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7章 何知府的灵光
随着命令传下,两名捕快很快从署房将刘辉押了过来。
“这个人是不是张无尽?”
“你们快看,他耳垂下面真的有一颗痣!”
“不错,我认得他,他才是真正的张无尽!”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看着张无尽经过的时候,却是睁大了眼睛,有眼尖的人看到他耳垂下的一颗痣,已然信了七八分。
“文长兄,你令我等甚为挂心!”
张泉等人看到刘辉出现,显得欣喜地打招呼道。
刘辉虽然很想跟张泉等人进行寒暄,但深知现在身处于公堂,亦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便是随着差役直接到了堂中。
哎……
李瑜和徐爌看着刘辉出现,深深地打量一眼这名书生装扮的年轻人,看着浑身散发着一股书生之气,却是怜悯地望向了何东序。
何东序却是心有不甘地瞪大着眼睛,哪怕这个人的书生气很重,但他仍然想要寻找一丝破绽,从而认定此人并非张无尽。
林晧然深深地望了一眼刘辉,不愧是扬州城小有名气的才子,身上确实有着才子的气息,便是按着惯例询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张泉等人纷纷好奇地望向刘辉,何东序则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刘辉面对着周围窥探的目光,显得从容不迫地拱手施礼道:“学生张无尽,见过钦差大人!”
却不论真与假,单是他这种举动便令人再信两分。张无尽是生员功名,而今却是见官不跪,便是显得更加的令人信服。
“看来真的是乌龙案啊!”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刘辉承认自己是张无尽,且举手投足颇有读书人的风范,很多人纷纷认为被定罪的张无尽却是他的孪生弟弟刘辉。
想到事情出现这么大的乌龙,却是忍不住纷纷望向堂上的何东序。这看似铁证如山的案子,竟然连犯人身份都没有查清,怕是逃不掉“糊涂知府”的帽子了。
何东序对前途看得比金子还重,心里自然是十万个不愿意担责,当即便站出来质疑道:“别以为穿了一身书生装便真的是书生,你何以证明你便是张无尽?”
李瑜等人听到这个质疑,便是纷纷望向了刘辉。跟着后世的身份不同,这个时代想要证明自己,其难道无疑增加很多,甚至根本无法证明自己便是自己。
林晧然并没有直接否认何东序的质疑,而是扭头望向刘辉淡淡地询问道:“你说你才是张无尽,不知有何凭证?”
“钦差大人,还请给学生赐下笔墨!”张无尽面对着何东序对他身份的质疑,显得从容不迫地拱手请求道。
林晧然并没有拒绝这个要求,当即便递给林福一个眼色。
林福带着几个人搬来了桌子,并在桌面铺上了纸笔墨砚。只是桌子并没有放在堂中,而是选择放在堂前,正好是对着堂下的围观人群。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纷纷疑惑地望向刘辉,却不知他唱的是哪一出。
刘辉并不卖关子,显得恭恭敬敬地对着林晧然施礼道:“钦差大人,学生从小酷爱书法,素来在扬州城卖字为生,今天便在钦差大人面前献丑了。”
纵观整个大明,林晧然的书法说不上第一,但随着他地位的提升,已经算得上最顶尖的几个人之一,甚至比原首辅严嵩还要抢手。
咦?
李瑜和徐爌听着刘辉要用书法来自证身份,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如果说有什么证明一个人的身份,除了一些凭据和证人外,便是一个人的学识。
刘辉来到书桌前,面对着洁白的宣纸,先是屏息凝神,接着拿起一支狼毫笔,沾上墨汁后,便直接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道:“知府掌生死,天地有清浊;扬州现青天,此间无冤魂!”
“好!此等水准,谁敢质疑乎?”
张泉等人一直在旁边看着,待到刘辉将笔放下,便是大声地望向周围的人大声地质问道。
一个学者风范的老者跟着一帮人围了上来,便是指着纸上的字对着众人道:“此等书法惊世,无人敢质疑他非张无尽了吧?”
林福上前将那张纸取到堂中,直接展示给林晧然查看。
哎!
李瑜和徐爌看着这一行字,心里却是叹息一声,哪怕他们都写不出来的字。若还说这不是张无尽,那他们都感到违心了。
这……
何东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上前,结果看着这手极见功底的书法,便知道这确确实实是张无尽无疑,他真的将人给搞错了。
“他真的是张无尽?”
“你没看这一行字吗?”
“我看整个扬州城,亦就只有张无尽写得出这一行瘦金体!”
……
在堂下的人群中,目不识丁的人不在少数。只是看着旁边的读书人纷纷点头,加上瞧着大家的反应,心里便是信了。
其实他们不信也没有办法,读书人信了,便已经足够了。毕竟在舆论一事上,读书人才能代表一切,而不是他们这种目不识丁的平头老百姓。
林晧然示意他展示给何东序等人,直接对着何东序询问道:“何知府,据本钦差所知,刘辉不曾蒙学,你还认为他能写出这手好字吗?可还要继续查验他的身份?”
何东序面对着林晧然的询问,脑袋亦是嗡嗡作响。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位才是张无尽,但这无疑已经是事实,他在犯人上出了一个严重的差错。
正想要承认自己过失的时候,他突然灵机一动,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直接指责堂上的林晧然道:“不,事情并不是这样,是你在提审张无尽的时候,将刘辉和张无尽进行调包了!”
啊?
此言一出,李瑜等人心中大惊,却是纷纷惊愕地望向了何东序。
若是林晧然借着上次提审将两个人进行置换,那么自然亦是能够达成目前的效果。只是何东序如此公然指责林晧然,那便是要公然决裂,指责林晧然设计诬陷于他。
“何大人,你是说本钦差设计诬陷于你吗?”林晧然的脸色一变,双目望向何东序进行询问道。
第1438章 证据?
此言一出,空气中当即多了一股肃然之气。
李瑜和徐爌暗暗地使了一个眼色,何东焕此举过于鲁莽。人家是堂堂的朝廷钦差,何东序作为扬州知府竟敢当众质疑对方,若无实据必将是自取灭亡。
何东序心知若无法洗脱这一件糊涂事,那么他的前程必然蒙上一个污点,当即仰起脸毫不畏惧地回应道:“正是!”
哎……
李瑜和徐爌听到这个答案,心里黯然一叹,何东序还是选择孤注一掷。如果他此次能成功,自然是功成名就,但若是失败怕是要遭受林晧然的强烈怒火。
林晧然看似温和的一个人,但实质是一头猛虎,却不是何东序一个小小的知府能够如此公然诋毁的。
“混帐!”
林晧然一拍惊堂木,当场厉声喝斥道。
何东序已然决定豁出去,却是针锋相对地继续质疑道:“他们二人何其相像,怕是二人现在换过来,大人怕亦无法辨别吧!”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看着二位官老爷如此公然针锋相对,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只是却不得不承认,何东序的话并非全无道理,二个人的体形和相貌极为相似,若是那日进行调皮,还真很难被人察觉。
林晧然显得气极反笑,伸手抄起案上的卷宗淡淡地询问道:“何知府,你可知这卷宗为何只有指印而没有签字吗?”
“因为……因为我对他实施了拶刑!”何东序自然不会忘记自己所做之事,当即便将缘由说出来道。只是话音一出,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当即扭头望向了张无尽和徐璠。
李瑜等人并不觉得没有什么不妥,这受到拶刑自然无法执笔,自然而然选择按手印,却不由得疑惑地望向了林晧然。
“若是你不是对他如此严刑逼供,便知道他根本不会写字,当时便能知晓他并非叶无尽!”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指着卷宗上的手指印继续道:“这上面的指模清晰可见,只要将此二人的指模进行比较,便可知当日究竟是谁按下的手印!”
说着,林晧然将手上的卷宗重重地掷向何东序,直接地落到他的面前。
何东序的脑袋“嗡”地一声,不由得后退了两步,整个人如同遭到当头一棒。
他自以为能够借此为自己进行辩解,自以为能获得一线生机,甚至可以反将林晧然一军,但却万万没想到如此的不堪一击。
张无尽和刘辉有没有进行调包,确确实实通过指模比对便能知晓结果,而不可能会成为一笔糊涂账。
林晧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何东序,对着堂下的李瑜和徐爌说道:“李大人、徐大人,既然何知府认为本钦差诬陷于他,那你们二人便亲自查验,看这上面的指模究竟属于谁!”
“是!”李瑜和徐爌暗暗交流了一个眼色,便是恭恭敬敬地回应道。
事到如今,他们亦不可能帮何东序掩盖什么了。事情到这个地步,只怪何东序做事鲁莽,竟然一再三番都给林晧然抓了把柄。
这比对指纹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工作,只要取下张无尽和刘辉的指模,跟着卷宗上面的指模进行比照,便能够知道当初是谁在上面按的手指印。
两位书吏分明用一张白纸取了张无尽和刘辉的手指印,交由李瑜和徐爌跟卷宗上的手指印进行对比,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其实根本都不需要进行比对,他们心里便有了答案。刘辉的手指至少还留着拶刑的伤口,而张无尽的手指仍然跟女人似的,所以昔日入狱的必定是刘辉。
完了!
何东序看着二人望向他的眼神,最后一丝希望熄灭。
徐爌跟李瑜点了点头,便是对着林晧然拱手道:“回禀钦差大人,经下官跟李大人亲自查验,昔日在罪状上认罪画押的是刘辉,而并非真正的张无尽!”
此言一出,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当即一阵哗然,敢情这真是一起糊涂案了。
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扭头望向何东序进行询问道:“何知府,你还以为是本钦差将二人调包诬陷于你吗?”
“此案确实是下官疏忽,但此二人体形和相貌极为相似,怕是钦差大人主审亦要认错!”何东序显得不服气,选择为着自己继续辩解道。
林晧然看着他还如此顽固不化,便是冷冷地回应道:“若真是本钦差断案,那便不会连疑凶的身份都搞错,更不会冤枉好人、让真凶逍遥法外!”
冤枉好人?真凶逍遥法外?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这个论调,顿时又是大吃一惊。敢情这个案子并没有表面这般简单,杀害陈潇潇的凶手并非张无尽或刘辉,而是另有其人。
如果林晧然早先说出这番话,绝大多数人必然是嗤之以鼻,不会相信他这个推论。只是见识到林晧然抽丝剥茧的断案能力后,很多人却选择相信,并且期待着真凶浮出水面。
何东序愕然地抬头望向林晧然,却是极力争辩道:“你休要在此信口雌黄!本官虽然是认错人,但并没有判错!”
如果这仅仅是一起乌龙案,他还有机会进行洗白,只是这若是一起冤假错案的话,那么他的前程恐怕就已经到头了。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刘辉为何会甘愿替其兄长入狱,且帮着他揽下这些罪责吗?”林晧然看着他还不想担责,便是进行询问道。
何东序望了一眼张无尽和刘辉,显得认真地回答道:“他们兄弟情深!”
“这仅仅是一方面,但更主要是刘辉自知被冤枉,刘辉让张无尽前往苏州进行申冤,而他实质是在为张无尽拖延时间!”林晧然定睛望着何东序,将其中的实情说了出来道。
之所以他能够在路上遇到张无尽,主要还是因为张无尽想要南下前往苏州城的应天巡抚衙门鸣冤,而恰好在路上给他遇上罢了。
何东序看着林晧然咬定刘辉并不是真凶,显得愤愤不平地质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若是没有凭据,本钦差便不会在今日开堂公审!”林晧然冷哼一声,握起惊堂木重重一拍道:“传明春楼老鸨!”
第1439章 不服
明春楼那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被请了过来,看着这位钦差大人竟然是那晚前来明春楼沉默寡言的公子哥,却是不由得一愣。
“见到钦差大人还不下跪?”余长庆看着她愣在原地,当即便是大声地呵斥道。
老鸨马上恢复过来,便是规规矩矩地跪下行拜道:“民妇拜见钦差大人!”
“本钦差历来断案不好用刑具,但你今天若不如实作答,便休怪本钦差对你动大刑!”林晧然深知老鸨狡猾,当即便是沉声地警告道。
老鸨的心里一惊,显得很慌张地抬起头讨好地道:“多谢钦差大人仁慈,民妇定如实作答!”
徐爌打量着这个受惊的老鸨,显得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关于陈潇潇的案子,他虽然一直有听说,但却一直没有怎么重视。但现在看着林晧然的种种举动,此案似乎真的另有玄机。
何东序眯眼打量着老鸨,似乎心里有所依仗,却是显得无所畏惧地睥向了堂上的林晧然。
林晧然在给予老鸨施压压力后,扭头给林福使了一个眼色,林福轻轻地点头回应,便端着一套衣服送到老鸨的面前。
老鸨看林福所端来的衣服却是微微一愣,显得不解地望向林晧然,林晧然则是直接进行询问道:“老鸨,你可认得这套衣服?”
衣服?
李瑜等人亦是纷纷望向这一套衣服,却不知林晧然葫芦里卖什么药。
“回禀钦差大人,这是陈潇潇那晚所换下来的衣服,正挂在浴桶旁边的衣架上,却不知……”老鸨认真地仔细了衣服便给出了答案,只是将吐到嘴边的疑惑又给咽了回去。
林晧然看着这个老鸨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询问他为何得到这套衣服,便又给了林福一个眼色,林福将陈潇潇的衣服展示在众人面前。
咦?
徐爌等人认真地审视着这一套衣服,衣服的料子一看便知上等丝绸,只是看到衣服有多处染上淡绿色的脏污痕迹,却是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青楼女子以色悦人,对自己的妆容和衣着都极为重视,但陈潇潇竟然将自己衣服弄得这么脏,却是令人感到困惑不解。
“这衣服怎么这么脏?”
“她这是钻床底了吧?”
“这些可不是蜘蛛网,怕是到郊外打滚了!”
……
堂下的百姓看到这套污衣服,当即便是交头接耳,纷纷各抒己见地道。
林晧然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对着老鸨直接询问道:“老鸨,这是陈潇潇那日洗澡时所换下的衣服,你可知上面的污渍从何而来?”
“那晚潇潇说来了月事,便一直呆在房内,怕是她下午的时候偷偷出去,在外头弄脏了衣服!”老鸨略作思索,便是显得老实地回答道。
林晧然的脸色微沉,当即厉声喝斥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要撒谎吗?”
“钦差大人明鉴,民妇不敢撒谎!”老鸨仰起一张无辜的脸蛋,显得委屈地回应道:
徐爌怪异地抬头望了一眼林晧然,却不知林晧然是已经掌握了实据,还是在讹诈这个老鸨。
林晧然显得无动于衷,正色地望着老鸨询问道:“本府再问你一句!陈潇潇当晚一直在房中,此话当真?”
“当真!那晚听到她的丫环冬花的汇报,我才匆匆上楼,随后发现潇潇被人淹死在浴桶中,其他民妇当真不知啊!”老鸨的眼泪涌了出来,顺带着将妆容哭花道。
林晧然从这张可怜兮兮的脸蛋移开,望向堂前直接进行吩咐道:“传人证!”
没多会,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一个身材肥胖的公子哥走到堂中。
“学生许宽,见过钦差大人!”许宽迈动肥胖的身躯气喘吁吁地来到这里,对着林晧然恭敬地见礼地道。
林晧然知道这个胖公子是一个捐生,昔日还就读于南京国子监,便是淡淡地询问道:“许宽,陈潇潇遇害当晚,你可是见到陈潇潇进入了荷塘小筑!”
“不错!我在酉时三刻从梧桐小筑出来,虽然只见到她一个侧身,但必定是陈潇潇无疑!”许宽很是认真地点头,显得信誓旦旦地答道。
“仅是一个侧影,则认定是陈潇潇,这未免太过武断!这明春楼的姑娘个个国色天香,本官虽然经常前往,但亦是时常会认错人,单凭一个侧影如何能断定那人就是陈潇潇?”何东序心知老鸨的证词不能被推翻,当即便是站出来指责道。
老鸨得到何东序的支持,亦是对许宽进行辩解道:“许公子,你定是认错人了!若是潇潇真的在酉时下了明春楼,那么敢问她是什么什么回房的,为何明春楼这么多人却无一人见到她上楼呢?”
“本公子虽然读书不行,但认人却是一个准,那晚所见之人必是陈潇潇无疑!”许宽的眉头微蹙,却是坚持己见对着林晧然朗声道。
何东序的嘴角微微扬起,对着林晧然拱手道:“钦差大人,这断案讲究的是真凭实据,你不能仅凭他的一句空口白话,便认定老鸨撒谎吧?再说了,哪怕那晚陈潇潇进了荷塘小筑,这跟本案又有何关联呢?”
徐爌等人看着何东序和老鸨一唱一和便将许宽的证词给否决了,同时何东序所说的话又很有道理,便是纷纷抬头望向了堂上的林晧然。
林晧然面对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却是很肯定地回应道:“不,那晚许宽并没有看错人,他确确实实看到陈潇潇走入了荷塘小筑!”
“钦差大人,你不能光凭他一面之词,便认定他所说的是事实!若是如此,本官第一个不服!”何东序心知不能让林晧然推翻此案,当即态度鲜明地表态道。
徐爌等人觉得何东序说得并不无道理,这确实不能如此轻信许宽的一面之词,便是纷纷扭头望向堂中的林晧然。
林晧然却是伸手一指,显得正义凛然地道:“本钦差自然不会仅凭许公子的一句空口白话,证据便是此物!”
众人纷纷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却是不由得微微一愣。
第1440章 灵魂一问
咦?
徐爌看着林晧然竟然指的是陈潇潇那一套脏衣服,却是不由得微微地愣住了,显得诧异地扭头望向堂上的林晧然。
这一套脏衣服怎么会成了证据,莫不是这位钦差大人得了妄想症不成?
林晧然并没有理会大家诧异的目光,而是侃侃而谈地道:“本官最初看到这衣服上的污渍,亦是以为陈潇潇到外面弄脏了衣服。但随着本官深入调查却发现:陈潇潇的衣服上沾的是水苔,而此种水苔生长在荷塘小筑的荷塘中!”说着,便是望向老鸨道:“老鸨,你却声称陈潇潇一直呆在房间里面不曾外出,你让本官如何相信于你?”
何东序先前便是负责这个案子的主审官,这时听到林晧然的证词,却是不由得愣诠了。
“大人,陈潇潇可能在白日的时候到过荷塘小筑,这才让衣服给染上的!”老鸨心里头很是吃惊,但却咬牙先前的证词道。
林晧然看着她竟然还想狡辩,便是沉声地询问道:“且不说陈潇潇白日有没有失足跌落荷塘小筑的荷塘,你觉得陈潇潇白日失足落水后,会待到晚上才换下衣服清洗身子吗?”
这……
徐爌等人纷纷扭头望向了老鸨,老鸨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过于苍白。别说是爱好干净的青楼女子,哪怕他们落了水,亦不会无缘无故地拖到晚上才换洗。
老鸨的额头冒起了汗珠子,但接待过太多的官员,正是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林晧然从案上抄起一本册子,便是重重地掷到堂中道:“本官有了这个怀疑后,便是进行求证。经本官派人多方打听,在事发当晚有青楼女子证实,陈潇潇并不是一直呆在房内,而是傍晚时分便到荷塘小筑招待客人,你到现在还不承认做伪证之事吗?”
脏衣服只是当日的一个疑点,经过林晧然的顺藤摸瓜,结果却成为了一个极关键的线索,进而揭露了一部分的真相。
何东序的额头青筋冒起,显得憎恨地怒目瞪向老鸨。
他在林晧然到来的第一天便亲自前去明春楼嘱咐这个老鸨咬定证词,但却没想到这老鸨不仅真的做了假口供,还如此轻易地被林晧然识破了。
“大人,民妇……”老鸨却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已经查证到这一步,顿时方寸大失地想要继续进行辩解,话到嘴边却欲言而止。
林晧然看着她还没有招认的意思,便是沉下脸来厉声道:“本钦差刚刚便有言在先,若是不从实作答,那便休怪本钦差对你动大刑!来人!”
“我招!我招!”老鸨心知已经无法再掩盖,便是进行招认道:“民妇刚刚确实撒了谎,许公子说得没错,陈潇潇那夜确是到了荷塘小筑!”
哎!
徐爌等人听到这个答案,心里却是轻轻地叹了一声。
一直声称陈潇潇因月事闭房门不出,结果那晚陈潇潇却到过荷塘小筑,却是令到她所有的证词都变得不可信,甚至她跟这个案子存在着莫大的关联。
“钦差大人,纵使证明陈潇潇到了荷塘小筑,但这跟案子又有何关联?张无尽,不,刘辉杀害陈潇潇之事铁证如山,大人不要再在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浪费口舌吧!”何东序不想事态恶化,当即站出来表态道。
徐爌等人听着何东序的话后,亦是纷纷望向堂上的林晧然,想看他会如何对待何东序的质疑。
林晧然如同看到一只猫狗般睥了何东序一眼,根本没有回应的意思,而是望着老鸨一字一句地询问道:“那么陈潇潇是怎么上楼的?或者说,你是如何将她的尸体运上楼的?”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
大家只是以为这事证明老鸨措了谎,但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事情竟然包含着如此劲爆的内幕。陈潇潇并非死在房间,而是死在了荷塘小筑。
何东序正想要对林晧然的轻视进行发作,结果听到林晧然这个“灵魂一问”,整个人彻底是懵住了,脑袋更是嗡嗡作响。
“钦差大人明鉴,是陈潇潇自己走回去的!”老鸨心里亦是一慌,但终究是见过世面,却是保持着冷静地回答道。
林晧然没想到她还想要狡辩,当即进行质问道:“谁看到了?是你看到了,还是龟公看到的?本钦差日前令人审核,整间明春楼却不见一人见到陈潇潇下楼,同样没有人见到她上楼。你现在却跟本钦差说:陈潇潇在明春楼最热闹的时候上楼,但却无一人见到?”
这……
在场的所有人微微地摇了摇头,鄙夷老鸨还在狡辩的同时,亦是不由得承认林晧然断案的高明。一件极为复杂的案子,在他的抽丝剥茧下,真相正在一点点浮出水面。
陈潇潇那晚没有出现在明春楼的楼上,这早已经是共识。既然所有人都说没有见到她下楼,那自然不可能见到她上楼,所以陈潇潇自然不可能是走回去的。
“来人,大刑侍候!”
林晧然不再客气,便是一拍惊堂木厉声下令道。
四名如狼似虎的衙差当即出列,其中两名衙差上前压住老鸨,后面二个跟上,便是扬起手上的板子准备给老鸨动用大刑。
围观的群体虽然历来对官员动刑很反感,但看着老鸨一再狡辩,却是乐于看到她遭受大刑。
“我招!我招!民妇冤枉!”老鸨深知已然无法再辩解,便是老实地吐露实情地道:“我到荷塘小筑的时候,潇潇已经溺水身亡了!尸体是我让人装箱子运上去,然后再伪装她在水桶溺亡,再……再嫁祸于张无尽!”
这真是冤假错案啊!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老鸨招认事实,目光显得敬佩地望向堂上端坐的林晧然。
审讯至今,事情已然是真相大白。张无尽或刘辉都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确确实实是另有其人,这一起看似铁证如山的案子却给这位有林青天之称的钦差大人给推翻了。
第1441章 亲亲相匿
刘辉是冤枉的?
何东序看到老鸨招认,看着事态一步步恶化,整个人失神地站在原地。
如果仅仅是一起乌龙案,他还能有觅得一线生机,但现在证实是一起冤假错案。堂上这个小子定然不会放过他,不仅个人的前途染上污点,这扬州知府的位置恐怕亦是坐不稳了。
哎!
李瑜和徐爌暗暗交流了一眼色,却是产不由得叹息一声。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看似铁证如山的案子,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不管凶案的真相结果如何,何东序已然难逃此劫,定然会遭到林晧然的打击报复。
老鸨知道堂上坐的不是糊涂官何东序,而是一位拥有火眼金睛的林雷公,那晚的事情已经无法隐瞒。她便是将那晚发现陈潇潇溺亡之后,如何将尸体运上楼,又如何将罪责推给张无尽的全部经过都说了出来。
其实说来亦是巧合,冬花发现了行窃的刘辉,刚巧过来向她汇报。她索性是顺水推舟,将这一切都推给了张无尽。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冬花所见之人却是张无尽的孪生弟弟刘辉,而事情最后捅到了刚巧前来扬州巡盐的钦差左副都御史林晧然这里。
现如今,她亦是选择袒露一切,以换得一个量刑从轻。
“这真是一起冤案啊!”
“呵呵……前阵日子谁说这是铁案来着?”
“我看某些人收了钱,便昧着良心甘愿使人驱使!”
……
随着刘辉的冤情得到有效的洗清,堂下的百姓和士子便是翻出了往日的旧事,矛头直指先前替何东序摇旗助威的那一小撮人。
面对着旁人的不断有意或无意的指责,一些脸皮薄的书生显得羞愤难当,却是选择低着头离开了这里。
林晧然制止了准备行刑的衙差,扭头望向何东序淡淡地询问道:“何知府,你现在还以为他们兄弟是杀害陈潇潇的凶手吗?”
“但他……亦做了伪证,故意包庇了他的哥哥张无尽,从而阻碍了本官追查真凶!”何东序不想过于难堪,便是反咬刘辉一口道。
这……
此话一出,令到张无尽兄弟顿时感到深深的担忧。
林晧然淡淡一笑,却是扭头望着他提问道:“何知府,你贵为一府掌印官,莫非你连亲亲得相匿首都不知晓吗?”
“亲亲得相匿首?”何东序的眉头微微蹙起道。
林晧然却不知他是真不知,还是刚刚才反应过来,便是大声地说道:“子首匿父母,妻匿夫,孙匿大父母,皆勿坐。”
跟着后世的法律不同,这个时代极讲究孝道,推崇的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故而规定直系三代血亲之间和夫妻之间,除犯谋反、大逆以外的罪行,有罪可以相互包庇隐瞒,不向官府告发。
对于亲属之间容隐犯罪的行为,法律也不追究其刑事责任,所以刘辉替张无尽所做的一切其实并不算是违法行为。
刘辉为了包庇住张无尽,却是故意缄默不言,但他按现行的法律根本就不犯法。别说张无尽没杀人,哪怕张无尽杀人了,那亦不可能追究他的罪责。
何东序顿时语塞,整个人显得是阴晴不定,似乎亦是想到了这一层。
林晧然睥了他一眼,便是继续讲述道:“虽然刘辉先前的举动有不妥之处,但其行径实为亲亲得相匿首,只要不是谋逆之罪,咱们便不可追究他的罪行!”
李瑜和徐爌望了一眼何东序,却是暗暗地摇了摇头。这空有跟人叫板的勇气,却连亲亲得相匿首都不知晓,到头来只会是自取其辱。
“今日得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我兄弟才得以清白,学生感激涕零!”张无尽这时选择跪了下来,并对林晧然大礼参拜道。
“感谢之言为之尚早!”林晧然却是板起脸,当即话锋一转地道:“刘辉,虽然现在本官已经证实你当晚并没有杀害陈潇潇,但却有入室盗财的人证和物证,你可认罪?”
“草民认罪!不过只取一串珍珠链子和一支金衩,便再无他物!”刘辉现在能够死里逃生,自然不会为这盗窃行为辩解,但亦是认真地重申道。
林晧然听到这番话,便是扭头望向了老鸨,老鸨硬着头皮道:“是……是我派人将珠宝送到他的家里,目的是要坐实罪证!”
“刘辉,你虽只取一串珍珠和一支金衩,但已经触犯国法,今本钦差判你入狱旬月,你可服?”林晧然的脸色一正,对着他质问道。
“草民甘受此罚!”刘辉知道这个很合理,便是没有申辩地回应道。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看着蓬头垢面的刘辉,却是想要为了求情,但却又当即传来林晧然否定的声音。
“不,你昔有替兄受罪之举,然今本钦差不忍让你继续遭罪!”林晧然轻轻地摇头,转而望向张无尽询问道:“张无尽,本钦差让你替弟入狱旬月,你可甘愿?”
咦?
徐爌听着林晧然这般判法,显得颇为意外地望向林晧然,隐隐找到这人为何能年纪轻轻便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原因。
“此番能够申冤昭雪,皆因我弟之大义,且替我受罪甚巨!若是我没此担当,妄是为人也,谢钦差大人恩准!”张无尽有着读书人的风骨,当即便是大声表态道。
“好,押下去监禁十日!”
林晧然一拍惊堂木,当即便是下令道。
两边的衙役上前,当即便是带着张无尽离开,刘辉心里又喜又悲。不过想到从鬼门关走回来,而他哥哥仅是关上十天,似乎又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张无尽和刘辉被冤枉的事情得到洗清,但事情却还不能划上句号。
陈潇潇死于荷塘小筑的荷花池中,在彻底洗清张无尽和刘辉的同时,却是指向了那夜承包荷塘小筑。究竟陈潇潇是普通的溺亡,还是遭到了他人的毒手,仍然是一个迷团。
林晧然似乎是知道众人心里所想一般,一拍惊堂木并沉声吩咐道:“带当夜承包荷塘小筑的一干疑犯!”
第1442章 瓮中捉鳖?
通常而言,一个人若是选择作伪证,要么是要陷害某些人,要么是要保护自己或其他人,而这位老鸨无疑属于后者。
“究竟是谁如此无法无天?”
“不管是谁,一定要严查到底!”
“不错,相信钦差大人一定能够将凶手绳之以法!”
……
百姓和士子听到林晧然要传唤那晚在荷塘小筑的人,当即义愤填膺地声讨,并纷纷用憎恨的目光朝着署房的方向望过去。
没多会,一帮衙差将关在署房的人押了过来。只是随着疑犯被到这边,他们却是不由得微微愣住了,竟然就是徐元季这等公子哥。
很多百姓这才反应过来,徐元季等人一直被扣押,并非是这位钦差小肚鸡肠,而是为的是今日的公审,为了追查杀害陈潇潇的元凶。
“真是一位青天大老爷啊!”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看到这帮公子哥被押上公堂,莫不是对这位钦差大人由衷的敬佩起来了。
要知道,大明历来都有“官官相护”的传统,很多时候都会选择网开一面。哪怕是昔日的淳安知县海阎王,那亦是将胡宗宪的儿子按个名头送了回去,而不是直接进行法办。
只是现如今,这位钦差大人却是将南京大理寺卿的公子、两淮都转运使陈暹的公子、南京户部员外郎李瑜的公子等高官子弟押到堂上,已然是要对涉案人员进行惩处。
“该来的还是来了!”
徐爌和李瑜看着这帮公子哥出现,脸上都显得凝重起来。徐爌担心徐元季牵连到老师徐阶,李瑜则是担心儿子牵连到自己,不过都知道主动权已经落到林晧然手上了。
亦是这一刻,昔日宛如铁桶一块的扬州城,现在极可能要遭到重创。不仅是扬州知府何东序和南京户部员外郎李瑜的位置不保,甚至两淮都转运使都要受到波及。
如果三位大佬都落马,那么落个扬州城必然会迎来新一轮洗牌。偏偏地,这位钦差大人还有一位吏部尚书岳父,扬州城恐怕要改姓林了。
“学生见过钦差大人!”
徐元季等人终于是得见天日,这时一并来到堂中,却是以为是为了昔日冲撞林晧然之事,所以他们的举止显得很从容地拱手道。
他们这帮公子哥不是官家子弟,便是大盐商之子,哪怕才学再不济,亦会捞得一个捐生的身份,无一不是就读于南京国子监,故而并不需要下跪。
林晧然将这帮公子哥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是淡淡地询问道:“你们可知罪?”
“钦差大人,我当时只是想要抢占荷塘小筑,并没有冒犯大人的意思!若是大人还觉得不解气,我甘愿领罚,只是还请莫要迁怒于其他无辜之人!”陈公子跟徐元季交流了一个眼色,显得有所依持地拱手道。
哎……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看着这帮公子哥竟然还以为是那件小事,还含沙射影地攻击于林晧然,便是不由得轻轻地摇了摇头。
林晧然的嘴角微微翘起,对着陈公子不无好气地道:“你来到这里,难道亦不瞧瞧堂中跪着何人吗?”
咦?
徐元季等人听着林晧然的话后,这才发现老鸨竟然跪在这里。
老鸨面对着他们惊讶的目光,显得无奈地回应道:“陈公子,钦差大人已经查明陈潇潇那晚死于荷塘小筑的荷塘中,你们还是都招了吧!”
啊!
徐元季等人听到竟然是这个事情,脸色陡然一变,显得震惊地抬头望向了林晧然。
本以为林晧然是因为小肚鸡肠,故意耍一耍他钦差的威风劲,这才将他们这帮人都关起来。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为了陈潇潇的案子,更是查到了他们的身上。
林晧然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是淡淡地询问道:“说吧!是谁下的手?谁才是杀害陈潇潇的凶手,或是你们一起杀害了陈潇潇。”
事情到了这一步,离真相已然又近了一大步。陈潇潇淹死于荷塘之中,虽然实情还不能知晓,但他们这帮公子哥已然是脱不了关系。
陈公子得知老鸨已经招供,心里又恨又怨,但还是很快就回答道:“陈潇潇的死跟我等全无关系,是她从九曲桥上失足落水淹死的!”
“对,对,是陈潇潇自己失足淹死的!”旁边的公子哥听到陈公子的话后,便是纷纷附和道。
徐爌和李瑜不由得交流了一下眼色,没想到陈暹的儿子还有如此的急智,亦无怪乎陈暹会一直极度疼爱他这个儿子。
这……
堂下的士子和百姓看着他们众口一词,却是不由得犯难起来。
若是他们这帮公子哥达成默契,哪怕他们真是杀害陈潇潇的凶手,那亦是能够推得一干二净,从而掩盖住事实的真相。
林晧然对此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便是对着陈公子等人又是认真地询问道:“据本官调查,那夜明月高悬,此事可真?”
“不错!”陈公子犹豫了一下,深知这事无法抵赖,便索性老实地回答道。
徐元季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警惕地望向林晧然。其他人或许不知,但他却知道这小子极为厉害,甚至被他伯父视为威胁。
现在林晧然能够这么快就查到他们身上,亦是证明此人不凡,确实不是何东序这种糊涂官员能比的。
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又是望着众公子哥道:“既然如此,陈潇潇落水的动静定是不小,却不知你们那晚谁在场呢?”
这……
陈公子等人又是一阵傻眼,却是悄悄地望向了徐元季。
“我……我不在场!”一个瘦矮的富家公子哥举起手,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林晧然望了他一眼,却是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道:“你是黄员外家的公子,那晚确实并不在荷塘小筑,那你先走吧!”
“走,却哪?”黄公子听到这话,却是不由得懵住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当即便是回应道:“自然是想去哪便去哪!”
“我……我可以回家了!”黄公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显得难以置信地道。
要知道,他黄家只是很普通的盐商,现在他偏偏得罪了堂堂的钦差大人,他爹都已经给他准备了一副上等的棺材了。
林晧然看着他傻得有点可爱,便是耐心地说道:“虽然汝等那日意图谋害本钦差,但本钦差亦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只要你们没有事涉陈潇潇遇害一案,都可以当堂释放,回家跟你们亲人团聚!”
“钦差大人,当晚我在水阁二楼醉得不醒人事,并不知晓陈潇潇落水一事,还请大人明鉴!”一个高瘦的公子哥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举起手自证清白道。
林晧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便是进行询问道:“本钦差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亦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汝等只要能自证清白,都可以当堂释放!周公子,你说你醉倒在水阁二楼,却不知有何人为证?”
“是他们几个灌的酒,我醉倒之时,他们肯定能知晓!”周公子显得自信满满地指向旁边的几个公子哥,但发现他们都避开了他的目光,却是不由得一急道:“陈兄、范兄,你们……”
林晧然发现很多人的目光都先望向徐元季,亦是若有所思地望了徐元季一眼,显得微微一笑地道:“怎么?周公子说的并非实情,所以你们不愿替他做证?”
第1443章 扑朔
这……
徐爌看着林晧然循循善诱的模样,却不知林晧然葫芦里卖什么药。
徐元季的嘴唇动了动,只是看着林晧然似笑非笑地朝着望过来,便是犹豫着闭上了嘴巴。他深知林晧然这个人极度精明,很可能故意给他设下陷阱等着他踩下去。
李瑜赞许地望了一眼徐元季,现在的情况是问题变得越复杂越好。所有在场的公子哥都牵扯其中,那么林晧然便无从查处,甚至最终成为一笔糊涂账。
如果只有一个人跟陈潇潇呆在荷塘小筑,自然很轻易就能锁定凶手,但是如果有十个百个人跟着陈潇潇呆在荷塘小筑,那么难度无疑是大大提升。
“这该怎么办?”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不乏聪明之人,看着这帮公子哥明显是要一起抱团,却是不由得替林晧然焦急起来。一旦这帮公子哥统一口径,咬定陈潇潇是自己落水溺毙,那么真凶则永远被淹埋了。
林晧然看着徐元季等人选择沉默,便是微笑着对周公子道:“周公子,既然无人替你作证,那证明你所言不实,本钦差纵使想要对你网开一面,那亦是没有充足的理由啊!在你无法拿出证据洗清自己之前,便只能乖乖地在牢里继续呆着,直到整个事情水落石出为止!”
几句话间,他便是塑造了一个宽仁的官员形象,更是给在场的公子哥一份能够即刻逃离这里的曙光。
哎……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不免同情地望向这位周公子,如果他交的不是这帮狐朋狗友,那么这些人给他作了证,此刻便可以直接离开了。
周公子看着这帮人如此对待于他,便是狠下心来并咬牙道:“启禀钦差大人,那日除了我们这些人之外,还有绮兰姑娘。她当时便在一旁弹琴,相信她能为我作证,我并没有撒谎!”
此言一出,令到大家极为意外,却没想到荷塘小筑还存在着一个人,且这个人很可能不会跟这帮公子哥沆瀣一气。
咦?
徐爌听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个目击者,便是担忧地望向了徐元季等人。
这青楼的女子历来都是见钱眼开,若是他们能够提前封住她的嘴还好,若不然则会成为林晧然的一个重大突破口。
这……
李瑜脸上的幸灾乐祸当即消失不变,转而惊讶地望向了徐元季。
本以为徐阁老的侄子是个聪明人,但万万没想到如此的愚蠢,不仅没有将这潭水给搅浑,反而牵出了这么一位关键性证人。
“混蛋!”
徐元季心里当即一阵暗骂,本以为林晧然刚刚是要给他挖坑,但却没想到是要借他之手逼迫周公子,从而将绮兰卷了进来。
陈公子亦是暗暗后悔地掐了大腿一把,早知道刚刚力挺一下周公子,便不会有这个事端,那么绮兰便不会被卷进来了。
林晧然看到目的已经达到,便是扭过头似笑非笑地望向徐元季直接询问道:“徐公子,不知周公子所言属实呢?”
徐爌等人的目光纷纷落到徐元季身上,想看这位贵公子会如何应对。
徐元季的脸上显得是阴晴不定,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自然不能否认这个铁一般的事实,便是硬着头皮道:“不错,当晚明春楼的头牌绮兰确实在水阁二楼抚琴!”
经他的嘴巴进行确认,绮兰无疑成为一个有效的目击者,证实她当晚确实在场。
林晧然的眼睛继续盯着徐元季,又是进行追问道:“徐公子,陈潇潇落水之时,绮兰她当时人在何处呢?”
徐爌等人听到这个问题,亦是好奇地望向了徐元季。如果绮兰当时在九曲桥,那便能够看到事发的全部经过,进而成为一个极为关键的证人。
由于徐元季等公子哥是相交好友,反倒绮兰这个“外人”的证词更为可信,而她的证词甚至可能决定整个案子的判决。
正是如此,绮兰当时有没有亲眼目睹案发现场,现在变得极为重要。
徐元季的眉头微微蹙起,对着林晧然的步步紧逼很是恼火,便是索性装着糊涂地回答道:“本公子当时喝了一些酒,却是记得不太清楚了!”
这……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这个答案,却是纷纷带着怀疑的目光望向这位贵公子。若是真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不清楚,怕是不想故意在装糊涂。
林晧然却不打算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便又是进行追问道:“那你又在何处呢?”
徐爌听到这个问话,眉头却是紧紧地蹙起,抬头复杂地望向了林晧然。
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怕是很多人都要受牵连,甚至李瑜和陈暹都不能幸免。只是林晧然现在却揪着徐元季不放,却未免太过份了。
要知道,徐元季一旦被卷入其中,那么不仅是南京大理寺卿徐陟受到牵连,甚至他老师当朝首辅徐阶都要染上污点。
林晧然如果仅仅想要调查清楚案情还好,但他一心揪着徐元季,那就是不卖他老师的面子,跟是要站在他们徐党的对立面。
林晧然仿佛知道徐爌的想法般,对着徐元季又是说道:“本钦差已经说过,只想要调查清楚真相,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亦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这倒是一句心理话,虽然能够借助这个案子打击到徐阶,但他却不打算这样做。一来他不想跟徐阶全面开战,二来这事不会对徐阶造成太大的伤害。
却是这时,陈公子挺身而出地道:“我们当时所有人都呆在水阁二楼一起饮酒,得知陈潇潇落水,我们都想要进行施救,但却为时已晚!”
所有人都在二楼?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这句有眼有板的话,只好纷纷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看到没有抓到想要的东西,且这帮人明显早已经统一了口径,便是板着脸拍响惊堂木道:“来人,传明春楼绮兰姑娘!”
“启禀钦差大人,绮兰……昨日下午便已经失踪了!”老鸨听到林晧然要传召绮兰,却是当即哭丧着脸吞吞吐吐地说道。
第1444章 失踪?
绮兰失踪了?
在听到这个话后,在场所有人都当即为之一愣。
一旦没能找到绮兰,或者绮兰已经被人灭口,这帮公子哥达成统一口径,那么这个案子只能定性为陈潇潇失踪溺亡了。
要知道,陈潇潇的尸检是溺毙,故而根本无法断定她是意外还是他杀。在没有目击证人的情况下,又事涉着这么多位官员的子弟,甚至牵涉到当堂首辅的亲侄,自然是要以“意外”结案了。
一念至此,有人心里一阵狂喜,有人则是心情沉重。破案的曙光刚刚升起,便是被现实给狠狠地浇灭,这个案子很可能要草草了结。
林晧然深知绮兰是本案的关键人证,却是蹙着眉头对老鸨认真地询问道:“老鸨,绮兰当真失踪了?你可曾到官府报案?”
“绮兰是我明春楼的头牌,她还有希望争夺今年的花魁,我怎么可能不报案呢?我当时便状告到扬州衙门,跟他们说有人强掳绮兰的花船从水门逃出城外!”老鸨显得很是老实地回答,并望向旁边站着的扬州知府何东序身上道。
林晧然便是扭头望向何东序,想要求证这个事情的真伪。
何东序深知现在的仕途很大程度被林晧然掌握,亦是不等林晧然问出口,便是主动进行拱手道:“回禀钦差大人,好……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好像?这糊涂蛋啊!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看着何东序这番反应,心知他定然不清楚这个事情。
徐爌和李瑜亦是暗自摇头,这么重要的事情,特别还可能是被人强掳的案子,他亦并不知晓,这位扬州知府已然很失职。
好在这时,余长庆站出来替他解围道:“回禀钦差大人,明春楼昨日申时三刻确实前来报案,说绮兰被贼人强掳,只是我派出捕快追查,至今仍然没有音讯!”
“真是失踪了!”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答案,心知绮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徐爌和李瑜则是交换了一个眼色,心里却是乐见其成。若是没有了绮兰这个关键性证人,这个事情便是一个糊涂账,这个案子恐怕亦是只能到此为止了。
何东序虽然刚刚有点小尴尬,更是暴露他对政务不热衷的事实,只是想着林晧然所遇到的头疼问题,却是显得幸灾乐祸地偷瞧了林晧然一眼。
林晧然似乎是选择将突破口转到这帮公子身上,对着在场的所有公子哥认真地询问道:“陈潇潇落水之时,你们所有人都在二楼,事实当真如此?”
李瑜当即紧张地望向徐元季等人,除了徐元季和他儿子外,却是担心其他公子哥会扛不住,选择转为林晧然的“污点证人”。
众公子交换了一下眼色,便是纷纷点头道:“对!”
呼……
徐爌听到众公子哥这个肯定的答案,心知事情已经是要尘埃落定了。哪怕林晧然再如何不甘心,只要这帮公子哥统一口径,那么陈潇潇便是落水溺亡。
李公子似乎觉得仅是点头还不够,显得有鼻有眼地进行强调道:“钦差大人,她当时落水只是‘扑通’一声,我等都在水阁二楼喝酒寻欢,旁边的琴声又有点吵,待我们听到她在池中喊救命的时候,却已经为时……哎!”
无耻!
不少人看着李公子这副做作的模样,心里却是纷纷暗骂起来。且不论真相如此,这一副惺惺作状,足够令他们感到反胃了。
只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案子无法继续再审讯下去了。
林晧然却是没有理会得意洋洋的李公子,转而对着刚刚没有表态的徐元季进行询问道:“徐公子,李公子所言属实吗?事情可是如此?”
徐元季虽然没有徐阶那般隐忍,但为人处事却跟他的大伯学得几分,很多事情都会指责其他人出面,而他则是乐于躲在后面操纵一切。
他先前很多事情都是暗自指使陈公子,哪怕现在要进行表态了,他亦是想要留下一手,却是没有轻易做出任何的表态,从而让他能够从容地面对一切。
只是没有想到,他这个小小的举动却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特别这个人似乎是紧盯着他不放,竟然想要逼他当众表态。
徐元季心里很是恼火,只是他更明白并没有跟这位钦差大人叫板的资格,便是压下心里头的那股火气,显得没好气地回应道:“是!”
对于这个答案,却是谁都不感到意外。
只是结果很是不理想,包括徐元季在内的所有公子哥都统一了口径,声称他们当晚就在水阁二楼,而陈潇潇却是失足溺亡。
林晧然突然不再吭声,而是端起刚刚送过来的茶盏,抬起头望向了大门外。
徐爌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亦是朝着大门处望了过去,却见那个大门处并没有任何动静,心里不由得更加的奇怪。
扬州,新城。
旧城那边因为重审陈潇潇一案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只是新城这边却没有太大的动静,仍然呈现着江南的繁荣景象。
只是一匹黑色的快马突然从扬州城的东门一路狂奔而来,从那繁荣的街道拍马而过,很快来到占地颇大的陈府门前。
他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却是留着这匹马给打开门出来的仆人牵走,而他则是急匆匆地跑进了府中,径直朝着内宅而去。
陈伯仁翘着二郎腿,正在花厅中用茶,打算等候着李瑜三人的到访,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名仆人急匆匆跑进花厅,并向他带来了一个消息,惊得他当即从椅子站了起来。一个精致的茶盏从他手上落到地上,茶盏当即碎裂,地上溅起数道茶水。
与此同时,一个苗条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巡盐察院的大院中,在几名锦衣卫的护送下,她径直朝着大堂方向走了过去。
怎么可能?
堂上的徐爌先是注意到大门处有了动静,徐元季等公子哥们亦是纷纷转过身子进行张望,他们的脸上当即浮起了震惊之色。
第1445章 真相
“这是……是绮兰!”
“刚才不是说她已经失踪了吗?”
“谁知道呢?没准是钦差大人将她给救回来了!”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看到几名锦衣卫带着一名年轻女子进来,不少人的眼睛当即绽放出亮光,认出这位便是明春楼的绮兰,已然是看到案子有了重大的转机。
“让一让!”
锦衣卫头目陈镜衣服上还沾着一些血迹,这时威风凛凛地带着绮兰来到这里,对着人群大声地呵斥道。
这……
徐爌的目光从外面走进来的绮兰身上收了回来,显得异常震惊地扭头望向堂中端坐的林晧然。
绮兰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这一切肯定都在林算子的计划之内。至于昨日绮兰被掳,却不知是他所导演一场戏,还是确有其事。
只是不管如何,这次堂审由始至终都被这位钦差大人掌控着,而他们这帮人其实都是被牵着鼻子走,亏他们这帮人刚刚还沾沾自喜。
“民女绮兰拜见钦差大人!”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绮兰跟着锦衣卫头目陈镜来到公堂,显得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跟着那晚在荷塘小筑的水阁二楼的盛妆有所不同,此时她身穿一身朴装,头上仅是一支普通的木钗,但却呈现出另一种风韵。
李瑜跟何东序交换一个眼色,知道事情已经变得棘手起来了。若这个女人咬定陈潇潇是失足落水溺毙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是咬住了徐元季,那么事情就会成为一场大争斗。
林晧然将堂下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但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地开口询问道:“绮兰,陈潇潇溺亡之时,你人在何处?”
“回禀钦差大人,民女在荷塘小筑的水阁二楼!”绮兰跪在地上,显得老实地答道。
徐元季等人都是紧张地瞪着跪在地上的绮兰,却不知这个女人是要守口如瓶,还是要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全盘托出。
林晧然的目光凝视着她,又是继续进行询问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陈潇潇为何会在荷塘中溺亡?给本钦差如实道来!”
“是!”绮兰轻轻地应了一句,便要将那晚所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徐爌等人的心当即提到了嗓门眼,显得异常紧张地望向了绮兰,这个原本不足轻重的青楼女子此刻正握着一条索命绳。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顿时鸦雀无声,显得很是紧张地盯着绮兰的背影,一切的真相似乎很快便揭露出来,真正的凶手即将浮出水面。
“绮兰,你可要想清楚了!”
正是这时,何东序却是将心一横,明显带着威胁的口吻对着倚兰道。
这……
听着他如此直接威胁于绮兰,不少人纷纷望向堂上端坐的林晧然。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但最终没有选择直接对何东序进行发作,而是望向跪在地上的绮兰认真地说道:“本钦差要的是事实真相!胆敢有一句谎言,本钦差定严惩不贷;只要你如实陈述,别说是小小的扬州知府,哪怕是应天巡抚,量他亦不敢动你分毫!”
这倒不是一句谎言!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自然不用将何东序放在眼里,至于那一位即将从苏州城过来的应天巡抚同样可以轻视。
这……
堂下的众人听着林晧然一番义正辞严的话,却是不由得一阵瞠目结舌,徐爌和李瑜暗暗地瞥向了何东序,便见到一张猪肝脸。
扬州知府的品秩是正四品,由于执管着扬州这个富庶之地,哪怕是从三品的两淮都转运使陈暹亦要卖他几分面子,但此刻明显被林晧然无视了。
何东序被林晧然如此公然地贬低,心里既羞又恼,只是深知刚刚的话确实不合时宜,而这位钦差大人似乎亦有轻视他的资格。
林晧然却不管何东序如何感想,接着对左侧的三人进行告诫道:“汝等三人可旁听,但若胆敢妨碍本钦差断案,便休怪本钦差不顾同僚之谊!”
徐爌和李瑜交换了一下眼色,便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是!”
林晧然望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何东序,最终没有继续施压,而是对着跪在堂中的倚兰道:“绮兰姑娘,将那晚之事给本钦差道来!”
绮兰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调整好情绪说道:“那一夜,我跟潇潇前去荷塘小筑抚琴,给在座的诸位公子助兴。待到他们喝得酣醉之时,陈公子将突然走了过来,将……将潇潇拉下楼去了!”
“你这个臭女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可知这般说的后果?”陈公子听到绮兰竟然将事情真相说了出来,显得咬牙切齿怒斥道。
绮兰面对着指责,却是选择默默地低下头。
哎……
徐爌和李瑜听到这番话,心里当即黯然一叹。
不说后续的发展如何,现在当场戳破了他们先前的统一口供,令到事态已然恶化。不过事情倒亦不坏,敢情这个事情是由陈公子所为,倒霉的则是两淮都转运使陈暹。
“本钦差审案,岂容你在这里撒野!来人,杖刑伺候!”
林晧然一直想要维护一个温和的官员形象,只是遇到这种狂妄的公子哥,那他亦不可能客气,当即便一拍惊堂木下达指令道。
随着这道指令下达,四名身材高大的衙差出列。
前面两个衙差将陈公子用棍子揪翻在地上,后面两个衙差扒下陈公子的裤子,抡起棍子便狠狠地打了起来,棍子发出了一阵破风的声响。
板子的材质是竹子,虽然竹板的硬度远没有木板强,但却有更强的柔韧度和使用寿命,这打在屁股上更是能够伤及筋骨。
啊……
陈公子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罪,随着竹板子打在屁股上的时候,他先是呲牙咧齿,接着忍不住喊了出来,最后忍不住大声地进行求饶。
只是林晧然没有出声,那两个衙差自然不敢停下来,仍然抡起手中的大板子重重地打在陈公子白嫩的屁股上,很快上面便是皮开肉绽。
正是这个场景,令到很多公子哥感到了畏惧,开始重新审视这位钦差大人。堂堂的两淮都转运使家公子尚早如此,他们又岂能得到这位林雷公的优待?
第1446章 威胁?
巡盐察院,大堂中。
两块竹板伴随着破风之声不断地打在陈公子的屁股上,亦敲到诸位公子的心头,同时让他们见识到林晧然的权势。
跟着昔日他们所遇到的府县官员不同,这位权势滔天的钦差大人根本无惧于他们的父辈,对他们简直是视作草芥。
“停下吧!”
林晧然看着打得差不多了,便是淡淡地制止道。
四名衙差便是依令停止杖刑,对着林晧然施予一礼,便是悄然退了回去。
陈公子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只是事关到自身的罪责,却是爬在地上忍着疼痛大声地辩解道:“钦差大人,你不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对啊!钦差大人,你不能听信这个青楼女子的一面之词!”
“不错,分明是她在污蔑陈兄,陈兄那晚……那晚明明在二楼跟我们在一起!”
“本公子看这个青楼女子定是收了他人钱财,所以她才跳出来胡乱攀咬陈公子!”
……
话音刚落,这帮公子哥的眼睛当即一亮,便纷纷站出来进行附和。他们重申并没有撒谎,同时纷纷对绮兰进行了指责,甚至有人抛出了阴谋论。
其实单以身份来论,他们自然更有可信度。不说有着徐元季这位当朝首辅的亲侄,还有几位都是官家子弟,份量自然要强于这位青楼女子。
徐爌等三人被“封了嘴”,这时亦是默不作声地抬头望向林晧然,想知道这位钦差大人会如此应对。
啪!
林晧然的惊堂木一拍,整个公堂当即是鸦雀无声。
李公子等人见识到了林晧然的手段,此时已然是大气都不敢粗喘。
林晧然面对着堂中的公子哥,却是大声地怒斥道:“你们还跟本钦差说一面之词?若非本钦差进行细查,张无尽或刘辉已是刀下亡魂。汝等虽是读书人,但却差点行草菅人命之事,实乃大明之衣冠禽兽也!”
事实确是如此,如果这帮公子哥真是良善之辈,那就不会有张无尽入室谋财害命之事。现在看着绮兰的口供不利于他们,便是想要进行否决,林晧然哪可能会遂他们之意。
却不论真相如何,单凭这帮公子哥此番行径,已然足够林晧然对他们进行追责,自然可以无视他们所谓的证词了。
众公子哥听到这番指供,亦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他们先前看来可有可无的事情,只是到了这位钦差大人面前,却是他们的一项实实在在的罪责。
“说得好!”
“不错,若是不是钦差大人英明!”
“如果他们这帮纨绔子弟当真无罪,又如何要嫁祸于张才子?”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了林晧然的申斥,亦是纷纷站出来对林晧然表示极力支持和拥护。
“绮兰姑娘,接着说吧!”林晧然看着这帮公子哥不敢再进行叫屈,这才扭头望向地上跪着的绮兰吩咐道。
绮兰感受到了林晧然的权威,亦是显得老实地继续说道:“陈公子将绮兰带了下去,而徐公子和李公子跟了下去!”
此言一出,不仅是李瑜站不住,徐爌和何东序同样是站不住了,却没想到这个案子最终还是牵扯到徐元季的身上。
徐元季是一个有些城府的公子哥,只是看到这个女人真将自己卷了进来,当即恨得咬牙切齿地道:“你可知我是谁?”
“在本钦差的公堂上,谁都没有特权!给我打!”
林晧然的脸色顿时一寒,当即伸手从右边的竹筒取下一支红头签牌,朝着徐元季轻轻一丢,显得淡淡地下达指令道。
随着这道指令下达,四名身材高大的衙差出列。
徐元季看到脚边的竹签,又见四位衙差走了出来,便是直接亮明身份道:“我爹乃南京大理寺卿徐陟,我伯父是当朝首辅徐阶,我看谁动本公子?”
在说这话的时候,更是恶狠狠地瞪向林晧然,如同一头发怒的小狮子般。
啊?
虽然徐元季的身份对不少人不是什么秘密,但更多的人还是第一次得知,脸上不免出现了震惊之色。纵观整个南直隶,这徐家已然是第一大族,其亲侄自然是无人敢惹了。
“天子犯法,庶民同罪!纵使是你爹在此,徐阁老站在本钦差面前,本钦差今日亦要惩办你这个大胆狂徒!”林晧然却不打算轻饶,便是给陈镜一个眼色道:“来人,行刑!”
陈镜心领神会,便是跟着几名锦衣卫上前接过衙差的杖棍。虽然他们锦衣卫更擅长于刑具,但对杖棍亦是熟悉,当即便将徐元季揪翻在地。
“林晧然,你可知这般的后果!”徐元季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竟敢对他动刑,却是咬牙切齿地大声进行威胁道。
只是话音刚落,他的屁股便被竹杖重重地砸在上面,跟着那些硬实的木板不同,竹板带着绵绵的后劲,令到他的筋骨都感到了疼痛。
仅是五下,他那个白嫩的屁股便已经皮开肉绽,情况比陈公子只重不轻。
哎……
徐爌将这一幕看在嘴里,虽然有心想要替徐元季求情,但这位公子哥确实过于嚣张。他的身份高贵不假,但那亦得看是谁啊?
林晧然年仅二十二岁就已经是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不仅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而且还拥有着很高的官声,还有着一位吏部尚书的岳父,其本人更是注定入阁拜相。
他现在是想要动任何人,根本不需要看谁的眼色。偏偏这位贵公子犯了事不说,竟然还胆敢如此的嚣张,甚至是在自讨苦吃。
啊……
徐元季从小便锦衣玉食,这些年更是人人巴结的对象,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罪。随着竹板子一下下落下,令到他痛得眼泪都落了下来。
这……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亦是懵住了,不仅是惊讶于这位徐大公子的身份,更惊讶于这位钦差大人的魄力,对这位徐阁老的亲侄亦敢下这种重手。
一念至此,很多人开始重新审视这位有青天之称的钦差大人。
在人群中,一位颇有风骨的老者看着眼前这一幕,用手轻轻地捋着胡须,显得很欣慰地打量着端坐在公堂上的林晧然。
第1447章 强势
林晧然看着打得差不多了,这才喊停杖刑。
徐元季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心里对林晧然恨得是咬牙切齿,但这时亦是变得老实起来。毕竟他不过是南京国子监的监生,现在林晧然无视他引以为傲的家世,自然便没有了嚣张的本钱。
林晧然可以畏惧于徐阶,但却并不包括南京大理寺卿徐陟,更不用在意徐陟的这个儿子。看着徐元季老实下来后,他便扭头望向跪在堂中的绮兰,让她把话继续说下去。
李公子扭头望向旁边的绮兰,只是有着陈公子和徐元季的前车之鉴,他哪还敢再威胁绮兰,却是只能默默地注视着她。
绮兰刚刚确实被徐元季的身份吓了一大跳,只是看着林晧然如此这般的强势,悬着的心轻轻地放了下来,便是继续开口说道:“他们三位公子将潇潇带下楼,没多久我便隐约听到潇潇哀求的声音,而后便是传来了落水声!我壮着胆子从二楼的窗子偷瞧了一眼,他们三位公子都站在九曲桥上,而陈潇潇已经落水在喊救命了!”
哎……
徐爌听到这段口供,心里当即是暗叹一声,眼睛颇为复杂地抬头望向林晧然。
陈潇潇不慎落水的谎言被戳破,现在的指向已经很是明显,徐元季等三人都存在重大的嫌疑。事情到了这一步,不仅是李瑜和陈暹卷入其中,他老师和徐陟同样无法幸免。
只是他不确定林晧然的真正意图,想要如此将这个事情收场。
“然后呢?”林晧然并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反应,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道。
绮兰的身子突然轻轻地颤抖起来,已然是回想起那晚所发生的一幕,显得很是害怕地低头回答道:“我不敢细看!”
“你当晚只是确定有人将陈潇潇推入荷塘,但并没有亲眼看到究竟是谁将陈潇潇推入荷塘中,可是如此?”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有些失望地盯着绮兰询问道。
绮兰含着泪轻轻地点了点头,很是肯定地应道:“正是如此!”
此言一出,真相已然又向前迈了一步,凶手必定是在这三位公子哥当中。
“会是谁呢?”
“我看陈公子,他平时没少做坏事!”
“若是你这么判断的话,他们三个都是凶手!”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完绮兰的证词,亦是忍不住议论纷纷起来,却是猜测着谁才是真正的元凶,或者三个公子哥都是元凶。
徐爌则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绮兰并没不是直接的目击证人,忧的则是事情真的牵涉到了徐元季身上,甚至徐元季可能是杀人凶手。
李瑜默默地打量着儿子,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由于这是他李家的独苗,从小可谓是百般溺爱,哪怕儿子不好读书,他亦是没有过于强求,一心想着将来为儿子谋得官荫入仕。
但万万没有想到,儿子变得如此的无法无天,竟然牵扯到这一起人命案之中。若是能够一直捂住还好,但偏偏事情已经败露,纵使他儿子不是凶手,他这位当爹的同样是难逃其咎。
林晧然没能通过绮兰锁定凶手,便是望向其杨公子等人沉声地道:“你们是要如实招来,还是要继续狡辩?别说本钦差不给你们坦白从宽的机会!单是你们蓄意隐瞒和包庇之举,本钦差便可以给你们判个包庇罪,全部都关进大牢里面!”
此话一出,加上林晧然身上的散发官威,令到一名公子哥当即承受不住了。
“包庇罪?我……我们不是亲亲相隐吗?”杨指挥家的公子小声地辩解道。
余长庆便是站在旁边,当即冷哼一声道:“你们跟他们三人都非亲非故,何来的亲亲相隐一说,当真是不学无术!”
林晧然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杨公子,似乎是随时打算用刑的模样。
杨公子看到林晧然犀利的目光,吓得魂都没了一般,当即便是松口道:“我说!我说!”
徐元季和陈公子在地上爬着,李公子的嘴巴微微张开,有心想要进行拦阻。只是看着地上两个人的遭遇,最终没有选择出口。
“启禀钦差大人,绮兰姑娘所说都是事实,陈潇潇确实是被推下去的!”杨公子却是不再继续狡辩,显得老实地说道。
林晧然的脸色不改,瞥了一眼旁边负责记录的书吏,便又是继续进行询问道:“你说陈潇潇是被推下去的,可有凭据?”
“我当时比较靠近窗前,听到她先是求饶,说自己不通水性,再有水声传来,所以人肯定是被推下去的!”杨公子显得老实地推断道。
虽然他没有亲眼看到,但听着陈潇潇声称自己不通水性,而后才传来落水声,此事无疑侧面证实是有人强行将陈潇潇推进水中,确实很符合一般的逻辑。
却是这时,王公子显得吞吞吐吐地道:“我……我!”
“说!”林晧然看到他的反应,便是当即厉声喝斥道。
王公子目光复杂地瞥了旁边一眼,便是老实地说道:“陈公子和李公子似乎是打了一个赌,赌的便……便是陈潇潇通不通水性!”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答案已然是昭然若揭。这个人命案子竟然起源于一个小小赌注,最终他们将陈潇潇推入水中,故而才有了陈潇潇溺毙的结果。
徐爌和李瑜交换了一个眼色,深知事情变得麻烦,陈潇潇被谋害的事实已然成立,真正的凶手必定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人。
“这帮公子哥简直将人命视作儿戏!”
“当真该死,竟行如此草菅人命之事!”
“绝对不能放过他们,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竟然是这么一个荒唐的原因,忍不住纷纷出言申斥这三位公子哥的恶行,更是支持林晧然严惩于他们。
林晧然却知道离真相还差一步,便是扭头望向站在堂中的李公子威胁道:“李公子,事实可是如此?现在你们三人之中,便只有你没有受过刑,若是不如实招来,本钦差不介意亦让你领教下杖棍的滋味!”
第1448章 判决?
随着林晧然继续进行讯问,众人的目光便是纷纷聚焦到李公子的身上。
李瑜心里暗叹一声,虽然有心想要阻止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更想要包庇住儿子,但他一个小小的南京户部员外郎哪里有资格跟这位身居正三品左副都御史的钦差大人正面抗衡?
特别他必然会受儿子的事情所累,仕途几近要夭折,已然完全没有跟林晧然公然叫板的资本。他的拳头放到嘴边轻咳一声,暗暗给自家儿子使了一个严厉的眼色。
林晧然端坐在公堂中,自然将这些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但却是没有吭声,而是继续严厉地盯着李公子。
李公子显得犹豫不决,在听到动静之后,便是瞥了一眼父亲,最终轻叹一口气拱手道:“回禀钦差大人,事情确实是如此,正是因为这个赌注,咱们三人将陈潇潇带到了楼下验证!”
爬在地上的徐元季和陈公子听到李公子已经招供,当即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便是暗暗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林晧然对于这个答案并没有感到过于意外,又是对着李公子进行追问道:“你们三人之中,究竟是谁将陈潇潇推下水的?”
真相仅剩最后一步,不少人屏息凝神地望向了李公子。
不仅是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哪怕当晚身处于荷塘小筑的杨公子等人,眼睛亦是充满着好奇,都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李公子先是扭头望了一眼父亲,接着一咬牙,伸手直接指着爬在地上的陈公子大声道:“是陈公子,是他将陈潇潇推下水中的!”
啊?
众人听到这个答案后,亦是太为震惊,纷纷扭头望向爬在地上的陈公子。
事情已然是水落石出,杀害陈潇潇的人原来是陈公子,是他将陈潇潇推到荷塘中淹死的。虽然起因是一个赌注,但无疑是一项故意杀人罪。
“果真是陈公子!”
“此人在扬州城横行霸道,当真该诛!”
“陈转运使纵子行凶,他亦难逃其咎!”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事情的真相,便是纷纷进行指责,矛头更是指向了两淮都转运使陈暹身上。
亲亲相隐是这个时代的特色,而父子相连同样是时代的特色。像严嵩之所以下台,正是受到了严世蕃的牵连,现在陈暹自然要为儿子的恶行买单。
徐爌听到竟然是陈公子,悬着的心却是微微放了下来。
“李狗,你干嘛要乱咬你老子?”陈公子听到李公子竟然指供自己,先是露出不可思议之色,接着勃然大怒地质问道。
咦?
众人不由得又是一愣,刚刚以为一切都水落石出,却不曾想事情似乎又出现了变数。
李公子的眼睛有几分心虚,旋即咬牙坚持指控道:“那晚将潇潇推下池中的人分明是你,本公子瞧得一清二楚!”
“你眼瞎了不成?推人的是我吗?”陈公子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李公子冷哼一声,却是一本正经地道:“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休要抵赖!”
徐爌的眉头蹙起,目光凌厉地望向了陈公子。
陈公子心随心转,却是突然指着李公子进行指控道:“钦差大人,是他,人是他推下去的!”
这……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却没想到这两位公子哥竟然是相互撕咬,却是令到案子又陷入于胶着之中。
只是遇到难题,大家都已经习惯性地望向林晧然。案子审到这一步,不再有人质疑这位钦差大人的能力,确实无愧于林青天或林雷公之名。
林晧然看着二人相互进行指责,亦是暗暗地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便是沉声道:“你们都闭嘴!”
陈公子和李公子都想要将罪责推给对方,听到林晧然的话后,亦是乖乖地闭了上嘴巴。
林晧然面对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却是望向一直不吭声徐元季询问道:“陈元季,你当时亦在场,究竟是谁将陈潇潇推进池中的?”
大家听到这话,眼睛当即微微一亮,纷纷扭头望向了徐元季。既然徐元季在场,那么他自然能够判别是谁在撒谎,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了。
按着现行的法律,徐元季的证词几乎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陈公子和李公子神色各异,眼睛颇为复杂地望向徐元季。
李瑜的喉咙发痒,突然又轻咳一声,目光凌厉地望向了徐元季。只是心虚地睥了一眼堂上的林晧然,当即便是低下了头。
“徐公子,你照实说便是!”徐爌虽然被下了封口令,但还是另有深意地对徐元季道。
徐元季思索片刻,却是选择指向陈公子道:“是……是陈公子,是他将陈潇潇推到荷塘中的!”
陈公子的脸色顿时大变,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了陈元季。
真是陈公子?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这个指控后,终于确信杀害陈潇潇的元凶正是这位在扬州城作恶多端的陈公子。
林晧然将陈公子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便是沉声对着陈公子进行询问道:“陈公子,事实可是如此?”
“不是!”陈公子坚定地摇头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又是认真地审问道:“那是谁推的?是李公子?还是徐元季?”
这……
徐爌听到林晧然这般发问,心里不由得紧张地抬头望向了林晧然。
“是……李公子!”陈公子犹豫了一下,却是坚持指证李公子道。
林晧然心里暗叹一声,便是微笑一笑道:“这事倒是奇怪了,他们二人一起指控你将陈潇潇推入水!你说李公子撒谎亦就罢了,徐公子也撒谎,他也是在冤枉于你吗?”
“我不知道!但人确实不是我推下去的,是李公子推下去的!”陈公子低着头,坚持着先前的观点道。
这……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着陈公子不肯招认,不由得纷纷望向林晧然,想看这位钦差大人会如此处理这个有点棘手的难题。
徐爌心里隐隐有种担心,这时突然站出来提议道:“钦差大人,现在徐公子和李公子皆已经指证陈公子,那此事必为陈公子所为,请大人判决!”
第1449章 林晧然的决定
由于徐元季和李公子共同指证陈公子,人证可谓已经相当充分。若是林晧然执意判处陈公子,实质并没有太多的阻碍,这个案子便划上圆满的句号。
听到徐爌提出这个建议,李瑜和何东序亦是纷纷抬起头望向端坐在堂上的林晧然,想知道林晧然会不会顺水推舟。
在官场,历来讲究的是和光同尘。你给下面的官员多一点面子,下面的官员亦会多敬你几分,而徐爌站出来进行提议,无疑是主动承担了一部分来自陈暹那边的压力。
林晧然没有选择当即拍板,而是望向陈公子认真地询问道:“陈公子,你可认罪?”
“钦差大人,我不认罪,我是无辜的!”陈公子忍着屁股上的疼痛,显得很是坚持地回答道。
徐爌的目光落到趴在地上的陈公子身上,接着又是疑惑地望向林晧然。
“无辜?若非你挑起这一场荒唐的赌注,你认为陈潇潇会被淹死吗?”林晧然当即冷哼一声,对着陈公子大声地指责道。
虽然他亦是不能断定谁才是将陈潇潇推下水的那个人,但真要论到责任的话,这三个纨绔子弟都难逃其咎,三个拖出去砍头都不算冤。
但凡他们有一点怜悯之心,有一点对律法的畏惧,那便不会有今日这个案子。
“我……”
面对着林晧然的指责,陈公子很想进行辩解,但很快便如此泄了气的皮球般,心知他确实要对陈潇潇的死承担一定的责任。
当然,他不可能有多少的悔过之心,毕竟死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青楼女子,主要还是他明白这位钦差大人必然不会轻饶于他。
林晧然仍然拿捏不住陈公子是否真的被冤枉了,便试探性地询问道:“当日你们三人赌陈潇潇是否通水性,你是如何下注的?”
“我赌她不通水性!”陈公子突然愣了一下,但显得老实地回应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不动声色地接着询问道:“那么他们二人呢?”
“回禀钦差大人,我跟陈兄一般,选择赌陈潇潇不通水性!”李公子迎着林晧然投过来的目光,便是主动回答道。
徐元季的眉头微微蹙起,亦是不晓得林晧然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忍着屁股上的伤痛回答道:“我赌陈潇潇通水性!”
这……
徐爌跟李瑜交换了一个眼色,脸上当即浮起了一抹隐忧。
啪!
一声清脆的惊堂木在公堂上响起,宛如叩在众人的心头般。
“鉴于本案案情较为复杂,本官须多加斟酌,此案容后再审,退堂!”林晧然拍下惊堂木,显得一锤定音地宣布道。
虽然他确实可以凭借徐元季和公子的口供,直接对陈公子进行判决。只是这个案子明显存在着一定的蹊跷,他不想操之过急,便是决定暂停堂审。
这……
徐爌和李瑜听到林晧然这个决定,嘴巴不由得微微张了张,但最终却是没有出声阻止。
林晧然本身就是位高权重,现在扬州城即将因这个案子而变天,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资本跟林晧然叫板,更别说阻止林晧然的这个决定了。
另外,林晧然选择对这个案子悬而未决,虽然让案子存在着很大的变数,但未尝又不是给予他们提供一个喘息之机。
只是经过这一场堂审,他们的命运已然悄然地发生了改变。
徐爌倒还好,李瑜的眉头紧紧地蹙起。他的儿子被陈公子咬着,哪怕最终能够洗清出去,他的仕途已然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偏偏地,很多人一直盯着扬州钞关这个肥得流油的衙门,一旦失去了老师的器重和庇护,那么他必然会遭到同僚的攻讦,进而他贪墨之事怕要被揭露出来。
正是如此,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官职,甚至还得遭受一场牢狱之灾。
“威……武!”
两排的衙差听到指令后,便是将手中的水火长棍用力地捣在青砖上,嘴里整齐地发出着统一的声音,彰显着公堂的威严。
“暂停堂审?这不会是要包庇陈公子吧?”
“你说什么屁话呢?若非钦差大人,你会知道陈潇潇是因何而死的吗?”
“当真不知所谓!现在他们三位公子相互指控,钦差大人暂停堂审,此举有何不妥?”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看到林晧然暂停堂审,虽然有人想要借此挑起是非,但更多的人却坚持地站到了林晧然这一边,对这些人进行了声讨和谴责。
虽然这个案子还没有一锤定音,但大家已经见识到林晧然的断案能力,更明白这是一位真正能够替民作主的好官,自然是要极力拥护于他。
人群之中,那一位颇有风骨的灰衣老者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亦是暗暗感到吃惊,但旋即又是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钦差大人,我呢?”
周公子看着林晧然要退堂,当即忍不住进行询问道。
林晧然望了他一眼,看着他提供了重要情报的份上,且确实是早早醉倒在荷塘小筑,便是大手一挥道:“周公子,你并不知情,那便直接回家吧!”
“谢过钦差大人!”周公子闻言大喜过望,当即给林晧然长施一礼道。
“钦差大人,那我呢?”杨公子看到周公子获得自由,当即指着自己的鼻子希冀地询问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望着杨公子等人严肃地说道:“我虽然不追究你们包庇陈公子三人,但你们蓄意隐瞒陈潇潇死因一事可还没有完,继续在牢里呆着吧!”
随着命令传达,余长庆当即带领着一帮衙差上前,将这帮公子哥又全部给押走,打算送回扬州府衙的大牢继续关起来。
咦?
徐爌遵守着官场的礼仪,想着林晧然离开后,他再行离开。只是却发现,林晧然的屁股仍然是钉坐在公堂的那张椅上。
经过这个案子,何东序和李瑜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亦是没心思跟林晧然进行客套,便是相约转身打算离开这个公堂。
正在这时,林晧然却是突然叫住了何东序,显得冷冷地说道:“何知府,你慢着!”
第1450章 变天了
咦?
看到林晧然突然喝住何东序,当即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何东序虽然深知处境不佳,只是听到林晧然如此冷淡,转过身子显得很是硬气地询问道:“钦差大人,不知还有何指教呢?”
虽然话语没有太大的毛病,但脸色间透露着倨傲,已然是不会向林晧然轻易低头。
林晧然深深地望了何东序一眼,却是语出惊人地吩咐道:“来人,将何知府的乌纱帽给本钦差摘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寂。
谁都没有想到,一直以温和形象示人的林晧然来了这么一出,竟然想除掉何东序的官帽,这可是扬州府的掌印官啊。
李瑜和徐爌惊讶地望着林晧然,显得重新认识这位钦差大人一般。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却是懵住了,显得无比吃惊地望着堂上的林晧然。
锦衣卫头目李镜听到命令后,当即带着两名手下上前,两名手下将何东序给架住在原地,他则一把将何东序的乌纱帽扯了下来。
何东序的乌纱帽强行被扯下,暴露了他秃顶的事实,整个人显得披头散发的模样,却是对着林晧然大声地指责道:“你无权处罪我,你这是逾越!”
官员的权力往往不在于官职高低,亦不在于权势的大小,而是在人事话语权的高低。正是如此,很多地方上的二、三品封疆大吏,回京见到正五品的文选司郎中都是恭恭敬敬的。
何东序是正四品的扬州知府,他的升迁在于外察的考核,在于吏部衙门的分配和调派,但却不在于都察院,更不在一位正三品的都察院副都御史手里。
林晧然轻哼一声,望着他认真地说道:“逾越?本钦差进到扬州城的第一日,便让人在这里宣读了圣旨,你莫说不知情?”
“什么圣旨?”何东序有些迷茫地望向林晧然,显得更加困惑地询问道。
亦是这时,他才记起那日正是因为陈潇潇的案子,他当街跟林晧然发生了争执,最终直接是拂手而去。至于后面所发生之事,他当真不知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便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本钦差奉皇上之命巡盐,两淮有地方官员不称职者,可当场免职上奏!”
在南下之初,林晧然便拥有对盐官和两淮地方官员的处置之权。对盐官拥有直接法办的权力,对于这位府县官员则是免职上奏。
“本府哪里不称……职!”何东序很想要抵抗,但是底气越来越小道。
林晧然冷冷地望着他,对着他义正辞严地指控道:“本钦差奉皇上之命巡盐,你不配合本钦差亦便罢了,竟还处处阻拦。明明是你行草菅人命之事,但却竟想要污蔑本钦差,当真不知所谓!本钦差认为你这位扬州知府不称职,现行对你的免职权,将你的乌纱帽摘去,暂由同知代理知府之职。”
“怎么会这样!”
何东序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是懵住了。
虽然他深知此次免不得处分,但万万没有想到,事情来得如此的迅速。若是将这些事情上报朝廷,他扬州知府的位置定然保不住,甚至还有可能直接告别官场。
“即日起,你老实呆在家中反省,待本钦差上奏朝廷,等候朝廷发落吧!”林晧然冷冷地对着何东序说了一句,便是站起来离开。
林晧然本来是不想用这种方式拿下何东序的,一来他不想给人一种过于依靠皇威的感觉,二来运用这个权力免不得招来非议。
只是何东序的所作所为,却是给予他充足的理由。且在这个时代顺势将何东序除掉,接下来整顿盐政无疑会容易很多,对两淮的地方官员会有一种潜在的威慑。
实质上,地方的情况跟京城很大的不同。
在京城的高官,往往都是很温和的,哪怕身为首辅的徐阶,给人的感觉宛如邻家的长者般和蔼。只是到了地方,那就需要显得强硬一些。
温和的京官更容易升迁至尚书或入阁,而强硬的封疆大吏和掌印者更容易掌握地方局势,林晧然对这一点深有体会。
若是他要谋求入阁,恐怕是给人唾面自干般虚怀若谷。只是他现在是整顿盐政的钦差,特别在何东序提供如此好的把柄,他自然不会假惺惺地放人一马,而是应该直接杀鸡儆猴。
何东序看着林晧挥袖离开,整个人傻傻地站在那里。
徐爌和李瑜看着他这番模样,亦是暗叹了一声,便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堂下的人群相继离开,那个显有风骨的灰衣老者望着林晧然离开的背景,亦是轻轻地叹了一声,转身便是作势要离开。
“老爷,咱们不是来见他的吗?”一个壮实的仆人看着自家老爷要离开,显得不解地追上去道。
“没有这个必要了!”老者很是肯定地回了一句,坚定地朝着门外走去。
咦?
徐爌从公堂离开,刚好看到那个灰衣老者转身离开,嘴巴不由得微微地张开,一个名字当即在他的脑袋中一闪而过。
在当今大明清流中,影响力最大的首当时任吏部尚书的吴山,其次则是南京礼部尚书尹台,这个曾经公然拒绝严家招揽的清流官员。
徐爌看到尹台出现在这里,先是感到极度意外,但旋即又一阵释然。在这个官场的圈子之中,有些老师、同年和同乡,自然是免不得一些人情债。
纵观整个南直隶,能够真的震住林晧然这条过江龙,恐怕只有这位南京礼部尚书尹台。
“徐大人,怎么了?”李瑜跟上来发现他失望站在原地,便是疑惑地询问道。
“没事!”徐爌轻轻地摇头,却是不想将这个事情说出来。
尹台虽然已经被请到了扬州城,但他既然没有选择出面,恐怕亦不会做什么说客。再说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事情的关键却是陈暹那一边了。
消息很快传开,整个扬州城为之震惊。
这个案子竟然牵扯到两淮都转运使陈暹和南京户部员外郎李瑜,扬州知府亦是因这个案子丢了乌纱帽,整个扬州官场简直变天了。
第1451章 暗流
从旧城到新城,普通百姓无不因这一起离奇的案子而称颂于林青天,扬州各个衙门的官员则察觉形势不对而想要转变阵营。
在这时代,官员的节操早已经变得不那么值钱。严嵩当政则天下皆为严党,徐阶得势则纷纷“改严易徐”,现在三位大佬麻烦缠身,他们自然要巴结住这位手断强硬的钦差大人。
只是对于扬州城的盐商而言,何东序、李瑜和陈暹纷纷失势,对他们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似乎即将要面临林晧然的屠刀。
夜幕来临,一轮洁白的弯月高悬于半空。
陈伯仁坐在议事厅的头把交椅上,只是白皙的脸上写满了沮丧和无奈,却是没想到案子竟然直接牵扯三位扬州高官,令到他们这帮盐商在扬州失去了最大的依持。
却不管他们这帮人的底蕴有多深厚,一旦没有地方势力跟京城遥相呼应,那么他们想要对付林晧然肯定会变得更艰难。
杨大石和范千山等人如约而至,只是神态各异,倒不是每个人都觉得泰山压顶,像陆家公子仍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虽然随着陆炳去世,他们陆家遭到了重创,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经过昔日的联姻,他们不仅跟严嵩有关系,且跟成国公和徐阶同样是亲家。
“这个案子甚是古怪!为何偏偏这么巧牵扯到三位大人,我看这个事情定是早有预谋,会不会是林晧然栽赃嫁祸?”一位王姓的扬州盐商放下茶盏,将心里的猜测说出来道。
却难怪他会如此猜测,事情确实是有些过于巧合。
这个案子看似为张无尽沉冤昭雪,给扬州城的百姓一个交代,但林晧然却是案子的最大受益人。林晧然此次南下整顿盐政,一旦失去地方势力的掣肘,他必然能够更加地随心所欲。
“我当时在堂下进行旁听,恐怕这个案子真是一个巧合!他们确实是因为一个赌注,有人将陈潇潇推下水淹死,期间并没有一个人进行辩解!”一个黄姓的员外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公允地说道。
陈伯仁轻叹一声,亦是附和着说道:“林晧然的行踪一直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确实是因为张泉当日拦桥告状,他才接了这个案子,只能说恰逢其会罢了!”
杨大石等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事情确实有些巧合,但知道这个事情并不存在多少阴谋,而是那三位大人流年不利。
陆公子二十岁出头的模样,五官有几分英俊,生得很白净,那双手保养得比女人还要漂亮几分,一身富贵逼人的装束。
他翘着二郎腿喝着茶,显得很散慢地道:“他是耍阴谋亦好,巧合亦罢,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杨大石等人没有吭声,而是纷纷望向陈伯仁。陈伯仁在京城拥有深厚的人脉,又是他们共同推举的两淮商会会长,遇到事情大家更喜欢依仗于他。
陈伯仁轻呷了一口茶水,这才对着大家认真地说道:“咱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林晧然远比鄢懋卿和董份难对付,此人不是我们所能对付得了的!”
杨大石等人虽然觉得很是自灭威风,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跟着昔日的鄢懋卿和董份相比,这位新钦差简直无懈可击,根本不是他们这帮人所能叫板的。
“这不是坐以待毙吗?”陆公子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不满地说道。
“这小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杨大石等人似乎早已经熟悉了这位陆大公子的性情,却是暗暗地摇了摇头道。
陈伯仁的手握着茶盖子轻轻地泼动着滚烫的茶水,脸上保持着微笑地询问道:“陆公子,不知你有什么好主意呢?”
杨大石等人亦是纷纷好奇地望向陆公子,想知道他有什么办法摆脱现在被动的局面。
“本公子若是将麻烦解决了,可否给我陆家再添一成的配额?”陆击子将茶盏放下,一本正经地望着陈伯仁询问道。
这……
杨大石等人暗暗吃了一惊,不仅是陆公子有办法解决麻烦,而且陆公子要上一成的配额,无疑会令到他们的利益受损。
范千山正想要进行拒绝,结果陈伯仁却是郑重地点头道:“陆公子,如果你能够有办法解决这个麻烦,我答应你这个条件!”
“好,一言为定!”陆公子爽朗一笑,看着目的已经达成,便是站起来对陈伯仁拱手道:“陈会长,本公子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陆公子,慢走!”陈伯仁看到陆公子的干劲,亦是微笑着点头回应道。
范千山看着陆公子离开,又见王员外等人告辞,只剩下他跟杨大石,这才忍不住询问道:“陈会长,这给了陆家多添一成,是不是太多了啊?”
“范兄,不瞒你说!我有一种预感,我们可能给林晧然盯上了!”陈伯仁扭头望向范千山,显得答非所问地道。
杨大石心里顿时一惊,却是有些怀疑地道:“不会吧!咱们这事情做得很秘密,当初鄢懋卿在这里呆一年都不曾知晓,他才刚到扬州怎么可能会盯上我们?”
“我现在说不好,但有这一种预感,我们的处境很危险!”陈伯仁轻叹一声,对着范千山认真地询问道:“林晧然派人解救绮兰的时候,是不是将诸九给抓了?”
“是,不过诸九这人的口风很紧,不可能将我们的事情吐露出来!”范千山认真地点了点头,但很是肯定地保证道。
陈伯仁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正色地说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的嘴才不会乱说话!”
杨大石呆在这空荡荡的议事厅中,顿时感到了一股寒意。
“这个事情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不该派诸九过去的,我知道怎么做了!”范千山明白了陈伯仁的意思,当即便认真地点头道。
陈伯仁亦不好指责什么,便是对着杨大石又是认真地叮嘱道:“杨兄,你明日去见一见杨来,让他近期务必要小心点,一定要提防住林晧然!”
“林晧然的手伸不进扬州卫吧?”杨大石听到这个话,却是很茫然地询问道。
大明对外派的官员通常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限制,哪怕是钦差亦不可能什么都能管,而像巡盐钦差往往不会涉及到地方政务和军权。
林晧然这位巡盐钦差有权插手两淮地方政务已经算是超标,若他还想要调动军队或插手军务,那就会惹上逾越的罪名。
“他是无法插手军政,更无法调动扬州卫,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吧!”陈伯仁轻轻地点头,但脸上充满忧虑地说道。
林晧然的到来令到他感到了很大的不安,特别是张东序、李瑜和陈暹突然同时失势,让到他担心一直潜藏在底下的东西会浮出水面。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扬州城显得很是平静。
随着案件接近尾声,扬州城已然没有力量能阻拦林晧然的脚步,只是扬州城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般,林晧然仍然没有抛出新盐法。
却不论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仍是一副不着急的模样。若不是突如其来的几场暴雨,恐怕他还是那位不理事务的钦差大人,又会带着那一位美若天仙的如夫人游山玩水了。
夜幕降临,扬州城又下了一场暴雨。
凡事过犹不及,连日的雨水已经严重地干扰到扬州城居民的生活,连同小秦淮河两边青楼的生意都清淡了不少,很多人更是为着今年的收成感到担忧。
一辆马车冒着大雨出现在巡盐察院的门口,从马车下来一位身穿五品官服的中年男子,一个机灵的随从给他撑伞,他则提着衣服走进了大门。
待来到一间书房,他顾不上清理衣服上沾着的水珠子,是得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道:“下官扬州府同知曹腾飞拜见钦差大人!”
随着何东序被林晧然免职在家,扬州府衙的大小事务则落到扬州府同知曹腾飞身上,这位佐贰官一举成为这个富庶江南大府的当政者。
林晧然并没有穿官服或斗牛服,而是一身寻常的书生装束,只是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着上位者的气质。正是翻阅着东南一些府县食盐销售的情况,却是头亦不抬地道:“坐吧!”
“是!”曹同知恭敬地应了一声,便是小心地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林晧然将手上的册子轻轻一放,这才抬头望着曹同知道:“曹同知冒雨到访,不知所为何事呢?”
“回禀钦差大人,魏巡抚今日已经到了扬州东门外的驿站了,定在明日巳时进扬州城!”曹同知显得恭敬地回答道。
林晧然先是一愣,旋即知道他指的是应天巡抚魏尚纯,显得有些意外地说道:“来得还挺快的嘛!”
曹同知心里想着从苏州应天巡抚衙门过来并不算快,但还是配合地指责道:“可不是吗?他恐怕是冒雨赶路,当真令人不耻!”
林晧然意外地抬头望了一眼曹同知,却不知这位曹同跟魏尚纯是不是有旧怨,便是淡淡地抬手一挥道:“本钦差有要务在身,便不去迎接他了,请回吧!”
“钦差大人,您误会了!”曹同知先是一愣,旋即陪笑解释道。
林晧然不知他指的误会是什么,便是抬头望着曹同知。
“钦差大人身负皇差,您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怎么能屈尊迎接魏巡抚呢?下官过来是想向大人请示,明日下官该不该到城门处迎接!”曹同知迎着林晧然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道明来意道。
林晧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显得理所当然地道:“你即然是代理知府,自然要到城门迎接!”
“下官其实可以称病的!”曹同知显得忠心耿耿地说道。
林晧然这才反应过来,这位曹同知是来站队的。只要他一个表态,那么明日迎接魏尚纯的队伍便会没有曹同知等人,迎接的规格会降上几个档次。
林晧然深知他只要稍微表态,魏尚纯明日会变得很难堪,但还是轻轻地摇头道:“人家终究是上官,该有的礼数还是要给的!”
“下官遵命!不敢叨扰钦差大人,下官先行告退了!”曹同知得到林晧然的明示,心里便有了主意,当即就要告辞道。
林晧然心里一动,对着他淡淡地询问道:“你是丁未科进士?”
“正是,下官汗颜!”曹同知显得惭愧地拱手道。
在这个官场,没有背景的官员其实很难升迁,他比林晧然早进入官场十余年,至今仍然不过是一名正五品的同知。
林晧然轻叹了一声,对着他正色地说道:“你的资历倒是有了,但政绩却过于平常!”
“下官生性愚顿,但处理政务亦是勤勤恳恳,他日一旦能够掌一府之印,必定如钦差大人治理雷州和广州般,将一地的发展置于首位!”曹同知显得认真地表态道。
林晧然睥了他一眼,显得话里有话地道:“扬州知府会空悬两个月,你能否将前面的‘代’字去掉,就要看你这两个月的努力了!”
“下官明白,一定会认真办差!”曹同知心中当即大喜,显得激动地进行表态道。
林晧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便是淡淡地说道:“下去吧!”
“是,下官告辞!”曹同知恭恭敬敬地后退到门口处,这才激动地离开,差点跟从外面进来的蒙诏撞得着,又是恭敬地朝蒙诏拱手才兴高采烈地离开。
钦差大人的话已经再明显不过,给予他两个月的考察期。只要在这两个月办好差事,纵使无法指染扬州知府的宝座,那定然亦能掌一府之印。
林晧然看着曹同知离开,心里却暗叹一声。
这个官场便是如此,虽然他的权势令到同知唯命是从,但想要他尽心尽力做事,仅仅这一点还不够,还要给予一些好处。
正是这时,蒙诏从外面大步走进来,对着林晧然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老师,诸九已经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