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凯撒的辉煌
亚历山大六世盯着眼前这个人,如果他不是认识这个来自蒙彼利埃的圣皮埃尔大教堂的教士,他会认为这个人是他的敌人派来造谣生事,进而试图扰乱他心智的奸细。
“法国人在抛售拉迪亚?”
教皇这几年因为逐渐年迈已经明显消瘦下来的脸颊轻轻颤抖了下,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恭敬的低头站在不远处的教士,看着他因为一路奔波疲惫不堪的面容,亚历山大六世虽然还有些不信,可他心里却已经隐约知道这个人说的是真的。
“是的,陛下,”教士有些急促的说“大主教让我向您报告这件事,因为大主教在法国正在经由您的授命发行拉迪亚金币,现在法国的形势已经很不妙了,而且这种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罗马,大主教人认为应该立刻向您报告。”
“对,的确应该立刻向我报告,这么做证明了蒙彼利埃大主教对我的善意。”
亚历山大六世用更像是敷衍的口气说着,然后他就站起来似乎要离开,然后才想起来现在还有个人正在面前,于是他不得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过在摆手示意来自法国的教士退下后,不等那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教皇立刻急匆匆的从一座小门走出去,来到隔壁诺梅洛的办公室。
“你已经听到了?”看到靠着桌子拖着下巴正在沉思的私人秘书,亚历山大六世迫不及待的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法国人突然对拉迪亚没有了信心?”
“陛下,我想这和凯撒与罗马忒西亚公爵的战争有关,毕竟您知道拉迪亚能够这么快的在各个地区推行,甚至已经可以成为和弗洛林一样有信用的货币,正是因为公爵的贸易联盟在支持,可现在,”诺梅洛挥了挥手又托着下巴摇摇头“现在大概很多人都认为我们与贸易联盟已经分裂了。”
亚历山大六世无语的看着自己的秘书,他知道诺梅洛说的的确是事实,虽然看似这只是一场涉及政治的战争,但事实上稍微有点头脑的人就知道他和亚历山大这对“翁婿”会走到这一步,其实根本上还是因为随着发行拉迪亚金币所带来的惊人财富导致的贪婪。
依仗着贸易联盟的有力推动,拉迪亚金币可以说是势如破竹,无往不利,这其中随时随地带来的巨大回报即便是以见多识广著称的亚历山大六世也不能不为之震动。
而同样为了能保证不会因为迅速扩张而导致市场膨胀,物价飞涨,亚历山大一直坚持凡是参加贸易联盟的城市和港口,必须同意以拉迪亚为主要流通货币,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能有效的用拉迪亚抵冲掉因为过于快速扩张和挤占市场所投入的成本而导致的利润缩水。
亚历山大六世并不懂得这些东西,不过他对于发行货币可以带来的好处却是一清二楚的,而且他也的确实现了这当初向枢机们许诺过的要改变教廷糟糕的财政状况的诺言,这就让亚历山大六世对拉迪亚带来的巨额利润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和更加强烈的占有欲。
可是亚历山大坚持用拉迪亚来为贸易联盟投入的成本付账的举动渐渐让教皇感到不舒服起来,虽然这个女婿的确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但是当两个亚历山大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很快的波吉亚家那喜欢坑女婿的优良传统就最终占了上风。
亚历山大六世希望凯撒能为自己解决这个困扰他的难题,为此他不惜动用梵蒂冈的储备金库,以便让凯撒能够尽快组织起一支军队,而对于教皇拉说,他和亚历山大之间的冲突完全可以解释为“闹家务”,至于那些加入了反法同盟的贸易同盟国家,亚历山大六世认为也许他们可以一起对付法国人,可却不会搀和到自己这件事里来。
教皇的这种猜测也正是凯撒的想法,正因为这样在罗卡迪帕斯山的战斗他才敢于在那不勒斯人阵前撤退。
而那不勒斯军没有乘胜追击的举动,也恰恰证明了教皇父子的揣度。
即便是做为妹妹的那不勒斯女王都没有正面与教皇本人为敌,其他贸易联盟的国家自然也只会在这场翁婿冲突中选择当个旁观者了。
这让亚历山大六世变得大胆起来,他从金库里拿出大笔的钱开始武装他的军队。
虽然这种举动看上去很冒险,但是在教皇看来,就如凯撒所说只要打赢了战争,那么之前的一切冒险都会用足够多的回报作为补偿。
可是现在,法国人却突然没有征兆的开始挤兑拉迪亚了!
“为什么是法国?”亚历山大六世忽然有些奇怪的问“法国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你认为这会影响到我们吗?”
听着教皇的一连串的提问,诺梅洛无奈摊开了手,他的确是个很称职的秘书,还是个不错的幕僚,但他不是商人,根本无法看明白这其中发生的种种变故。
“也许这些公爵能给您个答案。”看到教皇投来的有些阴沉的目光,诺梅洛知趣的结束了这个话题,不过他接着说“但现在您应该做好准备,毕竟也许很快在罗马也可能发生这种事。”
“的确,那我是不是应该考虑暂时收拢拉迪亚的发行数量,要知道我现在的确有些入不敷出。”亚历山大六世坐下来捉摸着,之前为了能在很短时间内重新阻止教皇军,他从教廷金库里支出的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这笔钱如今都已经变成了士兵,装备,还有各种各样名目繁多却又不能不掏钱出来的东西,这让教皇不禁微微有些不安。
“或许您可以派遣一些官员到各地的教区,让主教们为您抑制住可能会发生的变故。”
诺梅洛低声提醒着,他知道教皇其实是把各地的拉迪亚铸币权出售给了那些大教区的主教们,单是这一笔收入就让亚历山大六世赚了个钵满盆满。
这也是为什么法国蒙彼利埃圣皮埃尔大教堂的主教如此焦急的派人来向教皇报信的缘故。
只是这么一来,拉迪亚的发行量究竟有多少,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底了,而且想想从那个教士形容的挤兑事件是从法国西海岸开始出现的,等到消息传到罗马,那么在这些天当中法国那边究竟怎么样了,也还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诺梅洛不由用略显担忧的目光望向教皇,然后他恰好看到亚历山大六世投来的同样神情的眼神。
很显然,他们都意识到情况不太妙。
“战争,只要凯撒打赢战争就可以了,赢得了战争就赢得了一切。”
亚历山大六世忽然发现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儿子获得胜利,因为只要能和法王一起逼迫罗马忒西亚投降,那么他就可以与路易十二各取所需。
路易十二要的也许是征服这片土地,而亚历山大六世则只要夺取拉迪亚在贸易联盟中的支配权就足够了。
而在罗马城里和亚历山大六世一样关注着这场战争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罗马的城防官斯科普。
他已经派出了不止10个人打探消息,当听说凯撒终于向那不勒斯军队发起进攻后,斯科普把手下打发走,然后穿过走廊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走了进去。
一个靠在床头,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可鼓鼓的肚子却说明这是孕妇的老女人抬头看了看斯科普,露出了微笑。
“感觉怎么样?”斯科普走到床边坐下来拉着女人的手“夫人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很美。”
“一个已经生了6个孩子,而且还要生第7个的老女人怎么可能好看呢。”
“可是如果你不好看,我怎么会这么迷恋你,要知道我们的家族很快的又要有个新成员了。”
老女人对斯科普拐着弯的恭维并有在意,她伸出有些干瘦的手抚摸着比自己小上很多的丈夫脸,然后放低了声音问:“你真的已经决定那么做了吗?”
斯科普的神色微微一动,然后诺动身子和妻子并排靠在床头,目光盯着对面窗子外远处的建筑。
“我是个出身不高的小乡绅,如果不是当了兵或许一辈子也许现在还在家里的田庄里过日子,如果我父亲大方点也许我还不至于被送进修道院,可一旦所有财产都归了我哥哥,那修道院就是我唯一的归宿了。”
“这些我都知道亲爱的,你之前吃了很多苦,不过和我结婚你选对了,虽然我比你大不少,不过我还是给你生儿育女,而且我死后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老法尔内夫人靠在丈夫肩膀上说着。
“可这不够啊,我不想一辈子当法尔内家的附庸,我想有自己的家族,而且将来有一天会有一群身份高贵的贵族说,我是他们的祖先。”
听着丈夫的话,老法尔内夫人无声叹息了下,她其实从了解了丈夫的打算后就知道想要阻止他是不可能的,这个斯科普在他看似大大咧咧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比其他人都更固执的心。
“凯撒现在怎么样?”老法尔内夫人忽然问。
“他已经和那不勒斯人打起来了,”斯科普吸了口气“我相信这将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一场战斗。”
老法尔内夫人浅色的眉梢挑了下,不过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把有些笨拙的身子斜靠在丈夫怀里,然后她用略显疲惫的声音说:“那么我们的孩子将来叫什么?”
“如果是女孩就叫茱莉亚,”斯科普也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身边妻子似乎渐渐细微的呼吸“如果是男孩,就叫他皮埃尔,皮埃尔·路易吉,这是我祖父的名字。”
“好的……”老法尔内夫人鼻子里含糊的应了声,随后就渐渐睡去。
斯科普看着妻子沉睡的样子,低下头吻了下她的额角,然后他的目光又投向了窗外。
“凯撒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呢?”他想起了妻子之前问的这句话。
凯撒那边现在很好,而且不是小好,是大好。
当3700名教皇军向那不勒斯军队的阵地发起冲锋时,一开始认为教皇军依旧不堪一击的那不勒斯军队很快就尝到了苦头。
在一群有经验的军官带领下,教皇军的队形比之前不但严谨,而且也更趋于是一个整体而不是虽然拿着武器,也知道该如何战斗,却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结合起来发挥更大威力的乌合之众。
而现在他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名科森察骑兵喘息着穿过面前的阵型,刚一来到队伍后面就支撑不住从马上滑了下来,他身上的铠甲痕迹斑斑,刚才为了抵挡住试图从右翼迂回的教皇军,他们费尽了力气,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把敌人打了回去。
“教皇军又要攻上来了!”
远处有人这么喊,这引起了原本刚刚退到后面的队伍的骚动。
一个原本要搀扶那个骑兵的士兵不得不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同伴向前走去,同时嘴里还恼火的嘟囔着“这还有没有个完”之类的抱怨。
教皇军已经是第四次发动进攻了,虽然前三次都被击退,但是这还是让那不勒斯军队对这个不久前还被打得焦头烂额的军队感到很意外。
“看来,凯撒的确找到了些有用的人,”箬莎站在一棵树的树荫下看着远处阵地上不时飘起的硝烟,随后问着少许有点呛人的硫磺味道对身边的人说“他们现在已经要向中央发起进攻了吗?”
“是的陛下,他们之前曾经试图迂回我们的侧翼,”一个侍从军士立刻回答,他有些紧张,因为这只是他第二次参加真正的战斗,而之前在罗卡迪帕斯山战斗时候,他还只是个掷弹兵连里的副旗队官“不过在被我们击败之后,凯撒的军队正在向中央集结。”
“看来他是已经决定和我决战了。”
箬莎美丽的海蓝色眼睛睁得大大的,她随手从面前支开的桌子上拿起一根雕刻着花纹的小指挥棒在地图上点着,虽然她对于怎么指挥更大的军队并不十分娴熟,但是对于如何使用她的掷弹兵,箬莎却是有着旁人难以比拟的丰富经验。
“陛下,也许您应该稍微向后撤退一下,”侍从军士稍显紧张的的提出建议“如果教皇军真的开始对这片阵地发起进攻,您现在的位置就不太安全了。”
侍从的话让箬莎笑了起来,她扭头看了看那个侍从,见他脸上立刻露出兴奋的样子,箬莎的神色慢慢严肃下来。
“你知道吗,我曾经指挥掷弹兵和奥斯曼人作战,当时的我们甚至连一支能够帮我们挡在身前的像样长矛兵都没有,可我们打赢了,而你们在学校里学到的那些战例当中,就有我的那次战斗。”
侍从军士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知道自己已经触怒了女王,不过看着女王那惊人美丽的容貌,侍从军士不知道从那来的勇气大声说:“陛下如果您一定要留在这里,请允许我带领卫兵站在您的身前,否则按照我在学校学到的知识,我有权三次向您提出建议。”
“哦,你可真是个优秀的学生,看来对怎么当个侍从军士倒是已经很熟悉了,”箬莎露出了一丝浅笑,不过说完她的目光就望向了远处,同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严肃“好像开始了。”
箬莎的话让四周所有人的目光不由投向阵地,而这时随着一阵阵时断时续的号角声,教皇军的身影透过战场上弥漫的硝烟,渐渐出现在那不勒斯军队的面前。
凯撒的第四次进攻开始了!
这时的凯撒正骑在一匹颇为雄健的战马上,看着前面队形虽然不是很紧密,却始终保持着大致阵型的军队,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已经是第四次进攻,教皇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是虽然如此他的军队却依旧能保持着这种颇为有序的姿态,这已经足以能让任何一个将领为有这么支军队感到自豪了。
“这正是我需要的,”凯撒对身边的亲信们稍显激动的说“我们从厄尔巴逃出来的时候谁能想到只有这么短的时间就有了这样一支军队,这简直就是上帝赏赐给我们的奇迹。”
“是属于您的奇迹,大人。”一个亲信乖巧的说。
“对,的确是给我的,不过我不会忘记你们每个人,我们一起逃出来的时候有63个人,现在我们有55个,不过我向上帝发誓我绝不会再让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轻易牺牲。”
凯撒的话让身边的卫兵们不由一阵欢呼,这些跟着凯撒一起逃回罗马的卫兵,如今是他身边最忠诚的一群,这让他们相信自己当初决定跟随公爵冒险逃出那座囚徒之岛,是完全正确的。
前面传来了整齐的枪声,凯撒不用看也知道这是那不勒斯人在射击,这让他不由很羡慕那个拥有如此一支精锐部队的那不勒斯女王。
“如果这支军队归我所有该多好,还有那不勒斯,我曾经就差一点成为那个国家的国王。”
凯撒心头闪过这个念头,他想起曾经动过向那不勒斯求婚念头的往事,这让他在短暂的瞬间忽然有了个想要娶对面那个女人为妻的想法,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就消失不见。
毕竟他如今能和路易十二关系密切,很大原因是他的妻子是路易的表妹。
“进攻!”
凯撒发出了命令,瞬间号角声响彻战场,教皇军开始反击。
在葡萄园前面不大的开阔地边缘,教皇军的尸体已经形成了一条虽然不规则却很明显的界限,很显然凡是越过这条界线的人很少能活着逃回去。
战斗已经进行到了下午,让那不勒斯人很意外的是,虽然付出了很重的代价,教皇军也只是士气低迷,却并没有崩溃。
而且就在刚刚的进攻中,教皇军的火枪兵居然一度与那不勒斯军队展开了对射。
虽然时间短暂,而且因为有着矮墙做为防御,教皇军几乎没给那不勒斯人造成什么威胁就立刻被击退了,但是这已经足以让交战双方都不禁有些既激动又意外。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这是进入火器时代后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火器对射!
凯撒骑着战马沿着阵线不停奔跑着,他的银色面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头黑发被风吹得向上飘扬,猎猎飘摆的披风在身后如同一副巨大的翅膀。
凯撒太激动了,虽然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但是他却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这支军队走向辉煌的希望。
对面的那不勒斯阵线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凯撒勒住缰绳仔细看着,虽然看不到什么,但是随着传来的欢呼声,他意识到那不勒斯女王箬莎·科森察也和他一样到了战场的前方。
“那女人倒是胆子很大,”凯撒自语一声,接着猛然拔出了他那柄心爱的刺剑“士兵们,你们抵挡了那不勒斯人的打击,你们让他们知道他们并不可怕,而你们比他们更可怕!”
凯撒大声的向教皇军士兵喊着:“你们听到了吗,那不勒斯的摄政女王已经到了前线,难道你们会被一个穿裙子的女人吓倒吗,我看到你在战斗中很勇敢,那么现在告诉我你害怕那个女人了吗?”
“当然没有,我正准备去亲口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曾经在布加勒斯特打败过奥斯曼人。”库拉什懒散的站在那里,他手里还摆弄着一柄马刀。
“说的好,那么你们呢,我的卫兵们,你们做好准备和我一起去拜访那位敢于挑战教皇的女王了吗?”
“愿意跟随您到任何地方!”
一个卫兵的喊声换来的是53个人的高声响应,
“那么,我将冲在最前面,而你们只要跟随我,让我们去打败那个愚蠢的女人!”
凯撒高高举起了刺剑,随着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光,他催动战马首先向着那不勒斯军队的阵地冲去!
“跟随公爵!”
一片战马的蹄声从后面如雷般轰鸣响起,原本不大的开阔地只在瞬间就被越过,前面的矮墙已经近在眼前!
就在这时,凯撒看到一张让他在顷刻间就为之着迷的脸,看着那个就站在矮墙前,身穿盔甲的女战神,他脑海里迅速闪过了拉迪亚金币上的那个形象。
凯撒手里的剑已经举了起来,他相信以自己的力量和战马的冲击速度一定能把那个女人一剑刺穿!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惊呼!
凯撒不由拉住战马回头看去,然后他惊愕的看到,除了他和他的那些卫兵,后面原本应该紧跟而上的教皇军却依旧留在原地纹丝没动!
就在凯撒因为这一幕目瞪口呆时,他听到了一个清脆而又悦耳的命令:“射击!”
第八十章 凯撒之死
安静,没有任何来由,却令人不由从心里感到不安的安静。
亚历山大六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微微抬起头向门口看去。
这个房间是亚历山大六世在梵蒂冈的起居室,虽然以堕落甚至是荒淫无度著称,可他还没到在教廷所在地做出荒唐事情的地步,所以这个起居室虽然富丽堂皇却有中规中矩,和如今到处是充斥着的奢靡比起来,这里反而几乎是整个罗马城里最朴实无华的地方了。
只是让亚历山大六世唯一不满意的,是在这里他总是不能得到安静。
或许是因为当初建造的时候这座建筑就有些问题,从这里总是能听到走廊里传来的或高或低的各种声音,即便经过门口的人已经小心翼翼,还是经常会打扰到里面的教皇。
亚历山大六世不是没想过要换个地方休息,只是因为这件起居室是当初格里高利十一世曾经使用过的,而正是这位教皇在位期间确定了梵蒂冈做为教皇居所的规定。
亚历山大六世把自己认为是让梵蒂冈走向辉煌的那个关键人物,因为他把已经因为糟糕的财政状况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教廷从困境中拯救了出来,而且也正因为这个,已经江河日下的教皇权威也正慢慢重新树立起来,这让亚历山大六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作为新梵蒂冈的代表形象居住在这个起居室里。
甚至即便是忍受那些让人头疼的打扰也没有什么。
只是不知道怎么,今天外面却安静的让人有些意外,似乎所有人一下子都不见了。
亚历山大六世再次抬起头向门口看看,然后低下头去开始看那些他将要在枢机会议上公布的关于减少拉迪亚金币发行的咨政声明。
忽然,一阵没有来由的喧闹从外面传来了,接着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有很多人同时向这里赶来。
亚历山大六世有点茫然的再次抬起头,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门突然没有征兆的被撞开了,因为过于用力,沉重的房门向一旁撞到墙上又弹回来,不过立刻就被挤进门口的几个人挡住。
一个侍从神情惊慌的冲在最前面,他的脸色煞白,好像见了鬼似的。
“陛……下……,凯撒,凯撒……”
侍从的声音颤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已经说不清楚。
亚历山大六世的心骤然一紧,他感应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去承认和面对,当他的目光落在正被几个人用一条毯子抬进房间的那个人时,教皇先是顿了下,然后才脚下缓慢的走过去。
凯撒这时候已经被放在了地上,他的盔甲已经脱下来,可以看到胸口还在不停的上下起伏,不过原本白色的衬衫却已经被大片血渍染成了暗红色,其中有几处地方的颜色乌黑,上面似乎还有些破洞。
凯撒脸上的面具已经摘了下来,露出了从鼻梁到脸颊上的一片丑陋的疤痕,而他的脸色是那种绝望的苍白,甚至连嘴唇都已经没有了血色。
他的眼神呆滞,一双原本被人形容为纯洁孩童般的漂亮眼睛这时候一点美感都没有,空洞洞的样子证明生命正迅速从他已经被打得破破烂烂的身体里迅速溜走。
“发生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教皇蹲下来颤抖的抚摸着儿子的额头,触手是一片毫无生气的冰凉,这让他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向后倒在手疾扶住他的侍从怀里。
“陛下,公爵需要做忏悔了。”一个教士小声提醒着,凯撒似乎已经知道他已经回到了父亲的身边,原本虽然已经濒临消失却依旧强撑着的精神在这一刻似乎一下子就崩溃了,他不停起伏的胸口动作越来越激烈,眼神也先是活动了下接着就开始涣散。
“不,我的儿子不会死的!”
亚历山大六世突然站起来,他因为过于用力不禁眼前发花一阵摇晃,在被人扶住后,他却又突然镇定下来,双眼紧盯着已经处于弥留之际,随时可能会蒙了圣召的儿子。
教皇再次慢慢蹲下来,他的手抚摸在儿子的额头上,然后嘴里轻轻默念着忏悔经文。
“洗涤那最后的恶,以上帝,耶稣与圣灵的名义,免除生前的罪,你的灵魂将清白的升入天堂,在荣耀质地居有一个席位……”
亚历山大六世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接着就慢慢平静下来,当他从旁边人已经准备好的杯子里抓出一把膏油,涂抹在儿子的脸上时,他的手微微抖动了两下。
然后他不舍的抚摸着凯撒的脸庞,终于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哭泣。
“我的儿子~”
亚历山大六世声音,颤抖着,他好像要喘气,可因为胸前锥刺般的疼痛根本无法呼吸,这让他害怕起来。
他转过身向旁边的侍从不住用力摆手做着手势,直到有人赶紧给他拿来一杯葡萄酒灌进嘴里,他才一边剧烈喘息,一边慢慢坐下来。
教皇再次向凯撒看去,看到凯撒眼中最后一点神色都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双看上去灰蒙蒙的,完全失去了生命与灵魂支撑的眼睛,教皇再次发出一声悲泣。
“发生了什么?”亚历山大忽然看向那些把凯撒送回来的士兵,看到他们不由纷纷躲闪的目光,亚历山大六世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
“我要知道我儿子怎么死的,不论你们说什么,我不会惩罚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可如果你们隐瞒,我向上帝发誓一定会让你们遭受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到那时候你们会觉得异教徒都要比我仁慈的多。”
教皇近乎疯狂的言语让旁边的人都不由胆战心惊而已经闻讯赶来的诺梅洛看着地上已经毫无生机的凯撒,一双眉毛已经紧紧拧在了一起。
所以即便是听到亚历山大六世说出了这么不得体的话,可诺梅洛却没有出声阻止。
而是在迅速琢磨着在出现了这么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意外后,随着凯撒的死,梵蒂冈会发生什么样的巨大变化!
“我们的军队原本要发起一次进攻……”
“公爵亲自带领我们,他给我们下了命令,然后带头冲在了最前面,可,可是……”
“可是军队并没跟着公爵大人一起冲上去,”一个同样身上血迹斑斑,一条左臂还耷拉在一旁的卫兵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喘着粗气亚历山大六世说“我们一起冲了上去,我看到了公爵带头向那不勒斯人的阵地发起冲锋,他甚至看着就要成功了,可是我们被出卖了,没有人跟上来,我们总共55个人,所有人都暴露在那不勒斯人的火枪面前,然后,他们就开枪了……”
卫兵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开始颤抖,他似乎因为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发白,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的手指不住抖动着似乎要抓住什么,然后又颤巍巍的不停抓着裤子的边沿。
“那是个地狱,他们拿我们当田野里的猎物那么打,我们甚至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所有人都倒下来了,我逃出来了,可其他人都死了。”
卫兵眼睛直直的看着凯撒,他感觉到眼前光线有些暗就不由抬起头,看到教皇佝偻着身子站在面前,卫兵又立刻低下头。
“我认识你,你是跟着我儿子一起从厄尔巴岛出来的,他曾经对我说他信任你们每个人,所以现在把你知道都说出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卫兵有些激动又有些胆怯的看了眼教皇,然后继续说:“我们是被出卖的,那些原本应该跟着公爵一起进攻的军队根本没有跟上来,他们有些就在原地看着我们被杀,有些虽然行动了,可实际上却离我们很远,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被那不勒斯人不停的射杀,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助我们。”
“那么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亚历山大六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虽然他注意到这个士兵的一条手臂似乎是被箭矢或是其他什么武器射穿打断了,可躺在一旁地上的儿子却依旧刺激了他“别人都死了不是吗,那么你怎么活下来的?”
“我中弹之后躲在了一具尸体的下面,”卫兵不敢去看教皇的眼睛,只能紧盯着躺在地上的凯撒,然后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开始大声说“不过我把公爵救回来了,我把他从战场上背了下来,你们看这是他流到我身上的血!”
士兵不停叫着,这让旁边的诺梅洛脸色阴沉下来,他向一旁摆摆手,立刻有两个卫兵过来把那个士兵架了起来!
那个士兵开始大声叫喊,直到亚历山大六世摆手示意卫兵放开他的胳膊。
亚历山大六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那个士兵身上血糊糊的上衣,然后他把沾满血水的手按在那人的脸颊上,留下几条醒目的血痕:“我以我儿子的血在这里起誓,我感谢你把凯撒给我送回来,让他没有因为失去忏悔的机会堕入地狱,你以后会享受一生,这是我对你的报答。”
说着亚历山大六世佝偻的身子更加弯了下去,他默默弯下腰伸出手触摸着凯撒已经渐渐冰凉下来的脸,然后跪下来抱住儿子头亲吻着他的额头,脸颊。
“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亚历山大六世声音低沉的说。
诺梅洛嘴角动了下却没有说什么,他抬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当房间里只剩下他时,诺梅洛又望了眼跪在凯撒身边教皇,随后转身离开房间,并顺手关上了房门。
走廊里,所有人都正在等着。
看到走出来诺梅洛,一个教士向前一步,可不等他开口,却被诺梅洛竖在唇上示意噤声的手势拦下。
而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疯狂哀嚎声!
“上帝的惩罚!惩罚~”
这声音冲破了厚实的房门在走廊里回荡,令所有站在外面的人不禁毛骨悚然。
凯撒·波吉亚,亚历山大六世最宠爱的儿子,巴伦西亚公爵,叫皇**队的统帅,也是曾经最有希望成为意大利的统一者,死了!
这个消息从梵蒂冈的教廷里传出的时候,其实很多人已经知道,至少是不那么感到意外的。
教皇军在佩夏镇遭遇了惨败,这个消息其实比凯撒的死更早的传到了罗马。
听到消息的斯科普立刻赶到了罗马城防军在城里的兵营,只是当他刚一走进兵营时就感觉到了某种奇怪的气氛,看着那些远远的用古怪眼神看着他的士兵,斯科普不由暗暗攥住了剑柄。
一群军官早已经在等着他,看到斯科普这些人似乎暗暗松了口气,在用一种颇为隐晦的眼神相互打了个招呼后,一个军官向前迈了一步,手里攥着有着一根华丽羽毛的帽子试探着说:“大人,您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吗?”
“是的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你们大概都有自己的打算,”斯科普看了眼门外“那些人都是你们的?”
“大人,我们只是希望您能告诉我们一条正确的路,”见事情似乎败露了,那个军官的神情也从谨慎变得凶悍起来,同时那些人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按在剑柄上,看着斯科普的眼神里也透出了丝丝的凶残“我们不想死,至少不想像凯撒那样,听说他和他的人被那不勒斯人像打靶似的一个个的杀掉了,连凯撒自己大概也已经送了性命,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和那不勒斯人打仗?”
斯科普静静的听着,他的手有节奏的拍着剑柄,原本有些紧张的神情这一刻却好像忽然放松了下来。
他这这样子不禁有些激怒了那些军官,他们决定向他施加压力,至少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定。
“我们要求您放弃对城防军的指挥权,然后由我们临时组成的军官团决定所有城防军和罗马城的命运,”那个带头的军官终于说出了他们的目的“当然您也可以拒绝我们的要求,不过如果那样我们就只能对您采取必要的手段了。”
虽然军官的态度随着这话变得严厉甚至有些凶恶起来,但斯科普依旧不慌不忙的听着,直到那些人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时,他才抬手竖起了一根手指:“首先,我想知道你们是否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叛乱是要被砍掉脑袋的,另外我想知道的是,如果你们决定接管罗马的城防军,那么是否要和那不勒斯人交战?”
“这不是叛乱,是拯救罗马城,”军官大声反驳着“我们必须和那不勒斯人谈判,那位女王就在城外,她一定会愿意接受一个没有敌意的罗马军官团和她的协商,我们不知道教皇军怎么样了,不过我们都知道那其实只是凯撒·波吉亚的军队而不是罗马的,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和那位女王好好谈谈,不过在这之前您必须声明放弃权力。”
“如果那样,我敢保证你们将一无所获。”斯科普露出了轻蔑的神色,他不顾那些军官愤怒的眼神和他们按着随时可能会拔出来的佩剑,而是干脆直接从这些人当中走过去,坐到了他平时的椅子里,翘起一条腿看着他们“你们说要和那不勒斯女王谈判,可你们是什么人,一群叛乱者,身份低下的雇佣军和**,难道你们认为那不勒斯女王会和你们谈判,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如果就这样派出使者,回答你们的一定是她的怒火而不是什么谈判条件。”
军官们恼火的盯着斯科普,他们脸上露出了明显因为被侮辱和恼羞成怒的神色,但是却偏偏没有一个人能驳斥他,因为他们都知道斯科普说的没错。
而且他们也不能不承认,直到现在他们对斯科普还算客气,其实内心里也正是在暗暗打着个奢望的盘算。
“我们都知道你们需要一个真正的贵族作为你们行动的首领,这个人必须拥有对城防军合法的指挥权,只有这样才有权命令罗马城防军放弃抵抗而不被视为是叛乱,那么这个人是谁,又在哪?”
军官们神色难看的看着斯科普的,他们知道他其实抓住了他们的要害,一想到即便是主动和那位女王谈判,但是却很可能会被无情的拒绝,这些人心头就不禁升起一丝绝望。
他们是见过那支罗马忒西亚驻防军的,也正因为知道那支军队的可怕,这些城防军军官们才不相信自己能挡住据说连罗马忒西亚公爵都赞叹有加的那不勒斯军队。
可现在横在他们面前的难题却是斯科普如果不肯主动放弃,那么他们就势必要以叛乱者的身份夺取城防军指挥权,如果那样,将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就变得一片迷茫了。
看着那些面面相觑的军官,斯科普露出了笑容,他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时刻,虽然其中的过程也许略微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同,但是还算不错的结果依旧让斯科普很满意。
“你们需要一个合法的指挥官,而我现在就在你们面前,”斯科普说着在向几个军官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后慢慢从腰间拔出剑来,他拔剑尖斜着指向地面,看着那几个人“现在我问你们,有谁愿意加入我,我可以给你们也给罗马带来安全和和平。”
那些军官们先是愕然的看着斯科普,然后又相互对视,从其他人的眼神中,他们看到了同样的意思:“想不到啊想不到,罗马城里最大的带路党在这儿呢。”
第八十一章 罗马共同时
梵蒂冈笼罩在一片莫名的悲戚和不安当中。
即便是那些枢机也不得不把心头的偷偷窃喜小心的隐藏起来,这个时候的亚历山大六世就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任何人都有可能会成为他发泄的目标。
教皇已经把自己管在房间里一整天,凯撒则已经被安置在了一口精致的石棺里。
这座石棺的盖板上有一个手持长剑的人形雕像,雕像双手握着至于胸前的长剑上已经被新刻上了那句著名的话。
“不为凯撒,便为尘埃”。
这句一直以来被凯撒所深深喜爱的箴言,如今却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另一层含义。
不为凯撒,便为尘埃。
亚历山大六世的背更加佝偻了,他原本经常用上好的玫瑰花水擦拭以保证光滑的头发干燥燥的,发丝凌乱的披散在肩头,一双眼睛也深陷了下去,这让他看上去更加苍老羸弱。
当看到教皇的时候,老罗维雷稍稍有点意外,虽然知道凯撒的死对他显然是个巨大的打击,但是老罗维雷还是没有想到他的变化这么大。
“我的儿子被谋杀了。”
这是亚历山大六世见到了老罗维雷后的第一句话。
老罗维雷默默点点头,接着由摇了摇头:“凯撒·波吉亚是死在战场上,他死的像个骑士和英雄,所以你也知道这不是谋杀,否则就是对他的侮辱了。”
“不,他是被谋杀的,就和乔瓦尼一样,”亚历山大六世并不理会老罗维雷,他依旧自顾自的说下去,他的眼神有点迷茫,这让老罗维雷意识到他其实并不是想要和自己说话,而是纯粹在自言自语“我的两个儿子都死了,他们都没有死在堂堂正正的敌人手里,而是被卑鄙的谋杀了。”
教皇慢吞吞的转过身,向身后那把代表着基督世界最高荣誉的宝座看去:“我坐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我得到了权力,地位和财富,但是我失去了儿子,这一切也快要结束了。”
老罗维雷看着亚历山大六世的背影,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怜这个不幸的人了。
他注意到亚历山大六世在提到儿子的时候,并没有把他最小的儿子杰弗里算在其中,想想关于杰弗里并非亚历山大六世亲生的传言,老罗维雷觉得自己似乎要比这个对手幸运的多了。
虽然有些不争气,可至少自己的儿子还活着。
“他们用卑鄙的手段谋杀了凯撒,他是我最后的希望了,他甚至还不到30岁,是那么年轻而又野心勃勃,”亚历山大六世回过头望着老罗维雷“那个那不勒斯女人要付出代价。”
“您是在说那不勒斯的摄政女王吗?”老罗维雷不动声色的问“我想我得提醒您,任何冲动的行为对罗马,对梵蒂冈还有对您自己都是很不利的,那不勒斯军队已经到了罗马城外,而您的军队……”
说到这里,老罗维雷停顿了下,似乎在寻找该怎么措辞的理由,然后他才慢悠悠的说:“他们现在正处于一种中立地位,罗马城除了少量的城防军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抵抗的力量了,如果贸然开战这可能会让整座城市陷入危机,另外似乎在枢机团里也有声音反对继续和那不勒斯人交战,他们认为只是凯撒个人的战争,如今凯撒已经蒙了圣召,那么战争也就不存在了。”
亚历山大六世喉咙里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他知道老罗维雷说的枢机团里的声音其实是指马希莫。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纯粹就是亚历山大安排在梵蒂冈的牵线木偶,如今也有了可以发出自己声音的机会。
而他又不能不承认,因为有着足够的财力金钱,在用黄金开道一路畅通之下,在这两年来马希莫不但在梵蒂冈,就是在枢机团里也已经建起了一条不容忽视的关系网。
“可是至少城防军还听从我的命令,”亚历山大六世的目光加捻变得森严起来,他打量着老罗维雷,心里寻思着这个一直与自己为敌的对手是否在凯撒的死这件事上有什么牵扯,同时他的心里闪过个近乎疯狂的想法“我可以命令城防军让这一切都变得简单许多,要知道如今的罗马,至少是梵蒂冈还掌握在我的手里。”
老罗维雷意识到了一丝危险,他知道失去了儿子的亚历山大六世随时会做出任何可怕的事情,这让老罗维雷有些后悔来见他了。
不过因为事关重大,他却又不能不冒这个险。
“我觉得也许您不需要做出那么激烈的举动,”老罗维雷小心的应付着已经因为丧子之痛而有些失去理智的教皇“我们其实都不希望那不勒斯人进入罗马不是吗?”
“什么?”
“我是说我们的女婿,”老罗维雷无奈的耸了下肩膀,作为同一个人的老丈人,不论是官的还是私的,聚在一起总是多少有点尴尬“他的野心太大了,这显然对我们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认为我们有必要遏制住这这种危险,另外我还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传言,就是关于拉迪亚金币,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您听说了吗?”
亚历山大六世原本激动的神情慢慢消失,他当然知道老罗维雷与法国教会关系密切,他自己就是法国教区的主教,那么关于拉迪亚金币正在被疯狂挤兑的事,他也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
虽然失去儿子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撕咬着他的心,但是几乎是出于本能,亚历山大六世从老罗维雷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什么东西。
“我知道您肯定不愿意接受我的建议,但是和对我的厌恶比起来,如今的形势应该更引起注意不是吗,”老罗维雷蛮有把握的再次开口了“那不勒斯女王是亚历山大的妹妹,如果让她控制了罗马,那么一切就太糟糕了,亚历山大在建立一个‘帝国’,他甚至可能想要统一罗马的所有城邦,这不是玩笑,他现在已经开始这么做了,而且还很顺利,所以我说我们应该考虑阻止他的这个野心。”
“让谁阻止,你的儿子康斯坦丁吗,”教皇用透着恶意的讽刺问着“据我所知他甚至连法国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就逃到了费拉拉,以至费拉拉的民众见他经过直接关上了临街的窗子以示讽刺。”
老罗维雷眼中闪过抹怒意,不过很快就又平静下来,他知道这时候的亚历山大六世的心情显然是不能以常理揣摩的,凯撒的死给他造成的伤害,很可能会让他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来。
这样的人是危险的,更何况他还是位教皇。
“有时候我觉得上帝把巴伦娣和康斯坦丁同时赐给我其实是个很大的讽刺,”老罗维雷揉揉额头,看到亚历山大六世似是嘲讽的神色,他只当做没看见般继续说“可是这样的康斯坦丁不是也可以让您放心吗,只需要一个任命,康斯坦丁一旦成为教廷军队的指挥官,那不勒斯人就没有理由继续向罗马发动进攻,毕竟对罗马忒西亚来说现在的关键是对付法国人,而那位女王显然很关心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
教皇心情异样的默念着这个名字,他这时的内心复杂得无法形容,他甚至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的好女婿。
亚历山大六世并不认为自己是错的,就如同他从不认为坑女婿并不是一个正常老丈人该做的一样。
“您需要尽早做决定了,我听说法国正在发生挤兑拉迪亚的事,这可是很糟糕的。”
老罗维雷的话让教皇脸色一沉,他想到这个狡猾的对手会趁机向他施加压力,可没想到老罗维雷打的居然是想要让他的儿子成为教皇军指挥官的心思。
但是老罗维雷的话也提醒了他,拉迪亚金币的意外情况也令他不安,特别是在如今凯撒意外战死,而教皇军更是态度暧昧的时候,忽然发现似乎老罗维雷的建议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只是让康斯坦丁成为教皇军指挥官,这个念头想想都让亚历山大六世感到荒谬得难以想象。
亚历山大六世很清楚老罗维雷的野心,毕竟这个人已经不止一次的公开表示要谋求教皇宝座,如果不是教皇是终身制职业,也许他已经提出要让亚历山大六世下台了。
现在,一个机会出现在他面前,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亚历山大六世面色阴沉的看着老罗维雷,有好一阵他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而老罗维雷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好一阵,亚历山大六世忽然发出声很低的叹息,他慢慢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一座小教堂。
那是梵蒂冈的坦比哀多礼拜堂,是著名的建筑大师伯拉蒙特的代表作,而他如今正帮着罗马忒西亚建造那座据说有着划时代变革的蒙蒂纳城堡。
不过这些不是亚历山大六世关心的。
凯撒的灵柩就停留在那座礼拜堂里,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亚历山大六世一直觉得可以听到凯撒从石棺里发出的声声怒吼。
“我可以答应你,”教皇忽然转过身,因为用力过猛他的头微微有些眩晕,于是赶紧按住身边的一把椅子才让自己站稳“我要你答应我,必须保证那不勒斯军队不能进入罗马城,我也绝不希望看到谋杀我儿子的凶手出现在我的面前。”
老罗维雷默默点头,算是应允下来,只是他看着亚历山大六世的眼神,稍稍透出少许的怜悯。
就在亚历山大六世和老罗维雷见面的时候,诺梅洛也正踩着落日余晖走在光滑的鹅卵石路上,金黄色的夕阳从他身后的两座古老的建筑间的空隙照射过来,落在地面上把路面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诺梅洛的身影也被投在鹅卵石路上拉得很长。
远处的台伯河从一处如残垣断壁般的旧建筑后露出小小的一段,可以看到泛着粼光的河水潺潺流淌。
如果有认识的人看到现在的诺梅洛一定会很惊讶,这位权势显赫却又颇为懂得安分守己的教皇私人秘书穿着件破破烂烂的外套,他叫上靴子因为走了很长的路已经磨的飞起了毛絮,一顶有些脏兮兮的软帽歪歪扭扭的扣在头顶。
那样子让人看了决不会把他和那个权柄赫赫的教皇亲信联系在一起。
不过即使这样,诺梅洛似乎还觉得不够,所以他的脸上还抹了一层油污,这让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甚至就是那些很熟悉他的人,如果不是特意的仔细看,也不会很快认出他来,
诺梅洛走在街上,他如今的身份显然就是个混得太好的穷人,所以当他穿过那些街道的时候,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会刻意躲开他,这倒是给了他更大的方便,因为为了这次出行,他可是花了好几个拉迪亚才置办了这身行头。
诺梅洛沿着街道向下走,在前面不远处的街口,他看到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不过那并不是贵族那种虽然坐起来硬邦邦的,可车厢却很宽大的马车,而是一辆有着很高车帮,而且还带着个高大的布帐篷的车子。
这种用来拉货的马车在城里可以经常看到,而且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诺梅洛向四周看了看,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后立刻快走几步向马车走去。
马车不远处的街边一个正拿着个酒瓶不住往嘴里灌着劣质葡萄酒的的流浪汉立刻注意到了他。
那个流浪汉醉醺醺站起来晃悠的穿过街道,好像很凑巧的恰好挡住了快要走到马车前的诺梅洛。
诺梅洛停下来看了眼流浪汉,然后立刻肯定这个人应该不是无缘无故的挡住自己。
果然,流浪汉用一个酒鬼没有的锐利眼神仔细打量着诺梅洛,在似乎认出了他之后,才又看似脚下踉跄着穿过街道,然后在一户人家的台阶上坐下来晒起了太阳。
诺梅洛来到了马车边,不等他开口,马车高及胸部的后帮忽然放下,接着从里面伸出的两只手就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上了马车。
让诺梅洛意外的是,这辆看上去粗糙简陋的货车里面却布置得的干净而又舒适,不过真正让他注意的却是马车的主人。
“很高兴见到你,诺梅洛大人,我希望你值得我的这次冒险。”坐在马车里的箬莎站了起来。
“请放心陛下,我会证明您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诺梅洛恭敬的捧起箬莎递过来的手,轻轻亲吻了下她光滑洁白的手背。
第八十二章 黄金时代
在公元3000年左右时候,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的人们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矿石,这种矿石因为有着如同太阳一样闪闪发亮的光泽和令认陶醉的绚丽色彩,还有它那异乎寻常的稀少的特性,很快成为了身份地位的象征。
人们用从这种矿石当中提炼出来的那可以与阳光争夺明亮的金属装饰自己和他们的生活,因为璀璨而彻底征服了每一个人的金属甚至让很多贵族认为吞食这种东西可以获得新生。
可以说从被发现那一天起,黄金就成为了统治着人类情感和贪欲的一种可怕的东西。
后来金币的出现让黄金更承担起了作为货币的特别职责,似乎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用黄金来衡量,从某件名贵的特产到一个或是漂亮或健壮的男女奴隶的自由和生命,一切在黄金面前都不过是或多或少的一个数字罢了。
拉迪亚金币就是这一似乎可以衡量世间一切价值的代表之一。
铭刻精明的花纹和足够分量成色品质让拉迪亚虽然出现的时间很短,可立刻就成为了一种信誉极其良好的优质货币收到了追捧。
很多人都看好拉迪亚的前景,这除了因为货币本身的原因,还有就是发行拉迪亚的是教廷。
虽然梵蒂冈的名声因为常年来的种种堕落,荒淫甚至倒行逆施已经很是糟糕,但是却没有人怀疑梵蒂冈几个世纪以来所积累的巨大财富的真实性。
正因为这样,对拉迪亚金币的信誉人们也从来没有产生过怀疑,毕竟为拉迪亚背书的可是亚历山大六世本人。
尽管这位教皇的名声实在不在怎么好,但是在这方面的信用倒是依旧被很多人看好。
至于大贵族们,他们更是清楚对教皇来说拥有发行货币的权力就等于是发现了一座金矿,所以除非是亚历山大六世自己犯傻,否则他是不会干出自毁名声那种事的。
但是这种看似合理的想法只维持到了法国的勒阿弗尔突然出现了金币挤兑事件之前为止。
然后突然的,从法国西海岸开始,一阵谁也无法阻挡的拉迪亚挤兑潮就如同决堤的海啸般向着欧洲内地疯狂汹涌而至。
与这股大潮一起肆虐欧罗巴的,是关于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由于为了武装他的私生子凯撒的军队,而把梵蒂冈的金库已经掏光的传言。
这让原本对拉迪亚有着巨大信心的人们开始担心这种金币是否还能持续下去,或是教皇会为了抵消掉铸造金币所需要的成本降低金币的含金量,如果那样拉迪亚势必面临贬值的风险。
从商人到市民,从平民到贵族,人们都开始变得紧张起来,而很快人们发现拉迪亚的铸造和发行并非完全来自教廷,至少不是完全来自梵蒂冈,一些大教区的主教因为担心拉迪亚的挤兑风潮而强行禁止或是用各种名义阻挠人们抛售拉迪亚,这很快引起了各地民众的注意。
甚至一些贵族也开始因为怀疑而派人进行了调查,很快人们就发现这些主教都拥有由教皇授予的本教区铸币权。
而正是因为这个,拉迪亚的信誉和质量立刻遭遇到了无法回避的质疑。
亚历山大六世在接到从法国蒙彼利埃教区传来的消息当天就已经下令要收紧铸币数额,以便储备黄金应对可能出现的麻烦。
很显然教皇虽然是个外行,可他凭借多年的经验的确做出了个明智而又合理的决定。
但是他忘记或是该说是低估了那些教区主教们并不逊色与他的贪婪。
那些主教们为了挽回自己的损失,不但没有人按照亚历山大派人传达的命令行事,相反他们开始不顾一切试图用加大金币发行量来弥补拉迪亚出现的迅速贬值的风险。
同时他们当中一些聪明的人似乎发现了其中某种微妙的机会。
然后这些人也加入了这场疯狂的挤兑狂潮之中。
到了这时亚历山大六世才发现,拉迪亚的发行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那些会计们计算出来的梵蒂冈的金库可以承受的担负,或者说只至少包括梵蒂冈在内,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能力一次拿出那么多的钱来弥补上如此巨大得令人胆战心惊的等价物窟窿!
罗马城开始不安起来了。
教皇军如今驻扎在罗马城外,可他们如今在一个叫临时军官团的共同指挥之下,而他们已经声称因为凯撒的死,导致如今他们既不知道该听从谁的指挥,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领取薪金,所以他们已经决定选择中立。
这个声明让罗马城的人瞬间哗然,可紧接着他们就发现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罗马交易所里的期货交易很多已经开始不再接受由拉迪亚结算,或者即便可以也是要在支付比同等价位的弗洛林多出两成,或是三成甚至更多的代价下才会交易。
这不只是让商人们,也让那些已经习惯享受由交易所带来的各种好处的罗马人惊慌不安起来。
同时市面上开始出现的大大小小兑换商人开始或明或暗的活动起来,其中规模最大的,就是由原本已经被人们认为破产了的富各尔家开办的兑换店铺。
1:2、1:3、甚至是1:5,即便是如此苛刻的兑换比率也挡不住的好生意最终惊动了亚历山大六世,虽然有着丧子之痛,可他还是强打精神的派人去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回来的人向他的报告让人感到绝望。
“人们在怀疑拉迪亚的价值?”教皇看着探听的人,然后又望向站在一旁的几个脸色难看,有的已经额头出汗的教士,这些人是梵蒂冈财库的官员,也是亚历山大六世身边的会计和财政顾问,而现在他们每个人似乎都正面临着末日审判。
“现在究竟市面上缺少多少拉迪亚?”亚历山大六世不耐烦的问。
“大概,按照我们现在的计算,”一个教士声音干巴巴的说“80到130万弗洛林。”
“这么多,”教皇微微皱起了眉,他因为连续的打击而显得干瘦的脸上显出一丝无奈“至少我们现在储存的黄金还够这个数,虽然这么做几乎要了我们的命,但是你们不要忘了这里是梵蒂冈,只要圣彼得的荣光墓宫依旧在这里,我们就可以度过这个难关……”
“陛下,”那个之前回话的教士似乎实在忍不住终于开口了,他的脸上这时通红,好像在想办法鼓足勇气才说出接下来的话“不是这样的,虽然我们计算着市面上缺少这么一笔钱,但是因为现在拉迪亚的价值已经越来越低,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10个拉迪亚换1弗洛林的情况,而拉迪亚却又必须是用黄金铸币,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付出比市面上多得多的钱,才能堵上这窟窿。”
“多得多的钱,那需要多少?”亚历山大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不安起来,他不太懂这方面的东西,不过显然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概,大概……”教士结结巴巴的说着看了看旁边的几个同伴,在他们充满精神支持的眼神鼓励下,他终于小心的说“大概需要500万,我是说至少500万等价的弗洛林才能持平。”
“你说什么?!”
亚历山大六世猛然从椅子里站起来,因为眼前发黑他身子摇晃了下,在教士搀扶下才站稳。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要这么多钱?”
亚历山大难以置信的大声问着,回答他的是教士们面面相觑和惶恐不安的神情。
“你们谁能告诉,这是怎么回事?!”
教皇的质问声音响彻房间。
“现在,教皇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距罗马城大约8法里之外的一片由石头堆砌而成的古老建筑的废墟上,箬莎站在一块还算平坦的石台上,居高临下的望着那片虽然已经年代久远,但是从那些废弃的石头门廊和硕大的典型罗马式大理石圆柱的基座上,可以看出的当初这片恢弘之作气势的建筑废墟。
风吹过她的身体,把她斜披在一边肩头的上披风吹得高高扬起,一件华丽的贴甲长裙和一件做工精细的漂亮胸甲衬托在一起,让她看上去妩媚中又有着其他女人绝对没有的勇敢和挺拔。
她的身上没有携带武器,但是熟悉她的人却绝没有把她和那些普通的贵族女人们相提并论的想法,特别是那些追随她的掷弹兵,在他们的心目中,箬莎是他们的女王,但更是他们的指挥官。
“不过我想教皇其实还是不知道现在正在发现的这些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箬莎说着露出了个骄傲的神色,似乎在这一刻是在向人炫耀般的对身边一直陪着她的女侍官说“这叫杠杆效应,就如同用一根木棍却能撬起这些巨大的罗马柱一样,我们做的只是用一笔有限的钱就能撬动整个梵蒂冈财库里的财富。”
说完,她笑了笑,用骄傲的口气说:“这个办法是我哥哥告诉我的,是亚历山大说的。”
女侍官始终扮演着一个忠实听众的角色,关键是她永远是只带着耳朵而没有嘴巴,因为她知道女王会告诉她这些不是希望听到她的赞美,只是想向别人炫耀她那心目中那个谁也比不上的哥哥而已。
所以她不止要当个好听众,更要牢记听完就忘的重要信条。
“罗马,”箬莎向前一步,这让女侍官有点担心的看着距她身前不远处的石台边缘“现在已经就在我的手指前了,只要这么向前一抓。”
箬莎在空中做了个虚抓的动作,然后她坐下来,把双腿放在石台外面,让裙摆被风吹得隐约显出包裹着的双腿那修长的曼妙形状。
“亚历山大六世会怎么做呢?”
箬莎似乎陷入了沉思,她就坐在那里静静的想着,直到一个随从拿着封信走过来。
箬莎拆开那封信,看着上面的内容,她的神色忽然显出了一丝古怪,她想了想之后很小心把信收好。
在又望着下面那片据说是古罗马帝国时代的哈德良皇帝别墅的废墟之后很久,她忽然“噗嗤”的发出一声轻笑。
“亚历山大大概和他所有女人的兄弟都是命中注定的仇敌,”箬莎对女侍官说“因为那些女人怎么爱他,她们的兄弟就怎么恨他,不过好在我是个例外,因为我的兄弟就是他自己。”
女侍官面无表情的向女王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如果亚历山大在这里,一定能猜出她的想法,那分明就是“随便您怎么说吧,只要您高兴就好”的样子。
罗马如今已经陷入了恐慌之中,有钱的人在为少损失一些而到处奔波,而没钱的人在为自己可能会失去一份工作而忐忑。
拉迪亚金币的突然崩溃几乎是毫无征兆的,而当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传来后,一时间罗马陷入了贵族们沉默,商人们落泪的惨景之中。
关于勒阿弗尔更详尽的消息已经传来了。
当听说英国人的船只袭击了法国沿海后,一些当初原本还因为看在丰厚的回报而愿意在凯撒身上投本的商人,这时候已经从凯撒的死带来的悲观中彻底的绝望了。
与此同时,一个更让人疯狂的消息也被证明了。
自由贸易区联盟已经共同宣布取消与法兰西与罗马的一切生意往来!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般的击中了所有人,而就在大多数人还因为这个突然的意外不知所措时,依旧是一些少数的聪明人却立刻从其中看到了无限的机会。
走私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盛行了起来,凡是不能通过与自贸联盟交易的商品都成了那些黑市商人眼中的黄金和财富,哪怕是亚历山大六世立刻命令颁布了严厉的法令,可这些法令在那些黑市商人眼中不但不是约束,反而成了帮助他们发家致富的最佳帮手。
只要弗洛林不要拉迪亚,或是用高于几倍的拉迪亚才能拿到那些货物,可即便是这样,黑市商人们依旧如被灯光吸引的飞蛾般纷纷涌向那些之前做金币兑换生意,随后似乎又做起了黑市买卖的商人那里。
这一次依旧是富各尔家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一时间在罗马城里风光无二。
就是在这样一种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的诡异气氛中,6月初,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从前线匆匆赶到了罗马。
他是来担任新一任教皇军指挥官的。
第八十三章 青铜时代
黄金,璀璨而又迷人,从这种美丽的金属被发现那天开始,就好像开启了一个永远无法打破的魔咒,几千年来无数的人为之痴迷疯狂,也为之断送了无数的性命。
一个衣着考究的商人拿着一个袋子走向兑换所,这种地方最近真是生意好到不行,特别是对那些被命令禁止兑换金币的教区来说,这些兑换所因为大多有着颇为可靠的信誉和足以能和当地教会抗衡的靠山,在连连挤垮了很多小的交易商之后,就更是生意兴隆的不像话了。
商人走进店铺的时候看到已经有几个人等在那里,而且其中还有个是张熟面孔。
在打过招呼后,商人坐在靠墙的一条用横着的树干做成的简单长凳上,看着一个个的人拿着或大或小的金币袋子走进里面的房间,商人悄悄打开自己的钱袋看了看,然后皱皱眉。
黄澄澄的金子看上去就那么诱人,这让商人感到有些舍不得,想想这个兑换所那么苛刻的兑换比例,他忽然觉得这事很难接受。
“也许有其他办法……”
商人想着站了起来,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他匆匆走出兑换所,沿着狭窄的街道向远处一片很破落的小巷走去。
还没有走出巷子,一阵杂乱的声音已经隐约传来,听到那声音商人按了按袍子上原本藏着钱袋的地方,在确定不会引起注意后,他低着头从巷口走了出去。
一阵更大的嘈杂噪音立刻充斥满了耳朵,商人捂了捂耳边,然后顺着条肮脏的小路穿过头顶满是各种帐篷的街道,来到了一个铁匠铺的门口。
“老巴德,帮我个忙,”商人进门打了个招呼,然后从袍子外的口袋里拿出个事先准备好的拉迪亚金币塞进铁匠的手里“我这有点活要给你干。”
嘴里还留着酒气的铁匠看了看手里的金币,再看看商人,忽然露出了个笑容。
“你是来融金子的是吗?”
听到铁匠的话,商人愣了下,不过随即就明白过来,既然他能想到,那么别人自然也能想到。
或许这么做可能会在融金的时候损失一些,而且如果想再花费这些金子要麻烦不少,但是至少要比被那些兑换所生吞活剥了强上很多。
商人点点头把藏好的钱袋拿出来放在一旁的铁毡边,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铁匠。
铁匠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神色,他那样子在商人看来像是嘲讽,这让商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铁匠干净利落的开始干活,他把金币先是放在一个粗糙的天平上称了下,在向商人示意刻下的一个新的重量刻度后,把金币扔进了包裹着一层厚厚泥灰的融勺里。
在熊熊烈火的烧炙下,金币逐渐开始变软,扭曲,渐渐那些金币变成了一汪黄澄澄的浓浓金水。
看着融勺里的金水,商人舔了舔舌头,他的家里还有不少这样的拉迪亚金币,这时候他已经盘算好要把它们全都融成一块块的金块好好收藏起来。
金水渐渐的开始顺着个很细密的铁篦子渗透下去,然后流入一个方形的泥模具中,随着迅速凝固,这些金水变成了沉甸甸的金块。
商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等到金块看上去不那么热后,他先试着摸了摸,然后立刻捧起还稍微有点烫手的金子重新放在天平上称了称。
然后商人的脸就沉了下来。
他向铁匠看了看,又向融勺和泥磨具里打量了几眼,虽然那上面的确都多少有着少许的残留,但是他可以肯定分量却不会和天平上差的那样多。
“这是怎么回事?”商人有些气恼的问“难道我没给你一个拉迪亚做报酬吗,你觉得你得接多少铁匠活才能赚上一个拉迪亚,可你居然在我面前玩这种把戏,也许我应该把你告到镇长和法官那里去。”
“你那么着急做什么。”铁匠对商人的威胁满不在乎,他从泥磨具上抽出那个铁篦子,然后用力在铁毡上一敲,随着一声轻轻的响声,上面残留的的几丝已经凝固的黄金和一些虽然看上去也是黄澄澄的,可多少却有些不一样,也同样已经凝固的金属。
接着铁匠一边露出丝奇怪笑容,一边从皮围裙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个和之前商人给他的拉迪亚相同的金币,把两个拉迪亚都向商人举了举。
“这是你给我的,这是我自己的,”说着他顺手把两个金币分别放在了天平的两边的称盘上。
天平摇晃了两下,然后慢慢向其中一方沉下去。
商人的脸色也跟着那沉下去的称盘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有些急躁的问,很显然两个个头完全相同的拉迪亚金币却有着不同的分量,这已经足以证明事情不平常,更何况那些从金水里过滤出来的看似黄金却又显然不同的金属,已经足以让商人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坑了。
“你已经不是第一个了,”铁匠把商人的金币扔还给他“这些拉迪亚的成色不足,我这个才是真正纯正成色的,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把这个金币融化掉,不过你得保证之后赔偿我一个完整成色的拉迪亚或是弗洛林。”
商人将信将疑的接过那个金币看了看,看着上面虽然边缘多少有点磨损,可上面那胜利女神的雕刻却依旧很清晰细腻之后,他稍微掂了掂两手里的金币,
不知道是否错觉,一时间他倒是真的感觉两个金币的分量真的有些不一样。
“里面掺了东西,”铁匠从脸色犹豫的商人手里拿回自己的金币,又伸出另一只手看着商人,看到他无奈的把之前的金币放回到自己手里,铁匠呵呵笑了笑“那些兑换拉迪亚的是赚了很多的钱,不过这和铸这些金币的人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大概主教大人如今已经发了大财。”
“这不是梵蒂冈铸造的吗?”商人脸色阴沉的问。
“并不都是,”铁匠向远处教堂的方向竖了竖手指“有很多都是那些主教们铸造的,听说是得到了教皇的允许,我曾经帮他们修过融金的炉子,虽然我没看到他们是怎么造这些金币的,可你知道……”
铁匠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做了个示意,然后笑呵呵的把金币往上一扔然后接住顺手塞进了皮围裙外面的口袋里。
商人神色郁闷的走出铁匠铺,虽然口袋里揣着块沉甸甸的金块,但是他却总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很多。
同时,一股怒意在这个人的心中酝酿着。
路易十二憋着眉梢看着刚刚从本土送来的一封信,他的王后布列塔尼的安妮刚刚给他带来个很糟糕的消息,法国沿海城市勒阿弗尔附近的海岸堡垒遭到了来自英国人的炮击。
这的确让路易十二大吃一惊,虽然英国也参加了反法神圣同盟,但是不论是之前还是这一次,他们最多也就是派出一支几千人的陆军就已经算是尽了义务,很显然至少如今的英国国王似乎对欧洲大陆上的事务不是很有兴趣,这也让路易十二放心了不少。
毕竟百年战争的阴影还笼罩在法国人心头,一些曾经参加过那场漫长战争的人还依旧健在。
可是突然毫无征兆的英国人就袭击了法国的海岸,这自然引起了法国人的一片恐慌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除了这个,另外一件事也引起了路易十二的注意,那就是从勒阿弗尔开始的,突然毫无征兆的金币兑换风波。
法国究竟有多少城市和港口参加了那个贸易联盟,路易十二是不太清楚的,在他看来那些城市只要能为他提供比以往多的税收就很好。
所以即便听说了那个贸易联盟似乎和罗马忒西亚公国有着很深的关系,可他却并不是很以为然。
当初曾经无比兴旺的汉萨同盟如今却已经逐渐衰败,而法兰西却正渐渐走向辉煌。
路易十二坚信决定是否在历史上留下浓重一笔的是强大的军队和丰富的知识与人才。
所以他不遗余力的支持巴黎大学的建设和完善。
虽然这两个都需要大量的金钱作为支撑,可法国国王依旧相信掌握黄金的人最终要向掌握利剑的人躬身低头。
但是忽然之间,他发现自己的国家似乎出现了一丝不好的迹象,而让这些迹象的根源,却恰恰是来自那个贸易联盟。
自由贸易联盟宣布的停止与法国人进行生意的决定和同时法嘻西海岸开始的黄金兑换潮这个时候似乎已经传到了巴黎。
王后的信中描写到,很多原本虽然贵重却货量充足的商品似乎一下子短缺起来变成了紧俏货,这样一来随着黑市的兴旺各种货物的价格迅速攀升,甚至连王宫里如今有些东西也不得不从黑市上去购买了。
而让人担心的是,那些黑市商人却口口声声只要弗洛林和具有同样价值的杜卡特,至于拉迪亚金币是被直接拒绝的。
路易隐隐感到了不安,他虽然不相信那些商人可能对他的统治造成威胁,但是一想到如今国内正渐显混乱的局面,他还是本能的感觉到了某种危险在逼近。
这其中最清晰的威胁,就是随着贸易联盟对法国各个城市和海港的禁运导致的商品奇缺,和因为黑市交易的猖獗令货物价格奇高,同时伴着大量弗洛林在黑市上的交易,似乎在无声无息当中无数的黄金正流向某些无人知道的地方。
路易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但是现在他正在前线,虽然法国本土发生的变故也隐约已经影响到了正在意大利的法**队,但是路易十二相信只要在意大利取得了胜利,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还有什么别的烦心事吗?”
路易轻皱双眉看着对面的信使,这个人是他妻子,布列塔尼的安妮的一个远房亲戚,不过路易不是很喜欢他,因为他总是怀疑他老婆和这个看上去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有那么一腿。
“的确有些事情陛下,”举止优雅的布列塔尼贵族向国王鞠了个躬“王后陛下认为您也许应该增加从当地征收战争物资的份额。”
看到路易十二听到这个眉梢皱得更紧了,年轻贵族用稍显无奈的语气说:“陛下,虽然您决定在这片土地上施展仁政,但这无疑会给法兰西带来很大的负担,而且因为现在国内发生的这些事,王后认为您也许应该适当的展现出强硬的一面,这样似乎更能让伦巴第人认识到您统治的权威。”
路易拧着眉毛听着,他其实知道妻子的这些建议未必没有道理,和他的前任倒霉的查理八世把军事征服视为唯一手段不同,路易十二更希望通过仁慈和以德服人的方式彻底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认可他。
虽然他的这个理想的确很伟大,但这无疑就给法国本身带来了不的压力,至少他不能用纯粹以战养战的方式肆意掠夺这里的物资,这自然就给法兰西本土带来了不小的财政压力。
安妮王后显然对这个已经有所不满,特别是做为两任都因为要远征意大利而代替国王摄政法兰西的经验之谈,她就更能鲜明的感受到前后的不同,至少查理八世没有给她带来那么大的负担。
“她希望我做个维京海盗而不是我来,我见,我征服的凯撒是吗?”
路易十二低声自语了一句,他知道安妮似乎对他在意大利的无所作为有所不满,这让他有种安妮正在用他和查理八世相比的恼火感觉。
很多人都认为查理八世只是运气不好,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或许他现在已经再次兵临意大利,甚至可能已经再次征服了罗马。
只是可惜查理八世在他最风华正茂的年龄撒手人寰,这就让人们永远也无法想象如果查理八世依旧活着会发生些什么。
这也是路易十二最无奈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注定一生都要生活在查理八世的阴影之下。
除非他能做出比他的前任伟大得多的成就。
显然,征服意大利就是这样一个不错的选择。
“去告诉我的妻子,我不认为采取残暴的手段利于我们的统治,不过既然她希望如此,为了她我也会竭尽全力的。”
路易十二说完,就向年轻贵族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看着躬身告退的布列塔尼人的背影,路易十二不禁开始琢磨起妻子的话。
正如王后说的那样,法军这段时间在意大利的碌碌无为的确很让人不满,但是路易十二却知道,导致这种状况的并非是安妮王后认为的所谓对当地人的仁慈,而是由于一个人的死。
路易十二怎么也没想到,凯撒居然会死在了那个那不勒斯女王的手里。
原定在罗马涅腹地胜利会师的计划随着凯撒的死彻底泡了汤,现在法军正位于罗马涅和托斯卡纳之间的地带。
这让路易十二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向前,只要穿过罗马涅的平原,就是曾经被查理八世描述成上帝在这个世界上的别墅的佛罗伦萨的。
这条路其实并不是很长,不到30法里的距离和从法国到这里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但是就是这么一块距离却让路易十二谨慎小心,特别是在凯撒颇为古怪的在战场上丢了性命之后,他就更加小心了。
佛罗伦萨虽然充满诱惑,但是这座城市所处于的位置却让路易十二始终犹豫不决。
那里是罗马忒西亚公国的腹地,如果从地图上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座城市就好像一块散发着诱人气息的诱饵,而在它的四周,却正虎视眈眈的围着一圈似乎随时都会扑向被诱饵而来,自投罗网的猎物。
一个侍从走进来低声报告,过了一会夏尔仑走进了国王的帐篷。
“这里的天气真是和法国不一样,”路易十二说着把一杯凉爽的葡萄酒递给夏尔仑“那么说你都准备好了?”
“是的陛下,我随时都可以出发,”夏尔仑利落的点点头。
“去告诉那位夫人,只要她愿意和我合作,我会考虑她和女儿应有的权利,”路易十二吩咐着“而且也不要忘了提醒她,让她别忘了她的哥哥是死在谁的手里。”
夏尔仑认真的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这次出使对国王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只有他顺利的说服那个比萨女公爵的母亲,路易十二才可以放心的在没有凯撒相应之下,向罗马忒西亚腹地进发。
好在波吉亚家的人有着某种特殊的感情,这让路易十二君臣相信现在的卢克雷齐娅应该是最好打动的。
而只要能拿下比萨,那么法军就可以在背后的退路完全不必担心的情况下放心大胆的向佛罗伦萨进军。
“至于说威尼斯人,我相信他们还是很能明白自己该怎么做的,路易十二信心十足的对夏尔仑说“所以现在一切的关键都在你的这次出使上。”
“遵命陛下,我一定会给您带回来一个满意的结果。”看着满脸期望的路易十二,夏尔仑小心翼翼的回答。
这一天,是1501年的6月9日。
也是在这一天,在法国的蒙彼利埃,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大事。
一批愤怒的民众,血洗了蒙彼利埃大教堂!
第八十四章 黑铁时代
雪白的法衣上是大片已经变得暗红的血污,原本在很多人眼中高贵圣洁的脸这时候却是一片深灰的死色。
蒙彼利埃大主教已经死了3天,他已经出现腐烂的尸体被挂在大教堂广场上一排的树起的木架上泛着臭味,他的左边是个乡村牧师,那是个倒霉的人,他只是从乡下来向大主教报告教区教务的。
而另一边则是大教堂的司库,这个人是蒙彼利埃大主教的亲信和钱袋子,按照一些人的说法,他也是怂恿大主教往金币里掺杂贱金属的主要帮凶。
不论这些人生前有着什么样高贵而又不可侵犯的神圣身份,可他们现在都已经死了,而且还在这6月的炎热天气里泛着恶心的臭味。
在他们尸体的不远处,蒙彼利埃大教堂门户大开,原本庄严肃穆的大铜门有一扇倒在一旁,而还竖着的一扇也已经变形,中间向内凹陷进去的崭新痕迹,证明着在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惨烈的破门冲突。
教堂里的很多东西都已经被洗劫一空,甚至连神圣的捐款钱箱都已经被砸开,除了几个散落在角落的小铜币,钱箱里早已经事空空如也。
6月9日这一天是蒙彼利埃人永远忘不了的一个日子,很多人在这天都疯了,他们拿起了能够随手抓到的任何武器冲向教堂,然后向着那些他们平时见到都要弯腰鞠躬诚惶诚恐的神职人员举起了手中的凶器。
能跳掉的教士并不多,除了几个幸运的没在大教堂的之外,几乎所有当时没能离开的教士都成了愤怒的蒙彼利埃人发泄怒火的出气筒。
大主教是被人从柜橱里揪出来的,他当时把那个试图和他一起藏进柜橱的乡下牧师推了出去,这个错误的决定导致当民众冲进他的房间时,正看到那个乡下牧师正拼命敲打柜橱的门。
在把牧师打倒后,人们立刻把大主教揪了出来,然后他被愤怒的人群从大教堂里拖出去,在经过一个短暂得几乎可以不计的宣判后,大主教就被人们套上绳套吊死在了教堂大门的门框上。
然后整个大教堂遭到了空前的洗劫,已经疯狂的民众完全不再顾及这是上帝和基督的居所,他们抢劫钱箱,从珍贵的画像的边缘抠下装点的金箔,甚至有人打起了一座圣母像上镶嵌的两块宝石的主意。
至于大主教自己的房间,则早已经最早冲进来的人洗劫一空。
从他的柜橱和一些并不难找的暗格里人们翻出了不少已经融化的金块,很显然这些金块是他授命铸币时从那些黄金里克扣下来的。
不过和在蒙彼利埃整个教区发行的拉迪亚金币数量相比,这点黄金甚至连零头都不算,所以很快蒙彼利埃城里就开始到处流传所谓“大主教的宝藏”这种遥远,一时间整个教区所有的教堂都成了愤怒而又疯狂的蒙彼利埃人袭击的目标。
会发生这一切,是因为随着拉迪亚的兑换,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拉迪亚金币本身的成色含量有着很大的问题,那些兑换所的商人也正是利用这些问题把兑换的比例压得越来越大,以至有的一些偏远的地方出现了15:1的惊人现象。
而兑换商人的理由却又让民众愤怒却又毫无办法。
“要么兑换,要么就自己留着,不过拉迪亚金币现在信誉已经快要破产了,除非你能保证自己手里拿的是由教廷亲自发行的拉迪亚,否则已经没有人愿意再接受由各个教区自己铸造的拉迪亚金币了。”
这样的说法让那些手里有着拉迪亚金币的人们当中逐渐聚集起了难以控制的怒气,当听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教区的主教们借机侵吞,中饱私囊后,终于无法抑制愤怒的民众把毛头指向了蒙彼利埃的大主教。
这是一场十分罕见的贵族,富商,平民,甚至是乞丐都目标一致的愤怒暴动,人们一路上袭击牧师,砸烂教堂,然后涌向听到消息已经关上了大门的蒙彼利埃大教堂。
在几个军官的号召下,民众们抱着一座教堂附近的石头雕像当做攻城锤,只用了几下他们就撞开了因为仓促只来得及挂上一道木头门栓的教堂大铜门。
袭击几乎是在瞬间就开始了,以至一些闻讯赶来原本想要利用民众向大主教施压的贵族看到的是挂在门框上来回摇晃的大主教的尸体,而知道自己似乎闯了大祸的民众这时候在洗劫了教堂后也已经四散奔逃。
同时,“大主教的宝藏”的谣言开始从蒙彼利埃城向着各地散发出去。
而在随后的3天里,蒙彼利埃发生的暴动就好像是揭开的潘多拉的盒子,从法国南方各地开始,一场针对教会的浪潮就此掀起。
“打听一下,今天是什么价?”
一个挤开前面的几个人对坐在桌子后的一个兑换商人问。
“1个弗洛林换12个拉迪亚。”兑换商人有些不耐烦的重复着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行情。
“怎么比昨天还便宜,昨天还是1换10呢。”
“你可以自己留着,”商人依旧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样的天气里人总是犯困,所以脾气也好不起来“要知道蒙彼利埃那边已经是15个换1个了,以后这价格还得降。”
蒙彼利埃,15个换1个,价格还得降,这些似乎很遥远可以不管,但是不换这手头的拉迪亚,难道真等着出不了手破产吗?
人们开始犹豫了,他们知道这人是本地最大的兑换商人,除非要跑到很远的皮埃蒙特那边去,可是那里也未必要比这里好上多少,而且如今一路上并不太平。
有人开始犹豫了,在第一个人拿出钱袋放在桌上时,原本短暂维持的联盟瞬间瓦解,似乎害怕兑换商真的继续降价一样,人们争先恐后的把钱袋放在桌上。
“别急,一个个来。”
兑换商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只是不等他拿起最先的那个钱袋,一个人匆匆走到他身边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商人的脸色一下变了,他有点慌乱的看了眼桌上的那些鼓囊囊的钱袋露出了一丝不舍,可接着就立刻大声赶起了人:“今天我们不营业了,都回去吧明天再来。”
“干什么,你们是不是要降价?”人们开始不满起来,一阵阵的质问让经过的人好奇的看着这家最近突然生意就好得不得了的店铺。
“我用我已经在天堂上的母亲的灵魂发誓不会降价的,”商人急匆匆的把人们往外赶“我向你们保证如果我明天还开门,也许还会多给你们兑几个弗洛林,现在赶紧走吧,我们要关门了!”
被推出来的人们茫然的看着这家兑换店铺的人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摊子关上大门,然后其中才有人忽然想起了商人刚刚的那句话。
“如果明天还开门?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有人疑惑的问,一时间人们感到莫名其妙。
而在店铺里,兑换商却正忙着让人收拾东西,同时急匆匆的问那个给他带来消息的人:“你确定吗,蒙彼利埃那边出事了?”
报信的人慌慌张张的说:“当地人袭击了大教堂,大主教已经被杀死而且曝了尸,看样子要出大事了,我们赶紧离开尼斯去皮埃蒙特躲躲吧,这里很快也要乱了,听说蒙彼利埃那边连贵族都参加了暴乱,我们可是从这些人身上赚了不少钱,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不,不能去皮埃蒙特,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个样子躲到什么地方去都没用吗,”商人焦急的来回走着,然后他忽然停下来盯着同伴“而且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发财的机会又来了!”
“你疯了,这可是随时会送命的时候了,那还有什么机会?”同伴茫然的问。
“到现在为之我们兑换的都是各地教区自己发行的拉迪亚,就和我们收的是尼斯的,而有人收的是其他地方的,那些拉迪亚里的确成分不纯,可是梵蒂冈自己发行的拉迪亚是货真价实的,”商人随手拿出个铸造精美的拉迪亚在同伴眼前一晃“如果我们能向外面那些人证明这些教廷铸造的拉迪亚依旧拥有足够的价值呢,你觉得会怎么样?”
“你是要直接用拉迪亚换拉迪亚?”同伴愕然的问。
“准确的说是用同样低价兑来的教廷拉迪亚,去兑那些各个教区自己的拉迪亚,你认为多大比例他们就会接受?3:1,4:1还是5:1?”商人露出了狡狯的笑容“你觉得如果你是他们,和15个拉迪亚换一个弗洛林比起来,他们会接受哪个?”
“可是现在拉迪亚还有人愿意要吗?”同伴的心不由有些动了“而且我们到哪去兑换这么多的教廷拉迪亚?”
“总会有办法的我的朋友,我们能想到这个,别人自然也能,所以相信我吧,也许现在就已经有人在开始打通这条路子,我们要做的就是留下来等消息,也许很快就会有人愿意和我们打交道了。”看到同伴还有些犹豫,商人给他打着气“听说富各尔家在这事上可是出了很大的力气,那可是个了不起的大家族,相信他们应该也早已经看到了这一步,所以如果你不想继续发财就拿着自己那份走吧,可要是想以后一生不愁就留下来,不过别忘了之前你就是听了我的才有了如今这一切,这一次我相信自己也不会看错。”
同伴犹豫着,听着外面街上还在吵吵闹闹的那些人的争论,他忽然一咬牙点点头:“这次我还听你的,干了!”
商人满意的点点头,在如今这种兵荒马乱的时代,找个靠得出的同伴并不容易。
“好吧,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尼斯又会发生些什么吧。”商人满心期待的说。
古老的马赛港海外,一支不大的船队刚刚离开港口,这支由四条船组成的船队是为远征意大利的法军运送补给的。
虽然包括粮食和葡萄酒等很多物资可以在战区就地征缴和掠夺,但是一些必须品却还是要从法国本土运去。
站在甲板上看着越来越远的码头的一位身穿旅行装的老人神色忧虑,他是马赛城的财库总管。
原本不该离开城市的他这次却不得不跟着船队一起前往意大利,他的目的是向国王亲自陈述最近这些日子马赛港发生的一些不正常的事情。
已经连续一个礼拜没有出现大型船队进港的现象让这位财库总管感到担忧,更重要的是即便只是根据他能够得到的那些少得可怜的消息和资料,他都发现自从贸易联盟宣布与法国断绝贸易往来后,随着货物奇缺,拉迪亚金币被拒,还有黑市泛滥等等现象的出现,法国正面临着出口困乏,同时大批黄金向外疯狂流失的危险!
“我得把这一切向国王报告,我发现似乎有人在针对法兰西进行一个阴谋,虽然我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但我相信睿智的国王是一定会听取我的谏言的,毕竟我们之前都曾经教给过他很多知识,而他也的确是个很好的学生。”
在这之前,财库总管已经把他发现的这些可怕现象写信告诉了他在巴黎的好友,如今巴黎大学的校长菲歇,然后不等好友回信,财库总管就上了这条前往意大利的货船。
码头上的情景已经有些模糊,就在财库总管打算下到底仓里去的时候,远处马赛城里突然升腾起的一团烟雾引起了他和旁边人们的注意。
人们纷纷跑到船舷边向城里方向看去,就在还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忽然有人看到一群人影出现冲上了码头。
接着,码头上就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冲突!
与此同时,城里已经有好几个地方冒起了烟雾,看着那些方向,有人认出那应该是圣母教堂所在地,这更是引起了人们的一阵惊慌。
财库总管脸色煞白的看着码头上混乱一片的情景,再看看浓烟四起的城里,他紧紧的攥住了斜跨在肩上的一个皮包,那里面是他通过这些日子的研究发现的关于最近一些事情的调查结果,他觉得必须尽快把这些东西交到国王的手里。
“否则可能会出大事的。”财库总管低声自语。
至于对路易十二是否会采纳他的建议,财库总管并不担心,因为以他对国王的了解,他知道路易十二一定会迅速发现其中的危机,进而迅速采取手段。
船队缓缓向外海驶去,在背后,是上空已经被浓烟笼罩的马赛城和陷入了混乱的港口。
夏尔仑走在通往卢克雷齐娅宫的路上,看着四周异常干净的街道稍稍有些意外。
即便是没有发生战争,在他印象中不论是罗马还是巴黎都没有比萨城这么干净。
这里那没有粪便异味的空气和到处都是垃圾和死去动物尸体的街道让他觉得很不适应,这倒是让他不由想起了那位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的罗马忒西亚公爵。
虽然不知道那位公爵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但是夏尔仑却从没有忘记过他,甚至他始终觉得如今的一切都和那位公爵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就如同他的这次拜访,就和那位公爵有着太多的联系。
不过对这次出使他还是有着很大的信心,因为以他对波吉亚家族的了解,凯撒的死一定会对卢克雷齐娅有着巨大的影响。
夏尔仑的猜测很准,他来到比萨后并没有等上多久,在2天后就被通知会被召见,只是稍微有点意外的是,在他做好准备时,却又传来女公爵身体有恙的消息,虽然听说只是受了风寒,可这在这个时代显然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所以夏尔仑又不得不继续等了2天。
而在这几天中,鲍威肯也按照夏尔仑的建议暂时停止了向比萨发动的进攻。
事实上鲍威肯这时候也需要借机休整他的军队,因为在他看来原本认为应该很快就可以攻下的比萨城,居然出乎意料的难对付。
除了比他听说的要顽强得多的军队和惊人的炮火之外,比萨似乎还有个很让他惊讶的指挥官。
这个人的表现在或许并非尽善尽美,但是却往往能恰到好处的为比萨挽回一次次的危急。
就是在这种消耗当中,鲍威肯发现自己的军队似乎越打越困难,所以当夏尔仑提出暂时停战的建议后,他立刻表示了同意。
埃斯特莱丝的风寒显然是虚惊一场,2天后夏尔仑终于可以重新觐见女公爵和她的母亲,只是因为女公爵还不能见风,所以觐见的地方被安排在了卢克雷齐娅宫。
这其实让夏尔仑很高兴,在他看来能进入卢克雷齐娅宫正是证明了和可以和这位夫人更方便谈话的好机会,所以一路上他都在仔细琢磨该说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召见。
让夏尔仑稍感意外的,是卢克雷齐娅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裙,她这样子让法国人立刻意识到是在为死去的哥哥服丧,这让夏尔仑对此行的目的更有了信心。
卢克雷齐娅的脸色很不好,她显然还没有从对凯撒的悲伤中摆脱出来,看着法国人,她在夏尔仑行过礼后轻轻叹息了一声。
“很不幸夫人,不过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夏尔仑声音低沉的说“我不会忘记当初来参加女公爵施洗仪式的时候见到凯撒和您以及罗马忒西亚公爵在一起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你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家人。”
夏尔仑的话让卢克雷齐娅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她轻轻摇了摇头伸手请夏尔仑坐下,然后在法国人坐稳后神色平静的看着他说到:“将军,我知道您为什么来比萨,而且您也看到了我穿的丧服是在为凯撒默哀,我想您一定能理解我对我哥哥的死有多么悲伤。”
“是的,波吉亚家族的亲情我很了解,而且国王也很了解,所以……”
“请您听我说,”卢克雷齐娅罕见的无理打断了夏尔仑的话“我知道凯撒的妻子和她的孩子如今还在纳瓦拉国王那里,听说那是个女孩,我已经决定派人去把她们母女接来,因为那是我的嫂子和侄女。”
“这当然很好,不过相信纳瓦拉国王也会照顾好她们的,毕竟那也是他的亲人。”
夏尔仑一边说,一边不知怎么隐约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那么接下来,您可以离开了。”
果然,卢克雷齐娅接下来的话让夏尔仑大吃一惊。
“凯撒,”卢克雷齐娅用一种悲伤的语气说“他一直是有野心的,甚至即便是被关在厄尔巴岛上也是,这个我们都知道,可我一直认为只要他不逃出来就没事,可他不但逃出来了还成为了亚历山大的敌人,我应该在他到比萨的时候就把他囚禁起来的,或者干脆把他送回到厄尔巴去,可我放走了他,是我害死了他。”
“不,夫人,是那个……”
“对,不是我,”卢克雷齐娅又忽然说“其实是他自己的野心,不为凯撒,便为尘埃,这是他一直追求的,如果让他一生囚禁在那个岛上,还不如战死在战场。”
卢克雷齐娅说着脸上忽然露出个凄惨却又容光迸发的笑容:“我知道这也许正是他追求的,所以虽然我很伤心可也欣慰,因为即便到了最后他也是倒在冲锋的路上,他是个波吉亚!”
夏尔仑无言的看着卢克雷齐娅,他隐隐已经知道自己这趟拜见的结果了。
果然,逐渐平静下来的卢克雷齐娅对他继续说:“我知道您的来意,但是不论是出于我个人还是比萨的利益,我都不会有丝毫动摇,比萨是神圣同盟中最坚定的一员,请您回去转告您的国王,这就是我的决定。”
夏尔仑有些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他知道自己说什么似乎都没用了,就在他要再次开口的时候,卢克雷齐娅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继续说:“另外还有件事恰好要通知您,就在昨天晚上,我们的盟友,热那亚的多利亚的舰队击沉了几艘来自法国的船只,在他们打捞战利品的时候发现,其中似乎有个不幸遇难的乘客是路易国王认识的人。”
第八十五章 女王时代
1501年的欧洲,似乎注定要经历一场动荡。
到处都弥漫着战争与动乱气息的各国好像不约而同的都在迷茫中等待着某个时刻的到来。
这个时刻显然是来自意大利半岛,在几乎欧洲大陆西方的所有国家的军队都聚集在这里的战场上,人们在等待着一个结果。
法国国王路易十二这么快就迫不及待的准备继续履行先王未竟的事业的决心固然出乎人们意料,但是那个以前只是被视为是个庞大的商人组织的自由贸易联盟展露出来的巨大力量更是令整个欧洲为之侧目。
6月初,经过一阵匆忙准备而赶赴意大利战场的奥地利军队,终于在威尼斯与罗马忒西亚交界处的明乔河西岸的卡萨尔玛奇与罗马忒西亚的北方军队会合。
奥地利人的到来显然让战场上的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因为威尼斯对奥地利人始终处处谨慎防备让奥军的行动受到了不小的阻挠,但是对法军来说,一个来自左翼的真正威胁却已经出现。
比萨的卢克雷齐娅的意外拒绝很是出乎路易十二的意料,原本以为可以通过外交顺利消弭和瓦解反法同盟的想法从一开始就遭遇了挫折,而来自罗马的消息也很不让人放心。
虽然和亚历山大六世达成的协议只是让康斯坦丁指挥教皇军,以保证罗马不被那不勒斯人占领,但是老罗维雷当然不会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虽然在这个时候让儿子出面阻止同为联盟一员的那不勒斯军队其实是很败坏名声的事,不过老罗维雷很巧妙的利用了亚历山大六世的名义,以教皇而不是凯撒父亲的名义宣布梵蒂冈是不容侵犯的,同时宣布任命康斯坦丁为教皇军指挥官,要他保护基督世界都城的安全。
对这个任命,康斯坦丁当然欣然接受,弃城逃跑的举动已经让他的名声败坏到了败无可败的地步,他还记得当他匆匆逃到费拉拉的时候,当地人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神情看着他。
那些日子他觉得他不是住在属于自己领地的宫殿里,而是在一个完全充满敌意的地方,即便是仆人也大多离他远远的。
他知道这些人未必是真的为他抛弃米兰而愤怒,更多的是在担心他们自己如果面临这种危难时,他会怎么样。
康斯坦丁知道要想摆脱这种尴尬境地必须做点什么,所以当他到位于罗马城外佩夏镇的教皇军营地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那些军队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关于凯撒蹊跷的死,康斯坦丁是有所耳闻的,这让他小心许多,带着大批的卫队,同时命令跟随自己而来的军队也暗暗做好准备后,康斯坦丁进了镇子。
佩夏是个典型的郊外村镇,附近大片适于种植葡萄的土地让这个地方的人靠着葡萄园日子过的不错,看着路边一座座结实的石头房子,康斯坦丁琢磨着该怎么尽快把这些桀骜不驯的教皇军掌握在手里。
他知道对他的逃跑,他的父亲是很失望的,这次老罗维雷极力推荐他接任教皇军指挥官的机会实在来之不易,而且这差不多也许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再把事情办砸了,即便是父亲大概也要对他彻底绝望了。
而且老罗维雷让他来罗马还有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这样就可以避免和巴伦娣见面了。
很显然巴伦娣对康斯坦丁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以至以老罗维雷对女儿的了解,或许巴伦娣真的会因为愤怒来个六亲不认也未可知。
镇子上有些意外的安静,康斯坦丁抬头看看头顶火辣辣的太阳,在他想法里这个时候教皇军难道不是应该都在镇子里躲着太阳避暑吗?
一个赶着两匹驮着几个水桶的役兵远远走来,看到康斯坦丁一行他就赶着驮马躲到一边。
“当兵的,告诉我军队都在哪。”康斯坦丁身边的一个随从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问。
听到这询问,役兵抬起头裂开嘴笑了笑,露出了一口黑黄的烂牙。
“当然是去做生意了,老爷们你们一定是新来的。”
“做生意?”康斯坦丁不解的问“谁做生意去了,去哪了,是什么生意?”
或许是因为全身盔甲的康斯坦丁看上去太过威严,也许是他的问题太深奥,听着这如同经典的人生大难题般的诘问,役兵似乎有些蒙,他茫然的向镇子另一边指了指,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含糊应付了一句,然后就忽然用鞭子抽了下驮马的屁股,接着就急匆匆的向前跑了。
康斯坦丁错愕的看着那个忽然跑掉的役兵,他只隐约听到了“那不勒斯人”的字眼,这让他的心里不禁有些忐忑起来。
对那不勒斯女王他是认识的,而且还曾经和凯撒一样想要和亚历山大这个美丽的令人叹息的异父妹妹联姻,不过现在凯撒却已经死在了这个女人手里,而他要接替凯撒对付这位女王,这不能不让康斯坦丁感到很紧张。
而让他更加意外的,是在佩夏镇东南的树林边看到的一幕。
一大片凌乱散落的帐篷随意的搭建在树林附近的空地上,这些没有幕帘只有一个遮阳顶子的长条帐篷不是用来住人,看上去倒更像是举行什么聚会的。
这从帐篷里那一串长长的桌子可以看出来。
在帐篷里,一大群人正各自热火朝天的争论着什么,从两边的衣着可以看出那是那不勒斯军队和教皇军,不过他们的武器虽然并没离身,可也大多随意的放在一旁,一看就是准备在必要时候才会抄家伙动手。
而现在这些人一边吵吵闹闹,却又一边抓起桌上的酒杯较劲似的往嘴里灌,有些似乎吵出了结果的,还隔着桌子相互拥抱,然后举杯庆祝双方达成了什么约定。
“这是在干什么?”康斯坦丁愕然的看着略显低洼的空地上的这一幕,他摆手阻止了试图吹响号角通知教皇军士兵的随从,然后从马上下来向着空地上走去。
走的近了,一阵阵吵闹的内容也听的清楚起来。
然后康斯坦丁意外的发现,即便已经宣布保持中立也应该尽量防备的教皇军,居然是和那不勒斯人做起了生意。
食盐,糖,还有胡椒和叫做橄榄油的东西,到处都是在在讨价还价,到处都有人因为谈不拢叫喊着要和对方单挑,可接下来又开始新的一轮扯皮。
康斯坦丁在人群当中慢慢走着,虽然他和他卫队的到来也引起了了不小的骚动,但是更多的人却没有注意他们,而是依旧气力十足的为一小袋糖或是一罐橄榄油的价格吵个不停。
一个打扮稍微好些的军人迎面走过来,他看到康斯坦丁先是愣了下,然后立刻快走几步恭敬的行礼。
“大人,没有想到是您来了。”
“你认识我?”康斯坦丁看了看这张脸,很陌生应该是没见过的。
“我在您的军队里应过卯,”那个雇佣兵回答,不过他并没有接着说他的履历“要我为您向队官们报告吗?”
“不,我想自己看看,”康斯坦丁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过他让这个雇佣兵陪着自己在营地里走着“你们在干什么?那些那不勒斯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和他们做生意,这些那不勒斯人真是富得流油,”雇佣兵用羡慕的口吻说“我们从他们手里买下他们用不上的东西,然后转手卖出去,这样至少还能贴补一下自己。”
“这是谁允许你们这么干的?”康斯坦丁脸色微微阴沉下来,他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个局面“还有难道那不勒斯女王也不管吗?”
“女王好像不关心这些,”那个雇佣兵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他看看康斯坦丁身上华丽的铠甲吞了口唾沫,犹豫着说“大人,如果您能给我点报酬,我可以为您找些真正有些值钱好货的卖家,他们都是那不勒斯的贵族,有些据说家里的生意都做的很大。”
康斯坦丁默不作声的摆摆手,一个亲随立刻拿出了钱袋。
因为知道这是自己不多的机会了,所以康斯坦丁更想多知道些这里发生了什么。
跟着那个佣兵穿过这片有些乱糟糟的帐篷区,前面几座看上去就整齐了许多的帐篷出现在不远处。
几个看上去体面许多的的佣兵军官在帐篷里进进出出,同时康斯坦丁看到了身穿那不勒斯军队样式军装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那些那不勒斯贵族就在这里,不过大人我不能进去,”佣兵说了句就停下来。
康斯坦丁点点头就继续向前走,当他走到其中一座最大帐篷门口附近时,恰好看到了几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不勒斯女王和教皇军第二任指挥官这对原本应该在战场上的敌人,就在这种情况下尴尬的见面了。
康斯坦丁神色不予的看着对面年轻美貌的女王,不过对方漂亮的外表没有对他产生多大的吸引力,他现在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教皇军上。
可他看到的局面却实在不能让他乐观起来,想想外面那荒唐的情景,康斯坦丁就觉得喉咙间有股说不出的苦涩。
“公爵,我可能无法接受你提出的要求,现在是休战时期,只要没有损害到军队的安危,我不能阻止我的士兵去做他们愿意的事情。”箬莎对皱着眉一副兴师问罪般的康斯坦丁说“另外请让我提醒您一下,你的军队已经很久没有发放薪水了,如果你不能保证他们能够拿到自己的钱,那么就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康斯坦丁脸颊抽搐了一下,他知道箬莎话里的意思。
雇佣兵的确是很好用的一股军事力量,很多国家喜欢用雇佣兵的原因是可以省下一大笔养一支常备军的钱,这笔钱往往是那些城邦国家根本担负不起的,或者即便是一些大国,也因为无法承担那巨额的军费而愿意雇一支军队为自己打仗。
但是雇佣兵的问题也不少,除了最让人头疼的忠诚问题,还有就是佣兵们们糟糕的纪律。
因为拖欠军饷而被佣兵反噬洗劫的国家在历史上实在太多,而因为哗变而送掉性命的佣兵指挥官就更是数不胜数。
现在箬莎的话让康斯坦丁虽然感觉到了明显的威胁,但是却又不能不承认她说的的确有些道理。
只是让教皇军沦为那不勒斯人的小伙计,这怎么想都让康斯坦丁觉得难以接受。
“我会解决军饷的,”康斯坦丁闷闷的说“在这之前我认为我们也许应该仔细谈谈关于罗马。”
箬莎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盯着康斯坦丁看了一会,然后她无声的点点头。
“既然已经休战,那么现在我们就是以亲戚而不是敌人的身份在交谈,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把我父亲对您的善意转告给您。”康斯坦丁说着仔细打量着箬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面前这个年轻美丽的女王变得比当初她还只是科森察伯爵小姐的时候更有魅力。
如果说当初的科森察伯爵小姐有的还是青春少女的美丽与活泼,那么现在的那不勒斯女王展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女人最令人陶醉的魅力。
这让康斯坦丁忽然有些嫉妒那个短命的那不勒斯的阿尔弗雷德。
康斯坦丁暗暗甩甩头让自己不要去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现在正面临的尴尬局面如果不能尽快改变,那么他的教皇军就可能会变成一大群倒买倒卖的武装掮客。
如果是那样,那他可就真的要成为意大利半岛上最大的笑柄了。
“我父亲希望我们能签署一份停战协议,毕竟我们现在共同的敌人是法国人。”
康斯坦丁满怀信心的转述老罗维雷的话。
他相信箬莎最终会同意这个建议,因为正如他所说路易十二才是他们的共同敌人,而以他们对箬莎的了解,这位女王显然很关心她的同母哥哥。
那么为了帮助罗马忒西亚,箬莎也一定会同意这个对他们双方都没什么坏处的协议。
“那不勒斯军队可以以一个象征的方式进入罗马,您本人甚至可以穿过凯旋门然后再去觐见教皇,不过您只能带领200名士兵,其他的那不勒斯军队不能进入罗马城。”
康斯坦丁说着暗暗注意着箬莎的神情,他看到箬莎似乎有些不满的挑了挑眉梢,却没有说什么,这让他的心里不禁稍微放松下来。
虽然相信父亲的判断,但是康斯坦丁在看了教皇军的表现后,已经对自己是否能挡住那不勒斯人不抱什么希望。
现在看到箬莎的反应似乎并不是很强烈,这让康斯坦丁心里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他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当然,因为您之前和凯撒的战争,我想觐见教皇也许并不是个很好的主意,不过您依旧可以受到枢机团的接见,而且我保证您一定可以得到符合您身份的应有礼遇。”
箬莎一直静静的听着,直到康斯坦丁说完,她才抬起手很优雅的轻拂了下鬓边落下的几丝如黄金般的发丝,然后才慢悠悠的开口问:“我哥哥的岳父是不是认为我没有胆量,也不可能占领罗马?”
箬莎用了奇怪的说法称呼着老罗维雷,然后用一种更显微妙的眼神看着康斯坦丁,这让康斯坦丁心里有些忐忑起来,他不知道这里面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至少在他看来这难道不是恰好能让大家都能体面下台的好机会吗?
可现在箬莎这样子,却让康斯坦丁有些没底了,
不过箬莎并不理会他怎么想,而是继续说:“我的军队随时可以进入罗马,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即便你能重新把教皇军组织起来,也是没有办法和我抗衡的,我能击败凯撒·波吉亚,那么也一样能击败你,而且我相信这个过程一定比打败凯撒更简单。”
康斯坦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怎么也没想到若稍会如此毫不留情的讥讽他,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箬莎似乎完全不在意如今在罗马忒西亚爆发的战争。
康斯坦丁离开的时候甚至觉得好像是在做梦,他怎么也没想到箬莎会拒绝了他提出来的建议,这让他刚一离开两人谈判的帐篷,就骑上马立刻没命的逃离了这片的野外交易场。
他想起了关于凯撒那诡异的死法,这让康斯坦丁觉得即便是带着卫队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在回到自己的军营后,康斯坦丁在给老罗维雷的心里把箬莎的答复告诉了他,同时他不得不向父亲提出请求,希望他能尽量想办法为教皇军筹集军饷,因为如果再耽误下去,他担心“那不勒斯人可能就要多出几千名雇佣军了”。
只是老罗维雷的回信没有等到,康斯坦丁却接到了个让他一下子慌了的信儿。
罗马城里,发生了暴乱!
很多人因为听到了从法国传来的关于挤兑拉迪亚的传言也开始抛售拉迪亚,而富各尔家在罗马城里的一些店铺这次的反应更是快得出奇。
他们直接就用之前从其他地区低价收来的教廷发行的足成拉迪亚与在罗马城里同样流通的其他教区的金币兑换,在只是这一出一进当中迅速积攒的财富很快就让教廷的财库相形见绌。
就在1天前,亚历山大六世下令禁止用拉迪亚相互兑换,就这样,一场不可避免的风波就此产生。
听着来人焦急的报告,再想想如今自己手里完全不能掌握的教皇军,康斯坦丁忽然想起了之前箬莎说的那句奇怪的话。
“我哥哥的岳父是不是认为我没有胆量,也不可能占领罗马?”
当时他只是觉得奇怪,而现在康斯坦丁似乎已经明白,箬莎这必是在质问,而是在肯定的告诉他:她要占领罗马!
第八十六章 梵蒂冈之乱
罗马城里如今已经一片混乱。
梵蒂冈通往罗马城的几座石桥已经封锁,教廷卫队更是在圣天使堡架起了火炮,虽然这些鹰炮不能和那些大口径火炮相比,但是这倒是足以震慑住已经有些疯狂的暴民。
只是这显然还不够,从圣天使堡上向台伯河对面看,可以看到到处都是在破话和打砸的暴民,原本只是因为对拉迪亚贬值的愤怒很快就变成了一场纯粹的暴动和充满破坏欲的毁灭,很多河畔树立的雕像被推倒了,特别是亚历山大六世当初为了彰显自己力压各方对手,一举夺得教皇桂冠时命人在台伯河大桥桥口的潘德里斯大街上的那座大理石雕像,更是被愤怒的民众推倒之后先是有人在上面撒尿,接着就有数不清的人把大桶大桶的粪便泼在雕像上,那味道顺风飘到河对面,让守卫的士兵不得不堵上口鼻才勉强挡住。
亚历山大六世的名声就和他的雕像一样,在这一刻起臭不可闻。
亚历山大六世呆坐在自己在小教堂的起居室里,他可以从前面不远处的窗子看到外面依旧在修建的圣彼得大教堂,那是从他的几代前任时候就已经开始修建的,每个教皇都希望自己能够看到这座基督世界最显赫的大教堂竣工落成,但是他们都失望了。
亚历山大六世也有这样的希望,所以尽管他也穷奢极欲荒淫无度,但是他却很在意自己的身体,他希望能活得久些,然后看到这座大教堂在自己的任期内顺利完工,就如同他的老对手老罗维雷的叔叔西斯廷斯四世一样,这位教皇将来如果能名留史册,那么他的功绩一定是因为在他任内修建了西斯廷教堂。
而自己会在历史上留下个什么样的名声呢?
亚历山大六世仔细想了想,应该不会很好吧,他这么想着发出声自嘲的轻笑。
房门轻轻打来,诺梅洛走了进来。
“他们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商量要废黜我?”教皇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问着。
“枢机们正在召开会议商量对策,”诺梅洛没有直接回答,稍微停了下他低声说“也许您应该考虑暂时离开梵蒂冈,或者您应该履行巡视各大教区的职责,譬如去巡视巴伦西亚,相信您的家乡一定会很激动您的归来。”
亚历山大六世回头看了眼秘书笑了笑,他知道诺梅洛是在暗示他暂时逃离梵蒂冈,历史上因为种种原因逃离教皇宝座的也并非没有,而且还不只一个,那些先辈们当时使用的借口就是履行教皇职责,巡视各个教区。
只是亚历山大六世却似乎并不想离开梵蒂冈。
“诺梅洛,还记得我们刚到罗马时候的样子吗?”教皇按着扶手费力的站起来,他走到窗前看着远处“那时候我们多么惊讶于这里建筑的恢弘,人们日常的奢华,还有那些让人陶醉沉迷的女人,那个时候就发誓总有一天要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后来我付出了几乎破产的代价才成为了教皇,然后我的儿子们一个个的死在了这里。”
亚历山大六世说着有些无力抬手指了指远处安放着凯撒灵柩的小教堂。
“在那里,我最后的希望已经破灭了,其实从乔瓦尼死的时候我就知道波吉亚家族的衰落已经开始,从那时候到现在才多久?3年吧,然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乔瓦尼,凯撒,卢克雷齐娅,他们每个人都离开了我,或者和我如同路人,波吉亚家族已经再也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诺梅洛站在一旁默默听着,他知道这是亚历山大六世这几年来一直积郁在心底里的话,只是以往他是不会说这些的,但是现在他说了出来,这让诺梅洛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安。
“现在那些人正想着办法的想要把我从梵蒂冈赶走,我知道自己如果想离开其实很容易,他们大概甚至会为了这个向我付一大笔钱做为路费,可只要离开了我就很可能再也回不来,那时候我是什么?一个被流放的等着被废黜或是干脆等死的教皇?”
诺梅洛无言的看着亚历山大六世,他知道教皇说的没错,一旦离开梵蒂冈,他的命运就注定要如他所说的那样了,只是如果依旧留在这里,只要想想河对面城里那些已经疯狂了的民众,他就一阵不寒而栗。
“罗维雷想要什么?”亚历山大六世的声调忽然一振,之前的颓废无力似乎在这一刻一扫而光,他转过身把腰杆微微向上一挺然后又松弛下来,脸上挂起了莫名其妙的笑容“我知道他是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的,让我听听他有多大的胃口。”
诺梅洛想了想,终于开口:“他希望您能公开承认他可以解决当下的麻烦,还有就是任命他为梵蒂冈的督事枢机。”
“哦,他还真是不客气,”亚历山大六世呵呵笑了笑,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老罗维雷如此明目张胆的抢班夺权而愤怒“可如果他想得到这些东西,那么他能付出什么呢,总要有足够的好处才能让我答应他的条件。”
“他保证您不会被罢黜,而且,”说到这诺梅洛似乎想了想该如何措辞“而且只要您能够担任教皇,那么直到最后您的地位都得到保证。”
“也就是说我可以一直当这个教皇,直到上天堂或是下地狱那天,对吗?”亚历山大六世不紧不慢的问。
“是的,不过……”
“不过我得交出权力,”亚历山大六世替诺梅洛说出了那句话“毕竟他肯花大价钱谋求这个督事枢机,可不是为了向我效忠,”教皇说着又转身看向窗外“他想要我当他的傀儡,就和那些阿维尼翁教皇一样。”
“陛下,您的打算呢,”诺梅洛轻声问“您要我怎么回复他?”
“那么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亚历山大六世看向私人秘书“不过你之前建议我离开梵蒂冈,这似乎和罗维雷的建议有些不一样。”
“陛下,即便您离开了梵蒂冈,可您依旧是教皇,但是如果留在这里,就如您所说您会是个傀儡,”诺梅洛小心的回答“所以这需要您做出决定。”
亚历山大六世有些光秃秃的眉骨拧了起来,他知道现在的确是他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只是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却已经不是现在的他能够看得清楚的了。
亚历山大六世缓缓转过身看着诺梅洛,他的眼神空洞无神,但他这样子落在诺梅洛眼中,却不由得从心里泛起丝丝不安。
诺梅洛太了解自己这位雇主了,他知道在这张看似木讷的面孔后,有着一颗什么样的心,这个人又是多么的善于耍弄权术。
所以即便是面对如此的窘境,诺梅洛却始终不能确定亚历山大六世是否真的已经走投无路。
“诺梅洛,如果我这个时候选择去比萨或是博洛尼亚,可以吗?”
对亚历山大六世的询问,诺梅洛本能的想要摇头,可他突然恍悟过来硬生生停下了这个可能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的动作。
可即便这样,诺梅洛的脸色也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他有些艰难的开口说:“我可以为您向枢机团提出这个想法,不过……”
“不过很难被允许,对吗,”教皇轻声问,然后他摆了摆手示意诺梅洛可以离开了。
诺梅洛勉强维持着外表上的镇定,鞠躬之后走出门去。
他知道刚刚险些在教皇面前暴露了自己,他是亚历山大六世的秘书,可是如果连他都认为教皇的要求无法得到允许,那么亚历山大六世还会信任他吗?
诺梅洛已经看到过太多关于这个家族的秘密和阴谋,亚历山大六世绝不会允许一个不再被信任的人留在身边。
对于教皇既不想留的梵蒂冈,也不想被流放回家乡瓦伦西亚,而是提出要迁居比萨或是博洛尼亚的想法,枢机团有些意外和不知如何应对。
博洛尼亚是归属教皇的传统辖地,而比萨更是他的女儿和外孙女的领地。
所以教皇想迁居那里似乎是合情合理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亚历山大六世是波吉亚家族的灵魂,如果让他到了比萨,那么他很可能会从卢克雷奇娅母女手里夺取权力,然后利用比萨重新建立一支军队。
到了那时,也许就是他报复的开始了。
更何况他还可以得到法国人的帮助。
枢机们把目光投向了老罗维雷,很多人已经把筹码押在了这个如今罗马城里最有权势的人身上,现在他他们在等着他做出决定。
废黜教皇。
这个念头在所有人心里已经酝酿了很久,可即便是老罗维雷已经公然向亚历山大六世逼宫,可却依旧没有人敢公开提出废黜教皇。
看着那些枢机跃跃欲试的眼神,老罗维雷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句,他知道他们是在暗示他应该第一个站出来公开表态,毕竟最终得到好处的是他,那么他要想染指那顶三重冠,就必须有站出来公然挑战亚历山大六世的勇气和义务。
毕竟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在很多人眼里,亚历山大六世依旧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庞然大物。
“枢机,你认为应该怎么办?”老罗维雷忽然向一个虽然也已经30多岁,但是在这样一群老人当中就显得有些突兀的“年轻人”问着。
“您在问我?”马希莫似乎有点意外,看到枢机们望过来的眼神,马希莫努了努嘴唇,然后耸动了下肩膀“我认为也许我们应该尊重教皇本人的意见,要知道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在他满意的情况下得到教皇的授权,那样枢机团就可以解决眼前罗马城里的这些麻烦事了。”
大厅里陷入了一片沉寂,所有人错愕的看着马希莫,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而其中最感到意外的就是老罗维雷。
他并不知道关于拉迪亚的风波究竟是怎么出现的,但是亚历山大六世支持凯撒与罗马忒西亚为敌这是千真万确的,但是作为亚历山大在教廷里的代言人,马希莫却突然转而支持教皇,这让老罗维雷在意外之余不禁立刻警惕起来。
老罗维雷暗暗捉摸着马希莫的意图,他想不出如果让亚历山大六世迁居比萨或是博洛尼亚对亚历山大究竟有什么好处,毕竟如今的罗马忒西亚与法国人虽然暂时对峙,但是一场大战随时都会爆发。
这个时候一位教皇的态度很可能会在某些时候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老罗维雷脸上阴晴不定,他想要弄明白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不过就在他准备再次开口时,一个侍从匆匆忙忙的闯进了大厅。
“大人,城里~城里~”满头大汗的侍从因为紧张在地上摔了个跟头,可他顾不上蹭破的膝盖爬起来向着呈半圆形的阶梯会议堂里跑来“军队进入罗马城了!”
“你说什么?谁的军队?”老罗维雷突然隐约感到有些不妙,他从讲坛台阶上匆匆走下来,抓住那个喘着粗气的侍从焦急的问。
“那不勒斯军队,他们已经进城了!”
四周传来一阵惊呼,而老罗维雷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之所以让康斯坦丁在这个时候成为教皇军指挥官,甚至不惜用直接与亚历山大六世私下交易,就是因为知道虽然击败了教皇军,甚至杀掉了凯撒,但是那不勒斯女王是不敢轻易进入罗马的,因为如果那样就意味着她将成为众矢之的。
没有人会容忍一个控制梵蒂冈的国王,哪怕是当初的查理八世,也在意气风发的进入罗马后,最终落得个四面皆敌,仓皇逃命的下场。
甚至就是哪个狂妄的贡萨洛,他在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罗马后也很快离开,因为他深深的明白,罗马是一座进来固然困难,可出去却更困难的城市。
可就是这样,那个那不勒斯女王却突然进入了罗马城?!
老罗维雷错愕的顿了顿,接着他忽然转身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马希莫!
在那里,马希莫正用一张满是笑容的脸对着他,那笑容看上去,有些古怪。
第八十七章 女王的征服
从大城门经过马尔切利诺与圣彼得教堂,在经过著名的库拉诺什大道,向上望去,远远的就可以看到君士坦丁凯旋门。
就在几年前,曾经也有一个人带领他的军队经过这条路,然后试图从那座预示着胜利与征服的凯旋门下穿过,但是最终却被拦了下来。
拦下那个人军队的只是一个人,但是即便是如此,那人也没有畏惧,而是就在那座凯旋门下与整支军队对峙。
“可惜亚历山大虽然挡住了那个贡萨洛,可他自己却没有能从这座凯旋门下穿过。”骑在马上的箬莎稍显遗憾的说,在她的四周围着一整队掷弹兵,在更外围则是手持剑盾和长矛的科森察军队。
掷弹兵们警惕的盯着街道上的动静,只要有人试图靠近他们就立刻举起枪做好射击的准备,而外围的剑盾兵们也小心翼翼的把盾牌放在向外一侧的地方,整个队伍如同一个小小的移动堡垒,这让负责保卫箬莎的卫队长相信即便是遭遇到大批暴徒,也别想轻易突破他们阵型。
而实际上除了街道上明显刚刚经过破坏的痕迹,他们不但并没有看到什么暴徒,甚至连个人影都很少见到。
在箬莎自己进城前,那不勒斯进队已经进入了罗马,然后在对驱赶了大批愤怒的民众,然后又干净利落的镇压了一些依旧不肯离开,而且还大胆的发起袭击的暴民后,那不勒斯军队宣布接管了罗马城。
箬莎忽然拉住了缰绳,她看到了一个有些肮脏的小广场,也许是因为前几天刚刚下过雨,小广场上到处都是泥泞,不过她却从马上下来,穿过卫兵向那里走去。
卫队立刻骚动起来,队长带着几名掷弹兵紧跟着箬莎,同时他摆动手臂试图让整个卫队把小广场包围起来。
箬莎开口制止了卫队长,她并没有走到小广场上去,而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块地方,然后她回头向旁边的女侍官说:“我曾经按照我哥哥的吩咐在这里挑选了一批工人,现在他们有些应该正在克里特,有些在我也不知道的什么地方,要知道那个时候虽然这么做,可我也对他的决定有些怀疑,不过现在相信没有人会再质疑他了,我们的糖足可以让整个欧洲都臣服在脚下。”
箬莎说着轻轻一笑转身回到队伍里翻身上马,她抬起头向正被落日余晖笼罩在一片金黄光芒里的君士坦丁凯旋门望去,夕阳刺目的光亮穿过凯旋门的门洞照在箬莎脸上,让她不由伸手挡在面前,同时微微眯起眼睛。
然后在稍微适应了那耀眼的光亮后,她先是张开那被阳光照的如同透明般的手指,让光亮从指缝间照过来,然后才放下手,抬头迎着那瑰丽的夕阳看过去。
“我喜欢这座城市,”箬莎对身边的人说,然后她轻轻催马,随着她的手向前轻摆,在已经聚集在广场上列队的那不勒斯军队的注视下,她的卫队向着君士坦丁凯旋门进发了。
1501年6月16日,那不勒斯摄政女王箬莎·科森察·阿斯塔玛拉带领那不勒斯军队进入罗马。
同日,摄政女王在古罗马广场上举行了简单的入城仪式,然后女王以征服者的姿态穿过君士坦丁凯旋门。
继1497年查理八世进入罗马之后,第二位君主穿过了这座意味着胜利的凯旋门。
整个过程中,守卫罗马的城防军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而作为梵蒂冈军队的教皇军,则一直驻守在罗马城外,自始至终按兵不动。
天色已经微微有点暗淡下来了,那不勒斯军队入城的时间其实有些奇怪,选择在下午突然进入城市给罗马人带来的除了意外还有恐惧,因为人们意识到黑夜正是罪恶的外衣,对于任何被征服的城市来说,黑夜的到来都是可怕而又恐怖的,因为黑暗可以掩盖住一切可怕的罪行。
罗马人躲进了自己的家里,他们不敢点灯,很多人家更是用沉重的家具堵住了门窗,一些贵族之前就已经为了防备暴徒把仆人们武装了起来,现在他们更是警惕的纷纷把自己的家变成了坚固的堡垒,随时准备对付那些可能会趁夜闯进来的暴徒,还有那些随时可能会变得比暴徒更可怕的**们。
街上时不时的会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有时候远处的小巷里会响起几声惨叫,那是有落单的人遇到了抢劫,人们在屋子里紧张的听着,除了为那些倒霉的人祈祷,更盼着暴徒们不要盯上自己的家。
一阵急促沉闷声响传来,可以听出那是队伍在经过,街两边住户里的居民们立刻紧张起来,他们贴在房门上仔细听着,有些悄悄从拉紧的窗帘缝隙中向外看。
街上人影绰绰,一队队的士兵从门前经过,靴子踩在地上发出的如闷雷般的沉沉声响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头,这一刻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阵马蹄声传来了,而且从声音上可以听出人数不少。
在一户人家里,女人抱着1岁多的儿子不安的缩在客厅的一角,在她旁边另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紧抓着母亲衣服前的布围裙,既紧张又有些兴奋的盯着躲在窗边偷看着外面的哥哥。
“是一队骑兵,看他们打扮这些人肯定是那不勒斯军队。”
站在窗边的青年不顾母亲担忧的催促低声报告着街上发生的事情,忽然他发出了声似是惊讶的‘啊’声,这吓坏了女人,她立刻站起来同时用手捂住被惊醒的儿子的嘴巴怕他哭出来。
“我看到个年轻女人,她可真漂亮,她一定就是那个那不勒斯女王。”青年眼睛放光,用难以抑制的激动声调压低了嗓子说。
“女王到这来干什么?”男孩有些奇怪的问。
“我知道了,她是来马力诺宫的,”青年忽然恍悟的说“马力诺宫是女王的哥哥罗马特西亚公爵的,她是来住到这里的。”
青年的眼中闪着激动的神采,虽然知道自己也只能这么偷偷的看上一眼,可他觉得大概这一辈也不会忘记那位女王从他家的窗外经过时,那让他一生都难以忘记的神采风韵了。
箬莎并不知道自己有了个倾慕者,她这时正站在焕然一新的马力诺宫的台阶上,仰着头看着这座熟悉的宫殿。
虽然已经经过了2年,可马力诺宫的修缮还依旧在进行,这主要是因为当初箬莎对这座宫殿的期望太高了,虽然还没到推到重建的地步,但是除了主建筑之外,整座宫殿原本紧靠主楼的东西两翼配楼不但已经重新翻修,而且还按照箬莎的意图增加了一座可以从后方连接两座配楼的长廊,这么一来整座马力诺宫虽然还保留着之前的风格,但实际上不论是房间还是结构都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
这么一项工程建造下来的结果,就是至少还要有5年的时间才能完全竣工,而且所花掉的费用,也将高达27000弗洛林。
这是笔巨款,也是座足以能和罗马城里任何建筑相媲美的华丽宫殿。
毕竟,即便是圣彼得大教堂,按照计算也不过花费170000弗洛林而已,而这是个要经过将近一个世纪旷日持久的巨大工程。
让箬莎稍感欣慰的是,虽然凯撒驱逐了罗马忒西亚驻罗马的军队,但是他却没有对马力诺宫下手,所以当进入宫殿看到虽然紧张却还算井然有序的仆人和如以往那样熟悉的环境后,箬莎因为心情不错让人奖赏了宫殿里的所有人。
只是当她走上二楼经过一个个的房间时,站在其中一扇门外她微微紧了下眉梢,然后她就推开了房门。
看着里面熟悉的家具摆设,还有如原来一样放在靠墙地方的一个盔甲木架,箬莎的鼻子里发出个不易察觉的哼声,她知道这应该是亚历山大的吩咐,很显然在亚历山大的内心里或许还盼着那个波西米亚野丫头回到罗马来,不过箬莎虽然看着这一切有些心头不快,不过她却知道亚历山大的这个愿望大概是不会实现了。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箬莎在亚历山大第二次从巴尔干回到罗马后,就开始秘密的让普拉托利在她当初在黑海岸边经过的那个康斯坦察港建立起贸易站,借着阿斯胡尔克的关系,普拉托在战火弥漫的地中海上一次次的把大批的货物从那不勒斯运往瓦拉几亚。
在这些货物中,除了一些布加勒斯特宫廷和贵族富人们需要的奢侈品外,主要就是武器!
燧发火枪,各种口径的火炮,甚至是连箬莎自己的军队都还没有完全普及的轮射火枪,这些东西源源不断的被运往瓦拉几亚,而运回来的则是大批的铜和金银与铁矿石。
让情敌变得更加强大似乎是个并不明智的选择,但箬莎却不这么看,在她想来被迅速武装起来的瓦拉几亚军队足以能激发索菲娅的野心,想想她如今大概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周围的那些邻居,特别是为了她那对双胞胎的未来,更是已经拉开架势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箬莎觉得至少在可以想到的一段很长的时间里,不用担心那个野丫头来给自己找麻烦了。
“亲爱的哥哥你应该感谢我,是我让你的女人变得很强大。”箬莎这么在心里自我夸奖了一番后就退出索菲娅的房间,听着身后清脆的落锁声,她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一阵匆匆脚步声从后面传来,箬莎停下来回头看去,看到塔兰托的埃利奥特正一脸恼火走来。
“陛下,请原谅我打扰您了,不过我想知道您在做什么?”埃利奥特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他像是在勉强压制着心头的不满,看到箬莎似乎对他的话完全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深吸口气后才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您已经进入罗马了,甚至穿过了君士坦丁凯旋门,可接下来您居然直接回了家,那么我们之前的一切都是在干什么?”
“那么你认为我该做什么?走过那座桥占领梵蒂冈吗?”箬莎看着埃利奥特,看到他欲言又止,箬莎继续说“只要我不走过那座桥,一切就都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你放心那些主教们会主动来找我们的,至于教皇本人,你认为对他来说现在还有什么比摆脱眼前麻烦更重要的吗?”
“可是城外还有教皇军,如果康斯坦丁命令他们和我们交战,加上罗马的城防军,局势对我们并不利,所以我们应该尽快和梵蒂冈达成协议而不是什么都不做的等着他们。”埃利奥特忧心忡忡的说,之前进入罗马时的兴奋随着热情的退去让他渐渐冷静下来,想到如今那不勒斯军队微妙的处境,他不得不为箬莎居然似乎就这么满足了担忧起来。
“你不用担心,不要忘了我们是以平息罗马城内骚乱的名义进城的,至于城防军,你认为为什么他们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反应?”
箬莎忽然向埃利奥特笑了起来,她那明媚的笑容让埃利奥特不由瞬间为之失神,而箬莎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埃利奥特大感意外。
箬莎向他抬起了手臂。
埃利奥特在这一刻有些茫然,对这个险些成为他的继母的年轻女王,他的确有着某种幻想,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箬莎会在这个时候向他表露出了异乎寻常的态度。
埃利奥特立刻向前一步,准备热情的回应这位女王,只是不等他开口,箬莎却向着他身后的放心开口说:“欢迎你的到来秘书官,我想这次你不用再小心翼翼的了。”
埃利奥特愕然转身,看着从他身边错身而过,然后走上前去捧起箬莎的手低头亲吻的诺梅洛,埃利奥特一时间满脸错愕,神色茫然。
那不勒斯女王没有进入梵蒂冈,这让整个枢机团都暗暗松了口气。
当听说那不勒斯军队进入罗马城时,所有人都因为意外而不知所措。
他们很担心那不勒斯军队直接占领梵蒂冈,如果那样教廷势必要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虽然这样肯定对那不勒斯人也没有好处,但是一想到那些**可能会不顾一切的洗劫整个教廷,枢机团就不禁感到不寒而栗。
历史上教廷曾经不止一次的被洗劫过,除了异教徒甚至连那些号称虔信基督的军队也曾经毫不客气的给过教廷好看,现在因为拉迪亚金币酿成了如此大的风波,打着平息城内暴乱名义进城的那不勒斯军队会干出什么事,真的很难猜测。
只是虽然没有进入梵蒂冈让他们松了口气,但是箬莎接下来的举动却又让枢机团感到迷惑不解。
“她想要什么?”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人敢于轻视那位年轻女王,枢机们的目光都投向了马希莫,他们在等着他的回答。
马希莫始终脸上挂着那种轻松得让人讨厌的笑容,他一直没有参与那些枢机们的议论,只是听着侍从们把一个个的消息报告上来,直到他们所有人因为箬莎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然后突然醒悟过来似的找上他,马希莫这才站起来看着那些枢机:
“各位,你们大概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箬莎·科森察·阿斯特拉马女王不但是罗马忒西亚公爵的妹妹,而且还是自由贸易联盟中的重要成员,而拉迪亚金币虽然是由教廷发行,但却是依靠那个贸易联盟的交易往来才能够成功的,现在拉迪亚金币遭遇这么大的危机,这显然也破坏了贸易联盟的利益,所以女王在这个时候出兵平息罗马城里的暴乱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枢机们面面相觑的看着,他们已经因为这突然的变故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教廷卫队依旧控制着圣天使堡,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真的指望他们能挡住那支连凯撒都给干掉了的军队。
老罗维雷神色阴沉默不作声的看着马希莫,他这时候已经丝毫不怀疑这一切其实都是个预谋了。
至于这个预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贸易联盟与法国人的宣战,到拉迪亚金币的挤兑,然后是那不勒斯军队以平息暴乱的名义进入罗马,这一切看似完全没有关系的事件一旦联系起来,就似乎成为了一张谁都无法摆脱的大网!
而这张网里的猎物,有罗马,有梵蒂冈,有路易十二,有亚历山大六世,甚至可能还有他!
想到这个,老罗维雷忽然觉得在这炎热的6月却隐隐有些发冷,在想了一下后他终于对马希莫沉声说:“那么告诉我,她想要什么?”
马希莫刚要开口,从门口传来的一阵骚动打断了他,接着一阵似是意外的低声惊呼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枢机们纷纷向门口看去,然后他们愕然的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亚历山大六世。
身穿白色袍子的教皇身子微驼,神态有些颓然,他深陷的眼眶让他看上去很疲惫,原本是仪式使用的法杖这时候却成了支撑身体的拐杖。
“枢机,您是问那位想要什么吗,”亚历山大六世消瘦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他看了眼老罗维雷,又扫了眼马希莫,然后他的目光缓慢的从每个人脸上经过“请你们放心,相信我这次你们所有人都会安然无恙,因为我想她知道她要什么。她要的是我。”
第八十八章 黄金,冠冕与教皇
箬莎望着消失在门外的诺梅洛的背影,微微动了动脖子,说起来她一直戴着头盔的的头顶已经被压得生疼,而脖子更是酸痛的好几次要抬手去按上一下。
不过为了保持女王的威仪,她不得不强忍着不让自己做出这种有**份的动作。
所以等到诺梅洛刚一离开,箬莎就迫不及待的摘下镶嵌着王冠的头盔,卸下挂在肩头上的云肩,在感到一阵舒适后,她不由低声诅咒着那个似乎天生就有着一身古怪力量的波西米亚女人,似乎在她印象里,女人当中也只有那个野丫头才能穿着身沉重的甲胄楼上楼下如同猴子般的跑来跑去。
诺梅洛是来为亚历山大六世做说客的,这完全没有出乎箬莎的意料,而诺梅洛也趁机把他自己的意图向箬莎透露了出来。
很显然,私人秘书已经觉得亚历山大六世这棵大树似乎要靠不住了,只是虽然之前双方已经谈好条件,不过这一次诺梅洛提出的是更详细的要求。
“他居然想要成为罗马的保民官,这难道不是异想天开吗?”埃利奥特看向箬莎,看到她好像没有被他的这句话挑起什么情绪,他不由略显担心的问“难道您准备答应他这个条件?”
箬莎没有立刻回答埃利奥特,而是好像在琢磨着什么,她时而微微抖动下眉毛,时而又轻瘪一下嘴角,那其中既有可爱还多少掺杂着丝调皮的模样让埃利奥特不禁有些失态的发起了愣神,不过很快她就神色一正的看着埃利奥特。
“那么你认为谁合适为我们管理这座城市?”
埃利奥特愣了下随后就沉默下来,他忽然发现似乎正如箬莎所说,适合干这件事的人真的没有,虽然那位城防军的指挥官斯科普似乎更适合这个位置,可不知道为什么,埃利奥特觉得好像箬莎从开始就没打算把这个位置交给那个人。
而不论是那不勒斯还是塔兰托人,都的确是不适合成为罗马的直接管理者的。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让罗马人接受的代理人,只有这样才可以既不激怒罗马人,又不会让其他国家找到发难的借口。
“这是一座进来困难,可出去更困难的城市。”箬莎想起了之前曾经有人说过的这句话,她站起来缓缓走向窗边看外面被夜色笼罩的罗马城,望着那在月色下朦胧模糊的丘陵轮廓,她回头看向埃利奥特“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其实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牢笼吗,不过这个牢笼只能囚困住那些弱小的猎物,在真正的对手面前,这个牢笼最终只会成为胜利者点缀冠冕的那颗宝石。”
箬莎的话让埃利奥特的心骤然一动,到了这时他觉得自己才真正察觉了这位女王的野心,这让他在意外之余,又不禁从心底里涌起一阵欣喜若狂的激动。
如果能够成为她的丈夫,也许……
这个念头让埃利奥特瞬间心情激动,他觉得自己这趟被老爹派来参加贸易同盟的作战是来对了,也许这趟出征会有个之前从没想到过的意外收获呢。
亚历山大六世会见箬莎的地点不是在梵蒂冈的觐见大厅里,而是出人意料的放在距圣天使堡不远处的台伯河大桥尽头的一座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这座帐篷很巧妙的建在大桥延伸下来的石板与梵蒂冈地面的中线上,这样与会双方可以在完全不踏入对方领地的情况下坐下来好好谈谈。
亚历山大六世的这个举动无疑是那不勒斯军队接管罗马城既成事实的默认,这让枢机们虽然很是不满,但是想到现在罗马城里那乱糟糟的局面,却又没有人敢于站出来指责他这种“丧权辱国”的做法,毕竟在教皇军与城防军相继表示中立后,枢机们除了来自上帝的谴责,已经实在没有任何东西拿得出手来和那位那不勒斯女王抗衡了。
康斯坦丁已经连夜赶回了罗马,事实上他在给父亲写完那封求援信后并没有留在军营里,而是迅速带着卫队离开位于郊外的教皇军兵营,因为他发现似乎已经有人在发现了他这位新的教皇军指挥官的到来后,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凯撒,他可不想也落得个被人打成筛子的下场,所以康斯坦丁带着卫队迅速离开,并在附近一座村子里建起了个临时的堡垒。
只是就和他的父亲一样,康斯坦丁怎么也没想到箬莎会那么大胆的命令她的军队直接穿过了教皇军的防线,向罗马城进军。
当看到教皇军以一种近乎默契的方式给那不勒斯人让出道路后,康斯坦丁不禁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暗暗庆幸。
他可以想象,如果他留在兵营里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只要想想不论是被迫同意撤军还是被那些贪婪的佣兵们当成礼物送给那不勒斯人,他那原本已经很糟糕的名声都只会变得更不堪。
只是让康斯坦丁没想到的是,对他近乎第二次临阵脱逃的举动,老罗维雷却并没有如之前他放弃米兰那样斥责他,相反在看到他安然回来后,当天晚上老罗维雷还稍稍多喝了杯酒表示欣慰。
亚历山大六世乘坐的马车缓缓的走向台伯河大桥桥口,和其他的马车不同,教皇的马车车身低矮,而拉辕的驮马也是当地的那种个头不高,看上去更像是侏儒般的矮种马。
马车慢慢停下来,在仆人的搀扶下亚历山大六世从马车里缓缓走下,他似乎有些好奇的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发出声“呵”的单音笑声,然后缓慢的由仆人扶着走进了帐篷。
箬莎已经早来了。
在教皇军与城防军的沉默下,那不勒斯军队已经接管了罗马城里的重要地区,市政厅已经被接管,一些聚集着大批暴民的地方也已经清剿。
所以走在路上,箬莎并没有如头天那样看到有暴民出现在街上,只是当走上台伯河大桥的时候,她遇到了些小小的麻烦。
被推到的亚历山大六世的雕像横在桥前,更糟糕的是上面泼得到处都是的粪便在这个季节散发着难掩的恶臭。
卫队不得不临时找来些当地居民,在火枪和金币的双重要挟下,费了很大力气才清理开那些肮脏恶心的障碍。
所以当走上台伯河大桥的时候,原本因为警惕颇为紧张的掷弹兵们看上去多少有些萎靡不振,而一些身上不免沾染了粪便污物的士兵更是被干脆留在了桥的另一边。
现在,在隐约飘着恶臭味道的空气中,箬莎神色凝重的坐在那里等着教皇的来临,当看到亚历山大六世时,她向教皇躬身行礼,然后捧起他的手低头亲吻。
当抬起头来时,她注意到亚历山大六世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
“今天我让一个杀死我儿子的凶手轻吻我的手,这也许就是上帝对我的惩罚,”亚历山大六世低声说,他仔细看着箬莎,抬起手用手指轻轻划过她光滑甜美的脸颊,有些粗糙的指肚在如凝雪般的肌肤上轻轻滑过,亚历山大六世发出轻轻的叹息“这可真是一张如同天使般的面孔,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大要用你的形象铸造拉迪亚了,你的美丽是我见过的上帝最令人难忘的杰作。”
箬莎慢慢站直身子,她发现教皇似乎已经驼背,而在她印象里亚历山大六世虽然不是很健壮,但以往却总是精神十足。
“陛下,对凯撒的死我很遗憾,不过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箬莎不动声色的回答。
“上帝的安排吗?”亚历山大六世发出了声略显嘲讽的微笑“很久以来人们都相信罗马主教是最接近上帝和耶稣基督意志的,人们秉承着这个意志发动过声势浩大的十字军东征,而且还是很多次,而且人们还曾经按照这个意志心甘情愿的把自己收成的一部分奉献给教会,而这么一干就是好几个世纪,甚至当犯了错误的时候,一位强大的君主也不得不光着身子跪在教皇的门外足足几天乞求原谅,可现在,即便是一个女人也可以公开说上帝的意志了。”
“陛下,请允许我提醒您,这个女人是那不勒斯的摄政女王,也是罗马的征服者。”箬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她望着教皇略显疲惫的眼睛,原本微微内敛的下巴骄傲的向上微微扬起“而且我想您很清楚,您现在遇到的难题只有我能为您解决,所以现在我认为您应该对我表示出足够的尊重。”
对箬莎近乎无理的态度,亚历山大六世并没有露出愤怒,虽然他旁边的侍从们因为这位女王的话已经目瞪口呆,但是教皇本人却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真是讽刺,上一个这样对我说话的人是贡萨洛,而当时你的哥哥亚历山大是站在我一边的。”亚历山大六世语调奇特的说,他的眼睛注视着箬莎的神情,看到她似乎因为这话神情间动了动,教皇慢悠悠的摇摇头。
“他现在依旧是站在您的一边,只要您肯做出让我们大家都满意的决定。”箬莎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虽然有河面阻隔,可对面那阵阵恶心的气味依旧让人难以忍受,她坐下来看着教皇“我们可以为您解决眼前的麻烦,不过您需要把铸币权转让出来,另外您也应该知道,因为拉迪亚金币的信用已经糟糕到如今这个样子,所以我们是不可能按照如今教廷所拥有的金币实量接收的,我想这个您应该很清楚。”
教皇静静的听着,站在他一旁的的随从飞快的记录着箬莎的话,同时时不时的向教皇看上一眼,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反应。
“这是亚历山大让你说的吗?”教皇忽然开口问,看到箬莎似乎微微一怔,亚历山大六世露出了笑容,他好像在这一刻完全忘记了凯撒的死,神色之间还多少有着那么点轻松“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一个圈套对不对,让我想想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在亚历山大去瓦拉几亚的时候,我记得他曾经告诉过我已经拥有了匈牙利的铜矿,说起来这也是我愿意用梵蒂冈的财政发行金币的原因,毕竟有匈牙利的铜矿可以作为支撑,那么就完全不用当心因为黄金的入不敷出可能会造成的麻烦,一切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对,还有富格尔家,我不知道亚历山大答应了他们什么,不过现在这一家人大概是赚了很多钱,可我相信,真正的胜利者是亚历山大,或者应该说是你们兄妹,对吗?”
教皇说着用力站起来,他走出帐篷在烈日下望着台伯河的对面,一阵风吹来,夹裹着的臭味也浓重了些,教皇微微皱着眉转过身看向箬莎:“可是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把自己的女儿给了他,甚至让他给我生了个外孙女,但是他却这么对待我,你能告诉我这都是为什么吗?”
看着教皇似乎不甘心的脸,箬莎轻皱着眉忍受着难闻的味道,虽然觉得到了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解释的必要,不过她还是开口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您自己陛下,大概您从没察觉到过,亚历山大已经给过您和凯撒不止一次的机会,就因为他对您女儿那可笑的痴迷,凯撒在一次次的激怒他之后都能安全的逃脱掉,可是您还是不满足,您太执着于波吉亚家族了,而亚历山大并不是个波吉亚,如果您能早些改变也许凯撒就不会死,而现在您依旧能安稳的坐在您的宝座上,可是贪婪毁了波吉亚家,当他对您彻底失望的时候,这一切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随着箬莎的话,亚历山大六世的脸色也逐渐难看起来,到了后来他的身子甚至微微颤抖,这让一旁的随从吓得要去扶住他,却被亚历山大六世很粗暴的推开了。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罗德里格·波吉亚发出声奇怪的笑,他不以为然的摆摆手,然后请拍着身前的椅背声调低沉“这是贪婪,我可以从亚历山大的眼中看到那种贪婪,也可以从你的眼里看到,你们真的很像,如果你们不是兄妹我甚至会认为你更适合成为他的妻子,卢克雷齐娅是不行的,那个巴伦娣也不行。”亚历山大六世边说边笑,他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当听到他这话时箬莎脸上迅速浮现出的奇怪表情,而是依旧自顾自的说“还有你说亚历山大不是个波吉亚,可你错了,他是个真正的波吉亚,而且我可以保证不论将来他能够拥有什么样的成就,可他永远也不可能摆脱他是个波吉亚的事实。”
说完,亚历山大六世绕过椅子坐下来,用一种透着严肃的神情对箬莎说:“那么现在我想我有权知道你们究竟为我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说着他露出个透着‘顽皮’般的笑容“要知道我当初买下教皇宝座可是花了大价钱,所以我可是一定要出个好价的。”
望着教皇变得狡猾的脸,箬莎稍一沉吟也了坐下来,她向前微微倾出身子低声说了个数字。
而在旁边一直记录的随从,在听到这个数目后身子一抖,手里鹅毛笔掉在了桌子上。
1501年6月20日,在与梵蒂冈隔河僵持了4天后,那不勒斯女王和教廷枢机团达成了一份协议。
在这份协议里,那不勒斯女王宣布依旧尊重梵蒂冈的崇高地位,同时愿意向教廷提供足够的保护。
同时女王宣布罗马城为非占领城,那不勒斯军队将于教皇军共同负责罗马的安全与防务。
而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觊觎罗马的野心,那不勒斯女王拒绝了那不勒斯保民官的称号,而是把这一称号赋予了被枢机团推举出来担任该一职务的教皇私人秘书诺梅洛。
这一决定显然让很多人既意外又松了口气,毕竟只要想想那位女王如果亲任罗马保民官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就足以让很多人暗暗心惊了,毕竟那必将意味着以罗马为中心的一场争夺势不可免。
只是在这些协议公布的同时,人们也发现了其中一些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在那不勒斯军队进入罗马这件事上起着关键作用的斯科普似乎并没有落到任何好处。
另外,就是教皇私人秘书诺梅洛的意外崛起,让人们在惊讶之余似乎闻到了某种背叛与出卖的臭味。
不过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在这份协议当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关于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去处。
在协议里,这样一段话决定了历史上第214位罗马主教亚历山大六世罗德里戈·波吉亚的命运:“神圣之罗马主教,受耶稣基督之派遣,以基督之行走于世间之躯巡视各个教区,布道福音。”
当这个协议向罗马人宣布时,人们先是意外,接着就变得异常愤怒。
很多人叫喊着要惩罚“那个梵蒂冈的骗子”,另外一些人更是喊出了“杀掉所有波吉亚,砍掉罗德里戈人头”的口号。
就是在这样已经一个时候,那不勒斯女王向枢机团正式提出了愿意收买拉迪亚铸币权的提议。
这笔交易的价钱,是130万弗洛林!
第八十九章 战鼓响
130万弗洛伦!
这是个巨大的数额,已经足以吓住很多人。
不论是在梵蒂冈,还是在欧洲任何国家的历史上,都从未有过如此巨额的生意。
按照箬莎提出的交易,这笔钱将在6个月内分批次的完全付清,同时这个时间也是教廷把拉迪亚金币的铸造权逐步移交的时限。
最终的目的,是在1502年的年初,实现拉迪亚完全由自由贸易联盟发行。
这是一笔足以能让一个人在听到之后疯狂的巨额数字,同时也是箬莎向梵蒂冈提出的用来让亚历山大六世交出权力,变相的自我流放的条件。
只是即便这笔钱已经如此庞大,却已经在梵蒂冈内部激起了剧烈的争吵,激烈的辩论令人吃惊,同意与反对的声音几乎把房顶掀翻。
争论的原因,除了亚历山大六世的去留之外,还有就是这笔钱究竟是否合算。
尽管130万弗洛林的确是个令人惊叹的数目,但是枢机们却清楚的知道铸币权意味着什么,这不止是难以估量的财富,也是巨大的权利。
根据梵蒂冈财库官员们的粗略计算,虽然只是才刚刚发行一年多,但拉迪亚能够每年给教廷带来的收益就已经高达6位数,而且这个数额将随着拉迪亚所能影响的地区越来越广迅速攀升,按照会计们的计算,突破每年百万收益的时间其实并不需要很久。
可以说如果以这个趋势看,这个世界上几乎就没有人有能力买下拉迪亚的铸币权,就如同没有人能买下弗洛林和杜卡特的铸币权一样。
而现在箬莎居然要以130万弗洛林就要收买拉迪亚铸造权,这让枢机们觉得这个那不勒斯女王简直就是在明目张胆的抢劫。
“战争,发动一场和她的战争,绝不能容忍如此对神圣的梵蒂冈的羞辱和欺凌。”有人大声叫嚣着战争,这引起了很多人的赞同,这自然激起了提议者的兴奋,在这个时候固然身处逆乱,但是如果把握好了同样可以抓住机会。
“我们依旧可以战斗,我们的仓库里有这么多年来储存的各种珍宝,足以可以用来支付军队的薪水而且还可以给的更多,至于城防军,我听说那个斯科普并没有从那个女人那里得到回报,相信他一定对这种结果很不满,那么我们可以让他明白我们可以重新信任他,甚至可以在战后许诺他成为罗马的保民官。”
一旦有人开始提出建议,立刻就有人跟着符合,一时间原本用来讨论一笔生意的会议顷刻间变成了一场宣布战争决策的生死决议。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突然变的如此的狂热起来,一些人注意到原本应该很活跃的老罗维雷在这个时候出奇的沉默,他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那些枢机们要么慷慨陈词,要么摇旗呐喊,他自己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同样的,另一个原本应该站出来激烈反对的人也似乎并不想加入这场争执吵闹之中,罗马涅和托斯卡纳都主教马希莫甚至似乎因为坐的久了,昏昏欲睡的打起了哈欠。
他们俩人的异常表现终于引起了枢机们的注意,他们知道按照常理这两个人不论是支持还是反对都应该站出来表明态度,可他们现在的样子让枢机们意识到这其中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您怎么看呢,尊敬的枢机。”
提议者是来自北方的科隆大主教,自从几年前科隆大主教在梵蒂冈遇刺后,新任大主教不但很快在教区里建立了巨大的声望,或许是出于对科隆教区的愧疚,就在几个月前这位大主教不但荣升枢机,而且还得以被调任梵蒂冈担任了首席辅助主教。
只是一直以来这位基督世界第一辅助主教都还算老实本分,只是现在他趁着机会突然跳出来的举动,多少让人感到有些奇怪。
不过老罗维雷却并不觉得意外,他甚至觉得这样似乎才更合理。
虽然还不确定这位首席辅助主教是否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但是老罗维雷在其中却已经看到了皇帝的影子。
很显然马克西米安是不可能容忍有人占领罗马进而控制梵蒂冈的,所以想来在这些日子当中皇帝的使者与这位辅助主教之间一定来往频繁。
现在看着辅助主教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老罗维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稍微沉吟之后看向同样一直沉默的马希莫,然后他才再次看向辅助主教。
“尊敬的主教,我想请问您要如何解决拉迪亚带来的麻烦,要知道即便是在罗马城里的那些人已经足以够让我们头疼的了,我们之前已经道如果要想平复如今的麻烦,我们也许要付80到130万弗洛林的代价,”说到这,老罗维雷笑了笑,这时候已经更确定这场拉迪亚风波其实正是亚历山大造成的,否则箬莎怎么可能如此凑巧恰好提出130万的收购价格“而这个钱并不是最后的结果,而只是当时需要的数目,卡地亚随时随地都在贬值,相信我也许到了现在已经不是130万,而是需要更多了。”
辅助主教有些错愕的看着老罗维雷,他虽然来梵蒂冈不久,但是消息是很灵通的,他知道虽然作为岳父,可老罗维雷与亚历山大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甚至可以说他是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在梵蒂冈最大的敌人也并不为过。
可现在老罗维雷却意外的说出了这样的话,辅助主教在诧异之余不禁把目光又投向了马希莫。
马希莫无疑是公认的罗马忒西亚公国的代言人,这让辅助主教一点都不怀疑他一定会站在箬莎的一边,只是他还想不到马希莫会找什么借口。
看到辅助主教投过来的挑衅目光,,马希莫站了起来,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摆出什么稳重高贵的姿势,而是一上来就耸了下肩膀,然后用无所谓的语气说:“或许我们可以就让教皇在梵蒂冈继续待下去,然后让罗马城也维持现状?”
马希莫的话立刻引起了骚动,其实只要抽一下鼻子就可以闻到的那淡淡恶臭已经让很多人受不了,特别是对岸的人们因为对教廷的不满,除了推翻了教皇的雕像,在上面涂抹粪便之外,更是把大批的屎尿倾倒进了台伯河的支流,以至一些被污染的河水已经顺着几条小河道流入了梵蒂冈的地界。
这不但让梵蒂冈附近已经臭气熏天,更引起了不小的恐慌,毕竟在这个季节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很可能会引发一场瘟疫,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可怕的。
而且马希莫提出的让亚历山大六世继续留在罗马的话,也让很多人忽然意识到事情大概真的不能如辅助主教说的那样。
让亚历山大六世继续留在罗马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不利的,除了这样一位教皇的存在依旧意味着他们要在他的阴影甚至威胁之下,更重要的是虽然凯撒已经身亡,但是以亚历山大六世在梵蒂冈经营多年的实力,他也许很可能会找机会重新掌握城防军甚至是教皇军,如果那样他势必要为今天所受到的威胁和背叛进行激烈的报复。
或许他没办法把那位那不勒斯女王怎么样,可他绝对有办法把今天参加会议的这些人怎么着。
只要想想亚历山大六世的可怕,枢机们忽然觉得或许把他变相流放是最好的结果。
可如果要变相流放这位教皇,那就意味着必须接受那不勒斯女王的条件,同时枢机们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解决眼前拉迪亚危机办法。
结果就是,即便是辅助主教到了后来都不能不承认,有时候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看着那些沉默不语的枢机主教,老罗维雷终于站起来,同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么告诉我,还有人反对那不勒斯女王的这个建议吗?”
沉默,面对拉迪亚正在被不停挤兑,随时都在迅速贬值,甚至有可能把整个梵蒂冈彻底拖垮的巨大财政旋涡,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有勇气开口表示反对。
战争,这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打赢就可以解决一切难题,但是只要想想如今还停在居利哀小教堂里的凯撒的灵柩,就都没了声息。
战争,需要的不止勇气,还有有钱。
当枢机们纷纷低声议论,犹豫不决时,老罗维雷走到了马希莫面前,看着这个年龄差不多比自己小了将近一半的枢机,老罗维雷若有感触的摇摇头:“你的前途很光明枢机,也许有一天会成为教皇,不过在那之前你需要有人的帮助。”
马希莫若有所思的向老罗维雷稍稍鞠躬,他知道老罗维雷的意思:“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对马希莫的聪明,老罗维雷露出了微笑,他微微向前倾出身子放低声音说:“那么为我和女王约个时间,我想单独和她见面。”
马希莫脸上露出了一道“果然如此”的神色,随即就又平静下来。
“我会把您的意思转告女王,”马希莫先是说了句,然后他忽然接着说“据我所知,公爵如今正在卡斯蒂利亚。”
老罗维雷的神色微微一动,看向马希莫的眼神不禁微微变得深沉了些。
马力诺宫里,箬莎看着坐在对面的一个正在眉飞色舞的说个不停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衣着稍稍有点邋遢,他的衣摆上还沾着一大片浅色的灰渍,鞋子也磨得破了边,而且鞋面上满是泥点,这和箬莎见过的任何一个贵族都不同,至少那些人总会把自己收拾的象个样子。
不过箬莎对这个人一点都不敢轻视,她认真的听着这个人不停的解说,有时候还会因为一些问题向提出疑问。
“没错陛下,请原谅我的无理,如果您不是要承担女王这么一项无聊的职责,也许您完全可以成为第一位伟大的女性建筑大师。”
伯拉蒙特有些激动的大声说,这位承包了马力诺宫翻新工程从设计到监工一体化的16世纪包工头,是来向箬莎报告关于马力诺宫的工程进展的,对于由亚历山大提出,由箬莎把关,再有伯拉蒙特大师亲自操刀主持修建的这座宫殿,大师本人是抱着极大的热情和赋予了很高期望的。
“我真的很惊讶与您对建筑学方面的博学,这甚至有些让人觉得可惜,毕竟对您来说不能把如此天赋真正发挥出来,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建筑学来说就是件遗憾的事情了。”
听着伯拉蒙特恰到好处的恭维,箬莎不由微微笑了起来,她觉得这些话应该让亚历山大听听,这样他才会知道的可爱的妹妹可不止是他知道的那样,而是还有着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才华。
不过箬莎这次请伯拉蒙特来可不止是了听取关于马力诺宫的事情,在稍稍停顿之后,箬莎脸上的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大师我想请你明确的告诉我,以现在蒙蒂纳堡的防御,守得住吗?”
听到这个,伯拉蒙特也严肃了起来,他从随身那鼓鼓囊囊的皮包里拿出一份图纸,打开来后铺在了桌上,看着图纸上那由无数的棱形边角组成的巨大城堡平面图,建筑大师严肃的说:“陛下,这就是如今的蒙蒂纳堡,请相信我的技术,而且也请相信如今正在城堡里的公爵夫人,我可以相信保证这座城堡完全可以抵挡住比守城部队多出数倍敌军,同时按照公爵大人提出的建议,我们在城堡附近修建挖掘了足够多的小型棱堡和相互贯通的壕沟,请相信我,蒙蒂纳城堡不但是一种全新的防御工事,更是一件如同刺猬般可怕的武器,我可以向您保证,任何试图与这座城堡较量的对手都必将在它坚固的城墙和强大的火力面前碰得头破血流。”
听着伯拉蒙特充满自信的解释,箬莎轻轻吐出口气,她站起来低头看着那幅地图,然后望向伯拉蒙特:“大师,我并非是不信任你,而是需要慎重,因为一场大战就要发生了。”
看着箬莎原本甜美迷人的面庞上忽然显露出的凝重和威严,伯拉蒙特先是意外,随即不由在她那充满气势的目光下显得局促起来。
1501年6月24日,那不勒斯军队突然出人意料的撤出罗马城,迅速向罗马涅北方推进。
而就在2天前,一直据守博洛尼亚的罗马忒西亚布萨科的第6团也在罗马忒西亚公爵夫人巴伦娣的命令下向南进发。
在相互僵持了近一个月后,第三次罗马涅战争以反法同盟首先发动攻势,再次打响!
第九十章 战争即来
路易十二脸色阴沉的看着刚刚离开的威尼斯使者的背影。
这是一场并不成功的谈判,虽然路易十二已经给出了很不错的条件,但是威尼斯人显然意志坚定,他们唯一要求法军做的就是退出意大利。
特别是在听说那不勒斯军队撤离罗马的消息后,威尼斯人的态度就更加坚定了。
相反,当听说这个消息后,路易十二唯一的一点原本想要和那不勒斯人谈判的奢望也彻底破灭。
路易十二很奇怪,他不相信那个那不勒斯女王能经受得住统治罗马的诱惑,但是现实却是箬莎在占领了罗马城9天之后选择退出这座人人都为之着迷的都城,然后领军向北,试图和法军决战。
站在地图前路易十二仔细看着图上几条很明显的界限,路易十二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看明白了什么。
这是一张不久前罗马忒西亚公国宣布成立后有人给路易十二献上的最新的意大利地图,虽然依旧显得颇为粗糙,但已经算得上是当下这个时代最详尽的地图之一。
不过对于那些同样听说过这幅地图的意大利君主们来说,当知道了做为法国国王却有着如此详细的意大利半岛的地图,也就自然洞悉了路易十二的野心。
只是路易十二并没有掩饰他对意大利的野心,他甚至还曾经让很多来自半岛的使者也亲眼看到这幅地图,不过现在这幅地图给路易十二却又有了新的启发。
他让人叫来了夏尔仑,在等着的时候他用一支蘸着红色墨水的笔在地图上画下了一条颇为醒目的界线,然后在夏尔仑到来后,他直接把地图推到夏尔仑的面前。
夏尔仑看着地图沉吟了一阵,然后发处了一声轻轻的叹息:“罗马忒西亚公爵的野心真的不小。”
“所以我和他之间的战争是无法避免的,”路易十二和夏尔仑一起歪着头看着桌上的地图“看看他们的企图,那不勒斯和罗马忒西亚一起把整个半岛的左岸已经完全控制了,他们甚至共同封住了从热那亚通过弟勒尼安海进入地中海的所有沿海海岸,而威尼斯人因为奥斯曼的威胁,除了和他们一起和我们为敌,就没有了第二个从亚德里亚海进入地中海的机会,而那个贡布雷,他甚至在他的罗马忒西亚与伦巴第之间建立了一条由他确立的边境,他的意图很明显,他可以放弃伦巴第,但是却要掌握整个……”
路易十二说着在半岛的轮廓上用手指划了个圈。
“这场战争不可避免了,陛下。”夏尔仑的声音有些干涩,经过几次与亚历山大打交道,他已经知道这位年轻君主是多么不好对付,哪怕是他如今似乎并不在意大利,可一切似乎依旧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我已经命令鲍威肯向比萨发动进攻,不过这不是最重要,我现在想知道我能信任你吗,夏尔仑将军?”
看着路易十二询问的眼神,夏尔仑低头鞠躬:“请您吩咐,陛下。”
“为我攻下那座蒙蒂纳城堡,我不管那个罗马忒西亚公爵夫人是否在城堡里,既然她顽固的不肯投降那么必须做好接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的准备,即便她自己因为在之后的灾难中有什么意外,也只能说是上帝的安排。”
听着路易十二袒露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杀机,夏尔仑的心微微一颤,他知道国王已经被彻底激怒,而且从最近传来的关于国内的麻烦也是让国王下定尽快打破僵局决心的原因。
那么接下来一场不可避免的苦战已经迫在眉睫。
路易十二显然是个有着卷觉果断性格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拖泥带水,就在他决定的向蒙蒂纳发动进攻的第二天,一支由夏尔仑带领的大约13000人的法军就迅速向蒙蒂纳方向推进。
在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之下,2天后,法军的前锋已经到了可以隐约看到矗立在虽然不高,却颇为险峻的韦尔加小山上蒙蒂纳城堡的模糊轮廓。
这时正值酷暑,炙热的太阳从天上肆无忌惮的向大地上投下火辣辣的热箭,法军士兵们一边满身大汗的在光秃秃的土路上走着,一边不停的诅咒着这个鬼地方。
蒙蒂纳和他们之前出发时候那些将军们告诉他们的显然完全不同,这里唯一值得称道的只有脚下那条让所有人都感到诧异的平坦道路,这是一条在如今任何地方都不会出现的高等级高规格的“国家公路”,以至法国士兵们说只要不走偏,在这条公路上即便一边睡觉一边走也不会摔倒。
但是除了这条公路,这个罗马忒西亚公国的“首都”却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影,没有葡萄园,没有一株挂着能让人解渴的果实的苹果树,甚至连田野里都是一眼看不到头被割得光秃秃的麦秆地。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个,夏尔仑看到的是完全人去屋空的一座座空荡荡的村庄,村子里几乎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有人在一些畜栏里看到了被切碎的麸子,除了这些就没有找到一粒粮食。
夏尔仑感到了明显的不安,他隐约知道了罗马忒西亚人在干什么,可却又不敢确定他们真的能够做到,毕竟这种举动很可能会引起领地民众的不满甚至抗议,而夏尔仑不相信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夫人有那么大的魄力敢于实施那样的手段。
可是事实上当法军深入蒙蒂纳内地,进而已经可以看到蒙蒂纳城堡时,夏尔仑也终于确定,罗马忒西亚人真的实行了对他来说不可思议的坚壁清野的策略。
“罗马忒西亚公爵本人并不如传言的那样不在国内。”
这是夏尔仑在得出结论后的第一个反应,不过他很快就推翻了这个想法,毕竟如果那位公爵真的不在国内,以他对那位公爵的了解,大概他早就亲自跳出来兴风作浪,而不是让他的老婆,妹妹还有情人出头了。
那么,自己现在的对手居然是那位公爵夫人了吗?
夏尔仑因为这个结论感到有些无奈,甚至有点恼火,不过随着他接近蒙蒂纳,他也渐渐的收起了对那位公爵夫人的轻视之心,特别是在一些当地人那里打听到了一些之前在蒙蒂纳发生的事情后,他更是开始正视起了那位公爵夫人。
“我们可能要有一场硬仗好打了,”夏尔仑在最后一天的悠闲行军结束,全军宿营之后对他的将军们说“罗马忒西亚的军队现在分成了两部分,一部由那位公爵夫人自己带领守卫蒙蒂纳,而另一部由贡布雷手下的将军贡帕蒂带领,他们现在正据守在蒙蒂纳后方的塞基纳河东岸。”
“我们可以用大炮轰击城堡,”一个将军有些兴奋的说“也许他们认为我们和那些鞑靼人一样,只要围攻不下就会立刻撤退,不过我们的大炮会让他们知道自己错了。”
看着满是自信的手下,夏尔仑没有开口,虽然还没有见过那座城堡,但他隐约有种感觉,罗马忒西亚人的手段应该不只是这些。
1501年7月2日,法军夏尔仑部抵达蒙蒂纳城外。
看着那座虽然还远未竣工,可只是如今的样子就已经足以让人咋舌的宏伟城堡,夏尔仑有那么一会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个巨大而又恐怖的怪物。
那众多突出的狰狞棱角和冷色调的石头堆砌组合而成的庞大防御工事给人的感觉不只是城堡常有的压迫,更的是一种明明对方处于防守态势,可进攻者却有种是在走向一头随时可能会破上来嗜血屠杀的怪兽的错觉。
夏尔仑找了个稍微高些的地方看着那座城堡,他注意到这座城堡不但打破了以往的很多建造惯例,而且还完全吸取和借鉴了地形上的种种便利以便加强防御的手段,看着那些隐约可以分清的突出的棱堡上刁钻的射界枪位,和一个个位于城堡前依山修建挖掘纵横交错的反接近壕与大片的独立堡垒,夏尔仑意识到这是一座真正以杀人为目的可怕建筑,一只庆幸只能困在原地的嗜血巨兽。
“贡布雷,你制造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夏尔仑低声自语,然后他回头看向队伍后面在漫天浓烟中正缓缓而来的火炮。
“立刻建起阵地,然后用大炮轰击城堡,”夏尔仑声音低沉的命令着“我们必须确保让这些罗马忒西亚人首先被我们的火炮吓住,只有动摇了他们的勇气,我们才有机会攻下这个城堡,否则……”
“否则?大人?”
身边的将领有些疑惑的问了句。
“没有什么,按我的命令去做吧。”夏尔仑没有回答手下的疑问,他不可能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可看着那座狰狞嶙峋的城堡,夏尔仑却感到似乎一支可怕的野兽已经张开大嘴,等待着猎物或是祭品送上门来。
奥孚莱依跪在教堂的祭坛前,双手紧攥着胸前的十字架,不知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因为心情紧张,他的额头上汗水淋淋,即便是在教堂房顶的阴凉里,他依旧感觉不到一点舒适。
“队长,你已经在这里很久了。”
一个平缓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奥孚莱依抬起头看到了神甫微笑的脸,自从主教大人被点了天灯后,很久以来没有人敢到蒙蒂纳来当主教,然后在一次很凑巧的巡视中,公爵夫人从一个村子里找来了这位叫巴尔维多拉的神甫,然后这位原本只是乡村小教堂里的神甫成了蒙蒂纳教区的代行主教。
“对不起神甫,我觉得自己需要得到主的安慰。”奥孚莱依歉然的说。
“不,主已经给了你足够多的安慰了,你现在需要的是来自凡人的的藉慰,也许这样你才能真正明白主都给了你些什么样的启示。”
神甫不以为然的说着,然后指了指教堂大门口的方向。
奥孚莱依回头看过去,见到站在教堂大门下的阿什莉,他的脸上微微红了起来。
“去吧孩子,上帝用亚当的肋骨造出夏娃,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让可能会变得软弱的男人坚强起来。”神甫轻轻拍了拍奥孚莱依的肩头,然后不再理会他,转身向着十字架祈祷起来。
奥孚莱依有点恍惚的走向门口,在不知不觉中和阿什莉一起走到了如同泛着热气的空地上。
“你的祈祷结束了?”阿什莉看着满头大汗的奥孚莱依问。
“不,还没……”奥孚莱依开口说了句然后又顿住,随即他轻叹一声“你知道吗阿什莉,我现在很紧张。”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什莉轻轻抱住奥孚莱依“巴尔维多拉神甫都对我说了,他说你这两天很不好,虽然他不能把你告解的那些话告诉我,可他说你这个样子不行。”
“我害怕你明白吗阿什莉,我是在一直为公爵指挥军队,可我从没指挥过这样的战斗,要知道如果是在伦巴第,在罗马或是任何地方我都不会这么害怕的,可这是蒙蒂纳,如果我错了呢,如果因为的失误打了败仗呢?”奥孚莱依低声念叨着“我真的好害怕,如果公爵在就好了。”
“可是公爵不正是因为信任你才让你为他守住蒙蒂纳的吗?”阿什莉双手抱着丈夫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着“你认为公爵会那么没有眼光的找一个笨蛋为他看着家吗,或者你认为公爵自己是个笨蛋?”
奥孚莱依因为阿什莉的话吓得张开了嘴,他有些惊慌的向四周看看,直到发现这热腾腾的空地上只有他们俩人才稍微松口气:“你胆子真大,居然敢说公爵是笨蛋。”
“我只是对我丈夫说,”看着奥孚莱依似乎放松下来,阿什莉笑了起来“而且难道这不是你的想法吗,否则你怎么会怀疑公爵的决定,他把蒙蒂纳交给了你,就如同把整个公国交给了公爵夫人一样,难道你认为公爵夫人也不胜任?”
“当然不是,公爵夫人是我见过的最睿智的女人……”奥孚莱依停了下,然后压低声音说“之一,另一个应该是你。”
听到丈夫的夸奖,阿什莉笑的眼睛弯了起来,她向奥孚莱依微微勾了勾手指头,用两人才懂的眼神向示意了下,然后拉着奥孚莱依的手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同时她小声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上帝知道接下来你得有多忙,那些法国人真是讨厌。”
被妻子的话挑拨得更热的奥孚莱依突然觉得这条路有些太远了,所以他干脆扯着阿什莉向自己栓在树荫下的坐骑走去,可不等他把妻子扶上战马,一个很大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你们居然在这亲亲我我的,这可是是在教堂前面啊。”
听到那声音,阿什莉有些无奈转过身,看着父亲盯着奥孚莱依满脸嫌弃的样子,阿什莉低声说:“父亲,我已经结婚了,难道我和我丈夫亲热一下有什么错吗?”
听着女儿的话,庞佩尼却是嫌恶的看了眼女婿,这位罗马忒西亚公国的宫廷监造官并没有因为如今奥孚莱依身份的变化,和他已经为自己生了个外孙而有所改变,在撇了撇嘴后,庞佩尼对奥孚莱依说:“我刚从城墙那边过来,我觉得有些地方还需要加固,还记得我当初说过吗,既然贡萨洛有能够威胁到城堡的火炮,那就不能保证我们的敌人没有。”
“法国人的火炮能做到吗?”奥孚莱依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也许我们应该加厚一些地方,好在我们之前已经准备了足够的石头。”
“不,我现在需要可不是石头,”庞佩尼说着就不顾女儿的不满扯着奥孚莱依向远处走去“我们需要的是沙袋,知道吗就是之前我让你们从塞基纳河河滩上运回来之后装填起来的那些沙袋,我现在要你赶紧再让士兵们运到城墙上去一部分,相信我那东西要比石头墙更能对付炮弹。当兵的如果你不想让我闺女当寡妇,最好认真听着点……”
看着走远的那对翁婿,阿什莉无奈的垮了下肩膀,不过她立刻就转身向宫殿方向走去,因为她记起了公爵夫人之前颁布的动员令中明确的规定:所有蒙蒂纳妇女,包括贵族和平民,将以刺绣,手艺,烘制食物与酿造葡萄酒等方式支援前线之战事。
整个蒙蒂纳都在备战,即便是孩子们也因为感觉到了这紧张的气氛不再到处乱跑。
特别是在到了5月下旬之后,紧张的气息让蒙蒂纳人已经明显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而现在,法国人终于打来了。
巴伦娣站在镜子前仔细打量着自己,她先是看着镜子里那张平凡普通的脸微微皱眉,这是她最不满意的,一想起亚历山大喜欢漂亮脸蛋,巴伦娣就为上帝没把自己造的那么好看感到遗憾。
不过当她的目光落在身上时,她又略显知足的点点头。
亚历山大有多迷恋她的身体巴伦娣是很清楚的,这让她觉得自己至少在这方面丝毫不比比萨或是瓦拉几亚的那两位差到哪里去。
至于那位那不勒斯女王……
巴伦娣决定不去想她,毕竟那是些即便想想也会让她感到不安的秘密。
然后,当旁边的女官恭敬的捧着一顶镶嵌满了珠宝的冠冕走过来时,巴伦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胜利者才有的骄傲神情。
亚历山大的女人也许不少,但是罗马忒西亚公爵夫人却只有一个,而她就是这顶冠冕的唯一主人。
戴上冠冕,接过另一个女官奉上的代表着摄政公国的权杖,巴伦娣走到一扇门前停下来,她稍稍喘口气然后向门口仆人微微颌首示意。
两扇大门徐徐敞开,巴伦娣在女官的陪伴下缓步向前。
一阵阵沉闷而又透着压迫的盔甲与佩剑的摩擦碰撞声传来,巴伦娣向房间里望进去。
一群军官已经等待在那里,看到她的出现,军官们纷纷躬身行礼。
巴伦娣不禁攥紧了手里的权杖,她缓缓穿过那些军官,来到宝座前,不过她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军人。
在短暂的沉默后,巴伦娣从旁边侍从手里接过一份命令,她先是看了看然后开口念到:“以公爵赋予我之监国权力,在这里我宣布,与法兰西王国之战争为国家之战,举国上下务必倾力而为,恪尽职守,”念到这里巴伦娣稍微一停,接着突然高高举起手中权杖,竭尽全力发出一声呐喊“战争!”
“战争!!!”
呐喊着霎时响彻整个房间。
第九十一章 王者之战(上)
“砰~”的一声巨大闷响,一颗炮弹落在了一处已经残缺的城墙缺口上。
脚下瞬间传来的震动一下子把附近不远处的两个士兵晃倒,伴着沉闷的声音,漫天的沙土劈头盖脸的向人们头顶落下来。
站在城墙上的奥孚莱依向那处被炮弹击中的城墙看了眼,随后就把目光投向了下面正准备再次攻城的法**队。
炮击已经进行了2 天,法国人火炮的威力出人意料的强大让很多人感到意外,这其中也包括奥孚莱依。
在这两天里法国人不停的用火炮向蒙蒂纳城堡的城墙发起了一次次的轰击,甚至就是在夜里也没有消停下来,这让城里的人感到说不出的恐惧,如果不是城墙上始终飘着硕大的三角旗,很多人已经认为蒙蒂纳就要陷落了。
巴伦娣和宫廷里贵妇们躲在了距城墙很远的一座修道院里,就如她自己所说,让那些真正知道该怎么做的人去做事是亚历山大放心让她成为监国的主要原因,在宣布与法国人的战争开始后,她没有再下达任何多余的命令,而是随即当众宣布由奥孚莱依接管所有的指挥权,同时她也郑重的宣布,从那个时候起公国的一切由做为城防军指挥官的奥孚莱依和做为各野战团总指挥的贡帕蒂全权指挥。
然后巴伦娣把所有宫廷贵妇们都聚集起来,领着她们进入了教堂,在关上教堂大门的时候,她对奥孚莱依说:“我希望再次站在这里时听到是法国人已经撤退的好消息,否则我就只能以一个亡国摄政的名义签署投降书了。”
巴伦娣的话让奥孚莱依感到了沉重的压力,虽然早已经知道自己如今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局面,只是当真正面对时他才发现也许自己并没有完全准备好。
但是法国人显然已经不给他适应眼前这巨大压力的机会,连续两天的炮击成了让奥孚莱依从一个参谋迅速向一个独立的战地指挥官转变,现在看着法国人再次组织起来准备攻城的队形,他已经不像开始时候那么紧张,相反,随着这2天蒙蒂纳城堡之间发挥的威力,奥孚莱依已经渐渐掌握了该如何应对眼前局面的窍门。
“法国人似乎变得聪明起来了,”奥孚莱依向不远处的老丈人说,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老丈人,很显然庞佩尼能督建这么一座堡垒并不只是凭借他的手艺,而是对这种军事要塞有着超出常人的经验,这种经验也自然而然的体现在战场上“他们似乎打算从两处最高的地方进攻,这可不太对劲。”
“哦,你看出来了?”庞佩尼对女婿咧咧嘴,对奥夫艾莱依,庞佩尼其实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唯一不让他高兴的就是奥夫艾莱依是个“当兵的”,已经看过太多死亡的庞佩尼不想让女儿担惊受怕,更不想让她经历可怕的失去丈夫的惨剧,只是既然阿什莉已经决定,庞佩尼就只能尽量保证这个“当兵的”能尽量活下去“法国人大概是觉得我们的火炮不能沿着城墙向他们开火,因为如果那样做要么打中他们,要么打中我们自己。”
“是呀,这个夏尔仑真是难对付,”奥孚莱依有点恼火的说“如果当初在罗马的时候他就死在联军手里就好了。”
抱怨了一句的奥孚莱依有些恼火的看着从两端沿着反接近壕正试图靠近的法军队伍,那一队队举着盾牌和长矛,在炙热阳光下反射着刺眼光芒的队伍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压抑,他几次要抬手示意火炮射击,却都被老丈人拦了下来。
“别着急小家伙,”庞佩尼说着看着那些已经差不多在反接近壕前做好准备的法军“你钓过鱼吗,我是说那种大鱼?”
看到奥孚拉伊茫然摇头,庞佩尼呵呵笑起来“要知道那种大鱼在水里是很厉害的,当它们挣扎的时候可以把一个壮年男人拽下水去,不过一旦它们落到了岸上,那就什么本事都没有了,这些法国人也是一样,现在他们就是水里的鱼,接下来就看他们怎么被拽上岸了。”
庞佩尼的话音刚落,城下已经响起了法军的号角声,一队队的士兵开始缓缓越过第一道壕沟,向着城墙方向逼近。
当法军接近第二道壕沟时,蒙蒂纳城堡上的火炮开始发出怒吼,一枚枚炮弹划着曲线向城下落去,有些砸在距离队伍不远的地方,可更多的是落在空地上,随着把地面犁出道道深沟,也溅起一片泥土。
“大人,蒙蒂纳人的火炮没有办法在这个角度向我军射击!”城下,一个军官兴奋的向站在高地上的夏尔仑报告着“我们的军队正在向城墙逼近了。”
夏尔仑默默看着远处的城堡,他并没有因为眼前似乎顺利的局面而感到兴奋,他知道这其实只是开始,当亲眼看到那座城堡第一眼的时候,他就有种感觉,也许国王选择进攻蒙蒂纳是犯了个错误。
前进的队伍已经开始在纵横交错的壕沟之间展开,看着因为那些壕沟已经逐渐不能再保持原来队形,而且不得不变的缓慢下来的法军,夏尔仑皱了下眉,然后他向身边的传令兵下达了后续部队停止前进的命令。
传令兵立刻跳上了马向前面冲去,他的速度很快,而且身上明显的红色披风也让士兵们知道这个骑兵带着很重要的任务,所以纷纷给他让出道路。
越过两队还没有来得及行动的方队,传令兵向着前面一队已经准备跟着越过壕沟的法军跑去,就在他向着走在队伍前面的军官大声喊话时,一声刺耳的呼啸突然由远及近带着炙人的热浪从天而降!
“噗”的一声,传令兵的战马好像突然被锯断了四条腿般的向下塌去,和被炮弹直接砸烂了半个身子的战马一起瞬间变成一滩肉泥的是已经完全看不出样子的传令兵。
随后,城堡上传来了密密麻麻的好像巨大的蜂巢被突然撞破时,成群的马蜂发出的那种愤怒的嗡鸣声。
被困在壕沟之间的法军士兵头顶顷刻间落下了一片致命的弹雨,被击中的士兵惨叫着翻倒在地,一些机灵的士兵立刻跳进了壕沟躲避,但是大多数人却只能盲目的的跑着,或是举起盾牌试图抵挡住倾泻而下的子弹。
亲眼看到传令兵被炮弹瞬间砸成了肉酱,不动声色的夏尔仑只是无奈的摇摇头:“再派一个人去命令他们停止前进,最好找个命大的,我可不想因为这个耽误时间。”
旁边的军官立刻下令再派出新的传令兵,看着跨上战马快速冲上前去的士兵背影,夏尔仑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城堡。
“那些棱堡该起些作用了,”奥孚莱依看着位于城墙下面一个个向着城堡一面是完全敞开,而对着外面一面则呈v形的小型棱堡,看着里面忙碌的士兵,他向老丈人看了一眼“你觉得他们能挡住吗?”
“这重要吗?”庞佩尼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他们的作用只是尽量把敌人阻挡在城墙下,只要做到这个就足够了。”
奥孚莱依点点头,他知道老头子说的不错,从那种城外的小型反接近棱堡修建之日起,守卫这些小堡垒的士兵就注定要面临最严峻的局面。
“准备射击~阿格里火枪兵~”奥孚莱依向高声下令,一声号角从城墙上响起。
“准备射击~阿格里火枪兵~”
一声声的回应从成片的棱堡里传来。
没有剑盾兵的保护,没有长矛兵的压阵,也没有波西米亚轻骑兵的策应,这是阿格里火枪兵第一次单独面对敌人。
城墙上的火枪声已经停下,在第一波射击中被打得昏头转向的法军在军官们的吆喝与驱赶中开始再次聚集起来,他们开始越过眼前又一道壕沟,当他们看到前面略微高出的斜坡上一排了棱角分明的独立小堡垒时,他们不由吼叫着向前冲去。
“准备~”
楞堡里,一个小队长发出了命令,这个从阿格里跟着亚历山大出来的老兵冷静而又沉稳,多次的战斗已经让他们不再如那些年轻人一样充满激情,但是那丰富的经验却让他们杀起人来更加方便迅速。
“轮射,第一排,射击!”
一片白茫茫的浓烟从棱堡前蔓延开,突然响起了的齐射枪声刺入人们的耳朵,就好像用手指狠狠戳进耳孔般的难受。
被硝烟呛得不住咳嗽的士兵顾不上嗓子的难受迅速蹲下,与此同时第二排火枪兵已经举起枪来,向着快要冲到面前的法国人扣动了扳机。
从城墙上面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最前面倒下去的法军士兵瞬间如同一条蔓延的线段般铺散在反接近楞堡前的空地上,有些则是直接翻进了壕沟,,虽然只是第一波两轮齐射,但是进攻的法军立刻就如被一直无形的拳头狠狠砸中一般猛的停顿了下来!
“准备开炮。”
奥孚莱依露出了微笑,只要法军无法接近城墙,那么就始终在他的火炮射界之内,甚至即便他们夺取了那些下面的棱堡,可因为之前在建造的时候已经考虑到有可能会落在敌人手中,所以那些棱堡设计的也是向着城堡一边完全敞开,这样就完全在火枪的威胁之下。
不过这样显然是最舒服的,奥孚莱依觉得甚至不需要贡帕蒂,在这种距离上他也可以用火炮证明自己。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法军阵地上忽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号角声,而正在进攻的法军迅速向着后方撤退下去,他们是那么仓促,不但不管已经死掉的人,连还活着的同伴也干脆扔在了阵地上。
“夏尔仑撤退了?”奥孚莱依有些意外的看着城外,望着在撤退途中逐渐重新会合起来的法军,他的眉梢不禁皱了起来。
然后他用力在堆在城墙上的沙袋上砸了一拳:“如果他稍微晚一点……”
“可他把握的时间很好不是吗,”庞佩尼看了眼女婿“只差那么一点,不过就是这么一点他就让局势没有变得更糟糕。”
奥孚莱依点点头,他不能不承认老丈人说的没错,那个法国人的确很及时的制止了一场损失,和现在这看上去损失了不少,可实际上伤亡并不大的损伤比起来,夏尔仑的决定无疑是及时而又正确的。
“真是不好对付。”
看了看这2天当中被砸得满目疮痍的城墙,奥孚莱依稍稍叹口气,他知道和这个法国人的较量其实才刚刚开始。
“真是不好对付。”
奥孚莱依并不知道,同样的时候,夏尔仑也正说着一样的话,他看着站在面前有些垂头丧气的几名军官,对他们随意摆摆手,然后让旁边的仆人给他们端上已经准备好葡萄酒:“各位,这可是蒙蒂纳,是罗马忒西亚公国的都城,虽然这个都城稍微小了点,但我相信你们任何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座堡垒吧,既然这样我们大家又何必为了一次挫折而沮丧呢?”
夏尔仑的话让军官们的心情稍微好了些,正如夏尔仑说的,他们从未进攻过这样的要塞,甚至看着那如刺猬般多棱的的城墙就有种莫名的畏惧,而那些完全出乎他们意料反接近壕和反接近棱堡更是以前从未遇到过的东西,这让他们甚至在发起进攻的时候就已经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而感到了不安。
“不过他们现在已经被困在这座城堡里不是吗,”夏尔仑对手下军官们笑了笑“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把他们牢牢的困死蒙蒂纳的堡垒里,既然他们想利用这些城墙阻止我们,那就永远躲在里面不要出来了。”
看着夏尔仑似乎颇为轻松的神情,原本情绪低落的军官们终于露出了笑容。
正如夏尔仑所说,他们固然一时间无法攻下这座坚固的城市,但是毫无疑问这支蒙蒂纳军队也被困在了城里,而根据他们多年的经验,即便是再坚固的城堡,也总有被攻陷的时候。
除非……
神色轻松甚至还和几个军官随便聊了几句罗马那些贵妇趣闻轶事的夏尔仑在回到帐篷之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坐下来向旁边招招手,接过侍从刚收集来的损失报告,看着上面3位数的伤亡数字,他慢慢摘下并不舒服的铁护手,然后在侍从帮助下脱下了那身黑色的盔甲。
“100多人吗?”
“准确的说应该是135个人,”侍从一边奋力解开保护右肩胛的胸甲上的皮带,一边报告着“那些大人吓坏了,扔下了不少的人,不过蒙蒂纳人把那些伤员给我们送回来了,至于尸体他们也派人来说可以由我们收殓,大人他们看起来似乎还不坏。”
看着侍从砸吧着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夏尔仑发出声低沉的笑声“看来他们招待的你不错。”
“他们有糖大人,好多的糖,他们的士兵居然可以用招待人,”侍从有点兴奋的说“另外他们那里居然还能喝到咖啡,那可是老爷们才能享受到的。”
“哦,那他们的士兵可真是让人羡慕,”夏尔仑终于脱掉了沉重的盔甲,他晃动了下发酸的肩膀做下来,重新拿起那份损失报告看了看“不过他们把伤员都给我们送回来可不是因为他们善良。”
“是呀大人,突然就多了这么多的累赘。”侍从说着跪下来用力帮主人脱靴子,而夏尔仑已经拿起鹅毛笔,开始给路易十二写信。
“陛下,蒙蒂纳城堡的坚固出乎我们的意料,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之前罗马忒西亚军队大幅撤退的目的,是否就是为了把我们引到蒙蒂纳城下,进而依靠坚固的堡垒和强大的火力消耗我们的兵力,”夏尔仑略显担忧的写道“鉴于罗马忒西亚的贡帕蒂并不在蒙蒂纳城,我认为有必要提醒您,也许我们的敌人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阴谋,因为固然我们把眼前的敌人困在了城里,可何尝不是敌人也同样牵制了我们的军队……”
写到这里的夏尔仑停了下来,他琢磨着下面该怎么措辞,因为他还知道接下来的话很可能会激怒国王,但是心中那自从进入罗马忒西亚公国之后就越来越浓重的疑虑却让他不能不坦率直言:“陛下,鲍威肯如今同样因为没有攻下比萨而悬师在外,这样我们虽然拥有较之敌人更多的兵力,但是局势却并不是很好,另外皇帝与威尼斯人的军队正在向我们逼近,而那不勒斯女王更是亲临战场,因此请允许我向您建议,请您考虑暂时停止向佛罗伦萨进军,同时如果有必要我们是否应该重新考虑收缩战线,因为我们的确深入罗马忒西亚境内太远,请允许我冒昧的提醒您不要忘记先王曾经的教训,佛罗伦萨的确是一颗任何人都想摘取的宝石,但这也是一株散发着诱惑与危险气息的罂粟。”
夏尔仑把写好的信交给侍从,在仔细叮嘱一番后让他当天离开。
随后,夏尔仑再次下令,向蒙蒂纳城堡发起了猛烈进攻!
同一天,驻军佩夏的路易十二也下达了强渡阿尔诺河,进军佛罗伦萨的命令。
而在南方,1501年7月5日,那不勒斯摄政女王箬莎·科森察·拉斯塔玛拉率领那不勒斯军队进入与佛罗伦萨不到30法里的锡耶纳城。
“你说过佛罗伦萨对你有着特殊意义,”站在号称红城的锡耶纳本尼迪克大教堂的广场上,箬莎的目光却已经投向了远处“那么哥哥,我们就去佛罗伦萨。”
第九十二章 王者之战(中)
马基雅弗利急匆匆的从市政厅里走出来,他小心的先是向四周看看,见没有人注意自己就立刻穿过人来人往的国民广场,然后走进广场角落一栋不起眼的房子里。
还没有进门,一阵呯呯嗙嗙的声音已经从房子里传出来,随着一扇小门打开,那声音就显得更加清晰了。
马基雅弗利走进房子,出人意料的这栋从外表看并不很高大的房子,因为从地板到房顶只有单独的一层,所以从房子里面看,却是显得异乎寻常的高。
一个围成一圈的大约三个人高的脚手架矗立在房子中间,除了洒落的摆放在脚手架四周的一些工具之外,整个房子里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脚手架当中围着一座很高大的大理石雕像的胚胎,虽然这个雕像还没有完全成形,不过已经完成的部分可以清晰的看出这是一尊十分宏伟的人物立像。
房间里烟雾缭绕,粉尘飞扬,一个脸上包裹着块浸湿了的毛巾,全身上下只有一条短裤的男人正站在脚手架上拿着拶子和手锤用力在雕像上凿着,一块块的碎石伴着烟尘飞溅下来,同时几个站在下面的伙计不停的往大理石雕像和这个人身上泼着水。
不知是汗水还是泥水顺着雕像和那人的身上向下流淌着,他的头发凝成一缕缕的,虽然经常有水丝滑进眼角,但是那人却始终不去动一下,而只是用力向上吹口气,似乎要把脸上的泥水吹开,而他的双眼紧紧的盯着拶子落下的每一道纹理,没一个刻痕。
马基雅弗利站在下面仰头看着那个人一下下的在大理石雕像上凿出的痕迹,虽然他知道这座雕像离成功还早得很,但是从之前已经从这个人那里了解到的关于雕像的情况,却让他不得不感到激动。
终于,随着一声似是很悠长的铁锤砸在拶子上的声响在房子里回荡起来,那个全身包裹在泥水里如同一个**的泥人般的男人停下了手,他有些无力的向后靠在脚手架上打量着眼前的雕像,然后缓缓坐下来,似是有些陶醉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大师,打扰了。”马基雅弗利在下面小心的说“不过我有些事情和您商量可以吗?”
男人疲惫的回头向下面看去,一双还因为之前的兴奋透着些如炙热火焰般的眼睛里带着丝迷茫的扫了眼马基雅弗利,过了会好像才认出他来似的打了个招呼:“国务官大人,有什么事让你亲自来了?”
“大师,您的杰作什么时候能够完工?”马基雅弗利满是兴趣的问,看到男人晃着凌乱的头发从脚手架上缓缓爬下来,他立刻迎上去“我知道您一定不能容忍任何一点瑕疵,而且是一定要完全满意才会完工,不过我想知道大概还需要多少时间,您知道这很重要。”
“国务官,这可不是我们说好的,怎么,佛罗伦萨政府不是已经答应我只有在我自己认为满意的情况下才可以完工吗,现在怎么又需要个时限了?”米开朗基罗有些恼火的问,他有些不满的看着马基雅弗利,对这位官僚的突然来访有些不高兴。
离开罗马后米开朗基罗旅居佛罗伦萨已经有2年了,在这两年当中他的技艺又有了令人惊讶的变化,如果说当初他在罗马创作《圣母哀容像》时还有着一丝做为艺术家刻意追求完美的匠气痕迹,在这两年当中他则已经完全把这丝匠气融合在属于他个人的独特风格中,成就了一种令人吃惊的张力和气势。
马基雅弗利无奈的笑了笑,而且事实上佛罗伦萨政府不但的确没有提出一个具体的时限,而且在如今他们也早已经没有了心思去管这座原本被他们赋予了很大注意力的雕像。
“这的确有点和之前的约定不太一样,不过大师您知道这其中有了些变化,”马基雅弗利随着米开朗基罗走到屋角,看着他脱下短裤扔到一边,抱起一个盛满凉水的坛子举起来从头到脚的淋了个全身,然后他才继续说“事实上这是我自己想要问的,因为这关系到一位我们大家共同的朋友。”
米开朗基罗举在头顶上的坛子定了定,他后背上有力的肌肉凝结成了一块块突出的疙瘩,然后他放下坛子转过身,看着他那那**健壮的身体,马基雅弗利不由想起了关于这位大师似乎有着特殊喜好的那些传言,他不由向后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和对方保持距离。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国务官,不过你在这提到他可不怎么聪明,”米开朗基罗也不擦身体就抓过件干净罩衫套在身上,遮盖住了一些关键部位后对暗自松口气的马基雅弗利说“不过你要说什么?”
“我是说那位大人有可能要正式接管佛罗伦萨了,”马基雅弗利压低声音说了句,然后看看处理在屋子中间的雕像“如果我没有猜错,或许不久后就会发生些变化,所以如果您能在那个时候完成这座雕像,我认为这会给予这个盛况一个更大的非凡意义。”
米开朗基罗听了后沉吟了下,他虽然不是太明白这个有些讨厌的政客在说些什么,不过他从这个人手里拿到的钱可是真正的真金白银,那份秘密津贴比佛罗伦萨政府给他的可要多得多,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自然也明白马基雅弗利在这个时候特意跑来提醒自己,自然是有着很重要的原因。
“不能妨碍到我完成作品,要知道这是一件也许我自己也再不可能完成的杰作了。”
米开朗基罗沉吟了下终于开口,虽然听上去依旧是在坚持己见,不过马基雅弗利已经听出他话里松动的意思。
“请放心大师,我们都知道这对我们大家意味着什么。”说完,马基雅弗利和米开朗基罗并肩站在脚手架下抬头看着那座已经颇具规模的雕像“这可真是件真正的杰作,相信我大师,你会因为这件作品名垂史册的。”
“我自己也这么认为。”米开朗基罗稍显得意的点点头,过了会才好像想起什么来对马基雅弗利说“我想你也会的,我们大家都会在历史上留下个注脚。”
听着米开朗基罗这迟迟才来的商业互吹,马基雅弗利还是很满意的露出了微笑:“我知道大师,我相信这是肯定的。”
佛罗伦萨市政厅里,首席执政官萨齐脸色难看的盯着坐在桌子两边的政府要员们,这些人是佛罗伦萨人选举出的执政府,不过他知道其实这些人当中绝大部分尽管他们背后都有着不同的行业公会的支持,但是如果深究就会发现这些行业公会的背后,都是那个自贸联盟的影子。
不知不觉之间,佛罗伦萨从上到下已经完全被自贸联盟控制了,比较起来这与被迫承成为比萨的被保护人更让萨齐感到绝望,后者还可以奋力反抗,而前者却让他觉得佛罗伦萨已经不再属于他,也不属于佛罗伦萨人了。
甚至有时候他怀疑整个佛罗伦萨执政府究竟是不是已经完全成为了罗马忒西亚的傀儡,不过现在这些已经不再重要,一个真正让他觉得要命的选择已经摆在他和所有佛罗伦萨人的面前了。
“法国人从佩夏出发,他们现在大约已经快达到冷山,”一个官员指着地图上佛罗伦萨城西北方向的一座小山,然后这个官员看着脸色已经沉的发黑的萨齐吞了口口水,手指向下一划掠过整个城市指向南方“而那不勒斯军队2天前从锡耶纳出发,按照猜测他们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城南的国王山附近。”
官员的话让所有在座的佛罗伦萨官员脸色不住变化,虽然他们知道形势很糟糕,可怎么也没想到会糟到如今这种样子。
两位恶客都向佛罗伦萨这个美人伸出了手,那么他们应该“荣幸的”向谁宽衣解带呢?
“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向那不勒斯人求援,”一个官员突然站起来,他头上顶着的一顶橘黄色的软帽上的绒球滑稽的随着他脑袋激烈晃动的动作摇来晃去,似乎是在为他话的话增加气氛“我们和比萨有同盟条约,而且我们之前已经向法国人宣战,难道这还有什么要犹豫的吗?”
“是的,我现在有些怀疑这个会议的目的是什么,”另一个官员也激烈的加入了进来“我们要做的是如何保卫城市和配合同盟,可现在我听到的好像不是这样,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人想要公然毁约?”
萨齐看着这些迫不及待跳出来的人,他知道这些人背后的公会和那个贸易联盟之间的关系很深,甚至有的已经俨然就是贸易联盟在佛罗伦萨的代言人,而其他人背后的支持者们也因为与那个联盟或多或少的联系有着各自不同的态度。
“我们的确是神圣同盟的一份子,但是我们自己能够抵挡住法国人吗,要知道就是我们的保护者比萨现在也正在被法国人围攻。”萨齐不满的说,他知道自己必须开口了,否则不等会议结束他和佛罗伦萨就要被裹挟着被迫与法国人彻底决裂了,这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
事实上虽然他推翻了萨伏那洛拉,但是对于萨伏那洛拉当初与法国人合作的选择,萨齐是持支持态度的。
“那不勒斯军队已经来了,别忘了他们可是在罗马轻易击败了教皇的军队,甚至还让凯撒送了命。”又一个官员开口了,这个人用稍显不满目光看着萨齐“我们如果在这个时候显得摇摆不定可不是个好选择,或许这会激怒同盟和比萨,甚至会激怒罗马忒西亚公爵本人。”
这个官员带着威胁的语气让萨齐一滞,他的目光扫向其他人,看到他们眼中或明或暗的暗示,萨齐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房间里完全是个异类。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由远及近,听声音应该有不少人,执政官们的目光不由投向门口。
紧闭的两扇房门被猛然推开了,因为用力过大房门撞在墙上又弹回来,然后就被拥挤进来的人挡住。
闪亮的盔甲和晃动的刀剑让执政官们瞬间脸色大变,他们似乎又看到了几年前那场人头滚滚的可怕动乱。
“大人们请不要惊慌,”走在最前面的马基雅弗利向执政官们草草行了个礼,然后他看向同样神色不安的萨齐“执政官。”
“这是怎么回事,带领士兵闯进执政官会议,国务官我请你解释一下,否则你会被以叛乱罪论处。”萨齐脸色难看的质问着。
“这不是叛乱大人,事实上是一次新的任命,”马基雅弗利向萨齐鞠了个躬,然后拿出一份声明大声念了起来“以比萨女公爵埃斯特莱丝·朱利安特·贡布雷殿下之名义,鉴于当下形势,为更好履行佛罗伦萨之于神圣同盟的职责,特此下谕,改佛罗伦萨执政府为军事督政府,任命执政法兰西斯科·萨齐为第一军事督政,其他执政官依次任职,同时任命国务官尼科洛·马基雅弗利为督政府首席指挥官,全权指挥佛罗伦萨军队……”
念到这里,马基雅弗利停了下来,他微微歪头从高举的羊皮纸声明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看了看脸上已经一片土色的萨齐,先是说了句“恭喜您高升了督政官,”然后又把头一正继续念下去“佛罗伦萨将全力以赴支持神圣同盟,任何试图与同盟敌人媾和之行为,皆被视为通敌,经女公爵殿下允许,赋予可以军纪惩处之权利!”
听着马基雅弗利到了最后已经变得声嘶力竭般杀气腾腾的宣告,原本因为愤怒想要站起来大声斥责的萨齐却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双腿好像突然失去了力气般的没了反应,他放在桌上的手也因为过于激动阵阵发麻,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萨齐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桌子上。
1501年7月7日,那不勒斯军队进驻了佛罗伦萨远郊的国王山上一座小镇。
在军队紧张忙碌的建立营地,设置岗哨,派出游猎骑兵观察典型等等一片繁忙的时候,那不勒斯女王箬莎·科森察·拉斯塔玛拉却忽然兴致勃勃的带着女侍官和一小队卫兵在小镇里观光了起来。
镇上的居民都很聪明的躲进了家里,所以街道上很安静。
踏着还算干净的石板路,箬莎饶有兴趣的看着经过的一栋栋的房子,然后她指着远处顺着山势向上一处依山而建的房子很兴奋的说:“就是那儿。”
然后女王就微微提起裙子,带头向前走去。
在随从们的疑惑中,他们来到了那栋建筑前,那其实是栋很普通的房子,唯一的一点好处只是因为地势高些可以更好的看到远处的佛罗伦萨。
“我哥哥当初就是住在这里的。”
在决定了把这栋房子作为女王驻跸行宫之后,箬莎才对女侍官说出选择这里的原因,这让女侍官除了一脸无奈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回应这个看上去似乎因为这点小事就喜笑颜开的妹妹。
但是当佛罗伦萨的使者赶到时,他们看到的却是一位庄严甚至有些冷酷的女王。
“马基雅弗利?”
箬莎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微微一笑,使者当然不知道女王的这个笑容背后有着什么样的含义,不过即便是面露笑容,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女王身上有一丝让他稍微轻松下来的变化。
“转达我你们指挥官的命令,我要佛罗伦萨军队听命于我,告诉他这是我的命令,这个命令此刻高于一切。”箬莎说着站起来看向窗外的佛罗伦萨城“路易就在那儿等着我呢,让我看看他是不是个真正的法兰西国王。”
箬莎的挑衅很快得到了回应,7月8日清晨,在冷山建立起了稳固营地的法军向位于大约10法里外的佛罗伦萨城进发。
同日稍晚些时候,等到消息的那不勒斯军队与下午开始向从国王上下来,呈对进方向向法军方向逼近。
当听说那不勒斯军队的行动时,路易十二稍稍有些意外。
“你确定,那不勒斯人不是要进入佛罗伦萨?”国王不解的看着斥候,在得到了明确回答后,路易疑惑的把当做马鞭使唤的小权杖在手心里轻轻拍打着“那个女人要干什么,要知道她只有3000人,而我有……”
路易十二摇摇头,他觉得这不合理,或者说是太荒谬了些。
没有人会愚蠢到试图用3000人在野战中对抗一支20000人的大军,即便对方是个女人。
然后路易十二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立刻叫来负责斥候的将军,在做了一番布置后,国王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标注着那不勒斯人的位置上。
“你要把佛罗伦萨作为个美丽的诱饵,还是你希望自己成为罗马的贞德?”法王若有所思的用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点了点,自语般的低声问着。
也是在7月8日,一支军队进入距佛罗伦萨东北不远的博拉托。
布萨科的罗马忒西亚第六团由博洛尼亚赶到了!
也是在同一天,由贡帕蒂指挥的罗马忒西亚北方军团越过奇莫内山,向佛罗伦萨方向迅速靠近。
以佛罗伦萨为中心,以比萨和蒙蒂纳战场为次要,法兰西军队与罗马忒西亚和那不勒斯联军在罗马涅中部摆开了阵势!
双方投入总兵力,37000vs28000!
第九十三章 王者之战(下)决战即临
从冷山到佛罗伦萨有一条很古老的道路,这条路最早可以上溯到古罗马时代晚期,用鹅卵石铺成的路面曾经让后来的哥特人后代一直怀疑的其实这条路是上帝创造,而不是那些被他们的祖先消灭的罗马人,就如同后世的人同样不相信在黑暗的中世纪会有人造出那些同样伟大的建筑一样。
因为有这条道路,法军向前推进的速度要比他们自己想象的迅速许多,这让路易十二多少有点欣慰,不过他的目的地却并非是佛罗伦萨,所以沿着这条古道向东前进了一段时间后,法王命令全军向东南改变前进方向。
“我们不去占领佛罗伦萨吗陛下?”一个近侍有些奇怪的问,他头天晚上用了好长时间擦拭自己的盔甲,现在他的甲胄看上去都可以当做穿衣镜使用,为的就是在进城的时候显得威风许多,这样才能吸引那些佛罗伦萨的贵妇们,可现在国王却改变了方向,这让近侍有些意外。
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近侍亲戚,路易十二摇摇头:“我亲爱的路易,你知道咱们两个除了名字相同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您有顶王冠。”近侍撇撇嘴。
“不,咱们两个最大的不同就是我有个随时使用的这个。”国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近侍无奈的两眼翻白中笑着催马向前“命令军队加快速度,我们要在那不勒斯人之前到达蓬洛代尔。”
“那是哪儿?”近侍小声问旁边正在负责为国王的笑话捧场得哈哈大笑的其他人。
“是佛罗伦萨南边的一座小镇,”另一个近侍把头盔上的面具向上掀起来露出张很年轻的面孔“就如同陛下说的,你的脑袋里简直空空如也,路易·德·波旁。”
被讽刺的近侍虽然似乎有些不快却也并没有发火,他只是不满拍了下锃亮的护肩甲骄傲的说:“那就看着谁在战斗中获得更多的荣誉吧,我想绝不会是你们。”
在旁边其他人的大笑声中,这个叫路易·德·波旁的近侍贵族用力催马,向着已经走远的国王背影追了上去。
回头看着那些贵族近侍们轻松愉快的说笑,路易十二没有理会,他知道这些人当中真正明白自己心意的其实并不多,如果夏尔仑在这里或许应该是懂得的,只是他现在正在蒙蒂纳。
没有直接进军佛罗伦萨是路易十二在头天就做出的决定,为此他已经反复叮嘱他的将军们一定要一丝不苟的执行自己的命令,而对国王的这个决定,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表示赞成。
在很多将领看来,占领城市掠夺财富是这次远征的最大目标,在城市里可以得到东西远远不是在穷乡僻壤的野外能有的。
不论是甜美的葡萄酒,可口的白面包,柔软舒服的大床或是漂亮女人都只能在城市里才能找到,可国王却禁止他们进入城市,这让很多将军很是不满。
军官们的情绪很明显,这让路易十二不禁有些怀念夏尔仑了,他甚至觉得即便是鲍威肯在一些对军事的理解上也不能和夏尔仑相比,至于原本被他很看好的那位布列塔尼的老伯爵,却因为之前在北意大利被自己人的火炮误伤而无法参加这次的远征了。
不过国王的威严还是震慑住了那些心怀不满的军官们,而且路易十二也不失时机的向他们许诺一旦击败那不勒斯人,他们就可以在佛罗伦萨有一个足够长时间的休整假期,这倒也安抚住了士兵们急躁的心思。
事实上路易十二同样渴望迅速占领那座号称整座半岛上最美丽也是最繁华的城市,不过那不勒斯人没有直接进入佛罗伦萨的举动引起了路易的警惕,他意识到那不勒斯人会这么做一定是有着他们的目的,而且派出去远程斥候如今也还没有带回来消息,这让路易本能的选择远离佛罗伦萨。
而地图上位于佛罗伦萨西南方的一个小城引起了路易的注意,在派出斥候反复确认后,他意识到这座叫蓬洛代尔的小城,正是抑制那不勒斯人通往佛罗伦萨侧背的必经之路。
路易决定尽快占领这座小城,这样如果那不勒斯人一旦战局不妙试图向佛罗伦萨撤退,那么他就可以直接从蓬洛代尔出击,彻底截断那不勒斯军队的退路。
事实上路易十二并不知道,历史上的十几年后,美蒂奇家复辟的军队正是在这里击败了由当时为佛罗伦萨训练新军的马基雅弗利指挥的民军,然后以此胜利为要挟迫使佛罗伦萨政府投降,进而成功复辟。
蓬洛代尔地形不高,是个位于一座稍微突起坡地上的小城镇,几堵不算坚固的围墙断断续续的围拢在小城外面就算是用来防御的城墙,而一座连大门都已经没有了的门楼就是它的城墙。
法国人进入蓬洛代尔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首先冲进小城然后直接穿过蓬洛代尔,走上坡地另一边的法军前哨在继续向前大约1法里多点后随即发现了正在前进的那不勒斯军队。
这个消息让路易十二瞬间兴奋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很显然那不勒斯人也意识到了蓬洛代尔的重要,不过他们的运气显然不太好,现在这座小归自己所有了。
“那位女王真是让我感到意外,如果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决定的,我想我甚至应该颁发给她一柄指挥权杖,要知道即便是男人也未必能做出比她更正确的判断了。”路易十二站在蓬洛代尔的一处短墙后看着镇子外空荡荡的的远处,看到因为自己这话似乎引起了一阵尴尬,国王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可是陛下,那不勒斯人真的会来吗,他们的兵力比我们少太多了。”一个军官显然认为应该在国王面前为法国的男人们扳回些面子,所以虽然知道可能会引起国王不快,还是问了一句。
“不,她来蓬洛代尔的目的不是要和我们作战,而是为了牵制我们,所以她并不进入城市,”路易向他的将军们看过去,他很清楚这些人的想法,正因为这样他才觉得更有必要提醒他们“各位,不要把城市当成唯一的目标,要知道只要消灭了敌人的军队,城市就是垂手可得的了。”
说完,国王不等那些将军们有什么反应,再次回头向远处看去。
地平线上几个黑点迅速移动,然后逐渐放大,路易知道这是他的斥候带来了新的发现。
只会这一次,事情并没有如他之前猜想的那样。
“佛罗伦萨人停止前进了?”斥候的报告让法王稍稍有些意外,他忍住回头向那些将军们看去的动作,而是继续问着斥候:“他们是在做战前的准备还是在干什么?”
“陛下,他们只是停下来了,然后,”斥候似乎有点疑惑的顿了下才接着说“他们在挖壕沟。”
路易十二露出了一丝诧异,虽然他知道他派出的这些经验丰富的斥候应该不会看错,可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他们在挖那种作战用的壕沟,在旷野里?”
“是的陛下,他们好像并不怕我们看到,我们有个人甚至到他们挖好的壕沟很近的地方仔细看过,他们的确是在干这个。”
路易十二终于忍不住的扭过了头,不过他从那些将军们脸上看到的是和他一样的困惑不解。
很显然,那不勒斯军队在兵力明显居于劣势之下,居然大模大样的似乎要打一场正面决战的举动,真的让法军上下百思不得其解了。
旷野上,一阵阵的热风垂在身上不是那么舒服,箬莎已经干脆脱掉了甲胄,她觉得没必要为了和那个远在巴尔干的女人赌气和自己过不去,于是她干脆穿上了一件在军营里绝不会出现的经过改装的奢华繁琐的骑马长裙出现在了士兵们面前。
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决定换来的是整个部队似乎一下子都打了鸡血般的兴奋了起来,虽然不敢向着女王吹口哨,但是每当女王身影出现在队伍当中某个地方时,阵阵的欢呼声都会引起其他士兵的嫉妒。
荒野里的风沙总是很大,箬莎不得不在头上盖上一层薄纱,她看着那些正就着丘陵地势不停挖掘的士兵,嘴角向上一翘露出丝浅笑。
她想起了之前在布加勒斯特时与亚历山大的一次交谈,在那次当她骄傲的要亚历山大看看她的掷弹兵时,亚历山大却告诉她一定不要让那些佣兵混进她的部队,掷弹兵可以在整个领地里挑选,甚至可以到阿格里去挑选,但是却绝对不能使用那些虽然经验丰富,却是十足的**们。
“和一个人一样,一支军队的气质决定他们能走多远。”
箬莎忘不了亚历山大的这个叮嘱,她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话是哥哥说的。
法国人居然占领了蓬洛代尔,这是箬莎之前没有想到的,当听到斥候报告说在蓬洛代尔以南发现了法国人时,箬莎的第一个反应是立刻撤军!
她的的军队只是联军当中的一小部分,甚至即便全部集中起来也不到对面由法王亲自指挥的法军主力的一半,更何况还有一部正在比萨。
而且法军占领蓬洛代尔的消息也让那不勒斯军队陷入了一阵不安,虽然很多人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这是个坏消息却是人人都知道的。
箬莎迅速察觉到了军队的不安,她立刻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她让女侍官为她穿上了带来的最奢华衣裙,然后戴上王冠,就那样出现在了士兵们面前。
女王的镇定从容虽然没有完全消弭紧张不安,但是士兵们的情绪多少慢慢平静了下来,曾经跟随箬莎远征巴尔干的老兵们看着女王似乎又看到了当初面对奥斯曼人时的情形,这让他们不由开始唱起那首似乎是由罗马忒西亚公爵谱曲的《致敬女王》,在歌声中那不勒斯军队的情绪渐渐高昂起来。
“我们并不需要和他们面对面,我们有最可怕而又有效的武器,我们的士兵可以在上百码外轻易杀死他们,”箬莎一边循着战壕向前走,一边对沿途那些停下手里的活向她致敬的士兵们说“你们手里拿的可不是连皮甲都射不穿的弓箭,我看到有些人的火枪可比你家里的烟囱还要粗。”
士兵们发出哄笑,虽然知道女王或许不知道自己其实说了什么,不过这些话倒是的确逐渐驱赶走了心底里的恐惧不安。
“就在这,我们要和法国人打一场战斗,”箬莎回头向她的军官们说,看到他们脸上隐约露出的担忧,箬莎走到一个士兵面前从他手里拿过火枪看着那些军官“当然如果你们觉得自己无法胜任现在就可以说出来,我会和我的士兵在一起,就如同当初在布加勒斯特的时候一样。”
箬莎的话引起了四周士兵的一阵欢呼,这让军官们的神色更是难看。
“把我们带来的钱发放下去,”箬莎继续吩咐“另外告诉每个人,他们的饷银会在这场战斗之后翻倍,所有的战利品除了火炮全部归他们自己所有,因为这是他们应得的。”
听着女王一个个的命令,军官们终于知道箬莎显然是认真的,虽然知道这场战斗势必无比凶险,但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
7月9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法军阵地上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声。
一些老兵揉着眼睛从帐篷里晃悠着走了出来,他们看上去很是轻松,丝毫没有要进行一场生死战斗的样子。
和这些老兵比起来新兵们就显得紧张多了,一些人甚至一夜都没有睡好,一听到号角就立刻兴冲冲的跑到空地上,只是再显得精神百倍,可也掩饰不住那忐忑不安的心情。
路易十二这一夜睡的也不多,不过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在彻夜办公。
做为国王,路易十二是个很勤勉的君主,即便是在法国宫廷里的时候,他也总是每天很早起来开始工作,虽然这里是意大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国王就可以放弃政务,特别是一些连王后都无法解决需要派人送来的重要政务,就更是需要国王做最后的决定。
这一晚上路易十二面对的都是一件让他很头疼的事情,关于法国国内疯狂挤兑拉迪亚的消息虽然之前已经有所耳闻,但是当看到王后的详细信件后,路易十二还是意识到了其中的严重。
特别是看到王后告诉他,因为拉迪亚的风波,法国很多地方已经出现了规模颇大的袭击当地教区的动乱后,路易十二不禁想起了关于听说罗马也发生了暴动的传言。
必须尽快结束在意大利的战事,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在了路易十二的脑海里。
之前他一直不忙于与同盟决战,是希望通过外交手段瓦解反法同盟,可现在看来他需要的是用一场或是连续几场的重大胜利逼迫同盟主动和他讲和。
当第二波号角响起时,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的路易十二才走出帐篷,他身上华丽的盔甲在初升的旭日下闪着金光,当他骑上马背,矗立在身后的旗帜高高举起时,军营里响起了一片欢呼。
“天气不错,这是个好兆头。”国王抬手掩在额前挡住阳光看着远处的地平线上那一抹灿烂醉人的瑰丽金色,然后他向不远处的那些将军们点了点头。
路易十二同样信奉“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人士去做”这个信条,所以在确定了战略之后,他就把指挥权交给了他的那些将军们。
法军开始向着前线推进,虽然知道那不勒斯人应该还在稍远些的地方,但是法军将领们还是谨慎事先整队,以虽然缓慢却很严谨的队形向着那不勒斯军的方向前进。
路易十二满意的看着有条不紊进入阵地的军队,对付一支3000人的敌军,他当然不会把所有部队全部压上去,实际上在接到王后关于国内乱想的信件后,为了尽早解决意大利的战争,他已经在头天晚上命令一支法军在清晨之后向佛罗伦萨进军。
路易相信只要那不勒斯人战败的消息传来,佛罗伦萨就会不战降。
而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除了要借着尽快占领佛罗伦萨以打击反法同盟的决心之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对罗马忒西亚军队的担心。
之前的种种迹象和情报让路易相信反法同盟似乎也在试图主动寻找他进行决战,这让路易很是警惕,而那不勒斯人的反常举动更是引起了他的戒心。
进攻佛罗伦萨,就是为了确保法军侧背的安全。
金色的晨光渐渐变得炙热起来,即便是早晨,7月的太阳依旧是那么火辣辣的。
法军的旗帜远远出现在了前方的低坡下,然后一队队的士兵如一条条看不到头黑色细线,沿着低坡的边缘逐渐出现在了那不勒斯军队的视线里。
“法国人,可真多。”一个掷弹兵趴在壕沟里透过前面不远处树起的一排拒马看着远处的敌人,他舔了舔舌头有些紧张的瞧瞧旁边的同伴们,看到一些人虽然看似镇定实际却和他差不多的露出了不安神色,这让他更是有些慌乱起来。
忽然,那个士兵感到身边的同伴们似乎有些骚动,不等他回过头,他的身后已经传来了个好听的声音:“不要慌士兵,有时候敌人表现的太过凶残只是因为他们比你更恐惧。”
掷弹兵闻声立刻扭头看过去,看到女王就站在他身后的地面上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掷弹兵瞬间因为紧张喉咙里发出咕隆一声。
箬莎对着这个士兵笑了笑,随即目光落在远处正在展开队形的法军阵型上:“相信我,因为这句话是我哥哥告诉我的。”
7月9日清晨,在路易十二向那不勒斯军发起进攻的时候,一支法军出现在了佛罗伦萨城外的著名的红树林别墅附近。
这是一支大约4000人左右的军队,他们的任务有2个,占领佛罗伦萨,还有就是监视蒙蒂纳方向的罗马忒西亚北方军团。
法军的出现引起了佛罗伦萨人的恐慌,即便是在马基雅弗利竭尽全力之下,佛罗伦萨人还是轻易放弃了原本地势十分有利的红树林别墅的堡垒退守到了城里。
站在红树林别墅堡垒的顶上,远处佛罗伦萨百花大教堂恢弘的穹顶已经隐约可见。
一个全身盔甲锃亮的贵族脸上露出了笑容,向旁边的书记命令:“记下来,1501年7月9日,由路易·德·波旁公爵带领的法兰西军队占领佛罗伦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