去就很难拔出腿来,他们被陷在那了大人们,至少我离开的时候看到不止一只敌人的军队不得不在烂泥里铺上毯子将就过夜。”
斥候的描述让阿拉贡的将军们喜悦不已,而贵族们则哈哈大笑起来。
即便是最狂妄的将领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向敌人发动进攻,如果现在是初春,阿拉贡人就真的要紧张了,可现在是秋天,随着冬季来临敌人必将陷入困境。
萨拉戈萨终于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人向斐迪南提出是否还要那么急着召集贵族们的军队。
“要更快些,”斐迪南并没有因为这个好消息就昏了头,他与其说是知道西西里军队的实力,不如说是更了解贡萨洛,所以他丝毫没有掉以轻心“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尽快把那只入侵阿拉贡的部队先消灭掉,他们虽然人数不多却是个麻烦。”
贵族们对国王的谨慎不以为然,而将军们却对斐迪南的想法颇为赞成。
他们当中很多人都和贡萨洛打过交道,有些还和他一起打过仗,这也让他们比别人都更清楚那个卡斯蒂利亚人的厉害。
如果有机会能够击败贡萨洛,这对那些将军们来说当然是个件好事,所以他们在更加积极的做着准备的同时,也按照斐迪南的命令派出军队向着埃布罗河上游附近推进,寻找那支敌人的前锋以便伺机予以歼灭。
一阵闻上去就带着特有的伊比利亚味道的秋风吹过,库拉什不由打了个喷嚏。
库拉什不太喜欢这个地方,虽然是在内地,但是这里这空气似乎总是湿乎乎的,这和巴尔干那好像总是带着股干热的气息完全不同。
从家乡出来已经很久了,虽然库拉什早已经习惯这种到处漂泊的日子,但是想起在巴里亚里多德的奥摩,他还是多少有些担心。
他们兄弟的父母死的很早,父亲留下的那点微薄的土地不足以养活他们兄弟,而库拉什不想如其他人家对付次子那样把奥摩赶进修道院,所以他才背井离乡打算为家里挣出份家业。
多年在外拼搏之后他回到了家乡,不过却没有想到接下来卷进了更大的战争之中。
现在不单他自己,甚至连奥摩也卷进了这样一场远离家乡的战争,这让库拉什觉得这完全违背了他当初的初衷。
不过想想自家兄弟在女王宫廷中似乎混得不错,库拉什就又高兴了起来。
他们家只是个没什么势力的小地主,虽然对弟弟寄予厚望,但库拉什也很清楚以当初他们家的局面,奥摩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在某个宫廷里担任君主的随从,或者有人能够看到他的才华加以重用,不过那却不知道是要到何年何月了。
而现在的奥摩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女王身边的参谋侍从,而且据说因为对他在之前的几场战斗中的表现十分满意,女王已经给他写了推荐信,这让他能够重新回到博洛尼亚大学进修,而且这一次他凭借女王的推荐,他很可能会成为某位大师的亲传学生。
这让库拉什觉得自己一家终于有出头的日子了,作为一个士兵他的前途在战场,不过库拉什却从不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决定士兵命运的往往是那些宫廷里的权臣,而他希望奥摩有朝一日成为那样的人。
一个斥候快马跑来,他先事用库拉什听不懂的话快速的说了一通,然后才想起什么似的迅速做了几个手势。
不过这时候跟在库拉什身边负责翻译的一个士兵已经把那个斥候的话报告给了他,听着报告,库拉什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
由不同国家的军队组成的联军看似强大,不过也有着明显的弊端。
语言不通足以造成致命的灾难,这一点亚历山大早在意大利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所以他身边最早的那批猎卫兵在为他作战的同时还被命令必须学习更多的当地语言。
这的确难倒了很多人,除了一些真正有的语言天赋的人之外,绝大部分人除了能听懂简单的日常对话,其他的几乎一无所获。
这让亚历山大不得不在筛选出一些在产生必要的通用军语要他们必须学会之外,更多的是教授简单的手语。
而一个合格的斥候,是必须学会这些在亚历山大的所有军队中都通用的军用手语的。
不过为了与阿拉贡的战争,库拉什这次还是带了个翻译,而且这还是箬莎亲自安排的。
斥候带来的是个坏消息,一支大约1000人的阿拉贡军队正在沿着埃布罗河南岸向西推进。
他们的目的地很明显,就是上游的水库。
这让库拉什有些为难起来。
他的任务是为贡萨洛的主力开辟出一片前进阵地,为此以便确保在占领埃布罗河上游时联军的特意不会遭到敌人的袭击。
但是现在斐迪南显然想趁着贡萨洛进军不便的机会派兵进驻埃布罗河上游,这就无疑对接下来的战局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库拉什知道自己必须尽快作出决定,是阻击那支阿拉贡军队还是确保贡萨洛主力侧翼的安全。
在经过一番权衡之后,库拉什下达了命令。
位于阿拉贡境内的埃布罗河上游,一般指的就是流经比利牛斯山脉南麓河谷,然后进入阿拉贡西部高原的那一段。
因为落差和地势的原因,这段埃布罗河河道狭窄水势湍急。
早在罗马帝国时代,罗马人在这里就筑起了很长的水坝和开凿了沿河水道,以便利用埃布罗河上游的水势形成一个颇为便利的水上交通网。
只是随着罗马帝国的衰落和罗马人的势力撤出伊比利亚,那些水坝逐渐废弃,最终变成了一片无人问津的废墟。
在摩尔统治时代,当时的摩尔王国统治者们曾经试图恢复罗马人的工程,只是多年战乱让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得以实现。
直到13世纪,阿拉贡终于彻底夺回位于埃布罗河流域的土地之后,随着局势逐渐稳定,阿拉贡人才再次考虑重新修建罗马人遗留下来的上游水坝。
同时阿拉贡人筹划着利用罗马人留下的水利设施的基础,建造水库以便改善下游萨拉戈萨的困境。
两个多世纪的时间,让阿拉贡人这个野心勃勃的计划已经颇具规模。
同时这也清楚的证明了阿拉贡人的决心,绝不允许埃布罗河上游水库有任何闪失!
拉普琴河谷是埃布罗河流入阿拉贡西部高原的河段中落差最大的一段,在这里阿拉贡人利用早年罗马人建造水坝时重要地点的遗迹标注,从一个多世纪前就开始建造起一道异常兼顾的大堤。
一支阿拉贡军队缓缓的在河谷东部的道路上前进着,他们是从萨拉戈萨来的先头部队。
按照命令,他们的任务就是阻击任何试图接近这段河谷的卡西联军。
一阵风吹来,队伍前面的旗帜不禁来回摇摆,走在最前面的士兵不由脚下微微放缓,看向同样被风吹得不住晃来晃去的十字架。
一个老兵舔了舔舌头,眼睛紧盯着十字架的顶端,直到看到那上面挂着的一串摇铃终于不再那么疯狂的响动,他才稍稍松口气。
“我们得尽早离开这,”老兵对旁边的一个同伴说“看到那串摇铃了吗,每次响得最厉害的时候就都没好事,相信我这可灵验。”
老兵的话让旁边的同伴不由用力攥了攥手里的长矛,然后才压低声调问:“都会出什么事?”
“上次我们在那不勒斯就是遇到了法国人的袭击,当时我差点把命丢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指挥我们的还是贡萨洛,据说当时他还抱怨我们不该在十字架上挂那些响铃,说那纯粹是异教徒的风俗。难怪会召来厄运……”
说到这,老兵不由抬头向十字架顶上望了一眼。
一阵风吹来,那串响铃又发出阵密集的声响。
不知怎么,老兵的心不由立刻跟着那清脆的铃声一阵狂跳!
第三百零八章 萨拉戈萨之夜
王宫中,斐迪南焦急的等待着前线传回的报告。
在外人面前他不能显得惊慌失措,他必须看上去镇定自若信心十足,而实际上他这个时候焦急的心态是任何人难以想象的。
埃布罗河水库对阿拉贡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几年来持续严重的干旱已经让萨拉戈萨地区面临着可能会有一天出现附近的水系彻底干涸的的迹象。
这个时间可能要比人们想象的还要快得多,或许不需要几代人,萨拉戈萨城就有变成一座死城的危险。
斐迪南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那会让他成为阿拉贡历史上最失败的国王。
一个几乎把阿拉贡和卡斯蒂利亚统一起来的国王和导致阿拉贡走向没落的君主之间距离居然是那么近,这种巨大的落差是斐迪南怎么也无法接受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斐迪南身子动不动似乎要站起又要提醒自己要冷静,他身子微微有些发僵的坐在那里眼睛死盯着门口。
一个随从快步走进来,他头上还满是汗水,手里拿着个沾染着泥渍的信封:“陛下前线来的报告!”
随从的紧张终于影响了斐迪南,他立刻站起来走上两步从随从手中拿过报告,稍微停顿了一下深吸口气才缓缓打开。
然后谁曾看到国王先是迅速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然后才一点点的开始仔细看,
随着目光闪动,斐迪南的脸上便出现了激动兴奋,到了后来他的脸色涨红,拿着信的双手也微微抖动着。
然后他把信合在手中,双手合十手指抵着额头嘴里轻轻发出喃喃自语:“上帝呀感谢你,这是奇迹,是奇迹。”
过了好一会儿斐迪南抬起头来对那个侍从说:“去把那个送信的人叫来我要亲自问问他一些情况。”
侍从立刻应声而去,没有多久就带着个满脸疲惫,手里还拿这个酒壶边喝边走的士兵走了进来。
“告诉我前线战斗的结果,我是说你们怎么取得胜利的?”
斐迪南说着想起什么又想起什么对一旁的侍从挥挥手:“不要打扰我们,我要仔细听听来自战场上的人的报告,还有去召集所有人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取得的胜利。”
侍从原本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应了一声快步向外走去,而且还不忘国王的吩咐随手把门关上,然后他立刻沿着走廊向着王宫另一边一路小跑着去通知那些正在宫中的廷臣们。
很快人们就知道了前线传来了好消息,阿拉贡军队在于侵入西部领地的敌军交战中获得了首次的胜利。
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瞬间让宫廷里一片欢腾,压抑许久的阴郁气氛一扫而空,有人建议召开盛大的舞会以庆祝对于胜利,有人则干脆叫着仆人把好酒送上来祝贺这来之不易的喜讯。
所有人都围着那个士兵急切的问着战斗的经过,这让已经喝了很多酒的士兵一时间转来转去,头昏眼花。
“这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不是吗,这真的应该好好庆祝。”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贵族一边叹息着,一边把满是酒气的嘴向着旁边正为他倒酒的女仆身上嗅来嗅去,然后在女仆似嗔似喜的尖叫声中哈哈大笑着一口喝下杯中满满的葡萄酒。
斐迪南笑盈盈的看着一下子变得乱糟糟的大厅,他以往是很在意礼仪和规矩的,但是今天他没有呵斥那些有些放肆了的大臣。
所有人都太兴奋了,自从卡斯蒂利亚的变故发生之后,阿拉贡就一直面临着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从斐迪南不得不逃离卡斯蒂利亚,到突然面临一场毫无准备的战争,阿拉贡似乎一下子处于完全被动挨打的局面,以至战争还没有爆发很多人就已经闻到了失败的气息。
这种对胜利毫无信心的情绪是最为可怕的,即便是一支强大的军队如果失败情绪蔓延也往往前途多舛,何况他们面对的还是曾经击败过法国人的对手。
这种忐忑不安一直压抑在所有人的心头,当斐迪南下令出兵保护埃布罗河上游水库时,人们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他们一边盼望着阿拉贡军队能够取胜,一边却又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时间就是在这样的煎熬与矛盾之中过去,就在所有人几乎都要绝望的时候,好消息终于传来了。
“这是上帝在帮助阿拉贡。”一个贵族忽然大声说“我们应该举行一场盛大的感恩弥撒,这样可以让所有萨拉格萨人都知道这个喜讯,必须让他们知道阿拉贡的军队是不可战胜的。”
“对,应该这样,”斐迪南立刻大声应着,不过接着他话锋一转“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取得的胜利还很小,小到只是把敌人的前锋赶进了埃布罗河,如果这是异教徒的献祭那我们就未免太小气了些。”
斐迪南的‘俏皮话’引起了廷臣们的一阵轰然大笑,他们当然知道国王是在说反话,不过这也很有道理,毕竟他们现在获得的胜利只是击败了敌人派出的先头部队,而他们更大的敌人是贡萨洛。
不过这个胜利已经足以让阿拉贡人重拾信心,他们相信既然能够打败卡西联军一次,那么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彻底的击溃入侵的敌人。
宫廷中的欢笑甚至是胡闹一直延续到了半夜,到了后来随从们不得不把那些喝的醉醺醺的廷臣一个个送出宫去。
斐迪南也喝了很多酒,他看上去也显得太兴奋了,以至似乎还不过瘾,又让人把那个士兵叫来给他仔细讲一讲前线的经过。
随从把那个已经喝得摇来晃去的士兵带进房间后就转身离开,当房门关闭时,斐迪南原本笑容满面的脸上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站走过去抓住那个士兵的衣领,拖着他让他坐在椅子上,然后拿起旁边一罐清水猛地泼在他脸上。
士兵立刻打个机灵,他先是茫然的看着站在眼前的国王,然后立刻慌慌张张的想要站起来。
“做好,”斐迪南命令着他“再给我仔细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打败了陛下,”那个士兵有些呆呆的重复着他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就是败了,我们遭到了袭击,那些卡斯蒂利亚还有西西里人没有直接占领水库,而是在半路上伏击了我们,就是这样陛下我们打败了……”
“只有这样?”斐迪南愤怒的质问着“告诉我详细的经过,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可是我只知道这么多陛下,当时战斗开始的时候,我正在第二队里我是个鼓手,我们那时候还正在行军,所以前面发生了什么我们一点都不知道,然后一下子就都乱了。”
尽管已经这样讲了不止一次,可那个士兵一回忆起之前的经历脸上还是露出了惊恐的神情,这似乎感染了斐迪南,让他那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隐瞒下失败的实情,甚至不惜伪造胜利的假象,斐迪南为自己面临的如此境地感到悲哀。
但是他却必须这么做。
从开始就浓重的失败情绪已经让阿拉贡人处于不利局面,如果现在再听到前线首战失利那么很可能就会引起恐慌,甚至可能会有人提出与卡斯蒂利亚和谈。
这是斐迪南绝对不能接受的,他宁可与那个乔迩·莫迪洛·阿斯塔玛拉打一场可能会延续几代人,以至让两个国家完全无法摆脱的战争,也绝不能向那个篡位者妥协让步。
“不,我还有办法,我还可以去找葡萄牙人。”斐迪南愤怒的来回转着,之前他虽然试图与曼努埃尔结盟却遭到拒绝,不过他并不放在心上,他相信只要让出的利益足够我得让那个葡萄牙人动心就可以打动曼努埃尔。
让出葡萄牙与卡斯蒂利亚之间一些有的多年纠纷的土地,这应该足以满足曼努埃尔的胃口和虚荣心,至于这样可能会遭遇卡斯蒂利亚人的憎恨,斐迪南已经顾不上那些。
他相信只要能够击败亚历山大然后回到卡斯蒂利亚,那么做出的这一点牺牲就不算什么,甚至如果顺利他可以直接宣布自己在如此情况下为外孙查理的全权摄政。
这么想着斐迪南立刻开始给曼努埃尔写信,他已经找好了一个最合适的信使,看着局促的坐在那里的士兵,他觉得尽快把这个人远远打发出萨拉戈萨是最明智的选择。
斐迪南的这封信写得十分困难,他几次写着写着觉得不满意就又重新写,直到这样来回折腾了几次之后,他才终于写好了这封给曼努埃尔的亲笔信。
看得信中一些还是不尽人意的地方,斐迪南却已经没有心思再去修改,而且他想想觉得或许这样看上去更显得他态度诚挚,至于曼努埃尔是否能够感觉到他这种恳切的心情就不重要了。
然后他想了想,又从手上摘下个宝石戒指放到折起的信封里。
把信封好,看着逐渐冷却的封蜡变成了暗红的一坨,斐迪南从旁边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个钱袋和信一起交给了那个士兵。
“听着我要你立刻出城,这里的钱足够你到里斯本的路费了,我建议你还是坐船更好,记住路上不要与任何人接触,如果有人问你关于前线的事情就按之前说的那样回答,”说着斐迪南把要递出去的钱袋和信又往回稍稍一收“还有如果我听到任何关于前线的不利谣言,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士兵惶恐的点点头,当斐迪南要他伪造前线胜利的虚假消息时,这个士兵就知道自己已经遇到了大麻烦。
现在他能离开萨拉戈萨还有笔丰厚的路费和,这让他不禁暗暗感激上帝的怜悯。
“立刻就走连夜出城,我会让人把你送出城去。”
斐迪南有些烦躁的向那个士兵摆摆手,他不想再见到这个人,这会让他总是想起为了讨好那些贵族不惜撒谎的耻辱。
夜色深沉,铺着石板的道路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两骑快马沿着街道向前奔跑,马上的人身上裹着挡风的斗篷,被风一吹斗篷鼓胀起来,就好像是夜晚的蝙蝠。
远处已经出现了城门迷糊的影子,塔楼上的灯火在夜色里看上去也异常的清晰。
两人中跑在前面的那人回头向跟着的同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开口。
后面的人立刻做了个明白的手势,他尽量压了压头上的帽兜,或许是受了同伴情绪的影响,他也不由有点紧张起来。
两个人继续沿着街道向前催马奔跑,只需要再过两个街口,他们就可以到达城门下面。
突然,十字路口的拐角里闪出出了几条身影,虽然那些人离得还有些远,可多年在战场上的生死经验,让后面那人立刻有种危险的感觉!
那些人来得是那么快,以至他根本顾不上前面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同伴,自己立刻毫不犹豫的向马身上伏下。
一阵短促的风声迎面而来,几道黑影在黑暗中以几不可见的速度一闪而至。
前面的骑手甚至来不及察觉发生了什么,就被迎面飞来的弩箭射倒。
同时那几个人也已经拔出藏着的剑,向着后面那个刚刚躲过弩箭,直起腰来的人扑了上去。
那人几乎想都没想就从腿上拔出绑着的匕首,狠狠一刀刺在了马股上。
战马的痛苦嘶鸣响彻了寂静的街道,同时因为疼痛那匹马疯了似的迎着那些冲上来的人狂奔而去。
战马健壮的躯体狠狠撞在一个人身上,巨大的冲击一下把那人直接撞得向后倒撞,和后面同伙一起摔倒在地。
马上的人丝毫没有停留,他用足全力夹紧马腹,一只手进抓着缰绳,另一只手奋力摘下挂在鞍边的盾牌,用足力气挥动起来。
沉重的盾牌立刻变成了一件可攻可受的武器,凭借着坚固盾牌的抵挡,马上人撞开了一柄刺来的剑,同时用盾牌边沿狠砸在那人的肩膀上,随着一声惨叫,那人摔倒在地,捂着被砸断的肩骨不住惨叫着。
那人不停挥舞盾牌,他的坐骑更是疯了似的不顾一切的向前狂奔,瞬息间,已经从围攻的那些人中冲了出来。
“你们休想打赢一个真正当兵的!”
马上人发出声大喊,他没有打算去管同伴,而是狠狠的踹动马镫,在马刺与匕首伤口的刺激下,坐骑踏下脖颈,不停的向着城门方向狂奔而去。
几声破风的锐响从耳边掠过,那人本能的俯下身。
可突然间他觉得后背上好像被狠狠的咬了一口般剧痛传来,接着身子不由得向前一贯。
他知道自己中箭了,不过应该并不严重。
因为他在战场上看到过被弩箭直接贯穿身体的人,也见过被射中心脏立刻送了性命的。
他现在至少还活着,那就还暂时不足以致命。
城门附近有城防军,跑到那里就可以活命!
这个念头让那人忍着疼痛催动坐骑不住奔跑着。
身后传来了追杀者密集的蹄声,那人没有回头,而是用尽力气用手里已经显得异常沉重的盾牌边缘撞了撞战马的身子,他的右腿这时候使不上一点力气,这让他知道应该是腿上也负了伤。
他的眼前有些模糊,这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不过他咬紧牙没命的向前跑,只想尽快赶到城门那里。
一声急躁的低喊从身后传来,那人却精神一振,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前面道路尽头的城门影子,甚至也看到了塔楼上似乎被惊动正向下张望的卫兵影子。
“得救了。”
那人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他这时候觉得手脚冰凉全身无力,几乎随时都会摔下马去。
城门下的守卫也已经被街上的动静惊动,他们警惕的盯着远处黑乎乎的街道,当看到远处街道上出现的身影时,他们立刻发出大声的警告。
“救救我,我是国王的信使!”
被追赶的人用尽全力喊着。
城门口的卫兵们一阵骚动,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半身甲的军官几步来到卫兵们的前面。
“立刻站住,否则就要射箭了!”
军官对狂奔而来的那些人大喊着,同时示威者举起了手里的剑。
卫兵们纷纷举起武器,城墙上的弓箭手也对准了下面那些人。
“真是该死,就差一步!”
带头的人发出声懊恼的低骂,不过他依旧不敢贸然向为兵们发起进攻,在拉住坐骑缰绳在街上兜了个圈子后,那些人狠狠的看着已经跑到卫兵队伍前的猎物,只能不住的低声咒骂。
后背上的疼痛已经变成了麻木,那个士兵坚持着穿过由卫兵们形成的防线之后,终于摇晃着从马上摔了下去。
“我是国王的使者,使者……”不过尽管这样他还是不停的重复着,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幻觉,在昏迷过去之前,他似乎听到那个正看着他的军官用很低的声音说:“我知道你是谁,我正等着你呢。”
萨拉戈萨大教堂里,年迈的大主教正躺在床上艰难的喘着气。
每到这个季节他都会因为渐渐变冷的天气经受着风湿的折磨,而且这种痛苦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到了冬季的时候利比里亚的阴湿的气候会让他觉得好像是经历了一次地狱里的惩罚。
一个教士推门进来来到床前恭敬的说:“大人,您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他们把他送到了后面的祈祷堂里。”
原本痛苦的大主教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他在教士的帮助下用力坐起身子,然后颤颤巍巍的穿上件便袍,然后由教士搀扶着向外走去。
深夜里的大教堂没有了那种庄严肃穆,而是显得得阴森恐怖,两个人走在走廊里发出的脚步回音就如同被描述为地狱中魔鬼低吟时的自语。
祈祷堂是个八角形建筑,这多少有些还残留着摩尔人文化的痕迹,不过据说当初在拆除作为前身的异教寺院修建大教堂时,当时的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六世特意叮嘱保留了这座小小的建筑。
祈祷堂有一个旋转着向下的地下室,那里是一座墓地,安置着阿拉贡王国数位先王的陵墓。
几个人正等在那里,其中俨然就有在街上追杀那个士兵的那群人的头领,还有那个守城门的军官。
士兵已经昏迷的倒在地上,他的头上汗水流淌,身子颤抖不住打着摆子。
“他怎么了?”大主教低头看了眼士兵问着。
“大人他不太听话,所以我们稍稍帮了他一下。”那个头领说了句俏皮话,不过看到其他人默不作声的样子,就讪讪然的向后退了两步。
“大人我把他带出来的时候有人已经看到了,”军官低声报告“也许斐迪南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
“那又怎么样,”大主教看了眼军官又瞥了瞥其他人“你们应该从开始就知道我们这么做会让那个国王陛下很不高兴,不过我可不想让谎言蒙蔽住眼睛,或者有人愿意听那些歌舞升平的故事可是我们不行,不要望了阿拉贡可以更换一位国王,但是却绝不能轻易更换大主教。”
“当然大人,”军官恭敬的低头行礼“我们知道应该怎么做,而且我们也效忠于您。”
“不孩子你错了,你不是效忠于我,是效忠上帝和耶稣基督,而斐迪南却让我们对上帝的这种虔诚有时候变得十分困难,要知道他与卡斯蒂利亚摄政王之间的战争已经影响到了两个王国教会的尊严和权威。”
大主教向着地上的那个士兵又看了一眼:“把他弄醒,我要知道他究竟给斐迪南带来了什么消息?”
一瓢冰冷的凉水泼在那人身上,士兵立刻激灵着醒了过来,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又摔倒在地,直到在模模糊糊中看到一张老人慈祥的脸逐渐向他靠近。
“告诉我孩子你都知道些什么,还有国王让你去干什么,”大主教用平时布道时特有的那种能够令人安心的腔调对士兵轻声问着,然后他微微侧过头把耳朵靠近士兵不停颤动的嘴唇,然后缓缓的点着头。
“原来是这样,”当大主教被人搀扶着艰难站起来时,看着那些向他投来的目光,他微微摇摇头“斐迪南骗了我们所有人,不过这没有什么,现在我们知道的真相,接下来我们要有自己的打算了。”
第三百零九章 继承者们
当斐迪南绞尽脑汁想办法应付萨拉戈萨的贵族时,在巴利亚里多德,亚历山大同样也因为一个难题头痛不已。
有关前方战事的报告频繁传来,从最初与阿拉贡军队在埃布罗河上游水坝附近的遭遇战,到贡萨洛报告说联军部队正极力摆脱洪泛区,准备向阿拉贡西部高原推进,整个战事似乎并不如当初想象的那样顺利。
这让巴里亚里多德人变得得忧心忡忡起来。
很多人并不是很担心战争因此就遭遇不利,他们担心的是这场战争可能会陷入旷日持久的泥潭之中。
伊比利亚半岛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没有打仗了,长久的和平让很多人已经适应这没有硝烟战火的环境。
也正因为如此,当初南方的叛乱很是震动了巴里亚里多德的宫廷。
不过叛乱终究是在一个让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之下结束,可是雨阿拉贡之间的战争却是不同的。
阿拉贡是一个同样强大的国家,阿斯蒂利亚人开始担心这会让两国这战争打个没完没了,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还记得从卡斯蒂利亚王位继承战争到最后收复失地,只是伊莎贝拉时代,战争就持续了几乎两代人。
所以当听说贡萨洛的推进缓慢,战争可能就会这样一直拖延下去时,有人开始暗暗抱怨说这和当初女王的许诺显然是不符的。
这些背后的抱怨暂时还没有出现在亚历山大兄妹面前,也就是说至少人们的不满还没有达到无法容忍的的地步。
而且对于这场战争的态度也并非所有人都表示悲观,一些因为和平了太久觉得闲极无聊的军事贵族们欢欣雀跃,更高兴的则是那些觉得认为在和平时期升迁无望的底层贵族和军官。
现在他们期盼的是战争的规模能够更大,这样就可以给他们更多的机会。
对于与阿拉贡的战争亚历山大并没有抱着什么侥幸的心理。
阿拉贡是一个强大的国家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认为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彻底消灭它就是痴心妄想。
他知道箬莎也绝不会抱着如此不切实际想法去计划这场战争,所以虽然现在看上去战争的进程略显缓慢,但是这应该也在意料之中。
所以让亚历山大头疼的并非是这些东西。
看着坐在对面摇椅里端着个精细的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糖蘸蜜饯,而且似乎因为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感到十分惬意眯起了眼睛的箬莎,亚历山大不由轻轻揉着额头。
“真没想到啊,”亚历山大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忧的说“怎么之前咱们那样都没有,可这几次……”
“这说明是时候了,”箬莎说着又吃了一小口蜜饯,然后再次把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这时候的她看上去完全像个贪嘴的小女孩而不是女王和统帅“再说难道你不高兴吗?”
“我当然高兴,高兴的你昨天告诉我的时候我差点吓晕过去,”亚历山大有些后怕的用手指敲敲脑门“天哪,当时我们正……那个姿势可是实在危险。”
“不过当时是你坚持要这样的不是吗,”箬莎用很认真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然后她忽然压低声音有些好奇的问“看你那熟练的样子,告诉我你和其他女人是不是也经常这样?”
亚历山大闻声抬起头瞠目结舌的看着箬莎,他从没想到过箬莎会问他这种问题,他的脑海里本能的迅速闪过以往的“经验”,甚至还短暂的评估了一下和每个女人如此这般的感觉,然后让他有些意外的发现似乎最让他满意的居然是巴伦娣。
然后他才猛的摇摇头,强迫自己面对眼前的难题。
箬莎怀孕了,这个既好又坏的消息,正如箬莎自己所说是在某个特殊时候,特殊地点以及特殊的经历时,她突然告诉亚历山大的。
当时她那一句“这样不行,我怀孕了。”险些把亚历山大吓得就此交差!
他立刻慌慌张张的把箬莎小心的放在床上,然后呆呆的瞪着躺在那里望着他微笑的妹妹,过了一小会,突然魔怔了似的开始在地上转来转去,然后就向着外面喊了起来:“来人呀,女官!谢尔!你这个瓦拉几亚蠢货在哪儿!”
亚历山大的大喊大叫立刻惊动了很多人,好在女侍官似乎早有准备,她屏退了闻讯而来的侍从们,只让谢尔带着几个猎卫兵守在门外走廊里,然后才匆匆进了房间。
看到女王安然无恙的躺在那里,女侍官松了口气,然后才用一种嫌弃的目光看了眼匆匆穿上袍子站在一旁的亚历山大。
然后她打量了下房间里有些乱糟糟的样子,略显不满的说:“殿下请允许我冒犯的提醒您,陛下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太过激烈的活动,所以请您稍稍克制一下。”
女侍官的话让亚历山大哑口无言,他只能无奈的看着躺在那里似乎觉得很好玩的箬莎。
整个晚上亚历山大都没有睡好,他慌慌张张的忙着忙那,一时间把箬莎当成了个稍微一碰就可能出事的精致瓷娃娃。
这让箬莎觉得很新鲜,特别是当她只是随口说了句想吃蜂蜜蜜饯,亚历山大就立刻让人连夜去找,箬莎在觉得高兴的同时又微微有些不忿。
对其他女人他也肯定这样献殷勤,这个念头让箬莎觉得有些纳闷,因为以往她从来没有过这些无聊的念头。嗯
“现在真的不是时候,”亚历山大这时候坐在箬莎对面略显担忧地说“我原本认为应该等到你返回那不勒斯或是西西里之后再让你怀孕,那样你可以在自己的宫廷里得到最好的照顾,但是现在我很担心。”
“这个你尽管放心,”箬莎这时候似乎恢复了她身为女王的威严“我有一只强大的军队,这足以保证我最大的安全,还有我身边有忠实的随从,关键是对他们来说只有我安然无恙,才有他们的将来,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
亚历山大默默点点头,他发现即便是已经怀孕,箬莎依旧是那个他所熟悉的妹妹,这大概也是让他一直觉得箬莎是他最好伙伴的原因。
“我要让伯莱里到巴里亚里多德来,”箬莎说,看到亚历山大似乎迷惑,就小声的提醒他“就是我的兄弟,那个我父亲和女仆生的孩子,还记得吗?”
“当然,”虽然几乎想不起来那个人了,不过亚历山大还是立刻答应着“我还记得当时你拿着火枪对着我毫不犹豫的抠动扳机,如果不是我提前把那枪做了手脚,我们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想起当初两人初遇时的情景,箬莎也不由稍显感慨,那时候的他们绝不会想到如今这种情景,更不会想到两个人正在为他们孩子的将来做打算。
“伯莱里一直留在科森察帮我照顾领地,我要把他调到身边来担任我的卫队长,”箬莎的手无意识的轻轻抚摸了一下小腹“他会保护我们母子的安全,也会是个好舅舅。”
亚历山大想了想随后稍稍点头,他知道伯莱里与箬莎之间感情深厚,如果把箬莎交给他照顾应该是可靠的。
而且箬莎在这个时候甚至不是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而是她从小长大的故乡科森察调来人手,可见也是做了最谨慎的打算。
那么做为她同父异母的兄弟和仆人,伯莱里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西西里女王在斯蒂利亚宫廷中突然怀孕,而孩子的父亲却又不知所踪,这足以引起太多的猜想。
或许有人只会认为这是亚历山大的一个手段,用不知哪里的什么人让女王怀孕来牵制西西里,甚至可能还惦记着作为未来西西里国王的舅舅和教父对邻国予以影响。
而只要稍稍心是复杂些的,就会想到某个似乎不太可能,却又实在只是唯一合理解释的猜想。
这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卡斯蒂利亚人或许出于种种顾忌不会承认那种猜测,但是亚历山大的敌人却一定会利用这个大肆宣扬。
亚历山大已经想到了这种种可能,所以之前他和箬莎希望能有一个更加妥善的安排,不过这种事情似乎真的不是人力可以完全控制的。
有时候因为过于投入而完全无法把握的激情让两个人都忘了该有的防范,就这样一个新生命突然就在这种情景之下孕育而成了。
“那么就让我们面对这个小小的新难题吧。”
在经过了一番‘喜悦的烦恼’之后,亚历山大决定面对现实了,他干脆放松下来开始认真琢磨如何处理这个突然情况,毕竟除了箬莎怀孕之外,还有些其他问题需要他去面对。
作为一个已经有了四个孩子的父亲,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有可能是亚历山大第一次全程经历自己孩子从孕育到出生。
他已经决定只要不是形势发生了什么无法抗拒的变化,他就不让箬莎离开自己的身边。
或许真的是多多少少有些偏心,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陪伴在自己女人的身边,一起等待他们的孩子降生的那一刻。
“巴伦娣什么时候来巴里亚里多德?”
只是箬莎的问题让想到这些美好未来不由暗暗激动的亚历山大一下子就泄了气。
他有些恼火的瞪了眼正用嬉戏的眼神看着他的妹妹,然后无奈的说:“我想让她在解决了奥地利人的问题之后就来卡斯蒂利亚。”
“那么说或许不等我的孩子生下来,你就又要准备做爸爸了,”箬莎好像完全不是在说自己的事一样轻松的说“不知道他或她会有个兄弟还是姐妹呢,还是我现在应该为下一场王位争夺战争早早做好准备?”
亚历山大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他知道箬莎并非是随口说出这句话,不论是作为西西里女王还是一位未来母亲,箬莎都必须为自己的孩子将来的权利做好打算。
同样,巴伦娣也势必会这么想。
而且仔细想来,将来会引起这个“大家庭”的纠纷的也很可能就是巴伦娣与箬莎的后代。
不论是索菲娅还是卢克雷齐娅,她们都有各自可以为子女安置的未来,甚至就是现在也已经有了大致各自的方向。
按照波西米亚王后的极力促成,索菲娅的儿子亚历山德鲁会成为她的女婿,未来的波西米亚与匈牙利国王。
而亚莉珊德拉则被乌利乌稀里糊涂的牵线,那么她很可能与纳瓦拉女王阿卡利娜的儿子凑成一对。
而纳瓦拉与法国王室之间的关系也是那么错综复杂,这个似乎让贡布雷家族一支的未来又有了新的方向。
至于埃斯特莱丝和小乔瓦尼,亚历山大并不是很担心他们姐弟的未来。
比萨虽然不大,可是对卢克雷齐娅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天生就不是个统治者,而是一个只是渴望爱情与浪漫的女人,所以对她来说有自己喜欢的男人和可爱的儿女就已经满足。
至于埃斯特莱丝和小乔瓦尼姐弟两个,也已经早有安排。
埃斯特莱丝可以继承比萨和佛罗伦萨,而后与美蒂奇家的小少爷结婚,这样就可以有个让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而小乔瓦尼,据亚历山大所知,孩子的外公早就为他的外孙安排好了个光明的前程。
比萨的辅助主教,这是小乔瓦尼如今的身份,而且按照亚历山大六世的安排,一旦任何教区出缺,小乔瓦尼就可以立刻替补成为新的红衣主教。
这么看来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那么现在唯一的麻烦就在于箬莎和巴伦娣。
这是两个都很聪明也都很爱亚历山大的女人,但是她们的野心也同样很大。
而当关系到她们孩子的未来时,爱情的分量或许就抵不过对权力的争夺了。
所以亚历山大丝毫都不怀疑箬莎的话,如果他不能做好安排,那么一场新的王位争夺战争或许从现在开始就已经要在两个女人的腹中展开了。
“我说过会给你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王冠,而且我也一定会遵守诺言,”亚历山大对箬莎认真的说“不过我想也许你的眼光也可以放得更远些呢。”
亚历山大坐到箬莎身边,先是吃一口她喂给他的青果蜜饯,在把那种酸得牙齿发软的感觉压下去后才继续说:“你能想象一个更大的世界在等待你和我们的孩子吗,我是说……”
“你的新世界?”箬莎又吃了口蜜饯,同时打断了他“这就是你的安排,把我们的孩子流放到一个遥远的未开化的野蛮地方去?”
“是我们的新世界,”亚历山大稍稍纠正了下“那可不是个野蛮的地方,那是个如果你愿意,就可以创造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的各种奇迹的地方。”
箬莎稍稍扭着身子看着亚历山大,过了一会她用试探的口吻问:“你是不是不打算让我的孩子继承阿拉贡,你想自己成为阿拉贡国王?”
“不,是我的孩子,”亚历山大认真的说“我们都知道两个王国必须统一,而我们的孩子,你觉得真的适合在欧洲大陆建立他的王朝吗?”
箬莎微微一愣,脸上神色微微冷淡下来,不过随即她发出声轻叹。
她知道亚历山大说的没错,他们的孩子的确不适合在欧洲继续留下去。
如果只是个普通贵族,箬莎相信凭借他们两个人的势力足以能够保证孩子一生的幸福。
他们能够让最有恶意的人也不敢公开诋毁他或她的出身,他们可以让他或她成为欧洲最值得联姻的王子和公主!
可是如果他们希望那个孩子成为一位君主,那么身世就无疑会成为他(她)融入整个欧洲的最大障碍。
他(她)外部的敌人会竭尽全力的诋毁污蔑,而国内的反对势力也会借着这个兴风作浪。
最重要的是,民众会因为自己君主那令人难以启齿的出身离心离德,而到了那时候,即便小乔瓦尼如亚历山大六世期待的那样成为了波吉亚家的第三位教皇,可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不能不让人担忧。
一个被所有人所不容的人无法立足,而一个被所有国家所不容的君主,也无法和整个欧洲为敌。
即便这个君主是“新亚历山大帝国”的主宰。
“你早就想过这个了,是吗?”箬莎忽然问“你从开始就知道我们的孩子不可能留在欧洲,所以你竭尽全力的要开拓你的新世界,为的就是有一天把你自己的亲生孩子送到那么遥远的地方?”
“那不是我的新世界,”亚历山大摇摇头“那是属于我们孩子的,那里的一切,土地财富和人口,对于一个要在土地上建立起一个崭新王朝的人来说都是无比珍贵的,而我会亲手为我们的孩子打下最牢固的基础。”
箬莎微微皱着眉,她并没有因为亚历山大承认了这一切生气,而是在认真的冷静考虑着这一切是否真的那么无法改变。
亚历山大没有打扰箬莎,他知道要她承认这一点很困难,但是他也相信以箬莎是能够看清其中关键的。
西西里女王聪明又美丽,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如今这个时代整个欧洲的男性贵族们最渴望迎娶的女人。
不过对其他人来说,她的魅力在于她的地位权势,或许还有那无与伦比的容貌,但是只有亚历山大知道这一切只是箬莎诸多优点中并不重要的那一部分。
她真正的魅力在于她的聪明才智和较之绝大多数人都更为长远的眼光。
她的聪明才智运用在了对王国的统治和战场上把握时机获取胜利上,而她的眼光则让她找到了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男人。
而这男人也在芸芸众生中找到了她。
“一个新世界?”箬莎望着亚历山大,然后拿起勺子挖了块蜜饯放进嘴里,慢条斯理的说“给我说说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知道你以前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到那个地方去,不过现在我想再仔细听听。”
亚历山大露出了微笑,他知道箬莎或许还没有接受把他们的孩子“流放”到一片完全陌生土地上去的这个想法,但是她请依旧愿意冷静地考虑这个可能。
这就是我喜欢的女人,亚历山大在心中骄傲的说,一个真正的女王。
“好吧,从哪开始说起呢?”亚历山大想了想,决定给妹妹讲一个关于北欧海盗的故事“大约在九世纪的时候,维京人开始越过冰海向苏格兰入侵,他们很快占领了苏格兰北部的海岸然后向内陆入侵,不过其中有一部分人却继续向西航行,直到有一天他们到达了一片从未到过的遥远土地……”
夜色狠深,整个宫殿沉浸在一片幽静之中,除了站岗的猎卫兵时不时经过的脚步声,四周是那么安静。
谢尔走上台阶来个走廊的入口向着走廊尽头那两扇紧闭的房门看了看,然后又悄悄的退回来。
他回头看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始终两眼紧盯着他的女侍官耸耸肩想要说什么,可刚刚张开嘴巴,女侍官已经用一种完全不容反驳的口气发出个简洁明快的单音:“呸!”
谢尔目瞪口呆的看着女侍官,他先是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可一时间又不知所措,就在他错愕的动着下巴准备质问时,女侍官已经再次给了他一致命的打击:“呸!”
谢尔立刻丢盔卸甲,狼狈而逃,他匆匆的穿过花园走得远远的,直到觉得再也听不到那个让他不知所措的“呸”之后,这才停下来喘着粗气盯着眼前花坛里的玫瑰出起了神。
上帝呀,女王怀孕了,谁干的?!
谢尔完全可以想象明天一大早整个巴里亚里多德城都会因为这个劲爆的消息沸腾起来,这让他觉得瞬间压力山大。
“得立刻调派人手守卫王宫,得让西西里人动起来,但愿那些胸甲掷弹兵不要只是样子货,还有得严查那些送进宫里来的食物,这可关系到未来的小王子和小公主的安全……”
谢尔一个人站在那里不停的自语唠叨着,他想用这种办法让自己不要因为那个女人而失态,不过他这样自言自语好一阵之后停了下来,盯着眼前的花坛谢尔最终还是忍不住愤愤的骂了一句:“该死的女人!”
1502年10月,一个震动所有人的消息迅速传遍伊比利亚。
西西里女王怀孕了!
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有着种种的猜测,莫衷一是,这也更加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兴趣。
所以与这个消息相比,卡西联军与阿拉贡军队在阿拉贡西北埃布罗河上游展开的战斗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贡萨洛向阿拉贡人发起了出人意料的进攻!
第三百一十章 为君王祈祷,可令我们平安无事
秋雨泛滥的季节是个总是让人多愁善感平生惆怅,诗人们会在这个时候写下一些脍炙人口悲情伤秋的著名诗句,艺术大师们也可以从那纷纷落叶中找到他们一直无法寻觅的灵感,而对于农民来说只要不是很糟这样的季节总是能有所收获。
总之,不喜欢秋天的有种种理由,喜欢秋天的也有各自原因。
但是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这样的季节是他们最不愿意遇到的。
烟雨连绵不见晴天,到处都是湿乎乎的,想要找个地方休息的时候,一旦坐下湿冷的凉气就很快从湿透的裤子里灌进肚子,这会让人立刻腹痛难忍,好不折磨。
如果站起来行走,那么加杂着冰凉雨水的冷风就从盔甲缝隙中吹进来,在肌肤与甲胄之间晃来荡去,等到把那冷风终于捂暖了,它们却又从别的缝隙飞了出去,然后另一拨“客人”又紧接着不期而至,这就让热又是全身发冷不住打颤。
在这种季节行军真的是一件让人烦恼的事情,看着那些在泥沼中挣扎的士兵,贡萨洛曾经不止一次的自问,这个时候发动战争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不过最终他还是说服了自己。
贡萨洛并没有经历1500年的法奥战争,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那场战争的过程有所了解。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虽然他只离开了意大利几年的时间,但是欧洲战场上却发生了近乎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初所有人认为不可思议的冬季攻势在1500年的战场上频繁出现,双方放弃冬营,而是不顾寒冷的展开了野战,这在这是几年前还统帅反法联军的贡萨洛看来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新的战争形势给战场带来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即便是贡萨洛如今也不敢自信的说如果再让他面对法国人,他依旧能够如同击败查理那样击败路易十二。
伊比利亚的战事也是如此,在从马德里出发前往位于边境的军营接管部队之前,贡萨洛接到了亚历山大与箬莎联名发来的命令。
他们的意图很明确,就是在进入深秋之前首先向阿拉贡发动进攻。
在命令中亚历山大给贡萨洛解释了战场外的形势,要让他务必要清楚这场战争需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而箬莎则以一个统帅的身份给他仔细分析了选择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的种种理由。
这让贡萨洛自己也深深的认可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现在,他正面临对这个选择的自我质疑。
而作为一个合格的军人,贡萨洛十分清楚这种时候必须坚定信念,稍微的动摇都可能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贡萨洛已经派出了一只规模不小的斥候部队,他们其中有很多就是阿拉贡人,这让他们不论是对当地地形还是深入村庄,打探消息都异常熟悉老练,而他们带回来的报告,也渐渐让贡萨洛原本已经焦急的心稳定了下来。
在阿拉贡境内会有几条规模很大河流注入埃布罗河,其中从纳瓦拉发源的阿尔加河是规模最大的一条。
也是这条河流的注入使得进入阿拉贡境内之后变得流速平缓的埃布罗河上游,出现了唯一一个可以加以利用的天然水坝,当初罗马人也就是在这里修建了伊比利亚半岛最早的水利工程。
贡萨洛的目标就是就是阿尔加河与埃布罗河汇合处的老阿尔法罗镇。
整个阿尔法罗镇可以说都是建造在古罗马工程的废墟之上,甚至镇子里用来盖房子和铺设路面的石料都是从当初罗马工程的废墟里搜集来的。
所以阿尔法罗镇就不可避免的到处都有着罗马时代的痕迹,所以这里才叫阿尔法罗,按照当地念法就是罗马镇。
罗马镇是一个沿着埃布罗河沿岸地势崎岖而建的小城,因为地形落差较大,整个小城如同建造在一个硕大的阶梯上。
从镇头到镇尾,整个阵子是由一个个绵延向下的台地组成,台地之间由经过多年建造逐渐敲凿出的台阶相连,而且因为埃布罗河在这一带有这几个不小的曲折,所以整个罗马镇看上去也显得扭扭曲曲的。
由斐迪南亲自下令派出的阿拉贡军队的前锋,有时在罗马镇附近的河谷中与卡西联军相遇,那是一场纯粹的遭遇战,双方在完全没有想到的情况下突然在地势不宽的河谷中迎头撞上。
在因为意外短暂的对峙之后,完全来不及展开队形的双方军队就在这片乱石丛生的山谷里展开了一场血战。
阿拉贡人胜在人多势众,而联军则装备精良。
双方的这场战斗从开始就完全因为是意外瞬间变成了大乱斗,毫无战术可言的两军先是在一场短暂的短兵相接之后稍稍缓过劲儿来,然后就各自寻找地形依托试图防守。
可随即阿拉贡人就发现那种远距离的互射,显然在对方优势火力压制下自己一方是吃亏的。
于是阿拉贡指挥官下达了一个再后来被无数人视为最愚蠢的决定。
他下令从用来掩护的一小块坡地后面出来,主动向敌人发起了进攻。
看到在到处都是乱石的谷地里蹦来跳去,不得不绕开那些难走的地方艰难前进的敌人,西西里人脸上乐开了花。
即便是拉库什这时候也来不及为冷兵器时代的衰亡发出感叹,他收起了骑士剑,拔出了把火枪,在对准了一个看上去像个军官的敌人之后,拉库什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作为一个野蛮的巴尔干人,拉库什显然不知道什么战场上不向军官射击的规矩,而且这个所谓规矩也从来没有在战场上被真正遵守过。
相反,衣着华丽盔甲鲜明的人总是会成为战场上首先被集火的靶子,所以亚历山大曾经不止一次的建议箬莎在战场上要低调一些,不要穿的那么“勾引男人”。
第一个被射倒的并非那个军官,但他显然是第一批战死者中的一个。
因为河谷里道路难行,阿拉贡军队根本无法迅速冲到敌人面前,他们甚至连队形都无法保持,而只能形成一个个的小队在乱石中间缓慢前进。
这就给了西西里人最好的机会,西西里士兵就如同在操练场上训练那样,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装弹,夯实,固定燧石,瞄准射击,然后向后退去给后面的同伴让出位置。
被射倒的阿拉贡人越来越多,当又有几十个士兵倒在血泊之中,阿拉贡人终于开始向后撤退。
河谷里复杂的地形同样阻止了联军追击,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拉贡人就那样又蹦来跳去的渐渐离开,留下的只有一具具经失去生命的尸体。
这场战斗开始的莫名,结束的奇妙,以至库拉什要他的书记员替他写战场报告时,也是觉得不知该从何说起。
于是他干脆把能够想到的全都一股脑的让书记员写给了贡萨洛,然后把那些恼人的问题扔给了他的上级。
而贡萨洛接到拉库什的报告后,开始只稍感意外,最近欣喜若狂。
主动宣战阿拉贡,进而不顾已经入秋汛期泛滥的季节依旧发动进攻,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迫斐迪南不得不仓促应战。
而现在当发现了卡西联军意图之后,斐迪南不惜浪费兵力也要派遣一支军队到埃布罗河上游阻击联军,这让贡萨洛意识到他们的计划的确已经成功了。
斐迪南如此不惜派遣一支军队孤军深入显然是为了牵制住贡萨洛,以便及时在国内组织军队予以反击。
不过这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斐迪南如今正试图争分夺秒的把军队聚集起来,所以他才会宁愿冒着分兵的风险派出这支部队。
意识到这一点的贡萨洛难掩激动,他知道亚历山大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这不会是一场很久的战争。”
西西里女王的许诺再次在他耳边萦绕,贡萨洛这时对这句话却又有了完全不一样的认识。
“任何一场战争都不会只是战场上的较量,在谈判桌上往往能够得到战场上所无法得到的东西。”
贡萨洛曾经对亚历山大的这句话不以为然,不过现在他却开始认真的考虑这一切是不是正如亚历山大所说。
占领罗马镇对联军来说只是个开始,对于被击败的敌人,不论是库拉什还是贡萨洛都不想予以穷追猛打。
前者是因为罗马镇的地形让联军的前锋无法完全发挥他们火气的威力,之前河谷中的战斗更多的可以说是运气,敌人指挥官错误的决定导致了他们的失败。
可是如果换上一个经验丰富也更稳健些的对手,他们就会充分利用罗马镇复杂的地形与联军周旋,这对于孤军深入的库拉什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而对贡萨洛来说,他的目的是消灭阿拉贡军队的主力,把宝贵的时间和兵力耽误在那支显然因为挫败已经暂时没有什么威胁的敌军身上是一种浪费。
冰冷的埃布罗河水抚在脸上有种稍稍刺痛的感觉,贡萨洛蹲在河边慢慢的洗着脸,他需要用这冰凉的河水刺激一下,让自己稍微稍微冷静点。
击败阿拉贡人的前锋并没有让贡萨洛太过兴奋,他知道接下来才是关键。
斐迪南是绝对不会容忍萨拉戈萨的咽喉被卡斯蒂利亚人扼住的,那么接下来他唯一的选择只有不惜一切代价夺回罗马镇地区。
“要打大仗了……”
贡萨洛看着流淌的河水轻声自语,河水的冰凉却没有浇灭他心头那火热的感觉,终于拄着两膝站起来,贡萨洛向着埃布罗河的河面发出吐出口气,然后扯开裤子,对着河里“哗啦啦”的尽情浇灌。
斐迪南脸色阴沉,甚至是可怕的盯着站在下面的那些大臣。
他不知道究竟是谁泄露了罗马镇战败的消息!
尽管知道不可能隐瞒的太久,可他却没有想到谎言会那么快就被揭穿。
当有人向他报告外面正在谣传罗马镇的战斗其实是遭遇了惨败之后,斐迪南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该死的士兵泄露了消息。
可当他愤怒的想要知道那个人都对谁说了什么话时,却意外的听说了在萨拉戈萨发生的一场深夜里的追杀。
斐迪南立刻敏锐的察觉到这件事似乎与那个士兵有关,因为他派去送那个人的手下一直没有见到回来。
如果是以往他不会在意一个随从,可听说了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件后,斐迪南立刻想到可能真的出事了。
他立刻让人去找那个随从,结果却是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而其他人因为他是奉国王的命令命令出城,就更是不会随便打听他的下落。
所以根本没有人想过,那个随从实际上已经发生了意外。
斐迪南立刻派人四下搜寻,很快他的人就打听到了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也知道了最后见到那个士兵的人,应该是萨拉戈萨城的一个守卫城门的军官。
只是当斐迪南的人闯进那人的家里后,看到的却是已经空空如也的房子。
房子的主人在两天前就已经不见了踪迹,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他的家人和几个仆人。
而那个士兵,却是随着那个军官的失踪,就此彻底失去了下落。
斐迪南闻到了明显的阴谋味道,不过他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暗中和他做对。
如果说这一切是那个贡布雷干的,斐迪南是绝不相信的,他知道如果真是那样,他这个阿拉贡国王也就快要当到头了。
不过斐迪南并不相信,那个贡布雷会有能够直接在萨拉戈萨兴风作浪的本事。
可正因为如此,他就更加愤怒和惊心。
因为这意味着在阿拉贡,在萨拉戈萨宫廷里,有一股力量正在暗中试图针对他搞什么阴谋。
而且可以肯定,不论这些人是谁,他们显然有着足够的势力和影响。
这从那场深夜追杀,居然是到了罗马镇战败的谣言传开之后,才被察觉就可以知道,那个深夜里发生的一切显然被人刻意隐瞒了起来。
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足见那些人有着多么巨大的影响,而且他的人也很快查清,那个潜逃的军官是个萨拉戈萨土生土长的当地小贵族。
只是从与他有关的那些人那里却没有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他的亲友们都为他居然掺合进那种麻烦大为意外,而他在军队里的同僚们更是对此一无所知。
这不但让追查下去的线索几乎完全没了头绪,也让斐迪南意识到,在萨拉戈萨很可能有一批他从没察觉的敌人,他们现在显然觉得时机成熟,想要趁机制造麻烦了。
他的敌人很可能就在面前这些看似恭敬的贵族当中。
斐迪南心里暗暗揣摩,现在他开始觉得之前的自己居然能够那么平安的当了多年国王实在是走运。
不过只要仔细回想一下,他还是能够察觉到在以往一些从来不曾发觉的迹象。
当初伊莎贝拉选择他做为丈夫的时候,斐迪南曾经幻想过,伊莎贝拉以王后而不是共主的身份与他结婚。
为此他暗中大肆活动,更花大价钱收买了伊莎贝拉身边几个很重要的亲信,要他们为他在伊莎贝拉面前游说。
当时的斐迪南几乎就要成功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伊莎贝拉却突然改变主意,而且就在之后的几年当中,那些暗中与斐迪南眉来眼去的卡斯蒂利亚人,都因为各种理由被放逐贬谪。
斐迪南一直认为当时自己的筹划无意泄露,还引来了伊莎贝拉的激烈反应。
但是现在他开始怀疑,或许当时有人把他的打算悄悄告诉了伊莎贝拉,除非这样,否则就无法解释后来那些人被逐渐清除了。
过去的真相怎么样已经不重要,现在他正面临着来自萨拉戈萨贵族们的质疑。
“那么你们认为我应该向你们道歉是吗,”斐迪南脸色阴沉的盯着那些贵族“就因为你们在我的宫廷里白吃白喝整夜狂欢,我就必须向你们道歉,而你们当时有多少人真正关心前线发生了什么。”
“陛下,您这样说有些太过分了,”一个贵族声音生硬的回答“我们有权知道战场上发生了什么,毕竟这关系到我们的军队。”
“是我的军队!”
斐迪南突然愤怒的咆哮起来,他站起来走向那个贵族,手指用力戳着他的胸口。
“别忘了我是你的国王,更不要忘了我免除你们众多的税金和义务,唯一的条件就是要为我提供我需要的军队。所以你没有资格向我抱怨!”
贵族脸色铁青的迎着斐迪南的目光,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在斐迪南严厉的盯视中,贵族的神色渐渐不安起来。
“我是你的国王,”斐迪南抬起手按在贵族的肩头逐渐用力“如果你还承认这个就跪在我的面前请求我的原谅。”
贵族看了眼搭在肩头的那只手,他的脸颊微微颤抖,似乎在不停挣扎,但最终他还是慢慢跪了下去。
“请您原谅我我的陛下。”
那个贵族失神落魄的样子让斐迪南暗暗满意,却又有些失望。
不是这个人,他心里琢磨着。
然后他的目光投向那些默不作声的贵族,看到他们虽然心中懊恼却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又在心里抹去了几个怀疑的对象。
斐迪南猜测敌人这个时候不会愚蠢的不用暴露自己,他们一定隐藏的很深,也一定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那么会是谁呢?
斐迪南心中不住揣摩的同时,也不停的琢磨着该如何应对眼前的的确丢人的局面。
一个国王被迫不得不用谎言维持自己在贵族当中的信心,这本身就是个很丢人的事情,更何况还被人抓个正着。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已经顾不上许多,相反,谎言的揭穿让斐迪南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突然发现把一切坦露在所有人面前,似乎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我需要你们的军队,骑士,还有经验丰富的军官,”斐迪南像那些贵族说“如果你们不想让一个那不勒斯女人,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卡斯蒂利亚人坐在这把宝座上,你们就把军队和自己的命运都交给我。”
贵族们相顾对视,他们知道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一个阿拉贡人都是无法拒绝斐迪南要求的,那样会让他们成为阿拉贡的叛徒。
而且斐迪南的话也的确深深打动了他们,他们难以想象一个外国君主会如何统治他们,这让他们即便对斐迪南同样并无好感,却依旧还是本能的选择了他。
在一个将军的带领下,贵族们纷纷把代表自己权力的佩剑倒转剑柄递向斐迪南,看见他象征性的握过每一个剑柄,很多人心中没有闪过“不知这是对是错”的念头。
就在人们还在为罗马镇的失利群情激愤,议论纷纷时,萨拉戈萨的宫廷里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斐迪南忽然下令任命了自己身边的一批亲随为御前廷臣,这个职务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但是细心的人就会发现这些刚刚上任的新臣被赋予了保护宫廷的重要职责。
同时斐迪南重新任命了萨拉戈萨的城防军指挥官。
这样做虽然未必能够完全杜绝暗中敌人的威胁,但至少斐迪南已经有所察觉和准备。
这或许能够让他的敌人因为谨慎小心不能贸然行事,而这个争取到的时间正是斐迪南如今最迫切需要的。
宫廷里发生的变化并没有瞒过大主教的眼睛。
这让大主教意识到斐迪南应该已经察觉了他身边隐藏的危险。
在萨拉戈萨大教堂里,大主教一边缓缓漫步一边琢磨着如何应对斐迪南,直到一个教士远远走来,并在距他几步外的地方停下躬身行礼。
“大人我回来了。”
看到那个教士大主教的眼前一亮,他在教士捧起他的手亲吻的时候压低声音问着:“那么你带回来什么消息?”
“大人,瓦伦西亚的保罗大主教向您问好,”教士恭敬的回答,他注意到大主教还在等着于是就继续说“另外甘迪诺公爵夫人也让我给您带来了她对您的问候,公爵夫人要我转达给您一句话。”
说着教士直起身子望着大主教缓慢却很清晰的说:“受上帝的启示,提摩太前书中第二节第二句是为真谛。”
“为君王和一切在位的祈祷与祝福,使我们可以敬虔、端正,平安无事地度日。”
大主教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第三百一十一章 瓦伦西亚进行时
站在瓦伦西亚外海不远处的岩礁堡上,可以眺望远处的月亮湾。
这个美丽的名字来自瓦伦西亚沿海那一圈巨大高挺的峭壁形成的独特地势。
月亮湾位于这一片陡峭岸壁的一侧,整个海湾如同一弯环抱的圆月。
海湾不大,但是风平浪静沙滩绵延,海水湛蓝而又清澈见底,两侧陡峭的山壁把海湾包裹在其中,让这里显得异常幽静而又隐秘。
当年罗马人曾经在这里建造过军港,凭借着同样在不远处的岩礁岛上建立起的堡垒可以随时预警来自海上的威胁,所以驻扎在月亮湾里的海军完全不用担心,因为被敌人偷袭而被封锁在港湾里。
后来的摩尔人也看中了这个地方,他们把舰队至于月亮湾之中,同时他们在岩礁岛上开始建造长久的城堡。
这就是如今瓦伦西亚外海海面上那座著名的岩礁堡的由来。
几乎与直上直下的峭壁平齐的城堡墙壁与整个岩礁岛已经浑然一体,甚至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出哪里是峭壁哪里是城堡。
不过岩礁堡在后来的名声可不是很好,除了作为瓦伦西亚在海上的堡垒之外,这里也是臭名昭著的监狱。
不论是那些大名鼎鼎的江洋大盗还是在权力角逐中惨败的贵族,很多之前名声显赫的人物被关押在岩礁岛的监狱里,而一旦进了这个地方,就很少有人能活着出去了。
而且随着地中海局势的逐渐变化,虽然奥斯曼人来势汹汹,但一时间还威胁不到伊比利亚,所以岩礁堡守军规模并没有扩大,倒是这里的监狱地盘儿渐渐扩充了不少。
被关在这里的人形形色色,有些更是凶名远播,所以岩礁堡在瓦伦西亚人眼里就是一个可怕的地方,没有哪个正常人愿意靠近这个到处都是岩石的岛屿,在很多人眼中这里就是邪恶和霉运的代名词。
奥孚莱依现在就正站在岩礁堡西墙的一个地方眺望着对面的海岸。
因为距离不远,天气又很好,所以不但可以看到清晰的海岸轮廓,甚至还能隐约看到那些绵延着向内陆伸去的道路。
被堤埃戈近乎强迫似的留下来的奥孚莱依原本很是不满,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事情似乎倒也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糟。
亚历山大六世来自瓦伦西亚,在成为教皇之前人们在梵蒂冈总是称呼他为瓦伦西亚的罗德里戈,这样称呼固然是因为习俗,可更多的还是出自意大利人的排外。
历史上的教皇除了极少数几乎都来自意大利的各个教区,甚至就是枢机主教当中外乡人也是很少。
所以做为西斯廷斯四世的侄子,当初的罗德里戈·波吉亚多少在枢机会议中是被排挤的。
只是最终他成了亚历山大六世,这也是当初他刚到梵蒂冈时很多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很多人认为瓦伦西亚会因为出了一位教皇而倍感荣幸,而事实上对瓦伦西亚人来说,尽管波吉亚一家人都跑到罗马去享受荣华富贵,但这个家族实际上却从未离开过这座城市。
瓦伦西亚是属于波吉亚家的,奥孚莱依在这段时间终于深深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义。
作为被国王通缉的要犯,堤埃戈在开始还稍稍的做了做样子之后,随着那些贵族们对他的拜访,他就变得肆无忌惮了起来。
玛利亚·德·卢纳也很巧妙的配合着她的情人,两个人频频到处登门拜访那些当地权贵,而且整夜的在自己距城外不远处的农庄里召开宴会,桌上的美酒和美食让那些即便是堪称富足的贵族也瞠目结舌。
而且即使是斐迪南派驻瓦伦西亚的官员也各自收到了他们不菲的礼物,这就让那些人对他们更是每个人睁一眼闭一眼。
到了后来玛利亚·德·卢纳干脆提议重开自己在瓦伦西亚城里的宅子,毕竟那座有着大玫瑰花园的宫殿住起来要比城外的农庄舒服的多。
这让那些官员多多少少有些为难,因为他们知道如果那样堤埃戈也势必会住进城里,这就似乎有些实在说不过去了。
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堤埃戈许诺自己绝不公开出现在任何人的面前,这让那些官员们多少觉得还可以接受。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瓦伦西亚城里的甘迪诺宫再次打开了关闭许久的大门,于是一时间访客如云,至于堤埃戈作出的不会公开露面的许诺,也随着当天晚上大家都戴着面具召开的盛大假面舞会烟消云散了。
在晚宴上,瓦伦西亚的贵族们纷纷向坐在甘迪诺公爵夫人旁边那个戴着镶着红宝石黄金面具的男人敬酒,他们庆祝他重新回到了大家当中,而且还有人悄悄向他暗示或许接下来大家可以好好谈谈生意。
堤埃戈很是见到了一个男主人的义务,他频频的与客人们碰杯,同时毫不吝啬的让把藏在酒窖里的好酒全都拿出来招待客人。
除了堤埃戈这个男主人,在场的年轻女人们也注意到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那是个看上去似乎有些腼腆的外国青年,他安静的坐在距公爵夫人不远的地方,按照他座位的位置看似乎与公爵夫人或是堤埃戈的关系很亲近。
虽然戴着面具,但也可以看出这个年轻人长相应该不错,而且他看上去不但身体健壮而且还有着军人特有的气质,这和那些已经被美酒和女人消磨得没了勇敢气质的瓦伦西亚贵族们截然不同。
那些女人不禁对这个神秘的年轻人产生了浓重的兴趣,很多开始悄悄打听他的来历,只是让人惊讶的是居然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谁,更不知道他来自哪里。
年轻神秘而又充满魅力的单身男人总是能够吸引女人的注意,以至当堤埃戈要把那个年轻人带走时,居然发现很难摆脱众多火辣辣的目光。
“队长,如果你接下来指挥士兵的能力能有和勾引女人一半强,我们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在走进二楼一个很隐秘的房间前,堤埃戈这样用调侃的语气对奥夫艾莱依说着,然后他推开门领着奥孚莱依走进房间。
一阵原本就低低的议论声随着房门打开戛然而止,几个房间里的人纷纷向门口望来。
看到被堤埃戈带进来的陌生青年,那些或站或立的人不由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他们都没有戴面具,而奥孚莱依一下子就认出了其中的几个。
这些人之前都曾经到城外的农庄拜访过堤埃戈,这些人身份各异,不过有一点却是相同,那就是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在瓦伦西亚掌握着重大权力的关键人物。
“我给你们带来了位朋友,”堤埃戈做了个介绍的姿势“如果你们觉得我们将来的行动还有些冒险,那么他就是最好的保险,好了,朋友们让我们大家都坦陈点。”
说着他向奥孚莱依伸出手。
奥孚莱依摘下了脸上的面具,看到那些人依旧满脸疑惑的样子,他看了眼堤埃戈,在他点头默许后,奥孚莱依说:“我是阿格里的奥诺·奥孚莱依,罗马忒西亚公**队总参谋长,同时也是刚刚被任命的卡斯蒂利亚军务大臣。”
房间里瞬间响起几声低低的抽气声,坐着的人纷纷站了起来,他们相互愕然对视,似乎都因为这个意外的消息而一时不知所措。
“各位,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看到那些人意外的样子堤埃戈笑着问,然后不等有人开口就继续说“既然没有什么问题了,那就让我们好好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对堤埃戈这种完全不给别人说话机会的态度,有人似乎想要反驳,不过看看其他人都默认下来,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我们要夺取瓦伦西亚,”堤埃戈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些人借着召开假面舞会的幌子聚在一起的目的“之前我们大家也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不过现在我们不是要争论是否要这么做,而是该如何做了。”
这一次没有人表示质疑,之前那么多次在城里与农庄之间来回奔波,每每都要争论不休是否应该采取那么极端的手段,可是现在正如堤埃戈所说,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唯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成功避免失败。
“大主教是支持我们的,”一个虽然穿着件黑色的华丽袍子,可举止间总是会不经意的流露出教士特有的举动的男人开口说着“大主教要我带话给各位,他会一直我们祈祷,而且会随时向瓦伦西亚人宣布对我们的支持。”
“瓦伦西亚的贵族是支持波吉亚家的,”又一个人开了口“我们知道教皇陛下就如同我们每个人的父亲,在他还是瓦伦西亚大主教的时候他为我们大家做了很多,而且现在他也一直庇护着我们。”
这人的话得到了人们的纷纷赞同,他们开始回忆亚历山大六世为他们所做的一切,而堤埃戈则低声向奥孚莱依解释着:“教皇当初登基的时候以自己出身瓦伦西亚为由,不但免掉了瓦伦西亚10年的什一税,而且还向斐迪南请求了同样年限的免赋恩典。”
奥孚莱依轻轻点头,这个他之前倒也听说过,不过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真正体会到当地这些人对亚历山大六世是如何感恩戴德,而波吉亚家在瓦伦西亚又有着什么样的巨大影响。
大概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把握,所以他才敢冒着险。奥孚莱依向旁边的堤埃戈看了眼。
在奥孚莱依印象里,堤埃戈一直是个商人,虽然听说他在塞维利亚会战中耍的手腕儿狠狠的戏弄了叛军甚至还包括贡萨洛,不过像现在这样赤膊上阵亲自出手,却也很是出乎奥孚莱依的意料。
“什么?不,你怎么会这么想。”
当一场密谋结束,那些人要么回到舞会中继续寻欢作乐,要么悄悄从后门离开之后,堤埃戈对向他说出自己感受的奥孚莱依很是诧异的这么说着。
“我是个商人,而且将来我会在女王陛下的宫廷中担任一个要职,我不是士兵,拿不了剑也不会用枪,所以这些事情都是由你来干的。”
“那你呢?”
“我吗,过了今晚我就和公爵夫人一起回到乡下去,然后我要回一趟家,而公爵夫人要去她的甘迪诺领地。”
看着堤埃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奥孚莱依开始觉得这个人这才想个他想象中的商人了。
和那个格罗格宁一样,永远都躲在安全的地方指手画脚,然后当一切尘埃落地之后又会跳出来捞好处。
奥孚莱依觉得有些讨厌这个人了。
堤埃戈说话果然算数,就在第2天,他早早的就和玛利亚·德·卢纳坐车出城,在来到城门口的时候,他还不忘向守城的军官打个招呼,问他昨天在舞会上玩儿的是否尽兴。
然后在双方心照不宣的哈哈大笑中,马车出了城。
他们在农庄并没有停留很久,早就收拾停当的玛利亚·德·卢纳带着儿子中午时候就离开农庄前往甘迪诺领地。
而堤埃戈也带上了几个护卫,准备返回他位于巴里阿里岛的老家。
在分手之前,堤埃戈很认真的问奥孚莱依:“告诉我你有多大的把握,要知道如果失败,我就会立刻带着全家逃往罗马忒西亚,只是如果那样我们这么久的心血就完全白费了。”
奥孚莱依想了想,他承认自己其实也很紧张,和以往指挥和计划不同,他这次适合一群完全陌生的人合作,而且他要指挥的也不是他所熟悉的罗马忒西亚那种军队。
只是他也知道堤埃戈说的不错,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对现在正在与斐迪南交战的公爵来说,瓦伦西亚如果发生变故,那么无疑就是一个巨大的帮助。
“你只要每天让人仔细打听来自瓦伦西亚的消息就可以了,”奥孚莱依说“当然你也做好准备,万一失败就带着全家逃命吧。”
“我可不希望听到坏消息,”堤埃戈吨囊了一句“要知道我家里有4个孩子,以前日子过得不好我要天天到处奔波养家糊口,现在我终于有一个出头的机会了,我得让我的家族在巴里阿里出人头地,我得让我的儿子有出息,所以你最后别失败。”
听着堤埃戈的话,奥孚莱依倒是有点意外。
他看到的是堤埃戈一直和玛利亚·德·卢纳在一起,似乎完全想不起还有自己的家,这也是让有着强烈家族观念的奥孚莱依很是看不惯的原因之一。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商人其实还是很在意家庭的。
“放心吧,即便失败也只会让稍稍耽误一下你出人头地的时间,”奥孚莱依笑了笑“大人和斐迪南的这场战争一定会胜利的,相信我这不是盲目的乐观,而是双方的军队决定的。”
堤埃戈点点头,他知道奥孚莱依说的没错,除了卡斯蒂利亚军队之外,几乎全新的西西里军队可拥有的强大实力是他亲眼所见,而指挥这样一支联军的又是贡萨洛。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几乎就是两个不同时代军事力量的较量。
在港口,两个人一起上了一条早就等着的克拉维尔帆船,这是一条东印度公司用来运送丝绸的货船,这条船会一直开往热那亚,不过半途会在巴里阿里停留。
以给岩礁堡上的人送补给为名,货船在岩礁堡暂时停靠,奥孚莱依跟着运上岛的补给一起悄悄登岛。
在那里,有一支由城堡守军和监狱里犯人组成的特殊军队在等着他。
然后货船转向东南,驶往巴里阿里群岛。
站在城堡西墙上,看着渐渐消失在海面上的货船,奥孚莱依又向海岸方向看去。
“按照计划,首先是月亮湾,”奥孚莱依对站在一旁的守军司令兼监狱长说“把那里的阿拉贡舰队封死在港里,接下来一切就好办的多了。”
守军司令默默点着头,他也同样望着月亮湾方向那清晰可见的海湾入口,那里有一支阿拉贡舰队,是当初在和红胡子交战失败之后撤退时进驻的。
“告诉你的人,我不需要他们多勇敢,但是我要他们必须听从命令,这个由你来让他们明白。”
奥孚莱依神色平静,这时候的他丝毫看不出当初那个小石匠的影子,也不再是个在舞会上显得腼腆拘束的年轻人,这时候他是联军参谋长,卡斯蒂利亚军务大臣。
守军司令又点点头,他竟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过他手里那根带着斑斑污渍的鞭子,也同样说明这是一个残暴无情的人。
海上风平浪静,张开的风帆让克拉维尔货船一路顺利的向着巴里阿里群岛最大的岛屿马略卡岛驶去。
站在甲板上,堤埃戈心情和激动,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回家了,想想家里的几个孩子还有老婆,他突然多少有些愧疚起来。
从瓦伦西亚到马略卡岛不算很远,当太阳落下然后升起,接着再次偏西时,已经可以看到马略卡岛的影子。
堤埃戈的家在马略卡岛最大的海边城市帕尔马,这个与意大利的帕尔马同名的城市,也同样有着很多罗马人留下的痕迹,这也是这座城市同样叫帕尔马的原因。
当深夜堤埃戈敲开自家家门时,他的回来让全家人既意外又兴奋。
他的老婆紧紧抱着丈夫亲吻个不停,孩子们则围着父亲不停的叫喊。
这样一直闹了很久之后,堤埃戈才像轰羊群似的把孩子们轰好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在老婆近乎冒火的目光中走进了卧室。
不过就在刚刚回来的第二天堤埃戈就开始忙了起来。
他没有做任何解释的就让家里的仆人打包细软,还告诉老婆除了贵重东西什么都不必在乎。
“可是现在的家里这些都是你多年的心血呀。”女人不舍的看着房子里的东西“而且我们为什么要突然搬走呢,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帕尔马,可你告诉我居然要去罗马了。”
“不要不要,全都不要,”堤埃戈一边忙着吩咐人收拾东西一边说“我们未必一定要搬家,不过如果一定要走,相信我新家有你所能想到的一切,还有你想不到的一切。”
从这一天开始,堤埃戈就撒下人马打听消息,他花大钱让人道距离瓦伦西亚更近的那些岛屿上常住,随时向当地与岸上来往的人打听一切有关瓦伦西亚的消息,然后事无巨细的赶回来向他报告。
女人察觉到了堤埃戈的异样,再想想关于有传言说丈夫似乎与一位贵夫人关系暧昧,再想想丈夫突然回家,她不禁开始担心是不是某个吃醋的贵族老爷正在追杀自家男人了。
等待总是漫长的,每一天堤埃戈都在焦急中度过。
在港口,始终有两条船随时待命,那是他为自己做的准备。
终于,有一天一个他安排的人带回了个重要的消息。
瓦伦西亚大主教突然宣布瓦伦西亚为教皇庇护领地。
听到这个,正站在家门口的堤埃戈突然跳了起来,然后他兴冲冲的冲进房子抱住迎面而来的老婆兴奋的大喊了起来:“我们不用搬家了,不,我们还是得搬家,我们要去瓦伦西亚了,然后就是萨拉戈萨还有马德里!”
第三百一十二章 瓦伦西亚之变
在巴伦西亚与甘迪诺之间,有一个叫沃尔特菲拉的地方。
这里气候宜人,风景秀丽,最著名的是沃尔特菲拉湖是整个巴伦西亚地区富有盛名的修养地。
许多年后,沃尔特菲拉湖成为了马来西亚一处十分著名的旅游胜地,很多巴伦西亚人喜欢到这里来度过一段安静而又美好的日子,还有一位很著名的作家就在这个湖畔的一栋小房子里写下了一本不朽的名著。
不过现在的沃尔特菲拉湖多少显得有些冷清凄凉。
天气已经很冷了,葱绿的树林已经被染成了红色,有些地方到处都是纷纷的枯败落叶,这让沃尔特菲拉湖畔看上去显得颇为萧瑟。
甘迪诺公爵夫人玛利亚·德·卢纳在湖边有一座不大的房子,这是她的丈夫乔瓦尼当初在这里购置的一处小小的房产,是用来在打猎季节时暂住的。
玛利亚·德·卢纳如今就在这栋房子里。
把儿子送回甘迪诺之后,玛利亚·德·卢纳没有急着返回领地,而是留在这个距离巴伦西亚不远的地方等候消息。
和堤埃戈一样,玛利亚·德·卢纳同样十分紧张,不过她还有更担心的地方。
她知道堤埃戈返回了巴里阿里的家,也知道他做好了随时逃亡罗马忒西亚的准备。
玛利亚·德·卢纳并没有因此怨恨他,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为自己和儿子着想。
所以她留在那沃尔特菲拉湖畔随时等待消息,而且她相信与自己甘迪诺公爵夫人的身份,即便失败最终因为卷入一场叛乱面临惩罚,可至少斐迪南不会怪罪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玛利亚·德·卢纳得到消息的时间要比堤埃戈早得多,她在刚刚听说瓦伦西亚宣布归为教皇庇护之下时就立刻让人赶回瓦伦西亚打听具体情况。
不过她派出的人赶回来,几个由瓦伦西亚派出的使者却首先到了沃尔特菲拉。
这些人其实并不知道公爵夫人就在这里,他们原本打算向看房子的人打听关于公爵夫人是否就在领地,突然和玛利亚·德·卢纳见面的意外让他们很是高兴,因为他们正是要向她报告一个喜讯的。
这些人都是波吉亚家在瓦伦西亚忠实的追随者,因为只有他们前往甘迪诺,才会得到玛利亚·德·卢纳的信任。
通过那些人的讲述,玛利亚·德·卢纳才知道瓦伦西亚几乎就是在一夜之间易的主。
带着一只由士兵和罪犯组成的军队从岩礁堡出发的奥孚莱依,首先出其不意的用两条大船堵死了月亮湾的港口,他直接让人把船存在了港外的海里,这样一来阿拉贡舰队顷刻间被困在了月亮湾港中。
然后他才带着那支军队在瓦伦西亚码头登陆。
当那支军队出现在瓦伦西亚街头的时候,他们很不凑巧的遇到了一支巡逻的城防军。
当时的奥孚莱依做好了与敌人交战的准备,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些人看到对方打出的波吉亚家的红色公牛旗帜之后,可如同没有看到一般向着另一条街道拐去。
而其中有一些人干脆留下来混进了他们的队伍。
之后在占领整座城市的时候奥孚莱依不止一次地遇到了这种情况,当天亮时,已经被包围在市政厅的那些官员在提出了一些纯粹是维持体面的条件之后,就愉快的从要市政厅里走了出来。
而在外面,早已有人准备好了上好的葡萄酒和瓦伦西亚海鲜饭等着让这些担惊受怕,又饿了一夜的大人们压压惊了。
但是事情也并非是完全那么顺利,在瓦伦西亚城西的一座堡垒外,奥孚莱依的“巴伦西亚护民军”遇到了激烈抵抗。
守卫堡垒的显然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军人,他首先让人用家具和石头堵死了所有进入堡垒的通道,这么做不但挡住了外面叛军,也让一些试图逃出去的人断了念头。
然后守军据险而战,在连续打退了护民军两次进攻之后,一时间倒让奥孚莱依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而且让奥孚莱依无奈的是,这个堡垒刚刚不久前才补充了足够的秋粮,这就意味着如果他们想要坚持下去并不困难。
守卫堡垒的是一个来自乌迪尔的小贵族,这个从乡下高升到瓦伦西亚的军人,因为参加过意大利的战争我被破格提升,这让他对自己的领主和国王都抱着极大的感激之情。
在听说了那个小贵族的过往之后,奥孚莱依直接断了想要与他谈判,劝他他投降的念头。
所以当玛利亚·德·卢纳跟着那些给他报信儿的人回到瓦伦西亚的时候,恰好看到的是从街头经过的几辆拉着沉重货物的马车。
让玛利亚·德·卢纳意外的是,她看到奥孚莱依就坐在最前面的车夫旁。
看看到玛利亚·德·卢纳的马车,奥孚莱依麻利的从座位上跳下来走到马车边向正往外张望的玛利亚·德·卢纳躬身行礼。
“公爵夫人您回来的正是时候,现在瓦伦西亚正需要您这样的人出面安抚,”奥孚莱依很满意的说,虽然对波吉亚家族的巨大影响隐隐担忧,不过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控制城市,至于以后奥孚莱依觉得那应该是公爵大人操心的事情“大主教也一定正在等着您。”
尽管看着街上还有些乱糟糟的局面多少暗暗不安,可马利亚·德·卢纳还是从车里向奥孚莱依微微点头致意,
她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亚历山大身边绝对的亲信,眼看着亚历山大即将成为卡斯蒂利亚国王,那么这个年轻人也必将是未来的新贵。
所以这个时候与他处好关系是有益无害的。
“我希望我能帮得上忙,不过我听说到现在还有人正在抵抗是吗?”玛利亚·德·卢纳有些不放心的问“不知道您是不是已经有办法对付?”
“是的,我们已经有办法对付那些人,否则也不会让他们坚持了这么久,”奥孚莱依说着向着身后那几辆马车指了指,然后一边后退一边对马利亚·德·卢纳说“真是抱歉公爵夫人,我现在要去完成自己的任务了,等到那边事情结束我会去问候您的。”
说着奥孚莱依又麻利地攀上马车前面的座位招呼着后面的人跟上,随着车轮两个路面发出的微微震动,几辆显然载着重物的马车摇晃着向城西的方向驶去。
看着那几辆马车在路上扬起的尘土,玛利亚·德·卢纳稍稍犹豫就吩咐车夫向瓦伦西亚大教堂行去。
她希望尽快见到大主教,不论是作为波吉亚家在瓦伦西亚的代表,还是这次夺取瓦伦西亚的重要参与者,这个时候她都必须尽快了解当下的形势,以及必须要让所有人明白这次行动最终要以归附教皇的名义结束。
亚历山大六世在梵蒂冈的处境玛利亚·德·卢纳是很清楚的,正因为这样她才会同意参与和帮助堤埃戈的这次大胆的行动。
波吉亚家这个时候必须要让所有人看到他们的力量,否则亚历山大六世可能就要面临更大的压力。
当见到玛利亚·德·卢纳的时候,大主教显感到心中松了口气。
当策划这起阴谋时,尽管知道十分危险,可是很多人还是没有真正体会到那种紧张的心情,直到行动开始之后,他们才好像突然明白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晚了。
而城西堡垒的顽固抵挡也让他们一下子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他们开始担心其他地区的军队会来平叛,又担心城里有人会被城西堡垒的抵抗激励出现对他们的反抗。
所以在局势稍一平稳之后,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派人去找马利亚·德·卢纳,希望凭借她波吉亚的特殊身份稳定瓦伦西亚的局势。
“可是我只是个女人,”玛丽亚·德·卢纳故意有些为难的拒绝“如果我的儿子在这里我会毫不犹豫的让他站出来承担应尽的义务,但是你们认为一个女人可以做到这些吗?”
“西西里女王也是女人……”
大主教试图劝解玛利亚·德·卢纳,却被她很顽固的再次拒绝:“请原谅我还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可以和西西里女王相比的地步,我相信即便是大多数男人也无法做到她那样。”
“但是公爵夫人这种时候您必须站出来,”一个贵族有些焦急的早回来对她说“你应该也已经听说到现在为止还有些地方依旧在顽抗,这会让他们成为城里那些效忠斐迪南的人的榜样,而且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斐迪南军队就会到来,所以我们需要您在这个时候帮助我们稳住城里的局面。”
马利亚·德·卢纳并没有被这些劝说打动,她依旧露出副为难的样子,这让那些贵族们不禁心中焦急。
“那么请您告诉我,怎么样才肯答应我们的请求?”大主教沉吟少许之后有些无奈的问,他相信这绝不是玛丽亚·德·卢纳的真实想法,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讨价还价。
玛利亚·德·卢纳心中不由一阵紧张,却又有着难掩的欣喜。
在来瓦伦西亚之前她并没有想过这么多,那时候她的想法很简单,尽量帮助公公亚历山大六世确立他的权威稳固他的地位,以保证整个波吉亚家族能够继续依仗教皇。
不过在进城见到了奥孚莱依之后,玛利亚·德·卢纳忽然发现或许还可以为自己儿女争取到更多的好处。
她的儿子虽然年幼如今却是甘蒂诺公爵,而女儿也已经快10岁,虽然垄断了大半个丝绸市场所获得的利润,足以让他们生活无忧,但玛利亚·德·卢纳觉得也许能有更多机会。
“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够得到瓦伦西亚公爵的称号。”
玛利亚·德·卢纳的话音一落,立刻引起了一阵哗然。
那些贵族们议论纷纷,有人既愤而拒绝,有人虽然默不作声却也露出不满的神情,而大主教看着玛利亚·德·卢纳露出了为难神色。
他向前两步压低声音对她说:“公爵夫人您知道这个要求意味着什么吗,要知道我们已经宣布瓦伦西亚为教皇庇护地,这几乎已经与教皇本人的封地无异了,要知道即便是博洛尼亚也只是教廷而不是教皇本人的庇护地,而您要您的儿子成为瓦伦西亚公爵,我相信即便是那些终于您家族的人也无法接受。”
玛利亚·德·卢纳皱了下眉,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有多么过分,不过她相信这些人最终会答应的。
瓦伦西亚城里有多少效忠斐迪南的人或许没人清楚,但是一直没有攻下的城西堡垒显然已经成了这些人的心病。
他们担心的是那个堡垒会成为“斐迪南份子们”抵抗的象征,那样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城内局势很可能会发生变故。
如果这个时候斐迪南的军队趁机入侵,那么瓦伦西亚也许就真的要陷入危险了。
那些人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夺取城市,可不只是因为对波吉亚家的忠诚,他们很清楚只有波吉亚,或者说是亚历山大六世控制瓦伦西亚的时候,他们的利益才不会受到侵犯,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趁机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瓦伦西亚公爵呢?
玛利亚·德·卢纳承认自己不如西西里女王的确是真心实意,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认为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到。
“大人……”
她稍微想了想要开口继续说服大主教,可就在她话音刚一出口,随着声猛烈的爆炸响起,接着人们就觉得脚下骤然一震!
那震动虽只稍稍一下就迅速消失,可房间里的人还是被吓了一跳。
伊比利亚并非是多震的地区,但历史上还是记录下了不少曾经导致巨大伤亡的灾难。
这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卡斯蒂利亚的埃武拉城曾遭受过如庞贝一般可怕的灭城之灾,以致如今的埃武拉城甚至没有超过三个世纪那么久的建筑。
这震动着实吓坏了很多人,人们纷纷从房间里跑了出去,有些已经开始喊着这是上帝在惩罚叛乱者。
但是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和随即这个这个传来的震动让人们意识到这些动静来自城西,同时远处升腾起的滚滚浓烟也证明,这爆炸正是来自负隅顽抗的城西堡垒。
玛利亚·德·卢纳也和大主教他们一起到了外面,看着城西堡垒方向那滚滚浓烟,人们不禁议论纷纷。
而这时,一个曾经在阿拉贡舰队服役的贵族突然恍悟般的说:“那是大炮,有人在用大炮轰炸城西的堡垒。”
似乎是在回应他的这个说法,又是一声巨响,同时地面再次传来震动。
到了这时已经没有人怀疑的确是有人在使用大炮轰击堡垒,只是这些大炮来自什么地方却让那些人感到莫名其妙。
“是舰队。”
玛利亚·德·卢纳突然说了一句,她想起了之前和她一起进城的奥孚莱依押运的那些载着重物的马车,而能够有这种听上去威力不小的大炮的地方只有被困在月亮湾里的战舰上的火炮。
“那个奥孚莱依把船上的火炮运来了?”有人先是诧异接着发出哈哈大笑,他们为那个外国人的聪明感到高兴,同时也隐约为能在这个时候挫败玛利亚·德·卢纳的要求而暗暗喜悦“堡垒要被攻下来了!”
这声如同宣告般的大喊让那些人全都不由松了口气,玛利亚·德·卢纳之前提出的条件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尽管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但当时他们却知道为了尽快控制瓦伦西亚,他们最终还是会妥协答应这个条件。
而现在随着几声炮响,伴着城西堡垒守军末日的到来,意味着瓦伦西亚城里最后的抵抗已经被铲平。
那么马里奥·德·卢纳的条件,自然也就在这隆隆炮声中被那些贵族们刻意忽视掉。
看着那些贵族们兴奋喜悦的样子,玛利亚·德·卢纳暗暗皱起了眉梢,她忽然觉得那个奥孚莱依是那么讨厌,或许当初堤埃戈把他留下来就是个错误。
尽管知道这个想法有迁怒他人的嫌疑,不过玛利亚·德·卢纳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只是现在她也很清楚那些贵族应该是不会轻易答应她的条件了,而她要想不与这些人之间产生裂痕,就必须继续扮演好她波吉亚家代言人的身份。
“大人,我会按照我们之前商议的那样表示对你们的支持,这也是教皇陛下的意思。”
大主教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一场险些导致发生分裂的危机算是暂时过去,不过在亚历山大六世正式承认和赋予瓦伦西亚庇护权之前,一切都还是有可能会发生变故的。
奥孚莱依站在一堆废墟前透过渐渐散去的硝烟,看着前面坍塌了一半的堡垒,他在暗暗感叹火炮威力的同时也不由心头产生了一个深深的疑问。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老丈人,正在督造蒙蒂纳城堡的老庞佩尼。
因为有着充足的资金,蒙蒂纳城堡正在顺利的建造,老庞佩尼信心十足,更是野心勃勃,他希望自己能够建造出这个时代真正牢不可摧的城堡。
可是现在奥孚莱依就开始怀疑如此消耗巨大的人力物力是不是真的有意义了。
在大炮面前,以往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轰然倒塌,随着热兵器的威力越来越大,战争的形势也正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以往那种也许只要几百人就可以据险而守,令敌人寸步难行的战争形式正在悄悄的改变,至少现在当奥孚莱依考虑制定计划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首先考虑如何消灭敌人的军队,而不是顽固的围攻某个城市或是堡垒。
奥孚莱依甩甩头把这些念头从心头抹去,他觉得自己应该找时间静下心来好好考虑一下该如何履行自己未来军务大臣的职责,不过现在首先要做的是肃清那些“斐迪南份子”。
负了伤的堡垒守将被人从废墟里拖了出来,那是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人,躺在那里就显得个头更加矮小,他现在满身血污奄奄一息,刚看到奥孚莱依蹲下身时,他本能的向后缩了下身子,然后又挣扎着想从地上抓起块石头。
奥孚莱依轻轻拍了拍他已经使不上什么力气的胳膊,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会让你死的像个真正的士兵,你的亲人只会知道你是战死的,而不是被俘之后遭到处决。”
那人慢慢平静了下来,他躺在瓦砾上,仰头看着飘过烟尘的天空,嘴里发出几声听不清的自语,接着他的气息慢慢弱了下去。
奥孚莱依站起来向四周看了看,他注意到了那些被压到一旁跪在地上的士兵,他们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着轻重不一的伤痕。
“瓦伦西亚是属于教皇陛下的庇护地,而你们拒绝这一事实,”奥孚莱依缓缓抬起了手,看到那些士兵眼中露出的或是恐惧或是盲人或是愤怒和憎恨的目光,他缓缓摇头“这是对你们的惩罚,没有赦免,我也不会为自己下达的命令感到愧疚。”
奥孚莱依的手用力挥下,已经高高举起的利刃纷纷闪着寒光向下劈斩!
在那血光崩溅中,奥孚莱依转身向着远处那几门黑洞洞的大炮走去。
那是他从月亮湾港里的战船上搜集来的,被堵死在港里的阿拉贡舰队已经被迫投降,不过海港出口的那两条装满石头被凿沉的货船现在成了瓦伦西亚人自己的麻烦。
这也让奥孚莱依不得不从陆上用马车辛辛苦苦的拉来了几门火炮,只是到现在他还并不知道,他的大炮不止消灭了瓦伦西亚最后的抵抗,也打碎了玛利亚·德·卢纳希望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瓦伦西亚公爵的美梦。
当堤埃戈匆匆由帕尔马坐船返回瓦伦西亚时,瓦伦西亚失陷的消息也传到了萨拉戈萨。
同时,与这个消息几乎不期而至的,是来自罗马的一个似乎与费迪南关系不大,却让他听了不禁身上冰凉的消息。
杰弗里·波吉亚死了,就如同他哥哥乔瓦尼一样,掉进了台伯河。
因为当时正赶上台伯河泛滥,直到几天后,人们才在下游找到了他的遗体。
听到这个,斐迪南知道,这回亚历山大六世和他算是彻底结下仇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争锋
怂恿一个人的儿子和他的父亲做对是一件很卑鄙的事情,即便这个当儿子的本身对父亲就恨之入骨,而父亲也同样厌恶着这个儿子。
杰弗里·波吉亚显然是憎恨他父亲的,而亚历山大六是因为对他出身的怀疑同样对杰弗里没有任何好感。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亚历山大六世就能够容忍斐迪南利用杰弗里反对他。
这真的彻底触及到了亚历山大六世内心里那看似坚韧,实则脆弱的底线。
亚历山大六世相信而又执着的维持着他的家庭观念,对他来说家人之间的相互伤害要比触犯教义更加难以容忍。
同样对家人的憎恨也是不能允许的,哪怕这种伤害已经造成,但是却依旧要予以原谅。
这种想法听上去似乎有些矛盾,但却也不难理解。
亚历山大六世坚持所有的波吉亚是一家人,即便他并不喜欢杰弗里,但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姓波吉亚。
杰弗里是怎么死的已经不用不重要,甚至斐迪南怀疑也许就是亚历山大六是自己下令除掉了这个儿子。
但也许就是因为如此,为了平复心中那种对家庭观念亲手破坏的不甘,亚历山大六世也绝不会和他善罢甘休。
斐迪南对亚历山大六世的猜测十分准确,几乎就在关于杰弗里死讯和瓦伦西亚的叛乱传来的前后,正在马德里的亚历山大六世突然发表了个对阿拉贡教会措辞颇为严厉的声明。
在这个声明中,教皇隶属教会已经成为了世俗势力的“看门狗”,教士和牧师们和官员们勾结获取好处,而主教们不惜放下他们尊贵的身段向当权者献媚“以换得那一点点可怜的赏赐”。
亚历山大六世认为阿拉贡的教会已经彻底堕落了,他们甚至默许世俗势力插手教会事务,其中最严厉的就是任由“某些人肆意侵占教会的财产,以满足他个人统治两个王国的野心。”
这个声明一出,瞬间震动了整个伊比利亚半岛。
从里斯本到纳瓦拉,从巴里亚里多德到萨拉戈萨,这个声明经由卓有效率的教会邮政迅速的传递在整个半岛的教堂,教区之间迅速传播,凡是看到到这一声明的人,都不禁为教皇如此严厉的指控和已经明白无误的敌意感到震动。
斐迪南觉得自己必须反击了,他立刻下令让萨拉戈萨的教会作出对亚历山大六世这一声明的公开反驳,同时他也做好了直接对教皇本身身份是否依旧合法的质疑声明。
不过斐迪南知道这一招是最后一步,在没有得到梵蒂冈的公开支持之前他这样做很可能会让自己陷入以整个教会为敌的境地。
所以尽管心头怒火丛生,他还是迅速派人再赴梵蒂冈,希望获得老罗维雷的支持。
对他这个决定,他身边的人并非没有表示怀疑,有人指出老罗维雷的女儿正是罗马忒西亚公爵的妻子,这就让人很怀疑老罗维雷是否能站在他的一边。
尽管也对此有所担心,但是斐迪南却已经没有办法,而且他相信教皇的宝座拥有的诱惑力足够大到让老不知道罗维雷与贡布雷彻底决裂,所以对此他还是有所把握的。
斐迪南的判断并没有错误,在是支持女儿还是自己尽快加冕这件事上,老罗维雷如今正陷入左右为难当中。
如果稳妥些,他应该耐心等待,只要亚历山大六世一死那么教皇宝座势必落在他的手中。
不过正因为这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老罗维雷多少有些心中焦急。
他的年纪并不比亚历山大六世小多少,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熬得过那个宿敌,万一有一天忽遭意外,他可能就要遗憾终生了。
这让老罗维雷心中很是纠结,他渴望自己的家族能够成为欧洲最显赫的一家人,现在显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机会。
他的女儿即将成为卡斯蒂利亚的王后,甚至如果可能或许还有机会成为未来的阿拉贡王后,而他的儿子根据《波河协议》即将成为米兰公爵,这对老罗维雷来说这个这个是前所未有的荣誉。
可他自己同时又渴望着教皇的宝座,而且为了这个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西斯廷教堂里,老罗维雷远远看着一扇紧闭的房门。
那个房间除了定期打扫的仆役,已经许久没有人进去了。
那是亚历山大六世的房间,也是自西斯廷教堂建立以来四位教皇工作的地方。
在这里曾经酝酿过众多对整个基督世界有着重大影响的法令,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亚历山大六世的教皇子午线。
老罗维雷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为这个房间的主人,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光线有些过于明亮的地方,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堂而皇之的在那里召见来自各地的主教。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老罗维雷看到马希莫向他走来。
对这个年轻的主教,老贡布雷没有什么好感,可也并不存在恶意。
他知道这个人是亚历山大在梵蒂冈的代言人,也知道他同样野心勃勃,不过至少现在他们还是站在一起的。
即便将来马希莫渴望教皇宝座,但那时候他的灵魂大概已经在天堂里呆了很久了,所以对他们来说现在这种关系似乎刚刚好。
“大人,有个事情可能需要向您报告,”马希莫很恭敬的对老罗维雷说“这很重要。”
老罗维雷心头暗暗一愣不过依旧不动神色,他示意马希莫陪着自己沿着走廊缓缓走着,两个人先是随意聊了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当来到老罗维雷的办公室之后,他才屏退随从亲手关上里间的房门,然后看向马希莫:“告诉我吧朋友,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
女侍官坐在门外的一把椅子里,脸色难看的盯着对面的谢尔,这让巴尔干人觉得这个女人现在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自从女王怀孕之后,女侍官就几乎完全包办了“那两位”的一切,这让谢尔觉得自己似乎快失业了。
房间里似乎传来什么响动,谢尔眼皮挑了下,然后就看到原本坐在那里的女侍官立刻敏捷的站起来,先是向他这边看了眼,然后才迈着很稳的步子转身走到房门前,在倾身稍稍听了下里面动静后,才伸手敲门。
不过不等她推开,房门已经从里面打开。
从里面探出头的亚历山大向女侍官点点头示意她进去,然后又对正打算走过来的谢尔吩咐:“去叫乌利乌和唐·班徳拉兹还有其他人,让他们过一个小时后在国王室等我。”
谢尔立刻点头而去,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确不太方便在一旁伺候,这让他开始琢磨要不要从家乡找些女仆来伺候老爷了。
不过随后谢尔就觉得这个想法很不现实。
因为他忽然想起这么做很可能会引起女大公的怀疑。
房间里,箬莎穿着件很宽大的袍子随意的坐在靠榻上,她的身子斜斜的倚靠着靠榻的扶手,胳膊支撑着下巴,两条腿并拢在一起放在柔软的垫子上。
或许是因为怀孕,她原本稍显纤细的身材渐渐变得丰腴起来,明显的曲线让她看上去更具有女人,而不是少女的魅力。
女侍官微微皱着眉打量着房间,每次在女仆进来收拾之前她都要先进来看看,有什么太过障眼的地方,都会先亲自收拾停当。
虽然女侍官已经很怀疑这种遮掩是否真的还有什么意义,不过她还是尽量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房间里有些乱,地图,信件,书籍,写了一半还带着古怪涂鸦的笔记,和随处乱扔的抱枕与垂到床下一半的真丝被子杂乱无章的胡乱摆放着。
当赶紧把被子收拾到床上时,随着“哗啦”一声,还有件银光闪亮,做工细腻得令人惊叹的贴身细甲顺着床边滑落到了地上。
女侍官赶紧把那件在紧要部位镶嵌着珍珠,以只要想想穿起来的样子就让人脸红发烧的细甲拿起来揣进了旁边的一个盒子,在忙活了一阵之后,她才终于喘着粗气仔细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东西。
尽管还是乱糟糟的,不过至少不会让进来的人看上一眼就知道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了。
箬莎微笑着看着女侍官忙活着,直到她走到门口,先是收拾了下自己,然后威严的打开房门,招呼几个早已经等着的女仆进来,这才收起笑容,看着坐在窗台软垫上望着外面的亚历山大。
“贡萨洛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亚历山大轻声说“所以我可能会在最近离开巴里亚利多德。”
箬莎没有开口只是点头,她早就知道这个。
只是让她有些遗憾的是,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候会怀孕。
几个女仆小心的收拾着房间,她们尽量让自己不打扰到那两位的谈话,不过也有女仆还是趁机悄悄抬起头向亚历山大看去。
“刚才有个女仆向你抛媚眼了,”等那些女仆离开后,箬莎有些不快的说“而你居然没有呵斥她。”
“那是因为我根本没有注意她们,”亚历山大无奈的说,他听说过女人在怀孕的时候会出现情绪焦躁疑神疑鬼这些反差举动,不过却没有想到箬莎居然也会这样“而且你尽管放心,这次出门我不会带一个女仆。”
箬莎露出了微笑,她其实并不在乎那些想尽办法往亚历山大身边钻的女人,不过却很喜欢这种嫉妒的感觉。
“让我好好享受一下这种你只属于我自己的时光,”箬莎向亚历山大张开两臂“然后我要把你还给你的妻子,”说完又补了一句“还有情妇们。”
10月中,当萨拉戈萨正在为瓦伦西亚的叛乱人心惶惶时,一个久违的好消息终于让最近这段时间连连遭受挫折的萨拉戈萨人稍稍振奋了起来。
经过一番努力,阿拉贡军队终于集结了起来,4300名王军和由各地贵族们组织起来的大约5千名领地军队在萨拉戈萨集结完毕。
尽管比斐迪南希望的人数差着不少,不过一支大约一万人的军队还是让萨拉戈萨宫廷感到重新找到了勇气。
与此同时,由贡萨洛指挥的f卡西联军也已经完全摆脱了洪泛区开始向阿拉贡内地推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亚历山大突然宣布由箬莎代替他摄政巴里亚利多德,自己则带领猎卫兵向边境出发。
当听说亚历山大赶赴前线时,斐迪南立刻做出相同的决定。
尽管知道自己并不擅长在战场上与敌人交锋,但是斐迪南知道这时候他绝对不能退缩。
或许亚历山大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才会刻意前往前线。
为的就是逼迫他不得不做出同样的决定。
情妇对他涉险战场表示了强烈的反对,但是却没有能够劝住已经下了决心的斐迪南。
“我不会拿着剑像一个骑士那样冲锋陷阵,但是我必须要让所有的人看到我拥有不输敌人的勇气。”
斐迪南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一股难掩的暴躁,这和他以往那镇定自若截然不同。
斐迪南能够明显感觉得到宫廷中气氛的变化。
这也是虽然这个时候离开萨拉戈萨并非一个明智之举,之前还没有查到的敌人也许随时都会兴风作浪,但斐迪南却依旧不得不迎战的原因。
萨拉戈萨人对他的动摇令斐迪南不安,同样拥有王国宣称权利的西西里女王的出现,让他感到了危机。
现在他必须稳固自己的权威,而在战场上正面面对来自卡斯蒂利亚未来国王的挑战,是如今唯一的途径。
斐迪南迅速做出了回应,他下令由外孙卡洛斯担任监国,并认命了一批信任的大臣作为外孙的助手。
看着襁褓中还懵懵懂懂的外孙,斐迪南难得露出了温柔的神情。
他亲吻了外孙柔嫩光滑的脸颊,又看了看一旁同样由保姆抱着牙牙学语的外孙女,然后抬头望向站在对面的大主教。
“我把他们托付给您,也把阿拉贡托给给您,”斐迪南认真的说“我们绝对不能让那个贡布雷得逞,否则不止是阿拉贡的世俗权力,教会也将面临灾难,所以我希望您能为我祈祷。”
大主教有那么会儿稍稍沉吟,他似乎在考虑措辞,然后才向斐迪南点头致意。
他缓慢的划个十字,然后低下头看着被奶妈抱着的卡洛斯。
“上帝把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安排好,不论什么样的道路,最终都将受到公正的审判。”
听着大主教的话,不知怎么,斐迪南心里忽然升起阵说不出的不舒服。
10月,卡西联军以埃布罗河上游水库为威胁,在罗马镇附近建立起了一条坚固的防线。
贡萨洛并没有急于发起进攻,当从斥候那里,和由巴里亚利多德转来的情报中,都得出阿拉贡人正准备主动出击的结果时,贡萨洛不由兴奋的让仆人给自己开了一瓶好酒。
“现在即将进入冬季,对阿拉贡人来说,或许把战争拖入冬天就可以让局势对他们有利,可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切的开始。”贡萨洛对他的将军们兴奋的说“当阿拉贡人决定首先向我们进攻时,他们已经注定了失败,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要把他们带进什么样的战场。”
进入深秋,埃布罗河的河水已经变得异常的冰凉,脱掉靴子站在河滩上,任由河水冲刷光溜溜的脚面,亚历山大让河水的冰冷提醒着自己正面临的局势。
大约1万人的阿拉贡军队正迎面而来。
这当然不是阿拉贡的全部军队,不过现在斐迪南却只能动用最多这么多的力量了。
瓦伦西亚的叛变给斐迪南造成的威胁绝不止是一个城市的背叛,他在不得不给那些他派驻各地的官员写信要他们密切注意当地贵族动向的同时,不得不调动更多的军队加强防守,以防备其他地方可能会出现相同的变故。
这让他与地方贵族的关系骤然变得紧张微妙起来,而这样的结果就是他更加不能调动那些驻守各地的王家军队。
对斐迪南来说,他不可能容忍出现第二个瓦伦西亚,更要想办法尽快平息瓦伦西亚的叛乱。
“殿下,您在这。”
远远的,从河岸上走下来的贡萨洛来到亚历山大面前,看到他的样子,于是也坐下来脱下靴子,把脚泡进河滩乱石中间的溪流中。
“斐迪南来了。”贡萨洛说了一句,见亚历山大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就把身子向后靠在一块巨大的鹅卵石上,有些感慨的说“我没想到有一天又和阿拉贡人在战场上见面,至少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听出贡萨洛话中的意思,亚历山大从石头上站起来,他踩着被中午的太阳晒得还有些发烫的鹅卵石让双脚干爽之后穿上靴子。
然后他才直起腰对贡萨洛说:“将军,你的敌人是斐迪南。相信我,卡斯蒂利亚很快就会和阿拉贡迎来共同的和平,而且我向你保证,这将是我们两个国家最后一场战争。”
1502年10月,在阿拉贡境内的埃布罗河畔,亚历山大与斐迪南两军对峙!
第三百一十四章 “终于要开始了……”
一个教士拿着封看上去鼓鼓囊囊的信匆匆来到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房间外,看到站在门口的仆人,教士把那封信在眼前晃了晃示意自己的来意。
仆人上下打量了眼这个教士,然后才推开身边的门让他进去。
房间里,亚历山大六世正再和桌上的一盘鸽子肉较量,他手中的银质刀叉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看到教士进来他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
“陛下,有封从梵蒂冈来的信,”教士有些匆忙的走到教皇桌前,虽然盘子里的食物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可他这时显然因为紧张而没有心情去看教皇都吃了些什么。
亚历山大六世停住看向教士,他的神色微微有些凝重起来。
这个时候从梵蒂冈来的消息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事,这让教士在递出信的时候心里一阵紧张。
如今马德里的就会对亚历山大六世的莅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充满矛盾的心情。
一方面他们为教皇会居留在马德里感到无上的荣幸,毕竟不论是巴利亚里多德,萨拉戈萨还是其他什么地方,似乎都要比马德里更为合适,至少他们想不出教皇为什么选择马德里的原因。
而另一方面,他们又担心这可能会让马德里教会牵扯进一场激烈甚至是残酷的斗争之中,
事实上这场斗争早就已经开始,甚至马德里教会都来不及做出站在哪一边的选择,就已经被迫站在了这场斗争的最前沿。
亚历山大六世拿起杯子一边喝着酒,一边随意用手里的餐刀挑开挑开蜡封看着信上的内容。
可渐渐的,他原本似乎不以为然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干脆放下酒杯开始认真开信。
信是一位在梵蒂冈的辅助主教给他写来的。
这位辅助主教显然对如何给教皇写信没有经验,所以他的措辞也显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过亚历山大六世还是看明白了,他要说的内容。
这是一件似乎和他无关的事情,不过那个辅助主教显然觉得事态严重,或者说那个人正想着借这件事在教皇面前混个脸熟,至于说他为什么不去拍老罗维雷的马屁,亚历山大六世倒是也能多少猜到他的心思。
现在的老罗维雷身边肯定已经聚集了太多想要奉承巴结的人,所以想要获得枢机主教的注意并不那么容易,而教皇看似已经失势,甚至被赶出了梵蒂冈,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机会卷土重来。
亚历山大六世能够猜到那个人投机的心思,这个他并不反感,而且还为能在梵蒂冈有个这样可以随时给他通风报信的人感到满意。
且这封信里还牵扯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罗马忒西亚公爵夫人!
“尊敬的陛下,对如此一个严厉的指控我始终抱着谨慎,更是惶恐的态度,我知道这牵扯到一个人的名誉甚至是信仰,但做为一个神职人员的职责让我不得不承担起着应尽的责任。”
看在信中这段话,亚历山大六世鼻子里发出个不知是什么含义的哼声,他的目光匆匆来过那些并不重要的趁机表忠心的肉麻词句,然后落在了一段引来他很大兴趣的描述上。
“在博洛尼亚大学,有一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个叫尼古拉·哥白尼的波兰人似乎正在研究一种新的学说,让我不安的是这种学与我们遵守信奉的教义有着截然迥异的冲突,那甚至是完全违背圣经与对上帝亵渎的内容,而让人不安的,是这个人似乎得到了罗马忒西亚公爵夫人的资助……”
亚历山大六世几乎是逐字逐句的仔细看着那封信,作为教皇,他当然知道很多该如何把一个人的言行指责为异端邪说,又该如何给别人扣上不信者或是更严厉的敌基督的帽子。
所以他并不会因为辅助主教的这些指控就轻易相信,因为即便是他自己也曾经亲手炮制过这类东西。
他关注的是那个波兰人说的什么,同时也想知道为什么亚历山大的妻子会牵扯进来。
如果能够证明这个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亚历山大六世心里这么琢磨,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件事情似乎已经超出了他想象的范围。
当他看到信中说那个叫尼古拉·哥白尼的波兰人提出了一种叫做日心说的东西后,亚历山大六世呆呆的停了好一阵,他抬起头向站在不远处等着吩咐的教士看了眼,虽然知道站在那个地方不可能看到信中的内容,可教皇还是本能的把信纸向怀里收了收。
然后他才再次低头仔细看那封信。
一遍又一遍,从震惊中逐渐镇定.下来的亚历山大六世反复的看着信中的内容,“日心说”这个说法也一次次的冲击着他的身心。
教皇伸出手想要拿起旁边的酒杯,可摸了几次都没有碰到杯子,这让站在稍远处的教士暗暗心惊,不知道那封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居然让教皇如此失态。
终于喝下了一口酒之后稍稳的平复了下心头情绪的亚历山大六世向教士看了眼,把信纸合起来之后才对他说:“这的确是个很重要的事情,这让我觉得我应该在梵蒂冈而不是在这里。”
教士谨慎的没有开口,他知道这么说的教皇心情应该不是很好,所以这时候做个安静的听众是最理智的。
“亚历山大……”教皇顿了下才改口说“摄政王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阿拉贡的前线了,这可真是糟糕,不过也许我应该和西西里女王谈一谈这件事。”
亚历山大六世说着把信似是不在意的在手中轻轻拍打了下,然后随手收进了法袍深深的内兜里。
教士的目光立刻向一旁看去,他知道教皇应该是不想让人注意到他收起.那封信的样子,而他听似随意的自语也显然是教皇的暗示。
“教皇不想让人注意到这次与西西里女王的联系。”
教士很快明白了教皇的暗示,他没有开口而是鞠躬向门口退去,同时琢磨着该如何安排一个可靠的信使为教皇与女王之间传递消息。
看见那个离开的教士背影,亚历山大六世满意的撇撇嘴。
对马德里这个地方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了,特别是在亚历山大特意吩咐把他的驻跸地安排在在埃尔帕多瓦宫,而那些这个马德里贵族也这个这个纷纷来觐见他之后,亚历山大六世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梵蒂冈时的辉煌。
“那个老罗维雷的女儿在做什么?”亚历山大六世隔着袍子摸了摸兜里的那封信“支持一个异端邪说吗,不,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那个巴伦娣不会把金钱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上。我不知道”
虽然很不情愿,但亚历山大六世这不得不承认老罗维雷的女儿要比他的宝贝闺女聪明的多,有时候他甚至在想上帝在创造卢克雷齐娅的时候是不是忘了赋予她哪怕一点点的智慧,否则她也不会除了空有一副能够迷住男人的容貌脑袋里就空空如也了。
想想巴伦娣,再想想斯福尔扎家那头弗利的母老虎,教皇觉得上帝似乎有点亏待自己了。
这么想着教皇向外面走去,不过就在刚刚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接着就在仆人诧异的注视下发出声拖得很长的“哦~”的叹息,突然转身走回房间,并“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仆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就在他因为担心犹豫着是不是该敲门问问教皇发生了什么时,房门又突然打开。
“不要打扰我,如果那个末利诺教士回来让他在自己房间等着哪也不要去,因为我可能随时要召见他。”
说完,房门就又“砰”的一声紧紧关闭。
回到房间里的亚历山大六世立刻忙碌起来,他从一个锁得十分严实的箱子里拿出本厚厚的手稿,点燃蜡烛开始仔细看了起来。
这份手稿是之前由亚历山大替他起草,在托雷多的大教堂里第一次公开宣读过的。
当时在托雷多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不过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公开宣读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整部手稿的论述总计多达近百条,而其涵盖的论述内容更是惊世骇俗,甚至即便是亚历山大六世本人也被那其中的内容吓得不轻。
正因为如此,他当时才只以布道的名义公布了其中的一部分,可即便那样也已经让当时在场的托雷多教会的神甫们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亚历山大六世原本以为其余的那些论述不太可能重见天日了,但是现在他却觉得或许又有的机会。
毕竟与一个可能彻底颠覆圣经赋予基督世界存在价值的学说相比起来,那份手稿里的论述似乎就没有那么激进而又可怕了。
“亚历山大你究竟想干什么?”
放下手稿,教皇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平息心头的震撼,他很清楚如果把这本手稿完全公诸于世会引来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就如同如果让人知道了那个哥白尼的日心说,会对整个基督世界造成什么样的巨大动摇。
好在这两件可怕的武器都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亚历山大六世先是心头想过这个念头,随即立刻意识到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巧合。
他慢慢坐下来开始认真的把这几件看似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联系起来,这其中也包括那个叫尼古拉·哥白尼的波兰人提出的近乎荒谬的学说。
最初的震动与冲击之后,亚历山大六世开始抛开神职人员的身份琢磨着这件事情。
那个哥白尼究竟坚持些什么样的想法其实他并不如何关心,在亚历山大六世看来,那个波兰人的那些学说与以往被裁决为异端的各种论调没什么区别。
让他感兴趣的是亚历山大在这件事上扮演什么角色,而他又想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支持一个喜欢研究星象的医生这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尽管受到教会的严厉禁止,但据亚历山大六世所知,很多贵族私下里依旧大把大把的掏钱资助那些炼金术士。
关键是这么做会对他们有什么意义。
亚历山大六世觉得自己该认真的考虑给箬莎写这封信了,特别是这件事是由一个辅助主教告密而不是亚历山大自己主动告诉他时,他就更要谨慎的对待。
教皇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埃尔帕多瓦宫很高的地势,可以让他在这里容易的看到马德里城的大部分景致。
亚历山大已经向他透露过自己的意图,所以教皇知道马德里将是未来卡斯蒂利亚的中心。
亚历山大显然有一个十分雄心勃勃的计划,他要把这座城市建造成“欧洲的都城”。
现在看来这似乎有些痴人说梦,这座城市虽然规模不小,但是显然与那些如今已经享誉欧洲的名城相距甚远。
与罗马,佛罗伦萨,米兰甚至是博洛尼亚相比,这里缺少那些城市应有的奢华与令人眼花缭乱的宏伟建筑。
而与维也纳,布拉格相比,马德里也缺少作为一国伟大都城的威严,甚至就是伊比利亚半岛其他城市也往往要比马德里显得更加耀眼。
里斯本,塞维利亚,瓦伦西亚和巴塞罗那,这些依靠海上贸易逐渐崛起的城市所拥有的繁华也不是马德里能够相比的。
但是亚历山大却依旧充满野心的试图实现他心中建立一座伟大都市的梦想。
亚历山大六世并不想阻拦自己的女婿,这固然是出于他本人的喜好,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很清楚这的确是有必要的。
多年在意大利的生活让亚历山大六世除了习惯了奢靡生活的享受之外,也让他明白了那样的穷奢极欲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是一种威慑。
就如同佛罗伦萨人在富有之后往往要用建造一座豪华的住宅证明自己的地位一样,看似堕落的奢靡生活其实让更多的人在厌恶与反感的同时,更多的还是敬畏。
亚历山大要建造一座那样的都城,教皇是不会反对的,至少那样一来他势必也要为教皇提供更加优渥的生活和丰厚的日常用度。
所以在哥白尼这件事情上,亚历山大六世打算好好听一听箬莎的解释,或许如果走运说不定这还是个能让老罗维雷向自己妥协的机会。
毕竟如今可是他的女儿是否能够成为卡斯蒂利亚王后的关键时候。
一个信使带着封亚历山大六世充满疑问好奇的密信赶往巴利亚里多德,在信中教皇不但问了关于哥白尼的事,甚至连那个告密的辅助主教的名字也在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然后他在马德里安心的等待着箬莎的回复。
不过让教皇没有想到的是,他等来的却是老罗维雷给他写来的一封私人信件。
这封信并不是由信使从梵蒂冈带来,而是出乎意料的由乌利乌从巴利亚里多德送来的。
信是老罗维雷通过巴伦娣送给两个亚历山大的,而内容却很近似。
信中,老罗维雷十分罕见的用诚挚的语气表示出了希望与亚历山大六世和解的意愿,他甚至使用了认为自己以往纯粹是“出于妒忌和憎恨”这样的字眼,这让亚历山大六世意外之余又暗暗揣摩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宿敌愿意放下身段表示善意。
教皇并不知道在另一封给亚历山大的信中,老罗维雷则是大打感情牌,他强调着自己的女儿是多么深爱着亚历山大,以至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这让他不能不考虑即便是为了巴伦娣也应该放弃以往的不快,而在信的最后他还不忘提醒亚历山大对康斯坦丁的许多与支持。
箬莎看信的时候,乌利乌就站在一旁,这让摩尔人多少有些尴尬。
虽然知道女王拆看老爷的私人来信其实完全没有毛病,可一想到或许这些信里会有巴伦娣或是卢克雷齐娅与老爷之前的私房话,乌利乌就有种想悄悄溜掉的念头。
“哦,亚历山大居然允许那女人可以随便动用罗马忒西亚国库里的钱,”箬莎忽然抬头向正打算溜走的乌利乌说“你知道这件事吗?”
“陛下,我向您保证我曾经想劝阻老爷的,不过您知道老爷他很固执。”摩尔人毫不犹豫的出卖了亚历山大。
“他的确很固执,特别是在关于女人的事情上,”箬莎赞同点点头接着看信,然后过了一会又抬头问“那个杰弗里,他居然诬陷小乔瓦尼是他姐姐和父亲的私生子,好在他也遭了报应,这件事你知道吗?”
“还有这种事,这太耸人听闻了,”乌利乌用个难以置信的表情回答了箬莎“我想公爵夫人一定很伤心。”
“是呀,伤心到接着就为她兄弟的死痛哭流涕了,这上面说她‘抱着杰弗里的半身像不停的哭泣,喊着我可怜的弟弟,然后她发誓说一定要让害死她兄弟的人血债血偿’。”
乌利乌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箬莎,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的问:“陛下,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让我想想,”箬莎抬起头似乎琢磨一阵,然后对摩尔人说“我想现在需要有个人作为我与教皇之间的联系人,而你是最合适的。”
看到乌利乌无声的点点头,箬莎继续说:“在这期间我想你可以暂时把宫廷总管的职责交给一个可靠的人,让我想想,我的兄弟伯莱里很快就要来了,我觉得他很适合接替你的工作。”
乌利乌又默默点头,看到箬莎脸上这时终于露出了满意笑容,摩尔人这才暗暗松口气。
看着走出去的乌利乌,箬莎继续平静的看着信。
没有人听到她的嘴里轻轻吐出的一句自语:“终于要开始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双王战即将再显
亚历山大六世已经踌躇很久了。
他面前桌上摆着张空空的信纸,在地上扔着几个被揉烂的纸团。
教皇这时候的心情十分复杂。
做为亚历山大六世,他应该写这封信,但做为罗德里格·波吉亚,他却很难让自己毫不在意的去向一个杀死了他儿子的女人低头。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亚历山大六世赶紧揉了揉脸,然后用威严的语气说:“进来。”
房门打开,乌利乌出现在门口,在他身后两个仆人抬着个严实的木箱小心翼翼的跟着进来。
摩尔人很聪明的没有去看地上那些纸团,而是走到桌子前不远处站下,恭敬的说:“陛下,从巴里亚利多德来的人送来了公爵夫人和埃丝特莱斯小姐还有乔瓦尼小少爷的画像。”
摩尔人的话让原本还保持着严肃的亚历山大六世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期待。
仆人们手脚麻利的拆开了箱子,一副硕大的画像出现在教皇面前。
画像上,端坐在椅子里的卢克雷奇娅怀中抱着她的儿子凝视前方,在她背后,两个天使手托笼罩她头上的光环悬与空中。
一旁,埃丝特莱斯仰着头用渴望的眼神望着母亲,两个小天使紧紧呵护在她身边。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卢克雷奇娅怀中的小乔瓦尼。
这个有着明显波吉亚家的人特有的褐色头发与黑色眸子的孩子,正伸出一只胖胖的小手,似乎要去触摸空中什么看不到的东西。
而在他对面,一个降临的天使正把一顶冠冕送向他的手中。
望着这幅画,亚历山大六世久久不语。
终于,过了许久之后,教皇慢慢回头看向乌利乌。
“告诉我,西西里女王有什么条件?”
乌利乌暗暗松口气。
来马德里之前箬莎已经叮嘱过他,是否能够说服亚历山大六世是一切的关键。
现在看来事情应该还算顺利。
“陛下,老爷和女王陛下都认为在这个时候确保在梵蒂冈有一位支持我们的教皇是很重要的。”
“这个人就是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
亚历山大六世脸色阴沉的问。
“陛下您知道,枢机主教大人的声望很高,很多人认为如果投票,枢机主教大人可以以压倒性优势取得胜利。”
“那除非是我死了,看不到他的那些闹剧,”亚历山大六世狠狠的说了句,不过随即又无奈的摆摆手“说些什么有用的吧,告诉我你们准备怎么安置我,是要把我软禁起来还是直接给我一杯毒酒?”
乌利乌恭敬的站在那里,低眉顺眼的听着教皇的抱怨。
尽管知道亚历山大六世这是在虚张声势,可只要想起卢克雷奇娅可能会因为老爹受了委屈就向老爷哭诉。而老爷显然偏偏就吃这一套,摩尔人就提醒自己,一定要把老教皇伺候得舒舒服服,否则以后就没自己的好日子过了。
“有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难题,”乌利乌小心的回答“老爷已经向枢机大人提出,依旧保留您教皇的称号,而且保证把瓦伦西亚作为您的庇护地。”
尽管早有准备,可听到这个的亚历山大六世还是不由脸颊一颤。
他的眼睛紧盯着乌利乌,过了一会才轻声问:“告诉我,你觉得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会同意这个提议吗?”
乌利乌认真想了想,然后小心的回答:“陛下,枢机大人一直希望儿子成为米兰公爵,另外公爵夫人也即将成为王后,”说到这乌利乌耸耸肩“还有枢机大人本人也可以成为教皇,这说起来是笔不错的买卖。”
亚历山大六世盯着乌利乌的脸看了一会,然后慢慢身子向后靠在椅子里。
“这听上去的确不错,不过还有什么吗?”
教皇一脸狐疑的看着摩尔人,他总觉得老罗维雷会答应这样的条件实在有些难以置信,尽管他自己也想到了这是唯一的办法,甚至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开口向西西里女王求助,但当听说老罗维雷真的答应了下来,他又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是的陛下,不过女王陛下认为因为事关重大,来往信件里不便涉及,所以应该由老爷亲自向您说明。”
“让你的主人记住他的诺言,比萨,佛罗伦萨,博洛尼亚甚至是罗马,这是他许诺给波吉亚家的,是我用放弃为凯撒复仇换来的,”教皇慢悠悠的说,然后他的目光又看向那幅画像上“所以即便是为了这个,我也要为他的平安和胜利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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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河上吹来,卷起一片落叶和烟尘。
火枪兵乌奥莫托揉了揉眼睛,又张开嘴巴动动下巴。
做为模范军中的老兵,这是第几次上战场乌奥莫托已经记不住了,不过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凑够服役的年限。
乌奥莫托已经盘算好,等到服役期一到他就去西西里军队,因为西西里人那边佣兵的酬金高,如果愿意成为正式的所谓志愿兵,不但有钱拿,还可以穿西西里人那种看上去很漂亮的军服。
西西里军队和乌奥莫托见过的任何军队都不一样,至少他们的火器要比他知道的任何军队都要多,只有贡萨洛大人那支精锐的模范火枪队才能和他们相比。
不过那支军队是贡萨洛大人手中最厉害的部队,在意大利的时候他曾经凭借这支部队击败了法国骑兵一次很猛烈的进攻,后来才知道那些冲在前面的法国人几乎都是贵族骑士。
所以贡萨洛大人对那支部队视若珍宝,总是在最重要的时候才会使用。
可西西里人不同,即便不是那些看上去就是最精锐的胸甲掷弹兵,也有着让人惊讶的猛烈火力,这从西西里人带着的那大大小小的补给车子就可以看得出来。
乌奥莫托曾经去看过那支补给队,尽管西西里人看得很严,可他还是看到了不少好东西。
其中西西里人用来为那些火枪兵运送的火药就多得让他羡慕不已。
乌奥莫托总是尽量多收集些火药,虽然这东西很危险,不过乌奥莫托也一向很小心,而且他还聪明的提前把火药按大小不一的量数包裹起来,然后用浸烂的面包屑粘牢,这样每次只要迅速撕开包装的纸套就可以立刻把火药倒进药池。
这个办法乌奥莫托曾经告诉几个不错的朋友,不过他们似乎都不太热心,而且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多想这些。
只要按照队官吩咐的去做就可以了,我们不可能永远当兵的,所以总想这些不如多收集些战利品,这样以后回家才不会两手空空。
朋友们总是这样告诉乌奥莫托,而他想的却是服役期限一到,就去西西里人那里,他早就羡慕西西里人使用的那种射速快,距离远,威力也不小的火枪了。
当然,还有他们漂亮的军服。
一声尖利的哨声从队伍左边传来,乌奥莫托向前一步走出队列,然后他把帮着三角小队旗的火枪竖着举过头顶,让自己那支小小的队伍都能看到。
从马德里回来后他成了个小队官,这大概是奖赏他当初在寻找胡安娜夫妻时候立下的功劳。
也是在那次,他见到了那位摄政王。
风有些猛,吹得人摇摇晃晃的,乌奥莫托眯着眼睛走在小队前面,他听到队列左侧不停的传来哨声,这让他意识到按照历来司令官在什么地方,主力往往就在什么地方的习惯,整个战线的重心大概在他的左侧,也就是整个战线靠近中部的地方。
乌奥莫托眯起眼睛向对面打量了下,看到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那是阿拉贡军队。
亚历山大从帐篷里走出来,他看到贡萨洛站在帐外不远的地方,就向他走去。
贡萨洛微微弯腰躬身,这一刻他稍稍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初次觐见伊莎贝拉时的情景。
当时的贡萨洛年少轻狂,除了整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到处惹是生非,就是打扮得如同一只发情的公孔雀,在漂亮的贵妇和小姐们面前卖弄风骚,希望引起她们的注意。
为此他的父亲没少为他操心,现在想想他父亲居然没有剥夺他的继承权,这不能不说与他的堂兄,在收复失地运动中大放异彩的劳尔·德·帕迪卡伯爵对他的赏识爱护有着很重要的关系。
伯爵是女王的近臣,身份显赫,权
重一时,也正是德·帕迪卡伯爵,把当时整天无所事事的贡萨洛引荐给了伊莎贝拉,而伯爵的目的,只是想要帮着堂弟在女王宫廷里混个好前程。
当时即便是德·帕迪卡伯爵也不会想到,伊莎贝拉从这个花花公子的身上看到了一个旁人没有的特点,在他那放荡不羁的躁动外表下,其实有着一颗追求荣誉的野心。
伊莎贝拉发现并信任了这个年轻人,而贡萨洛也没有让她失望。
现在的亚历山大,和当初的伊莎贝拉很像。
贡萨洛心里忽然浮起这么个让他觉得很奇怪的念头。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亚历山大抬头看看暗淡的天空,然后对贡萨洛一笑“不过谁在乎呢,很快这里就要爆发一场残酷的战斗了。”
贡萨洛点点头,陪着亚历山大向前走去。
战马的嘶鸣和靴子踩在湿冷的地面上发出的“噗呲噗呲”的声响混在一起。
除了队伍中时不时传来传达命令的声音,没有人开口说话,即便是老兵也神色凝重。
即将开始的必将是一场惨烈的战斗,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特别是当得知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也已经到了前线后,联军士兵们不禁更加紧张。
“这对我们大家都是一场很重要的战斗,”亚历山大骑在马上一边缓缓前进一边对旁边的贡萨洛说“卡斯蒂利亚人需要确立对我的信任,而斐迪南要重拾他丢掉的信任。”
贡萨洛望了眼亚历山大,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对他的话倒是十分赞成。
对于由一位虽然有着阿斯塔玛拉的血统,却是一位外国人的新君主,卡斯蒂利亚人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边是对王位终于没有落在阿拉贡人手中,而是由卡斯蒂利亚王室的人继承松了口气,一边却又担心这位新国王因为出身外国,对是否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感到怀疑。
特别是卡斯蒂利亚的军队,对他在战场上的表现,他们对西西里女王的信任甚至都要比这位摄政王更多。
“所以我把军队交给你,将军,”亚历山大微夹马腹,让坐骑奋力迈步跃上了一个高起的坡地顶端。
一阵更猛烈的风吹来,把亚历山大头上的帽兜吹得向后掀起,在背后烈烈抖动。
亚历山大先屏住呼吸,然后张开嘴用力吸了口冰凉的气息。
坡下是一片很宽大的平原,从亚历山大脚下一直向前延伸到埃布罗河河岸。
沿着埃布罗河弯曲的河岸,平原一直向东延伸,虽然在远处有一两处稍稍隆起的缓坡,不过整个平原却依旧地势缓和,看上去起伏不大。
这里的土地看上去黑油油的,早年上游河落差巨大的埃布罗河在这里忽然形成的几个很大的回旋,在这里不停冲击最终形成了这片面积不大,却非常肥沃的平原。
坡下的军队正缓缓向河岸边前进,最前面的队伍已经转向,在距离河岸不远的地方列开队形。
平原对面,阿拉贡人也在缓缓列队。
虽然隔着很远,却还是能听到一阵阵时快时慢的战鼓声隐隐传来。
“一万人,”贡萨洛轻轻抚摸着浓密的马鬃,看着远处的阿拉贡军队自语着,然后他望向亚历山大“殿下,我对阿拉贡军队是很熟悉的,相信我他们绝对不容小觑。”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贡萨洛没有夸张。
就在今后的近一个多世纪中,西班牙军队以横扫欧洲的气势一度称霸欧洲大陆,只是由于西班牙在海上获取的成就更大,才会让人往往忽视了他们在陆地上取得的那些辉煌。
阿拉贡,就是孕育这支西班牙军队的摇篮之一。
“所以我把我的军队交给您将军,我相信您不会让我失望。”亚历山大笑着说。
虽然早已就过了容易感动的年纪,但贡萨洛平静的心还是因为亚历山大对话稍起波澜。
他知道亚历山大选择他作为联军司令,自然是因为考虑到卡斯蒂利亚人对他指挥能力的怀疑,而贡萨洛作为身经百战的将军,自然会得到军队的推崇。
同时为了防止西西里军队可能会对贡萨洛的抵触,亚历山大才又从巴里亚利多德匆匆赶来。
不过这还是让贡萨洛心中感动。
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很清楚亚历山大的指挥才能,甚至从箬莎的指挥中,他看到更多的是亚历山大的影子。
“殿下,这场战争如果获胜,这个荣誉应该给您所有。”贡萨洛以手抚胸,行了个颇具摩尔风格的礼。
“我的荣誉已经够多了,”亚历山大笑了笑,他扭头望向平原对面的阿拉贡军队“将军相信我,战胜和杀戮阿拉贡人这对你或许是个能够增添荣耀的胜利,但是对我却不合适。”
贡萨洛稍稍一愣,随即若有所悟的看向亚历山大。
很显然这位年轻君主和伊莎贝拉夫妻一样,有着同样希望统一两个王国的野心。
只是伊莎贝拉可以用与阿拉贡联姻完成这一夙愿,眼前这个人该怎么做才能实现这个野心?
毕竟种种迹象表明,西西里女王对阿拉贡同样野心勃勃。
或者他寄希望于下一代的联姻?
想到西西里女王忽然怀孕,贡萨洛觉得也只有这个解释才说得通了。
不过这些毕竟都是以后的事,或许作为君主的亚历山大这时候就需要考虑未来与阿拉贡之间的关系问题,但对贡萨洛来说,眼前的战事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个的传令兵纵马在阵形间来回奔跑,在隐约可见的影影绰绰中,逐渐拉开的队形向前缓缓推进。
谢尔骑着马快速奔来,他在不远处用力拉住缰绳,又回头看看前面的阵型。
“老爷,按照您的命令已经向西西里军队传达了女王陛下的谕令。”谢尔报告着。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知道西西里人对他的感情有些复杂,这和他与箬莎之间微妙的关系有关,也多少与他自己过去的经历有关。
至少迄今为止在名义上,他还有着灯塔守护人的称号,这就让他做为卡斯蒂利亚国王,又同样有着西西里臣子的身份。
而这不能不让很多人想起了英国与法国之间那错综复杂的关系。
或许在有些人看来,这就是将来可能会导致西西里王位纠纷的隐患,除非有一个能够让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结果。
战争是短暂的,一切都还只是开始。
亚历山大心里涌起这样的感叹。
激烈的战鼓声突然隐约响起,亚历山大向远处望去,随着缓慢的接近,阿拉贡军队首先发起了进攻。
从贡萨洛指挥的位置传来了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接到命令的号手们开始一边催马奔跑,一边吹响了号角。
战斗开始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重拳
老罗维雷走在长长的甬道上,他身披法袍,头戴一顶代表枢机主教权威的圣洁冠,绣着金丝十字的褡巾垂在肩膀上,手里的十字架杖微微有些沉重,不过这让他的脚步看起来更加稳健有力。
从14岁跟随着叔叔来到罗马,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就被这座城市迷住了。
那时候他整日整夜的流连于罗马城的大街小巷,醉心与七丘的美丽风光,同时也被罗马城里发生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所吸引。
在这里他有了自己的第一个情妇,那年他15岁,而那女人是个将近30岁的妓女。
然后她就和所有来到罗马追求醉生梦死的贵族们一样,完完全全的沉浸在了穷奢极欲的享受之中。
直到对这一切彻底厌倦,他才开始认真考虑叔叔为他安排的将来。
他成为了个年轻的主教,而后很快成为了大主教,尝试到了权力滋味的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开始唾弃过去那些堕落的生活,他有了新的目标。
他想有朝一日继承他叔叔的意愿,成为梵蒂冈的领袖,而为了这个理想他奋斗了将近40年。
在这40年当中,他品尝到了权力的甘甜,也尝试了失败的苦果。
曾经一度他在叔叔的余荫下成为了梵蒂冈的风云人物,但是权力角逐的失败让他不得不逃亡法国,那时候他曾经险些失去信心,以为自己要一生流亡异国。
然后他抓住机会重新回到了罗马,再次踏梵蒂冈西斯廷教堂台阶的那一刻,他发誓一定要成为教皇!
现在他的愿望就要实现了,虽然这其中多少与他当初想象的有些出入,但是这关键的一步已经迈了出去。
最重要的是,接下来会怎么样。
当马希莫找到他向他提出保留亚历山大六世教皇称号的要求时,老罗维雷觉得那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他不又想起了当初三教皇并存的荒唐时代,而那时与现在又是截然不同。
所以他立刻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个荒谬的提议,更警告马希莫不要把这个可能会引来争议的胡思乱想随便向外透露。
同时他暗示马希莫,把他这种严厉拒绝的态度转告亚历山大,并且提醒他虽然自己很在乎儿女们的前途,但这并不是他提出荒谬条件的保证。
当时的马希莫倒是很有礼貌的听着他的训斥,直到他说完,才很恭敬的说了一句话。
正是这句话,让老罗维雷先是陷入震惊,怀疑和后来长长的茫然,接着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权量之后,彻底改变了之前的态度。
现在他就要把这个决定向整个枢机团说明,他也知道这势必将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无论是教皇宝座的诱惑,还是马希莫向他透露的那个惊人的消息,都让老罗维雷既怦然心动又满是期盼。
看到不远处正在路边等着自己经过,然后点头致意的马希莫,老罗维雷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那些与他熟识的枢机主教们。
那些人全都看上去神色平静,不过那稍显微妙的气氛依旧似乎在说明今天的枢机会议上会发生些奇怪的事情。
老罗维雷和那些向他问候的枢机们低声寒暄着,他们只是随口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不过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围拢在老罗维雷的身边。
这让其他那些枢机主教意识到今天的会议可能并不简单,也许会发生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而马希莫与朱里奥·德·美蒂奇的加入,让那些枢机们真正震惊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几乎是所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枢机们共同的疑问,也有人隐约猜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但是却又觉得有些实在出人意料。
巨大的拱形穹顶之下,枢机主教们围坐在椭圆形的座坛周围,自从亚历山大六世被流放之后,梵蒂冈就恢复了这种过去古罗马时代的议事方式。
只是争吵依旧,阴谋不断,只是在这段时间里梵蒂冈也的确感到了了疲惫与厌倦。
或许该是彻底结束这种状况的时候了,很多人心里早已经有这样的念头,只是亚历山大六世就如同一块横在眼前的绊脚石,想要搬开他却又毫无办法。
老罗维雷走进议事厅的时候,很多人纷纷站起向他致意,这个时候人们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逐渐强大的权威和影响。
只是只要亚历山大六世活着一天,他就别想名正言顺的成为教皇。
所以人们相信,这应该是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如今最大的烦恼了。
老罗维雷今天神色不错,一向不苟言笑的他难得的露出微笑与人交谈,然后他走到自己习惯坐的位置上。
当他坐下来时,人们注意到他向两个人微微点头致意。
那是刚刚与他一起先后进来的马希莫和朱里奥·德·美蒂奇。
美蒂奇家族并没有因为他们被赶出佛罗伦萨彻底失势,朱里奥和他的哥哥乔瓦尼·德·美蒂奇如今依旧是梵蒂冈炙手可热的人物,而他的哥哥如今正在法国,所以朱里奥就成了美蒂奇家在梵蒂冈的代表。
老罗维雷的动作虽然不大,但足以让很多人看在眼里不住揣测,他们暗暗相互询问却又不得要领,只是看着老罗维雷和他的那些人的言行举动,枢机们不由暗暗小心起来。
一项项的议题由来自各地的报告提出,不过这时候枢机们早已没有心情像以往那样争吵不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老罗维雷那些人身上。
终于,他们看到有个枢机从老罗维雷身边站起来,瞬间所有的目光全都投在他的身上。
“我们已经受够了,”这位枢机一开口就以种深恶痛绝的语气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教皇已经离开梵蒂冈太久了,没有教皇的梵蒂冈就和没有国王的王国一样让人无所适从,现在该是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来了!
很多人心里迅速闪过这个念头,他们知道这个是迟早会来的,只是看着老罗维雷,很多人都在琢磨他与亚历山大六世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
俩人是宿敌,对手,可又因为某一个很特别的人,成了莫名其妙的亲戚,他们的女儿是同一个男人的妻子和情人,将来他们的外孙既是同父兄弟,也可能是生死仇敌。
只是这样一种关系已经让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变得无比复杂,何况这其中更牵扯到了那个亚历山大。
“尊敬的主教,请允许我提醒您,重选教皇需要有一个条件,”一个枢机站了起来,那人虽然是对之前开口的主教说话,可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老罗维雷的身上“我们必须首先要解决如今教皇依旧在世这个麻烦,您认为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我们不能迫使教皇退位,虽然教廷历史上的确有过诸如本笃九世这种先例,但是如今的教皇并不是本笃九世,所以也不应该遭受那样的不公待遇。”
这样的回答让提出质疑的那位主教和其他人都大感诧异,他们低声议论满心疑惑,不知道这位首先挑起这个敏感话题的主教为什么如此前后矛盾,自打嘴巴。
不能赶走前任,那后来者怎么上位,难道……
正在议论的人当中有人发出轻轻低呼,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提出这个建议者可能的真正想法。
不能罢黜旧教皇,但并不意味着不能上来位新教皇,历史上教廷曾经不止一次的出现两位甚至三位教皇并立的奇观,不过这也是基督世界的耻辱。
难道老罗维雷为了当教皇,已经如此丧心病狂?
很多人诧异的望向老罗维雷。
他们倒是也能理解他如此心急的原因,据说如今正在伊比利亚的亚历山大六世身强体健,甚至一扫之前看上去已经明显衰老的样子,如果这样下去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还能活多久。
另外关于不久前教皇曾经险些遇刺的预测的传言也让梵蒂冈一度陷入纠纷之中,很多人都在猜测究竟是谁想要亚历山大六世的老命,不过想来这次行刺的失败会让那个亚历山大警惕许多,那么想要让教皇突然死亡就难多了。
所以老罗维雷在这个时候显得焦急起来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如今这年头谁又能知道自己是否活得过别人?
只是要出现两个教皇,这即便是想一想也让枢机们难以接受。
而接下来正如人们猜测的那样,那位显然就是被老罗维雷安排冲在最前面的枢机提出了这个惊人的建议:“保留亚历山大六世教皇称号并给予他应有尊重,但是要他许诺永远不返回梵蒂冈,而且这一称号自他而始而终,然后我们选举一位真正的教皇继续领导整个基督世界。”
虽然已经想到了会是这样,但还是在听到这一建议之后议事厅里响起一片哗然。
很多人纷纷站起来表示强烈的反对,他们首先声明,自己并不反对老罗维雷称为教皇而且十分期盼这个结果,但是如果老罗维雷一定要尽快成为教皇,那么他们宁可讨论罢黜亚历山大六世这个注定不会通过的方法。
只是那样一来事情又会变成一场无休止的争论,所以现在看来似乎等待依旧是唯一的办法。
不停的施加压力,以迫使亚历山大六世自己宣布退位,或是干脆等他死了之后再说。
至于保留教皇称号的提议,那些人表示是怎么也不会同意的。
在不停争吵的时候,有些人也在暗暗琢磨老罗维雷怎么会提出这个显然不会成功的建议,或者说这其中是否有另一个亚历山大在影响着什么。
人们注意到马希莫和朱里奥·德·美蒂奇以及他们的那些人只是冷眼旁观却并没有加入这场争论。
这显然有些不正常,而且渐渐的他们发现老罗维雷似乎也对这强烈的反对不以为然。
难道还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手段吗?人们不禁这样猜测。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直沉默的老罗维雷慢慢站了起来。
议事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位梵蒂冈如今最有权势的枢机身上。
老罗维雷稍稍打量了一下那些正等着他开口的主教们,然后才用并不响亮的声调缓缓的说:“我知道各位当中很多人对这个提议感到不解,甚至觉得十分荒谬,而且我也承认这听上去也的确荒谬,但是我要告诉各位的是这个提议可能关系到梵蒂冈的未来。”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等待着老罗维雷的解释。
马希莫也看着老罗维雷,不过他的嘴角挂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老罗维雷的目光掠过不远处的马希莫和小美蒂奇。
之前当马希莫透露出那让他难以拒绝的消息时,老罗维雷内心中的震动是难以形容的。
在那时他忽然发现,尽管自己一直觉得已经很重视亚历山大,但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发觉之前还是并不了解自己这个女婿。
“如果当初知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自己还会选那个亚历山大当巴伦娣的丈夫吗?”
老罗维雷曾经不止一次的这么想过,不过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大概是这一生中最明智的决定之一。
“众所周知,自阿维尼翁之后,教会已经再也没有出现过多位教皇并存,”老罗维雷神色平静的说“那也是整个基督世界的耻辱,当时的教廷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和蔑视。”
老罗维雷的话引来了一阵赞同,当初法国人在阿维尼翁擅立教皇,导致三教皇并存的耻辱,即便是已经过了数个世纪,可依旧是罗马教廷历史上最大耻辱之一。
不过老罗维雷这个时候提到这个,难道不显得不合时宜?
人们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老罗维雷忽然用有力的声调重重的说“如果这样做可以有足够的回报,甚至可以让梵蒂冈重新获得曾经失去的宝贵财富,和让以后的历代罗马主教再次享受无上的荣耀,那么就是值得的。”
人们诧异的看着老罗维雷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很多人已经隐隐猜到,他会突然改变主意,甚至不惜支持亚历山大六世保留教皇称号,或许是因为亚历山大六世手里掌握了什么足以让他让步的筹码。
“大人,请问是什么让您认为这样做对教廷甚至是后世更有好处,而不是会导致教廷分裂?”
终于有人站出来提出了疑问。
看看那个主教,老罗维雷没有立刻开口,他又望了眼其他人然后才慢吞吞的说:“教皇向我保证,如果确保他的教皇称号,那么他会在蒙召后,让三重冠有望重归梵蒂冈。”
“我的上帝?!”
“我听到了什么!”
“这是真的吗,丢失的三重冠?教皇的冠冕?!”
议事厅里瞬间如被一枚重磅炮弹集中的弹坑瞬间炸裂,枢机们再也顾不上体面和威严,有的人纷纷站起来不住追问,有的则交头接耳,对这突然出现的变化商量对策。
“主教大人,我不得不以枢机团的名义请您再次说明您那些话的真正含义,”在一阵商议之后,一位年龄很大的枢机主教在被推举了出来“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教皇不但知道,而且还可能拥有从克莱芒五世时代被偷窃,就再也没有下落的三重冠?”
老罗维雷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点头,这又霎时引起议事厅中一片哗然。
再也没有人比这些枢机主教们更清楚三重冠所拥有的巨大意义了。
历史上无数的王国兴亡,无数的君主崛起而后败亡,一顶顶的王冠下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这也让那些王冠显得无比的沉重。
但是即便是那些聚集了无数荣誉与野心的尊贵王冠,也无法与罗马主教的三重冠相比。
那是证明耶稣基督于世间行走的代理人至高无上身份的象征,是整个基督世界无数的冠冕中最独特也是最崇高的唯一。
当三重冠丢失的时候,当时的教皇克莱芒五世甚至被认为是因为失德才会遭受到了那样的惩罚。
这也是克莱芒五世不久后就郁郁而终的主要原因,而在那之后,尽管教廷重制了教皇的新冠,而且还特意下谕指其为合法的教皇冠冕,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顶镶满了宝石和黄金的华丽冠冕,是永远无法和三重冠相提并论的。
那是罗马主教地位的象征,是被视为耶稣基督与人间相连的纽带。
在三重冠丢失之后,一个传言就开始在欧洲大陆流传:谁能找回三重冠,那就意味着这个人受到了上帝和耶稣基督的认可。
现在,突然听到了三重冠的下落,那些以往老谋深算的主教们,也终于沉不住气了。
低低的议论声在议事厅里此起彼伏,很多人在这时都因为这意外的一幕,一时间还没有从震撼中冷静下来。
老枢机主教转身向后抬起手示意安静,之后他扭过头看着老罗维雷:“那么,这件事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有三重冠是否已经被教皇带离了罗马?”
老枢机的话立刻引起了主教们的注意,他们紧盯着老罗维雷,希望他能尽快说出更多的东西。
“我知道的时间并不久,至于三重冠如今的下落,我想除了教皇没有人知道究竟在哪。”说到这老罗维雷顿了下“或许即便是教皇本人也未必知道,我想我们大家都很清楚,为了三重冠会有人不惜使用一切手段,所以我相信教皇应该把它藏在某个别人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老罗维雷的话让一些已经心头火热的人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他们这才想起如果三重冠真在亚历山大六世手中,那么他敢用这个当做筹码公诸于世,除非有万全的把握,否则绝不敢冒如此巨大的风险说出这个秘密
那么是什么让他有恃无恐?
所有人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这个人无疑就是亚历山大六世敢于利用三重冠要挟梵蒂冈的原因。
他的外孙们足以保证那个卡斯蒂利亚新君会坚定的站在他的一边,而且教皇称号的保留,对那个如今把亚历山大六世安置在马德里的贡布雷同样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不过等一下,那个贡布雷的妻子不正是眼前的老罗维雷的女儿吗,那么老罗维雷呢,在这场已经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戏剧中有扮演什么角色?
这么想着,主教们看向老罗维雷的眼神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是一个阴谋,很多人心头闪过这个念头。
或者干脆说是一场用教皇的宝座和冠冕进行的可耻交易,他们愤愤的想着。
看着那些主教们投过来的目光,老罗维雷不以为意的轻轻咳嗽一声,然后他看向从开始就一直冷眼旁观的一些人。
然后他心中不由暗暗感慨,不知道什么时候,亚历山大在梵蒂冈已经有了那样的影响。
老罗维雷知道这会是一场漫长的争吵,不过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当马希莫向他透露关于三重冠的消息时,还给他带来了件很是让他意外的礼物。
那是巴伦娣给他写的一封信,随着这封信一起来的,还有一份丰厚得能让任何人流下口水的财物清单。
“用这些钱去封上或是撬开那些主教们的嘴,我相信您对这些手段是不陌生的。”
即便是向父亲提供了一大笔用来贿赂的资金,可巴伦娣的信里还是这种透着冷淡的语气。
这让老罗维雷也终于意识到,想要修复与女儿的关系已经不太可能,他们以后更多会是同盟,合作者,唯一不是父女。
议事厅里从开始的低声议论到大声争辩,所有人都试图让别人听到自己的声音,每个人都想要在这件事上发表各自的看法。
“好了,该我们上了。”一直看好戏般的马希莫笑着对旁边的朱里奥·德·美蒂奇说。
“当然,不过主教在这之前我还想提醒一下,请不要忘了关于埃斯特莱丝公爵小姐和我的侄子小卢德维科的婚约……”
“放心主教大人,这事包在我身上。”马希莫应了一声,然后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加入了战团。
这一天,是1502年10月12日。
也是在同一天,在阿拉贡,罗马镇战役打响!
第三百一十七章 进击,进击!
列队,冲击,拼杀。
一个个的士兵倒在战场上,那是一条条的生命。
喊杀连天,枪声大作,隆隆的炮声在战场上响彻天空。
罗马镇的人从没见过这种人间地狱般的一幕。
他们恐惧的躲在家中,或是逃到远处的农田里,远远听着传来的那些可怕的声响,时不时的还会看到有零星的小股军队从附近匆匆经过。
火枪兵乌奥莫托稍稍扶下身子,让自己躲在一辆倾倒的马车车厢后面不被人发现。
在他旁边,几个他的手下小队士兵也小心翼翼的弓着身子等着他的命令。
熟悉乌奥莫托的士兵都希望成为他的手下,因为这意味着可以活的更久。
乌奥莫托很机灵,这让他在战场上就比别人走运的多。
在正面交锋的时候,乌奥莫托会选择蹲下或是猫下腰,这个小小的动作让他躲过了不知多少子弹箭矢,另外因为他装填更快,所以总是能有更多的机会发现可能会出现的威胁。
而一旦与大队分开,乌奥莫托会想办法找能够让自己安全些的地方躲避,然后凭借着不错的枪法向敌人射击。
更重要的是乌奥莫托不会让自己的手下轻易送死,他总是在有了很大把握之后才会冲向被击溃的敌人抢夺战利品,而不是为了钱不要命的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前面不远处有几个阿拉贡士兵紧紧依靠在一起,警惕的盯着四周。
战斗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乌奥莫托并不知道整个战场上怎么样了,但是他已经看到不止一支人数不少的阿拉贡部队向着远处溃退。
乌奥莫托是个经验丰富的士兵,虽然年轻,但他在战场上待的时间要比在乡下种地多得多,所以他能够分得清有序的撤退和完全慌乱了的逃跑之间的区别。
那些阿拉贡军队正在逃跑,尽管现在他们还没有连保命的武器都扔掉,但是他们显然已经吓得不轻,于是即便有人看到了他们也没有兴趣招惹麻烦。
乌奥莫托会盯上那几个士兵是因为他发现他们当中有个人的衣服虽然已经破烂不堪脏兮兮的,可依旧能够看出衣服用料明贵,是个大人物。
更重要是那人手里还紧握着根用布包起来的长矛。
在战场上没有谁会把长矛这么仔细的包裹起来,所以乌奥莫托立刻猜测那应该是一面卷起来的旗帜。
虽然离得很远,但是当那人走动时,阳光照在卷起的旗帜上偶尔引起的反光,让乌奥莫托意识到那应该是旗帜上的金丝的光芒。
乌奥莫托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夺取一面军旗这对于一个士兵来说绝对是梦寐以求的荣誉。
而且那些人显然落了单,他们正在寻找同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跟上我,”乌奥莫托低声吩咐着,他再次检查了下手里的火枪然后把剑拔出来插在一旁的地上,在这个距离上第1轮射击之后就只能肉搏了“听着,如果运气好我们说不定能得到贡萨洛大人的奖赏。”
乌奥莫托说着把火枪轻轻举起,从车轮的缝隙间伸出去,瞄准了正从马车附近经过的那几个人。
“砰砰砰~”
几支火枪几乎同时开火,呛人的硝烟瞬间弥漫眼前。
“杀呀!”
枪声刚落,乌奥莫托已经扔掉火枪,拔出旁边的剑呐喊着冲了上去!
枪声刚一响起时,那几个阿拉贡人中已经有人中枪倒地,其中就有那个护着旗帜的贵族。
阿拉贡人惊慌的叫起来,他们拼命的拽起那个人,一个个子很高的阿拉贡士兵不要命的把那个负伤的贵族扛在肩上,另一个人挣扎着抓起扔在地上的旗帜在同伴儿的掩护下没命的逃跑。
“你们就是跑到天边也别想逃走!”
眼看着战利品要溜掉,乌奥莫托一边愤怒的喊着一边向前没命的狂奔,他甚至顾不上那几个已经被射倒的敌人,直接从他们的身边跑过。
那些阿拉贡人显然因为惊慌失措乱了阵脚,他们慌不择路的跑到条干枯的河沟前,看到后面紧追的追兵,那个大个子士兵向同伴喊了句什么,然后就和拿着对对军旗的同伴跳下了河沟。
剩下的几个人并没有跟着跳下去,他们转过身紧握武器盯着追上来的乌奥莫托和他的人。
这不但没让乌奥莫托感到紧张反而异常兴奋,他知道自己没有猜错,那个负伤的贵族一定身份很高,而且那面军旗也肯定十分重要。
看着对面的阿拉贡人,乌奥莫托忽然露出个狡猾的微笑。
他的脚下停了下来,几乎同时紧跟在身后的一个士兵端起了刚刚点燃药捻的火枪。
这就是乌奥莫托的狡猾,每次射击的时候他都会保留一两个手下的火枪里留着弹药,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可能会突然出现的敌人。
火绳枪药捻燃烧的火星在这一刻成了死神的象征,那几个阿拉贡人稍微犹豫随即不要命的冲了上来。
双方顷刻间展开了一场惨烈的短兵相接。
但无论是人数还是士气阿拉贡人人都无法与乌奥莫托的人相比,
伴着“砰”的一声闷响,火绳枪几乎是顶着一个阿拉贡人的胸口射响了。
一片焦黑出现在那人胸口的罩衫上,同时一股血水涌了出来。
那几个阿拉贡人似乎被这一枪吓着了,刚刚的勇气瞬间消失,他们不由愣在那里,而乌奥莫托趁机把剑架在对面一个敌人的脖子上,同时向着其他人大声喊着。
阿拉贡人纷纷扔掉了武器,我们的勇气其实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磨灭殆尽,现在在遭受到这突然的袭击,最后的一点勇敢也随着那一声枪响烟消云散。
“去追那两个人!”乌奥莫托夺下对面那个阿拉贡人的剑,向着沟边跑去,他不想让到手的战利品就这么不翼而飞。
不过当他们跑到沟边的时候,却发现那个贵族倒在沟里,从他身子扭曲的样子看应该是已经没了生气,而那两个人正在用火石试图点燃那面军旗。
“想都别想!”
乌奥莫托愤怒的把手里的一把剑向着那两个人投了过去,剑柄砸在其中一个人的后背上,也把他手里的火石震得从手里飞了出去。
那两个士兵紧紧的护着军旗,不甘的盯着站在上面向下看着他们的卡斯蒂利亚人,不过在双方短暂对峙了一会儿之后,那两个人终于无奈的把军旗轻轻放在了地上。
乌奥莫托立刻跳下沟里,他一边照顾着同伴盯住那两个人,一边急匆匆的拿起军旗赶紧扯开。
一面黄红相间条纹的鲜艳旗帜出现在乌奥莫托眼前,看着旗帜中间两柄剑相互交叉在有着一顶王冠加持盾牌上的图案,乌奥莫托先是一愣,接着因为激动身子都不由颤抖起来。
他的目光投向那个倒在地上已经咽了气的贵族,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那两个士兵:“他是谁?”
“国王陛下的掌旗官。”大个子士兵闷闷的回答“我是掌旗官老爷的随从。”
“当然,”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的说了句,乌奥莫托接着就发出声哈哈大笑“看哪我们这回发财了,这是阿拉贡的军旗,是仅次于王旗的军旗啊。”
队长的话让卡斯蒂利亚士兵们霎时欢腾雀跃,缴获敌军军旗的这份荣耀足以让他们换来一大笔的赏金。
乌奥莫托吩咐的同伴们把那几个士兵押走,他则蹲下身子在那个已经死掉的掌旗官身上一阵搜刮。
一枚金戒指,一个象牙的圣母护身符,还有虽然已经破烂可缝补一下依旧很不错的外套,以及腰带和一双做工很好的靴子,这些都是他的战利品。
有了这些已经足够,至于那些俘虏的财物他已经不再惦记。
事实上那面军旗已经是他最大的收获,他甚至已经看到了贡萨洛大人发给他的赏金。
当然这笔钱并非他一人所有,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他发一笔财了。
战斗依旧在继续,可以听到埃布罗河岸不远处的炮兵阵地上传来的连续射击声。
之前阿拉贡军队曾经试图夺取联军的炮兵阵地,他们的骑兵反复的沿着河岸边向联军发起进攻,是却被早有准备的西西里人阻挡在了满是乱石的浅滩附近。
西西里的火枪兵在那时候发挥了他们特有的威力,凭借着河滩边到处都是大片不利于骑兵迅速逼近的鹅卵石的有利地形,火枪兵们不停的向着对面的敌人倾斜着如雨般的弹丸。
与此同时,卡斯蒂利亚人开始向前迎着对面的阿拉贡军队列好一队队阵型。
不过在于敌人正面交锋之前,阿拉贡军队首先遭受到了来自联军火炮的猛烈轰击。
那些虽然口径不是很大,但是装在车轮上由马车和人力迅速运到战场上的火炮成为了阿拉贡军队的噩梦。
炮弹呼啸着或是掠过头顶,或是迎面而来,被砸中的人当即骨断筋折血肉模糊,更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下一枚炮弹是否就会落在自己头上。
这种巨大的恐惧笼罩在阿拉贡士兵的心头,而让他们无奈的是,因为军队集结得过于仓促,阿拉贡人能拉上战场的火炮少的可怜。
这样的结果就是阿拉贡人不得不忍受着敌人侧翼火炮的猛烈射击,一点点的向对面的敌人逼近。
并非没有阿拉贡将领想要拿下那些讨厌的火炮,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联军狡猾的把炮兵阵地部署在河岸附近的用意。
一大片乱石丛生的地带成了联军最好的保护,西西里人在那片难以通过的地带后面凭借他们犀利的火器不停的射击,收割着那些试图冲过这片死亡地带的阿拉贡人。
战斗的节奏并不快,与l阿拉贡军队急于与敌人决战不同,联军稳健的守在自己的阵地上,贡萨洛甚至让人提前在阵地前堆起了一些砍倒的树木和临时捆绑在一起的大批树枝。
这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当阿拉贡人冲到这些障碍前面时,他们是因为受到阻碍不得不纷纷停下来,缓缓通过。
联军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向阿拉贡军队猛烈射击。
除了火枪,弓弩这一刻也发挥了巨大威力。
而被障碍阻挡住的阿拉贡人就如同当初在阿金库尔的法国人一样纷纷倒地。
但和法国人不同的是,阿拉贡人开始还是有序撤退的。
他们想向后退却到敌人武器射程之外再图进攻,但是贡萨洛显然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
没有能够攻下炮兵阵地的阿拉贡骑兵开始退却的时候,一直紧守阵地的火枪部队开始发起反击。
同时,一直在位于罗马镇更高处的台地上集结旁观的西西里掷弹兵,在响起的战鼓声中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了。
“贡萨洛·德·科尔多瓦。”
骑马立在台地高处望着下面的战场,亚历山大略微感叹的轻声自语。
在他旁边,谢尔呼吸急促而又满脸兴奋。
以往因为身处战斗之中,每一刻的紧张与危险根本让人没有心情去关心其他事情。
现在如同旁观者般的可以纵览整个战场,这让谢尔不禁被眼前的一幕幕彻底震撼了。
“老爷,如果现在让我再回到乡下去种地,我想我会活活憋死的。”谢尔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他的话让亚历山大轻轻一笑。
以谢尔如今的身家,即便回乡下种地,那也会是个让那些大贵族都嫉妒的地主。
所以他明白谢尔话里的意思。
“那就不要回家了,”亚历山大回头看看谢尔“跟着我去一个全新的未知世界吧,在那里我要建立一个全新的帝国,而你可以一直跟在我的这边,或许有一天还可以追随我的儿子。”
谢尔露出了激动神色,他知道亚历山大在暗示什么,也知道他所说的“儿子”会是谁。
现在听到亚历山大的亲口许诺,巴尔干人似乎也隐隐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谢尔,世界大得很,”亚历山大坐在马上张开两臂,似乎要拥抱整个战场和远处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去新世界,我希望那个时候你们当中很多人能够继续跟随我。”
战鼓如雷,炮声震天,战场上到处都是厮杀,随时随地都有生命消亡在那硝烟弥漫的旷野上。
终于,阿拉贡人队伍左翼出现了一阵混乱,而这混乱因为发生的过于突兀,以至对面的卡斯蒂利亚人反应过来时,那些阿拉贡军队已经开始匆匆向后退去。
“发生了什么?”贡萨洛有些意外的问。
“大人,好像是……阿拉贡人的队形崩溃了!”
一个军官爬上棵树仔细看着远处,然后站在上面激动的向贡萨洛大喊着:“敌人在逃跑,我们的人在追击,上帝!追上去了,追上去了!”
听着军官的话,贡萨洛也尽量直起身子踮着脚尖看向远处,不过他看到一片片晃动的人影和飘过的硝烟。
“前进。”贡萨洛下达了命令。
西西里掷弹兵迈步向前,他们习惯的用眼角瞥向右边,因为掷弹兵横列的指挥官会在队列右侧。
指挥官吹响了哨子,掷弹兵纷纷从肩上摘下火枪。
装填,夯实,举枪,瞄准。
动作整齐而又充满压迫感。
侧旁的卡斯蒂利亚士兵队伍中有人舔了舔发干的舌头,在那一刻有人又想起了当初站在这些枪口对面时的情景。
射击声时起时落,硝烟笼罩了两军之间的空旷地带,也遮挡住了那一幕幕的血腥。
开始有人从队列里逃走,撤退的敌人被驱赶着向台地下退去,阿拉贡人的队形从散乱逐渐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溃散的迹象越来越明显,特别是当发现原本位于阵型中央位置的旗队出现动摇时,那一刻即便是远远位于阵线后方,对指挥作战一窍不通的斐迪南也突然意识到,大概这场战斗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
但是让他失望的一幕很快出现,斐迪南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旗队被进攻,击溃。
随着士兵们逐渐后退,阿拉贡人震惊的发现,他们的军旗在战乱中失踪了!
战斗还在继续,但即便是最乐观的人也不认为阿拉贡人还有机会挽回败局。
斐迪南的御营开始移动,由一众侍从保护着他匆匆上了马车,在向已经完全绝望的战场看了一眼后,斐迪南面色铁青的拍拍车顶,马车在卫队的保护下沿着崎岖不平的道路向着埃布罗河下游方向驶去。
而在国王的御营地离开不久,第一支溃败下来的阿拉贡部队来到了这里。
当看到空空如也,扔得满地都是各种被丢弃的杂物的狼藉营地后,支持阿拉贡人心底里那点最后的希望也随即破灭。
阿拉贡军队开始了大撤退。
听着后面卡西联军时远时近的追杀声,阿拉贡军队跑得更快了。
这时的天色已经逐渐暗淡,深秋短暂的白天这时成了阿拉贡人最好的帮手。
在逐渐被黑暗笼罩的战场上,到处都是闪动恍惚的人影,时不时传来的枪声和搏杀的呐喊听上去是那么近,可又那么的远。
斐迪南的马车在逐渐降临的夜色中向前行进着,他的侍从官已经悄悄下令收起王旗,虽然这实在有损国王的尊严,但是在这种时候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在那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可以掩盖一切罪恶的黑暗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有时候自己人甚至更加可怕和危险。
不知道跑出多远,一直疾驶的马车终于渐渐缓慢下来,在头前卫兵的引导下,队伍走上了的通往埃布罗河下游的加厄尔城的方向。
那里是埃布罗河南岸通往萨拉戈萨的最后一座城市,经过了加厄尔之后,通往萨拉戈萨的道路就畅通无阻了。
一队骑兵突然从卫队附近的小路经过,这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
卫队长紧张的盯着那些不速之客,当察觉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匆匆路过后,卫队长才示意手下藏起已经要点燃的火枪和骑弩。
夜色中,时不时的有人匆匆从队伍附近经过,或许是联军已经纷纷停止了追击,正在撤退的阿拉贡军队也不在疲于奔命。
队伍四周聚集的撤退部队越来越多,显然在这样的夜晚里,因为对黑暗的本能恐惧,人们更愿意聚在一起。
一声声的抱怨传进马车,斐迪南透过车窗向着外面看去。
夜色中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只有无数的身影在田间野外晃动。
有人点燃了火把,这引起了一阵斥责,不过当发现火光并没有引来什么危险后,越来越多的人点亮了手里的各种照明工具。
整个荒野里星星点点如头上的星空,被夜风一吹,那些田野中的“星光”就时而幻灭,时而明亮的闪动起道道幻影般的虚光。
这原本应该是很惬意的一幕在斐迪南看来却如同是对他的无声讽刺,而且那些隐约可以听到的咒骂和抱怨,也让他觉得好像有一把把无形的利刃在戳刺他的心脏。
“陛下外面风大,”陪在他身边的侍从官小心的提醒,想要拉上车窗上的挡板,但去被斐迪南阻止了。
“必须守住加厄尔。”斐迪南声调沉闷的说“你今天就连夜赶回萨拉戈萨,让他们调动所有能够使用的兵力支援加厄尔,绝对不能再让那个贡布雷前进一步。”
“可是陛下,瓦伦西亚的叛乱还没有平复,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多突破的军队支援加厄尔。”侍从官小心的提醒着。
“那就把萨拉戈萨的陈方军调动出来。”斐迪南有些恼火的说。
“可要是那样萨拉戈萨就要变成一座空城了,”侍从官满心担忧“一旦有什么变故……”
“可是如果让那个贡布雷到了萨拉戈萨城下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那我们将失去的就可能不是一个萨拉戈萨,而是整个阿拉贡。”
侍卫官吃惊的看着黑暗中斐迪南那双充满忧郁的眼睛,这是斐迪南第一次承认有人会威胁到他的王位。
“加厄尔,那里将是绝对我和贡布雷谁会成为胜利者的地方。”
斐迪南的目光投向夜色中的前方,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落寞。
“将军,让我们的士兵好好休息享受今天的胜利,”这时候亚历山大正在对贡萨洛这样说“然后等到天亮我们继续前进。”
“我们的目标是哪里殿下?”
“加厄尔!”
第三百一十八章 决战前的那几天
在埃布罗河下游沿岸的那些城镇里,加厄尔不算什么大地方,或者说如果不是因为那座小城有一种叫做美森孔特盖饭的东西,很多人往往都不会想到这个地方。
或者说如果不是这座小城是萨拉戈萨上游埃布罗河最近的城镇,也不会有多少人记得这个地方。
从加厄尔到萨拉戈萨有一条十分平坦的道路,这应该归功于早年摩尔人统治时候留下的遗迹。
当时的摩尔人在加厄尔建立了一座寺庙,然后经常有摩尔人到那里祈祷,时间久了就修建了一条还算通畅的道路。
正是凭借这段还算顺利的道路,斐迪南能够比他自己预想的更快到达前线,这原本让他以为可以及时阻止敌人的入侵,而现在对斐迪南来说,这条道路就成了确保他能够守住萨拉戈萨的关键。
国王深夜抵达加厄尔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斐迪南默许了侍卫官擅自收起王旗的举动,不过他还是在到达了加厄尔之后立刻派人去寻找那些失去联系的将军们。
似乎是本能的,阿拉贡人都把加厄尔当成了一个临时的避难所,除了在夜里因为迷路完全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的那些散乱的士兵,绝大多数阿拉贡士兵都陆陆续续的到了加厄尔。
这样整个小城一下子变得到处都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的人。
那些士兵们在黑夜里到处乱撞,叫叫嚷嚷,因为败退时的紧张和焦虑变得很坏的脾气让打架斗殴到处发生,有些地方甚至出了人命。
这种局面让斐迪南心头恼火却又一时间一筹莫展,直到那些军官纷纷有了下落,有些更是直接来见了国王,情况才多少有所好转。
一些阿拉贡将军开始约束部队,他们把聚集起来的士兵做了简单的重新整编,尽管只是粗略的把士兵们分配到几个能够找到的部下手中,可至少到了天亮之后,阿拉贡军队终于看上去不再那么乱糟糟的了。
在这段时间里整整一夜斐迪南都在焦虑之中度过,他很担心敌人可能会乘胜追击,尽管夜晚给了他喘息的时间,但是如果敌人在天亮之后发动进攻,他依旧是很难守住加厄尔城的。
最近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来自萨拉戈萨的援军身上,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在加厄尔多坚持那么一阵,只要萨拉戈萨的援军到来,那么形式多少就会有所改观。
更重要的是他不相信联军能够这么无休止的前进,补给线的延长会让联军首尾难过,如果不是因为瓦伦西亚的叛乱,斐迪南甚至愿意让敌人深入阿拉贡。
因为那样联军不但必须得离开埃布罗河上游,他也可以有机可乘。
可是现在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他很担心如果卡斯蒂利亚人截断了萨拉戈萨与外界的联系,那么对瓦伦西亚的平叛将会很不利,他必须随时掌握那里的动向,更要让整个阿拉贡王国的人知道,他还没有面临首都被围的困境。
“陛下,我必须要提醒您这大概也是那个罗马忒西亚公爵希望您这么做的,”当得知斐迪南已经下令要死守加厄尔之后,一个将军不得不提出不同的意见“公爵应该已经猜到您的决定,所以他知道您是无法容忍萨拉戈萨被围的,如果是那样,我们死守加厄尔就很危险了。”
对将军的提醒斐迪南没有做出太多的解释,他相信这些贵族还是忠于他的,但是他们或是没有如他那样考虑的更多,或是纯粹担心在这里会再次遭到惨败,所以才希望能够凭借萨拉戈萨坚固的城墙抵御敌人。
“我已经做出了决定,而你们只需要的吩咐去做,”斐迪南难得的用这种不太客气的语气对他的将军们说,他的神色略显疲惫,这让他看上去似乎老了一些,原本用珍珠粉保养眼角因为连夜的奔波也透出了皱纹“我已经考虑的太多,而我相信萨拉戈萨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场战争会输的。”刚走出斐迪南临时作为驻跸的房子时,一个将军满脸忧郁的对身边的朋友说“我们的国王不知道他在和谁交战,我是说他到现在还不了解我们的敌人,可我们已经见识过了。”
“也许萨拉戈萨能够及时派来援军,如果那样局势也许就未必会更糟下去,”这么回答的骑士在看了看远处街上那些狼狈不堪的士兵之后,也不由对自己的乐观的态度产生了怀疑“至少那时候我们的兵力要比他们多的多,不是吗?”
对同伴的反问,将军长长吐了口气:“我也希望你说的没错,不过相信我吧,在战场上只要有了个开头,坏事情总是会接二连三的出现,但愿我们这次不要那么倒霉。”
…………………………
小船船帮轻轻碰在码头岸石上的时候,堤埃戈的身子跟着摇晃了一下。
时隔半月,他再次回到了瓦伦西亚。
而这一次,他已经不打算再离开了。
只是因为不想让大家都难堪,堤埃戈没有让他的家人上岸,他把他们暂时安排在了岩礁堡,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不想再回帕尔马的家乡了。
一个总是不舍得离开家乡的人是没有出息的,很多年前他的父亲就这么教育他,所以堤埃戈才会离开家到外面去闯荡。
只是这一次他干脆把自己所有的家人都带离了帕尔马,因为对他来说,要么将来荣耀的走进未来统一的王国首都成为身份显赫的新贵,要么流亡异国克死他乡,不论最后什么结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都不会再返回家乡了。
岸上,玛利亚·德·卢纳面无表情的看着堤埃戈在仆人搀扶下上了岸,然后就独自转身沿着码头缓缓向前走去。
堤埃戈跟上去和她并肩慢慢走着。
“你把你的家人都带出来了?”
“我已经提前派人和你打过招呼,”堤埃戈说,看看玛利亚·德·卢纳依旧没什么表情的面孔,他无奈的说“她们不会和你见面,我会把他们安排在其他地方。”
玛利亚·德·卢纳看了眼堤埃戈,然后用听似平静却不由自主加重的语气问的:“你将来打算怎么办,我是说你要向谁效忠?”
听到公爵夫人的这个疑问,堤埃戈停下脚步,他用有些警惕的目光看着玛利亚·德·卢纳,过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夫人你是不是擅自做了什么事情?”
看到玛利亚·德·卢纳似乎要分辩,堤埃戈不等她开口又继续说:“夫人我对你十分了解,就如同你了解我一样,所以请听我一句劝告不要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那样你会发现最终自己将面临十分尴尬的境地。”
“我只是想为我的儿子做一些事情,他是甘迪诺的公爵,而且也是波吉亚家如今唯一的继承人了,那么他就有权成为瓦伦西亚的主人。”
堤埃戈用有些意外却又好像早已想到无奈目光看着玛利亚·德·卢纳,尽管已经隐约猜到她做了什么,可听到她自己亲口承认,堤埃戈还是不由感到恼火:“夫人,我想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你和我都是在为谁做事,而且也许你认为这和你以前搞的那些把戏没什么区别,但是我要告诉你,你错了!”
玛利亚·德·卢纳不解的看着堤埃戈,她的确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如此的执着甚至是固执,她不相信他纯粹是因为忠诚,特别是在他对她做了那些事情之后,玛利亚·德·卢纳就更加认为眼前这个男人对财富和权力那样是抵抗不住诱惑的。
“你是在害怕他们吗,可是我要忘了他们现在也同样需要你,所以你完全可以向他们提出条件,那是你应得的,”玛利亚·德·卢纳依旧不死心的说“帮助我为我的儿子得到瓦伦西亚,而我们可以成为你的后盾给予你更多的支持,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为你生一个更符合你身份的继承人。”
堤埃戈的呼吸不由得变得粗重起来,他知道玛利亚·德·卢纳的这个许诺意味着什么,而且这也的确是十分诱人的。
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建议,不论是得到未来瓦伦西亚公爵的支持,还是有一个有着高贵血统的继承人这都是他梦寐以求的。
但是很快,堤埃戈就从那美妙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他沉思了一下琢磨该怎么回答,然后他才捧起玛利亚·德·卢纳的脸盯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听好了夫人,你的这个建议太有诱惑了,所以我警告你不要试图真的去做这些事,,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别人都不要这么干,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他低下头用近乎惩罚的方式粗暴的吻住玛利亚·德·卢纳的嘴唇。
堤埃戈见到奥孚莱依的时候,年轻的参谋长正盯着眼前的酒杯出神。
在旁边,一个衣着打扮怎么看上去都不像是女仆的年轻女人怀里抱着个托盘正满脸期待的望着这位青年将军。
“这是真正的塞浦路斯酒,我父亲酒窖里的珍藏,”年轻女人很认真的推荐着,她嘴角甚至挂着一丝有趣儿的微笑,因为从未见过如此腼腆的人而感到的好奇,甚至超过了想要诱惑这个年轻人的心思“当然如果您能够参加今天晚上在我家举行的宴会……”
“对不起小姐,他可能哪也去不了,”堤埃戈及时地为奥孚莱依解了围,他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那个有些失望的年轻女人,然后有趣的看着略显窘迫的年轻将军“只要你点个头,会有大批的女人愿意成为你的情妇。”
“那样阿什莉会杀了我的,”奥孚莱依急匆匆的说,然后又赶紧分辨“我是说这是不道德的。”
堤埃戈撇撇嘴,他倒是没想到关于罗马忒西亚军队总参谋长怕老婆的传言居然是真的,不过这显然不关他的事:“我想知道我们能守住瓦伦西亚吗?”
“你是要我说实话吗?”奥孚莱依颇为轻松的语气让堤埃戈刚松了口气,奥孚莱依却说“当然守不住。”
堤埃戈愣愣看着奥孚莱依,他想确定是不是在开玩笑。
可他失望了,从奥孚莱依的表情上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即便是贡帕蒂在这里,他也没有把握能够守住瓦伦西亚,这是因为斐迪南是绝不能容忍瓦伦西亚丢失的,”奥孚莱依并没有因为没有办法而感到羞耻,他很认真的说“如果我告诉你可以守住,那只是因为出于虚荣,可我是个士兵,所以我必须告诉你实情。”
“可是我看你并不是那么紧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堤埃戈不甘心的问。
“难道不是你们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吗?”奥孚莱依露出了少有的狡猾,这在他来说是十分少见的“我是一个士兵,而且对宫廷里的那些把戏不感兴趣,但我并不蠢,所以你们最好告诉我实情,否则我无法指挥这场战斗。”
堤埃戈沉默着,过了好一阵他终于无奈的摇摇头:“我们有些朋友在萨拉戈萨,其实这一切都是公爵的安排,但是瓦伦西亚的贵族们希望……”
“他们希望在将来的新国王面前显得更加有所倚仗,是吗?”奥孚莱依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还是你们认为将来的阿拉贡和卡斯蒂利亚依旧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家?”
“我当然不这么认为,”堤埃戈坐下来看着奥孚莱依,他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士兵或许是个合作的好人选“你打算怎么办?”
“告诉我一切,我的职责是守住瓦伦西亚,而你们要配合公爵大人给斐迪南致命一击。”
堤埃戈轻轻点头,他这时候觉得亚历山大会选择让奥孚莱依成为卡斯蒂利亚的军务大臣,并不只是因为看中了他在军队中的表现。
忠诚或许是他获得如今这个职务更重要的原因。
…………………………
在一条狭窄的巷子口,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一个全身用厚实的袍子包裹起来的男人匆匆下车走进巷子。
在巷子拐角一个不太起眼的小酒馆儿门口,正站着两个看上去游手好闲的懒汉。
这种人哪里都有,所以不会有人去多看他们一眼。
那个男人从两个懒汉中间穿过去走进了酒馆,随即那俩人也紧跟着走了进去,其中一个带着男人穿过酒馆向后面走去,而另一个落锁关门然后守在了酒馆里。
在酒馆相连被几个酒桶挡住的暗门后的密室里,已经等了好一阵的萨拉戈萨大主教看到那个男人进了终于松了口气。
男人恭敬的亲吻了大主教的手,然后用满是热忱的目光看着他说:“大人我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而且教皇陛下也同意了您依旧保有对阿拉贡教区无可辩驳的主教权,那么您呢?”
大主教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的轻轻动了下,他等待这个答复已经很久了,即便之前做了那么多暗中反对斐迪南的勾当,但是只要不到最后时刻他依旧还有停下来的机会。
不过现在他知道已经停不下来了,或者说在得到了亚历山大六世的许诺之后,他觉得已经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
就在这一天的上午,斐迪南的侍从官突然匆匆赶回。
他同时带回了关于罗马镇失败的坏消息,虽然还没有完全传开,可这已经在萨拉戈萨宫廷中引起了地震般的反应。
相信到了明天,整个萨拉赫赛就会知道国王在罗马镇被击败,到了那时或许整个城市都会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事实上这个时候已经有贵族在悄悄的做着安排。
尽管已经过了许久,可人们还是从祖辈那里听说过太多关于早年萨拉戈萨曾经遭遇过的几次著名围困,所以悄悄的把家人和财产送到城外就成了很多贵族眼前最急着办的事。
大主教同样很焦急,他担心还不等教皇和他的交易有个着落可能战事就已经有了结果,如果那样将来他的分量势必会减轻不少。
至于斐迪南会获得胜利,这个他当然想过,所以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对瓦伦西亚宣布归于教皇庇护表示出任何太过明显的态度。
可现在他觉得该是明确自己态度的时候了。
“你就在这里等着。”
大主教对来人这么吩咐,他甚至来不及说明自己想去做什么就匆匆离开,只是在坐进隔街的一辆车里之后,大主教才不由稍稍有了少许的犹豫。
然后他就用手里的木杖敲敲车板,示意车夫可以走了。
加厄尔的早晨有些冷,斐迪南不得不套上件厚实些的外套,他从房子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些士兵正匆忙地搬运着各种加固城墙的工具和材料,这让他稍稍放心了些。
加厄尔虽然没有什么坚固的防御工事,但是如果只是纯粹的防守还是可以坚守一段时间的,而那时候萨拉戈萨的援军就会赶到,到时形势就会发生逆转。
斐迪南是这样想的,而且形势也的确向着他设想的那样发展。
侍从长已经派人送回信来,萨拉戈萨虽然的确如他猜想那样有些惊慌,不过大主教也已经许诺会立刻派出援军。
“只要坚守几天,只有几天,一切就会改变。”
斐迪南这样鼓励着自己的将军和他自己,然后他就接到了联军正向加厄尔进发的报告。
在罗马镇胜利两天之后,经过短暂休整的卡西联军沿着埃布罗河向东南推进,他们的目的是夺取加厄尔。
1502年10月16日,加厄尔攻坚战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