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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寒门祸害txt下载     寒门祸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64章 路见不平

    酱菜,这是一种耗盐的买卖,算得上是食盐的需求大户。

    掌柜听着眼前这位公子竟然在邻县有一间酱菜铺子,眼睛当即微微亮起,便是正色地询问道:“公子,你当真在靖江盘下了酱菜铺子?”

    “你怎么说话的,我家公子还能骗你不成?”林福是一个聪明的人,当即便是大声地指责道。

    掌柜看着林福凶神恶煞的模样,深知这位公子哥定然不是骗子,却是欲言而止地道:“不,公子岂会骗我!只是……”

    “但说无妨!”林晧然活脱脱的富家公子形象,显得目空一切地道。

    “罢了!”掌柜看着林晧然这般言行举止,却是放下心里的最后一丝顾忌,转而对着林晧然认真地说道:“公子,若是你从我这里一次能进百斤以上,价格可以给你八五折,但这是最实惠的价钱了!若是公子不信,哪怕到扬州城寻找,亦是找不着比我这里便宜的价钱。”

    “你这个价钱……还是贵了一些!”林晧然目光显得坦诚地说道。

    掌柜对此并不意外,而是认真地解释道:“虽然盐引的价钱并不高,但想得到盐引,想要从盐场带回盐,却又谈何容易?经过层层的盘剥,食盐到我们这些小盐商手里,价格便是上了去!昔日王直做的便是食盐的买卖,但为何他还是冒着砍头的危险跑去海上做买卖?食盐的买卖是上面赚大钱,我们……只能勉强填饱肚子,这个价格已经是相当公道了!”

    “这当真是最低的价格,不能再低?”林晧然又是认真地询问道。

    掌柜认真地点头,显得另有所指地道:“不错,这已经是低得不能再低!若是再低的话,凭着公子的才智,应该能明白怎么回事!”

    “本公子自是明白!”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对着掌柜爽快地道:“本公子这次先拿一百斤回来试一试。若是合用的话,本公子下个月还会再来!”

    咦?

    蒙诏等人却是听到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这二人在说着什么,特别是林晧然究竟明白什么,便是不由得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公子,请稍等,我这便给你装车!”掌柜看着一桩大买卖已经成交,眼睛微微亮起,当即便是要伙伴去搬盐道。

    “本公子还要在淮兴城呆上两天,这盐便暂放你这里寄存两日吧!”林晧然给林福递了一个眼色,显是迈步离开道。

    林福当即将几绽银两拿了出来,便是直接结清了盐钱。

    “好,公子请慢走!”掌柜看着银盐到手,自是喜不自胜地相送道。

    蒙诏看着林晧然当真是进了货,却是装着一肚子的疑问,只是看着林晧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这个学生亦是不好进行追问。

    一行人离开盐铺,正想要寻找客栈,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

    却见几个恶奴在一个管家的带领下,将一个妙龄少女从前面的胡同中拖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对想要解救少女的老夫妇。

    老妇人被一个家奴用棍子格挡住身子,但仍然大声地哭诉着道:“你们这帮牲畜,放开我女儿,快放开我女儿!”

    在看到这一幕,街道上的百姓当即纷纷望向了这里。

    头戴黑色瓜皮帽帽的管家显得趾高气扬,转过身子对着那个老妇人进行指责道:“难得我张家十四老爷看得上你女儿,你家交了天大的好运,怎得如此不知好歹?”

    老头子被另一个家丁直接是揪着衣物,却是哭丧着说道:“可……可是你们张家十四老爷都已经八十了,何必还要糟蹋我女儿呢?”

    “八十又如何?你女儿做了我张家人,一辈子便是衣食无忧,这是多大的福分,而你偏偏还在这里叫屈,我呸!”管家说着,往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痰道。

    老头子显得有些意动,无可奈何地望向地上,但妇人看着女儿要被带走,却仍然大声地哭诉道:“不,你们放开我女儿!”

    有位书生远远看着这个场景,却是忍不住进行指责道:“八十岁的老头子竟要娶一个小姑娘,当真是衣冠禽兽!”

    “李兄,你小声些,这是张家!”旁边的书生急忙扯了扯他的衣服,显得好心地提醒道。

    有个胖妇人却替张家说话道:“这家人好生不知趣!这个女娃的命好,攀上了咱们泰兴县的张家,这是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福份啊!”

    “你怎么不将你的闺女嫁给张十四爷?或者干脆你嫁给十四爷,我可以帮你做媒!”有个瘦妇人当即便是反问道。

    胖妇人听着这话,那张胖脸当即便红了起来。

    围观的百姓看着眼前的一幕,却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但凡有得选择,但凡有些为人父母的责任,又谁会心甘情愿将自己女儿嫁给八十岁的老头做妾室。

    只是他们生活在泰兴这个县城里,却是明白泰兴是张家的泰兴,每一位县老爷到任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到张家拜见。

    现在张家十四爷看上了这个少女,那这个少女怕是难逃魔掌了。

    少女心里中万岁悲凄,那双泪眼扫向了人群,却是突然挣扎了家丁的束缚,跑过来跪到林晧然前面哀求道:“公子,救我!”

    这个少女已然算是一个聪明之人,一看就看中了林晧然这个气度不凡的公子哥,并将那张有几分姿色的脸蛋仰着,似乎是要通过这点姿色来换得另一种不同的结局。

    众人纷纷望向了林晧然,发现只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心知这个公子哥纵使能耐再大,亦是无法跟张家相抗衡,不插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林晧然心里暗叹一声,这个时候却是想到了虎妞。

    若是虎妞在他的身旁,恐怕不用等这个少女跑过来,她便已经带着人打过去了。虽然他并不像虎妞那般爱管闲事,但心里还是有几分正气。

    特别他在官场以惩奸除恶的林雷公扬名,哪怕是顾及自己的官名,亦他不能对这种事情袖手旁观,便是直接给蒙诏递了一个眼色。

    蒙诏早将尊师重道融入骨髓之中,仅是收到一个眼色,当即便是站出去指责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然行强抢民女之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在泰安,我张家便是王法!你一个外地人,我劝你莫要管闲事,不然……”管家看着有人竟然要替少女出头,当即恶狠狠地道。

    蒙诏是堂堂的举人,旁边还站着位高权重的恩师,如何会害怕一个地方官绅的小小管家,当即便是回应道:“我便是管了,你怎么着吧!”

    “来人,教训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管家一直是横行于泰兴城,现在又是替十四爷做事,当即将是挥手下达指令道。

    话音刚落,围观百姓的心当即一阵提起,却见那几个家丁手持棍棒,张牙舞爪地朝着蒙诏等人扑了上去。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伙人要遭到张家这帮家奴的一阵痛殴,最后他们鼻青脸肿地到县衙状告,结果又是落得诉讼无门的结果,哪怕县大爷亦不敢替他们作主。

第1365章 强龙与地头蛇

    哎呀……

    一个扑过来的家丁离蒙诏还有两米远处,铁柱等人已经上前,一脚狠狠地踹在胸口上,当即将这个恶奴踹飞数米远。

    “找死!”

    张家其他家丁看着同伴被踹飞,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更是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在整个泰兴县地界,还没有人胆敢跟他们张家公然叫板。

    哎呀……

    林福等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护卫,不仅技能完爆这帮张家的狗腿子,而且心里更是轻视小小地方官绅的家丁,迎上来便是一痛拳打脚踢。

    却见一个猛汉硕大的拳头朝着一个家丁的高鼻梁挥去,鼻梁隐隐传来一丝骨折的声音,有一团鼻血当即飞溅而出。

    陈镜是锦衣卫出身,此行负责着林晧然的安危。他本就是高高在上的百户,心里更是看不惯这家奴的恶行,故而下手相当的狠辣。

    这……

    周围的百姓看着素来无往不利的张家家奴被如此教训,却是不由得傻了眼,发现这个广东举人竟然亦是一个硬茬子。

    咦?

    少女看着眼前一面倒的战况,那张俏脸亦是微微地愣了一下,却不由得重视审视她刚刚病急乱投医所寻求庇护的公子哥。

    林晧然则是无动于衷,漠然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若是他的护卫连几个家奴都对付不了,那他就不可能微服私访,这无疑是将自己的安全置之不顾。

    “这人是什么来头?”

    “看他的衣着怕是不凡!”

    “却不知是哪条强龙,能不能压得住张家这个地头蛇!”

    ……

    围观的百姓看着铁柱等人将张家的恶奴轻松地撂倒,却不由得对这伙人刮目相看,纷纷望向了那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

    只是在旁人看来,铁柱等人是听从蒙诏的,自动忽略了后面站着的林晧然,将更多的目光落向了蒙诏身上。

    蒙诏头戴黑色的方巾,身穿着士子长衫,脚踏方头鞋,胡子修得很精致,腰间挂着一块玉佩,给人一种稳定的感觉。面对着张家的恶奴,他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淡定与从容。

    “别……你别过来!……哎呀!”

    管家突然惊恐地制止,但林福的步伐不改,挥起拳头便狠狠地踩在了管家的眼窝上,管家后倒在地并紧紧地捂着眼睛。

    正是这时,一帮捕快朝着这里而来,围观的百姓纷纷让开了道路。

    一个络腮胡须的中年捕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家奴,又是望向这帮外地人,当即便沉着脸进行喝斥道:“你们做什么!”

    “张捕头,你来得正好,快……快将这帮恶徒抓起来!”张管家看到张捕头出现,如同看到救星般,当即进行指使道。

    蒙诏看着这二个人的交情不浅,心里暗道不好,便是主动站出来解释道:“我是广东己未科举人蒙诏!此等恶徒强抢民女,我不过训斥两句,他们便要动手伤人,我的……家仆这才进行反抗!”

    广东举人?

    围观的百姓听到这个中年男子的身份,当即一阵恍然大悟。只是看着张家的底蕴,想着张家在县衙的根深蒂固,却是不再看好这位举人老爷。

    在泰兴的地界,莫说是小小的举人,哪怕是普通的进士到访,恐怕亦是要无功而返。虽然张家这些年没有出进士,但早已经成为泰兴的土皇帝。

    “张捕头,莫要信这个狂徒,是他们伤人在先,快快将他们都抓起来!”张管家指着蒙诏,却是颠倒是非地说道。

    周围的百姓听着这个颠倒是非的指控,却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是他们先动先的,小女子亲眼所见!”少女咬了咬牙,选择站出来指证道。

    张捕头自是知晓张家是什么德行,又瞧着这一位气度不凡的广东举人,便是淡淡地说道:“走吧!你们都跟我到县衙见二老爷,由二老爷进行定夺!”

    事情到了这一步,且涉及到一位举人老爷和张家的恩怨,已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捕头能够处置的,便是打算将事情推到县丞那里。

    张管家并没有丝毫意见,蒙诏倒是睥了林晧然一眼,看着林晧然没有发话,当即便是点头同意了。

    “跟上吧!”

    林晧然看着少女正瞅着周围的情况,便是淡淡地说道。

    少女正犹豫着要不要趁着混乱逃跑,只是看着有两名张家的家奴还在盯着她,而林晧然又开口了,便是乖巧地跟着一起前往县衙。

    泰兴县衙,一个显得有几分气派的衙门。

    在当下官不修衙的传统里,大明的衙门几乎是没有几间好的。不过亦会有例外,特别是非府县的县衙,却难保有些破罐破摔的县官。

    一行人进到大门正院之中,张捕快却没有将他们引到大堂,而是将他们带向了左边的县丞署,来到了县丞署的窄小的公堂上。

    县丞是佐贰官,拥有的权力亦是不小。

    如果一地的县官昏无能,且这位县官还是举人出身,权力很可能会被精明的县丞窃取,甚至会出现县丞凌架在县官头上的情况。

    哪怕县官是进士官,而本朝历来是重中央而轻地方,一旦某位官员被分配到了地方担任县官,几乎就没有什么前途而言。亦无怪乎,原左都御史潘恩会顶着舆论的压力,给他三甲同进士的儿子潘允端谋取刑部见习主事的好去处。

    偏偏地,大明官场没有太强的上下级关系,通常还要考虑各自的靠山。一旦县丞拥有更深厚的背景,亦是能够架空于知县。

    现在他们直接被领来了县丞署,却不知是知县刚巧不在县衙,还是泰兴的县丞便是要强于知县。

    不知是蒙诏的气势太强,还是这帮捕快不想节外生枝,却是选择忽略了林晧然几个人,任由着林晧然站在堂下的人群中。

    张管家来到县丞署大堂,嘴角微微地翘起,那只被打得仅睁出一条缝的眼睛得意地睥向了蒙诏,一副是胜券在握的模样。

    “这帮人怕是要倒霉了!”

    “可不是吗?这强龙还是压不过地头蛇啊!”

    “县老爷还好,这二老爷跟张家是亲家,自然是要坦护于张家!”

    ……

    一帮跟过来凑热闹的百姓看着这一幕,看着张捕头将他们一行人引到了县丞署的公堂,却是连连地摇着头叹息道。

    没多会,身穿着八品官服的泰兴县丞出现,显得官威十足地走上公堂。

    他有着一张标准的国子脸,下颌处长着一个大黑痣,山羊胡须修得很是漂亮,年纪竟然还不到五十岁的模样。在时下的大明朝,这位县丞已经算得上是少壮派县丞了。

第1366章 蒙诏之能

    “二老爷,还请替小人作主!”

    张管家看着县丞出现,当即进行申诉道。那只被打的眼睛已经乌黑,在搭配上那张哭丧的表情,已然是一个苦主的形象。

    “张管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曹县丞的脸色微沉,当即便是询问道。

    张管家伸手指着蒙诏,当即进行控诉道:“我家十四爷看到李家孤苦,便是发下善心,要将李小云纳为妾室,而李家所欠下的三十两便作为聘礼给抹掉!却不曾想,这个外地人仗着人事多,竟然对此事横行阻挠,还对我们等人大打出手!”

    在哭诉间,便是将脏水都泼到了蒙诏的身上。

    曹县丞虽然不会全部相信张管家的话,但已经隐隐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早就注意到堂中站着的蒙诏,便对着蒙诏询问道:“阁下何人?”

    “我是广东己未科举人蒙诏!”蒙诏显得不卑不亢地站在堂中,自报家门地回答道。

    己未科举人?

    曹县丞打量着这个风度翩翩的广东举人,脸色亦是微微凝重起来,但心里却没有多少忌惮。

    他便是正经八百的举人出身,且已经甩开了普通举人一大截。

    他成功地走完了侯补、九品官,再到升迁至县丞的路途。若是蒙诏考不上进士,想要到达他这个层次,却要有很长的路要走。

    曹县丞有理由轻视这位广东举人,淡淡地打量了几眼,便又是进行询问道:“原来是蒙举人!张管家刚刚所言,可是实情?”

    “完全是颠倒黑白!我是看到他们行强抢民女之事,故而才挺身而出,教训这帮不知好歹的恶奴!”蒙诏的气势不减,对着张管家进行控诉道。

    张管家心里大为恼怒,当即反驳道:“你才是诬蔑!今日我们是替十四爷纳妾,你此举分明就是坏了大好姻缘,跟我张家过不去!”

    “大好姻缘?当真是恬不知耻,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纳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做妾室,此等行径为世人不耻!”蒙诏本就是满腔热血,此刻显得无所忌惮地指责道。

    这……

    堂下的百姓看着蒙诏仍然如此的无所忌惮,虽然心知他不是张家的对手,但还是佩服这位举人的勇气和古道热肠。

    少女李小云站在公堂和院子的交汇点,此刻看着蒙诏如此为她说话,眼睛亦是感到地浮起了一层薄雾。

    林晧然仿佛已经融入了围观的人群中,已然跟一般的围观者无疑,正是平静地望着公堂所发生的一切.

    张管家被驳得哑口无言,脸上红一块紫一块,显得气愤不已。

    曹县丞轻咳了一声,在吸引到蒙诏的注意之后,便是充当和事佬道:“蒙兄,你初来宝地,怕是对情况不甚了解。终究是你打伤了人,本县丞帮你们双方进行调和,你陪一点汤药费,此事便就此了结,如何?”

    张管家虽然心里颇有怒气,但深知对方是举人老爷,亦是不好做得太过。现在经县丞调和,对方适当对退了一步,那他倒不会纠着不放。

    蒙诏没有当即应承,而是指着后面的少女李小云道:“那这个少女如何处置?”

    “此事是李家跟张家的瓜葛,你便莫要再插手了!”曹县丞的脸色一沉,便是板着脸说道。

    他虽然打算给点面子这位举人,算是结下一点善缘。若是这人仍然不知好歹,以为能够在泰兴地界指手划脚,那他不介意让对方明白谁才是泰兴的主人。

    “张府分明行强抢民女之事,我等读书人见此恶行,如何能够坐视不理?”蒙诏宛如是一根筋的愣头青,显得正义凛然地道。

    若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自然便是选择息事宁人了,但现在背后却是站着他的恩师。别说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哪怕面前是扬州知府,那他亦敢于据理力争。

    现如今,他怎么可能跟这些人妥协,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少女掉到火坑里去。

    “这人当真不知进退,却不知是怎么中的举!”曹县丞心里暗暗恼怒,却是不知声色地询问道:“蒙举人,那你想要怎么做?”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却见几名仆人进来,后面的滑竿正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在这帮家奴的簇拥下,来到堂中并徐徐地放下来。

    林晧然看着这位被抬着从身边经过的老头子,看着他这副苍老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了昔日的严嵩,不过严嵩比之更有精气神.

    曹县丞急忙从座椅站起来,匆匆来到堂中并对着这个脸上满是老人斑的老头恭敬地施礼道:“晚辈见过十四爷!”

    张十四爷对曹县丞轻轻地点了点头,在四周寻找一番,眼光很毒辣地找到了蒙诏,并对着他温和地询问道:“你便是那位广东举人老爷?”

    “不错,你就是一位张家十四爷?”蒙诏已然猜到对方的身份,只是看着他半截身子都已经埋黄土,语气显得硬棒棒地道。

    “正是老朽!”张十四爷似乎没有注意到蒙诏的语气不善,转而又对着曹县丞认真地询问道:“曹县丞,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曹县丞便是将赔些汤药费的事件一说,只是不知张十四爷对这个处置结果是否满意,却是显得担忧地望着张十四爷。

    “这都是一场误会,汤药之事便是免了!”张十四爷大手一挥,又是对着蒙诏道:“圣人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是老朽纳妾的大喜之日,若是你不嫌弃的话,便到我府上饮上一杯,如何?”

    却是姜还是老的辣,不仅没有责怪蒙诏打伤他张家家奴一事,反而对着蒙诏抛出了橄榄枝。按着这番态度,待蒙诏离开之时,恐怕还会有银两相赠。

    “这喜酒怕是喝不成了?”蒙诏却是不为所动,显得冷淡地回应道。

    咦?

    堂下的百姓本以为将是一场化干戈为玉帛,但发现这个广东举人似乎另有打算,不由得再次对蒙诏刮目相看。

    张十四爷的脸色一愣,而曹县丞的脸色当即一沉,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目光显得不善地望向了蒙诏。

    “她所欠的三十两,我便替她还了,你们张家今后休要再滋扰人家姑娘!”蒙诏却是让随从抛出了三十两纹银,接着望向张十四爷进行揶揄道:“你都已经八十岁了,便老实地等着咽下最后一口气,何苦还要祸害人家姑娘,让人家姑娘找个如意郎君嫁了不好吗?”

    张十四爷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好意结交换来如此的恶语相向,显得恼羞成怒地伸手指着对方道:“你……你混账!”

    他如何会在乎区区的三十两纹银,他在乎的是如花似玉的李小云,他都已经是以礼相待了,结果此人偏偏还不知进退,竟然还想要坏他的好事.

    “我混账?人家姑娘愿意亦就罢了,但偏偏人家不愿,却令家奴强行纳作妾室!若是他日我为官,定要严惩你此等为老不尊的恶棍!”蒙诏针锋相对地厉声指责道。

    “你……#¥%”

    张十四爷气急败坏地指着蒙诏,像是被一阵风吹到,五官突然发生扭曲,眼睛和鼻子喁斜,嘴巴发音突然变得不清不楚,整个人浑身僵直的模样。

第1367章 且慢

    “老爷,你怎么了!”

    张管家看到张十四爷这个突发状况,当即大为慌张地扑了过去,很是担忧地看着这个刚才还好端端的十四爷。

    “混……¥%#”

    张十四爷的脸部歪斜,嘴里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已经变得含糊不清,嘴巴还溢出哈喇子,整个人给人一种傻子的感觉。

    中风了!

    有经验的人看到张十四爷的这个情况后,当即一阵瞠目结舌,显得颇为复杂地扭头望向那位风度翩翩的举人老爷蒙诏。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广东举人如此的生猛,几句话便让到这位张家辈分最高的张十四爷中风了。

    “快,快,送到医馆!”

    张管家亦是猜到了结果,却是惊慌地指使家奴道。

    张家的家奴不敢怠慢,当即便抬起坐在滑竿上的张十四爷,急匆匆地穿过人群,打算将人第一时间送到医馆进行治疗。

    蒙诏亦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想着这个老货不是好东西,若是能够一命呜呼未尝不是拯救某个可怜少女,便是冷冷地说道:“看吧!八十岁还想要拖累人家小姑娘,报应来了吧!”

    周围的百姓听着这个说词,亦是顺着他的思路,纷纷认可了这个“报应说”,却是不再同情这位张十四爷的遭遇。

    嗯嗯……

    张十四爷躺靠在椅子上,却是不安分地要表述什么一般。

    “十四爷,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张管家安慰了一句,张十四爷果然不再闹腾,看着张十四爷被扛走,张管家当即咬牙切齿地指着蒙诏道:“果真是好胆!今日便让你知晓我张家的能耐,哪怕你是一个举人,亦休想要再离开泰兴。”

    到了此时此刻,他如何还能跟蒙诏善罢甘休。不论是为了捍卫张家的威严,还是为了替张十四爷出这口恶气,都要让蒙诏付出一定代价。

    “笑话!中风乃风邪入侵,此是报应,与我何干?”蒙诏面对着指责,当即撇清自己道。

    众百姓已然是相信了“报应说”,更明白中风是由风邪入侵所致,只是看到张管家已经发飙,却是不免担忧地望向了蒙诏。

    张管家从来都不是讲理的人,自然不肯放过蒙诏,指着蒙诏的鼻子道:“分明是你出言不逊,致使我张家十四爷中风,今日纵使神仙来了,那亦保不了你。”

    “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何罪之有?这大明律上,可没有因为说几句实话而获罪,更没有因他人中风而获罪的!”蒙诏已经算是半只脚迈入官场,对《大明律》很是熟悉,当即进行自辨道。

    不得不说,蒙诏跟着一般的读书人确实有所不同,其口才可谓是相当了得。仅是几句话间,他已然是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张管家并不懂大明律法,亦是心知争不过这位举人,转身对着曹县丞拱手道:“县丞大人,还请替我张家主持公道,替十四爷主持公道!”

    堂下的百姓纷纷望向了曹县丞,亦是想看这位二老爷如何进行裁决。

    林晧然如同一个局外人般,默默地站在人群前面,淡然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曹县丞一改刚刚的温和形象,对着蒙诏当即指责道:“堂堂举人竟不知检点,当街指使家奴殴打他人亦就罢了,今还在公堂大放厥词,致使泰兴第一乡贤张十四爷得了中风之症。本县丞作为泰兴的父母官,如何能够轻饶于你?来人,将此人暂行收监,容本县丞上禀巡抚周大人再定讨!”

    却不管他如何偏帮于张家,如何想要对蒙诏直接法办。只是事情涉及到一位举人的量刑,却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县丞能够轻易判决的。

    只有将事情的原委上呈,在得到上面的授意后,他才能够对蒙诏进行量刑。若是不然,他顶多就是将蒙诏收监一阵子。

    这……

    堂下的百姓心里亦是暗叹一声,这位曹县丞跟着张家果真是沆瀣一气,竟然还是对这一位伸张正义的举人出手了。

    蒙诏的眉头微微地蹙起,他虽然拥有着举人功名,对方不能够对他动刑,但网罗这些罪名确实能够将他进行收监。

    只是想着后面站着的恩师,他心里却没有半点畏惧,却不知恩师会不会这个时候出手?

    两名衙差上前,便是要将蒙诏进行收监。

    “县丞大人,我家十四老爷突发恶疾,还请允许我将李小云带回去给十四爷冲喜!”张管家对李小云却是念念不忘,进而又是发生请求道。

    蒙诏的脸色微变,当即沉声地道:“刚刚的三十两不是已经替她还给你了吗?”

    “你那三十两都不够我们的汤药费呢!”张管家皮笑肉不笑,显得鄙夷地道。

    曹县丞轻睥了一眼堂下的李小云,显得云淡风轻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领回去吧!”

    这……

    堂下的百姓看着这个判决,却是不由得瞠目结舌。刚刚的蒙诏还勉强是有理可依,但竟然将李小云往火坑里推,这曹县丞分明就是助纣为虐。

    李小云却没想到变故如此之快,先是扭头望了一眼林晧然,看着林晧然无动于衷的模样,当即便是要夺门逃离这里。

    只是张管家似乎早有了安排,两名家丁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处,看着李小云突然冲过来,便是迎上去将她给逮住了。

    啊……

    李小云如同一只小狗,一口咬住了其中一个家丁的手肘,痛得家丁扬起另一只手便要扇打李小花,但他扬起的手掌却给铁柱抓住了。

    还不等这个家丁有所反应,铁柱一把将他的手置于后面,并将另一个家丁揣倒在地,轻轻松松地将这两个家丁给打倒在地。

    “放肆,将他们拿下!”曹县丞看着张家的两名家丁摞倒,当即愤怒地指使衙差道。

    林晧然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心里亦是黯然一叹。

    当前大明存在的问题不少,像漕运和盐政等问题,但官绅的问题却是越来越突显。张家这种并非是个案,而是大明一种比较普遍的现象。

    这些官绅家族,哪怕他们所依仗的官员从朝廷退了下来,但仍然拥有令县衙官员所忌惮的影响力。通过安插子弟进入县衙或拉拢县衙官员等方式,从而达到影响县衙决策的程度。

    只是人性历来贪婪,他们不仅会窃取县衙的权力,还会窃取地方上的财富。

    假若一县的资源是固定的,一旦被这些新兴的官绅家族占去大半,这样会大大地压缩了其他百姓的生存空间,无疑会给大明埋下一个个隐患。

    或许在泰兴张家这种小官绅家族不够明显,像原首辅严嵩和现任首辅徐阶的家族在地方上的占地,前者已经达到百万亩,后者亦有几十万亩之巨。

    “是!”

    几名衙差听从了曹县丞的指令,当即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林晧然看着曹县丞如此行径,看着几分衙差竟然要替张家去抓拿铁柱,当即是面沉如水,并暗暗地将气置于丹田之处。

    “慢着!”

    正是这时,门外有影子闪现进来,并传来了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

    却见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中年官员走了进来,他年约四十的模样,皮肤白皙,体型高大,毅然正是泰兴知县石松。

第1368章 来头?

    “大老爷来了!”

    堂下的百姓看着石知县出现,眼睛当即微微一亮。只是想着县衙的实际情况,眼睛旋即变得黯淡,对结果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石松年仅四十的模样,地地道道的进士出身,于嘉靖四十一年金榜题名。由于仅是三甲之列,去年他被分配到南直隶,而后填补了泰兴知县的空缺。

    只是这位新知县到了泰兴之后,却远不是老奸巨猾的曹县丞和张家的对手,甚至很多百姓只知曹县丞而不知石知县。

    张捕头正领着捕快准备缉拿铁柱,但看着这位石知县突然出现,却是不由得停了下来。不管他们心里如何看轻这位知县,但终究不敢公然违抗知县的命令。

    石知县看着张捕头等人停下,脸色微微缓和下来,却是在人群中左顾右盼,最终来到堂中并将目光落向了蒙诏身上。

    “广东辛酉科乡试举子蒙诏见过知县大人!”蒙诏自报家门,对着石知县拱手道。

    石知县当即恍然大悟的模样,微笑地对着蒙诏拱手回礼道:“原来你是林大人的得意门生,失敬失敬!”

    咦?

    曹县丞微微一愣,却不知这辛酉科广东乡试有什么特殊之处,而这林大人指有又是哪一位。

    “不敢当!”蒙诏显得谦虚地拱手,却是忍不住心虚地睥了一眼林晧然道。

    在酉科乡试举子中,他虽然不算太差,但却比不上已经金榜题名的王弘海、王军等人。特别王弘海已然是翰林院编修,这得意门生怎么都落不到他的头上。

    石知县发现蒙诏的目光睥向人群,亦是不由得跟随他的目光望过去。当看着站在人群前面的林晧然之时,他的心脏提到出嗓门眼,整个人却是麻痹住了般。

    他刚刚正是收到书信而来,心里还原本心存怀疑。只是看到那个风姿绰约的年轻人,不是传闻要前来淮南整顿盐政的林文魁,又是何人呢?

    一时之间,他的大脑嗡嗡作响,简直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更不敢相信堂堂的钦差大人会主动找上他这个小小的知县。

    “知县大人大驾光临,不过所为何事呢!”曹县丞屁股都没有抬,坐在椅子上淡淡地询问道。

    蒙诏有心替林晧然打掩护,却是向前迈了一步,挡住了石知县的视线,并一本正经地请求道:“刚刚曹县丞要拿我下狱,还请知县大人作主!”

    石知县这才回过神来,先是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这才摆起知县的威风道:“我已经知晓事情的缘由,蒙举人只不过仗义出手,又何错之有?收监之事,权当玩笑之言!”

    “你要将人放了?断然不可!”张管家听到这番话,当即出言阻止道。

    石知县的脸色微沉,当即对着张管家进行指责道:“本县如何判决,还用不着你张家一介奴才在这里来指手画脚!”

    张管家听着这话,脸上当即便是红了一片。

    他是管家不假,但在张家却拥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哪怕曹县丞都不敢跟他如此说话。只是他亦是明白,他确实没有当众跟这位知县叫板的实力。

    “蒙举人指使家奴殴打张管家等人,并当堂气得张十四老爷中风,你这是要包庇他不成?”曹县丞的脸色微沉,当即进行质问道。

    堂下的百姓看着大老爷和二老爷发生了争执,却是大气都不敢粗喘,却是小心翼翼地捕捉着这个新鲜出炉的八卦。

    蒙诏却是反唇相讥地道:“曹县丞,你说我殴打张管家等人,殊不知张家人正当街强抢民女李小云!张十四老爷八十岁还想要纳一个小姑娘为妾,其做出此等荒唐之事,我在这里说道他几话,又有何不妥?这事纵使闹到京城,那亦没有将我法办之理,倒是你一而再地偏帮于张家,却不知是不是拿了张家的钱财?”

    “如此狂徒,当真是目无王法!来人,给本县丞拿到大牢关起来!”曹县丞面对着蒙诏的指责,却是大为恼怒地道。

    “住手!”

    石知县看着衙差便要动手,当即沉声地制止,又是对着曹县丞厉声地道:“我的话还不够清楚吗?我才是泰兴县衙的知县,还容不得你在此越疽代袍!”

    “石知县,你可知此事干系甚大,此人断然放不得!”曹县丞却没想到石知县会如此坦护这个举人,当即带着威胁的语气道。

    张管家却是配合着曹县丞的话题,显得傲然地望向了石知县。

    石知县如何不知这会惹怒于张家,只是现在钦差大人便在下面瞧着,他如何会畏惧这帮土鸡瓦狗,便是望向曹县丞针锋相对地道:“此事该如何处置,还轮不到你这个佐贰官来赐教!曹县丞,坐得倒是四平八稳,今后若再如此不敬上官,本官定要上疏弹劾于你!”

    “你……”

    曹县丞却是没有想到,这位知县变得如此强硬。只是他确实是有些失礼,石知县出现在这里,而他却一直端坐在这堂上。

    蒙诏满意地看着石知县在这里发飙,不过他倒更希望恩师刚刚能够直接站出来,想要看一看曹县丞被吓破胆的模样。

    “蒙兄,请到后宅一叙!”石知县知道什么事情更重要,当即缓和地对着蒙诏发生邀请,只是眼睛却忍不住睥向站在人群前面的林晧然。

    “好!”蒙绍自是点头同意。

    张管家看着他们要离开,却是给曹县丞递了眼色,而曹县丞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虽然一直压着这个知县,但现在知县如此强硬,他亦不敢做得太过。若是他强行将这个似乎有些背景的举人收监,却免不得要留下一个大隐患,甚至会累及他头上的乌纱帽。

    蒙绍心知林晧然并不想在这里暴露身份,看着石知县的目光又落向了林晧然,便是微笑地道:“石知县,还请在前面领路吧!”

    “好!好!”石知县知道林晧然不想暴露身份,便是恭敬地在前面引路。

    只是落在别人的眼里,石知县的恭敬是对象是举人蒙绍,堂堂的知县大老爷竟然给一个小小的举人引路。

    这人什么来头?

    曹县丞看着这一幕,眼睛和嘴巴微微地张开着,再度审视这个来路不明的举人。

第1369章 官场陋习

    蒙诏在前,林晧然在后,石知县则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从县丞署离开,便是绕到大堂,从寅恭门走进了县衙的后宅。

    县衙的大堂、二堂算是一个办公场所,但到三堂的一道门开始,便算是知县的私人场所,不经通禀并不许随意进入。

    石知县让着两名心腹守在三堂的门口,在进到签押房,便是推金山倒玉柱,对着跟进来的林晧然下跪叩首道:“下官泰兴知县石松拜见钦差大人!”

    哪怕是此时此刻,他都感到宛如是做梦一般。

    大明最年轻的正三品官员,将来注重要入阁拜相的大人物,有着一位担任吏部尚书岳父的钦差大人,竟然真的出现在这个小小的泰兴县。

    “子节兄,你我皆是同门,莫要如此,快快请起!”林晧然上前,将石松从地上扶起来道。

    石松是去年的进士,即属于尹台的门生,二人亦是能够师兄相称。当然,凭着林晧然现在的地位,这无疑是让石松高攀了。

    李松心里暗暗感动,但却不敢造次,又是进行拱手进行致歉道:“钦差大人到访泰兴,下官竟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子兄节,你们无须客套!我们二人师出同门,但我于嘉靖三十六年广东乡试跟老师结下师生缘。若是不嫌弃的话,你便称我一声师兄,如何?”林晧然摆手示意无碍,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石松心里大为感动,咽了咽吐沫又是拱手道:“下官……下官冒犯了,师兄!”

    他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能够攀上这么一个大人物,不论将来如何,哪怕现在便让他拥有更雄厚的政治资本,更是敢于跟那位县丞直接叫板。

    林晧然有着他的为官之道,并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小人物。

    虽然他不屑于跟徐阶为伍,但却不得不承认,徐阶却比严嵩更具政治智慧。徐阶那种拉拢人心的手腕,以前能够让吴时来、邹应龙等门生为他冲锋陷阵,而现在又让郭朴和杨博等人对他恭敬有加。

    林晧然现在既然是要在两淮整顿盐政,仅是凭着一两道圣旨是不够的,亦要将地方的官员为自己所用,这才能够将事情办好。

    林晧然温和一笑,对着石松又是认真地叮嘱道:“我此次奉命整顿盐政,深知地方上的盘根错节,故而微服造访地方,有劳子节兄替我打掩护!”

    “下官遵命!”石松便是郑重地应承下来,心里头的疑云亦是终于消散,又是恭敬地抬手道:“师兄,请上座!”

    林晧然的身份摆在这里,自是不会客气,便是坐到了主座之上。

    林福在外面挡着,将茶水端了进来。

    林晧然显得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抬头望了一眼小心翼翼的石知县,便是疑惑地询问道:“子节兄,为何这个泰兴县出了事情,却是将人往县丞署?”

    蒙诏听到这番话,亦是困惑地望向了对面的石知县。

    “曹县丞跟着张家结亲,整个县衙大半都是张家的人,下官亦是无可奈何。另外……”石松连忙进行解释,最后又是一副欲言而止地道。

    林晧然看着他一副便秘的模样,便是猜测道:“你有什么把柄给曹县丞抓到了?”

    他在地方先后担任过雷州知府和广州知县,深知一些地方的知县往往有名无实,甚至连一个有背景的典史都不敢整治。

    现在石松如此有名无实,除了曹县丞和张家将他死死地压住外,定然还有什么不好的东西给曹县丞那边给抓住了。

    “师兄慧眼如炬,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石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便是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道:“下官接手泰兴县衙之时,库银跟账本相差甚大,我要依仗于曹县丞和张家!”

    蒙诏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好奇地询问道:“石知县,这是前任离开留下的烂账?差额多少?”

    虽然他没有进入官场,却是清楚大明官场有这一种恶习。

    很多官员在升迁之时,会从库银支取一些银两带走,数目通常都不会太大。一般而言,继任者都是选择捏着鼻子忍受,替前任填补这个小窟窿。

    不过这位继任者亦不会吃亏,亦会在离任之时,哪怕是平调亦会从库银中支取一些银两带走。一旦这位后来者敢捅破此事,他亦能咬住前任,让这些事成为一笔糊涂账。

    正是如此,这渐渐成为了官场的一种规矩。只要数额不是太大,大家都选择是默认,形成了一种官场上的小游戏。

    “原本差额一千五百两,张家和我自己填补了一些,现在只剩下一千两!”石松伸出一根手指,显得小心翼翼地说道。

    “怎么会相差如此之大,你……你当时为何不捅破?”蒙诏的眼睛瞪起,显得震惊地望向了石知县道。

    这种游戏却是有个前提,一旦数额达到几乎无法填补的程度,哪怕不要这个官,亦要将事情向上捅开,而不是吃这个哑巴亏。

    林晧然抬眼望了石松一眼,便是直击核心地道:“前任应该不敢留下这么大的窟窿,这里应该是曹县丞使了手段,给你挖的大坑!”

    “师兄明察!下官初到县衙之时,经验尚浅,当时过于相信那几个户房书吏,并没有清点好库银,便在上面签了字!”石松拱了拱手,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道。

    这……

    蒙诏听着这番话,眼睛很是复杂地望向了石松,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选择相信地方上的书吏,这被坑得着实一点都不冤。

    林晧然轻呷了一口茶水,又是望了一眼惴惴不安的石知县,便是直接询问道:“子节兄,你想要我如何帮你呢?”

    不管是为大明拉回一个半只脚陷入泥潭的官员,还是要石松为自己所用,他都有理由出手相助于这个人。何况,据他所了解,这个石松是个正直的人。

    蒙诏听着这个问话,亦是好奇地望向了石松,想要听一听这位知县的诉求。

第1370章 手腕

    “下官不敢劳烦师兄!只希望事情被曹县丞捅破之时,师兄能够伸以援手,保住下官的声名!”石松拱手进行推辞,然后一脸乞求地道。

    蒙诏却是莞尔一笑,这虽然是推辞之词,但选择在林晧然面前挑明事情的缘由,其实还是希望林晧然能够伸出援手。

    只是换作是他的话,他恐怕亦会这么说。毕竟石松现在身处于泥潭中,林晧然出现在这里,给予他走出泥潭的一个契机。

    “我不会帮你出面对曹县丞进行施压!”林晧然放下茶盏思忖了片刻,却是缓缓地摇头,正是石松感到失望之时,他又是补充道:“这剩下一千两的空缺,我会派人给你填补上!”

    “师兄,这怎么可以?”石松当即大为惊讶地望向林晧然道。他不孝敬这位上官亦就罢了,反倒还让林晧然掏钱,天底下哪有这种荒唐之事。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是些铜臭之物!今日相助于你,一是看在我们同门的情谊,二是希望你能够专心造富泰兴百姓,而不是眼睁睁看着曹县丞和张家将泰兴县搞得乌烟瘴气!”林晧然轻轻地摆手,并一本正经地说道。

    石松心中大为撼动,当即从座位上站起来,跪在地上表示效地道:“如此大恩,下官不敢言谢,今后定以钦差大人马首是瞻!”

    “你若是真的感谢于我,便好好地治理一方,让泰兴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待到下次外察之时,人家知道你是我师弟,师兄亦是脸上有光!”林晧然端起茶盏,认真地说教道。

    “下官谨遵师兄教诲,定竭尽所能将泰兴治理妥当!”石松的眼睛泛起眼花,由衷地为这位师兄的品德所折服,认直地拱手许诺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头,又是云淡风轻地道:“曹县丞如此胡作非为,且嫌弃贪墨库银,不宜继续在这个位置上!你收集一些实证,上疏弹劾于他吧!”

    石松知道那个他原本感到畏惧的曹县丞的仕途已经到头了,同样深切地感受到这位大人物的可怕,他们这些地方官员的生死当真仅是一念之间。

    只是想到若是除掉曹县丞,那他无疑能够更好地掌控县衙,甚至比较轻松地将张家人清理出县衙,便是兴奋地拱手道:“下官遵命!”

    “起来吧!”

    林晧然对着跪在地上的石松,显得淡淡地说道。

    他深知大明的官员都是读圣贤书出身,初入官场几乎都想要做一个清官。但奈何,这个官场早已经变得乌烟瘴气,致使很多官员不得不身陷其中,最终沦为一个贪得无厌的官员。

    正是这时,一名仆人从外面进来禀告道:“老爷,黄主薄求见!”

    石松听到黄主薄到访,正想要出言拒绝,但话到嘴边却是咽了回去,扭过头小心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当即猜到了石知县的小心思,轻轻地呷了一口茶水,便是淡淡地询问道:“这黄主薄跟曹县丞不是一伙的?”

    “不是!他算是中立派,在泰兴有些威望,若是能让……”石松显得吞吞吐吐地道。

    林晧然当即明白他的意图,便是对石松说道:“让他进来吧!”

    仅是一会,黄主薄手里攥着一份邸报,显得极是兴奋地大步走进来道:“县尊大人,邸报到了!果真如传闻一般,前来整顿盐政的正是林文魁,跟你可谓是师出同门!”

    关于整顿盐政的人选早就在扬州府传开,只是这里离京城有数千里之遥,很多消息难免要滞后。现在邸报终于到了泰兴县衙,黄主薄亦是兴致勃勃地汇报这个大好消息。

    林晧然则是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个小老头,却是注意到他跟徐阶竟然有几分相似。不过前者是高高在上的首辅,后者则是小小的正九品主薄,当真是同人不同命。

    咦?

    进来之后,黄主薄发现坐在堂中的是一个公子哥,而知县石松则坐在旁边。如此的坐次,他难免多看了一眼林晧然,便是疑惑地扭头望向了石松。

    若非亲眼所见,他断然不会相信堂堂的知县大人坐在次席,而主席竟然是坐着一个公子哥,只不知这个年轻人是哪位大佬的公子。

    石松将黄主薄的惊讶看在眼里,显得很是自豪地介绍道:“黄主薄,这位便是我的师兄,此次前来两淮负责整顿盐政的钦差左都御史林大人!”

    “下……下官拜见林大人!”黄主薄听到这个身份,当即扑通地跪倒在地上道。

    他的心脏扑通地强烈跳动,刚刚还想要传递林晧然要前来整顿盐政的消息,但想不到知县大人已经跟传闻的大人物坐在这里喝茶聊天了。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正九品主薄,跟着林晧然这位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心里既是激动又是忐忑不安,甚至害怕得脸色微微发白。

    林晧然看着扑通跪在地上的黄主薄,倒没有过于咄咄逼人,而是淡淡地说道:“黄主薄,起来吧!”

    “谢……谢钦差大人!”黄主薄从地上站了起来,又是小心地瞧了一眼林晧然。发现这个年轻人当真不得了,年纪轻轻便宛如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潭般,不愧是大明近百年最耀眼的奇才。

    黄主薄站到旁边,却是不敢坐下。

    林晧然轻呷了一口茶水,对着黄主薄淡淡地询问道:“本钦差此番是微服私访,并不想将行踪透露出来,还请黄主薄代为保密!”

    “下官谨记,断然不会泄漏半句!”黄主薄急忙又朝向林晧然,并认真地施礼道。

    林晧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是抬眼望着黄主薄道:“泰兴县的事情我已经知晓,刚刚子节兄还提及了你,夸你做事妥当,今后还需要继续协助于子节兄!”

    石知县的本意便是想要扯上林晧然这面大旗,现在林晧然这么说,只要黄主薄还想着仕途,便不可能敢跟着他对着干了。

    “石知县谬赞,下官定谨遵钦差大人教诲!”黄主薄感激地望了一眼石松,又是认真地打下保票道。

    到了此时此刻,他知道曹县丞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石松有了这位大人物的支持,曹县丞简单是土鸡瓦狗,而他只能用心协助于石知县,他必定能够摆脱万年主薄的命运。

    林晧然说完这些话后,便是不再吭声,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石松递向了黄主薄一个眼色,黄主薄心知他们还有话要说,便是主动告辞道:“钦差大人,下官不敢叨扰,先行告退了!”

    蒙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很是佩服地扭头望向这位老师,并没有运用自身的权威,而是很平和地收拢着人心.

    林晧然轻轻地点头,看着显得眉飞色舞的黄主薄离去,便对着石知县认真地说道:“子节兄,我想要帮我查实一事!”

    “师兄,请说!”石知县的脸色当即凝重,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林晧然对着林福轻轻地点了点头,林福当即将一小包盐拿了出来,正是从农户那里要到的盐,将它直接送到了石松的手里。

    石松是一个聪明的人,在接过盐看了一看,当即便是极其认真了点了点头。

    树欲静,风不止。

    有一个衙差从外面匆匆地跑进来,显得慌张地通禀道:“大人,不好了,张家人领着几十号人将我们县衙大门给围住了。”

第1371章 鱼死网破?

    石知县在听到张家这个举动后,眼睛当即闪过一抹狠劲之色,却是对着林晧然拱手道:“让师兄见笑话了!还请在此静候片刻,下官前去处理此事!”

    “嗯,去吧!”林晧然却是没想到张家如此胆大包天,便是轻轻地点头,又是对着旁边的蒙诏道:“廷纶,你亦去瞧一瞧,早些接触地方的实务对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学生遵命!”蒙诏恭敬地施礼道。

    虽然两年后的会试很重要,但他亦是知道早些接触政务更有必要。

    石松为何会踏下这么大的坑,一则是他为人不够谨慎,二则是他事先没有这种机会。现在他有幸跟着老师到地方,他亦是想要学得一些东西。

    “若是不嫌弃,师兄可到下官的后花园逛一逛,那里的景致还算不错!”石知县不敢将林晧然摞在这里闲坐,便又是进行提议道。

    “夫……人”

    旁边着着的那名心腹听到这个提议,却是突然间开口,但又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好!”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亦是不想在这里干坐着,便是打算到这座县衙的后花园逛一上逛,见识一下这东南县衙的后花园。

    石知县堆着讨好的笑脸,亲自将林晧然领到通过后花园的月亮门,这才小心地告辞离开。

    “廷纶兄,请!”

    “石知县,您先请!”

    石松并不敢怠慢蒙诏,显得恭敬地道。

    蒙诏本就是一个彬彬有礼之人,并不敢打着林晧然子弟的旗号而目中无人,却是坚持让石知县走在前面,而他更愿意做一个旁观者。

    “将那个举人给交出来!”

    “你们休要包庇恶人,定要严惩此人!”

    “如此坦护恶徒,莫是要我等闹到扬州乎!”

    ……

    张管家带着几十号人围堵在门口,大声地表达着抗议。而这个动静甚大的举动,令到很多百姓纷纷驻足观望,致使整个县衙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

    “来了!”

    守在门口的一个衙差看到大堂处有了动静,当即便是对着外面的张家人进行通风报信地道。

    “若是胆敢包庇那个恶徒,某人便是滚出泰兴县!”张管家得知石知县出来,嘴角当即挂着一丝不屑,亦是振臂高呼道。

    随着张管家振臂高呼,声讨的声音显得更大,而矛头简直指向了石知县本人。

    石知县听着外面对他的声讨,顿时是面沉似水,直接来到大门处,抬头望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便是感受到张家在泰兴的惊人影响力。

    这……

    蒙诏看出外面的人群,亦是对官绅家族有了新的认识。若无怪乎,石知县先前会如此窝囊,实在是对方的势力太过强大。

    石知县面着在泰兴根深蒂固的张家,又瞧向满脸得意的张管家,便是沉着脸质问道:“张管家,你在县衙门口聚众闹事,可知此举的后果?”

    “石知县,你包庇那个恶徒!咱们泰兴百姓对你的判决不服,却是为十四爷鸣不平,何错之有?若是你不能给我们一个公断,那我们只好闹到扬州城,亦或者到南京找应天巡抚主持公道!”张管家面对着石知县的质问,却是针锋相对地回答道。

    地方官绅之所以能够令到当地知县忌惮,一是他们拥有或大或小影响知县仕途的能力,二是这些官绅在地方能够很轻易地闹出大动静,甚至在某种程度主导着民意。

    石知县刚刚不顾张家的愿意,强行判处了一个跟张家愿意相悖的结果,显然张家不会善罢甘休,此刻更是直接给石知县施压及展示张家的力量。

    通常而言,知县属于官场的边沿人,一旦官声坏了,那仕途便是毁了。张家采用这种声讨的方式,历来都是屡试不爽的招数。

    石知县如果跟先前那般的处境,此刻心里恐怕是真慌了,但现在却是沉着脸,对着两边散漫的衙差下达指令道:“来人,将大门关上!”

    在门前的准备看戏的一帮衙差,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知县大人为何要关门。

    虽然很多衙差其实倾向于张家,甚至他们本身便是张氏家族一脉,只是面对着石知县这个命令,亦是只能乖乖地照办。

    “呵呵……原本是一只缩头乌龟!”

    张管家看着石知县竟然下令将门关上,却是不由得更是得意地对旁人说道。

    “算他识相,知道斗不过我们,所以甘愿做一只缩头乌龟!”大家看着县衙的大门关上,心里亦是洋洋得意起来道。

    堂堂的知县大人面对他们的围堵,仅是摞下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连下令衙役赶他们的勇气都没有,这不是缩头乌龟又是什么呢?

    李小云带着双亲只躲在县衙大院中,看着事态的发展,不免担忧地望向了石知县。

    石知县看着大门闭上,便是直接朝着大堂走去,同时下达指令道:“你们几个去将县衙所属的官员悉数叫到这里来,说本县有要事相商!”

    跟在石知县后面几名衙差不知道他这是唱的是哪一出,不过还是例令行事,纷纷分开前去通知其他的官员到这里集中议事。

    百姓围堵县衙,这种事情或大或小。

    通常而言,县官都会以为这个是“家丑”,对他的官声是大大的不利。若是如此,他们会设会能够将事情平静地处置掉。

    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是由深得“民心”的曹县丞出马,出去平息外面百姓的愤怒,让那些闹事的百姓能够先行离开。

    曹县丞便是这么想的,却是姗姗来迟。在来到堂中之时,整个人透露着几分傲慢,甚至还鄙夷地瞧了一眼出现在这里的蒙诏。

    石知县面对着齐聚的属官,显得石破天惊地说道:“张家围堵于县衙,本县亲自喝退未果,疑其有谋逆之念。本县想向扬州府求援,诸位以为如何?”

    这……

    张教澄、陈教导、刘仓太使等人听到这话,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不由得愕然地望向堂上的石知县,这是要鱼死网破吗?

第1372章 一场好戏

    向扬州求援!

    这无疑是要将事情直接闹大,不过这个举动却算是两败俱伤。张家固然留下冲击县衙的恶名,但石知县亦是落得了不得民心的坏官声,甚至会因此而断送前途。

    曹县丞抬头认真地打量着堂上端坐的石知县,却不知这是石知县以退为进之举,还是真的要跟张家鱼死网破,直接将双方的矛盾进行公开化。

    一念至此,他忍不住又望向堂中的广东举人蒙诏,这个举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令到石知县不惜鱼死网破地要保住他。

    “诸位不吭声,难道是同意本县的方案了吗?”石松站坐在堂上,环视着默不作声的官员询问道。

    在整个县衙中,大家早已经失去了主见,赵典史等官员则是纷纷扭头望向了他们的主心骨曹县丞。

    曹县丞猜不透石知县的真实意图,但害怕石知县真的将事情捅到扬州,便是直接反对道:“石知县,这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张家是本县的良善,这些年一直为泰兴铺桥修路,张家三凤更是我泰兴之光,你此举不怕寒了泰兴百姓的心吗?”

    “对啊!张家怎么可能会谋反呢?”

    “不错,知县大人怕是言过其实了!”

    “此举甚是不妥,这样会寒了泰兴百姓的心!”

    ……

    随着曹县丞进行表态,赵典史等官员等人当即意会,纷纷选择跟曹知县站到同一战线,直接站出来反对石知县的提议。

    石知县却是没有吭声,缓缓地望向这些反对的官员,似乎是要记下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石知县,如果你真的执意要捅到扬州,恐怕很多事情便是捂不住了!”曹县丞轻蔑地望了一眼石知县,又是进行提醒道。

    虽然他不知道石知县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的强硬,竟然胆敢跟张家如此作对,但他手里一直攥着石知县的把柄,量石知县亦是不敢乱来。

    现在最理想的结果,这位知县还是天天跟着他那位如花似玉的夫人一起游山玩水,而县衙的大小事务还是交由他处置。

    石知县自然是听出了曹县丞的威胁,想到了以往苦憋的日子,心里当即便是窜起一团怒火。他扭头望向曹县丞,却是恨不得将此人挫骨扬灰。

    只是转念一想,这个人很快便会灰溜溜地从泰兴县滚蛋,甚至仕途就此终结,他心里的怨念这才消散了一些,并没有选择当场发作。

    石知县的脸部变化,却是让堂下的官员以为他又怂了,仍然是以前那个窝囊知县。

    正是曹县丞自信满满之时,黄主薄突然站出来表态道:“张家若真是良善,那便应该做好乡绅之表率,而不是聚众围堵于县衙,此举分明有造反之嫌!县尊大人,下官赞同向扬州府请援,以镇压这些围堵县衙大门的不法狂徒!”

    啊……

    此言一出,众官员却是一阵瞠目结舌。

    历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黄主薄,历来善于明哲保身的黄主薄,此时却是站到了石知县的站线上,并旗帜鲜明地支持着石知县。

    “黄主薄,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曹县丞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黄主薄,万万没想到他敢跟自己作对,却是忍不住质问道。

    黄主薄已经知道石知县后面站着一个惊天的大人物,如何还将小小的县丞放在眼里,便是进行重申道:“我说支持县尊大人向扬州请援!曹县丞,你今后还是少些跟张家往来,否则外人还以为我们县衙跟张家存在勾结呢!”

    咦?

    张教渝和陈教导着着这一幕,不由得面面相觑,已然意识到县衙的格局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在以前,曹县丞联合其他的官员,几乎是将石知县给架空了。只是现在黄主薄不仅站出来支持石知县,更是旗帜鲜明地站在曹县丞的对立面,这是县衙的大老爷和三老爷联合在一起了。

    一旦这两位重量级的人物站到一个阵营,虽然说不能完全把持住县衙,那亦是会彻底改变以前的格局。

    “黄主薄,你可知说这番话有什么后果,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曹县丞听着黄主薄这番言词,仍然难以置信地质问道。

    黄主薄却是不再畏惧于他,当即针锋相对地道:“本官并没有得失心疯,而是就事论事!张家围堵于县衙,此举置县衙的威信于何处?知县大人亲自出面,他们不仅不肯退散,反倒变本加厉在外面喧闹,这不是涉嫌造反又是什么?”

    每一个字,每一字句,都宛如子弹般,深深地扎到了曹县丞的心脏上。

    曹县丞意识到黄主薄是叛变了,却是进行力争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分明是因为石知县断案不公,张家这才围堵于县衙,何谈造反?”

    “本县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张家当街强抢民女,蒙举人乃君子之行!至于张十四爷中风,其八十高龄却还要毁少女一生,中风是由羞愤难当、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半点关系!”石知县坐在公堂上,认真地进行重申道。

    曹县丞刚想要争辩,黄主薄便是站出来道:“不错!张家先是当街强抢民女,现在又围堵于县衙,此举何称良善!”

    “黄主薄,张家一门三进士,你说张家并非良善,难免不得被天下读书人所指责吗?”张教渝看着曹县丞落于下风,当即站出来针锋相对地道。

    在这个小小的公堂中,围绕着张家的属性,亦是产生了激烈的争执。

    石知县看着堂中喧闹的情况,亦是松了口道:“张家是不是良善,咱们一验便知!”

    听着这一句话,曹县丞等人纷纷望向了石知县。却不知何时,他们已经不像以前那般无视于石知县,已然开始重视这位傀儡知县的话。

    石知县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亦是闻到了些许权力的味道,便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咱们一起打开门出去劝阻张家,看他们是什么样的反应!若是张家仍然不肯离开,在这里围堵县衙闹事,那本县只好坚持上报扬州府,请求支援了!”

    张教渝等人看着石知县有改变态度的迹象,亦是纷纷望向了曹县丞。

    曹县丞面沉如水,心知这是石知县给他的一个选择题。只是想着事情捅到扬州的严重后果,他没有再发生质疑,而是选择轻轻地点了点头。

    蒙诏由始至终都是作为旁观者,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而此时,他重新审视了这位石知县,发现这位知县其实亦是不简单。

    曹县丞给守在旁边的衙差递了一个眼色,那个衙差便是急匆匆地离开。

第1373章 扬州暗涌

    县衙大门,重新开启。

    张家人感到一阵意外,只是面对这个重新探出脑袋的缩头乌龟石知县,便又像跟着打了鸡血一般,准备对这位知县进行声讨。

    “停!”

    张管家手上多了一张纸条,却是制止了张家人的声讨行为,面沉如水地望向走出来的石知县等人。

    石知县领着众官员鱼贯而出,先是徐徐地扫过众人,然后将目光落到张管家道:“张管家,本县再问你一遍,你是执意要围堵县衙,还是现在自行离去?”

    “笑话,我们怎么会离开!”

    “狗知县,快给我们张家一个公道!”

    “不将那个举人恶惩,我们便不离开!”

    ……

    张家人听到石知县如此强势,当即便是进行声讨道。

    曹县丞看着此情此景,心里却是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张家人当真是将泰兴是当成他们的了。

    “先安静!”

    张管家深知情况有变,当即进行制止道。

    张家人交流了一下眼色,最后还是给张管家面子。

    “石知县,你当真要跟我们张家如此过不去吗?”张管家进行质问道。

    石知县知道这些人还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便是淡淡地说道:“我乃堂堂的朝廷命官!汝等若是不服,可到扬州府申诉,亦可到应天巡抚那里告状,但若是再围堵于县衙,本县只好上报朝廷!”

    这……

    张家人看着石知县竟然如此硬气,却是不由得愣了一愣。

    曹县丞已经领教到石知县的硬气,却不想这个突然转性的石知县将事情捅到扬州府,便是站出来道:“石知县都将话说明了,汝等还是回去吧!”

    “好,这事还没有完,你就等着朝廷问责吧!”张管家摞下一句狠话,便是选择带人离开。

    他们的本意是给石知县施压,但现在石知县如此的硬气,他们还能怎么着。只能放弃这个办法,回去再从长计议,或许真将事情捅到扬州府或南京去。

    一个没有后台的小知县,本身还有把柄在他们的手里,要弄知这号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廷纶兄,咱们回去吧!”

    看着张管家带人离开,他的心里却是记挂着在后花园的林晧然,便是对着蒙诏道。

    “好,请!”

    蒙诏看了一出好戏,心满意足地抬手道。

    “一起,请!”

    石知县有意攀附于林晧然,自然不会放过他身边人,又是热情地说道。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二人,但在外人看来却是亲密无间,看着二人一起朝着后宅走去。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曹知县等官员看着消失的二人,显得万分不解的模样道。

    黄主薄倒是清楚其中的缘由,石知县自然是冲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去的,只是他亦是不可能透露这个实情。

    看着张教渝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却是故意模糊不清地说道:“有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咱们其实都是一帮井底蛙!”

    张教渝和陈教导当即面面相觑,猜测那位举人的身份果真不简单。

    泰兴县并不大,这里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县城,很多百姓对石知县的强势感到意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存在感不强的知县。

    林晧然的出现,注定是要揪起一些波澜。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扬州城,一座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所迷醉的地方。除了唐朝张祜这首诗外,还有杜牧的“十年一觉扬州梦”,李白的“烟花三月下扬州”等。

    根据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这精神的追求通常是建立在物质丰盛的基础之上。

    扬州可谓是得天独厚,地处于京杭大运河的中枢,又濒临于长江,顺着长江直接进入东海,可谓是一个交通的要塞。

    由于地处平原,土地肥沃,水系资源丰富,历来都是华夏的重要粮食产区,而当地百姓煮海为盐,由于淮盐品质最佳,更是华夏最主要的食盐生产基地。

    特别是唐代时期,扬州商贾云集、交易兴盛,是和广州、泉州、交州并称的东方四大商港船舶,当时的船舶从扬州港出航,可东通日本,南抵南洋,西达西亚等地。

    经过时代的变迁,现在的扬州府仍然繁华依旧。

    扬州老城重建于元末时期,仅是宋时期扬州大城的西南角,开辟了海宁门、通泗门、安江门、镇淮门以及小东门。

    由于嘉靖朝的倭患问题加重,加上扬州城商业恢复到昔日的繁华,经时任扬州知府的吴春芳上疏请愿。于嘉靖三十五年,朝廷开始修筑新城,几年前终于完工。

    新城和老城的城门相连,之所以新城不叫外城,则是因为不论雷州外城、广州外城或北京外城都是向南扩建一部分区域,而扬州新城向东扩建足足一倍之多。

    正是如此,现在扬州城有着明显的新老之分。老城街巷平直方整,新城街巷弯曲不规则;老城为乡绅居住区,新城为盐商居住区。

    虽然城中各色的富商不少,扬州丝绸同样畅销于中外,但却还是要以盐商最为风光。却不仅是本地的盐商,还有着江浙和山西的两个大盐商团体。

    两准都转运使司便是坐落在杨州城,这有利益的地方便有争斗,淮盐作为一个如此巨大的蛋糕,自然难免存在着一定的分歧。

    虽然在开中法之时,晋商借着地利从淮盐攫取了第一桶金,但现在的江浙盐商亦是迎头赶上,双方共同主导着这一份大蛋糕。

    随着邸报的到达,引起了各方的人心惶惶。

    虽然他们在去年之时,通过首辅徐阶恢复了淮盐旧例,但朝廷再度卷土重来,已然是坚持要从中再度分开一块蛋糕。

    让他们感到更是不安的是,跟着去年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董威明显不同,新任的左副都御史林晧然明显是来都不善。

    不论是林晧然的前途,还是他一直以来的改革派先锋,亦或者在京城所拥有的背景,都已经完爆董威,甚至跟昔日的鄢懋卿都不相上下。

    亦是如此,他们不可能像去年那般,能够轻松地将林晧然给打发走,甚至要跟去年一般给朝廷拿走一百万两的心理准备。

    只是他们千辛万苦才走通徐阶的门路,让到淮盐恢复好不容易恢复昔日的旧例,又岂会甘心再向朝廷上缴一百万两呢?

第1374章 险境

    一轮洁白的圆月悬于半空,月色如水银般泻在扬州城的街道,令到这里光如白昼。

    在新城的一座宅子中,此时灯火通明,江浙的盐商代表正聚在议事堂中,不断有声音从里面传出。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由姓林的胡来!”

    众人按着顺序而坐,在面对林晧然即将到来的消息,却是有一个年轻公子哥旗帜鲜明地反对道。

    齐聚在这里的江浙盐商有八位之多,个个都是腰缠万贯的大盐商,不过最显著却是王家和翁家。

    王家世代经商,王彦祥和其第三子王惟贞是赫赫有名的大商人,这一脉更是出了一个历明宪、孝、武三朝,官至内阁大学士的山中宰相王鏊,令到王家一举跃居浙商的领军人之一。

    翁家,发迹于商业奇才翁笾。翁笾少时即挟赀,渡江逾淮,到山西清源经商,治邸四出,临九逵,招徕四方贾商,生意兴隆。并选子弟童仆中有心计强干者,指授方略,以布缕、青靛、棉花货赂,往来荆楚、建邺、闽粤间,甚至辽左、江北,从而积下诺大的家业,更是在当地得到了“言富者,必首称翁”。

    今日发起聚会的正是翁家,而翁员外年过五旬,在浙商群体颇有威望。

    翁员外继承了祖辈经商的精明,却是持反对意见道:“林文魁有谋略和胆识,其背后还站着吏部尚书吴山,甚至皇上对他亦很是宠信。陆公子,切不可胡来!”

    陆公子却是不以为然地翻了一个白眼,却是表明态度道:“那又如何?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一旦由他顺利推行票盐法,我陆家定是首当其冲!”

    “陆公子,这林雷公跟董威和鄢懋卿不同,且其后台很硬,咱们应当从长计议!”王员外认真地劝道。

    “据我所知,林晧然在联合商团占有很大的份额,恐怕不容易收买,此人当真不好对付了。”许员外显得忧心忡忡地道。

    陆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显得杀气腾腾地道:“实在不行,咱们干脆……”

    翁员外看到陆公子这个举动,吓得冷汗直冒,当即进行制止道:“陆公子,这玩笑可是开不得!”

    许员外虽然早知道这个陆公子无法无天,但看到他竟然生出这种心思,眼睛颇为复杂地打量着这个年轻气盛的公子哥。

    陆家以陆炳而兴,陆炳的二个儿子陆绎和陆炜都得到了官荫,其中陆绎更是在京城出任北镇抚司佥事。

    不说现在陆家已经大不如前,哪怕陆炳还在世之时,这谋害钦差亦是一项大罪。

    若非到万不得以,绝对不能动这种手段,不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甚至会招来灭顶之灾。

    陆公子正想要申明自己并不是开玩笑,旁边的申员外却是一把扯了他的衣服,并瞪着他眼睛责备道:“陆公子,你喝糊涂了是不是?当真祸从口出!”

    申家是江浙和大富商,其子弟都是经商居多,只是随着去年的状元郎认祖归宗,他们得到了一个便宜的状元子弟,令到他们申家的地位大大邗提高。

    陆家跟申家往来比较亲密,听到申员外的善意提醒,陆公子知道刚刚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心高气傲的他自然不会主动认错,而是将问题抛回去道:“那你们说说,现在人家铁了心要到扬州推行新盐法,你们说怎么办吧?”

    申员外等人听到这个问题,亦是大为头疼,便是纷纷扭头望向了翁员外。

    翁员外心知事情棘手,显得老诚持重地道:“现在格局不明朗,咱们还是先静观其变!”

    陆公子的嘴角噙着不屑,显得不以为然地道:“静观其变?我伯父昔日便屡屡教导于我,遇到事情莫要回避,不然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申员外虽然不喜欢陆公子这种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但却不得不承认这话有几分道理,便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翁员外。

    翁员外心里暗叹一声,便是将心里的打算全盘托出道:“陈会长日前已经传来书信,他不日会回到扬州!这淮盐关系着各方的利益,咱们纵使是想要行动,那亦要拉着他们一起。”顿了顿,显得老谋深算地道:“若是万一出了事,咱们可以一起扛,这样会大大降低我们要承受的风险!”

    “不错,咱们不能有事我们扛,得拉他们一起应对林晧然!”王员外当即表示赞同地道。

    申员外等人交流了一下眼神,亦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一个决议。

    淮盐并不是他们一家独吃,除了晋商,还有徽商,以及一些躲在暗处的勋贵等。

    现在面临着大有来头的林晧然,他们固然是要解决掉林晧然这个麻烦,但最明智的做法是联系各方一起行动。

    “一群孬种!”

    陆公子看着王员外等人释怀的模样,脸色却显得很是阴沉,心里对这帮人深深地鄙视道。

    翁员外虽然看出陆公子对这个方案不满意,但却选择故意忽视这个乖张的公子哥,对着其他人微笑着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的话,那我们就这么定了,先看看陈伯仁那边会拿出什么样的方案,咱们再确定下一步的行动。”

    “好!”

    申员外等人交流了一下眼色,纷纷表示赞同道。

    他们倒不是对陈伯仁多少拥护,对淮盐商会有多么信任,而是希望这个各怀心思的组织能够再次发挥一些作用。

    前年的鄢懋卿,去年的董威,现在的林晧然。虽然前两位亦是来势汹汹,但这二个都是贪婪之徒,将他们喂饱即可,只希望这个林文魁别太过份便是。

    众人在定下基调,便是决定继续等待,等待其他势力解决林晧然,或者是等到陈伯仁归来再商讨对策。

    “你们都等着,看看小爷的手段!”

    陆公子并没有选择吭声,而是冷漠地望着在场的同伴,心里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道。

    在林晧然前来的消息以官文的形式传出,整个扬州城变得惶惶不安,亦是有人打算要对付林晧然。

    这个繁荣之所,已然成为了林晧然的一个险境。

第1375章 水浸街

    四月,一个雨水充沛的季节。

    泰兴县被一大团乌云所笼罩,整座城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末世之感。

    随着一阵凉风刮起,一场大雨悄然降临。黄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房顶上,顺着青瓦的水道流了下去,在屋檐形成了一道道水帘。

    泰兴县衙自然无法幸免,很快被这块突如其来的雨水所吞没。不仅是县衙破旧的屋舍,县衙后花园的假山、树木和花草都遭到了雨水的肆虐,令到整个天地成为了雨水的海洋。

    正是这个被大雨肆虐的天气,在县衙一处花厅传来了敲击碟盘的声音,并伴随着朗朗的男声传出。

    蒙诏很喜欢这种下雨天,正在用筷子敲击着碟盘,并是朗声地唱道:“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

    这是流行于广东的歌谣,颇的岭南风味,却是蒙诏的最爱。而今看着外面的雨景,却是触景生情,却是在这里演奏了起来,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好!”

    石知县很是配合地拍手称好,虽然蒙诏的唱腔很是一般,但仍然很给面子地表现着津津有味的模样。

    “石知县,献丑了!”

    蒙诏看着石知县给力地拍掌,心里显得很是高兴,并由衷地拱手表示感谢道。

    石知县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虽然跟着蒙诏相谈甚欢,但眼角频频地观察着林晧然的反应。

    他能够从泰兴县的泥泽中爬出来,能够品尝到权力的一丝味道,却全然是受眼前这位大人物所赐,心里亦是想要千方百计地巴结这位大人物。

    林晧然没有太强的官瘾,今天仍然是一副书生装扮。他的头戴着四方平定巾,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儒补,整个人显得是温文尔雅,正是安静地坐在这里喝茶,同时欣赏着这雨景。

    跟着很多上位者般,他亦是越来沉默寡言,正所谓“刑不可知,威不可测”,沉默是一个上位者的必修课。

    此时此刻,他丝毫没有参与话题的意思,显得出神地望着正在被雨水冲刷的一座假山。

    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

    门寂山相对,身闲鸟不猜。

    ……

    石知县不敢轻易打扰这位上官,却是继续跟着蒙诏自娱自乐,面对着院中的青竹,像模像样地吟诵了方岳的古诗。

    在将诗念出来,他却是有意无意地睥了林晧然一眼,想看看林晧然的反应。

    这诗既是应景,又是提到了竹,已然是要投竹君子林晧然所好。

    只是他注定是要失望,因为林晧然还是无动于衷。林晧然的眼睛深邃,似乎是被院中的雨景所吸引,频频地凝视着后花园中的那一座假山。

    咦?

    蒙诏发现了林晧然心不在焉,只是却不敢打扰,只好继续跟着石知县谈论诗词。

    上位者的好处在于,不需要照顾其他人的感受,能够随心所欲地选择沉默和忧郁。

    “林大人,奴家做的点心如何?”

    在花厅还有石知县的夫人,她看着林晧然频频地望着雨幕,却是微笑着询问道。

    虽然石知县相貌平平,但似乎受到上天的眷顾,却有一个貌若天仙的夫人。

    石夫人年仅三十岁,正是女人最有味道的年纪,皮肤白皙,拥有一张精致的脸庞,身材甚是迷人,笑起来还露出可笑的虎牙,特别有着一双勾人心魂的桃花目,不失为一个风情万种的少妇。

    却不知是因为昨日跟林晧然相谈甚欢,还是自持女人的身份,却是壮着胆子对林晧然进行询问道。

    石知县虽然显得夫人有些放肆,但还是希冀地望向林晧然,亦是希望通过他这个漂亮的夫人打破林晧然这种沉默。

    “这糕点味道不错!”林晧然将一块糕点不知不觉地吃掉,显得礼貌性地回应一句道。

    蒙诏发现石夫人有些逾越,在跟石知县交谈之余,亦是好奇地朝着石夫人望了一眼。

    他心里有着浓浓的不解,不明白石知县为何让石夫人作陪,而石夫人偏偏穿着不甚得体,还频频娇媚地望向他的恩师。

    致使他不无恶意地进行联想,传闻一些地方官员为了巴结上司,却是将自己的妻妾送去共度**。

    “林大人既然喜欢,那还请多吃一些!”石夫人端起那个碟子,微笑着递过去含情脉脉地道。

    林晧然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多谢,便是挑了一块糕点,仍然是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他还想多了解泰兴的一些情况,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却是将他困在县衙之中。

    石知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却是一直在关注着林晧然,却发现他这位师兄简直深不可测。

    林晧然吃过一块糕点,看着雨水还没有停歇,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声。从座位站起来,以看书为由,他直接离开了花厅。

    这……

    石知县看着林晧然突然离开,虽然知道应该不是生气,但心里却是有一种莫名的忐忑不安。

    “石知县,我先回去温书了!”

    蒙诏看着林晧然离开,亦是仅了一小会,亦是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这个花厅。

    “莫非为夫做错什么了?”

    石知县看着蒙诏离开,却是还在意着林晧然,便是喃喃自语地道。

    石夫人那双漂亮的眼睛显得很聪慧,却是进行判断道:“依我看,问题应该出现这场大雨上,而你偏偏在这里不着调!”

    “这雨不是赋诗的好日子吗?”石知县深知自家夫人聪慧,显得疑惑地反问道。

    石夫人扭头望向丈夫,显得奇怪地询问道:“夫君已经不是士子,而是官场中人,为何还以为林大人还会喜欢风花雪月?”

    “还请夫人赐教!”石知县仍然困惑不解,显得认真地拱手道。

    石夫人心里暗叹一声,但还是用纤纤玉指沾了一些茶水,在桌面写了两个字。

    “当真?”石知县抱着一丝怀疑,抬起头认真地询问道。

    “应该**不离十!”石夫人收回手,显得自信满满地回应道。

第1376章 心有所忧

    这场暴雨初时像是谁把天捅破了般,但下午雨水明显变小,将晚时分雨水则停歇下来。

    经过这场大雨的冲刷,整座泰兴城显得很是干净,街道的青砖露出光滑的磨痕,地面的积水清晰地映现行人,空气亦很是清新。

    林晧然带着铁柱和林海走在泰兴城的街道中,前后都有人在暗中保护着,宛如一个普通的公子哥游荡在这座城中。

    泰兴在南直隶并不起眼,只是身处于江南之地,这里彰显着富庶和人文气息,街道的青楼和酒楼显得很是热闹的模样。

    林晧然走到一处青楼前,恰巧见到曹县丞手搂着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一并走进了青楼的大门。

    正是犹豫着要不要进这间青楼,结果又见张管家从一个轿子下来,显得轻车路熟地进了里面。

    看到这二个人聚到一起,他自然猜到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恐怕又是密谋着什么。

    林晧然没有朝着青楼而去,而是到了不远处的酒楼,直接到了两楼大堂。

    虽然事情已经过了一天,但大堂的几张桌子都在谈论着张家和石知县的事情。

    “真是想不到,张家竟然会向石知县低头!”

    “这不能算是低头,石知县是以向扬州府求援相要挟,张家这才被迫退让!”

    “依我看,这个事情的根源其实还是在那位举人身上,听说那位举人的来头极大!”

    ……

    却是不乏消息灵通之士,很多人结合着得到的一些消息,便是慢慢地归结出他们所认为的真相。

    林晧然坐在临窗的座位上,听着旁边士子和商贾对蒙诏的身份进行种种猜测,却是苦笑地摇了摇头。

    很多人都是相信他们所听到的只言片语,凭着自以为是的经验进行推测,从而往往得到一个错误的结论。

    不过这亦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他仍然躲在暗处,倒想看看张家和曹县丞还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听说了吗?朝廷派林文魁来整顿盐政!”

    “当今的大明早已经病入膏肓,派谁来都是一个样!”

    “林文魁此人的名声不错,应该不会跟那些人同流合污才对!”

    “哪怕不同流合污,这里牵扯了多少人的利益?这不是他能够搬得动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管事情怎么样,受苦受累还是我们百姓!”

    ……

    几个书生在那里几碗下肚,有一个年长的书生像是无所忌惮愤青般,在那里表达着他的高论。

    林晧然原本亦算是愤青,只是随着对这官场的接触,却是少了那份戾气,多了一份做事的淡定与从容。或许是所处的位置不同,他更倾向于默默地做事,而不是在这里夸夸其谈。

    “十九叔,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林福的衣服已经半湿,来到身旁轻声地说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下达决定地道:“若是明天早上天色尚可,咱们便启程吧!”

    “好,我这便安排!”林福答应一声,便是转身离开了。

    林晧然在酒楼又呆了一会,听了一些泰兴县的新鲜八卦事,看着宵禁时分将至,便是领着人朝着泰兴县衙而回。

    终究是追求诗词歌赋的江南,人文荟萃之地,这城中的治安良好。

    从县衙的后门进入,穿过那处庭院,则是走进了县衙的正堂房,这是石知县坚持让给他的居所。

    林晧然刚回到房间,正想使唤林海送来热水,结果石知县屁颠颠地跑了过来。

    石知县从外面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手里攥着一份地图道:“师兄,今日的暴雨令下官深感不安,泰兴县当务之急是疏通河道!昔日,师兄的束水冲沙法甚为奇妙,故而下官冒昧请教!”

    林晧然原本还有些厌烦这个如同巴结狗般的石知县,但听着他的来意,便是意外地望了一眼石知县。

    江南的水系丰富,故而不怕干旱,最怕的是洪涝。

    明朝有鉴于此,第一次利用了泄洪渠和水库综合治理,解决了持续千年的江南水患问题,更是令西方经济学家将明朝和宋朝定为生产力的两个马鞍形的至高点。

    只是治理的方法是否正确,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始终是朝廷和人心。

    两年前,东南发生了水淹七府,令到百姓蒙受巨大的损失,很多百姓因此而破产,直接暴露江南水利工程的问题。

    只是在这一场水灾中,富户却是从中得利,不仅通过哄抬物价赚了一大笔,而且还能够借机低价购入了田产。

    虽然两年时间过去了,严嵩亦是从首辅的位置退了下去,但朝廷的财政问题一直得不到有效的解决,甚至盐税收入还相当削减。江南的水利工程虽然有所重视,但朝廷批下的款项并不多,恐怕亦是无法面对前年那种规模的水患。

    今天他确确实实为这场暴雨所担心,担心江南再度发生水灾,故而心里一度觉得石知县有些失职。

    却没有想到,这个石知县竟然直中了他的下怀,猜到他在担心会发生水灾。

    石知县看着林晧然无动于衷,便是忐忑不安地询问道:“师兄,可是下官有何不当,还请恕罪!”

    “你能为水患而忧虑,我很是欣慰!”林晧然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一本正经地赞许道。

    “师兄,谬赞了!”石知县的脸微微发红,若不是夫人提醒他水患,又岂能急这位上官之所想。

    不过从这件事上,他亦是真正意识到林晧然跟着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大佬不同,他是一位真正为民着想的好官。

    一念至此,他亦是暗暗地下定决心,好好地治理好这个泰兴县,紧紧地跟随这位大人的脚步。

    林晧然不理会石知县的心思,显得正色地说道:“泰兴的古马干河、羌溪河、季黄河等河流均小河,而束水冲沙法适合于大江大河,此法并不可用也!”

    “师兄,那当如何是好?”石知县的眉头微微蹙起,有着失落地道。

    林晧然语重心长地教导道:“很多事情并不在大功大绩,而是做好每件小事便足矣。若是你竭尽所能,善待于徭役,动用徭役兴水库修泄洪渠,定然亦能造富一方,得一方百姓的拥护!”

    “下官谨遵师兄教诲!”石知县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头,便是将决定说出来道:“明日若是无雨,我便启程前往扬州府,今后有何难事,则可遣人修书到扬州府寻我即可!”

    “师兄是做大事之人,下官不敢挽留,在此祝师兄此行无往不利,早日回京交差而入六部拜侍郎!”石知县由衷地祝愿道。

第1377章 影响力

    夜渐深,一盏明月悬挂在半空上。

    石知县轻步退出正堂房,并小心翼翼地将门带上,然后显得兴奋地朝着签押房而去。

    却不管是想要平息内心的兴奋,还是想要再表现得更好一些,都让他都有理由没有选择入眠,而是到签押房翻阅起相关的资料。

    正是他挑灯夜战之时,一个颇有风韵的妇人从外面进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目透露着几分聪慧。

    她先将汤盅轻轻地在桌面上,接着小心地装到了碗中,这才将盛好的汤碗款款走向正在翻阅资料的石知县,到近处便轻声道:“夫君,奴家刚刚熬了参汤,你快趁热喝了吧!”

    “谢过娘子!”石知县正是微微感到困乏,抬头看到自家的娘子送来参汤,便是温和地回应道。

    石夫人将汤碗递过去之后,却是没有离开,而是打量着书桌上的资料好奇地询问道:“夫君,你在忙些什么呢?”

    “为夫在找季黄河的文献,想弄清历年灾情和治理情况!”石知县轻轻地吹了吹热参汤,显得有些自鸣得意地道。

    石夫人的眼睛闪过一抹聪慧,当即抬头对着石知县认真地询问道:“夫君,钦差大人今日果真是为水患之事所虑?”

    “正是!”石知县轻呷一口热汤,显得兴奋地点头应道:“幸得夫人提点,为夫这才茅塞顿开!正如算命先生所云,得夫人这位贤内助,为夫三生有幸矣!”

    “就会油嘴滑舌!”石夫人白了他一眼,却又是忍不住好奇地询问道:“你跟奴家说一说,钦差大人都跟你说了啥?”

    石知县喝着参汤,整个人恢复不少精气神,亦是没有丝毫的隐瞒,当即便是将刚刚的会谈详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石夫人听得入神,听毕便是重重地叹了一声,显得正色地对着石知县道:“钦差大人能为民之所急,确确实实是难得的一位好官,亦是一位真正想要做事的官员!夫君,你若是想要得到他的提携,今后走上更高的位置,那你务必要在泰兴做出一些政绩。”

    “此言大善!”石知县深以为然地点头,并是微微地感慨道:“明明我比师兄大了二十岁,但这位师兄的稳重却比恩师都有过之,甚至我总觉得师兄定然能够成为一代贤相!”

    石夫人听着夫君对林晧然的追捧,只是想到那张年轻的脸庞,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始终无法跟一代贤相划上等号,更像是一位令人怦然心动的大才子。

    石知县似乎是被压抑太久了,将所有的激情都放在治理泰兴水利一事上,以致外面公鸡第一遍打鸣,他才想要睡觉了。

    权力便是如此,总是能够催人上进。

    当升迁跟孝敬挂勾,那这个朝堂便会多是一些贪官污吏;当升迁跟贤德挂勾,那这个朝堂便多是一些清流官员;当升迁跟个人的政绩相关联,往往一些能臣干吏便会冒头。

    林晧然的横空出世,不仅改变了自身,而且改变了身边人,甚至还在慢慢地影响着这个时代,改变这个乌烟瘴气的朝堂。

    第二天清晨,天空晴朗。

    “石知县,黄主薄,再会!”

    蒙诏跟着前来相送的石知县和黄主薄拱手告辞,便是踏上那一辆高大的马车。

    “蒙兄,保重!”

    石知县和黄主薄恭敬地回礼,看着蒙诏钻进车厢内,又是对着车厢内极度郑重地施予一礼。却是只有他们二个人的心里清楚,他们这一礼的对象并不是举人蒙诏,而是那一位坐在车厢内的大人物。

    一副公子哥装扮的林晧然正襟危坐地端坐在马车中,而蒙诏钻进马车里面,则是规规矩矩地在旁边的小板凳坐下。

    驾!

    林福扬起马鞭打在马屁股上,马车便是慢悠悠地朝着前面而去,在一些人明里暗里的护送下,顺着这一条官道朝着扬州城进发。

    与此同时,在泰兴城的城头上,曹县丞和张管家远远地看着城下相送的一幕。

    曹县丞冷眼地望着这一切,将石知县和黄主薄的恭敬看在眼里,却是蹙起眉头道:“这个姓蒙的恐怕是来头不小!”

    “那又如何?他亦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张管家却是凝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显得阴森地说道。

    曹县丞听到这番话,当即扭头望向张管家道:“张管家,在没查明那位蒙举人的身份之前,你们张家切不可轻举妄动!”

    “曹县丞,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张管家听到这话,当即鄙夷地道。

    曹县丞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道:“这不是胆子的问题,而是形势严峻,我们现在行事当谨慎!”

    张管家正想要继续争执,却是给人打断了。

    “曹县丞说得在理!咱们行事切不可大意,现在我们要稳定泰兴的形势,绝对不能给下面那两个人给搅乱了!”

    扬州卫千户张北斗负责着泰兴城的拱卫,这时身穿着一套轻甲,腰间挂着一把镶着宝玉的佩剑,整个人显得是威风凛凛,并发表着言论道。

    张管家对曹县丞这种流官并不感冒,偏偏对这位千户大人恭敬有加,这时哪怕心里另有打算,亦是选择点头称是。

    “不错,我们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要对付他们这二人!”曹县丞深以为然地点头,正是眯着眼睛望着回城的两个轿子道。

    随着县衙的第一把手和第三把手进行联手,令到他这个第二把手的权威大大地削减,在县衙的日子明显是大不如前。

    跟着那位背景不明的广东举人相比,这两个“叛徒”才是心腹大患,却是要首当解决的对象。

    三人便是默默地商议,这个泰兴城明显是余波未平。

    只是这一切,却是跟林晧然无关。

    江南的繁华不仅在于府县城,而且地方上还形成了很多的城镇,从泰兴县到扬州城中间便要经过高邮镇和万寿镇。

    经过数日的奔波,马车终于来到了扬州城。

第1378章 扬州城外

    扬州,经长江冲积而成,为河漫滩地,平均海拔仅五米,故而这里自古多河道。除了毗邻的长江和京杭大运河两条大河流外,北边有古邗沟、漕河、槐泗河等,南有扬子津和古运河等。

    其中古运河最具人文气息,且跟扬州紧密相连。这条古运河可追溯到春秋时期,吴国为伐齐国在扬州开凿了邗沟,这成为大运河的开端,到隋炀帝时期,大幅扩修这一条运河,将南北地区进行了连通。

    白居易很形象地阐明了这一点,在《长相思》中写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

    该诗中的“泗水”源于山东曲阜,经徐州后,与汴水合流,贯穿扬州古城而过,最后汇入到古运河,再一路南下到瓜洲古渡头。

    由此可见,扬州的水道网络极为发达,跟着京城和江南地区紧密地相连在一起,且还是对外贸易的天然重要窗口。

    当然,地区的繁荣离不开支柱产业的支持,而扬州由古至今都是重要的食盐产区,且两淮转运使司衙门坐落于此。

    盐税是大明仅次于粮税的第二大税种,而淮盐负责供销给大半的大明百姓,且所销区域多是繁荣之所,单是一年的销售额便能轻松达到几百万乃至上千万两白银。

    由于大明的盐引价格偏低,而食盐又具有天然的垄断性,盐业无疑是一个暴利行业,其利润达到一个惊人的地步。

    正是淮盐潜在的造富能力,就了很多身家惊人的大盐商和勋贵等。而这些巨富云集于扬州城,直接造就了扬州娱乐业的繁华,甚至诞生“杨州瘦马”以迎合盐商们变态心理需求。

    扬州码头的船只往来不断,有渔女隔岸对唱,有浣溪女拿着木槌忙着洗衣服,河面平整宽阔、碧波荡漾,河畔杨柳依依,呈现出一副优美的江南水乡画卷。

    扬州城可谓是一个寸土寸金之所,故而在扬州城周围一带亦有错落着很多的屋舍,很多百姓选择在这里栖身谋生。虽然他们无法得到城池的庇护,但胜在离扬州城很近。

    林晧然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蓝色直缀,脚踏着方头鞋,唇红齿白,双目明若朗星,虽然没有先前公子哥的贵气,但他的身上却是平添了几分儒雅之气。

    随着扬州新城修筑,京城大运河是从扬州城的东边绕至南门而下,如同一只手掌将扬州城给捧在手心,却是令到林晧然望河兴叹。

    林晧然乘坐着马车到运河的转角处,跟着扬州城的“钞关门”隔河相望,远远便是见到几个南京户部的官员正对来往的船只征收船税。

    大明设立钞关前后设有十三所,分别是:崇文门、河西务、北新、正阳、临清、济宁、徐州、淮安、扬州、上新河、浒墅、九江、金沙洲、漷县,因征收商货税款的税关,故而得“钞关”之名。

    宣德四年,因商贩拒用正在贬值的大明宝钞,政府准许商人在商运中心地点用大明宝钞交纳商货税款,以疏通大明宝钞,并趁机增税。

    只是大明宝钞很是不争气,到成化元年改为铜钱,弘治年间又定钞关税折收银两,但钞关之名未变。

    据粗略统计,本朝钞关每年入账约二十三万两,可谓是本朝的一个重要的收入项。而扬州地处京杭大运河的咽喉,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这钞关更是一个肥缺。

    林晧然隔河望着城楼高耸的扬州城、热闹异常的钞关门,却没有选择冒然渡河进城,而是直接走向了一个茶摊子。

    “客官,请坐!”

    这是一个夫妻茶摊子,老妇人正在那里负责烧水泡茶,而小老头则是招呼客人,显得热情地迎向了林晧然一行人。

    四月中旬的扬州已是初夏时节,头顶的太阳如同一个火炉般,令到往来的客人是挥汗如雨,亦是茶摊生意的旺季。

    林晧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选择一个最阴爽的位置,便是坐了下去,同时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商旅和郊游的男女。

    扬州地处于长江以北,但它却是正经八百的江南城市。江南,并不是以长江进行划分,其实是一个比较模糊的概念。

    虽然扬州处于长江的北边,但它既是经济重镇,而且人文、语言、风俗和建筑都是江南一带的风格,故而由古至今都被世人视为“江南”。

    “客官,您的茶!”

    小老头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显得干净利落地端来茶水道。

    “听说了吗?”

    “扬州城又出啥事了?”

    “这个事情可不得了!……林青天到了扬州,现在便住在城南的驿站!”

    “林青天真的到了?那扬州城恐怕要热闹了,我可听说有人已经找人写好状纸准备上告了!“

    ……

    邻桌来了几个客人,其中一个是刚刚渡河过来的模样,却见他在同伴好奇的目光中,抛出了一个刚刚得到的大消息,进而惹得同伴显得期待。

    咦?

    蒙诏听到这几个茶客的谈话,却是顾不得将送到嘴边的茶水喝下去,便是疑惑地偷偷望了坐在对面的老师林晧然一眼。

    纵观整个大明,当得起“林青天”这三个字的官员非他老师莫属,但他的老师明显坐在这里,根本不曾暴露行踪,更不曾入住城北的驿站。

    林晧然的嘴角却是噙起一丝淡淡的微笑,端起一碗粗茶便是品了起来。虽然这里的茶显得苦涩,但他却从不嫌弃,这会让他回忆起昔日在长林村的苦日子。

    蒙诏的嘴皮动了动,但最终没有吭声。他跟着李廷臣并不同,他的性子比较稳重,一直很是注重着尊师重道,不敢将心里的疑问抛出来从而打扰到老师。

    “停!”

    却见一个胖公子哥由东边而来,显得浑身大汗的模样。不知是没能找到容纳他体形的轿子,还是为了彰显他华丽的装束,竟然是坐在滑竿上。

    四个体形瘦矮的轿夫亦是汗流浃背,在听到他喊停,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显得配合默契地将肥公子徐徐地放了下来。

    “渴死本公子了,快快拿茶水过来!”

    华服胖公子那双小眼睛瞅向这边,径直走进茶摊里,对着迎上来的小老头直接吩咐,却是眼针地瞅到了林晧然所占的阴凉桌子,显得趾高气扬地道:“你们让一让!”

    林福当即怒目相视,铁柱则是手握刀柄准备随时出手,蒙诏则是出言指责道:“这是我们先占的,焉有让给你之理?”

    “你们好大的胆,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两名家丁当即上前,显得有恃无恐地质问道。

    这……

    茶摊子夫妇看着这两方人马上要产生冲突,深知这两边都不是好惹的角色,只是对林晧然一方却是投来了怜悯的目光,显然是不看好林晧然这一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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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祸害介绍:
嘉靖三十六年春,林晧然来了!他附身在同名的寒门书生身上,成为史上最贫穷的重生者。降临的地点离广州府五百里,离京城二千五百里,远离繁华、远离政治。但历史的车轮却因他而改变,他手持着锦绣文章,从一个小山村走向紫禁城,一路梅花竹叶,更是不小心踩碎了朱家屋顶的几片瓦。当他站在朝廷之上施展治国方略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都恨得咬牙切齿,因为这厮第一个法令竟然是要求所有公职人员都穿统一的皮鞋子,而这种皮鞋子由他的作坊所垄断。林首辅是大明祸国殃民的千古奸臣典范,谁能诛杀此贼,朕封他异姓王!——某个被打了屁股的小男孩咆哮道。寒门祸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祸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祸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