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5章 京城舆论
夜幕降临,一条长达十余里的街道两边,很多商铺亮起了盏盏灯火。在这一个照明成本高昂的时代,恐怕亦只有这一座古城如此的繁华,致使这里宛如白昼一般。
关于徐员外案件的状况,很快便被有心人散播于京城,京城的士子和百姓知晓事情的始末。他们知道林然过于年轻冲动、急于证明自己,结果差点冤枉了一个好人,造成一起冤假错案。
“林文魁的学识无人能及,但这断案……呵呵!”
“仅凭兄弟二人面相相似,竟然就大张旗鼓地公审,当真可笑!”
“树上的叶子都是一个样,不是一叶有罪而天下叶子同罪乎?”
……
在某间酒楼上,不乏高谈阔论的士子,矛头直指顺天府丞林然。他们已然是相信胖商人的证词,徐员外不过是跟他哥哥徐大发长相相似罢了,结果被林然抓到府衙公审。
事情仅过了一天,却呈现着越演越烈的势头。自古都是“文人相轻”,或者是林然风光太久了,攻击林然的士子反倒是越来越多。
从最初的质疑慢慢演变成事实一般,大家都认定林然断案是“外行”,差点造就一起冤假错案。
不仅是那些满腔热血的士子,一些颇有资历的大儒都忍不住站出来说道:“这林文魁能够中得状元,自然是一个聪明人,只是这断案终究是外行,却免不得弄出这等笑话!”
“他总算没有昏头,保住了顺天府衙的颜面,没有被那个女子讹去钱财!”
一时之间,林然的声望受到了极大的损害。虽然没有人否认他的才学,但却被着着实实地扣上了一顶“不擅断案”的帽子,亦算是断了他的前程。
这种事情在广东的话,必然会引人发笑,谁不知林然断案有神鬼莫测之能。只可惜,当下是高高在上的京城,却没有多少人质疑这些话。
槐树胡同,徐府。
这一座不起眼的宅子,渐渐成为官员的向往之所。很多官员纷纷携带礼物而来,都渴望着走进这座宅子,千方百计想要被这座宅子的主人召见。
徐阶吃过晚饭后,跟往常般在书房呆着,或是看看书,或是写一写青词。只是随着这段日子一直处理政务,纵使是闲了下来,脑子亦是不由自主地思考着一些政事。
只是大明最大的难题,实质还是在一个“钱”上。各种安置灾难要钱,修建水利工程要钱,剿围反贼同样要钱,而皇上修建道家建筑更是要钱,几乎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张嘴要钱的。
眼看着严嵩一天天老去,他离首辅的位置越来越近,当下面对的事情不仅是如何将严嵩取而代之,更要思考着如何解决最迫切的财政难题。
户部尚书的走马观花,不仅是这个位置的问题,更是朝廷财政问题的直接反映。只有将这个问题解决好了,让到圣上不需要为着财政的问题所烦恼,他才能稳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
只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却又谈何容易呢?除非……
正是犯难的时候,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
徐和江月白一起走进书房,二人都显得毕恭毕敬的模样。特别徐丝毫没有在外面的嚣张模样,在他的老爹面前,显得是规规矩矩的。
“见过岳老爷!”江月白走进来后,朝着徐阶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经过三年的庶吉士生涯,他终于算是熬出了头,成为翰林院的从七品编修。这个品级自然不高,但词臣的官品跟科道言官一般超然。
只要他能够在翰林院一步步地晋升,届时便可以以礼部为仕途的一个跳板,将来能够成功地入阁拜相,故而他算是货真价实的储相。
徐阶的目光落在风度翩翩的江月白身上,发现这个孙女婿的卖相确实不错,人亦比以前要精神很多,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
由于徐阶昨晚夜宿西苑,且又不算是什么大事件,故而并不知晓林然碰壁的事情。徐进来之后,当即是眉飞色舞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徐阶是知晓徐员外的事情,脸上没有浮现喜色,而是认真地吩咐道:“此事过后,让他就别回松江了,直接到江苏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吧!”
“好,我会安排妥当的!”徐深知徐二发不能再用,当即便是满口答应下来道。
以着他们徐家的能量,这在江浙找个地方安顿一个人,自然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届时徐二发不再返回华亭县,根本无人再知悉此事的真相。
江月白心存疑惑,但看着这对父子并没有言明的意思,自然亦不会多嘴询问。终究而言,他还没有真正融进这个家里。
“徐员外确实是杀人凶手徐大发!”徐阶是一个面面俱到的人,且让江月白在便有了明确的态度,这时主动跟着江月白摊明道。
江月白略感到意外,但心里更多的还是高兴,因为他终于有了一种自己人的感觉,却是保持镇定地答道:“他伪装的身份不会有问题吧?”
“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恐怕那小子并不知晓,徐大发四年前到京城仅仅呆了一个月,能记得他的人恐怕是屈指可数!”徐自信满满地答道。
江月白听到这话后,知道京城的人认出徐员外的人恐怕真是微乎其微,特别徐员外现在已经多了一个人证,却是突然又问道:“我听说,当日公堂上有一名长相丑陋的女子,说是认得徐员外的!”
咦?
徐阶听到这话后,便是扭头望向了儿子,刚刚儿子隐瞒了这一段。
“爹,是有这么一回事!徐大发根本认不得那个女子,而我经过调查发现那个女子是为了救她的儿子,故而想要借此来骗一些钱的!”徐显得不以为然地道。
江月白亦是担心惹怒这位岳父大人,连忙应答道:“原来如此,这事我也有听说了!”
徐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便是望向江月白认真地询问道:“大智,你跟林若愚是师兄弟,你觉得他这个人如何?”
第1036章 再次公审
江月白的嘴角微微泛苦,这个关系对他而言,已经不算是什么荣耀之事,反倒是一种“耻辱”。
昔日,他所看不起的一个木讷之人,却已然骑在他的头上。而到了如今,哪怕是他这一位高高在上的岳老爷,亦是要重视的一个对手。
江月白很快收拾心情,便是老实地答道:“林若愚出身贫穷,从小生性愚钝,虽有过目不忘,但实则是一个典型的书呆子。只是……似乎经历了一些事,一度闹到要上吊自杀,但上吊的绳子偏偏断了,让他捡回一命。而后他像突然开了窍,做事变得很圆滑,给我的感觉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这个祸害!当初真该吊死!”徐听到还有这一段往事,当即恨恨地说道。
徐阶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却是微微地感慨道:“亦是难怪林若愚跟一般的青年才俊不同!只有经历过大难之人,这才会对人生有新的感悟,而后比常人更有睿智。”
“爹,这说来底不过是一个穷小子,自身根本没有什么根基,根本不足为虑!”徐似乎是打心底看不起林然,显得轻蔑地说道。
徐阶却是轻哼了一声,无好气地数落道:“没有基根?你这阵子千方百计地想要窃取广东的利益,竟然还敢说人家没有根基?”
虽然林然出身贫穷,但到了如今,不说攀上了吴山那棵大树。单是林然这些年在广东的经营,其根基就不容小窥,恐怕只有两淮盐商才能压广东的联合商团一头。
“爹,我不是说这个意思,我是说那小子的出身低微,终究是一个乡小的穷小子罢了!”徐没想到老爹帮着那小子说话,当即进行解释道。
徐阶却是横了他一眼,进行说教道:“到了官场,这种穷苦出身更是他的一项优势!真要论出身的话,整个官场都比不上他,他是圣上御赐的文魁。你若因为他出身贫寒而小瞧于他,我看你迟早得吃大亏!”
江月白倒是将这番话听到了耳中,心里暗暗地轻叹了一口气。
他原本还亦想走科道言官的路子,只是他的盐商之子的出身,却是阻挡了他这一条路。在当下这个官场中,不管是词臣还是言官,都是以贫寒为荣。
昔日,他可以轻视林然的贫寒出身,但踏入官场这一刻,林然的贫寒出身却成了一项资本,甚至更容易赢得同僚的认可,反而他却处处受到掣肘。
徐被说得哑口无言,却是转移话题道:“爹,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刘少卿想要拜会于你,你是不是安排个时间见他一面呢?”
“外面人多眼杂,还是少见面为妙吧!”徐阶喝了一口凉了的茶水,淡淡地拒绝道。
徐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便是点头道:“好吧!那明日我就回绝他!”
江月白又是听得云里雾里,顿时又有一种外人的感觉。
“那小子的顺天府尹没戏,新任的顺天府尹是刘畿!”徐望向了女婿江月白,主动揭晓答案道。
江月白听到这号人物,脑子当即闪过了这号人,却是在去年的时候见过,是由户部尚书高耀引见。而他最初是任工科给事中,提督内宫兼督察万寿宫,今年升任太仆寺少卿。
跟着他岳父这种官萌的太仆寺少卿不同,刘畿这种太仆寺少卿显然是过渡的职位,虽然向上升迁很难,但“外放”很容易。
当下顺天府尹出缺,刘畿这种出身于科道,又拥有资历的太仆寺少卿接任,无疑要比林然更为合适,恐怕外界亦挑不出毛病。
“这个事情还要保密,不然事情恐生波折!”徐阶望向江月白,认真地叮嘱道。
关于顺天府尹的人选,他早已经物色妥当。不管是要将这个位置掌握在自己手里,还是要挡着林然的路子,他都要安排自己人担任。
只是有鉴于严世蕃当初的教训,江西按察副使杨炽和袁州知府孙思桧被林然批得体无完肤,故而他当下便要“保护”刘畿。
若是林然都不知道是谁接任顺天府尹,而刘畿的资历和能力又稳稳压过林然,到时他提交人选,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变故。
北京城是一座凸字型的大城,如同泰山般岿然地立于这方平原上,只是底下却永远是暗流汹涌,仿佛每一刻都有人在酿造着阴谋。
“好,我们就等上三天!若是还不能找到有力的证人,那就必然要当堂放人,不能让无辜之人饱受这牢狱之苦!”
若是在雷州府,林然将徐员外扣上一年半载,恐怕亦没有人敢于站出来说三道四。只是这终究是京城之地,六部衙门在这里,皇宫更是位于城中央,令到这里的百姓和士子的胆子特别的肥。
亦是如此,一帮士子敢于直接到顺天府衙前闹事,最终迫使顺天府衙给了他们一个明确的答案,约定三日之后再次开堂公审。
三天时间,眨眼便到了。
顺天府衙大堂,已经是人山人海。由于事件引起京城百姓的广泛关注,在得知顺天府衙重新开堂公审后,不仅是普通的百姓,很多士子都挤到了公堂前围观。
如果林然今天仍然拿不出有力的新证据,那就要当堂释放了,而不然无缘无故地继续关押。若是到了那时,这无疑是一个打脸的行为,林然在京城的开堂第一案要以一起乌龙案收场。
若是对了那个时候,他们不仅“拯救”了一个无辜这人,而且林然的个人声誉必然受到极大的负面影响。
“威……武!”
随着身穿绯红官服的林然坐到公堂上并拍响惊堂木,下面的衙差便是拿着水火长棍捣向青砖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令到堂下前来看笑话的士子和百姓都感受到大堂的威严。
“带人犯!”
林然并没有受到外界言论的影响,甚至对今日的最后限期亦没有过于放在心上一般,整个人显得不怒自威。他一拍惊堂木,当即下达指令道。
徐身居闲职,却是无所事事一般,再度来到了顺天府衙旁听,并坐在下面的座椅上。对于林然的强装镇定,他心里却显得不屑一顾。
徐员外被押上公堂,似乎知晓了他即将被当堂释放的消息,脸上不由得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第1037章 证人十三
“草民徐二发拜见府丞大人!”
徐员外来到公堂前,却是咬着徐二发的身份不放,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徐大发,你还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还想要继续狡辩吗?”林然脸色微寒,当场呵斥道。
徐看着这一幕,脸上浮起不屑的表情。这无凭无据,而徐大发的身份早已经成功伪造,怎么可能会因他一句呵斥便招认,当真是可笑至极。
面对着这一声呵斥,徐员外丝毫不见慌张,显得正气凛然地道:“府丞大人,你虽然身份尊贵,但亦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冤枉小人。若这顺天府衙不是讲理的地方,小人相信刑部衙门会为小人主持公道!”
如果是在雷州府或广州府,一介商人自然不敢说这般带威胁的话,但这里却是京城之地,且徐员外自持身后有人。
“不错,官府也得讲究证据,不能凭白无故地冤枉好人!”
站在前头的几名士子举起拳头,当即旗帜鲜明地响应道。
林然终于明白为何顺天府尹这个位置烫屁股,实在是太多双眼睛盯着,稍为不慎便身陷万劫不复之境。
看着下面闹得不过分,他亦是懒得敲惊堂木,对着徐员外严肃地说道:“纵使你再巧舌如簧,本府丞今日亦要撕开你的真面目,让你无所遁形!”
“林府丞,你莫不是真相信那个女人的话吧?据本少卿所知,那个女人可是有诈骗前科,此种人的证言不足信也!”徐显然是有备而来,却是先发制人地说道。
堂下的士子亦是纷纷表态,认为那个的诈骗前科的女子不足信,不能成为指证徐员外的依据。
看着林然的目光投来,徐仍然继续煽风点火道:“本少卿亦是一番好意!你莫要给人欺骗,这枉费了二十两亦就罢了,还冤枉了一个好人!”
“对!不能被那名女子骗了二十两,还要冤枉一个好人!”
堂下的士子宛如应声虫般,又是纷纷地响应,已然是将堂上的徐视为主心骨,甚至有人直接将矛头指向林然。
“肃静!”
林然看着下面的士子过于嚣张和喧哗,便是一拍惊堂木进行呵斥道。
“威武!”
十二名手持水火长棍的衙差很是配合,当即用力捣在青砖面上,诺大的公堂传起“咚咚”的整齐有序的声响。
堂下的百姓一阵头皮发麻,纷纷停止交谈,太多老实地耷拉着脑袋。只是站在前面的士子显得浑然不惧,为首的一名士子昂首挺胸,略带挑衅地望向林然。
林然的眉头微蹙,暗暗地望了一眼徐,显然是这位徐少卿给这个士子壮了胆。虽然京城的士子是狂妄一些,但却还没嚣张到这种程度。
他并没有发作,而是一拍惊堂木命令道:“带证人!”
随着话落下,壮班的衙差当即将人带了上来。
咦?
堂下的士子和百姓率先看到从旁边偏室领过来的人证,却不是他们所猜测的丑女人,而是一帮长相憨厚的村民,且足足有十三人之多。
怎么这么多人?
堂下围观的士子看着这帮人出现,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是……
徐正是自信满满,听到动静后,这才放眼望向被领上公堂的证人。只是看到这帮证人的时候,却不由得一愣,显得疑惑地望向堂上的林然。
林然对下面细碎的议论声并没有理会,而是冷漠地望向了徐员外,然后才望向被领上公堂的证人。
“草民曾阿牛拜见大人!”
这帮以中年男子为首的村民纷纷跪下,给林然行礼道。
单从举止来看,这帮村民确实显得老实本分,完全没有京城百姓的彪悍相。
徐员外扭头看到曾阿牛等人,眼睛当即一凛,但很快便恢复镇定。
林然却将这一幕捕捉到,却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道:“曾阿牛,你们是何方人士?”
“启禀大人,我们都是松江府华亭县曾家庄人士!”曾阿牛抬起头,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咦?
堂下的士子和百姓听到这话,当即大感意外,纷纷望向这帮村民。谁都清楚当朝次辅徐阶是松江府华亭县人士,而这位徐员外同样出身于此地。
在案件最初被捅出来的时候,大家最先想到是找到华亭县本地人出来辨认,由他们来澄清徐员外的身份。
只是两地距离甚远,这华亭百姓自然不可能轻易出现在京城,故而自然而然地剔除这帮人群,选择在京城寻找徐大发的故交。
但如今,却如同从地里蹦出来的一般,竟然一下子冒出来了十三名华亭县的百姓,这无疑是一件古怪之事。
“混蛋!”
徐得知这帮人的身份后,两只手攥着拳头,眼睛恶狠狠地望向堂上的林然,已然是猜到了这帮人的身份。
关于这帮刁民,他自然早已经知晓。只是由于事涉到他徐家,各个部门都是以越级上诉为由,将他们打发回南直隶,而顺天府衙却是用了拖字诀。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帮刁民还没有回去,竟然还逗留在京城中。当下更是被林然叫到公堂,直接指证于徐员外,让到事情再生变数。
林然对徐投来的险恶目光却熟视无睹般,指着堂下跪着的徐员外询问道:“你们都站起来仔细辨认,可曾认识此人!”
“是!”
曾阿牛施礼,领着众人站了起来,但腰微微地弯着,上前进行辨认。
徐员外似乎是心虚,却是一直低垂着脸。
两旁的衙差看着徐员外如此,心里当即有了判断。
林然一拍惊堂木,厉声呵斥道:“将头抬起来!”
“徐二发,你将头抬起来!这无凭无据的,难道还怕林府丞冤枉你不成?”徐阴沉着脸,淡淡地说道。
徐员外似乎是被打了气般,目光落向围上来的曾阿牛等人,显得坦然地跟这帮人目光相触。
曾阿牛已然是在牢里认过,这时仅是睥了一眼,其他村民则是仔细地辨认。
“你们都擦亮眼睛认清楚了,这认错了人,可不是一件小事!”徐显得阴阳怪气地说道。
第1039章 拳头
徐的话语,无疑是透露着某种暗示和威胁,给这帮村民施予不小的压力。
林然睥了徐一眼,亦不好指责他的不是,对辨认完毕的村民询问道:“你们可看清楚了?”
“回禀大人,草民都看清了!”曾阿牛显得淡定,先是望向其他人,然后代表众村民进行回答道。
林然有了前车之鉴,心里不免多了一丝担忧,舔了一下干巴巴的嘴唇,这才郑重地询问道:“你们可曾认得,这堂上跪着的是何人?”
此言一出,围观的士子和百姓都紧张地望向曾阿牛等人,却不知道这帮面相忠厚老实的村民将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徐藏于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头状,目光阴沉地望向曾阿牛等人。
曾阿牛上前,先是朝着林然郑重地施了一礼,接着又望向跪着的徐员外,最后才指着徐员外当众宣告答案。
声音并不大,但却颇具透露性地道:“回禀大人,此人是我们华亭县人士,他叫徐大发,外号黑心发!”
林然听到这个答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暗暗地轻吐了一口浊气。
“你休要在这里含血喷……”徐员外当即暴怒,凶相毕露地望向曾阿牛,但声音很快被打断。
砰!
林然一拍惊堂木,沉着脸进行呵斥道:“徐员外,给本官闭嘴!如此咆哮公堂,目无上官,当真以为我顺天府大堂两边的刑具是摆设不成?”
徐员外面对着林然的呵斥,亦是乖乖地闭嘴,但心里显得极不甘的模样。
本以为此次仅是过堂,但何曾想,这帮贱民竟然跳出来并指证于他,让到事情出现了波折。
咳!
徐并不打算让林然借势发挥,却是轻咳一声,目光朝着堂下的一名士子望去。
那名士子当即心领神会,当即站出来声援道:“府丞大人好大的威风!动则就要用刑具,莫不是要屈打成招?”
林然的脸色微寒,一拍惊堂木,怒声呵令道:“是谁在堂下大放厥词,将其带上堂来。”
张捕头带着手下正在堂下维持秩序,对这个目中无人的士子早已经看不顺眼,当即便是将这个士子抓上公堂。
“放开我!放开我!林府丞,你如此对待读书人,难道引起士林的公愤吗?”这名士子被拎小鸡般带到公堂上,却是显得惊慌地指责道。
林然故意嗤笑道:“就凭你此番妇人的泼相,亦配为读书人?”
堂下不少百姓看着这名士子惊慌的举态,结合林然嗤笑的话语,当即却轰然发笑。
刚刚在堂下显得无所畏惧,这被抓到堂上却如此失态,可谓是有辱斯文了。
徐面对着士子求救的目光,虽然发现这名士子太过软骨,但还是出言相助道:“林府丞,这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咱们都是读书人!”
“读书人当以寒窗为伴,夺取功名孝忠于朝廷,而不是在这里大放厥词,扰乱公堂秩序!”林然却是借题发挥,顺道将徐绕了进来,没有理会徐那张猪肝脸,对着那名士子正色地道:“你若是勤学苦读的读书人,本府丞便饶你这一遭,但若是沽名钓誉之徒,就休怪本府丞无情!”说完,一拍惊堂木,声色俱厉地质问道:“你姓氏名谁,今具何功名?”
这名士子听到这话,顿时是面如土色,已然不再像方才那般巧舌如簧。
倒是有热心士子在人群中高声道:“启禀大人,他叫邓季仓,功名……不过童生矣!”
童生?
堂下的众人听到这名二十几岁的士子不过是一名童生,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充满着一丝鄙夷的色彩。
不仅是士子看功名,百姓亦是如此。这人若是举人亦罢,偏偏是一个一文不值的童生,自然难免遭人轻视。
林然的脸色一凛,望向堂下的邓季仓询问道:“可真?”
“你以功名论人,这有失公允!”邓季仓着急地争辩道。
林然一拍惊堂木,沉声道:“你不过一介童生,刚到本府丞为何不跪?”
邓季仓咽了咽吐沫,只好老老实实地给林然跪下,已然没有站于堂上的资格。
林然如同痛打落水狗般,却是冷哼一声道:“你说得不错,不可以功名论人!只是你已经二十有余,不呆在家中用心读书,而是跑到这里争风头!本府丞今日既惩你干扰公堂秩序,亦要让罚你学业不专,枉费先生和双亲的期许!”用力一拍惊堂木,当即下令道:“来人,将他掌嘴十下,逐出顺天府!”
“是!”
堂上有负责刑罚的衙差,从刑具架子取下刑尺,狠狠地打在那张细的嘴巴上,仅是啪啪地两下,便见邓季仓满嘴是血。
在邓季仓的痛苦声中,刑罚很快干脆利落地结束,而人则直接被拖出了府衙外面。
呆在堂下的士子和百姓不免变得老实起来,这刑尺仿佛是打在众人的嘴巴上。这位林府丞当真不是善茬,说动刑便动刑,一点都不含糊。
徐脸色阴沉,亦是见识了林然的权势和手腕。只是这戒尺打在邓季仓的嘴上,却宛如扇他的脸上,令到他大感丢脸。
经过这个小插曲,却让到徐员外变得老实了一些,深知徐亦不见得完全能护得了他。
林然从不搞刑讯逼供,但亦不会心慈手软,该动刑绝对不含糊。
看着堂下总算是安静了,这才望向那帮村民,又是进行询问道:“你们亦是这般认为吗?堂下跪着的徐员外名叫徐大发,绰号黑心发吗?”
“正是!”这帮村民见识到林然的手腕,这时显得老实地点头道。
徐的眉头紧蹙,忍不住威胁道:“你们可看清楚了!徐大发和徐二发兄弟二人长得极像,你们难道就不怕夜错人吗?”
林然的眉头微蹙,担心这帮村民变挂,从而让事情节外生枝。
“徐大发和徐二发是有些相似,但他们兄弟二人并不是生兄弟,相貌有明显的区别!这徐大发当年时常来我们村子收棉花,固而我们肯定不会认错!”一位年纪最大的村民显得老实地答道。
此言一出,令到堂下的士子和百姓这才恍然,敢情这并不一定是一起乌龙案。
林然一拍惊堂木,当即厉声呵斥道:“徐大发,现在事实俱在,你还不招供吗?”
“大人,冤枉啊!他们分明是含血喷人,我真是徐二发,还请大人明察!”徐员外却是叫屈道。
“死到临头,竟然还不招认!来人,大刑伺候!”林然的脸色一变,当即下达指令道。
“且慢!”
徐当即进行制止,面对着林然凌利的的目光,却是据理力争道:“林府丞,你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就对徐员外动刑,这有失公允!”
第1040章 徐璠的暴怒
面对着徐的指责,林然冷哼一声,显得正义凛然地道:“一边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贾,一边是十三名老实憨厚的大明子民,你说本官该偏袒于哪一边?”
这种事情放在地方,林然恐怕是要站在乡绅的对立面,但在当下的京城说出这一番话,还真没几个人敢于指责他的不是。
起码堂下的士子和百姓并不以为林然的话有什么毛病,虽然两方都有证人,但自然要偏向于曾阿牛这帮村民,而不能偏向一介商贾。
徐被反驳得哑口无言,这时才发现这小子口才了得,且太懂得审时度势了。
“来人,动刑!”
林然主意早已经打定,一拍惊堂木,当即下令道。
“不要!不要!”
徐员外到了这个时候,感到事态的严重,亦想到邓季仓刚刚的遭遇,惊慌地求饶道。
两名衙差上前很是熟练地架住他的脖子,让他爬在地上动弹不得。另两名衙差则将裤子扒下,高高地抡起板子,重重地打在那个屁股上,声音显得啪啪作响。
“我是冤枉的!”
徐员外的屁股被打得血肉横飞,但仍然是咬着牙叫冤道。
林然看着二十大板下去,徐员外还是能够挺住,知道这个员外恐怕不会这么容易便招供。不过他并没有指望徐员外这么容易就招供,毕竟跟着砍头相比,这点刑罚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着火候差不多,抬手制止班头继续行刑,而是冷冷地质问道:“你说你是冤枉的,他们跟你无怨无仇,如何要冤枉于你,此不可笑?”
“他们……他们一定是因为我妹夫何九打死了他们的族人,所以才冤枉于我!”徐员外被打得不轻,顺着林然给出的思路,眼睛当即一亮地解释道。
“徐二……大发,你胡说什么?”徐当即暴跳如雷,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徐员外怒斥道。
原来他们有旧怨!
堂下的士子和百姓听着这番话,虽然不明白徐为何会暴怒,但事情无疑变得复杂起来。
虽然曾阿牛等村民的证言更可信,但曾阿牛等人跟徐员外有私怨,却难保曾阿牛等人有栽赃之嫌。
林然的嘴角微微翘起,平静地望向徐道:“徐少卿,这何九可是你徐家的家奴!”
徐员外似乎意识到什么一般,此刻懊悔地闭起眼睛。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的心底当即涌起了一股寒意,恶狠狠地望向了林然半是威胁地回应道。
林然的目光无所畏惧,却是微笑着道:“如果不是徐员外说起,本府丞几乎都忘记了。曾阿牛等人此次上京告状,正是状告你徐家的家丁何九因土地纠纷,打死了他们族人,可曾有此事?”
“并无此事,都是这帮刁民污蔑我徐家!”徐大手一挥,当即大声地否认道。
堂下的士子和百姓看到这一幕,心里早已经有了判断。
如果徐在先前否认,他们或许不知道偏向于谁,但当下徐员外都已经招认了,事情恐怕正如曾阿牛等人所言,徐家的恶奴真的打死人了。
一时之间,大家的关键点不在徐员外的真实身份上,而是徐家的家奴是不是真打死人了。
砰!
林然一拍惊堂木,望向爬在地上的徐员外,朗声进行宣判道:“经曾阿牛等十三名村民指认,徐员外便是昔日的杀人犯凶徐大发,此案本已是证据确凿,但京城货商刘员外却为徐员外作保,故而本府秉承‘不冤枉一个好人和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原则,即日便派遣人员前往华亭县再行核实之事!徐员外继续收监,择日再进行宣判!”
如果在今天之前,林然还要继续对徐员外进行收监,肯定要面对京城士子的声讨。
只是案件发展到这一步,大家听着这个决定,无一不是纷纷点头认可。
这起案件双方都有证人,确实不宜一锤定音。现在事情无疑存在着诸多的疑点,确实应该派遣人员前往华亭县,搜罗更多的证据,从而获取其中的真相。
只是事情并没有完,林然又望向了曾阿牛等人说道:“你们状告徐府侵占田产之事,本府丞并不能受理!”
曾阿牛等人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得大失所望。他们逗留在京城,虽然得到了援助,但无时无刻想要讨回公道。
林然话锋一转地道:“只是徐府家丁何九打死你们族人之事,当下已经有了徐员外的证言,本府丞会一并派遣人员前往华亭县,可以为你们主持这一个公道!”
“谢青天大老爷!”曾阿牛等人心中大喜,当即行礼跪谢道。
徐在旁边看到这一幕,仿佛是意识到什么般,突然恨恨地望向堂上的林然,并恶狠狠地指责道:“这一切都是你故意设计的,对不对?”
却难怪他有如此的怀疑,徐员外的案子简直就是一个引子,已经成功地祸水引向了他们徐府的家丁何九,从而让到事情涉及到了他们徐府。
事情到了这一步,林然还没染上污名,而他们徐家似乎染上了麻烦。
“本府丞不会设计于谁,只望给天下的冤屈者还一个公道,哪怕事涉你徐府的家奴!”林然显得正义凛然地作答,然后重重一拍惊堂木道:“退堂”。
咚咚……
十二名身材高大的衙差用水火长棍捣向青砖面,整齐地发出声音,彰显着顺天府衙的威严。
这潭水算是彻底浑了,原本仅仅是徐员外的事情,但现在却是蔓延到徐府何九身上,甚至可以说徐府亦是牵扯其中。
今日的公堂审讯受到京城的广泛关注,这边所发生的事情自然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为京城的士子和百姓所知悉。
大家的关注点不再是徐员外是不是徐大发,林然这位文魁出身的顺天府丞是不是整出一起乌龙案,而是徐府恶奴何九是不是打死了人,徐府在去年是不是借着水灾之机行侵占田产之事。
第1041章 官员大调动
或许是生活在这个天子脚下,京城是一个相对讲理的地方,致使京城的士子和百姓都拥有更强烈的政治参与愿望。
对于一些不平事,他们往往敢于直接在公众场所进行谴责和指评,更时不时发表一些高见,通常还能赢得周围人的喝彩。
“徐员外是不是徐大发暂且不论,这徐府简直就是造孽!”
“可不是吗?徐家纵容恶奴打死了人,竟然还想要包庇那个恶奴!”
“这次我是支持林文魁的,如何都要将这事一查究竟,还当事人公道!”
……
在某间酒楼上,几个士子在得知最新消息后,当即便在桌前高谈阔论,矛头直指徐家。
跟着林府丞有没有造就一起乌龙案相比,他们现在更关心当朝次辅的家奴有没有犯下“恶行”,朝廷会不会对这个恶奴按律严惩。
不仅是士子和百姓,甚至一些官员亦开始关注起这个事情来。
一时之间,舆论的压力已经从林然身上转移,直接转移到徐府身上。
夜幕降临,徐府亮起盏盏灯火。
“我早就让你处理妥当这个事,你却想着法子蒙混过去,现在搞成这个样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徐阶得知消息后,显得怒气冲冲地指责道。
书房中,徐阶坐在书桌前,徐却乖巧地站在对面。
徐面对着京城舆论,同样是深感头疼,却是进行推脱道:“爹,我哪知道徐二发会乱咬,而那小子会这么阴险!”
事情已经渐渐明朗,这一切都是林然设的局。所谓的徐员外伪造身份一案实则是一个引子,最终目的并不是要徐员外伏法,而是要将他们徐家拖下水。
到了此刻,他亦是终于明白为何称林然为林算子,实在是太精于算计了。
“阴险?你想谋取广东还怪人家阴险?在官场,根本没有阴险这个词,只有你死我活!你如果还一昧想要将过错推给人家而不知自省,现在就辞官回家算了!”徐阶的眼睛一瞪,继续进行说教道。
徐看着老爹此次是真的动了真火,便是主动认错道:“爹,孩子知错了,现在该怎么办嘛?”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徐自知无法独自解决,只能是乖乖地求救于父亲。
“徐二发看他的造化,何九不能再强保了!”徐阶轻叹了一声,当机立断地道。
徐有心为着他们二人求情,但想着徐二发今日在公堂上的言语,心里当即下定决定,重重地点头道:“我会处理妥当的!”
“你约上刘畿,明晚我要跟他见上一面!”徐阶思索片刻,又是突然吩咐道。
徐的眉头微蹙,显是不解地抬头询问道:“爹,你不是说不要跟他见面吗?”
徐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那小子太能算计了!让他继续代理府天府尹,还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我会即刻推动刘畿接任顺天府尹!”
“好,我明日便支会他,领他过去跟爹见上一面!”徐闻言大喜,深知这样做的话,等于是忘掉了那小子的手脚。
林然一个区区正四品顺天府丞根本不足为虚,现在主要是林然成为代理顺天府尹,能够主理顺天府衙的一切事务,这才有资本跟他们徐府叫嚣。
只是刘畿一旦接任顺天府尹,任林然再能折腾,那亦只要乖乖做那一个顺天府丞。
事情便是如此,争斗历来都是相互厮杀。虽然林然成功将徐府拖下水,但徐府这边同样坐以待毙,却是要给林然致命一击。
仅是一日,顺天府尹黄仲达调任南京的圣旨下达,黄仲达提前卸任顺天府尹一职。
这宛如一颗重磅炸弹般,令到整个顺天府衙都变得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已经悄然远离林然。陈通判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仿佛是过年一般。
虽然黄仲达被调任,林然能够更加名正言顺地主持顺天府衙的事务,但他升迁的圣旨并没有伴随而来,却证明他跟顺天府尹的宝座算是无疑了。
一旦新的顺天府尹到任,届时林然主政顺天府衙的时代便会划上一个句号,到时改由新一任顺天府尹主持顺天府衙大小事务。
只是令很多人感到意外的是,跟着以往消息满天飞不同,这一次新任顺天府尹的消息却被捂得严严实实,至今都不知道花落谁家。
虽然有传闻是通政司左通政陈伯旺,但消息刚刚传出,便被他本人亲口否认了。
只是时间已经悄然到了三月最后一日,官员迎着了连续两天的休沐日。
京城的争斗还在底下酝酿着的时候,地方官员却已经开启了大地震。
随着外察职评结果的出炉,地方官员的大调动便拉开了序幕。跟着以往一般,这种调动往往都是自下而上,先行免职再行任命。
动作最频繁的,自然是知县一职上。明朝有知县约一千四百二十七名,而经过这一次外察的大洗牌,有逾百名知县升迁或罢官。
这空缺出来的过百名知县位置,除了给新科三甲进士准备外,还会分一些给苦熬资历的举人官。
跟着踏入官场便知县起步的进士官不同,举人官一般都要苦熬资历,而知县通常是他们仕途的终点。在这一批升迁的举人官中,却有一个叫海瑞的延平府南平县教谕,由于政绩突出又有刚直之名,故而被升任淳安知县。
这个在当下看来,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举人知县官,但谁都不会想到,在几年后,他会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身处于京城之地的士子和百姓,仍然将关注点放在京城中,对地方官员的变迁历来都不怎么关注。
哪怕是浙直总督换了人,那亦就是换了个人而已,权力历来都掌握在京中大佬的手里,而这些督抚历来都扮演着小弟的角色。
正是如此,他们对新任顺天府尹的关心程度,已然超过地方的督抚,自然不会关于两广总督张臬因非军旅之才而受弹劾。
不过很多事情并不由他们决定,他们顶多只能做一个离得比较近的看客,真正的决定权始终在大明的权力中心西苑。
第1042章 担忧
四月的天空显得一尘不染,远离了那多愁善感的春雨,连云朵都显得更加洁白。地面上的青草渐渐失去了嫩绿,已然向着墨绿演变,在某个角落疯狂地生长。
肥沃的泥土,充足的阳光,令到京城的花草树木进入了最欢快的时节,有些大户人家的园子已经花香扑鼻,更是平添了几分醉人的芳香。
西苑,这一个宫殿连绵不绝的皇宫,一座刚刚建起的宫殿后面,有着一个用砖墙建成的园子。
园子里有着神龟池、赤兔窟、苍鸟屋等,这些从全国各地搜罗的祥瑞都会放在这里饲养,故而此园美曰“万祥园”。
身穿青色道袍的嘉靖看过万灵园这帮祥瑞后,这才转身返回到万寿宫殿中,只是闻着上等的檀香,他的眉头却是微微地蹙起。
在去年那一场火灾中,损失的并不仅是一座宫殿,还有他从全国千辛万苦搜罗的奇珍异宝,其中最为重要的龙涎香。
虽然他已经下达圣旨令广东、福建两地搜罗龙涎香,只是龙涎香这种圣物却可遇而不可求,至今都没有任何的音讯。
嘉靖带着几分失落的心情直接回到了静室,在蒲团盘腿而坐,准备开始每日的打坐修行。
“主子,该服用灵丹了!”黄锦领着小太监过去,轻声地提醒道。
嘉靖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口气,微微地点头。
他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这些灵丹的神效正在慢慢地下降,但却能让他保持着更旺盛的精力,仍然是有要远胜于无。
黄锦双膝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接过一个玉瓶和玉碟之后,从玉瓶小心翼翼地准备倒出一颗丹药,嘉靖却突然开口道:“多加一粒!”
“主子,陶天师说一次只能服用一粒,还说欲速则不达,还请主子三思!”黄锦显得很是惊慌,连忙进行规劝道。
不得不说,陶仲文有着先见之明,一直是控制着嘉靖的药量。
嘉靖的眉头微蹙,心里涌起一团烦躁,但想着陶天师以前确实是再三叮嘱,便是轻叹一声道:“行了,起来吧!”
黄锦倒不是真哭,而是知晓什么时候表达“忠心”,什么时候要“言听计从”。这才擦了擦泪花,显得委屈和担忧地望了嘉靖一眼,这才从瓶子中倒出一颗小号的丹药,恭恭敬敬地将玉盘送到嘉靖面前。
嘉靖一口将丹药服下,接过水杯,就着水将丹药咽了下去。
丹药到了肚子里,仅是片刻,他便感受到一股暖流涌上全身,让他整个人感到很是舒服,感受着这花费重金所炼就的丹药带来的神效。
“主子,高尚书求见!”黄锦刚刚收拾东西出去,却很快又走进来汇报道。
嘉靖正是准备修行,眉头微微蹙起,显得烦躁地轻吐道:“何事?”
他却是有着很的原则,通常仅是面见几位阁臣和词臣,对六部尚书一般都选择避而不见,除非有很重要的事情。
正是他的这一种作风,令到内阁的权柄大大地提升,而六部尚书慢慢沦为内阁的下属。
黄锦的眉毛微微扬起,显得喜滋滋地道:“高尚书说有宝贝进贡给主子!”
“哦?让他进来吧!”嘉靖的眼睛睁开,当即来了兴趣道。
在万寿宫修成之初,他便下旨让百官献宝,只是收效甚微。虽然有一些不错的东西,但跟他那批藏身火海的宝贝相比,却是相距甚远。
当下一直没有动静的高耀来呈宝,且还得亲自呈交,让到嘉靖当即来了一些兴致。
高耀已经年过五旬,虽然长相不算俊郎,但皮肤显得白净,有着江南人的秀气,年轻时恐怕便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士子。
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随着小太监来到静室外,隔着帷幕便跪拜道:“微臣高耀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爱卿,平身!”嘉靖淡淡地说道。
高耀从地上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举起那个精致的木盒子直接说道:“皇上,这是下官刚刚搜罗到的宝物,还请御览!”
“呈现上来吧!”嘉靖微微点头,并望向了黄锦吩咐道。
黄锦出去接过木盒子,然后又进到了里面,不过并没有直接呈交给圣上。他先是将木盒子放在案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
当看到里面东西的时候,他的眼珠子微微一敛。
嘉靖看到这一幕,却亦是沉得住气,并没有任何着急的神情。
黄锦欣喜地将木盒子捧了过来,并将盒子轻轻地打开,便露出里面所盛放的东西。
嘉靖看到这一团白色的东西,眼睛当即一亮,显得欣喜地问道:“高爱卿,这东西从何而来?”
“下官心知圣上急需此物,故而派遣家奴四处搜寻,终于从一个商贾手里购得七两六!”高耀显得忠心耿耿地答道。
“哈哈……好!”
嘉靖爽朗大笑,当场称赞了起来。
高耀呈献的正是龙涎香,是嘉靖修道的重要物品之一。只是在去年那一场火灾中,让到收藏的龙涎香跟随其他宝物般藏身于火海,至今龙涎香的藏品已经为零。
看着梦寐以求的龙涎香再见,虽然不算多,但亦是填补了他的一个遗憾,如何不能让他高兴呢?
高耀听到嘉靖爽朗而笑,心里便很是高兴,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的事情。
嘉靖大笑过后,看着黄锦欲言而止的模样,便是挥手吩咐道:“验一验吧!”
黄锦对龙涎香早已经熟悉无比,很快就进行检验,接着显得兴奋地回禀道:“主子,我已经亲自进行试验过了,确确实实是龙涎香,且品质为上等!”
嘉靖得知这龙涎香是真品,心里亦是太为高兴,便是直接询问道:“高爱卿,你所费几何购得此龙涎香?”
“不瞒圣上,微臣所耗七百六十两!”高耀恭恭敬敬地答道。
嘉靖心知实数恐怕不止这么点,但却知道这种事情不可刨根问底,若是进行追问的话,就可能涉及到高耀的政治作风问题。
他秉行着一贯的原则,当即大声地说道:“高爱卿听赏!”
“微臣叩谢皇恩!”高耀当即跪拜道。
嘉靖朗声道:“今高爱卿赏龙涎香有功,特赐银七百六十两,加授太子太师,钦此!”
这太子太师是从一品的官衔,而高耀从此便挤入从一品大员序列,已然是有别于一般的六部尚书,身份比先前要提高了一截。
“谢主隆恩!”高耀心中大喜,亦是没想到圣上会如此大方。
隔日上午,身穿二品官服的郭朴再度来到了无逸殿。
他跟着在门口遇到的严讷聊了几句,从交谈中得知高耀上献龙涎香一事。虽然不明白这龙涎香从哪里来,但高耀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算是稳当了,而今更是加封了太子太师衔。
虽然当今圣上不算是明君,但对于支持他修道的官员从来都不吝赏赐。而高耀当下献龙涎香有功,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圣上定然不会轻易裁撤他户部尚书的位置。
郭朴带着一丝酸味,匆匆朝着值房而去,直接进到最里面的值房面见了严嵩。
严嵩可谓是风烛残年,乍地一见,并没有被这个位高权重的大明首辅的威严所震到,反被严嵩那张苍老的面容所吓到,这位大明首辅实在是太老了。
严嵩的身子骨还算健朗,抬起头眯眼看到郭朴,却是主动微笑着打招呼道:“质夫,你来了!”
“下官拜见元辅大人!”郭朴忙是上前,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严嵩抬起干枯的手掌,显得随意地说道:“郭朴,你坐吧!”
“谢元辅大人!”郭朴又是施了一礼,规规矩矩地在对面的椅子坐下。
严嵩正在处理着奏疏,只是看着还在一大摞奏疏没有处理完毕,却是显得无奈地说道:“人老了,精力太不如前了!”
自古六十古来稀,当下严嵩已经八十有三,已然算得上是高龄老人了。若不是摊上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嘉靖帝,一个相信长生的嘉靖帝,严嵩恐怕早就要告老还乡了。
“元辅大人,你一直伴随圣上身边修道,至少还能再干十年!!”郭朴却是恭维地说道。
“再干十年,恐怕有人不乐意了!”严嵩若有所指地感慨了一句,对着郭朴说起正事道:“质夫,你此次过来,还是为外察之事吧?”
“正是,请元辅大人过目!”郭朴忙是点头,并将拟好的名单双手递上去道。
虽然郭朴是吏部尚书,全权主持着这一次外察的事宜。只是地方官员的调动,他却从来不敢一人而决,故而时常来请示这位老首辅。
严嵩接过名单,当即便认真地查阅起来。
政治从来都是协商的结果,只要郭朴做得不要太过分,而他想要安排的人员能得到落实,那他这位首辅自然不会提出什么异议。
截至目前为止,双方并没有出现较大的分歧,故而外察的事情进展可以说很顺利。
“刘畿?”
严嵩看到了新任顺天府尹的候选人,亦总算知晓是何方神圣。只是让他略感意外的是,徐阶所推荐的人员并不算是徐党中人,而是高耀的人。
高耀既不是翰林院出身,亦不是出身于言官,仅是以三甲进士留在京城任刑事主事。只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却一步步走上了户部尚书这个位置,而今更是加封了太子太师衔。
在最初担任户部尚书的时候,包括他在内的官员都不看好高耀的前途。只是事情却出乎意料,高耀凭着他的能力,竟然出乎意料地坐稳了尚书这个位置。
随着他对两淮盐政动手,这才发现两淮商团对这个朝堂有着不容小窥的影响力,他们的人员早已经渗透到朝堂的很多要职上,这其中便是以高耀为首。
只是他却是明白,想要解决大明财政的窘境,那就非要对两准盐政动手不可。而成绩亦是显而易见,致使去年朝廷的盐政收入大增。
“元辅大人,可有何不妥?”郭朴看着严嵩微微发呆,便是小声地询问道。
严嵩猛然地惊醒般,便是将手上的名单放下,显得满意地应道:“这名单并没不妥,我呆会便会呈交给皇上御审!”
“元辅大人,下官不敢叨扰,先行告辞了!”郭朴又施予一礼道。
严嵩轻轻地点道:“慢走!”
郭朴离开了严嵩的值房,但并没有直接离开无逸殿,而是转而走进了徐阶的值房。
徐阶坐在书桌前,对着面前的一份奏疏,却是露出思索的表情。
自从严嵩去年因丧妻之痛在家休养一段时日,他这位次辅才能够顺理成章地插手票拟权。当严嵩回来后,虽然票拟权被收回,但他亦是分担起部分的票拟工作。
只是真正参与到政事中,亦让他明白当下大明的种种弊病。地方官的贪婪、军政的**、权贵的恣意妄为,令到这个帝国显得岌岌可危。
广东张琏起义造反,虽然已经被平叛了,但长此以往,却难保又出现李琏、严琏和林琏等反贼头目公然对朝廷叫嚣。
当下迫在眉睫的是解决大明财政问题,从而在根本上化解大明的危局。只是税不能加,盐政不能撞,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谈何容易?
郭朴刚刚走进徐阶的值房,但感受身后有人经过,回头见到竟然是顺天府丞林然。而越过这个值房便是严嵩的值房,心知这小子定然是冲着严嵩的值房而去,心里当即隐隐涌起一种不安。
倒不是害怕他自己受到什么攻击,毕竟他怎么都是堂堂的吏部尚书,如今又深得皇上的器重。只是这种不安却来自于这小子,因为这小子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却不知道又生起什么事端。
若不是上次那么一闹,广东方面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广东官员的变动还要他这位吏部尚书咨询这小子的意见,甚至让他在皇上的心里都失了分。
郭朴看着林然走进严嵩的值房,很想知晓这小子为何而来,是不是知晓新任顺天府尹一事了。
第1043章 急迫的刘畿
徐阶看着郭朴在门口站了一会才走进来,便是朝着门口多瞧了一眼,只是并没有看到是谁从门前经过,便是秉承着一贯的温和主动打招呼道:“质夫,你来了!”
“下官见过徐阁老!”郭朴急忙上前,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徐阶将手上的奏疏放下,仿佛跟老友叙旧般直接询问道:“质夫,你无须多礼,方才在瞧什么呢?”
“呃,我看到林文魁从门前经过,猜想顺天府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郭朴并没有进行隐瞒,显得轻松地说道。
徐阶听到林然来到了内阁,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沉。正是林然主持顺天府衙的这些天,以徐二发的案子为引子,让到何九杀人案被重提,致使他徐家受到了牵连。
不过好在,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松江,单是取证便要花费不少时日。另外,很多东西早已经抹平,这两个案子并没有留下太多的把柄,恐怕亦难追究到他徐家的头上。
徐阶的脸上保持着镇定,显得不以为异地说道:“质夫,你恐怕是多虑了,林府丞到内阁来,未必就是顺天府衙发生了大事,或许仅仅是有些公务需要向元辅大人当面汇报罢了!”顿了顿,他忍不住直接询问道:“元辅大人对名单之事,有什么看法?”
郭朴知晓徐阶并不是真关心名单,而是想知道顺天府尹的人选有没有落实,便是微笑着答道:“元辅看过名单,并没有任何意见!”
当下各方都很是克制,严党已经主动做出退让,徐阶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而他亦只想办好这个皇差,故而此次外察相对比较顺利。
对他而言,如此的结果同样符合他的利益。他当下并没需要结党营私,仅仅要赢得圣上的宠幸,牢牢地坐稳吏部尚书这个位置。
“呵呵……如此说来,顺天府衙恐怕不会有什么大事了!”徐阶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显得另有所指地微笑着说道。
只要刘畿顺利接任顺天府尹,那林然就失去代理顺天府衙的资格。纵使他有千般本事,但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小子肯定再也整不出幺蛾子。
当下事情进展顺利,可谓是雨过天晴,再也不需要为区区一个毛头小子而烦心。
郭朴对于打压林然的事情,亦是乐见其成。如果林然真当上了顺天府尹,又有着广东的根基,还真没有几个人能降得住他了。
在将这一则好消息送达,聊了几句之后,他并没有进行久留,而是选择离开。
他跟徐阶目前能够达成某种默契,这仅是为了对付严嵩的需要。只是严嵩一旦倒台,那他跟徐阶必然结束蜜月期,甚至将来会兵戎相见。
走出门口的时候,郭朴忍不住朝着里面的值房望一眼。只可惜并没有瞧见那小子的身影,却不知道那小子仅是来汇报工作,还是想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自从担任吏部尚书后,他一直以为对手只有严嵩、徐阶和袁炜这三位阁老,连吴山都不足为虑。只是他当下却有一种感觉,这小子是一头长着獠牙的虎崽,是一个危险且需要防范的人物。
不过好在,这小子并没有选择动用广东方面的利益来换取一个顺天府尹的宝座,当下只能乖乖地做一个温顺的小虎崽。
仅过两日,新任顺天府尹正式向外界公告,揭示一直以来隐瞒得极好的迷题。
新一任顺天府尹并不是传闻中的通政司左通政陈伯旺,亦不是受圣上青睐的顺天府丞林然,而是大常寺少卿刘畿。
刘畿是嘉靖二十九年的进士,去年以工科给事中的身份督建万寿宫。随着万寿宫顺利建成,他亦是得到了较为优厚的回报,从正七品的工科给事中升至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
这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向来都是过渡的职位,当下顺天府尹有空缺,而又得到了徐阶的力荐,自然是有资格接任这个位置了。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他便从正七品的工科给事中跳跃到正三品的顺天府尹,这个跨度不可谓不大。只是对于科道官而言,这实质是属于正常操作。
“新任府尹不是林府丞?”
“怎么会这样?那……”
“呵呵……咱们府衙的形势已经变了呗!”
“刘府尹可不比黄仲达那个软蛋,人家可是出身于科道,定然不会让那小子猖狂。”
……
消息一经传出,令到顺天府衙的形势急转直下,很多墙头草已经开始摇摆,甚至打算巴结即将就任的顺天府尹刘畿。
先前很多人都以为,凭着林然的能力和强硬后台,未尝没有机会接任顺天府尹。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朝廷却是让刘畿接任顺天府尹,故而他们亦是开始重新进行权衡,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刘畿确实有着很强的资本,不说他是由徐阶推荐就任的官员,且他出身于科道。在官员出身中,除了翰林院外,第二便属于科道,而科道的官员历来很“硬”。
他们就如同飞蛾扑火般,焚烧自己扑向朝廷的大佬,从而一次又一次创下赫赫战绩,令到很多朝廷大佬亦是夹着尾巴做人。
刘畿出身于科道,自然不可能会畏惧于林然,更大的可能是强龙压下这条地头蛇。
通常而言,在朝廷的调令下来后,刘畿需要找人看一个黄道吉日才行上任之事。只是刘畿显得迫不及待,竟然自行选择日子,仅过一日便选择仓促上任。
刘畿是担任顺天府尹,上任自然有着一套固有的流程。
跟着地方知府的任职仪式相差不多,仪仗队伍从东门进入,接着到城隍庙进行一套仪式,然后直接回到顺天府衙。
刘畿似乎很享受这种受人簇拥的感觉,那张老脸仿佛是喝了酒般,如同牵线木偶完成了这一套固有的流程。而他如同做梦般,便是成为了顺天府尹,掌握了这个有着“小刑部”之称的衙门。
值得一提的是,顺天府尹的官印是一枚银印,这一点有别于地方知府的铜印,亦反映出顺天府衙那一份至高无上的地位。
第1044章 新官三把火
四月初六,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刘畿昨晚很是亢奋,致使半夜才睡下,只是在睡梦中突然被一阵云板响声所惊醒。
却是有一种恍惚,让他想起初为知县的时候,那时因为天天要起床点卯,故而时常会听到这一种竹板声。
“老爷,该起床了!”一个身材丰腴的美妇人领着几名丫环进来,那双眼睛如月亮般,身段充满着女人的曲线感,轻声地提醒道。
刘畿看到云娘出现,深知这里并非昔日的县衙,而是天下第一府顺天府衙,他已经不再是小小的正七品知县,而是高高在上的正三品顺天府尹。
云娘看着刘畿神游的模样,却是莞乐一笑,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一般,便是挥手让丫环将铜盆放在桌面上,将毛巾放到盛着温水的铜盆中。
在云娘的服侍下,刘畿洗涮后更衣,穿上那一套崭新的三品的官袍,整个人都显得精神抖擞。看着云娘投来含情脉脉的目光,他的心里却当即有一种萌动,却是投给云娘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跟着大多数官员一般,结发妻子在家伺侯双亲,故而他亦是过着夫妻分居的生活。时常伴随他旁边的云娘,则是他的小妾,是两淮盐商送给她的。
云娘虽然家道中落,但亦算是出身于富贵人家,知书达礼,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正是他的一个良伴。若不是没有寻得借口,他都想休掉老家的妻子,将云娘扶上正室位。
“老爷,好了!”云娘体贴都帮着整理好衣物,却是轻声提醒道。
刘畿亦是满意地打量自己一番,又是瞧了一眼这位令到无数男人疯狂的云娘,这才趾高气昂地迈着官步朝着外面走去。
在吃过早点后,他便从后宅朝着公堂方向走去,并没有在二堂作停留,而是穿过寅恭门,直接来到大堂中。
堂中的官吏已经到齐,他先是扫了一眼站在堂中的属官,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这才迈步走上公堂,在那张长案前坐了下去。
“拜见府尹大人!”
众官吏规规矩矩地施礼,高级官员作揖,而那些低级官员、书吏和衙差都规规矩矩地跪下,彰显着刘畿这位顺天府尹的无上地位。
刘畿意气风发地坐在大堂的座椅上,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看着下面跪倒黑压压的一群人,当即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一个月前,他还仅是负责督促万寿宫工程的一个小小的正七品工科给事中;几天前,他还是一个仅有虚职的正四品太常寺少卿。
却如同做梦般,他现在已经坐在顺天府衙的大堂上,成为高高在上的正三品顺天府尹,手下的属官、书吏和差衙有数百人之多。
现在他是顺天府尹,下一步便是六部侍郎,再一步已经能够角逐六部尚书的宝座,让他对仕途充满着无限的遐想。
当然,由于出身的原因,他这辈子恐怕是休想要入阁拜相了。
咦?
院中的衙差本是老老实实地跪着,但渐渐地发现时间久了一些,却是偷偷地抬头,便看到刘畿一脸傻笑地坐在上面。
这哪是什么威风凛凛的顺天府尹,分明就是一个……傻子。
哎……
戴通判看着这一幕,却是轻轻地摇头。
虽然这位新任的顺天府尹出身科道,但当真以为能够轻易主宰顺天府衙,那无疑是大错特错了。
一念至此,他便是扭头望向了林然。他总觉得刘畿任职似乎过于顺利了一些,而林然并不像是坐以待毙之人,恐怕还有什么后招。
身穿绯红官袍的林然坐在座椅上,整个人显得很平和,那张白净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异样。对着顺天府尹的位置被夺,他似乎一点都不介怀的样子。
只是这一幕落在众官吏眼中,却产生了不同的感想。一个是陶醉其中,一个是冷静异常,还真不好说谁输谁赢,这刘畿未必不是第二个黄仲达。
“大家起来吧!”
刘畿很快反应过来,微笑地对着众人说道。只是说话的时候,却不免朝着林然望了一眼,心知此人将成为他主政顺天府衙的最大障碍。
孙通判按着往常般,进行清点人员。除了被派遣到松江调查案件的推官墨飞,其他官吏都悉数到场,亦算是给足了这位新任府尹的面子。
刘畿算是第一次正式在众人面前露脸,便是侃侃而谈道:“本官奉旨主政顺天府,当修水利、德化于民、安流亡、除盗贼、赈贫民、决狱讼,然本府尹以一人之力,终难尽躬,故望诸位能同心协力助本府尹!”
众官吏听着这番说词,早已经是习以为常,甚至戴通判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陈通判已然是倒向了刘畿,在旁边听得两眼放光,就差拍手叫好了。
却是这时,刘畿突然话锋一转道:“林府丞,你可否愿意助力于本府尹?”
“下官自是愿意!”林然迎着刘畿的目光,显得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刘畿的嘴角微微翘起,却是微微点头微笑道:“甚好!林府尹,你来自于地方,对水利之事定然不陌生,今后便由你负责顺天府的水利修建!”
戴通判是官场的老油条,当即闻到了阴谋的味道,正要出言进行制止,但林然却是微笑着施礼道:“下官遵命!”
刘畿心里顿时一喜,显得很随意地接着道:“林府丞,你既然已经负责水利,却免不得分身乏术。这治安之事,便还给陈通判吧!”
一个“还”字,无疑透露出了很多的信息,更是将一个摘果子的事情说得合情合理,这确实不愧是科道出身的官员。
刘通判暗暗地咽着吐沫,忍不住担忧地望向林然。这治安早已经今非昔比,由于人员得到了扩充,连锦衣卫亦敢于叫板,已然是京城一股不可小窥的力量。
“刘府尹,你初来乍到恐怕还有所不知!京城的治安有当下的成效,皆因林府丞之功,若是将他交由刘通判,恐怕又跟昔日一般,将京城搞得乌烟瘴气了!”戴通判看着刘畿如此直接向林然开刀,当即旗帜鲜明地跳出来反对道。
第1045章 官斗
刘畿面色白皙,三缕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双目饱含威严。他确实比黄仲达远要有底气,所以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便是要杀林然立威。
对于戴通判跳出来公然反对,他当即拉下脸来严厉地说道:“如果换了人,京城的治安就乱成一锅粥,那这就不是长官的问题,而是几个捕厅就应该好好地整顿一番!”
很巧妙地,他将矛盾点从长官转移到了下面的快班衙役身上。尽管这会惹得院中的诸多快班衙役不满,但张虎、赵龙等人恐怕亦只能忍着,这里压根没有他们说话的份。
在说话的时候,刘畿更是直接用眼睛瞪向了戴通判,已然是打算以势压人,试图威吓这位戴通判不敢做“出头鸟”。
戴通判早已经上了林然的船,深知想要跟着林然压制住刘畿,断然不能害怕刘畿,却是据理力争地说道:“自古有云,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府尹大人,本官不是说换人不行,而是你换的人不行!”
陈通判听到这般轻视,当即拉下脸来道:“戴通判,下官如何不行了?”
“你行?那昔日为何任由勋贵子弟欺凌京城百姓,连一个小小通敬伯的儿子都不敢管呢?”戴通判轻蔑地望了一眼,当即揭短道。
雷通判等人很是配合地发出了哄笑,都是轻蔑地望向不自量力的陈通判。
刘畿的脸色一寒,却是仍然旗帜鲜明地站在陈通判一边,对着戴通判进行冷调道:“陈通判不行,难道你就行?”
林然听到这席话,心里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个刘畿是有魄力不假,但却未必就强于黄仲达。这京城的治安关乎甚大,要么刘畿他亲自主抓,要么还是仍由他林然来主管,而不是设想交给陈通判这个草包。
京城的治安本身不难,主要还是看坐镇的官员够不够硬气,能不能压制住京城的衙内和勋贵子弟。亦是他林然不怕得罪人,这才令到京城治安有着当下的太平。
只是刘畿为了打击于他,竟然想要推陈通判这个草包上位,根本不顾及京城治安恶化的问题,这刘畿的眼界还是太低了一些。
要知道,他刘畿才是顺天府衙的一把手。
虽然要进行内部争斗,要争夺顺天府衙的绝对主导权,但更重要还是维护住顺天府衙的整体形象,这样他刘畿才有机会升任六部侍郎。
只是刘畿却将目光放在了争斗上,一上台就想着争权夺势,根本不顾及顺天府衙整体形象问题,没有着眼于以后的升迁上。
“这不是谁行不行的问题,治安工作还得由……”戴通判虽然已经年过五旬,但双目炯炯有神,已然算是一个犟老头。
林然却是抬手制住了戴通判,对着刘畿微微一笑地说道:“刘府尹,本府丞愿意将治安的工作交出来,但陈通判……绝对不合适!”
陈通判被当面否认,算是被落了很大的面子,但却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不知从何时起,这位曾经极度看不起林然的陈通判,对林然早已经产生着深深的忌惮。
刘畿失望地望了一眼陈通判,便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道:“林府丞,依你之见,谁合适呢?”
雷通判等人听到这话,便是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林然。当下顺天府衙的快班人员得到了有效的补充,五个捕厅借助《顺天日报》的分销更是日进斗金,已然是一个肥差。
林然的眼睛望着刘畿,直接了当地提出人选道:“戴通判”。
戴通判的嘴巴微微张开,但最后还是合拢了。
此言一出,雷通判等人先是羡慕地望了一眼戴通判,接着纷纷抬头望向了刘畿。
刘畿的脸上浮起些许的怒容,这戴通判站出来跟他唱对台戏,结果林然推荐的却是这一个犟老头,摆明就是要恶心他。
不过他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要“杀”林然立威,相对于自己吞下一只苍蝇,这林然的损失更大,便是阴沉着脸道:“好”。
在落下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林然的脸上。他想要从这小子的脸上寻找沮丧,但他却失望了,林然显得很是平静的样子。
接下来,刘畿进行了一些简单的布局后,便是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点卯的会议,已然是以刘畿胜利告终,而刘畿算是借此立下了他的权威。
刘畿到任,林然治安之权被夺,令到当下的顺天府衙当即变得人心惶惶。
随着刘畿离开,雷通判等人充满担忧地望向了林然。
林然的脸色平静,迎着大家的目光淡淡地说道:“都散了吧!”说着,并没有密谋什么的意思,起身便朝着府丞署而回。
一名低级的官员看着林然离开,显得担忧地说道:“不会真要变天了吧?”
“刘府尹可不是黄仲达那个软蛋,你们今日亦看到府尹大人的手腕,我劝你们还是尽快弃暗投明吧!”陈通判虽然没有谋得治案的差事,但他却是抱上了刘畿这条粗大腿,这时显得洋洋得意地说道。
雷通判却是看不惯这副小人嘴脸,当即进行挖苦道:“谁是明谁是暗,现在还说不准!我倒是奉劝你,别得意得太早,小心这次栽大跟头!”
“雷通判,亏你进入官场的时间比我长,却连这一点都看不透!一个是佐贰官,一个是掌印官,胜负早已经天注定了!”陈通判进行数落,然后得意地扬长而去。
不得不承认,这番话还是有几分道理,刘畿占据着顺天府尹这个位置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一些官员暗暗望着离开的陈通判,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
官场便是如此,从来都不乏墙头草。
虽然很多人早已经投到林然的麾下,只是现在更加强势的刘畿出现,却难免生起异心。转而投靠刘畿,从而谋取更大的利益。
“我们过去找一找林府丞吧?”戴通判突然提议,已然是坚定地站在林然这一边。
雷通判等人点了点头,一行高级官员却没有倒向刘畿,而是朝着府丞署走了过去。当然,林然若是没有有效的应当方案,处境恐怕会越来越糟糕。
第1046章 不速之客
刘畿离开大堂后,直接回到签押房。
他已然成为顺天府衙的新主人,而这里将是他发号司令的地方。负手站在外间,朝着内堂望去,便看到两侧持着一副对联:“宽一分则民多受一分赐,取一文则官不值一文钱”。
这无疑前任劝戒其跟属下的一副对联,让大家宽待百姓,保持自己高尚的官操。只是这一些好听的话,通常跟这精美的木匾般,仅是用来装点门面罢了。
在当下的大明朝,寒门出身子弟要贪,富家出身的子弟同样要贪。真正的清官倒不是没有,恐怕要到那些举人官中寻找了。
一名书吏跟在身后,看着黄仲望审视着对联,当即献媚地说道:“府尹大人,我这就将它摘下!”。这新官不喜欢旧官的物件,早已经是官场常态。
“写得挺好的,但留无妨!”刘畿却是摆了摆手,便是朝着里面走去道。
新官上任,下面的六房书吏谁都不敢触刘畿的霉头,都显得规规矩矩的。他们纷纷借着公务的时机,在这里新任的府尹大人面前刷刷脸。
刘畿是做过知县的人,知道什么公务重要,什么公务可以暂时放到一边。而他从诸多的事宜中,当即抓到了最为重要的事情主持院试。
为何大家都想要外放江浙做官,而不愿意到云贵等地。这贫富是一方面原因,还是就是富庶之地通常文运昌盛,免不得出几个得意的门生。
顺天府位于京城之地,这里的士子资质上佳,且多是生于官宦之家。一旦有师生之名,对他在京城的声名有着极大的益处,甚至能助他更上一层楼。
临近中午时分,一个客人前来拜访。
身家绯红官服的徐出现在签押房,进来便对着刘畿进行道贺道:“羽泉(刘畿的号)兄,恭喜恭喜!”
他跟着刘畿在重建万寿宫之时,算是共事过一段时间,接着二人先后升任进入太常寺担任少卿,已然是建下了一点交情。
“云岩兄,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请坐!”刘畿急忙从书桌前站了起来,显得热情地上前邀请他在茶桌前坐下道。
他的年龄比徐大一圈,且今又已经贵为顺天府尹,但却并没有托大的意思。徐这个人才能平庸,更是以官萌入仕的官员,但却架不住他有一位次辅老爹。
刘畿之所以能够实现“两连跳”,坐上顺天府尹这个位置,还得亏于徐阶的举荐,当下自然还是要继续跟徐交好。
徐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却是羡慕地打理了一眼这间签押房,接过管家送来的茶水,显得兴奋地询问道:“羽泉兄,我听说你将那小子的治安权给夺了?”
“只是对他进行职务调动罢了!”刘畿端起茶杯,显得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道。
徐从他嘴里得到证实,眼睛不由得一亮,当即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呵呵……干得漂亮!”
如果说以前主要是忌妒于林然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且前途无量,但自从林然要惩治他有家奴何九后,双方已然是完全处于敌对关系。
当然,自从他要谋取广东方面的利益开始,双方这种关系同样已经注定。
刘畿轻呷了一口茶水,心里涌起一股得意劲。
虽然林然是天下士子的楷模,更是大明最耀眼的官场新星。只是当下他才是顺天府尹,只需要再施一些手段,便能够一步步地将这小子孤立,甚么是将他踢出顺天府衙。
徐看着高深莫测的刘畿,又是希冀地询问道:“羽泉兄,那小子所负责的《顺天日报》才是重中之重,什么时候将它拿过去?”
《顺天日报》已经成为当今最有影响力的报纸,甚至能够影响到京城的舆论,已然成为徐想要夺取的东西,牢牢都掌握在手里。
这里并不全然是徐的主意,亦有徐阶的意图,想要掌控住《顺天日报》。
“此事恐怕还得从长计议!”刘畿轻轻地摇头,深知不能将林然逼得太狠,但抬头看着徐失望的表情,便是打下保票道:“云岩兄,你跟徐阁老尽可放心,不出一个月,我必然会夺取《顺天日报》的总编之权。”
出身于监察院的刘畿自然可以看到《顺天日报》的价值,不说徐阶这边盯着,高耀那边亦是对这个事情寄以厚望。
不过他现在刚刚主政顺天府衙,而林然又有文魁之名,暂时还没有合适的借口借过来。但他相信不用一个月时间,他必然能够掌握住顺天府衙,能够将林然彻底进行孤立。
若是到了那时,林然自然是任由他拿捏,将《顺天日报》的总编之权拿下,自然是一件毫不费力之事。
“羽泉兄,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徐的眼睛顿时一亮,显得兴奋地拱手道。
刘畿又轻呷了一口苦涩的茶水,显得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
聊完林然的话题后,徐主动谈起事涉徐家的那两起案件。
徐员外的身份伪造案,以及何九杀人案,这都已经被顺天府衙受理,更是引起了京城士子的广泛关注,自然不可能抹掉。
不管是徐员外的身份伪造案,还是何九的杀人案,这两起案件都需要划上一个句号,给天下人一个比较合理的交待。
前者倒好解决,徐二发有着完善的身份资料,只要将“认错人”的责任直接扣在林然头上即可。
至于后者,徐府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何九将会被绳之以法,但并不是以徐府家奴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华亭县恶霸的身份,这便跟徐家毫无关系。
刘畿本是徐阶举荐上来的,又想要继续攀附徐阶这棵大树,对这些事情自然是满口答应。
徐看着刘畿答应,心里显得很是高兴,便是以茶代酒敬了刘畿一杯。
正是这时,一帮人却突然间走了进来。正端着茶杯的刘畿的脸当即拉了下来,想要进行呵斥,但放眼望过去,却看到陈公公到访,整个人不由得愣住了。
第1047章 反抗一下?
顺天府衙,鼓楼。
这里已经成为城北的集市中心,每逢墟期必是人满为患。
不论是以出售货物为生的商贩,还是附近有手艺或山货的村民,都会拿着各自的货物在这里进行叫卖,为着这里的繁华添砖加瓦。
特别这里的衙差或地痞不再收取保护费后,致使这里显得更加的热闹。在少了一个抢食的团体后,商品便能够以更低的价格成交,自然而然就促使更大的成交销量,且吸引到更大的人流。
只是随着街头的一声尖叫,当即将这一个繁华的场面冲淡了很多。
这里的街道是以普通百姓为主,纷纷放眼望去。却见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脸色很是惊慌,从街道那边逃来,但很快被几名恶奴给堵住了去路。
三名尾随而来的恶少并不理会那一名少女的惊恐,而是将这一个可怜兮兮的少女围在中间,竟然当街调戏着这个少女。
“岂有此理,天子脚下竟有些等恶徒?”
“还是算了吧!这三位公子都不好惹!”
“如此当街调戏民女,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那一位是当朝吏部尚书家的公子,你说还有谁敢管?”
……
围观的百姓不乏正义之士,看着三名恶少如此当街调戏一名少女,当即就要打抱不平。只是得知这三位恶少的身份后,却没有人敢于站出来。
生活在这个时代,更多的时候并不是伸张正义,而是进行处处忍让。
嘶……
一个长相猥琐的公子哥一把将少女的衣服扯破,那双眼睛显得色眯眯的,致使少女显得更是惊恐。她想要逃出魔掌,但面前有着其他两位公子哥堵着,更外面还有着家丁在虎视眈眈。
少女的眼睛呛着眼泪,心里倍感委辱,同时知晓今日是断然无法逃出魔掌了。一直隐藏于久的念头再度萌生,她默默地咬住了舌头,显得愤懑地望着这三位恶少。
“哈哈……小娘子,你怎么不逃了呢?”那名长相猥琐的公子哥装着陶醉地嗅了一下破布,然后笑盈盈地询问道。
刘公子打量着这个脸容姣好,发现很是有野性,是他所喜欢类型。因为这种征服这种女人,才会有那一种成就感。
“你们住手!”
正是这时,身穿着捕快服的虎妞终于赶到这里,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当即涌起火焰般,显得生气地指着几个人命令道。
虽然这里的商贩和百姓对三位恶少的恶行是敢怒不敢言,但有人急匆匆去通知了虎妞。
虎妞不负所望,并没有因为对方是郭公子而袖手旁观,却是十万火急般赶了过来,此时显得怒气冲冲地挺身而出。
“这谁啊?这么大的口气!”那名长相猥琐的公子哥打量着突然出现的虎妞,发现她竟穿着捕快的衣服,显得着不屑地道。
“顺天府丞林文魁的亲妹妹虎妞,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郭大公子看到虎妞突然出现,却没有过于意外,但眼睛同样显得不屑地说道。
“呃……原本是这个臭丫头!不过现在的顺天府衙姓刘,竟然还知道收敛,当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那名长相猥琐的公子哥打量着虎妞,显得轻蔑地说道。
啊……
话刚落,那个猥琐的公子哥突然上前,一把将那名少女从后面紧紧地抱住。
少女被这突然而来的熊抱给吓懵了,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当即拼命地进行挣扎。只是凭着她的力气,又如何能跟这位猥琐的公子哥相抗衡。
她的眼睛呛满了泪水,心里不由得涌起更浓的委屈感。原本她有心想要一死了之,但当下却恨不得将这个猥琐的恶少给手刃,以还她的清白。
哎呀……
却是这时,一个石子精准地击中了猥琐的公子哥的眼珠子。虽然他闭了一下,但眼珠子如钻心般疼痛,自然将怀中的少女放了开来。
出手的正是赶到的阿丽,那张精致的脸蛋充满愤怒,她对于这种欺负女人的恶徒最为痛恨。若不是她有所留手,这个猥琐公子哥的眼睛肯定要瞎掉了。
“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将这个臭女子给本公子拿下!”猥琐的公子哥伸手捂着吃疼的眼睛,指着阿丽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四名恶奴望向身材笔直的阿丽,自然没有将阿丽放在眼里,当即便是扑了过去。
张虎等人已经赶到,但并没有出手的意思。却见阿丽手持着没有出鞘的刀,整个人如行云流水般,轻松地将四个恶奴打倒在地。
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却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般,难以置信地望向阿丽。
砰!
阿丽将最后一个恶奴摞倒在地上,拍了拍双手,显得轻蔑地望向那个猥琐的公子哥。经过这些年的成长,她的身手大为突进,对付这帮恶徒根本不在话下。
这……
猥琐的公子哥看着眼前的一幕,已经顾不得眼睛的疼痛,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将他们拿下!”
虎妞已经手痒,却是掏出那根竹棍子向前挥动,并准备动手。她现在已经有一米三左右,手持着坚实的竹棍子,摞倒一二个壮汉都不成问题。
“慢着!”郭公子深知不能力敌,当即大声地制止道。
虎妞望着郭公子,显得一本正经地脆声道:“你们当街调戏民女,这次你算是惯犯了,怎么着都要关你十日!你是乖乖就擒,还是要反抗一下?”
在她的心底,却是希望郭公子等人反抗一下,好让她检查一下近来的修行成果。
“你想要拿人?你……可知道我是谁?”猥琐的公子哥想到自己的身份,突然变得硬气地上前质问道。
虎妞在京城这段时间,听这话都起了耳茧子,却是无所畏惧,同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地询问道:“我不管你是谁!现在你们当街非礼人,你是乖乖就擒,还是要反抗一下?”
“我伯父是刘畿,我看你们谁敢?”猥琐公子自爆身份,显得骄傲地望向张虎等人。
第1048章 闹至公堂
刘畿的侄子?
围观的百姓听到这个身份,当即是恍然大悟。难怪胆敢在光天化日调戏这名女子,原来有如此来头,确实不需要畏惧虎妞。
张虎等人听到这个身份,眉头亦是微微地蹙起。只是他们跟着虎妞维护治安的这段时间,已经感受到身上的那份责任,自然没有就此向这位刘公子倒戈。
虎妞迎着他的目光,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为什么不敢呀?你们三个当街调戏民女,都带我回府衙大牢老实地呆着!”
“还想要关押我,你休想!”郭公子想起上次的遭遇,当即恨恨地答道。
那个卖唱女分明是勾引他在先,结果突然间反脸,且还要状告他调戏。亦是如此,被赶来的虎妞当场抓获,让他在府衙大牢被关了一整天。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件事跟林然有关,但事后细细想来,亦只有他才会有这一个动机,且虎妞出现实在太巧了一些。
另外,林然上疏弹劾他老爹一事,便让他有理由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颜色,让他明白郭家不是他能得罪的。
而如今,刘畿成为新任的顺天府尹,而他又跟刘畿的侄子做了好兄弟,如何还需要恐怕于这对兄妹。
虎妞的脸色一沉,当即挥手下达命令道:“将他们通通拿下!”
“你们敢!”猥琐的公子哥却没想到虎妞这般的不给面子,当即怒目道。
张虎等人却没有看到一般,当即就要上前抓人。几个恶奴上前想要制止,结果面对着明晃晃的钢刀,只能是老实地束手就擒。
“慢着!”郭公子再度进行制止,指着那名少女一本正经地说道:“她并非良家,而是醉春楼的一个青楼女子!”
咦?
此言一出,倒是令到围观的百姓倍感意外。虽然当街调戏一名青楼女子不见得就无罪,但情节自然要比调戏良家女子要轻。
虎妞听到这话后,当即疑惑地望向了那个少女。
少女朝着虎妞跑来,突然扑通在地道:“这位恩人,请救救我!我并非青楼女子,奴家是被恶人强携至京城,强行卖给醉春楼的。”
“你胡说!我醉春楼分明是从你叔父手里将你买下,你已经是醉春楼的人,休想着要逃离!”一直不吭声的胖公子突然开口说道。
虎妞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极认真地询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张小花可对天起誓!”张小花显得信誓旦旦地说道。
虎妞便是信了她,当即脆声说道:“那你跟我回家吧!我会帮你的!”
“你可知醉春楼是谁的产业,你竟然这样就想将她带走,难道就不怕醉春楼找你们算账吗?”胖公子当即厉声喝斥道。
虎妞已然憋着火气,当即据理力争地道:“她是被别人强掳的,醉春楼买她……那就是帮凶!我都还没有找醉春楼算账,醉春楼凭什么找我算账呀?”
虽然她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但却从来都没有放弃这一颗侠义之心。其他人亦就罢了,毕竟人家有买卖合同,但这种被强掳的人根本是不对的。
不管如何,她都要救这个姐姐脱离火海,不能让她落入这些坏人手里。另外,这三个坏人今天当街调戏人,同样不能轻易放过。
“陈兄,你跟她废话做啥,将这事捅到顺天府衙!有着刘兄在这里,刘畿自然会为你作主!”郭公子望向那个胖公子,当即进行怂恿着道。
“对,咱们一起过去!你状告她抢你醉春楼的人,我状告她伤了我的眼睛,是时候让这丫头知晓时势变了!”猥琐的公子哥亦是怂恿道。
“好!”刘公子点了点头,转而望向虎妞不屑地说道:“醉春楼是我家的产业,你既然要跟她带走,那咱们就到顺天府衙讲讲道理吧!”
“你们肯定要到府衙的,你们的事还没完呢!”虎妞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当即回应道。
她深信“有理能走天下”,自然不会惧怕郭大公子。哪怕是由刘畿主审,她亦是没有退缩,她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公义两个字的。
再说了,如果刘畿真的是坏人,那她就帮着哥哥一起对付刘畿,就像当初帮着哥哥一起对付坏人黄仲达一样,一定要帮这个张小花主持公道,同时将这三个坏人送进大牢里。
张小花虽然有着担忧,但看着虎妞如此模样,便是老实地跟着虎妞一同前往顺天府衙。
虽然她清楚这三个公子哥的身份不简单,事情恐怕不乐观。只是她刚刚连性命都可以不管不顾,现在已然有着一线生机,她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郭公子却是不嫌事大般,对着围观的群众吆喝道:“大家都到顺天府衙瞧一瞧!顺天府丞的妹妹要抢人,行仗势欺人之事,且看顺天府尹如何主持公道!”
“走,咱们去瞧一瞧!”
“好,这买卖我不做了!”
“那名女子是强掳的良家,我相信刘府尹不会乱判的!”
……
围观的民众亦是喜欢凑热闹,很多人纷纷跟了上去,打算前往顺天府衙一看究竟。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鼓楼,直接朝着顺天府衙而去。
郭公子显得有些得意,看着不断有百姓和士子跟了上来,嘴角微微地翘起,显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般。他打算借着这事杀一杀这个丫头的威风,从而让京城的百姓知晓现在顺天府衙换了天
顺天府衙门口,两名守在门口的衙差看着这一大帮人前来,当即上前呵斥道:“你们做什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滚开!”郭公子当即拉下脸来,进行怒斥道。
两名衙差看到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虽然曾经被关在牢房一整天,但还是怏怏地闪到一边。只希望能再将这位郭公子关进来,从而给他一点教训。
郭公子望向那位胖公子,指着那面鸣冤鼓道:“陈公子,请吧!”
陈公子当即明白郭公子的意图,是故意要将事情闹大,从而狠狠地甩林府丞一个响亮的耳朵,便是拿起了两个鼓槌。
咚咚……
鸣冤鼓响起,衙差匆忙到里面进行禀告。
很快便得到了反馈,却不论他们这帮人是谁要状告谁,都一并被领到了公堂上。
“威……武!”
十二名身材高大的衙差捣着水火长棍,嘴里整齐地发声,呈现着公堂的威严。
哼!
郭公子等三人负手立在公堂上,脸上有着得意和不屑,浑然不将这公堂当一回事。特别是那位猥琐的刘公子,显得轻蔑地盯了虎妞一眼。
没多会,从屏风后走出一位威风凛凛的官员。郭大公子等人看到这个人后,嘴巴微微张开,脸上浮起不可思议的表情。
第1049章 硬气的主审官
顺天府衙,公堂。
这座公堂非同一般,已然是天下府县的形象代表,其面积足有二、三十平方。两边的刑架上的刑具一应俱全,而堂上的公正严明匾更显气势。
一位身穿绯红官服的官员走到堂上,在那一张漆黑的案前坐下,整个人显得不怒自威地望向堂上嚣张的三位恶少。
却见他的脸色一沉,握起案上的惊堂木拍下道:“升堂!”
“威……武!”
十二名身材高大的衙差分列两排站于大堂两侧,当即用力地捣着手上的水火长棍,嘴里整齐地发着声,呈现着公堂的威严。
堂下的百姓已经聚集一百多号人,这时听到“咚咚”的声响,都是停止了交谈,目光显得羡慕和畏惧地望向堂上端坐的官员。
“怎么这样?”
郭公子等人却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抬头望向这位坐到堂上的官员,那双略显惊慌的眼睛却显得极度不解的模样。
出现在这里的官员,并非是顺天府尹刘畿,而是顺天府丞林然。
通常而言,只有顺天府尹缺席或者生病造假的情况下,这才轮到林然这位顺天府丞主持公堂。
只是刘畿昨天上任,成为顺天府衙名正言顺的掌舵者,今天还生龙活虎地主持点卯,当下又怎么可能轮到林然主持公堂呢?
但事实却呈现在眼前,顺天府丞林然坐上了那张椅子上,毅然已经是案件的主审官,当下顺天府衙的最高长官。
哥?
身家着捕快服饰的虎妞抬头看着林然走到公堂的案前坐下,肉墩墩的脸蛋出现困惑不解的表情,嘴巴显得惊讶地微微张开着。
她同样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是刘畿出现主审案件,而是由哥哥负责这个事情。
待棍声停歇,林然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由于你们双方各执一词,且案情较为复杂,故而今暂不设被告和原告!”
刘公子艰难地咽了一口吐沫,思绪仍然没能从这一个意外中跳出来,直接进行询问道:“怎么是你?我伯父呢?”
郭公子等人亦是抬头望向林然,同样想要知晓答案。为何主持公审的不是顺天府尹刘畿,却是林然这位顺天府丞,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
“伯父?”
林然听到这一个称呼,便是认真地打量起这一位刘公子,发现这个公子哥长得很是猥琐,跟刘畿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府丞大人,他是府尹大人的亲侄子!”一旁负责笔录的书吏表现欲显得很强,手持着一根毛笔,压低声音进行提醒道。
“本公子问你话呢!”刘公子看着林然不吭声,当即显得不满地大声质问道。
他此刻并没有多想,心里仍然保持着乐观,认为伯父是因为被什么事耽搁了,这才改由这位林府丞来主审这起诉案。
林然听到书吏的话,结合这位刘公子的傲慢,便知晓这位刘公子是刘畿的侄子无疑,却是直接询问道:“刘公子,你可有功名?”
此话一出,当即是击中了刘公子的软肋。
他虽然算是出身于书香世家,但他的家族早已经没落,否则他伯父亦进不了监察院。而他从小不好读书,故而一直得不到功名,此次到京一方面是投靠伯父,另一方面是想要弄着盐引做一本万利的买卖。
刘公子被问到了“痛处”,便是沉着脸不满地答道:“本公子没有功名,怎么了?”
“既没有功名,在这公堂之上,见到本府丞为何不跪?”林然的脸色一沉,当即进行质问道。
刘公子的眼睛瞪起,显得又气又怒地大声道:“我伯父是你上官,你要我下跪,难道就不怕我告状吗?”
哎……
郭公子出身于官宦世家,看着刘公子如此的举止,却是无奈地摇头。
且不说,刘畿现在情况很不乐观,他如此授人以柄,分明是在自讨苦吃。如果林然当真是一个软蛋,那他就不可能上疏弹劾他老爹,敢于公然跟当朝的吏部尚书撕破脸。
不仅是郭公子,公堂上的衙役亦是纷纷投去怜悯的目光。这见过作死的,但却没见过如此二百五的,区区一个府尹大人家的侄子竟然胆敢在林府丞面前如此嚣张。
砰!
林然重重地一拍惊堂木,当即借题发挥道:“不管是何人!既没有身具生员功名,就不可立于公堂上,此乃大明之铁律!尔并没悔改之心,今又如此咆哮公堂,蔑视于本官!”说着,当即又是一喝道:“来人,杖责二十!”
“你敢?”刘公子听到这个判决,脸上当即露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却是咬牙怒道。
林然冷哼一声,望向班头命令道:“行刑!”
随着声音落下,班头领着人上前,熟练地将刘公子揪倒在地。
却不管刘公子叫嚣着他是刘府尹的侄子,两名衙差压住他的脖子,班头上前强行将刘公子的裤子扒下,另两名衙差抡起杖棍便朝着刘公子的屁股重重地打了下去。
砰!砰!
随着结实的杖棍落下,刘公子的屁股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那个叫嚣的声音停止了,转而传起一声声杀猪般的尖叫。
不论是堂上的郭公子等人,还是堂下围观的上百名百姓,看着刘公子被打得哭爹喊娘,再看着端坐于堂上的林然刚正不阿的模样,心里不由得重新审视着这位林府丞。
堂堂刘府尹的侄子,在这顺天府衙大堂竟然没有任何的特权,足见林府丞的那种刚正之风。
“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
在行刑到一半的时候,刘公子被打得已经没有半点脾气,却是连连进行求饶道。
林然站坐于堂下,却是仿佛没听到一般。
砰!砰!
两名衙差并没有听到林然发话,自然没有停手的意思,心里默默地念着数,朝着刘公子结结实实地打完那二十棍的刑罚。
刘公子从小是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种罪,整个人被打得奄奄一息般地爬在地上。
只是他心里却已经暗暗地下定决心,待会一定要到疼爱他的伯父面前告状,让伯父惩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第1050章 难题
公堂上,一片肃静。
林然夹带着杖责刘公子的余威,目光落向郭公子和陈公子。
陈公子显得很有底气,当即傲慢地说道:“林大人,本公子跟郭公子都是国子监的监生,按律不需要在这公堂上跪拜吧?”
国子监的监生等若生员,确实不需要跪拜。
林然知道很多有权或有钱家的子弟都喜欢到国子监捞个身份,却没有感到丝毫意外,而对刘公子的杖责已经算是杀鸡儆猴,算是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他不置可否,显得淡淡地说道:“圣上刚刚传下口谕,勒令刘府尹在家自省,你们有何冤屈,尽可跟本官进行申诉!”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下面近百名百姓亦是觉察到事情的不寻常。
勒令自省?
在听到这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后,郭公子等人的嘴巴微微张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刘畿昨天才刚刚上任,哪怕要做什么荒唐之事,这时间上亦不可能来得及。但事情就是如此的离奇,圣上对一位仅仅上任的官员,竟然勒令在家自省。
若说这里没有猫腻,哪怕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只是事情为何会如此,为何圣上会下达这一道旨意,却又令人完全想不通。
“我伯父为何要自省?”爬在地上的刘公子似乎忘记屁股上的疼痛一般,显得疑惑地追问道。
郭公子和陈公子同样极度困惑,抬头望着林然,亦想要知晓其中的缘由。为何好端端的,圣上会下一道如此离奇的圣旨。
林然并没有打算满足他们的好奇心,而是淡淡地答道:“刘公子,你想要知晓缘由,恐怕要进宫去询问圣上了!”
进宫询问圣上!
听到这个答案,郭公子等人不由得苦涩地摇头。别说是他们了,纵使是六部尚书,面对着一位潜心修玄的圣上,亦不敢说百分百能见到圣上。
至于为此事当面询问圣上,他们有十个脑袋亦不够砍。
“林府丞,此事肯定跟你有关系吧?”郭公子心里却是一动,深知林然是此次的最大受益者,当即进行试探性地询问道。
林然自是看出郭公子的试探,却是用戏谑的口吻说道:“郭公子,你当下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这当街调戏民女,可不是一件小事!”
说完这番话后,他却是深深地望了一眼郭公子,发现这位郭公子比想象中要精明一些。实质上,郭公子猜测得没有错,刘畿被圣上勒令自省正是他从中运作的结果。
在查到刘畿出任顺天府衙后,他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身处京城这个大漩涡中,想要等着天上掉馅饼,却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有主动出击才有取胜的希望。像吴山既有资质,更有声望,但入阁的人为何偏偏是袁炜?
林然并不想成为第二个吴山,更不想被朝堂的大人物随意拿捏。在徐阶要安排人员接任顺天府尹的时候,他便开始进行谋划,从而让到事情有了转机。
虽然他曾时无法改变刘畿接任顺天府尹这个事实,但亦让到刘畿沦为一个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林府丞,她并不是什么民女,而是我醉春楼的人,本公子有她的卖契为凭!”陈公子却是站了出来,义正辞严地扬起一份卖身契道。
“大人明鉴,民女是被恶人强掳至京,强行卖予醉春楼!”张小花急忙跪下,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道。
林然早已经看过双方的状纸,已然知道事情的缘由,却是望着陈公子淡淡地吩咐道:“将卖身契呈上来!”
“林府丞,这张卖身契写得可是一清二楚,你可不要行逆天之事!”陈公子显得威胁地说了一句,这才将卖身契递向上前来的衙差。
国朝之初,虽然明律禁止人口买卖,但到如今早成为一道废令。现如今,上至首辅,下至寻常大户之家,都有买奴婢的行径。
如果谁敢在卖身这件事的合法性上做文章,那无疑是要跟整个天下唱对台戏。别说林然只是区区的顺天府丞,纵使将来真成为大明首辅,恐怕亦要好好地惦量一番。
林然自是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听着陈公子如此的语气和口吻,心里不由得一沉。他这头老虎不发威,还真被人当病猫了。
衙差将那张卖身契放到案上,然后又恭敬地退了下去。
张小花拿捏不住林然的秉性,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
虎妞一直站在堂下,似乎想到什么,正想要开口说话,结果林然递给她一个严厉的眼神。看到这个眼神之后,她粉腮显得不开心地鼓起,但还是决定给哥哥面子选择不吭声。
堂下的百姓亦是显得紧张,正在观看着案件的进展。
林然淡淡地扫了卖身契一眼,对着张小花一副公事公办地询问道:“你是张小花?”
“民女张小花,拜见府丞大人!”张小花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林然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是接着进行询问道:“你是彰德府安阳县张家人?”
“是!”张小花抬起头,认真地点头应道。
林然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张卖身契上,又是进行询问道:“张小花,你家在京城可有什么亲戚,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虽然他不能轻易否认一份卖身契的合法性,但事情亦真如张小花所言,她是被人强掳至京卖予醉春楼,那事情却可以做出另一种判法。
当然,张小花不能光靠一张嘴,还需要拿出一个足够让人信服的据证。最起初要证实她自己的身份,否则他亦是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帮她。
郭公子和陈公子似乎意识到事情不妙,显得紧张地望向了张小花。
张小花思索了片刻,却是缓缓地摇头道:“没……有!”
“林府丞,你可不能听她的一面之词!若是如此,我醉春楼的姑娘都这般说,你是不是全将她们放了啊?”陈公子心里一松,当即进行发难道。
林然看着陈公子的嘴脸,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烦躁,却是又进行询问道:“张小花,这来京赴考的士子之中,亦没有你相识之人吗?”
“民女虽然操劳家中生意,但终究是男女有别,却很少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张小花是比较传统的女人,轻轻地摇头道。
这事棘手了!
林然顿时感到一阵犯难,若是张小花无法拿出真凭实据,他断然不能听信她一面之词,从而让他自己置身于危局中。
“林府丞,事情不是明摆着吗?分明这她在说谎,故意编造被人强掳的事情呢!”郭公子亦是跳了出来,指着张小花奚落道。
虎妞听到这话,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却是认真地开口道:“哥,我能说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