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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寒门祸害txt下载     寒门祸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20章 容物

    西苑,万寿宫。

    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将这一座新修起来的宫殿洗涮得一尘不染,仿佛绽放出道道金光一般。经过三个多月的工程,当今圣上嘉靖的寝宫已经重建完毕,且规模比之以前还要更加宏伟。

    嘉靖重新回到了这一座诺大的宫殿,在感受到亲切之余,亦有一种从贫民窟搬到了别墅里面的感觉,心情显得很是不错。

    这件事情的最大功臣无疑是徐阶父子,正是徐阶当初一力提议重修,而后推荐他的儿子徐主导这项工程,这才让到这座宫殿这么迅速地重建完毕。

    “主子,这柱子比以前更好呢!”

    黄锦紧跟在嘉靖身后,显得讨好地说道。

    嘉靖打量了那根粗壮的红漆柱子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脸上的笑容当即收敛了少许。

    黄锦虽然不是很聪明的人,但对嘉靖的喜怒哀乐早就了然于心,纵使是嘉靖撒谎时有什么小动作,他亦是一清二楚。

    却是想到了所谓徐偷梁换柱之事,他是尴尬一笑,又是指着地毯强行笑道:“这地毯也更好,踏着比以前舒服!”

    为了重修这座宫殿,却是花费了不少。除了修建宫殿的钱外,还有着这重新置办的物件,亦是耗资不下二十万两。

    亦不怪当初很多官员重修,虽然说是可以利用三大宫殿的余料,当真正操作起来的时候,皇上的寝宫的料子自然是精亦求精,所耗的银两却是一笔惊人的数目。

    到了如今,北边的军资遭到了截留,百官的俸禄亦是遭到了拖延。

    嘉靖自然不会考虑这么多,在查看完寝宫的情况后,又是回到了静室中,突然选择召见徐阶。

    徐阶在无逸殿的值房中进行票拟,听到圣上传召,便是二话不说,小心地整理衣衫,然后跟着冯保匆匆到了万寿宫。

    经过通禀后,他走入了新修的万寿宫,跟随冯保来到静室前,接着恭恭敬敬地施礼高呼万岁,而静室中的嘉靖让他起身并赐座。

    黄锦领着一名小太监将原本应该属于严嵩的绣墩拿了出来,并让徐阶坐下。

    这一个举动,却让徐阶微微动容,再难保持那种毕恭毕敬的神态。目光落向那一张被搬过来绣墩,心跳却骤然加速,隐隐间捕捉到了一些事。

    “谢皇上!”

    徐阶是见怪风浪的人,且擅于将自己进行伪装。仅是一二个呼吸,便让他冷静了下来,对着嘉靖进行了谢恩,接着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只是在屁股接触到绣墩的时候,让到他心里还是感到了一股麻痹感涌向了全身,仿佛坐的不是绣墩,而是大明首辅的宝座。

    嘉靖依靠在软塌上,并没有君王威严的模样,似笑非笑地望着举止有异的徐阶,对着徐阶先是夸赞了几句,接着突然开口道:“刚刚手痒,朕写了几个字,你过来瞧一瞧吧!”

    这时代的书法就如同艺术品般,却是文人相互交流的重要物件之一,亦可算是娱乐活动的一种,但嘉靖的书法无疑除外。

    徐阶闻言,便是急忙从绣墩中起身,小步来到了御案前。便见案上用镇纸压着的一张宣纸,上面是两个飘逸和洒脱的大字:“容物”。

    他一边装模作样地品字,一边却是开动脑筋,想要破解字后面的真意。

    作为内臣和词臣,对此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由于圣上醉心于修玄,有时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很多事情往往是用眼神来传达,而不能领会其意的太监轻则呵斥,重则会杖毙。

    经过演化后,圣上传达纸条往往亦是言简意赅。内臣和词臣写得好文章是其次,有时还要懂得“破题”,揣摸到圣上的真正心意。

    昔日的首辅夏言一力支持收复河套战略方案,结果嘉靖在经过兴奋期后,态度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并下达一道训斥的圣旨。

    懂得破题的人,便能知道圣上看似仅仅呵斥夏言考虑不周,实质对这个战略方案已经是打退堂鼓了,而不是希望将战略方案进行完善。

    严嵩正是成功“破题”,借机发动进攻扳倒了夏言,从而重新夺得了首辅的宝座。

    徐阶从这两个字中,当即联想到了《庄子》:“常宽容与物,不削与人,可谓至极”。其意是:一个人心态豁达,对万事万物常常是宽容的,对别人也不斤斤计较,就可以说是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了。

    这看似一句修道心境的哲言,但后面的“至极”,无疑是饱含了深意。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似乎指的正是他最为渴望的东西。

    实质上,他已经隐隐感受到圣上逐渐疏离于严嵩,且年迈的严嵩的精力和能力亦是在下降,这对君臣早已经不似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了。

    圣上在这个时候将他叫了过来,并赠予他这么一句修心之语,无疑是让他本本分分的,以后将会由他来接替首辅的位置。

    当下的阁臣中,袁炜无疑算是一个威胁,只是袁炜虽然深得圣上器重,但其根基太浅,且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和能力,故而对他的威胁并不大。

    “华亭,我的字如何?”嘉靖却是突然出声询问道。

    徐阶当即回过神,亦是发现称谓从“徐阁老”就成了“华亭”,感觉到了圣上的那个亲近之意,当即称赞道:“圣上的字蕴含道家之真理,飘逸而洒脱,有着不食人烟之仙气也,虽贺知章在世,亦不过如此!”

    “呵呵,华亭过誉了!既然你如此抬举,朕就将这字赠予你了!”嘉靖开心地笑道。

    徐阶当即谢恩,黄锦则是帮着小心地将这副字收起来。

    又聊了一会,徐阶退了下去,离开了万寿宫。

    只是想到皇上送给他的字,却是让他又喜又忧。

    喜的是圣上已经算是明确表达将会由他继任首辅,忧的却是圣上还是没有除“奸臣”的决心,选择直接下旨让严嵩归老还乡,似乎还想让严嵩继续呆了一些时日。

    一念至此,徐阶朝着紫宸殿那边望了一眼,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第1021章 小聚

    金台坊,林府。

    虽然喜事已经过了好几天,但一些门窗还张帖着大红的喜字,宛如处在蜜月期般,令到这个宅子仍然充满着喜庆的色彩。

    一个官轿子从外面归来,在前院小心翼翼地放下。

    一名身穿正四品官服的年轻人从轿子钻了出来,对着迎上来的管家林元宝微微点了点头,便是直接朝着内宅走去。

    最近顺天府衙并没有什么大事,而随着黄仲达意志消沉,整个府衙都显得很“和谐”,而林然每天都会准时下衙回家。

    只是顺天府衙没有烦心事,并不代表他就能够无忧无虑,实质心里还为着某一件事犯愁。

    “相公,你回来了!”

    梳理着妇人头饰的吴秋雨闻讯后,亦是来到了垂花门,身穿着一套深褐色的对襟长衫,头上斜插着一支金凤钗,宛若一个贤淑的妻子等候着相公归来。

    从少女到少妇,又成为林府的女主人,致使吴秋雨亦是显得成熟不少。特别最近不少官太太主动来拜访,令到她亦是慢慢地蚕变着。

    “嗯,家里可好?”

    林然微微点头,便是随口询问道。

    如果是其他人家,恐怕是千篇一律的回答,但在林家却注定不会安宁,吴秋雨抿着嘴笑道:“今天虎妞带着小白出去,刚才跑回来一趟,她好像把小白给弄丢了!”

    “小白丢了?”

    林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总觉得这事不太靠谱,隐隐觉得这件事另有文章。小白的鼻子简直跟警犬一样,且相当之有灵性,它怎么可能会丢。

    只是他不可能会为一只藏獒而烦恼,却是回到房间里,换了一套士子的服饰。趁着夕阳还没有下山,他一个人到后院的凉亭歇着。

    他独坐在凉亭的石桌前,毅然一位上了年纪的官员般品着香茗,同时欣赏着这个后花园的景致。

    时间已经到了三月下旬,不仅池边的垂柳,花田里的各种鲜花,哪怕湖中亦是出现了几张荷叶,这个园子显得是春意盎然。

    小金猴很有灵性的样子,似乎很喜欢那一座假山,正蹲立在最高处,面朝着夕阳吃着果仁,将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只是黄昏很是短暂,夜幕很快便降临,而宅子亦是悬起了灯笼。

    虎妞带着小白从外面回来,而杨富田和宁江亦是依约从城南赶到了这里,杨富田一进门便嚷嚷着肚子饿,毅然将这里当成自己家里般。

    大大咧咧的杨富田跟老成的宁江形成鲜明对比,只是令人感到稀奇的是,这二人却是时常出没,感情反倒是很要好。

    菜肴很快上来,荦素搭配,且有着林府特有的一道水煮鱼。

    林然从来都不打算用粗茶淡饭来标榜自己为官清廉,从雷州府到现如今,饮食说不上多么的奢华,但绝对不算差。

    “知我者,师兄也!”

    杨富田的眼睛一亮,抄起筷子便夹起一块雪白细嫩的鱼片放进嘴里,吃得是不亦乐乎。

    “当心撑死你!”

    宁江的眼睛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看着杨富田如饿死鬼投胎般,显得不满地诅咒道。

    杨富田连塞了两块,本是要争辩,但嘴里塞得太满吐字不清,转而用挑衅的目光瞪了宁江一眼。

    林然对这二人犯太岁,已然是见怪不怪。却是发现宁江的脖子处有一个抓痕,自然不认为是小金所为,便是抛去了询问的目光。

    宁江脸上露出苦涩之色,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有难言之隐。

    “还是查不到吗?”

    在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林然突然认真地询问道。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谋得顺天府尹的位置。但令他感到无奈的是,直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没有查到徐阶要推荐的那个候选人是谁。

    他一度异想天开会是自己,但经过他的试探,知道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徐阶除掉严嵩后,下一个恐怕不是袁炜或郭朴,而是声望最高的吴山。

    只是跟着严府那边相比,徐阶确实太能隐藏自己了。若不是那天问了严嵩,而严嵩又如实相告,他还真不知道顺天府尹已经握在徐阶的手里了。

    但是不知晓对手是谁,这事无疑变得棘手起来,做起事来亦是事倍功半。

    “是的!我已经让人进行了逐一排查,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杨富田利用着联合商团的财力支持,已然是悄悄地在京城编织了一张情报网,但对这个事情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由得惭愧地摇了摇头道。

    宁江给林然添酒,原本想要对杨富田嘲讽两句,但想着这种事情确实不容易,最后却是忍住了。

    “由着他吧!我们喝酒!”

    林然倒不是死钻牛角尖的人,举起酒杯便是道。

    “你们要查什么呀?”

    虎妞拿着一个大鸡腿从偏厅那边走过来,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好奇地询问道。

    虽然已经十一岁,且身高已经一米二,但她仍然没有受到官家大小姐身份的约制。她还是喜欢吃完饭后,拿着一个大鸡腿到处乱逛。

    这不,瞧着这边热闹,便是凑到这里来了。

    杨富田和宁江跟林然相熟已久,自然知道虎妞是什么性子,更是知晓虎妞当年一个人敢于上京找哥哥,亦是微笑地望向了虎妞。

    林然的眉头蹙起,当即拉下脸来道:“你别添乱!”

    “哥,我什么时候添乱了呀?我都不知道帮了你多少忙呢!”虎妞用牙齿扯用一块油滑的鸡腿肉,含糊地据理力争道。

    杨富田对虎妞却没抱有偏见,却是微笑地开口询问道:“虎妞,我们想知道徐阁老想要推荐谁接任顺天府尹,你能查得到吗?”

    “我……查不到!”虎妞先是认真地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然后老实地摇头回答道。毕竟她的强项是抓贼,这探听情报,历来不是她的专长。

    这个答案,却没有令林然感到意外,只是虎妞却是显得自信地补充道:“不过我有一个办法,应该可以帮你们查到!”

第1022章 虎妞的办法

    办法?

    三人听到这话,目光纷纷落到虎妞身上。若是一般的小孩子,三人恐怕都不会给予理会,但虎妞这个人还算靠谱。

    虎妞很认真地发出了一个清脆的鼻音,那张肉墩墩的脸上露出标志性的“不骗你”表情,似乎为了不显心虚,还微微地扬起下巴。

    “什么办法?”林然看着这野丫头似乎真有所依持的模样,便是认真地询问道。

    杨富田和宁江的眼睛充满着好奇和怀疑,静候着虎妞的答案。

    虎妞的蛾眉轻扬,当即将憋了几秒钟的心里话说出来道:“哥,徐娇的哥哥就在锦衣卫当差,她哥哥说他们锦衣卫什么都能查得到,我可以却找徐娇,让徐娇找她哥哥帮着调查,肯定能查得到!”

    如果说,情报系统哪家强,自然是锦衣卫无疑。在鼎盛时期,锦衣卫的密探多达五、六万人,耳目遍布天下,几乎是无所不知。

    当然,锦衣卫本职工作最重要的还是缉拿、拷问等工作,特别是随着东厂的崛起,他们的情报系统一直都处于衰弱的趋势。

    不过,得益于陆柄的出现,锦衣卫的实力又得到了复兴,且情报能力无疑亦是有所增强,却是能打听到一般人所探知不到的消息。

    “别胡闹!”林然一想到是锦衣卫,心里对锦衣卫是由衷的排斥,更不愿意这调查之事泄露出去,当即大声地拒绝道。

    虎妞的兴奋劲仅仅持续了两秒,结果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两根扬起的蛾眉落了下来。

    “师兄,我这边恐怕是很难有进展,锦衣卫的情报很强,要不还是让虎妞试一试吧?”杨富田犹豫了一下,却是认真地劝道。

    虎妞又用牙齿咬扯了一口鸡腿肉,亦是认真地恳求道:“哥,对呀!反正你们现在又查不出来,让我试一试有什么关系呢?”

    “师兄,这谋官算不得什么罪责,天下官员谁不想升迁?纵使是圣上知晓了,恐怕亦不会责备于你,反倒还会考虑你合不合适这个位置。”宁江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亦是赞成道。

    林然原本是希望这个事情秘密地进行调查,但听着宁江这么一说,发现事情还真是如此。说起来,嘉靖那里还欠着他两笔债,事情传到嘉靖耳中倒不能说完全是坏事。

    “哥,也就是我跟徐娇的关系这么铁!要是其他人想找她哥帮忙,她哥还不一定帮呢!”虎妞一副小大人般,显得骄傲地说道。

    杨富田和宁江虽然将建议说了出现,但深知林然素来比他们会想得更深远,故而纷纷望向林然,亦是想听他的最终答案。

    林然的目光落向虎妞身上,对着她认真地说道:“虎妞,那你去找徐娇的哥哥帮忙,该给的人情,由你酌情给人家!”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亦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只有将那一位最大的潜在竞争者揪出来,他才可能有更多的胜算,才能谋得顺天府尹的位置。

    “好,我这就去!”虎妞点头,拿着鸡腿直接朝着外面走去,毅然是要出门的架势。

    这……

    杨富田和宁江望着外面的夜色,很是疑惑不解地望着虎妞走入夜幕中的小身影。

    林然倒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虎妞做事历来都是如此的雷厉风行。能够今晚解决的事情,绝对不会拖到明天。

    三人亦是难得一聚,而林然不乏好酒,便是继续在这里边聊边饮。

    杨富田本身就有一些八卦的属性,这时显得神秘兮兮地眯起小眼睛,对着二人低声地说道:“严世蕃那个蠢货给人阴了一把!”

    “此话怎么说?”林然感到一阵意外,便是好奇地询问道。

    宁江是一个不喜欢开玩笑的性子,深知严世蕃不是一般人,亦是一本正经地望向杨富田。

    杨富田的胖脸露出笑容,有些得意地说道:“严世蕃一直盯着万寿宫造价低的缘由,却让他从南方木材商人手里弄到了采购单,并得知万寿宫的柱子用的是东北松木。他都不进行查证,却是将事情捅到圣上那里去了!”

    “这事是真还是假?”宁江微微一愣,当即脱口而出地询问道。

    杨富田如同看白痴般,侃侃而谈地说道:“这种事件怎么可能会是真!不说工部给事中盯着工地,宫里的监工太监同样盯着,工部的大部分官员更是严世蕃的人。若严世蕃进行偷梁换柱的话,这种事情还有可能,但徐怎么可能有这个通天的本事!”

    “所以说,这事是一个套?”林然若有所悟地说道。

    “不错!”杨富田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眯着小眼睛斩钉截铁地答道。

    “这件有些古怪!徐阶那边为何要设这么一个套呢?纵使严世蕃将事情告诉严阁老,严阁老再将这个事情禀告给圣上,圣上恐怕不会因这种小事就怪责于严阁老,这个事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林然的蹙起眉头,显得不解地进行分析道。

    杨富田擦了擦嘴,却是不以为意地道:“谁知道呢!我已经算是看清楚了,严世蕃这个太过自大,严阁老真的已经老了,首辅的位置恐怕还得属于徐阶。我现在只希望徐阁老能够快点动手,然后清理一下工部的严党,好给我腾出一个员外郎的位置。”

    “员外郎?你倒是真敢想!”宁江不屑地讥讽道。

    “那总比你要好,你是连想都不敢想!现在师兄都想着要正三品的顺天府尹了,我谋一个从五品的工部郎外员,怎么了?”杨富田当即顶嘴,显得理直气壮地道。

    宁江顿时语塞,无奈地望向了林然,双方的距离当真是越拉越大。

    林然苦笑地望着宁江,端起酒杯朗声道:“身在官场,争是应该的!不过咱们都年轻,一旦上位了,那就要拿出实干精神,可别让那些老古董说三道四!”

    年纪是他们的优势,但亦是他们的劣势,而偏偏这是一个喜欢论资排辈的时代。若不是如此,单凭他在广东的功绩,这个顺天府尹理因由他来充任。

    而当下,杨富田和宁江若是谋得员外郎的位置,他们身上亦会同样承受着压力。林然还算有些底气和资本,但他们一旦上位,受到的质疑声必然更大。

    “师兄这话在理,我们干了!”宁江亦是拿出了干劲,举起酒杯应道。

    不论是兵部,还是工部,他们并不在这次的外察中。而他们想要升迁的话,则要在接下来的京察中发力,要取得一个优等的考评。

    按着六部的晋升路线,他们下一步是从五品的员外郎,再下一步是正五品的郎中。每一步看似不大,但权力却是大大地增加。

    等到他们二人都有了几分醉意,林然才让人安排二人在宅子住下。

    虎妞已经办完事回来,刚好在后宅的庭院中遇见,只是虎妞并不哼声,给他打了一个ok的手势,便是得意地回房去了。

    林然望着这个得意的野丫头,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了换得一句夸奖的话,为了证明她很厉害,从来都是不辞辛劳。

第1023章 夫妻夜话

    夜渐深,天空显得漆黑一片。

    吴秋雨并没有睡去,带着两名贴身丫环将床铺好,铜炉点起了淡淡的檀香。她的嘴角噙着一丝笑容,从少女到少妇的蜕变,并没有让她感到不适,因为她在这个家里感受到了自由和幸福。

    不过她为人妻后,由于上面没有婆婆,家里很多事情都直接压在她这位林家女主人身上,亦让她感受到了一份责任。

    林然洗过一个热水澡,由于自身喜好的关系,亦是建了一个淋浴室。此时他的身体倍感舒服,正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名贴身丫头见到林然进来,小声地见了礼后,便低着头含羞地离开,并轻轻地将外面的房门关上,将这里留给了这对新婚夫妇独处。

    吴秋雨望了林然一眼,含羞地乖巧上床,而林然知道她不喜欢亮着灯办事,亦是吹灭里间的灯,然后摸着夜上床。

    两人的关系由生疏到亲密无间,一纸婚约将二个人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吴秋雨本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本身又是倾心于林然,自然不会讨厌对方,林然自是不会讨厌一个漂亮又温柔体贴的娘子。

    或许是做官久了,或许是刻意维护一个严肃的形象,林然倒没有跟上一世般花言巧语,两人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呈现耳鬓厮磨。

    他们二人仿佛是跳过那份热恋,直接进入了老夫老妻的状态,可谓是相敬如宾的典范。

    吴秋雨穿着粉红色肚兜,与林然贴在一起,声音很低地道:“相公,今天刑部湖广清吏司员外郎王大人的夫人来拜访妾身!”

    终究是枕边人,二人不乏悄悄话。

    “你没丢我林家的脸吧?”林然听到这话后,却有几分戏谑地道。

    由于他地位的关系,加上吴秋雨本是吴家千金,致使很多官太太纷纷前来拜访,呈现着这个时代富有京城特色的夫人外交。

    吴秋雨这个害羞的少女,从刚开始的不知所措,到硬要拉着虎妞相伴,如今渐渐能够独当一面,可以勉强应付来访的官太太。

    正所谓兔子急了亦会咬人,吴秋雨被这般调侃,狠狠地用粉拳轻打了他一下,接着又担心打重了,伸手擦了擦他的手臂道:“我什么时候给你林家丢脸了!”

    从昔日的吴家大小姐变成如今的林家夫人,她心里已然是抹掉吴家大小姐的身份,打算全心全意做一个称职的林家人,哪能容忍如此的调侃。

    “没丢林家的脸面就好,用不着打为夫吧?那你们是不是又尬聊了?”林然却浑然不当回事,又是继续调侃道。

    吴秋雨对着这个床上的相公没了脾气,便是认真地道:“我们刚刚认识,自然是聊了一些无营养的话!不过王夫人说了一句,以后还要你多关照她家相公!”

    “你随便应付便是!你们这些夫人外交,亦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若是你相公被贬官了,恐怕一个上门的人都没有!”林然搂着她的香肩,一本正经地指导道。

    他是正四品的顺天府丞,而吴秋雨的老爹是当朝礼部尚书,在官太太群体中,吴秋雨无疑是高段位的存在。那些上门的官太太,免不得要巴结,为了正是攀上他这个关系。

    吴秋雨的眉头蹙起,却轻轻地摇头道:“妾身不是说这个!王夫人临走的时候,突然托我在金台坊帮着她物色房子!”

    “咦?你的意思是说……王大人是要调到顺天府衙?”林然听到这话,心里不由一动道。

    刑部下设十三清吏司,各理一省刑名。而每司设置郎中、员外郎、主事若干,其中湖广清吏司员外郎为从五品的京官。

    只是员外郎亦有贵贱之分,身处刑部,又主管的是湖广刑名,确实是没有油水。而顺天府衙的正五品经历空缺,那位王大人极可能是冲着这个位置而来。

    虽然仅是升迁了一级,但人终究还是留在京城之中,仍然有重返六部的机会,却是一些不得志郎外郎的一个选项。

    吴秋雨轻轻地点头,显得认真地说道:“虽然王夫人没有明说,但妾身猜测应该是这样了!要不是王大人调到顺天府衙任职,他怎么可能要在金台坊物色房子呢?”

    “找房子?”林然的脑海突然闪过一道亮光,隐隐捕捉到什么极为关键的东西一般,但旋即却又是稍纵即逝,再也想不起来了。

    吴秋雨并没有注意到林然的异样,却是接着轻声地说道:“相公,还有一件事,你是不是想要知道谁是顺天府尹的继任者呢?”

    “我前天见过你爹了,但你爹似乎很反感我谋官的事,你还是不要跟他说了!”林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是无奈地说道。

    拥有一个过于正直的岳父,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吴秋雨却是摇头道:“不是我爹那里,妾身是觉得这个事情的话,郭夫人或许能够帮上忙!”

    “郭夫人?”林然微微一愣。

    吴秋雨显得很认真地说道:“我爹跟郭尚书是同科,所以我娘跟郭夫人都相识二十几年了,且关系很好,郭夫人还特喜欢我的!妾身打算明日拉上我娘去拜访郭夫人,或许能打听到些什么!”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林然的心里一阵暗喜,显得假惺惺地搂着她感叹道。

    吴秋雨如同吃了蜜般,却是在他怀里道出心里的小九九道:“相公,妾身亦是有些私念的!若是你做上顺天府尹,那妾身就是三品淑人了!”

    诰命夫人跟丈夫的官品挂勾,官阶越高,地位亦是越高。而一旦林然升任顺天府尹,那吴秋雨地位随之拔高,在官太太群体中更显尊贵。

    当然,她现在实质并没有这么强的攀比**,更多还是想要真心实意想帮着林然,从而赢得林然对她的疼爱。

    一夜无语,转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吴秋雨一大早便是收拾物件,一个人乘坐马车返回了娘家。若是不知道实情的人,还以为她受到某人欺负,这是要回娘家诉苦了。

第1024章 官太太们

    “嫂子,你要去哪里呀?”

    身穿着捕快衣服的虎妞领着阿丽等人急匆匆出门,正好遇到正要乘坐马车返回娘家的吴秋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吴秋雨浅浅一笑,眼睛充满着溺爱地答道:“我回一趟家里,你这是去哪呢?”

    “小白好像是发现一个很坏很坏的坏人,我要跟小白将那个人找出来,将他押送到府衙大牢!”虎妞指着跟着身后的纯白色的藏獒,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嗷……

    小白朝着吴秋雨轻吠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虎妞的话。

    吴秋雨望着这头如同小山般的藏獒有些发怵,初时很极担心它会咬自己,但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发现小白很有灵性,从来都不会伤人。

    “嫂子,那我先走了!你今天不在家,那我中午我就不回家陪你吃饭了,晚饭见!”虎妞打过招呼后,便是领着大伙急匆匆离开道。

    吴秋雨应了一声,目送着虎妞的身影欢快地走出胡同。

    如果是在几年前,她肯定愿意跟着虎妞一起到街上玩耍,甚至是帮她一起抓坏蛋。只是她现在是林家的女主人,身上却是承担着一份责任,而她亦是乐于做好这个角色。

    从金台坊到大时雍坊是要从城北到城南,且还要绕过位于正中央的紫禁城,故而要花费一段时间。回到槐树胡同的时候,却已经是上午时分。

    “你怎么回来了?”

    吴夫人见到女儿的时候,这却是她的第一句话,充满着吃惊和疑惑。侍到吴秋雨将她拉进家里说明情况,她这才释然。

    吴夫人是一个热心肠的女人,何况还是自家的事情。她认真地叮嘱吴秋雨几句后,却没有多耽搁,便是直接前往了郭府。

    吴秋雨看着做事强势的娘亲,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这些天她极力想做好林家女主人的角色,实质承受着不小的压力,当下处于娘亲的羽翼下,让她感到了一阵暖意。

    郭府就在附近这一带,却不知道是念旧,还是以示清廉,哪怕升任吏部尚书还是住在那一座普通的宅子。虽然宅子稍微小了一些,但里面的配备齐全,有着一个小型的后花园。

    两家素有往来,故而连同下人都显得很是热情。

    “你们过来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亦好让姐姐多做些准备嘛!”

    郭夫人年约五旬的模样,有着北方女人的骨架子,但保养得很好。她的性子显得很是直爽,很是热情地迎了出来,并对着吴夫人嗔怪道。

    虽然她当下已经贵为吏部尚书夫人,但跟着吴夫人相交之时,起初并没有掺杂太多的利益,故而建立着最初纯真的友情。

    当下吴山这位礼部尚书虽然差不多“干坐”了六年,入阁似乎无望。只是他主持过一届会试,又是《谈古论今》的主编,在士林拥有着郭朴所无比比拟的声望。

    吴夫人指了指身后的吴秋雨,显得轻描淡写地介绍道:“秋雨今天回来,我寻思有些时日没见你了,便带着她一起过来见你呢!”

    “见过郭伯母!”吴秋雨拿捏着时机,上前施礼道。

    郭夫人的目光落到吴秋雨身上,自然知道吴秋雨已经嫁作他人妇,打量着越发明媚动人的吴秋雨,便是笑着说道:“好些日子没见着秋雨了,这嫁了人就是不同,整个人都更有风韵了!”

    跟着昔日那个干瘦的千金小姐有所不同,她确实是长了些肉,且胸前竟然神奇地鼓了一起,从青涩少女蜕变成魅力十足的少妇。

    吴秋雨的脸皮薄这一点却没有改变多少,那张俏脸刷地红了,但还是能保持镇定地回礼道:“谢谢郭伯母夸奖!”

    若这种事放在以前,她恐怕已经是害羞得不行,恐怕是要以找郭小姐为借日,逃离这一种调侃。只是在当下,她谨记着自己是林家夫人,想着虎妞的种种勇敢之举,心中便是多了一份勇气。

    郭夫人打小看着吴秋雨长大,自然知晓她是什么性子,亦是喜欢“戏弄”于她。只是看着吴秋雨如此反应,诧异地望了吴秋雨一眼,并望了吴夫人一眼。

    吴夫人对女儿的表现亦是意外,但心里更多是得意,三个女人便是朝着后宅走去。

    郭朴现在是吏部尚书,又处于主持外察期间,这郭府自然不得宁静。在内宅这里,郭夫人却已然有了两位客人。

    “这位是高夫人,你们见过的!”郭夫人热情地介绍道。

    所谓的高夫人,正是当朝户部尚书高耀的夫人。高耀在接任户部尚书之时,京城大多数人都不看好,认为他熬不到三个月。

    只是这将近一年时间过去了,高耀还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坐得稳稳当当的,令到京城的官员亦是不免对他刮目相看了。

    当然,高耀终究是非翰林院出身,致使户部尚书便已经到头了,终生不得入内阁,故而地位上自然要逊于吴夫人和郭夫人。

    “高夫人,别来无恙!”吴夫人对高夫人并不熟,但显得亲切地打招呼道。

    高夫人自然不敢自持高姿态,亦是显得谦和地回应。

    “这位是新任太常少卿徐大人的夫人,她的家公正是当朝次辅徐阁老,你们还是邻居呢!”郭夫人又是指着一位年轻的妇人,显得认真地介绍道。

    “见过吴夫人!”徐夫人显得有些急切,连忙见礼道。

    虽然她是当朝次辅的儿媳妇,但她相公徐是以萌入仕,且这么多年仅仅担任正六品的尚宝丞,故而她根本没有资格活跃于官太太的圈子中,更别说挤到郭府这里来。

    只是当下她丈夫受到圣上的重用,很顺利地完成了万寿宫的重修,现今被委任正四品的太常少卿,令到她地位亦是水涨船高。

    正是多了这一份资本,她这几天在京城官太太的圈子亦很是活跃,打算建立她的人脉网络,成为一个令人羡慕的京城官太太。

    “我刚刚准备了一些茶点,咱们到花厅聊一聊!”郭太太将二个官太太介绍完毕后,便是热情地邀请道。

    吴秋雨在一旁暗暗地鼓劲,已经做好要以林夫人的身份亮相,但却不知道是习惯使然,还是刻意冷落,郭夫人却没有将她介绍给这两位官太太,便领着大家朝花厅而去了。

第1025章 夫人外交

    以前她很渴望这一种忽视,喜欢不被人关注,安安静静的。只是当下她是林夫人,代表着林家的颜面,却不能如此的没有存在感。

    她对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恶意,面对着这个不大不小的忽视,只当郭夫人是遗忘了,倒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

    何况,她这次过来并不是要彰显其府丞夫人的身份,而是要向郭夫人打听事情的。只要能够将这件事办妥,纵使她真受了点委屈,这亦算不得什么。

    一行人到了花厅,郭夫人坐于主座上,吴夫人这位一品诰命夫人则当仁不让地坐于客座首位,接着是高夫人,然后是徐夫人,最后才是吴秋雨。

    在这种坐序中,自然是按着各自所获的朝廷诰命。若是同品的话,一般会按着“资质”,即所获得诰命的先后顺序。

    吴秋雨其实应该坐到第三位的,她是先于徐夫人获得四品诰命,但却没有争这个座位。

    她喜欢与世无争,喜欢彼此相安无事。若是在以前的话,她根本都没资格坐在这里,或者根本不会来郭府,又或者被安排到后宅那里赏花或做女红了,很少在这种场面抛头露面。

    郭夫人又再次忽略这一点,吴夫人只是望了吴秋雨一眼,但最后并没有吭声。

    高夫人似乎是完全不知情,并不觉得什么异样。徐夫人却有几分得意,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嘴角还微微地翘起。

    她自然是认得吴秋雨,虽然大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难免会发生照面。对着这位年轻的正四品顺天府丞的夫人,心里却忍不住生起了几分妒忌之心。

    她这熬了多少年才出头,这个女人刚嫁过去就已经是正四品恭人,且潜力要远大于她,一品诰命夫人都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

    徐夫人装着不知情,却是突然主动询问道:“秋雨,你家相公是……”

    此话一出,倒是引起高夫人的注意。起初以为这个年轻的女子是吴夫人的女儿,但她却是跟着过来大方地坐到这里,已然亦是诰命夫人。

    吴秋雨心里暗松一口气,总算是逮到机会,便是正式亮相道:“我家相公是顺天府丞林然!”

    咦?

    高夫人心里当即一惊,却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是林文魁的娘子,一位年仅二十一岁的顺天府丞的正妻。

    吴夫人正在悠闲地用茶,闻言便诧异地望向徐夫人。

    徐夫人恍然大悟般道:“我知道,不就是林文魁吗?说起来,咱们两家还有些渊缘呢!”

    吴秋雨已然是正式自报家门了,此时听着徐夫人如此说,顿时感到一阵意外,并认真地倾听下文。

    这话亦是勾起了其他三个妇人的好奇心,便是纷纷朝着这边望来,不明白其中有什么渊缘。

    郭夫人的眉头微蹙,同样显得好奇,目光落在徐夫人身上。

    徐夫人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却是有几分得意地笑道:“我的女婿是你家相公的师兄,他们二人在进学之时,一同拜在一名姓夏的老师门下!你说说,咱们可不等于一家人吗?”

    这个关系一出,徐夫人当即就以长辈居上,牢牢地压着吴秋雨一头。

    吴秋雨原本对这个有机会让她亮相的徐夫人还有些好感,但听着这番话后,深感徐夫人的用心险恶。

    若是定下这层关系,那她永远就要低徐夫人一头。不说她会被相公说她丢了林家的脸,这所谓的师兄弟关系根本就是名副其实,长林村跟江府有过很深的矛盾。

    如此种种,徐夫人必然是知晓二人关系不和。只是如今在这里提出来,却是要故意借着这一层纸糊般的关系,从而要永远地压她一头。

    吴秋雨很悲催地发现,这才刚刚亮相,却当即遭遇了一场重大危机。

    她心知不能如此定性,不能接下这一层关系,但她心里却没有应对之策。到了这时,她才发现娘亲说得对,她这嘴笨的人会吃大亏,这官太太的圈子同样处处充满着算计。

    郭夫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似乎没有站出来打圆场的意思。

    却是这时,吴夫人显得颇有兴致地询问道:“哦,竟然有这事,不知你女婿是哪一位呢?”

    徐夫人却不是杜撰,自然不怕查证,当即骄傲地说道:“我那个女婿叫江月白,是己未年的二甲进士,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这三年考满,现在马上就要升任翰林修编了。”

    却不是人人都能拿到状元、榜眼和探花,很多阁老都是从庶吉士熬起,一步步入阁拜相。

    江月白能够从庶吉士到翰林修编,这无疑是跨越了一大步,有机会走上从词臣到阁臣的通天之路。

    “这事倒是怪了!若是有这层关系,我家女婿大婚应该请你那个女婿才对,或者是请了你女婿不来?但这又不对,大婚当日,翰林院的人可是来了足足一桌呢!”吴夫人先是进行质疑,接着装着困惑的模样直接捅破窗纸道。

    郭夫人和高夫人听到这番话,便是知道这二人不管是不是师兄弟,二人的关系定然不和睦,甚至还结下了私怨。

    在大婚这种事上,竟然都不邀请江月白,或者江月白不应邀前往,关系可想而知有多糟糕了。

    现在要拉上这个关系,那不仅要证明二人的师兄弟关系,更要二人是否仍然以师兄弟相称。

    徐夫人被这般戳穿,脸上亦是微红,但还是强行解释道:“这是他们小一辈的事,我对这个不是很清楚,但他们确实是师兄弟!”

    “这个等问他们二个才知道了,不过这帮小辈的关系亦是够乱的!你女婿比我女婿还要大几岁,但今年我那女婿有个徒弟叫王弘海中了探花,亦是要到翰林院任编修,跟你女婿却又成了同僚,你说这关系该怎么算?”吴夫人先是打了一个太极拳,然后装着感慨地道。

    这……

    徐夫人脸色更显得尴尬,原本令她颇为自豪的女婿,更想要借此稳稳压住吴秋雨一头。当下拿出来之时,却发现完全上不得台面。

    她倒是还能欺负一下没城府的吴秋雨,只是面对能说会道的吴夫人,却是只能败下阵来了。

    郭夫人站出来打圆场道:“呵呵……亦是你女婿才有这等本事!连中六元,被圣上赐下大明文魁之名,这大明立国至今也是独此一份!”

    吴秋雨的眼睛饱含感激地望向娘亲,若不是老妈出手,她当真是要被压着一头。回去跟相公一说,相公肯定说她丢了林家人的脸。

    吴夫人看着郭夫人出面,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见好就收,同时深深地望了女儿一眼。

    隐隐间,她对这次的来访不再抱乐观的态度,郭夫人今天显得很不厚道。

第1026章 坦诚

    经过这一个短暂的交锋,徐夫人深知吴夫人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纵使她再不甘,但凭着她当下的能耐,根本无法跟吴夫人相抗衡。特别她还是官太太圈子里的新人,这时更不宜跟吴夫人交恶。

    “这是三刘铺的松花糕,大家都尝一尝!”

    郭夫人是一个很擅长调节气氛的人,看着下人送上了糕点,便是借机转移了关注点道。

    没多会,花厅呈现着一团和气,大家一起有说有笑地聊着京城的各种八卦之事。或许是无聊,或许是“臭味相投”,几个人聊得津津有味。

    吴秋雨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吃着松花糕,她从来都不是八卦的性子,但还是在旁边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事情从某个官员又纳了一房妾室说起,很快就谈到当朝左都御史潘恩大人要告老还乡了。

    在大明朝中,父亲是高官,儿子中得进士,这是很少见的情况。像严嵩和徐阶等朝廷大员,其子基本上都是走官萌的路子,却很难在科举夺得进士席位。

    只是左都御史潘恩的儿子潘允端在今年的会试中,却是夺得了一个贡士的名额,从而造成父子即将同朝为官的现象。

    当下有消息传出,这位位高权重的藩大人为了避嫌,竟然选择辞退左都御史的官职,从而为他儿子谋得留京机会。

    “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事另有玄机!”徐夫人轻呷了一口茶水,显得高深莫测地说道。

    此话一出,倒是引起众人的关注。

    徐夫人有些得意地说道:“潘恩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而他儿子只考了一个三甲进士,按规定是要外放或候职。但当下他选择告老归乡,却能帮他儿子谋得了一个六部主事的名额,这笔买卖划算!”

    吴秋雨在一旁倾听着,眉头微微地蹙起。虽然她觉得这个推论不对,不要如此恶意地揣测潘大人,但她亦不好反驳。

    说话间,已经降临中午。

    郭夫人不想大家总呆在花厅,便是主动邀请道:“我家后院的那片春菊都已经开了,不若咱们一起到后院瞧一瞧,如何?”

    “甚好!”高夫人和徐夫人当即答道。

    吴夫人灵机一动,突然提议道:“郭夫人,那就不劳烦你引路了,我带着她们二人到院子转转即可!秋雨,你就在这里陪着郭夫人说会话吧!”

    听着吴夫人这般说,高夫人和徐夫人相视一眼,当即猜到了什么一般,然后不动声色地望向了郭夫人。

    郭夫人稍作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道:“那有劳吴夫人了!”

    吴夫人将高夫人和徐夫人领走,在临走前,还给女人投上一个鼓励的目光。终究而言,她不能永远庇护在女儿身边,亦需要女儿能够独立地面对事情。

    吴秋雨心领神会,投向了娘亲一个感激的眼神。

    只是她们似乎都没有发现,徐夫人在临走前,却是给她的帖身丫环一个眼色,而那名贴身丫环并没有跟上,而是悄悄地躲到旁边的偏厅中。

    侍三人走后,花厅仅剩下她们二人,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

    吴秋雨在来时,娘亲便告诉她,郭朴夫妇关系极好,故而郭夫人就算不知道新任顺天府尹是谁,那她亦是能够从郭朴嘴里问到答案。

    她正想要开口,郭夫人似乎早知道什么事般,抬起手进行制止。

    郭夫人给贴身丫环递了一个眼色,然后这才望吴秋雨进行询问道:“你跟你娘亲一起过来,是有事要找我帮忙吧?”

    “是!”吴秋雨认真地点头道。她深知今日来得如此唐突,且娘亲故意给她们创造独处的机会,这个事情定然被一眼看穿。

    郭夫人端起茶盏,又是淡淡地说道:“是你相公让你来的吧?”

    “算是吧!”吴秋雨犹豫了一下,却没有进行解释,而是含糊地答道。虽然是她提议的,但现在夫妻连心,是不是相公让她过来都已经不重要了。

    郭夫人轻呷了一口茶水,将茶盏放到旁边的桌上,抬起脸显得严肃地道:“我可以看在你娘亲的份上,帮你这一个忙,但你得替你相公斟茶给我认个错!”

    “这是为何?”吴秋雨先是一喜,但旋即显得微怒地质问道。

    郭夫人冷哼一声,当即说出了缘由道:“你还问我为何?你莫不是这么快就已经忘了,你相公弹劾的事情了吧?”林然弹劾郭朴的事情,早已经在整个京城中传开,对郭朴亦产生了不小的影响。特别是“负国失职,不堪此任,乞加戒饬,以清仕路”,更让到郭朴的声望下跌了一大截。

    郭夫人跟郭朴是“同气连枝”的夫妻,面对着林然昔日的那道奏疏,面对着林然所犯下的“恶行”,她早已经是憋着一口恶气。

    现如今,吴秋雨求上门来,且还是有求于她,那她自然要算一算这一笔旧账,消一消这一口恶气。

    “广东是我相公的心血,是他这几年辛苦经营的成果。郭大人却要相助于严家,置广东的局势于不顾,且根本不理会我家相公,我家相公上疏弹劾,并没有过错!”吴秋雨却没想到她会翻这笔旧账,但显得理直气壮地回应道。

    她自然知道相公那次上疏对郭朴有着极不利的影响,但她亦是关注着这一个事情,知道郭朴将她相公拒之门外,连见都不她相公一面。

    郭朴选择跟严家父子沆瀣一气,想要将严党的人员安排到广东担任重职,从而完全掌控住广东,根本没有顾及她相公的感受。

    亦是她相公有胆魄,直接将事情捅到了圣上那里,这才让到事情有了转机。若不是她相公这么一闹,那广东就被郭朴拱手送于严府了。

    只是当下,郭夫人却还有脸提及这事,并将事情的过错都推到她相公身上,亦难怪虎妞都说郭府的人不是好人。

    郭夫人有着她的立场,自然有着她看侍事件的态度,故而一直都以为林然是大大的不对。面对着吴秋雨的回应,她当即拉下脸来质问道:“你认为你们没有错?”

    “是的!”吴秋雨心里头涌起一股勇气,迎着她的目光很是坚定地答道。

    郭夫人眯起眼睛,指了指被丫环端上来的茶盏,又是认真地询问道:“那这杯陪罪茶,你亦是不想替你相公敬了?”

    “不敬!”吴秋雨望了一眼那杯茶,斩钉截铁地答道。

    郭夫人对吴秋雨的转变深感意外,显得威胁地道:“你别忘记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难道不想本夫人帮你忙了吗?”

第1027章 林家人

    郭府,后花园中。

    一块菊花地开得正盛,或黄或白的菊花绽放开来,如同一个个姿态万千的美人般。一只彩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几只蜜蜂扑在花蕊中,正用两只前肢搓着花粉。

    身穿盛装的高夫人和徐夫人随着吴夫人来到这里赏菊,二人并没有借过这一个拓展人脉的机会,对这位一品诰命的吴夫人明显有巴结之意。

    吴夫人很得体地应付着,只是她的心思似乎并不在这里,却是担忧地抬头望向了花厅的方向。

    “你别忘记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难道不想本夫人帮你忙了吗?”这便是郭夫人的最大依仗,吴秋雨今天过来是有求于她的。

    且不说,上次的弹劾事件谁对谁错。但吴秋雨既然是有求于她,那就要按着她的愿意行事。给上一次的事情定个性,过错方是林然。

    “郭夫人,我很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但这件事过错并不在于我们,恕我无法敬这杯茶!”吴秋雨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显得一本正经地表达观点道。

    郭夫人像是重新认识吴秋雨一般,这个后辈正在慢慢地脱掉那份羞涩。却不知道是因为她突然间成长,还是她的骨子里本就是有一个有勇气的女人,她的眼里多了一抹无所畏惧。

    哪怕是在隔壁偷听的丫环,此刻心里亦是暗暗地佩服着。

    郭夫人终究经历要多一些,却是采用激将法地说道:“我看你根本不是诚心来替你相公谋官,嘴里说你相公没做错,但实质半点委屈都忍受不了!”

    “谋官?我相公若真要顺天府尹,你们根本给不了!”吴秋雨终究是生在官宦之家,且林然昨晚亦跟她说过形势,故而深知这事情的症结并不在郭府,真正的决定权已经在徐阶手中。

    郭夫人被当面撕下了那一份虚假,老脸微微一红,但还是继续采用激将法道:“你说这么多没用的,其实还是不敢忍受这敬酒的屈辱,不愿意相求于我郭家!”

    “郭夫人,我倒能忍受这点委屈!”吴秋雨望着丫环端着的茶盏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抬头望着郭夫人认真地说道:“不过我现在的身份并不允许做这种事!我现在是林家的夫人,代表的是林家的颜面,真做出如此丢人的事,我回去根本无法跟相公交待!”

    吴秋雨心里很是清楚,她相公并不会容许她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到了林家后,无论是虎妞,还是林然,讲得最多的是颜面。

    像虎妞当初面对徐国公家里的千金之时,亦没有因为对方势大,从而选择屈服于人。反倒现如今,让到徐国公家的千金成了她的跟屁虫。

    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她相公却没有要她一定将事情办成,而是又认真地叮嘱着她别丢了林家人的脸,然后才到顺天府衙上衙。

    她作为林家新的一员,是林家的主母,又怎么能够这般不顾及自己的颜面呢?当下若真给郭夫人敬茶认错,那她就没有什么脸面回去了。

    “幼稚!我就不相信你们永远不低头!”郭夫人面对着如此硬气的吴秋雨,却是一阵的不屑,当即冷声地回应道。

    吴秋雨缓缓地摇头,眼睛很是坚定地说道:“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只知道,我相公敢于弹劾郭大人,敢于将严鸿抓到顺天府衙大牢,他并没有向谁低过头,哪怕严府亦没有,自然不会跟你郭府低头!”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老身倒要好好地看一看,他林文魁如何在这朝堂撞得头破血流!”郭夫人却是气急道。

    吴秋雨看着对方完全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便是索性站了起来,保持着恭敬地施了一礼道:“本夫人先行告辞了!”

    “不送!”郭夫人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道。

    对于林然的前程,她原本是看好的。毕竟是文魁出身,又如此的年轻,但发现这小子如此的目中无人后,却知晓这种人注定扎腾不了多久。

    当下他想要谋取顺天府尹一职,更是一件不可能之事,因为这个职位已经被徐阶攥到了手里。

    离开了花厅,主仆二人当即朝着垂花门而去。

    贴身丫环小金追了上来,眼睛冒起了小星得,显得无比佩服地说道:“小姐,你刚才太厉害了!”

    今天不仅是郭夫人对吴秋雨刮目相看,哪怕是她的贴身丫环,亦是对自身的小姐另眼相看。原本一直胆怯于生人的小姐,竟然还有如此勇敢的一面。

    吴秋雨的背脊却是一阵发凉,那股涌起的勇气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这时看着无人才轻吐一口浊气,显得老实地说道:“我也是被气的!”

    实质亦是如此,她原本对郭夫人的观感不错,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如此的颠倒是非黑白,竟然还让她代相公给她认错。

    且不说相公根本没有错,而她真这么做的话,那简直就是给她相公进行抹黑,更让她无法融入于林家。

    吴秋雨思考了一下,当即进行吩咐道:“小金,你去叫我娘亲回家吧!”

    “好!”小金应了一声,当即急匆匆朝着后花园而去。

    吴夫人是一个聪明人,当即发现了事情的不妥。只是她不知道事情的原委,跟着郭夫人打了招呼,便是出门跟女儿碰面。

    吴秋雨并没有多说,却是学到了虎妞的善恶观,直接说郭夫人不是好人。跟着娘亲分开后,便是直接乘坐马车朝着城北的家而回。

    她心里原本还担心事情办砸了,会惹得相公不高兴。只是她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后,却是得到了一个她梦寐以求的肯定,相公说了一句:“果然没丢我林家人的脸”。

    在这一刻,她终于有了一种融入这个家里的感觉,成为了林家的一份子。

    只是京城永远都不会平静,特别在这一个外察的动荡期,严党悄然地重新进行布局,而徐党同样没有闲着,亦是开始有所行动。

第1028章 柳暗花明

    槐树胡同,徐府。

    徐阶乘坐官轿从宫里归来,如同往常般吃过一顿简单的晚饭,然后便抽出时间接见一些官员。

    当下正处在外察最关键的时期,关系着两京十三省地方官员的命运,却免不得有官员纷纷找上门来。他作为领吏部尚书衔的大明次辅,虽然还不能主宰百官的命运,但无疑有着极高的话语权。

    今晚的客人却跟往日有所不同,这次并不是对方通过关系找上门来的,而是徐阶主动将人用轿子请到府中。

    “见过徐阁老!”

    魏文来到书房中,显得毕恭毕敬地施礼道。虽然他刚刚到京就给徐府投过拜帖,但如今突然被徐府召见,却不会认为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亦是如此,他在保持尊敬的同时,亦是在窥视着高高在上的大明次辅突然召见他的真正意图,从而做出最有利的决定。

    “魏知府,请坐吧!”徐阶身穿一套居家的士子服正坐在书桌前看书,整个人不像是大明的次辅,更像是一个性格随和的长辈,这时抬手微笑地说道。

    “谢徐阁老!”魏文在椅子前坐下,却不敢将屁股坐实,同时继续想要窥视对方的企图。

    徐阶抬头望了他一眼,显得关切地询问道:“魏知府,雷州地处偏远之地,在那里做父母官,恐怕不是一件易事吧?”

    “谢徐阁老关心!雷州虽然偏远,偶得大风,但民风尚可!下官……还能胜任!”魏文显得恭敬地回答,且小心地观察着徐阶道。

    徐阶不置可否,微微地感叹道:“本阁亦是做过地方官,深知这其中的难处!你能够稳住雷州府的形势,让去年雷州的税收有增无减,已然是殊为不易之事!”

    徐阶的仕途并没有传统的词臣般顺利,从入仕到入阁却是足足花费了三十年,而期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是在地方上度过。

    虽然他于嘉靖二年中得探花郎,但却因丁忧,让到他耽搁在翰林院的黄金时期。后来官复原职的时候,更是得罪了阁臣张璁。

    他遭到了仕途最大的挫折,被一个政治投机者从翰林院编修踹到地方担任正七品的推官,从京城贬到了福建,徐阶可谓是从天堂坠到地狱。

    或许正是这一个教训,让到徐阶得到了成长,更是看清了朝堂的险恶。

    而后,他历官黄州府同知,浙江按察佥事、江西按察副使等地方职务,经过了地方的磨炼,最终被夏言提拔回京城之中。

    正是如此,徐阶是比较少有由地方官到阁臣的大明官员,算是比较了解地方情况的阁臣。

    “徐阁老,谬赞了!”魏文原本还想窥视徐阶的企图,但这时心里感到地施礼道。

    他是三甲进士出身,虽然已经进入官场十几年,但由于没有背景,却只能在地方苦苦地熬资历。这熬得两鬓发白,好不容易熬到了一个从四品的知府。

    在看到雷州的形势后,让到他大为振奋,情况远要比他想象要好。只是好日子才没过多久,却是遇上了这一次惊心动魄的外察。

    朝中有人好做官,这话当真是一点都不掺假。

    他虽然在雷州并没有什么建树,但亦没有什么差错,怎么都够不上劣等。只是世事就是如此的无情无义,他的仕途已然就要就此终结。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林然在上次的喜宴给他吃过定心丸,说再不济亦会为他谋得平调,绝对不会让他直接被革职。

    只是他却不敢当真,一方面他并不算是林然的人,另一方面却不相信林然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致使他终日是茶饭不思。

    现在被当朝次辅接见,且还跟他说了如此公道的话,令到他忍不住都要热泪盈眶,有一种终于找到了伯乐的感觉。

    徐阶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突然间抬手道:“魏知府,你且先回去吧!虽然你被评了优,但本阁会给予你公道,不会让你当真被免职的!”

    “下官在此谢过阁老的大恩!”魏文当即施礼感谢,只是心里却免不得有些失落。

    人类是贪婪的动物,最初他确实仅仅是想保住乌纱帽。但如今徐阁老如此的许诺,虽然乌纱帽是保住了,但却没有许诺他继续呆在雷州知府的任上。

    只是担任雷州知府期间,却让他享受到很多不可言传的好处,单是关照一些商人的贸易便能从中得到不少的银两。

    他现在面对着这位当朝的次辅,且这位次辅大人明显重视于他,心里却忍不住生起更大的野心。他想要保住雷州知府的位置,甚至在将来能够更进一步。

    在来之前,他有过进行思考,猜测徐阁老这次是想要招揽于他。只是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徐阁老显得是如此的高深莫测。

    “请!”徐府管家做了一个手势,已经是下达逐客令了。

    魏文的眼睛满是不舍,甚至是挣扎和乞求。他的心底很希望徐阶能够招揽于他,许给他一个前程,然后他便跪倒在徐阶脚下,全心全意地于孝忠于这位当朝次辅。

    徐阶却是视若无睹般,已然是低头在看书了。

    哎……

    魏文轻叹一声,心知这次是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由得失望地跟随管家,通过庭院朝着外面的那道门走去。

    很多事情便是如此,通常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穿过庭院的甬道之时,正是垂头丧气之时,旁边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他。而他询声望去,正是刚刚从正六品的尚宝丞破格晋升为正四品的太常少卿徐。

    除此之外,徐身边还有一个身穿着正四品官服的人,气度非一般的正四品官员所能比拟。

    徐跟魏文具体谈了什么,却不足为外人道也。而在徐的安排下,魏文当夜乘坐徐府的轿子,悄悄地离开了徐府。

    纵使外面有人在盯梢,恐怕亦是以为徐府之人进出,根本想不到坐中轿子的人是雷州知府魏文,是一名广东比较重要的官员。

第1029章 兴师问罪?

    魏文走后,徐兴高采烈地从外面走了出来。

    徐阶抬头望了儿子一眼,心里却不免失望,但还是淡淡地说道:“你要谨记一点,地方官员基本上都是墙头草!”

    “爹,这样才是好事,咱们肯定能在背后掌握住广东!”徐的脸上流露着更高兴的表情,并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道。

    徐阶看着儿子这般模样,心里却是泛起一丝苦涩,这个儿子当真比严世蕃强不了多少。

    他原本想要安排自己的学生到雷州任知府的,这事其实已经跟郭朴打过招呼。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经上次林然那么一闹,让到皇上都开始关注广东的人员变动。

    亦是如此,他虽然还是有能力将自己的学生安排到雷州知府的位置上,但这样无疑会引起林然的关注和敌视,故而选择了更稳妥的招揽手段。

    魏文只是其中一位,他实质还私底下招揽了其他人,但这样却是有一个缺憾。如果一切顺风顺水还好,一旦被那小子崛起,这帮墙头草真不知会倒向哪里。

    亦是如此,不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广东,要么他足够强大,要么就是将对手置于死地,这样才能将一帮墙头草收为己用。

    三月的北京内城,上空仿佛笼罩着一团挥之不去的阴云。

    这一座千年古城虽然表面很是平静,但底下却一直都是暗波汹涌,每一日都发生着一些不可告人之事,官员更是动作频频。

    跟着官员所居住的内城不同,新兴的外城多是一些商贾或书生,亦或者是广大的人民群众,大家在这里简单而快乐地生活着。

    琉璃厂,朝廷工部的五大工厂之一,主要烧制琉璃瓦。

    随着嘉靖三十二年在这里修建了外城,这琉璃厂突然变为“城区”,故而不宜继续在城里烧窑,以免引发火炭等祸事。

    在琉璃厂搬离后,这一带出现了很多价钱较低的客栈,一些精明的商人开始在这里出售书籍和笔墨纸砚,以满足来京赴考的书生的需求。

    由于商品的价格较低,且离周围的客栈比较近,这里渐渐成为了外城的地标之一,更是成为时下读书人的一个重要的采购点。

    虽然三年一次的大比已然结束,但接下来将是顺天府试,故而这里亦是聚集了很多参加府试的年轻书生,显得很是热闹。

    “抓住他!”

    一个身穿捕快的女孩大喊着,正在追逐着一名身穿绫罗绸缎的员外,那张肉墩墩的脸蛋显得很是认真,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噙着丝丝的愤怒。

    只是这一个追捕却是不顺利,两名护卫着员外的家丁突然间发难,拉起衣袖试图要拦阻这一个莫名其妙的女捕快。

    周围都是读书人,在看到这一幕之时,便是纷纷躲闪到一边。这条原本热热闹闹的街道,却是出现着一条畅通无阻的青砖甬道。

    两名家丁扑了上去,抡起拳头击向了那个身穿捕快服的女孩,众人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为着这个英勇的女孩担忧。

    砰!

    女孩却是借着冲劲腾空而起,一脚踢在那个矮个子家丁的脸门上,当即是鼻血如注。

    砰!

    那位高个子家丁正要出手,一个少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个拳头结实地砸在他的下巴上,整个人向后倒飞落地。

    嗷……

    一头巨大的藏獒狂奔而来,一把将那名员外扑倒在地,露出了一张血盘大口,仿佛是要将这个员外生生咬碎一般。

    不要……

    员外感受到了这头藏獒的戾气,特别是看着它龇牙咧嘴的模样,惊得脸上当即是苍白无色。

    “小白,你不能这样,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虎妞解决家丁后,显得很是认真地说道。

    嗷……

    小白用尽力量大吼一声,仿佛将积攒在心中的怨气发泄出来,令到周围的书生看着这一幕,心里亦是惊得瑟瑟发抖。

    这哪里是什么藏獒,分明就是一头雄狮。

    令人意外的是,这头分明处于暴怒之中的藏獒却没有用嘴撕掉那位身穿绫罗绸缎的员外,而是将他交给了后面的捕快。

    只是空气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尿骚味,那位衣穿光鲜的员外的裤子已经湿了一大片。

    太常寺衙门,属于鼎鼎大名的五寺,而五寺分别是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

    徐的双脚搭在书桌前上,正在那里悠哉游哉地修理着指甲。

    最近他可谓是春风得意,虽然从正六品的尚宝丞破升为正四品的太常少卿,手上并没有太多的实权,但由于是正四品的京官,离六部侍郎只有一步之遥。

    另外,对于广东的谋划,亦是在顺利地进行着,特别雷州方面更是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

    倒不是他多么贪恋雷州的利益,而是雷州布已然借着广东和杭州的航线北上,对他们松江棉布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他们徐家在松江等地拥有大量的田产,但亦一直大力发展着棉织作坊,女工已经有数千人,这算是他们徐家最重要的进项之一。

    但哪里想到,他们松江布一直是畅销大江北南,却给突然冒出来的雷州布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致使他们徐家亦是蒙受着巨大的损失。

    亦是如此,不管是为了他们徐家,还是为了关乎松江府几万人生计的松江布,他都要给雷州布一点颜色,让雷州布一蹶不振。

    却是这时,一名心腹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道:“不好了!”

    “什么事?你慌什么慌?”徐正在修理着指甲,却是差点划到手指,当即不满地对心腹训道。

    这名心腹咽了咽吐沫,这才开口认真地说道:“徐员外被顺天府衙的人抓走了!”

    “顺天府衙反了不成,他当真是好胆,竟然敢抓我徐家的人?”徐听到这话后,当即放下刀子,却是勃然大怒地道。

    心腹却无法给他答案,只知道徐员外被顺天府的捕快抓走了。

    徐这位太常少卿并没有什么事务要处理,当下得知顺天府衙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当即便乘坐马车前往顺天府衙。

第1030章 上门要人

    顺天府衙,府丞署。

    一帮书吏正在外间忙碌着,为着明日的报纸收拾着素材。

    随着《顺天日报》在京城打开销路,且已经证实其“青楼造星”的能力,报纸的收入已经成为府衙最重要的一个财源。

    正是依靠着这一条财源,让到顺天府衙快班衙役得到了极大的补充,亦是提升了他们的积极性,致使顺天府衙显得朝气澎湃。

    “我们试过了,确实是陈家的酒又香又实惠!”

    “刘二的烤鸭当真是美味,我足足吃掉了一整只!”

    “六必居的酱菜果真是名不虚传,可为京城之首!”

    ……

    一帮被派遣出去的捕快纷纷回来,坐在桌前很是认真地描述着品尝后的感受,由着一些充任编辑的书吏认真地进行记录着。

    这帮捕快近来日子过得很滋润,到城中的各个地方去享用酒肉,不仅得到店家热情的招待,回来还能将食用进行报销。

    《顺天日报》现在不局限于为百姓搜罗京城新鲜的趣事,亦是将触角放到了饮食领域,毅然是要成为京城的一份饮食指南。

    这样既能够满足普通百姓和士子的需求,又能够为着一些店铺带去顾客,可谓是三赢的局面。

    康晚荣身穿着略为寒酸的士子衣物,整个人仍然给人一种木讷的感觉,但这种人往往做事投入,很容易就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

    虽然他担任总编辑工作,但并没有过多地插手编辑的具体事务,给下面的人很大的自主权,仅是掌握过审阅这一个关卡。

    他当下最重要的工作还是连载《射雕英雄传》,在写好新一章节后,如同往常般将稿件拿到里面,请求里面那个人指导。

    随着《射雕英雄传》情节展开,越来越多的读书人痴迷于这一个新颖的武侠世界,已然成为康晚荣的铁杆粉丝,每日都在眼巴巴地等待着《顺天日报》出炉。

    或许是大比之后急需要精神药物疗伤,不仅是普通士子迷恋上《射雕英雄传》,哪怕是一些落榜的举人亦是欲罢不能。

    正是如此,康晚荣这位仅是童生出身的作者,已然是收获很多举人粉丝,金庸的名气自然而然地在京城传了开来。

    “你先坐吧!”

    林然按过稿件后,淡淡地吩咐道。

    康晚荣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然后小心地在旁边的椅子坐下,但却如同一个乖巧的学生般,并没有任何失礼的举动。

    林然显得是心事重重,但还是静下心来,认真地审阅将稿件。没多会,心里却是不由得一叹,发现这当真是被科举耽搁了的小说家。

    正是这时,一个衙差急匆匆地穿过忙碌着的编辑部,直接进到了府丞值房。

    “虎妞抓了徐府的族亲,太常寺少卿徐大人上门要人?”

    林然听着这个衙差进行汇报后,眉头却是不由得微微地蹙起道。

    对于虎妞那个野丫头抓坏人的行径,并顺带惹到一些人,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如果那个野丫头有一天不抓坏人了,那才是稀罕的事情。

    亦是多亏这野丫头的好精力,顺天府衙大牢关押的犯人多了,但北京城的治安亦是变好了。

    一些原本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对屡教不改的扒手干脆是训斥几句便放人,但虎妞却是认真地按着律法进行惩治,不允许那些牢头拿钱放人。

    几次之后,那些扒手亦是收敛了,或者干脆转而干起别的行当。

    至于一些恶少更是开始夹起尾巴做人,在领教到《顺天日报》的威力后,他们不愿意让自己的恶行刊登在《顺天日报》上。

    这时代的人都是知道廉耻,都不想自己会“遗臭万年”,那帮恶少自然亦不例外。

    现在虎妞将一个跟徐府有关系的族亲抓回来,自然不算是多么荒唐之事。虽然他不会刻意地去招惹那些大佬的家眷,但如果一个沾亲带故之人都不敢抓回来,那他这个顺天府丞实在太窝囊了一些。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徐竟然这么快便找上门来要人。却不知是徐太过清闲,还是这被抓之人很重要,或是两者皆有。

    “是的!徐大人在外面直言要见府尹大人,并要求我们即刻将人放了,现在该怎么办呢?”衙差点了点头,显得认真地询问道。

    林然犹豫了一下,当即吩咐道:“既然府尹大人不在,那就将徐大人带到我这里吧!另外,将虎妞那个丫头也叫过来,问一问她怎么回事!”

    “是!”衙差当即施礼,便是急急离开。

    康晚荣看着林然有客人,便是恭敬地施礼道:“大人有事,晚生先行告退了!”

    “且慢!”林然却是制止,将看了一半的稿件递回给康晚荣道:“你已经窥得门道,水准在我之上,我恐怕无法指导于你!日后该如何写,你尽情发挥即可,不需要再过问于我了。”

    有些人便是如此,虽然有某些领域如同白痴般,但在某些领域的天赋却是惊人。康晚荣已然是青出于蓝,当下完全可以自行执笔创作,他再多加干扰反倒有害无益。

    “大人,我觉得仍然还有多方面欠缺,还请继续赐教!”康晚荣心里却是一急,很是不愿意离开林然的指导,显得惊慌地乞求道。

    林然却是摇了摇头,很果决地说道:“我已经没有太多东西可以教你了!当下你应该是相信自己,放开自己的思路进行创作,但切记不可抨击朝政!”

    不管是哪个朝代,都是忌讳普通人妄论朝政,更是不得抨击朝政。像世人都认为周礼能够治世,而你却跳出来唱反调,无论你说得有没有道理,都是离经叛道之徒无异。

    康晚荣虽然心里没有底,心里很是不舍,但却知这是一条必经之路。他接过了那份文稿,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康晚荣刚退出去,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大步地走了进来。

    “林府丞,你为何要将徐大发关到大牢里?”徐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显得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跟着徐阶矮瘦的身材不同,徐的身材显得高大魁梧。这时怒气冲冲的模样,加上身上穿着四品官服,倒有几分震慑力。

    有两个书吏原本是要阻拦的,但却慑于对方的官威,以及对方的身形高大,此刻担忧地望向了林然。

    “徐少卿,还请稍安勿躁!”

    林然先是屏退那两个书吏,抬眼望向徐,只是听着他说话的口气,心里却是涌起一份不爽。

    徐身为太常寺少卿,确实是真正意义上的京官。虽然这个官职没有什么实权,但在这个位置上有着很大的优越性,有机会一步跨到六部侍郎上。

    只是很多事情,却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他是翰林院出身的正四品官顺天府尹,而徐不过是官萌入仕,哪怕是二甲进士出身的太常寺少卿都不敢跟他如此说话,更别说徐这种官萌入仕的官员。

    偏偏这位徐如此的目中无人,进来便是怒气冲冲地“兴师问罪”,当真是有些可笑了。

    “林府丞,我不管你们兄妹唱的是哪一出,现在马上给本官将人放了!”徐完全没有将林然放在眼里,当即趾高气扬地命令道。

    林然听到这话,眉头不由得蹙起,心里的不满更甚。

    “哥,不能放,他是杀人犯!”

    正是这时,虎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道。

    杀人犯?

    林然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惊讶地望向了走进来的虎妞。

    本以为这又是一起欺男霸女的普通民事案件,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事涉到一起凶杀案,而那个徐大发竟然是杀人犯。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徐大发前些天才到京,怎么可能会杀人,分明是你带着捕快在闹市胡乱抓人!”徐扭头望向进来的虎妞,当即大声怒斥道。

    虎妞面对着指责,整个人亦是怒了,当即据理争辩道:“我哪里是胡乱抓人了呀?他就是杀人犯,不仅是我知道,我哥也知道!”

    “我知道?”

    林然正等着虎妞讲清楚缘由,但听到这话,却又是当场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中,到京后仅是在通州驿站遇到一起凶杀案。但那个案件却以自杀结案,哪怕凶手是徐大发,那他亦不知道才对。

    “哦?倒是稀奇了!本官倒要听一听,你们兄妹是如何将一个才到京城数日的本分人,冤枉成为杀人犯!”徐脸笑肉不笑地道。

    林然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由得担忧地望向虎妞,却不知道这野丫头会不会要“坑哥”了。

    “他不是最近杀的人,而是四年前,那时我跟我哥都看到了,还是我们报的案!”虎妞仰起那张肉墩墩的脸蛋,一本正经地说道。

    话说,当年林然跟虎妞在鼓楼一带,遇到还是小不点的小白,而后跟随小白到了一户徐姓人家,在井里发现了一具死尸。

    事情到了县衙,县衙当即将徐员外列为嫌疑人。只是在缉拿这一个环节上,却是遇到了阻碍,这位徐员外已然是逃之夭夭。

    此次再度重返京城,小白却是找到了昔日的“杀母仇人”徐员外。在虎妞的帮忙下,终于将徐员外抓到,并带回了府衙的大牢之中。

    “你没抓错人,徐大发就是那位徐员外?”林然感到一阵愕然,然后认真地询问道。

    虎妞用力地点了点头,显得极认真地脆声道:“是的!他是杀死小白娘亲的大坏蛋,就算是化成灰了,我也认得他!”

    却只能怪徐大发倒霉了,如果当初遇到其他人,他或许能够逃过律法的制裁。只是却是惹上了虎妞,偏偏还被虎妞在京城遇到了,自然是在劫难逃。

    “小丫头,你的故事编得很精彩,但你恐怕是认错人了,我族叔是第一次来京城!”徐冷漠地望向虎妞,显得很淡定地说道。

    咦?

    林然听到这话,顿时又是一愣,不由得望向了徐。发现他的模样不像是无的放矢,整个人显得有恃无恐的模样。

    虎妞却没有那么多的小心思,当即认真地争辩道:“我怎么可能认错呀!四年前,我就见过他,小白都还记得他的气味,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他的长相呢?”

    “林府丞,我可以证实我族叔是第一次来京,你可以进行查证,还请即刻放人吧!”徐却不理会虎妞,转而对林然进行施压道。

    林然面对着徐的施压,却是淡淡地拒绝道:“有没有杀人,徐大发是不是第一次来京,本府丞自会查证!徐大发现在事涉一起凶杀案,人根本还得扣留在府衙大牢,徐少卿请回吧!”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软柿子,更明白软柿子根本无法在京城这个大旋涡中生存,当下面对着自以为是的徐,他又怎么可能轻易退让。

    “你是要跟我们徐家作对吗?”徐的眼睛一瞪,怒声进行质问道。

    林然并不怵,当即针锋相对地道:“徐少卿,何出此言?”

    “徐大发一直在替我家做事,你放还是不放?”徐道出其中的缘由,眯起眼睛大声地问道。

    林然并不觉得意外,却是淡淡地回应道:“这跟他是杀人犯的身份有何关联?难道你以为他替你家做事,杀了人后,就能逃得了律法的制裁吗?”

    “小子,你休要狂妄,你却敬酒不喝喝罚酒!”徐已然是“见惯世面”的官员,前阵子更是常常在内阁出没,早已经没有将一名小小的顺天府丞放在眼里,此时显得怒发冲冠地道。

    “不是本府丞狂妄,而是你们徐家逼人太甚!”林然看着徐都要撕破脸,便索性摊牌地道:“雷州知府、廉州知府、肇庆知府已经被你们请去了,你们今晚是不是应该请高州知府到你府上一叙了呢?”

    徐刚刚的怒气当即消散,显得惊讶地脱口而出道:“你都知道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然睥了他一眼,显得冷淡地说道。

    原以为,他给严世蕃一个深刻的教训后,广东算是躲过了一劫。但万万没有想到,徐党竟然怀着狼子野心,在背后偷偷地搞起了小动作,更是巧妙地避过了联合商团的眼线。

    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却是让他知道了这事,知道徐党躲在背后的阴谋。

    当下徐党想要抢夺他的顺天府尹的宝座亦就罢了,竟然还想要指染广东,这已然是超过了他所想忍让的最大限度。

    广东是他的根基,一旦根基被毁,那他将来就很难再有大作为。严世蕃想要指染广东,他都没有地行妥协,徐家想要指染广东,他又怎么可能会屈从呢?

    “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顺天府丞,纵使是知道了,你又能怎么样?”徐很快从惊讶中醒悟过来,显得不屑地冷笑道。

    林然听到这话,脸上却是微微一笑地道:“那本府丞……就跟你徐家玩一玩!”

    虽然他喜欢趋利避害的为官之道,但有人敢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那他亦不是怕事的人。作为一个后世某个伟大团体的接班人,他又怎么会惧怕这些腐朽的宵小呢?

    仅过一日,有消息传来,顺天府尹黄仲达再次从马背上摔下来,向朝堂告假旬月。按着规定,将由顺天府尹暂代顺天府尹一府,全权处理着顺天府衙之事。

    林然主持顺天府衙的当天,当即调来了卷宗,亲自提审徐大发一案。

第1031章 问道

    在嘉靖朝的政治生态中,由始至终都仅有一位中心人物,那便是当今圣上嘉靖。

    纵使这位帝君已经躲在西苑炼丹修仙二十多载,但凭着他与生俱来般的御臣之道,却一直牢牢地掌握着朝政大权。

    都是当下朝堂是严党的天下,但严嵩实质不算是真正的权臣,而应该算是一个宠臣。亦是如此,严嵩从来都不缺乏威胁者。

    在当下的朝堂上,不说大明次辅虎视眈眈,“青词四相”仅是身居重职。致使严嵩已经不再是一家独大,甚至在“外察”的话语权亦不高。

    亦是如此,严嵩是一方大势力,徐阶亦是一股大势力,而袁炜、郭朴等人蠢蠢欲动,故而相互间存在着一定程度上的牵制。

    林然虽然仅是正四品的顺天府丞,但已然执掌住顺天府衙的大权,当下要对次辅徐阶动手,实质并不能说完全就是在自寻死路。

    只要他不主动去触怒于嘉靖,且成为嘉靖所需要的一名臣子,那他就能够稳坐钓鱼台。纵使徐阶成为首辅,亦不一定就能报复于他。

    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林然才选择亮出獠牙,将矛头指向徐府。

    “黄仲达又从马上摔伤?当真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儿不成?”

    徐听到这一条消息后,显得很是生气地质问道。只是不管如何,徐府要谋夺广东的事情已然败露,双方的关系正式恶化。

    京城又迎来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却不管官场如何暗流汹涌,党派间拼得你死我活,这里的街巷永远都是这般的平静。

    西苑,万寿宫。

    身穿素白色道袍的嘉靖的眉头紧锁,将写好的纸条交给了旁边的太监,然后负手站在一个沙盘前,目光显得很平静地望着那名道貌岸然的道士。

    蓝道行已经证明了他的“神术”,并博取了嘉靖的信任,这时小心地接过那张黄纸。却见他先朝嘉靖施一礼,再抬手之时,指间的黄纸便熊熊燃烧。

    单是这一手,便令到旁边的小太监看得目瞪口呆,对这位道士自然更是恭敬。

    蓝道行来到早已经准备妥当的沙盘前,两名小太监扶住了丁字架的两端,而他伸手持住推柄,一个锥子通过细绳正悬于沙盘上。

    “子胥不在,曹夫亦去,小姑可出。”

    蓝道行暗暗地调整状态后,嘴里念念有词地道。

    嘉靖等人不敢打扰,目光落向了沙盘中。

    蓝道行如筛糠般抖动,很快便是被紫姑附体般。他弯着腰站在扶乩前,全部身子似乎都缩进那件宽大的八卦袍子里面,而那悬于架子上的锥子却在沙盘上动了起来。

    锥子在沙盘上时高时低、时长时短,留下着一条条纹路。而这些纹路初时让人不明所以,但很快便出现了隐隐可见的字体。

    这里的人员并不多,仅有黄锦和冯保,另外还有两个协助的小太监,他们都能够清楚地看到沙盘所出现的八个字:“贤臣藏雪,小人当道”。

    咦?

    冯保看过这八个字后,却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望了嘉靖一眼。既意外沙盘所出现的答案,亦是好奇圣上刚刚所询问的问题。

    咳……

    黄锦却是轻咳一声,给冯保一个严厉的眼神。

    冯保当即醒悟过来,拿着手上的黄布走向沙盘,跟着那两名小太监将沙盘给掩上。

    “这里是……万寿宫?”蓝道行悠悠醒来,先是对着扶起他的小太监道了一句,接着一个激灵,当即给嘉靖跪拜道:“贫道又失仪了,请皇上恕罪!”

    “蓝道长无须惶恐,你并没有失仪,且朕要赏你!”嘉靖的脸上的凝重之色消失,转而温和地望向蓝道行微笑着说道。

    蓝道行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却是进行推脱道:“贫道只是借无用之躯给紫姑,并非是贫道替圣上解惑,圣上应该赏紫姑才是!”

    “紫姑当赏,而你亦有功,你说该赏你什么好?”嘉靖的心情不错,笑呵呵地询问道。

    蓝道行的眼睛一睥,却是看到不远处一名小太监手持着一个玉瓶,便是认真地恳求道:“皇上若执意要赏,请赐贫道一颗灵丹吧!”

    “呵呵……道长果真是慧眼识珠!”嘉靖听着他要求的赏赐,不由得爽朗地笑了起来,并示意黄锦将丹药送一颗给蓝道行。

    他一生都执于修道,对修玄是深信不疑。当下蓝道行不求功名利禄,不求金银珠宝,只求一粒灵丹,这跟他无疑很合他的胃口,更是将蓝道行视为同道中人。

    相对于陶仲文国师的恩赐,授少保、封恭诚伯等,他对蓝道行无疑算是极度吝啬了,至今都没有给予他一个官身。

    实质上,倒不是他突然变得吝啬,而是他却暂时不能对蓝道行厚赐。一来,蓝道行入宫时日尚短,还处在考验期;二来扶乩之术并不能助他长生,对他的玄修并没有实质性帮助;三来,他需要照顾严嵩的情绪。

    特别是最后一点,蓝道行几次的扶乩,却是指出了严嵩是奸臣和小人。若是他真对蓝道行厚赐,却难保严嵩会离心离德。

    像刚刚他在纸条写下“天下为何未能大治?”,这是当下最困扰的问题。他自认还算是英明神武,但大明的财政却越来越糟糕,却让他不知道症结出在哪里。

    虽然蓝道行的答案极符合清流的口吻,但矛头终究是指向了严嵩,指出严嵩才是朝政困境的症结所在。

    不过好在,这个蓝道行倒有几分本领,已然不为世间的功名利禄所迷惑。对于所谓的恩赐,他似乎压根就不关心。

    却是这时,一名小太监从外面进来通禀道:“启禀皇上,严嵩老在外面求见!”

    “朕要玄修,让他回去吧!”

    嘉靖的脸色微敛,却是淡淡地吩咐道。

    黄锦跟冯保交流了一个眼神,他们都不是蠢人,已然是看出了一些端倪。却不知何时起,这位老首辅不再是万寿宫的常客,已然多次被拒之门外了。

第1032章 顺天公堂

    顺天府衙,大堂。

    身穿四品官服的林然坐到了大堂上,头顶着公正廉明匾,背靠着月海牙儿屏风,目视着堂下的众人,整个人显得是不怒而威。

    威……武!

    十二名身材高大的皂班衙差分立公堂两侧,手持着一根水火长棍,正用力地捣在板面上,发出了“咚咚”的声音。

    堂下已经聚集了数百名百姓,这时头皮一阵发麻,感受到了顺天公堂的威严。却是不敢发生一言,在那里老实地充当着观众。

    由古至今,公堂自然是以开封府最为威严。只是本朝的首都并不在开封,而是在顺天府,故而顺天府公堂成为时下最威严的公堂。

    林然坐在这个位置上,感受最为明显。他不仅是顺天府衙的代理府尹,还是天下府县官员的表率,更是公正无私的继承者。

    随着包龙图的横空出世,再加上这次年戏文的渲染,致使很多百姓对顺天府尹都抱着很高的期待,希望出现一位青天级的顺天府尹。

    这一种铁面无私的期许,却很容易转到顺天府尹身上,进而让林然这位暂代顺天府尹之人亦感受到了这一种压力和传承。

    “带人犯徐二发!”

    林然一拍惊堂木,显得威严地下达指令道。

    两名壮班衙差将身穿着素白色囚衣的徐员外押上公堂,他已然没有了前些天的身穿光鲜,整个人的气色不好,已然在牢里吃了一些苦头。

    徐员外虽然是阶下囚,但眼睛却没有畏惧,甚至还对推了他一把的衙差恶言相向。

    “这是徐大发还是徐二发?”

    堂下的百姓看着被押上来的徐员外,纷纷擦亮眼睛进行观察,同时心里显得疑惑地自语道。

    得益于《顺天日报》在京城的传播能力,随着顺天府衙将这一起离奇的案件刊登在报纸上,令到很多百姓都知晓了案情。

    话说当年徐二发逃离北京城,在返回到松江府之后,却突然间暴毙而亡,这事亦得到了当地官府的证实。

    正所谓,人死债消。亦是如此,这一起徐二发杀害陕西商人的凶杀案便被县衙结了案,以畏罪潜逃的凶手暴毙而结案。

    现如今,林然现在要重审这个案件,想要给徐员外定罪。那就需要证明,这一位徐员外并非徐二发,而正是昔日的杀人嫌疑犯徐大发。

    林然看着徐员外被押到堂上,当即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徐大发,你可知罪!”

    “府丞大人,小的早已经言明,杀人者是我的哥哥徐大发,而我则是他弟弟徐二发,一切皆有文书作证!”徐员外显得有恃无恐地说道。

    徐似乎是过于无聊,亦是来到了公堂,正坐在下面的椅子进行旁听。听着这番答词,亦是似笑非笑地望向了林然,眼神充满着冷意。

    原以为这小子有什么好招,结果是收卖了潇湘楼的那个芊芊,从而吹了一个枕边风。致使黄仲达用没几天的顺天府尹权势换取了一笔好处,确实是令人无法拒绝。

    “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林然冷哼一声,当即又是下令道:“带人证!”

    虽然徐员外已经对身份进行了作假,在这个时代更是难以查证。纵使他派人到松江府,单凭松江知府是徐阶的门生,他亦很难取得实质性证据。

    不过徐大发四年前来到京城做生意,在京城自然会有一些生意伙伴。正是按着这个思路,让他动用一下联合商团方面的人脉,很快就找来了两个商人。

    这两个商人一胖一瘦,都留着八字胡。

    两个商人上堂后,却是支支吾吾,最终那名胖商人哂笑着道:“我记得不太清了,好像是徐大发,但又不是很像!不过就算不是,他们肯定亦是兄弟!”

    “是与不是?”林然看着两个商人的反应,当即知晓这二人是被收卖了。却不知是最近被收卖,还是早在几年前便被收卖,从而让帮助徐大发在公堂上瞒天过海。

    “不是!”那名胖商人显得憨厚,很肯定地摇头道。

    “你呢?”林然的目光又落向了那名瘦商人道。

    “不是!”那名瘦商人一咬牙,跟着摇头道。

    顺天府衙找来的二个所谓证人,竟然一并认定徐员外并不是徐大发,无疑令到事情急转直下。不知真相的百姓,已然是认定顺天府衙这次是真认错了人。

    林然自是感受到了压力,甚至是闻到了一种阴谋,却是不动声色地又道:“你们二人可知!在公堂上坐伪证,帮着杀人犯隐匿罪行,那可是要跟杀人犯同罪的!”

    啊?

    胖商人倒是保持着淡定,但瘦商人当即惊讶地瞪起了眼睛。很显然,他事先并没有想到,这个伪证的罪责会如此之重。

    “林府丞,你就不要吓唬这两位证人了!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他们兄弟二人不过是长得相识罢了,你这一次是认错人了!”徐却是站了出来,淡淡地说道。

    林然睥了徐一眼,当即威胁着道:“徐少卿,本府丞能够允许你在旁听,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若是再舌躁,就休要怪本府丞不客气了!”

    “林府丞,好生威风,本少卿记下了!”徐忍着怒气,显得硬气地回了一句道。

    胖员外倒还是坚称徐员外并非是徐大发,而瘦商人却是选择了退缩,连连说时隔多年,他已经记得不清楚徐大发的相貌了。

    尽管如此,声音已经倾向于徐员外,顺天府衙这一次是认错了人。

    “哥,我找到新证人了!”

    正是这时,虎妞却是急匆匆而来,后面跟着一个相貌丑陋的女子。

    《顺天日报》刊登画像,并以小白的事迹讲明了缘由。悬赏能够坐实徐员外是大发者,赏银五两,特别注明由联合酒楼提供。

    在这个时代,孝悌是陪受推崇。得知一头小犬都能够奋身跃井揭露恶行,时隔四年还能认出仇人,令到百姓和言论都占到了顺天府衙这边。

    事情传出后,京城很多人纷纷前来。只是很多人说是见过,但却苦于拿不出证据。

    不过一位面目丑陋的女子寻来,说能够证明徐员外就是徐大发,直接开口要了二十两,且这二十两要给她先拿去治病。

    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倒不像是人证,反倒像是走投无路之下的百姓的一个权宜之计。

第1033章 新证人

    虽然这一个瘦员外知道做伪证的严重后果,不敢继续做伪证,但胖员外却仍然咬死徐员外并不是徐大发,这无疑令到审讯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林然对虎妞将新证人直接领到公堂来,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自然是多了几分警惕,便是对徐员外询问道:“徐员外,你可认得这名女子?”

    徐员外轻睥了一眼,却是轻蔑地答道:“府丞大人,本员外早已经言明,未必到过京城,跟这个丑八怪平生素未谋面!”

    虎妞听着这一个答案,扭头认真地望向了身后的女子。只是这名女子并不吭声,显得规规矩矩地站于公堂中,却是一言不发。

    林然看到这一幕,对这个证人已然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心里亦是微微地动摇起来了。

    虽然他的记性很不错,但时隔四年,当初他对徐员外这个人的印象本就不深。当下徐员外跪在大堂中,他确实不敢百分百断定这就是徐大发,而不是徐大发的同胞弟弟徐二发。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这个事情没准真的是一个巧合。徐大发从京城逃回松江府当真暴毙而亡,而这兄弟二人长得又极为相似,这才致使虎妞和小白认错了人。

    虽然他很想将凶徒绳之以法,借此给徐府一点颜色。

    只是他并不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如果这徐员外当真是无辜的人,是真的被认错了,他自然不可能会执意要将对方送上断头台。

    一念至此,加上手上又没有证据,心里却不免打起了退堂鼓。

    “哎呀!你还敢说你没有到过京城?我那个时候见到的就是你,要不是我哥不让我出来指证,现在根本都不用找证人了!”虎妞却是瞪起眼睛,显得生气地指责道。

    跟着自我怀疑的林然不同,虎妞对自己却是分别的信任,认定这位徐员外便是当年的徐大发。

    “虎妞见过徐员外?”

    “对呀!不是说林文魁是广东高州人士吗?”

    “你们怕是有所不知,虎妞四年前就到过京城!”

    ……

    堂下的百姓听到虎妞这番言辞,不少人却是微微一愣。只是不乏有消息灵通之人,当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令到不少人渍渍称奇。

    这么一个小女孩竟然敢于赴京城找哥哥,更是揭露了一起杀人案件。

    徐员外面对着虎妞的指责,却是淡定自若地说道:“虽然你是府丞大人的亲妹妹,但亦不能如此信口雌黄!我跟你何时见过面,还请拿出实证,而不是将我哥所做之事扣于我头上!”

    实证?

    堂上的官吏又是纷纷望向虎妞,似乎真希望虎妞能拿出实证。

    虎妞显得自信满满,指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这张脸,就是胡须长了一点,你分明就是那个谋害小白娘亲的大坏蛋,我怎么可能记错呀!”

    哎……

    众人却是失望地轻叹了口气,虽然虎妞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很有说服力,但仅是凭着这一点,似乎还真不能算是证据了。

    徐员外显得很是淡定,却是平静地询问道:“你当年几岁?”

    “我那时已经六岁了!”虎妞扬起下巴,显得骄傲地道。

    “且不说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能记不记得清,你那时仅仅六岁,证词恐怕亦做不得数吧!”徐员外轻蔑地睥向虎妞,对律法显得颇为熟悉地说道。

    大明继承了唐律,八十岁以上、十岁以下和身有残疾的人士不能够作证。另外官员作证亦是受到限制,如果作证官员职位高于主审官,却等同直接给主审官施压,从而造成审案不公。

    虎妞当年尚且年幼,其证词确实缺少说服力,却很难因此定徐员外的罪。

    徐很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却是出言讥讽道:“府丞大人,道不是本少卿要干涉公堂!你传唤的新证人一声不吭,而你妹妹却在公堂大放厥词,不知道的人怕是认为这是你林家的私堂呢!”

    “若真是我林家的私堂,徐大人就没椅子坐了!”林然原本动摇的心却突然变得坚定起来,自然是坚定地拥护自家妹妹,接着故意转移视线,对着那位面目丑陋的女子道:“堂下何人?”

    “民女张氏!”女子跪了下去应答,只是声带似乎是坏掉了。

    徐员外淡漠地睥了张氏一眼,只是张氏跪在前面一些,让他仅能看到侧身。只是光从一个瘦弱的身段,亦是很难做出判断。

    林然心里很是清楚,这两个找来的商人反水,令到陷入了被动的局面。纵使再找来这位女子指证徐员外,但双方各执一词,却很难令事情有公段。

    如果一开始找对人指证徐员外,倒还能来个严刑拷打,逼得徐员外招架不住招认。但有着这位胖商人的证词在先,徐员外咬死不认罪,那有麻烦的将是他林然。

    林然从来都不是赌徒,更不可能因为一个小人物赌上前程。除非有十足的证据,若是单凭这名女子的一面之词,恐怕还是要鸣金收兵。

    林然只是利用这个女子转移大家的视线,心里并没在抱什么希望,例行进行询问道:“你当真认得这位徐员外?”

    “认得!”张纸犹豫了一下,显得沙哑地答道。

    林然对这个答案并不觉得意外,又是按惯例般询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这名女子身上,渴望她能够亮出实质性的证据,从而给这位徐员外定罪。

    只是很多人却不抱希望,包括林然亦是如此。

    要想证明一个人是谁,在这一个时代,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昔日林然担任雷州知府之时,刘三却是假冒知县汤不元有一年之久,竟然无人发现。

    当下京城跟松江有数千里之遥,单凭京城这边的人,想要证明徐员外是徐大发又谈何容易呢?

    张氏并没有亮出证据,却是突然仰起头提出条件道:“请大人给奴家二十两!”

第1034章 条件

    “这是骗子吧?”

    “她真敢狮子大开口啊!”

    “真该将这女人狠狠地打二十大板!”

    ……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一个要求后,当即像是炸了锅一般,便是议论纷纷起来。

    谁都没有想到,刚刚找来的这一位新证人却是突然开口要银两,而且一开口便是二十两之多,当真是骇人听闻之事。

    “肃静!”

    林然的脸色微敛,一拍惊堂木道。

    “威武!”

    十二名身材高大的皂班衙差手持着一根水火长棍,在听到惊堂木响起来,当即用力地捣在板面上,发出了“咚咚”的声音。

    堂下正在交头接耳的百姓,这时头皮一阵发麻,感受到了顺天公堂的威严,当即纷纷闭嘴,只是仍然显得不满地盯向堂上的张氏。

    虎妞的眉头微微蹙起,亦是望向了跪在地上的张氏,但没有吭声。

    徐却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当即阴阳怪声地嘲讽道:“二十两?林府丞花这个钱,恐怕都能够让她指鹿为马了吧?”

    话语间,实质是暗藏杀机,这“指鹿为马”更是包藏祸心。

    林然的脸色显得很是难看,如果在私底下提出这个要求,他倒还有可能够答应。只是在公堂上提出这般要求,纵使他愿意给这笔银两,那亦不可能在公堂上答应。

    如果他真的在公堂答应了这个条件,纵使是破了这一起案件,那事情必然会传遍整个北京城。一个银山府丞的头衔恐怕就得落在他的头上,对他的声名是大大的损伤。

    这个案件的初衷,他是想要借此给徐府一点颜色。如果需要付出一个恶名的代价,那无疑是得不偿失的买卖,倒不如早做放弃。

    林然心里一横,当即沉声怒斥道:“你这个贪财的女人,本府岂能如你所愿!你今日有证据亦就作罢,若是不然,看本府丞如何惩治于你!”

    这话一出,令到堂下的百姓悬着的心放下,这位林府丞总算没做荒唐之事。

    当然,亦有感到失望。除了徐外,还有在旁边听审的张通判,他们是希望林然做糊涂事,只是林然显然不是糊涂人。

    “小女子无话可说!”张氏并没有恐怕,却是打定主意般道

    林然脸色一寒,当即正义凛然地宣判道:“张氏蔑视公堂,且意图勒索本府丞,暂且将其收监!”接着,显得余怒未消地一拍惊堂木道:“退堂!”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在顺天府衙的第一次公审无疑算是以失败收场了。

    虽然他认定徐员外就是徐大发,并找来了两个证人。但却还是低估对手的能量,人家不仅早已经洗白了身份,还成功地策反了证人。

    特别是有了那个胖员外的证词,让到他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除非他真的能找到决定性证据,若是不然,他在这个案件中根本没有胜算了。

    只是想找到这种东西,要证明徐员外就是徐大发,又谈何容易呢?

    “且慢!”

    眼看着林然就要离开,徐却是突然出言制止道。

    林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忍着胸中的怒火询问道:“徐大人,还有何事?”

    “林府丞,既然没有证据指证徐员外,且刘员外已经证明徐员外并非徐大发,是不是该将徐员外当堂释放了呢?”徐指着旁边的胖商人,微笑着提出要求道。

    林然却没想到是这般要求,当即沉下脸道:“徐大人,你可别忘记了!当年不仅是我妹妹虎妞见过徐员外,本府丞亦是跟他一面之缘,你说本府丞会因为一个商贾之言,便将他释放吗?”

    在这出这番话的时候,他没有隐藏身上的威严,并睥向了胖商人一眼。那名胖商人原本还有些得意,但被林然一睥,当即如坠冰窖之中。

    或许是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认定了徐员外正是那位徐大发,林然的心里涌起了更强大的自信。

    虽然他知道这起案件变得棘手,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若是他这般轻易就半途而废,这对他名声同样显得不利。

    何况经过这一闹,且这胖商人等人的反应,让他更断定这徐员外便是昔日的徐大发。事情尽管变得烫手,但一个人冒名顶替另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全无破绽呢?

    “林府丞的执念如此之深,难道就不怕都察院的御史弹劾大人吗?”徐被拒绝亦是涌起怒火,当即半是威胁地道。

    林然自是知晓徐家在都察院的影响力,当下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跟徐阶是同科兼同乡,而徐阶的很多门生正是在都察院任职,致使徐党在都察院的实力要强于严党。

    只是他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妥协,更不怕事情闹大,显得正义凛然地答道:“本府丞求的是公道!若他们要弹劾本府丞,那就尽管弹劾好了,本府丞奉陪到底!”

    在说完这番话之后,林然再也不理会自我感觉良好的徐,当即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公堂,结束了这一次并不算理想的堂审。

    “好,这可是你说的!”徐的眼睛微微眯起,显得气愤地对着林然的背影说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对林然同样不顺眼,亦想要将这位拥有光芒的小子踩在脚下,从而让他徐成为官场关注的新焦点。

    由于没能取得好结果,林然的心情很是糟糕,故而很早便离开了顺天府衙。在回到家里之后,他如同往常般,一个人在后院的凉亭中默默地品茶,思考着人生之路。

    在那片夕阳下,凉亭中的林然越发显得成熟和沉稳。

    现在事情无疑已经扩大化,如果能够将案件弄得水落石出,那他自然由此而得益。但如果没能找到证据,事情恐怕对他极为不利。

    次日,在徐的怂恿下,果真有科道言官上书弹劾林然,给林然扣了一顶“意气而行,不能任事”帽子。在这个节骨眼上,简直是阻止林然升任顺天府尹的可能性。

    事情到了这一步,让到林然的处境越发的糟糕。原本他只是打算给徐府一点颜色,但对方早有了应对之策,致使他反倒陷入于泥泽之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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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祸害介绍:
嘉靖三十六年春,林晧然来了!他附身在同名的寒门书生身上,成为史上最贫穷的重生者。降临的地点离广州府五百里,离京城二千五百里,远离繁华、远离政治。但历史的车轮却因他而改变,他手持着锦绣文章,从一个小山村走向紫禁城,一路梅花竹叶,更是不小心踩碎了朱家屋顶的几片瓦。当他站在朝廷之上施展治国方略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都恨得咬牙切齿,因为这厮第一个法令竟然是要求所有公职人员都穿统一的皮鞋子,而这种皮鞋子由他的作坊所垄断。林首辅是大明祸国殃民的千古奸臣典范,谁能诛杀此贼,朕封他异姓王!——某个被打了屁股的小男孩咆哮道。寒门祸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祸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祸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