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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寒门祸害txt下载     寒门祸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00章 以卵击石

    胡二爷亦是品出了味道,这个小小的知县哪里是来向他借米的,分明是来者不善。

    胡二爷不知这位知县在哪里吃了熊心豹子胆,便是阴沉着脸地回应道:“囤积居奇?老朽在南京国子监读过几年书,这可是获罪之举,我胡家可不敢当!”

    “胡二老爷,既然你知道囤积居奇触怒王法,那么便不可知法犯法!”陈吾德丝毫不畏惧,显得一本正经地告诫道。

    胡二爷却是气极而笑,忍无可忍地指着陈吾德的鼻子骂道:“就凭你一个七品县令,亦配跟我胡家讲律法?你应该知道我胡家是你惹不起的,想要断你的锦绣前程,不过是转念间矣。”

    这个声音不大,但拥有着一份无比的自信和狂傲。

    不错,滁州胡家正是当朝吏部尚书胡松的本家,凡是有点脑子的地方官亦是不敢招惹这么一个手握百官生死的天官。

    试想一下,一个能够决定你个人荣辱和前途的天官之家,你不设法巴结谋求高升,却是跑来警告于人,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呢?

    偏偏地,有着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知县前来吴府勒令吴家降低米价,更是以“囤物居奇”的罪名相指责。

    管家对胡二爷的动怒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却是怜悯地望向了陈吾德,这简直是以卵击石。

    “胡二老爷,本官已经将话带到!如果你们在明日午时前,还不让四大米行将米价回落至常价,那么便休怪本官不讲情面了,告辞!”陈吾德看着对方不肯妥协,亦是摞下最后的通牒便是转身离开了。

    如果有得选择,他自然不愿意招惹这个掌握他前程的天官之家。

    只是事关全城百姓的生计,无数百姓因吃高价米而变卖田地,他却不得不强硬为之。更为甚者,他希望通过他的举动来杜绝此类的行为。

    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财。像胡家这种行径,纵得了万贯家财,那亦是要遭人唾弃,更是失了天官之家的颜面。

    胡二爷看着陈吾德离开的背景,却是恨恨地吐了一口痰骂道:“竖子,不知所畏!”

    “二老爷,现在咱们当如何应付呢?”管家看着陈吾德走远,当即进行询问道。

    胡二爷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担心,当即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这便即刻写信到京城给我哥,让我哥将这个愣头青调到西南那边去,越是偏远越好!”

    堂堂的天官想要惩治一个微不足道的知县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只是滁州离京城终究不近,想要完成这个调遣无疑要耗费一些时日。

    只是在当天,一封书信便是送往京城,而陈吾德的官途亦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来安县衙,一个显得陈旧的衙门。

    倒不是陈吾德清廉,而是官不修衙是一个传统。他本身就很节俭,亦不是一个会打破这种传统的人,故而保留着这个县衙的陈旧。

    只是在后花园中,前几任却是透露出一种**的迹象,这里的环境显得颇有江南物色,给人一种另有洞天的感觉。

    后花院中,这里有着一个开满荷花的小湖,湖边有一个小亭,亭顶挡住了午后的阳光,令到这里有着少许的阴凉。

    一个身穿彩衣的女子正是坐在椅上,手里持着一个鱼杆,当湖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之时,一只玉手却是起杆将一尾贪吃的鱼钓了起来。

    妇人显得二十多岁的模样,脸蛋长得并不算多么漂亮,但五官显得清秀,笑起来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颇为可爱。

    陈吾德从那边走来,当见到妻子如此开颜而笑之时,脸上亦是出现了罕见的笑容。显得仅是淡淡一笑,但他确实是笑了。

    一直以来,外界很多人都认为这位知县老爷不会笑,但他们其实都错了。

    妇人亦是瞧见了陈吾德,便是放下了鱼杆,直接将鱼交给了丫环,这才对着迎面走来的陈吾德道:“相公,我听管家说,你刚才到胡府了?”

    陈吾德对妻子并没有隐瞒,当即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相公,你当真要这样做吗?”妇人却是微微地蹙起了眉头,显得担忧地道。

    陈吾德望着妇人的眼睛,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若是不这样做的话,我心有愧于百姓,亦有负我平生所学!”

    “你其实可以不这样做的,米粮很快就能运到!”妇人的眼睛仍旧担心,却是认真地说道。

    陈吾德轻轻地点头道:“我想要从根子上解决好来安县的这个顽疾!如果这么一昧地妥协,那么下次又当如何?我希望我治下的来安县亦是恩师所治的雷州和广州一般,纵使离开了多年,那里的百姓仍然继续安居乐业、蒸蒸日上!”

    在说到最后,他的眼睛绽放着一丝光芒,亦是彰显着他想要做事的决心。

    妇人跟着陈吾德已经结婚多年,知道自家夫君是一个真正想要为民作主的好官,亦有做一番事业的决心,便是上前主动抱住了他。

    陈吾德低头看着怀中难以割舍之人,却是轻搂着她轻声道:“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你便即刻动身回广州!”

    “我既然选择跟了你,那么我哪里都不会去!若是你获罪上京,那么我便到京城为你鸣冤,而且你老师定不会坐视不管!”妇人却是紧紧地抱着陈吾德道。

    陈吾德又是暗叹了一声,却是将妇人紧紧地搂住。

    次日,正午时分,吴氏米行门前显得人山人海。一大帮百姓正是有序地排队购粮,只是看到木牌上面的价格,眉头不由得深深地蹙了起来。

    陈吾德的威胁似乎是起了一点效果,倒不是让米价降了,而是留在老家的胡三公子前来这里坐镇,且兴奋地数着钞票。

    原本仅三、四钱一石的米,现在直接卖到三、四两一石,这里的利润自然是十分的丰厚。

    “让开!让开!”

    一帮衙役突然出现在这里,而身穿七品官服的陈吾德如期而至,却是将目光落到正在兴奋数银两的胡三公子身上。

    这位胡三公子并不是胡二爷所出,而是胡松的第三位公子,身份已然不容小窥。哪怕是到了滁州,滁州知州亦要视为座上宾。

第1901章 胡氏施粥

    胡三公子的身份摆在这里,自然是有着他骄傲的资本。

    面对着陈吾德带着如狼似虎般的衙差出现,他翘着二郎腿继续数着银子和铜钱,却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掌柜同样显得有恃无恐,根本没有将这个小小的知县放在眼里,却是沉声地质问道:“这是胡家的米行,你们要做甚?”

    “本官昨日到吴府已经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们此举是囤积居奇,今日仍然执迷不悟,本官只好依照大明律法将你们这间米行查封了!”陈吾德显得铁面无私地说道。

    这……

    周围的百姓听到陈吾德要查封胡家的米行,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掌柜还没有说话,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便是传出道:“陈知县,你当真不要头上的乌纱帽了吗?”

    众人纷纷寻声望去,发现讲这话的正是胡松的三儿子,心知这并非是危言耸听,显得担忧地望向陈吾德。

    一个小小的知县竟然要查封天官家的米行,这确实是一个寻死的行径。

    “我陈吾德行事但求无愧于心,纵使丢了这顶乌纱帽,亦不会由你们如此胡来!”陈吾德却是面无表情地回应一句,而后大手一挥地下达指令地道:“来人,将这间米行贴上封条,本官要封查这里!”

    几名衙差当即上前,便是要将这个米行关上门,然后在门上帖封条。

    胡三公子的脸色颇为难看,旋即嘴角微微扬起,却是对着门前的一帮百姓朗声地道:“诸位,不是我胡家不愿意再售米,而是官府已经查封了我们家的米行!今后我们胡家有米亦是不卖了,如果你们要买米的话,那么便到官府买去吧!”

    来安县的米粮现在由他们胡家所掌控,若是他们真的不卖米,着急的已然是这帮等着米下锅的百姓,那么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这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木头知县。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将祸水引向了陈吾德。

    “这……这怎么行,我家里已经断粮几天了!”

    “你……你们不能查封米行,你这是断我们的生路啊!”

    “是啊!虽然米价确实很高,但胡家的米价比其他三家都要低,已经算是良心了,你们不能查封米行啊!”

    ……

    正在等着购粮做饭的百姓得知无法购到米粮,当即受到了胡三公子的蛊惑,却是纷纷将矛头指向陈吾德。

    他们固然是希望不吃高价米,但如果沦落到无粮可吃的地步,他们毅然还是选择前者,毕竟生命是大于金钱。

    胡三公子将百姓的焦急看在眼里,看到自己的计谋得逞,显得幸灾乐祸地扭头望向了陈吾德。

    陈吾德的脸上显得无动于衷,对面前焦急的百姓朗声地道:“诸位无须紧张,今日下午便有米粮从南京那边运送过来,售价跟上月初基本持平!不过米粮需要分批方能运达,故而每人限购五斤,后续再慢慢放宽和进一步降低售价。”

    啊?

    刚刚还群情激昂的百姓的嘴巴微微张开,脸上当即由怨转变,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了陈吾德。如果当真有这等好事,那么他们便不用再吃高价米了。

    “这个狗官在撒慌,天底下哪会有这等好事,大家莫要给他蒙骗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米粮,他就是故意想让你们饿肚子!”胡三公子看到形势不对劲,当即指着陈吾德对着众人大声地道。

    众百姓听到这话确实有道理,历来都是恨不得将他们榨得一干二净,又哪里来的大善人会以平价的米粮卖给他们。

    陈吾德面对着这个质疑,却是望着胡三公子平淡地道:“此次灾情的范围并不大,若不是你们胡家阻止外地米进来,来安城的米价何至于翻十倍之多?”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胡家自灾情开始便施粥,你莫是眼瞎了不成?”胡三公子自然不会让胡家沾上这个污名,当即反唇相调地道。

    陈吾德却是淡淡地说道:“胡氏施粥,越施越胖,这可不是本官编排你胡家的,而是最近来安县兴起的一个童谣。”

    胡氏施粥,越施越胖?

    众百姓自然是有所耳闻,眼睛显得复杂地望向了胡三公子。

    胡家施粥不假,但这些年胡家的田地越来越多也是真。虽然这跟胡松的步步高升有关,但恐怕离不开胡家借机发灾难财,更是离不开这种哄抬米价的行径。

    “你当真好胆,我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胡三公子的脸红若猪肝般,旋即又是恼羞成怒地指着陈吾德恶狠狠地威胁道。

    陈吾德自然是知道招惹了一个宠物大物,但既然已经选择做了,那么就会无怨无悔,那张脸色仍旧显得无动于衷。

    他没有拱理恼羞成怒的胡三公子,转身对着众百姓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今米粮已经在押往来安城的路上,只稍小半日便可到达,汝等无须慌张!只要本县担任来安县一日,便不会让奸商囤积居奇,必定让大家吃上平价米!”

    “此事是不是真的?”

    “陈知县似乎像木头,但还是可信的!”

    “对,对,等小半天又何妨,如果是真的,那么我们就有活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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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等着购米的百姓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显得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很快便有了一致的意见,却是纷纷选择相信陈吾德。

    虽然他们很担心买不到米,但亦是明白吃高价米等于饮鸩止渴,还是希望有一条更好的生路。特别陈吾德上任以来,其品行是有目共睹。

    衙差很快将木板关上,然后帖上了来安县的封条,便是完全了对胡氏米行的查封工作。

    不过包括进行查封胡家米行的衙差在内的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位知县老爷是在牺牲自己的仕途来做这些事。

    堂堂的天官家里的米行被查封,陈吾德固然是逞一时之快,但随之而来的将是无休止的打击和报复。

    正是此时,一匹快马朝着这里而来,那名翻身下马的衙役显得兴奋地汇报道:“县尊大人,米粮已经来了,离南门已经不足两里!”

第1902章 较量

    米粮真的来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各方却是出现了不同的反应。

    胡三公子的眼睛一瞪,由于他们的胡氏的惊人影响力,外地米商根本不敢运米到来安县。

    纵使那些商人将米粮运过来,那亦是以一个比较低的价钱卖给他们,断然不会有人敢用低价米来冲击他们吴家的生意。

    百姓自然是欣喜万分,如果真的有低价米在来安城出售的话,那么他们便不用被迫得贱卖田产,甚至相互借点银子便能度过这场灾情。

    陈吾德先是微微一愣,这比他所预计的时间要快上不少,脸上亦是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便是对着在场的百姓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米粮很快便会运进来安城,咱们一起到南门迎接米粮入城,如何?”

    “好!”

    “自当如此!”

    “县尊大人,您请!”

    ……

    众百姓对这位木头知县的好感大增,便是纷纷进行响应道。

    陈吾德正要前往南城门,突然瞥见脸色阴睛不定的胡三公子,便是进行邀请道:“胡三公子,若是有空的话,咱们一起到南门,好好地瞧一瞧本官是否是蒙骗来安城的百姓?”

    掌柜听到这个邀请,不由得扭头望向了胡三公子。

    “呵呵……既然陈知县不怕被本公子当众揭穿,那么本公子便陪你走这一遭!”胡三公子心里亦是颇为好奇,便是当即傲气地回应道。

    陈吾德看着对方同意,便是礼貌性地抬手道:“请!”

    胡三公子当仁不让地走在了前头,显得趾高气昂地朝着南城门而去。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来安城,很多百姓亦是纷纷闻讯而来,都想要瞧一瞧这是不是真事,是否真会有平价米运至来安城。

    虽然来安县早前是雨雹和地震一起袭来,但终究有过去的一天,在前些天连场暴雨过去后,来安城亦是迎来了酷暑的时节。

    烈日高悬于空,城门外的官道已经由湿转干,马蹄奔过便会扬起一道道长长的灰尘。

    “到了,到了,米粮到了,足足有二十大车!”

    一个衙差骑着来安县衙最好的一匹瘦马奔进南城门,显得很兴奋地对着正在城门等候消息的众人大声地喊道。

    “真的有米粮来了!”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呜呜……我们此次总算有救了!”

    ……

    随着这个消息进一步确认,周围的百姓显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而不少百姓更是当场喜极而泣起来。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百姓见到太多的残酷,哪怕没有产业的百姓都会被剥削劳力,他们的那点产业早已经让人惦记上了。

    如果想要吃十倍的天价米,那么他们只有变卖产业度日的选项。只是在今天,他们的知县老爷却给他们带来了平价米,让他们如此不兴奋呢?

    胡三公子将周围百姓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阴沉地望向陈吾德询问道:“根本没有人敢运米到来安县,你这米究竟从何而来,又是何人所为?”

    其实不仅胡三公子有这个疑问,很多百姓亦是对此产生了疑惑。

    陈吾德不打算继续再瞒着,便是对着周围的百姓朗声地道:“我陈吾德出身贫寒,自是无力给诸位父老乡亲运来平价米!扬州联合钱庄得知咱们来安县受灾,便是同意给咱们来安县陆续送来大米平价出售,此举直至秋收而止!”

    随着联合商团的强大,这些年亦是通过平抑米价的方式活跃在大明的舞台中,却不以赚取暴利为目的,联合钱庄已然成为一个拥有极高声望的钱庄。

    特别今年联合钱庄成为接受朝廷利息监管的大钱庄,其行径亦是变得越来越合法化。

    “我听说过扬州联合钱庄,那真是做善事的钱庄!”

    “可不是吗?听说哪家有困难,借钱的年利亦是一分而已!”

    “咱们来安县算是有救了,此次是遇上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了!”

    ……

    周围的百姓在得知米粮的来源后,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知道扬州的联合钱庄有这个财力,亦有这个能力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胡三公子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知道联合钱庄背后站着的正是当朝的户部林晧然。如果不是他爹抱着徐阶的大腿,单以他爹的能耐,恐怕亦是无法跟那位如日中天的妖孽人物相抗衡。

    “胡三公子,你还在质疑本官的米是假的吗?”陈吾德向着百姓解释后,又是对着胡三公子淡淡地询问道。

    胡三公子知道这批米粮不会造假,而联合钱庄确实有这个实力,却是恨恨地说道:“我叔父已经修书上京,你在这个位置上呆不久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亦不再隐瞒自己这边的举动。

    “本官知道!只是你们的书信到京城需要时候,而文书来到来安县更需要时间,这段时间我却还是来安知县,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平价卖粮!”陈吾德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亦是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道。

    胡三公子恨恨地攥紧拳头,只恨自己这边没有选择早些将这个木头知县弄走,却是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本官已经说了,本官做事但求无愧于心!”陈吾德显得颇有傲骨地回应道。

    胡三公子却是冷哼一声道:“只待你离开,这米价还是我们吴家说了算!”

    “不,且不说这里已经有大量的东南米进来,若是你们再如此高价卖米,全城的百姓恐怕是要挖你们胡家的祖坟了!”陈吾德早已经算清了这些事情,当即很是肯定地摇头道。

    事情就怕没有对比,一旦有了这种米价的差距,那么胡家固然能将联合钱庄赶出来安城,但仍然想要以十倍卖价确实会面临极大的舆论压力。

    胡三公子知道事情确实不能按着陈吾德的规划发展,若是这批联合米粮进到来安城,那么他们胡家想要以高价谋得巨利已然是不可能之事了。

    不,我一定要阻止这一切!

    胡三公子不能像他哥哥那般能够官荫入仕,却是一心想留在本家打理好胡家的诺大家业,更是有志将胡家的产业扩大几十倍,便是恶狠狠地威胁道:“我胡家是你惹不起的!”

    “本官知道!只是本官意已决,除非你派人暗杀本官,不然你休想阻止本官做这些事情!”陈吾德轻轻地点头,却是傲然地负手走在前头道。

    在城门外的那条官道上,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卷起烟尘滚滚而来,离进入来安城仅剩下最后的几百米距离。

    “不,本公子不会杀你,但本公子能阻止这一切!”

    胡公子作为来安城的混世魔王已然是有些过人的胆魄,却见他从旁边的衙差手里抢过了一根短棍,当即上前朝着陈吾德的后脑勺发狠一击道。

    其实并不需要杀人,只要将这碍事的知县打晕,再动用他们胡家隐藏在来安县衙的力量,却是能够直接阻止这批联合米进城。

    至于他会不会事后遭到追究,不说他可缄口否认,恐怕亦不会有人敢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知县出头,而他老爹及背后的徐阁老更会帮他摆平一切。

第1903章 沾沾自喜

    陈吾德的眼睛始终平静地望着那支越来越近的车队,当看到滚滚尘埃中的一丝色彩,脸上不由得浮起浅浅的微笑。

    啪……

    突然,陈吾德的后脑勺一阵吃痛,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整个人立刻失去所有的知觉,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的一县之尊便如此这般倒在地上,令到四周显得一片寂静。

    啊?

    周围的百姓显得震惊地望着手持短棍的胡三公子,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发现这个混世小魔王的胆子亦是贼大了一些。

    这……

    衙役们看到胡三公子这个举动,一时间亦是大眼瞪小眼,然后难以置信地望向这位吏部尚书的三公子。

    唔……

    吴家的家奴倒对胡三公子的举动并没有过于震惊,却是第一时间向周围的衙差和百姓投去了威胁的目光。

    陈吾德是来安知县不假,但胡家是来安县的名门望族,而今随着胡松的步步高升而成为来安县的真正霸主。

    此次亦是陈吾德站出来跟吴家叫板,但来安县的县丞和主薄根本不敢凑这个热闹,那些出身来安县的书吏亦是不敢听陈吾德的驱使,连查封胡氏米行的条子都是陈吾德亲自写的。

    在现在的来安县,只要吴三公子不是做出杀人放火之事,那么其实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胡三公子的脸上流露出浓浓的不屑,将手里的那根棍子哐啷地丢在地上,然后朝着晕倒在地上的陈吾德轻啐了一口。

    他知道陈吾德刚刚说得很对,若是这联合米进了城,且开了平价销售的先例,那么他吴府纵使禁得联合米,再敢以十倍的价格销售只会让来安城的百姓戳他们胡家的脊梁骨。

    要么他主动退步,要么就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而是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想抓住这个胡家扩张产业的良机。

    胡三公子虽然不是科举的料,但头脑其实很是灵光,便是对着朝着这里张望的守门兵头子大声地道:“瞧什么瞧,今有刺客伤了知县大人,快将城门关起来缉拿凶徒!”

    “对,快将城门关起来!”掌柜的眼睛微微一亮,便是对着那个兵头子道。

    “是!”兵头子亦是土生土长的来安人,知道这来安城的当地蛇毅然是这位胡三公子,当即便是依令行来地道。

    他先是向胡三公子施予一礼,然后转身便是朝着手下的兵卒做出一个有力的挥手手势,便是要将城门关起来。

    呵呵……

    胡三公子站在烈日之下,看着城门即将关起来,脸上亦是浮起了得意的笑容。

    他对自己刚刚偷袭陈吾德的举行没有丝毫的担忧和害怕,心里更多的是满意自己的策略,自己的这份胆魄和果决无疑是一个真正能够做大事的人。

    此次只要将米粮挡在城外,然后动用胡家方方面面的关系,这批联合米根本无法进入来安城,甚至可以今晚就派人出去将那批米烧得干干净净。

    至于陈吾德,哪怕这个木头知县不会因此而感到害怕,再不济派人多敲他几次,相信他亦会老实起来,知道这来安城是谁的地盘。

    不说陈吾德能否调动衙差擒拿于他,顶多到滁州城逍遥半个月,一旦陈吾德的调令下达,那么一切都会雨过天晴。

    “这还有没有王法啊?”

    “王法?那是针对咱们普通老百姓!”

    “咱们都散了吧!省得真要惹祸上身了!”

    ……

    不少百姓清楚地看到胡三公子敲陈吾德脑袋的举动,只是迫于胡家的威慑力,亦是对这个事情只能是视而不见了。

    对此他要关城门缉拿“凶徒”,这种贼喊捉贼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偏偏人家胡三公子确实有“指鹿为马”的实力。

    四名衙差已经跑到城门的两侧,正是奋力地推动着这一扇高大而厚重的城门,要将前来的车队直接挡在城外。

    “慢着,休想关闭城门,速速将城门打开!”

    正是这时,城头传来一个深厚的声音。

    咦?

    正要散去的百姓在听到这个命令后,不由得纷纷抬头望了上去。

    却见顶着烈日、站在城头喊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滁州卫的赵百户,亦是来安城南城门的直接负责人。

    这……

    来安县的衙差亦是不由得面面相觑,在他们的印象中,这驻扎在来安城的滁州卫一直都是紧抱着胡家的大腿,却不想会站出来跟胡三公子直接唱反调。

    胡三公子抬头望向城头上的赵百户,却是不明白这位一直对自己百般讨好的小小百户为何会跟自己作对,便是沉着声音地质问道:“赵百户,你这是要做甚?莫非你亦要跟我胡家唱对台戏吗?还是确实我胡家收拾不了你?”

    凭着胡家的能耐,如果真要收拾这个小小的百户,其实都不用经由他老爹,滁州卫的高层不乏抱他胡家大腿的人。

    “不,不是……胡公子,你瞧一瞧城外!”赵百户连忙摇头否认,却是指着城外的方向道。

    城门的兵头目虽然畏惧胡三公子,但更加畏惧他的顶头上司,在听到赵百户的命令后,亦是将半合拢的城门重新打开。

    胡三公子等人意识到事情可能出现了变故,便是顺着赵百户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在那个烟尘滚滚的押粮队伍中,已然闯出了一支轻骑队伍,一个落在后面的锦衣卫高高地举着一面威风凛凛的龙腾旗帜。

    灿烂的阳光落在城外的官道上,一个身穿斗牛服的少女轻骑在前,整个人显得威风凛凛的模样,只是那张鹅蛋脸带着一丝的薄愤。

    “这是……”

    很多百姓穿过城门已经清楚地看到了这一行显得颇有身份的人,亦是看到了那一名拍马飞奔而来的少女,毅然是有一种帼国不让须眉的英姿。

    马匹奔跑的迅速很快,转眼已经来到了城门前。

    “钦差驾临,汝等速速避让!”

    钦差护卫队的头领跟随在后面,当看到城门后面围堵着不少人,便是朝着来安城撕着嗓门大吼一声地道。

第1904章 曙光

    声音不仅很洪亮,而且还显得惊人。

    钦差?

    城门外的百姓看到那龙腾旗帜原本已经有所猜测,现在听到对方已经亲口证实,脸上亦是浮起了震惊的表情。

    怎么可能?哪里来的钦差?

    胡三公子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一个鞭策一匹枣红大马奔来的少女。

    本以为此番前来的是一支普通押送米粮的商队,但万万没有想到,堂堂的钦差大人竟然亦会在其中。

    吁……

    林平常早已经注意到城门前黑乎乎的人群,在穿过城门来到空地前,便先一步勒紧马缰、扬起马前蹄,同时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里的情况。

    陈吾德仍然倒趴在地上,而那根短棍亦是落在不远处。

    吁……

    跟在林平常身后还有一帮女子,亦是纷纷勒紧马缰,便是在这个空地中纷纷停了下来。

    徐娇的脸上透着几分傲气,手持马鞭直接指着胡三公子道:“佬大,刚刚我瞧得很真切,正是这个人下手敲了知县的头一记闷棍!”

    事情便是如此的凑巧,胡三公子“行凶”的一幕被人亲眼目睹了。

    “哪来的丫头片子,你休要在此血口喷人,当真……祸从口出!”胡三公子当即进行否认,并且进行威胁地道。

    徐娇的脸上当即浮起几分怒容,显得无所畏惧地回应道:“我乃堂堂定国公的长孙女,我会冤枉你这无耻小人不成?”

    啊?定国公的长孙女?

    周围的百姓听到这个身份,不由得暗暗地咽起了吐沫,显得怜悯地望向了这位历来无法无天的混世小魔王。

    这……

    胡三公子发现事情已然不受控制了,这跑来一个钦差亦就罢了,竟然还蹦出一个定国公的长孙女直接指证于他。

    来安县百姓的嘴自然能够轻易地缝上,但这可是堂堂京城定国公的长孙女,这让他怎么去缝人家的嘴呢?

    “来人,将这袭击朝廷命官的狂徒拿下!”林平常刚刚虽然没有瞧到胡本公子敲陈吾德的整个过程,但亦是瞧见了一些经过,便是面无表情地下令道。

    随着命令下达,几名如狼似虎的锦卫衣便是要上前抓人。

    胡三公子终于是感到了害怕,便是大声地自报家门地道:“我……我父乃吏部尚书吴松,谁敢拿本公子!”

    咦?

    几名锦衣卫不由得微微地蹙了一下,却没有想到这位竟然是天官家里的公子,还真是:狂妄的人都有一些狂妄的资本。

    “我乃钦差林平常,今你袭击朝廷命官人证物证俱在,纵使胡尚书在前,本钦差亦要锁你归京问罪!”林平常自然是无所畏惧,显得正义凛然地朗声回应道。

    “啊?她便是虎妞林平常?”

    虽然大家对这位钦差的身份早已经有所猜测,但今得知这真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虎妞林平常,所有人的眼睛却是闪过了一抹兴奋的光芒。

    特别在这里围观的女人,宛如是遇到了平生的偶像一般。

    随着林平常事迹从南往北地传开,特别林平常完成了“火烧韦银豹”和“单骑闯营”的壮举,令到林平常毅然成为了大明的花木兰。

    有受众市场,那么便有人进行传唱,很多戏班子正是靠着上演虎妞的一生而赚得盆满钵满,当今最当红的名角正是饰演林平常之人。

    “说得好!”

    “虎妞,好样的!”

    “你一定要严惩这个混世小魔王!”

    ……

    周围的百姓在得知林平常的身份后,似乎不再畏惧于这位混世小魔王胡三公子,便是纷纷进行大声地响应道。

    胡三公子得知林平常的身份和背景,头皮亦是一阵发麻,更是听到过林平常的种种传说,却是急忙命令道:“快,快拦住他们!”

    “我等乃钦差护卫,凡是胆敢反抗者,一律按谋逆论处!”为首的护卫队长陈镜面对着蠢蠢欲动的家奴,当即板起脸严厉地说道。

    这帮家奴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并不敢拿自己全家人的性命保住这个混世小魔王。

    吴三公子原本想要逃离,但外面是围堵他的百姓,而面前则是虎视眈眈的钦差护卫,心里清楚地知道此次是插翅难飞了。

    他显得认命般地站在了原地,目光复杂地望向这位威风凛凛的钦差大人。

    他固然可以不将一个知县不放在眼里,但眼前可是堂堂的钦差大人,不说人家的背景如何,单是这身份就不是他能够叫板的。特别一个处理不当,不仅他会遭殃,他的老爹恐怕亦是牵连其中。

    要知道,当年严嵩之所以下台,并不是严嵩做了什么恶事,而是他得到“溺爱恶子”的罪名。堂堂的二十年首辅都是如此,更别说他那个并不是很受皇上待见的吏部尚书老爹了。

    在锦衣卫将他锁拿之时,他亦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乖乖地进行配合。只希望老爹和那位只手遮天的徐阁老能够压住这件事,让他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这场劫难。

    “将人锁到县衙大牢关起来,等本钦差拜了灵树,便将他押京问审!”林平常看着胡三公子已经被锁了起来,便是下达指令道。

    她此次过来却不是打着押解米粮的旗号,而是打着祭拜灵树的名义。

    滁州可谓是兴龙之地,明太祖朱元璋的第一块地盘便是这滁州,亦是从滁州逐步打下了整个大明江山。

    她此次前来这里进行祭拜灵树,哪怕是再苛刻的御史亦无法指责于不务正业。

    “草民恭迎钦差大人光临来安!”

    周围的百姓看到林平常果然对这个混世小魔王动真格,对这位传闻中的大明花木兰生起更大的好感,便是纷纷跪下来跪迎道。

    虽然胡府每到灾情亦会向流民施粥,但生活在同一座城里,他们其实早已经看清楚胡府的那一套假仁慈。

    灾情越凶,胡家的田产就越多,这早已经是公认的事实。

    胡公子此次敲晕陈知县阻止米粮入城,更是直接暴露了胡家的那一份伪善,却是想要通过高米价获利,同时能够收购大量低廉的田产。

    “诸位请起!本钦差得闻滁州受灾,亦是为诸位父老乡亲带来一批平价米,以望诸位父老乡亲今后能同心协力同渡难关!”林平常心里一直都装着百姓,此时亦是拱手回应道。

    队伍浩浩荡荡地进城,二十大车的米粮亦是运到了这里,负责米粮销售的掌柜在南城门旁边搭起一个棚子直接平价售米。

    “真的是平价卖给我们呀!”

    “这个日子总算是有盼头了!”

    “呜呜……谁说大明没有好官的,咱们知县是一个好官,林家兄妹更是难得青天大老爷!”

    ……

    很多百姓排队缴钱买米,当捧起白花花的上等大米,却是不甘喜极而泣,心里对陈吾德和林平常生起了感激之情。

    特别是这位钦差的及时出现,令到他们不需要继续接受胡家的盘缠,吃上了这种平价米粮,亦是看到了生活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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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5章 处事方式

    来安县衙,后宅正堂房。

    一名老郎中帮着陈吾德包扎好脑袋,接着将一种特制的药物放到陈吾德鼻前,令到陈吾德做出了一个难受的表情,旋即便悠悠地醒过来了。

    “醒了!醒了!”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一个丫环显得很是欢喜雀跃地道。

    陈吾德的后脑勺隐隐生疼,显得艰难地睁开一双迷茫的眼睛,先是看到了坐在床前的夫人,而后又见到站在床前的林平常。

    在看到林平常后,他当即一个激灵,便是连忙下床并行礼地道:“下官来安知县陈吾德拜见钦差大人!”

    虽然他不畏权势,但并不是我行我素的人,亦是遵守着官场的规矩。面对着这位钦差大人,原本他就应该在城门处恭迎,而今自然是要第一时间进行跪拜了。

    “起来吧!”林平常到各处早已经习惯这种跪拜之礼,却是很自然地抬起一只手,语气中带着几分直爽地道。

    陈吾德暗暗地松了一大口气,又是恭敬地谢礼道:“谢钦差大人!”

    “我听说了你这个来安知县做得不错,不妄我当年我帮你一把,还帮你跟灵儿姐姐牵了红线!”林平常上下打量着陈吾德,却是满意地点头道。

    跟着林晧然喜欢宅在家里不同,林平常则是喜欢四处闯荡。

    在林晧然出任广州知府期间,她在广州城一度帮助过落魄的书生陈吾德,更是为他促成了一段好姻缘。

    陈夫人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亦是给予林平常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陈吾德虽然天生一张棺材脸,但对恩情还是记得很清楚,当即表达感激之情地道:“师姑之情,在下没齿难忘!”

    “你今日明知我会过来,却没有向其他人透露,你是不是故意引胡三公子敲你脑袋的?”林平常对着墙上挂的字画感兴奋,却是直白地询问道。

    此言一出,徐娇等人亦是奇怪地望向了陈吾德。

    虽然她们此次顺利地拿下了一个狂徒,而且还是堂堂吏部尚书的第三公子,但事情回想起来似乎有些过于巧合。

    明明钦差驾临来安城,结果这位胡三公子竟然在钦差的眼皮子底下袭击朝廷命官,却是分明是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过于舒服。

    陈吾德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却是一本正经地回应道:“下官素知师姑不喜招摇,所以这才没有支会县衙中人搞迎接依杖仪式,还望师姑切莫要误会!”顿了顿,又是接着解释道:“依下官来看,胡三公子正是不知师姑驾临,以为袭击我后能阻止米粮入城,故而才铤而走险!”

    徐娇等人的眉头微微蹙起,发现事情又没有那么多的阴谋,毕竟手是长在胡三公子身体上的,却是没有人逼着他袭击朝廷命官。

    墙上挂着一副竹林的字画,却见上面的题诗是:“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嗯,你这首诗写得不错!”林平常看着这副字画,显得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陈吾德却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师姑说笑了,下官何德何能,此乃正是恩师所作。我在居室挂此诗是谨记恩师教诲,亦算是每日对自己的一份督促!”

    “你说的恩师是指我哥吧?他有作过这首诗吗?我怎么没什么印象呢?”林平常却是微微一愣,显得疑惑地扭头望着陈吾德地道。

    陈吾德轻轻地点头,显得认真地说道:“正是恩师才有此才华和胸襟,据说是恩师迎娶诗娘时所作,后见刊于《谈古论今》!虽然世人都推崇恩师的《竹石》,但我却以为此首更佳,亦是更适当劝导我们这些地方官员!”

    朱金花则是古怪地望了一眼林平常,发现林平常的兴趣点确实不在文坛上,竟然连自己哥哥写的诗作都不甚清楚。

    林平常确实不喜欢诗作,却是对着陈吾德直指痛处地道:“你想要继续衙斋卧听萧萧竹恐怕不太行,怕是在这来安知县的位置上呆不长久了!”

    “我知道会是如此,甚至有可能直接被免官归田,但我心中无悔!”陈吾德则是默然一叹,却是无所畏惧地回应道。

    “事情我已然调查清楚,吴家此次囤积居奇为实,我打算如实上奏于皇上!现在我需要你的一些证言证词,你敢不敢跟我闹这一把?”林平常当即认真地询问道。

    她不喜欢像哥哥那种总喜欢瞻前顾后的做事,更喜欢痛痛快快地解决一些坏人,遇到不平事哪怕捅破天也要干。

    特别在这些年的成长经历中,她发现跟着那些打家劫舍的山贼相比,这些朝堂的官员和地方的豪绅其实更加的可恨。

    那些山贼通常劫的是百姓随身携带的钱财,而这些地方豪绅却是压榨一方百姓,逼得成千上万的家庭变卖田产,甚至是卖儿卖女。

    现在吴家的把柄已经落到她手里,而胡松又是徐阶所扶持起来的傀儡吏部尚书,那么她根本不需要任何的手软,直接将这个事情捅到京城即可。

    至于胡松会不会因此倒台,朝堂会不会突然乱起来,这似乎是哥哥该考虑的事情了,反正她就是要这样做。

    “下官不是贪图富贵之人,有何不敢,一切听凭师姑吩咐!”陈吾德早已经将个人荣辱看淡,当即便是表态地道。

    “好,那现在便写一道奏疏上达圣听!”林平常满意地点头,脸上亦是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地道。

    徐娇和朱金花看着林平常又是搞大动静,不由得满脸佩服地望向了林平常。

    至于阿丽、沈妍和木英等人对此早已经是习以为常,如果对这种不平之事选择眨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这位便不是林平常了。

    很快地,一封关于吴家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和胡三公子偷袭朝廷命官的奏疏朝着京城而去。

    若是来安知县陈吾德的奏疏根本到不了嘉靖的案前,但堂堂钦差大人的奏疏却是没有人能够压下。

    仅是几天时间,这一份出自钦差林平常之手的奏疏已然摆到嘉靖的案头之上,自然而然地引燃了这个暗流涌动的朝堂。

第1906章 命数?

    五月的京城,这是一个多雨的季节。

    豆大的雨滴像断了线的珍珠串般不断地落下,打得街道上的百姓抱头鼠窜,打得屋顶是嗒嗒作响,打得平静的湖面溅起了一朵朵水花,显现着一种要将这座古城淹没的气势。

    随着吴山的突然间暴毙,朝堂的形势亦是急转直下。

    徐阶的地位原本还受到吴山的直接挑战和威胁,但现在吴山已经轰然倒下,整个朝堂可谓是只看徐阶一人的脸色。

    徐党彻底掌握内阁和吏部,且有兵部尚书杨博、刑部尚书黄光升和左副都御史张永明的拥护,权势可谓是如日中天。

    墙倒众人推,这历来都是大明朝堂固有的政治生态。

    真正对徐阶有直接威胁的是次辅吴山,现在仅剩的林晧然或许能够在将来有一番作为,但已然不是现在。

    现在吴山已故,作为吴林派的另一个巨头户部尚书林晧然直接承受着诸多的压力,一些官员急于跟吴林党撇清关系,却是不乏有人选择直接上疏弹劾于他。

    “臣闻,其出任雷州知府期间,滥受诉讼,勒索贿赂!”

    “粤人有云:其任职广东亲商贾而远百姓,此乃本末倒置也!”

    “诚然整顿淮盐有功,但每日花天酒地,敛财于淮南,却不可不察!”

    ……

    若是单看这些弹劾的奏疏,林晧然已然是十恶不赦的奸臣,应该关到刑部大牢进行审查,从而将林晧然明正典法。

    “臣户科给事中欧阳一敬谨奏:今朝堂吏治清明,唯户部整顿不彻。有郎中无端而下职,有人借亲故而至郎中,曹司乱而没有章法,部属有为朋党之嫌,请清查户部人事和章法之乱!”

    这一份出自徐党户科给事中欧阳一敬的奏疏无疑显得隐晦不少,但矛头同样是直指户部尚书林晧然,已然是要对林晧然痛打落水狗了。

    这些人倒不是真的要置林晧然于死地,毕竟林晧然的功绩早已经摆在台面上,更多还是想要借此跟林晧然撇清关系,亦或许像欧阳一敬这般给林晧然找些不自在。

    或许是要经历人生的低谷,这才能更清楚地看到人心,而林晧然正是处在这种低谷期中。

    吴道行一手拿着一只油腻的鸡腿,一边拎着半坛酒香四溢的好酒,显得心满意足地从厨房中笑盈盈地走出来。

    只是他才刚迈出门槛,便给一个结实的身影直接挡住了去路。

    吴道行抬头看清楚来人,却是直接撒无赖地道:“这酒肉放着浪费,老道看着怪可惜才帮你们吃掉,莫不是这样也不行吧?”

    林福望了一眼他手里的酒肉,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等小事而找茬吴道行,显得一本正经地说明来意道:“我十九叔想要见你!”

    “他为何要见贫道?”吴道行咬了一口鸡腿肉,显得疑惑地蹙眉道。

    “你到了便知!”林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然不可能窥破林晧然的心意,却是进行补充道:“吴阁老的去世对他打击很大,你等会说话要注意一些!”

    跟着林晧然相处这么多年,虽然无法窥破林晧然的心意,但亦是感受到林晧然的情绪,更知道吴山的死对他影响很大。

    “呵……那老道不能去!我老道说话历来直来直往,万一得罪了这位尚书大人,那老道还有活路的?”吴道行喝了一口酒,却是连连摇头地道。

    林福的眉头蹙起,但是半是请求地道:“你别这样!我十九叔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且我们长林氏一直不算亏待你!”

    “嗯,倒也是,那老道且瞧瞧去!”吴道行将吃了一半的鸡腿直接放到小半坛酒中,然后将酒坛直接递给林福道。

    林福亦是伸手接过酒坛,对吴道行这种鸡腿泡酒的行径亦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雨还在下,令到整个后花园显得湿辘辘的,远处的楼宇弥漫着一团雾气。

    身穿一品官服的林晧然静坐在凉亭喝茶,这阵子让他似乎经历了很多,连同胡子都变得粗长了不少,整个人给人一种沧桑之感。

    岳父的含冤而死,现今遭受诸多方面的弹劾,让到他的眼睛似乎窥破了很多东西,或者是将自己隐藏得更深了。

    “老道见过尚书大人!”吴道行来到凉亭中,出于习惯多瞧了一眼林晧然的面相,然后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请吧!”林晧然淡淡地回应,然后又递给旁边的阿朵一个眼色。

    阿朵是一个机灵的少女,亦是给吴道行奉上了一杯热茶。却不需要林晧然吩咐,朝着林晧然望了一眼,便是到了不远处的月亮门下。

    林晧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显得颇有所指地感慨道:“我坐在这里已经有小半天了,现在总觉得这场雨会无休无止地一直下!”

    “林尚书说笑了,雨终会有停的一天,就像万丈深渊终有底!”吴道行抬头望了一眼打在湖中的雨水,却是一本正经地道。

    林晧然淡淡一笑,但旋即有些失落地道:“万丈深渊终有底,唯有朝堂不可量,你其实早就知道我岳父会出事,对吧?”

    “其实老道在早前跟尚书大人还说过一句话!”吴道行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提及另一个事情地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疑惑地询问道:“什么话!”

    “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但求半称心。”吴道行望着林晧然的眼睛,显得一字一句地提醒道。

    林晧然这才想起吴道行确实跟自己说过这话,却是深深地打量了一眼吴道行,知道有些事还真轮不到自己不信。

    不过现在已然是追悔莫及,却是苦涩地说道:“我从小无父无母,岳父待我如师如父,若不是我执意跟徐阶相争,岳父亦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吴阁老是一个有福之人,但却没有百官之首的福分,他的福运不及徐阁老,此事确实是强求不得!”吴道老亦是惋惜地回应道。

    林晧然将茶杯轻轻地放下,抬头望着远处阴沉沉的天空道:“我其实一直不怎么相信命数,因为我……觉得人定胜天!”

    “这个想法也对!”吴道行出乎意料地回应道。

    林晧然不由得扭过头,则是古怪地打量着吴道行道:“你会觉得对?”

第1907章 明与祸害

    阴沉沉的天空笼罩着整个北京城,豆大的雨滴从天空落下,正是有条不紊地拍打着林府后花园的那个凉亭。

    凉亭中的二人围着石桌而坐,宛如多年的老友般交流起来,而林福和阿朵撑着油纸伞站在不远处的月亮孔门处。

    “命中虽有定数,但亦要去争!每逢天下大乱之时,总会有好几个王侯之人出现,但真要论到谁能成就霸业,实则存在很大的变数。太祖能夺得天下,除了自身的王运外,跟他有志郊仿汉高祖起帝业的决心亦不无关乎。事情有了目标和决心,那么很多事情才能够成功,这人定胜天在你身上倒是好事!”吴道行端起茶杯,显得侃侃而谈地道。

    林晧然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便是进行询问道:“若是一个人没有目标和决心,纵使有福运亦是无济于事?”

    “昔日的首辅张璁七次科举不中,已然想要到吏部报道,但遇到擅看面相的萧御史,却是赠予张璁入阁拜相之言!这里既有张璁的福气阻止他步入歧途,亦是张璁对入阁拜相的那份追求,不然十个萧御史亦是拦不住一个没有入阁拜相之心的举子!”吴道行喝茶润了润嗓子,又是继续说道:“我观海瑞有尚书之相,但他仅是第二次会试不中,年仅三十九岁便到吏部报备。其虽有尚书福运,但却没有追求高官的决心,而今更是身陷牢狱!”

    林晧然心里微微一动,便是不动声色地道:“吴道长,那你觉得海瑞的前途如何?”

    “海瑞是一个高寿之人,且福分不止一个六品的京官,此番应当能逢凶化吉!经此磨难,反倒是打破了举人的枷锁,日后自然是官运亨通。只是他要的是大明朝堂吏治清明,而非大家所追求的高官厚禄,所求甚大而福运不达,其官途亦会多有坎坷!”吴道行的脸色显得很是认真,将茶杯放下并轻轻地摇头道。

    林晧然听着这番分析,不由得更加信服吴道长,却是眼神暗淡地询问道:“我岳父是福气不如徐阶,败局其实早已经注定了?”

    “徐阁老满岁被仆人坠入枯井而无恙,五岁从括苍山摔下去而衣服挂在树上幸免于难,此人的福运可见一斑!我亦是观过徐阶的面目,此人有奸臣之相,可比三国司马懿!”吴道行显得正色地回应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旋即却是打趣地道:“你可别胡言,徐阶可是咱们百官称颂的贤相,可不是什么奸臣!”

    “当年严嵩风光之时,谁不称他是贤相,谁不说这天下在他的治理之下变得海清河晏呢?林尚书身居这朝堂之上,应当看得比我这山野之人更明白才是!”吴道行深知林晧然跟徐阶已经是不共戴天,故而亦是直白地回应道。

    雨还在下,只是声音明显变小了。

    林晧然脸上的假意笑容敛尽,却是一本正经地询问道:“吴道长,那我跟徐阶相比,我的福运如何?”

    “你的福运自然是要胜于他,只是时也、运也!现今徐阶是如日中天的权相,而你还是潜龙在渊,却是难有胜算!”吴道长知道林晧然那份将徐阶除之而后快的心情,但还是泼了一盆冷水,接着又是进行解释道:“诸葛孔明跟司马懿年岁相仿,然诸葛孔明拜相之时,司马懿不过一个行军司马!然在最关键的上方谷火烧司马懿之时,却是毁之天意!以老道之浅见,林尚书不可操之过急,徐徐图之方为上上之策!”

    林晧然跟着吴道行的目光相触,心里亦是暗叹一声。

    他这些天确确实实是想要如何弄死徐阶,如何算计于徐阶,但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徐阶是当下嘉靖最需要的首辅。

    纵使他真的拿到了徐阶的罪证,那亦未必就能顺利地扳倒徐阶,毕竟徐阶的去留完全取决于嘉靖的意志。

    另外,他现在仅仅是户部尚书,哪怕是顺利扳倒徐阶,那亦还是徐党的人继续把持朝政,他的处境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当下最好的应对方案其实还是蛰伏,只有侍到自己掌握更大的权势,那么才有真正叫板甚至是弄死徐阶的资格。

    “徐阶这些年有诸多不义之举,实则伤了福气!只待再虚耗一些,你要对待他,必定是轻而易举!”吴道行心里终究是向着林晧然,又是认真地劝导道。

    林晧然实质亦是想开了,却是好奇地询问道:“一个人的福运是可以变化吗?”

    “这个自然!就像林尚书你原本是死鱼……不,是鲤鱼之相,今有化龙……嗯,化虎之相!”吴道行发现自己突然不会说话了,很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便是转换对象地说道:“福运是会跟人的行为产生变化,你妹妹,既我徒儿平常历年行事端正,福气日益强盛,当下行事可谓是:意念通达,无往不利!”

    林晧然想到那个迟迟不归京的妹妹,却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又闯祸,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她不归来也是好事,自己当下可谓是麻烦缠身。

    “若是无事,那贫道告辞了!”吴道行对茶并不感兴趣,却是想到还泡在酒里的半个鸡腿,却是准备离开地道。

    “且慢,我还有一个疑惑想请教道长!”林晧然却是阻止道。

    吴道行看着他说得认真,便是轻轻地点头道:“请说!”

    “吴道长,我想让你窥一窥天机,但又恐折了道长的寿元!”林晧然犹豫了一下,显得认真地望向吴道行道。

    吴道长看着林晧然竟担心自己,便是晒然一笑地道:“那你就写一个字!我见字解义,老天亦不能说贫道窥了天机!”

    作为一个窥破天机的高手,亦是有着无数的办法进行应付。

    林晧然点了点头,便是朝着林福招手要来了笔墨,略作思索,便随手在纸上写下一个很是潦草的“明”字。

    吴道行仿佛是换了一个人般,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毅然一个专家般地端详着纸上的潦草的“明”字。

    他一边端详一边在手心上进行比划,嘴里念念有词地道:“明,乃日月,寿元无穷也!”

    只是比划完毕,他的眉头却是紧紧地蹙起,显得脸色凝重抬头对着林晧然认真地摇头道:“不好!此字甚好,但你写得不好,很不好!”

    “有何不好?”林晧然端起茶杯,却得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吴道行想了想,便是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祸害”。

    “祸害,就是何意?”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显得疑惑地望向吴道行道。

    吴道行将笔放下,显得无比认真地说道:“《道德经》有云:行端直则无祸害,无祸害则尽天年!”像是想到什么般,他突然转忧为喜地道:“呵呵……如此说来的话,徐阶怕是不能尽享天年了!”

    林晧然将茶杯放下,犹豫了一下,却是抬眼望向笑盈盈的吴道行道:“不瞒道长,我此次要窥的不是徐阶!”

    “谁?”吴道长却是当即一愣,显得疑惑地望向林晧然道。

    林晧然望了一眼灰沉沉的天空,其实这一次让他看得比很多人想得都要远,却是悠悠地做了一个回答。

    轰隆!

    正是这时,阴沉沉的天空劈下一道金光璀璨的雷电,径直击中紫禁城宫顶上那个仰起的龙头上,而龙头当即被劈去了一角。

第1908章 置死?

    将晚时分,院中的雨早已经停歇,躲在角落的夏虫在欢快地鸣叫着。由于骤然失势,连同登门的官员亦是突然间变少。

    身穿丧服的林晧然一个人呆在书桌中,却是负手透过窗户望着夜空中的圆月,脸上流露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他原本只是一个贫寒出身的士子,只想考取功名做一个人上人。哪怕同流合污也好,哪怕和光同尘亦罢,只要自己跟妹妹过得富足就行。

    只是不管是他,还是那个他那个喜欢好打不平的妹妹,亦或者是刚刚过世不久的岳父,已然都希望让华夏变得更加美好。

    他亦是慢慢地发生了改变,开始肩负起一份历史使命,苦心竭虑地想要改变这个腐朽的王朝,让华夏站到世界之巅。

    但,现实却给他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

    却不是谁都想要改变这一切,亦不是谁都想要华夏站在世界之颠,更是不会顾及每年有不计其数的百姓流离失所,而这种人偏偏还不在少数。

    或许在后世人看来,嘉靖和徐阶是明君和贤臣,但林晧然却并不这样认为。

    一个不惜百姓承受重赋、耗费国帑进行修道的皇帝,又怎么能称得上明君?一个钻研于权势却不作为的首辅,又怎么能称得上明臣?

    “或许,我才是这个时代的另类吧!”

    林晧然望着屋顶上的那轮皎洁的圆月,脸上却是浮起了一抹微笑,他的眼眸重新浮现那份以前的自信和执着。

    路很难走,但他并不觉得是一条死路!

    他从来不觉得做事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像想要谈下一份大合同,从来都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是要克服方方面面的困难。

    在想明白这件事情后,林晧然则是走回到书桌前坐下,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找来了一份空白的奏疏。

    虽然嘉靖病重,恐怕亦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但权柄仍然被这位擅于权术的皇帝牢牢地掌握。想要化解徐阶的攻势,那么还是需要刺激一下这位皇帝。

    林金元显得蹑手蹑脚地进来,换了一盏烛台,而后又是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林晧然思索良久,借着旁边敞亮的烛光,便是这一份空白的奏疏上面认真地写下:“臣户部尚书林晧然谨奏!”

    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跟着早前随手的“明”字不同,此刻写下的每一笔都很是认真和慎重,想要将自己所有的意图巧妙地表达。

    表达,这无疑是一门高深的艺术。

    在面对面之时,既考验口才,又要考验演技。只是在无法面对面之时,那么奏疏的遣词造句就显得尤为重要。

    话说曾国藩在跟太平天国打仗时是输多赢少,在上疏向朝廷检讨之时,其中有一句“臣屡战屡败请求处罚”。

    只是他的幕僚看过后,却建议他将“屡战屡败”改为:“屡败屡战”。

    正是调了一个前后顺序,结果这道奏疏呈上朝廷,皇上反而觉得曾国藩有平叛的决心,且呈现着一份忠心,从而还表扬了曾国藩。

    现如今,嘉靖几乎是不见徐阶以外的官员,而这道奏疏无疑变得至关重要,而一个字的错误则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出于谨慎和重视,他又让林福请来了孙吉祥和王稚登,在经过一番商议后,最后才真正成稿。

    次日清晨,东边的天空隐隐现出即将喷薄而出的一轮红日,预示着今日将是一个好天气。

    林晧然跟往常一般,在侍女的服待下起床洗漱,然后来到饭厅中吃早点。只是昨夜睡得不踏实,精神明显不是很好。

    “相公,你怎么还不动身上衙?”身穿牡丹深褐色补子的花映容来到了饭厅,对着仍然在吃早点的林晧然提醒道。

    岁月已然是眷顾着她,那张脸仍旧是光彩夺人,身材还是保持得很好,整个人给人更有韵味,已然是一朵绽放的牡丹花般。

    不过细心观察之下,她的小腹已经微微地隆起,而她的嘴角显得洋溢着一抹幸福的微笑。

    林晧然慢吞吞地吃着皮蛋瘦肉瘦,抬头望着这个赏心悦目的妻子,却是轻轻地摇头道:“相公今日不去上衙了!”

    “你这么早起床,那可是计划要出门呢?”花映容并不是一个喜欢刨根究底的女人,却是进行推测地询问道。

    林晧然将瓷匙放了下来,却是伸了伸懒腰地道:“你如果今日没事的话,咱们一起到北海的食为天散散心如何?”

    “妾身无事!”花映容是一个分得清主次的人,当即微笑着回应道。

    作为林晧然的枕边人,她自然知道林晧然最近的心绪不佳,此番到食为天恐怕是要跟李云虎那些人交待一些事。

    只是能够陪着林晧然出行,让林晧然走出最近的失意,这无疑是她的一份义务和责任。

    在事情敲定后,二人很快便一同乘坐马车朝着城北而去。

    与此同时,林福按着林晧然的吩咐,将那一份精心炮制的奏疏亲自送到了通政司。

    得知堂堂的户部尚书林晧然送来奏疏,通政司的官员显得很慎重地登记造册,还给林福一张回执凭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林晧然还是京城官员最关注的人物之一,他的一举一动早已经牵动着整个官场的神经。

    “林尚书今日不上衙,派家奴到通政司呈上奏疏?”

    很快地,关于林晧然的最新举动传遍了整个官场,却是令到嗅觉灵敏的京城官员当即一惊,很快就产生了大胆的联想。

    结合最近弹劾林晧然的奏疏络绎不绝,而今日林晧然递了奏疏不上衙,很多官员很轻易地猜到林晧然此次是要上疏请辞自证清白了。

    让人万万没有想到,面对那些明显子虚乌有的罪名弹劾,林晧然不是直接选择无视或自辩,而是选择了上疏请辞以证清白。

    虽然这是一劳永逸之举的举动,有置死地而后生之妙,但无疑是一个相当冒险的行径。一旦有所闪失的话,那么朝堂从此再无林晧然。

第1909章 幸灾乐祸

    “皇上不会真批复林尚书的辞呈吧?”

    “论功绩和才能,当朝谁人能比肩林尚书?”

    “呵呵……当真是不作为的人位居宰辅,大有作为的人却处处受迫害!”

    ……

    消息一经传开,京城的官场当即是议论纷纷,很多正直的官员忍不住跳出来说上两句,已然隐隐地将矛头指向了徐党。

    跟着上次杨博请辞以示清白不同,杨博确实是任人唯亲和不作为,但林晧然这些年的每一项功绩都是有目共睹。

    不说广东开海和整顿盐政这种显赫的政绩,单是他在地方的治理上,顺天府尹的位置可谓是走马观花,但这么多年以来,能够有“青天”之名仅有林晧然一人矣。

    至于户部的治理早已经是公认的卓有成效,而今的户部十三司有着高效的办事效率,致使其他五部衙门一度是相形见绌。

    偏偏地,徐党和一些急于跟吴林党撇清关系的官员宛如失明般,却是没有看到林晧然的功绩和能力,已然是将一堆仅是风闻的罪名通通扣到了林晧然的头上。

    “徐党莫要做得太过,当真老天收了你们!”

    很多正直的官员原本对吴山的离世而厌恶于徐党的这种行径,而今看到逼得林晧然上疏请辞,已然是不再忌惮太多东西,纷纷站出来进行了指责。

    却是不得不承认,虽然徐阶拉拢人心的手段极强,但官员都是熟读圣贤书之人,亦有很多如同海瑞那般刚直的正官员为林晧然鸣不平。

    当然,京城官场的舆论影响力已经大大地削弱,哪怕他们再如此的不满,亦是传不到躲在深宫中修道的嘉靖耳中。

    事情的结果如何,却是取决于嘉靖的决断,而对嘉靖的决断能够产生影响的人主要是徐阶、严讷和李春芳三位阁臣。

    今天的天气很好,无逸殿正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中。

    身穿蟒袍的徐阶坐在案前,正是票拟着两京十三省的奏疏。虽然这份工作比较辛苦,但每每想着自己的每个票拟都能够实施,心里却是有一种满足感。

    只是看到襄阳等处大雨,平地水深数尺,而滁州更是大雨雹和地震,却是让他亦是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眉头。

    他深知不赈灾必定会被骂,而且地方上的贪官亦会对他产生不满,但如果进行赈灾,那么就要从各处弄银子,这种事情却是要更加的慎重。

    严嵩的倒台固然有他通过蓝道行挑拨君臣关系的原因,亦有严嵩上了岁数的原因,但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严嵩动了东南豪绅和淮盐商的利益。

    “爹,那小子主动上疏请辞了!”徐璠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显得兴冲冲地汇报道。

    理论上,第一个看到奏疏的是司礼监的大太监,但在通政司转呈这个环节中,却是难免会出现“纰漏”。

    以现在徐党的权势,想要提前从通政司那里知晓某位大臣上疏的大致内容,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特别现任通政使刘体乾一直有意巴结徐阶,根本不用徐璠主动前去探听,人家便已经差人将林晧然的这个举行秘密告之。

    徐璠这个太常寺少卿本是闲职,且太常寺的点卯早已经名存实亡,故而没有前去太常寺衙门报道。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他亦是急匆匆地跑来这里汇报。

    徐阶虽然知道林晧然对他构不成直接的威胁,但还是一直留意林晧然的举动,只是脸上并没有因为这个好消息而兴奋。

    “爹,此事千真万确,是刘体乾传过来的消息!”徐璠以为老爹又指责他做事鲁莽,便是压低声音地说道。

    徐阶自然不是质疑消息的可信度,不说刘体乾不敢欺骗于他,而他亦有他的判断力,却是忧心忡忡地道:“后生可畏,当真不容小窥啊!”

    啊?

    正在幸灾乐祸的徐璠不由得一愣,显得震惊地抬头询问道:“爹,你这是怎么了?”顿了顿,他又是进行强调道:“爹,孩儿说林若愚上疏请辞!”

    在他看来,哪怕嘉靖不同意林晧然的请辞,只要他老爹暗地里使一把劲,那么这个朝堂便从此再无林晧然。

    徐阶端起旁边凉掉的茶盏,这知子莫若父,自然是一眼就看穿这个蠢儿子的小心思,便是淡淡地询问道:“你觉得皇上会接受他的辞呈?”

    “林若愚不是冲撞了皇上吗?”徐璠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说出其中的缘由道。

    徐阶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知道凭着这个蠢儿子的智商莫说将来像严世藩那般成为小阁老,不给人玩死亦是他徐家的祖宗显灵。

    他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这才语重心长地直指核心地道:“林若愚是冲撞了皇上不假,但皇上真的动了真气,那么他的户部尚书早就不保,根本不需要他上疏请辞!”

    “那……欧阳一敬那帮人弹劾他的奏疏呢?”徐璠心知老爹比他更懂皇上,显得不死心地追问道。

    徐阶端着茶盏,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不说这些弹劾没有一项是真的,皇上什么时候用人是看这位大臣是否铺张浪费了?”

    “那……”徐璠宛如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已然是发现事情确实没有自己想象中乐观。

    徐阶用茶盖泼开飘在上面的茶梗,便是做出结论地道:“他户部尚书的位置不仅稳若泰山,而且此举会让我们这边承受很大的舆论压力,甚至是想要借此打破当前朝堂的平衡!”

    “这又是为何?”徐璠再度显得自己智商不够用,显得疑惑地追问道。

    徐阶喝了一口茶水,这才认真地剖析道:“因为他上疏请辞,包括皇上在内的人都会觉得此次是我们这边在逼迫于他,是我徐阶要对他这位户部尚书赶尽杀绝,是我们这边持强凌弱了!”

    “即便我们欺负他又怎么了?现在吴山不在了,仅凭他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还拿什么跟我们斗?”徐璠对林晧然早已经无视,显得不屑地道。

    徐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眼睛复杂地望向这个蠢儿子分析道:“这便是他想要告诉皇上的!你可以笑话他是一个爱哭的小孩子,但他向皇上这一哭诉,板子很可能会打到我们身上了!”

    政治斗争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每一个看似愚蠢的举动,有些会隐藏着高深的政治智慧,甚至会因此而反败为胜。

    这……

    徐璠在听明白这些东西之后,特别是看清楚林晧然的意图,嘴巴不由得微微地张了开来,却是再度发现:自己离那个梦寐以求小阁老的宝座似乎又是远了一些,这个朝堂还真不是他这种脑袋能玩得转的。

第1910章 另有所图

    徐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扭头望着万寿宫的方向悠悠地道:“林若愚恐怕是不甘于认输,此次是想要打破当前朝局啊!”

    “爹,难道他想要对付你吗?”徐璠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警惕地询问道。

    徐阶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自信地回应道:“那你是太高看他了!他对付不了我,更不可能接替得了我!”

    当初之所以选择对吴山出手,便是看准了吴林党的软肋。

    表面上,林晧然显得更加的咄咄逼人,但对自己产生直接威胁的始终是吴山。一旦失去了吴山,那么林晧然的年纪和资历足可以限制住他,让他老实地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安分几年。

    “爹,那小子想要对付谁?”徐璠已经被朝廷间的谋算打击到了,显得虚心地求教道。

    徐阶伸了一下懒腰,眼睛朝着门口的方向望过去,充满着智慧地判断道:“他此次并不是要对付谁,应该想要借此机会提醒皇上平衡各方,恐怕是要推动内阁增员了!”

    随着吴山去世,内阁仅剩下他、严讷和李春芳,这个内阁已然是被他所把持。哪怕在严嵩时代,那亦不会出现三位江西籍的阁老。

    正是如此,虽然现在三位阁臣并不算少,但考虑到他跟严讷和李春芳的亲密关系,确实是有理由向皇上提出再添加一、二位阁臣。

    只是这个事情显然对他影响不算大,哪怕内阁真的增员,那内阁还是由他这位首辅说得算,根本不用过度担心。

    “爹,林若愚还如此的年轻,总不能现在他就想入阁了吧?”徐璠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满脸困惑地询问道。

    张四维已经在外面等了一段时间,只是听到徐阶父子在谈着重要的事情,却是显得进退两难,不过耳朵忍不住耸起来听着这对父子的对话。

    对于当前的朝局,他亦是看在了眼里。现在听到林晧然竟然图谋入阁,却是忍不住暗暗地咽了咽吐沫,这实在是耸人听闻了。

    不过想到林晧然的身份和地位,加上他这么多年所做的功绩。若是真挑二个人入阁的话,一位是礼部尚书郭朴,那么另一位确实应该是领衔太子太保的户部尚书林晧然。

    只是想着他这位嘉靖三十二年的进士还在这里端茶送水,而那一位晚辈已然要入阁拜相,心里却是颇不是滋味。

    徐阶亦是看到站在门口的得意门生张四维,却是不急于回答儿子的问题,却是提高声调地道:“子维,进来吧!”

    “师相,弟子给您送茶来了!”张四维端着茶水走进来,显得恭恭敬敬地说明来意地道。

    由于淮盐的利益牵连,加上杨博跟徐阶的同盟关系,他跟徐阶的师生关系显得很是亲密。特别是陈瑾死后,他已然是嘉靖三十二年进士中最受器重的门生了。

    徐阶对张四维显得颇为满意,亦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子维,有劳了!”

    虽然这位出身盐商之家的门生不够精明,但胜在尊师重道,无疑是一个值得培养的人。

    有鉴于夏言和严嵩等人的败局,他知道想要做政坛的长青树,不仅自己要懂得隐忍,而且要培养一些能够庇护自己的门生。

    “这是弟子的本分!”张四维深知他们晋系官员的底子薄,而想要词臣的路线顺顺利利,那么就要抱住这位师相的大腿,便是显得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徐阶满意地轻呷了一口热茶,这才回答儿子的问题道:“林若愚过于年轻,且当前的朝局稳定,他入阁的可能性不大!”

    “爹,那他搞这么大的动静,图的是什么?”徐璠顿时糊涂了,不由得疑惑地望向徐阶道。

    张四维亦是站到了一边,同样困惑地望向这位老师。

    徐阶端起茶盏,却是淡淡地说道:“你早前不是说过了吗?郭朴到吴府吊奠之时,林若愚跟郭朴聊了很久,恐怕此次是要帮郭朴入阁了!”

    “爹,林若愚跟郭质夫联手?”徐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发现这个朝堂还真不是他徐家只手遮天,不由得震惊地求证道。

    张四维则是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小心翼翼地扭头望向了徐阶。由于同属北系官员,他这边虽然跟徐阶关系亲近,但跟郭朴一直有着比较亲密的联系。

    徐阶握着茶盖子轻泼着浮在上面的茶梗,却是轻轻地摇头道:“更准确地说,林若愚是跟郭、高联手了!”

    由于年轻和资历的关系,林晧然对自己根本无法形成直接的威胁,但林晧然的可怕之处在于他的脑子比任何人都要灵活。

    在当前的朝堂中,如果能够对自己产生直接威胁的人,已然是河南系的两位官员。

    郭朴是皇上所宠信的重臣之一,如果不是守孝的缘故,他现在已经站在严讷之前,成为当今朝堂的大明次辅。

    至于吏部左侍郎高拱,虽然他仅是正三品的官员,但却是裕王最为信任的老师。一旦裕王荣登大宝,那么高拱则是能够直接威胁他这个首辅。

    “这跟高拱有什么关系?”徐璠皱眉,显得十分困惑地询问道。

    张四维发现徐阶微笑着望向自己,便知道徐阶是有意考核于他,先是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认真地回答道:“如果郭朴入阁,那么高拱便能接替郭朴的位置,林晧然此举其实能够直接卖给这二位莫大的好处!”

    徐璠原本想要提及陈以勤,但想到在高拱出任礼部右侍郎之时,陈以勤还在国子监呆着,便是默默地将话吐了回去。

    “师相,那我们怎么办?”张四维看到林晧然如此迅速又重整旗鼓,却是不由得担忧地询问道。

    徐阶轻呷了一口热茶,却是自信满满地道:“这个朝堂的格局总体还是比较稳固的!不说郭质夫能否成功地入阁,纵使郭质夫入得了内阁,那亦是排在第四!”

    他现在掌握内阁,而最重要的吏部尚书又是自己所安排的人,林晧然哪怕跟郭、高搞了一个联盟,这个朝堂仍然是他徐阶说了算。

    至于这一切会不会按林晧然所谋划般演变,恐怕亦要看他这位首辅的脸色,毕竟当今圣上现在更关心其身体和修玄。

第1911章 先发制人

    正午的阳光高悬于空,整个西苑被灿烂的阳光所笼罩,前些天雨水所浇湿的地面已经被晒干,花圃显现着五彩缤纷的花朵。

    万寿宫傲立在这片宫殿群中,这里常年都是檀香弥漫,仿若是一股寒冷之气般。

    一帮端着各色物件的太监和宫女走进里面,经过那平滑的地面宛如是如履薄冰般,所有人心里都是颤颤巍巍的行走着。

    虽然嘉靖的病情随着天气而有所好转,但身体状况却时常反复,这时好时坏的身体令到他的性情变得极为暴躁。

    前些天,一个宫女不慎打翻了水盆,结果嘉靖当即暴跳如雷,让人直接将那个妙龄的宫女拖出去廷毙了。

    一个宛如在夏日绽放的鲜花,却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过错而丢掉了生命。

    在很多宫女的心里深处,她们是多么渴望当年的前辈能够勒死这个暴君,而不是任着这位暴君一直作恶,让她们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黄锦宛如是全天下最忠心的老奴般,正是规规矩矩地守在门口处,显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龙床上的动静,时不时掏出怀中的那块精致的珠江表。

    近几年,令到他最为惊喜的则是这个来自于广东的精巧之物,令到他隐隐地觉察到这个时代正在悄然地发生了一丝改变。

    以前不管是收到多么漂亮的美玉或古玩,在把玩一段时间后,总是会感到索然无味。

    唯有这块精致的珠江表,却是令到他至今都是爱不释手,特别这上面还有他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可谓是世上独一无二了。

    只是看到时间上面的时针已经悄然来到午时正刻,他的眼睛不由得浮起了一丝担忧。

    虽然皇上的作息历来都是奉行:晚睡晚起,但现在通常都是要熬到天明才能入睡,而起床的时间亦是变得越来越晚了。

    咳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那张龙床上传来了几声明显中气不足的咳嗽声,暗示着这位帝王已经醒过来了。

    在这个时代,很多人从出生那一刻便已经由上天注定般。

    由于血脉的原因,这个世界上最大王朝的大权便落到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天子手里,而且一落就是整整四十五年。

    而今,他的一声咳嗽,令到外面等候多时的太监和宫女显得胆战心惊。

    黄锦看到龙床上有了动静,便是轻步地走了过去,先是观察了一下龙床的情况,这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主子,你可是想要起床了呢?”

    嘉靖已经醒了过来,正是向上伸展了懒腰。

    对于我是谁的问题早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他并不是做梦,他真是亿万子民的大明皇帝朱厚熜,亦是一位不惜举一国之力进行修道的玄修者。

    嘉靖并没有进来回答黄锦的问题,仅是揪开被子坐了起来。

    黄锦早已经知道嘉靖要的是一个能通过他的举动而领会到他心意的仆人,在看到这个明确的信号后,便是急忙转身招呼外面的人进来。

    嘉靖又是轻咳了几声,但精神状况还算不错,很是配合地洗漱,待到梳理头发的宫女离开后,却是淡淡地抬手道:“灵丹!”

    尽管他惜字如金,一个“丹”字足可以让黄锦明白他的心意,但他却从不吝啬多添加一个“灵”字,所以他嘴里历来只有“灵丹”两字。

    虽然嘉靖卧病已经有一年多,但他对于灵丹几乎是不断绝地服用,对斋醮更是只能条件允许都不会轻易叫停。

    “是!”黄锦知道这丹药多吃无益,但并不敢违逆皇上的愿意,先是无奈地应了一声,然后急忙招手让宫女将灵丹送进来。

    嘉靖服用丹药后,却是坐在床前静修片刻,腹部很快感到一股暖流直涌心头,令到他整个身体都变得很舒服。

    嘉靖今天的身体状况显得不错,便是走出了卧室,却是朝着前殿方向走去。

    司礼监两位秉笔太监陈洪和冯保每日负责整理奏疏,按轻重缓急进行分门别类,然后等候着嘉靖进行处理。

    由于身体的缘故,嘉靖通常都是只处理最重要的几本奏疏,其他的奏疏通常都是送到内阁,由徐阶进行票拟。

    嘉靖现在身体病了一年多早已经疏于政务,来到软榻坐下后,则是伸手按住额头显得不耐烦地询问道:“今日可有什么重要的奏疏?”

    陈洪和冯保交换了一下眼色,由陈洪将奏疏上呈道:“皇上,最重要的几份奏疏都在这里了,还请皇上过目!”

    虽然仅是上呈几本,但奏疏亦是按着以往的规矩分类整齐,谁都不保证皇上会不会突然心血来潮处理所有的奏疏。

    嘉靖暗暗地叹了一声,但还是伸手拿起了其中的一本奏疏。

    黄锦是一个很平分的太监,对政务之事历来不感冒,显得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却是警惕皇上的身体会突然发生变化。

    嘉靖打开第一份奏疏,却见上面署名的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员江西袁州知府李寅实,另外还有一众官员的印章。

    虽然在得知“平生报国惟忠赤,身死从人说是非”,他已经知道严嵩是真的死了,但该走的流程却还是要进行,而今无疑已经是坐实了事实的真相。

    尽管他对这个事情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消息得到了最有力的证实,却是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难受。

    这……

    黄锦默默地站在旁边,罕见地发现皇上脸上浮起的那一抹忧伤,却是不由得好奇地将目光投向了冯保。

    冯保面对着干爹询问的目光,先是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然后灵机一动,却是偷偷地做了一个吃丹药的动作。

    黄锦看到这个很形象的动作,则是恍然不悟地点了点头,敢情是吴山试丹之事又起了波澜。

    “平生报国惟忠赤,身死从人说是非!唉,惟中,朕对不住你呀!”嘉靖对于严嵩的离世生起了一丝愧疚之心,却是忍不住带着一丝谦意地感慨道。

    这……

    黄锦的嘴巴微微地张开,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是误会了。敢情冯保指的是严嵩,而非早前因试丹而死的吴山,只是不由得暗暗地感到了头痛。

    这该来的总归要来!虽然已经过去了不少时日,很多事情亦会随着时间而消磨,但徐阶和严讷当初刻意隐瞒的举动,恐怕是让到皇上的心里感到很不满了。

    他了解这位皇帝,在他不打算计较的时候会显得海纳百川,但他如果要清算谁的时候,那么他就会直接算总账了。

    嘉靖的心里确实很不满,但还是压着脾气地丢到案上道:“将这份奏疏送到内阁,让徐阁老着手准备厚葬严阁老!”

    “是!”冯保当即上前,显得小心地拱手道。

    嘉靖拿起了另一份奏疏,只是看到这份奏疏竟然是来自于户部尚书林晧然,眉头却是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起来。

    原本他对林晧然带领诸多官员跪门大为恼怒,甚至有除掉林晧然的打算。只是事情细细想来,亦不算是全然跟自己作对,毕竟吴山确实是死得蹊跷,而吴山确确实实是他的岳父和恩师。

    最为重要的是,这个户部尚书能力确实是远强于以往的户部尚书,只要不是真做了违逆自己意志的事,留着无疑能够省心不少。

    在想清楚这些后,他亦是打开了奏疏,只是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咦?

    黄锦注意到嘉靖的变化,不由得向那份奏疏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陈洪和冯保刚刚已经是粗略地看过了那份奏疏的内容,对于嘉靖的反应却是不以为异。

    看过林晧然的奏疏,嘉靖当即进行下令道:“传召徐阁老!”

    黄锦听到这个命令,猜到林晧然定是有了新举行,这个朝堂又变得不安宁了。虽然如此想着,但还是第一时间派人前去传召。

    没过多会,身穿蟒袍的徐阶来到殿前,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臣徐阶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让他平身,而他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谢礼。

    “徐爱卿,你可知道朕找你过来所为何事?”嘉靖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却是采取惯用的手段地询问道。

    徐阶刚刚施礼之时便已经观察到嘉靖脸上的不悦,却是将心一横地回应道:“臣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但近来有小人挑拨,还请皇上明察!”

    咦?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黄锦在听到这话后,却是充满疑惑地望向了徐阶,没有想到徐阶竟然直接采用了攻势。

    “今大明海晏河清,皇上在此玄修而总揽朝政全局,臣等受皇上恩泽而各司其职,此乃盛世之象也!然有人总以为非凡人,总是不安于本分,请皇上务必要小心提防,以防奸诈小人乱了朝政!”徐阶抬头望向嘉靖,显得忠心耿耿地说道。

    在政治斗争中,先手有时候往往能够达到很好的效果。

    既然林晧然是想要通过请辞这种手段打破朝局,那么他完全可以倒打一耙。在称颂当前朝局安定的同时,亦是指责林晧然是一个擅于谋算的小人,把所有的祸甩给林晧然一人。

    只要挑起皇上这方面的联想,那么林晧然的攻势不仅化解于无形,而且会招到皇上的猜忌,甚至让林晧然此次是直接回家种红薯。

    这……

    陈洪和冯保都是暗暗佩服地望向徐阶,虽然徐阶没有对林晧然点名道姓,但谁都知道他的矛头指的是谁,更是给林晧然扣上一顶奸诈小人的帽子。

    本以为这个外表温和的首辅是一个好人,但当他向政敌出手之时,还真的一点都不讲情分,已然是直接想要将林晧然置于死地了。

    咦?

    黄锦则是发现徐阶今日的神情异常,却是不由得古怪地望了一眼徐阶,还真是一头擅于伪装的笑面虎。

    嘉靖对此似乎是乐见其成,却是微微一笑地询问道:“徐爱卿,你觉得林晧然此次上疏实质是挑拨我们君臣的关系,可是如此?”

    “皇上,臣确是这般以为!”徐阶已经对林晧然的举动做了预演,知道林晧然是想挑乱朝局而获益,便是将心一狠地点头,然后眼睛浮起泪花地指着无逸殿的方向道:“今外面都说臣效仿严嵩当政时期把持朝局,但臣绝非如此!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这个条幅,臣至今都悬于墙上,时时刻刻地警示自己!”

    嘉靖自然是知道这个条幅,从中亦是看到了徐阶的那份忠心,却是淡淡地询问道:“如此说来,林晧然此人之言不足取信?”

    “皇上,确实如此!林晧然有才能不假,亦是当前最合适的户部尚书!只是他过于恃才傲物,面对一点微不足道的弹劾便上疏请辞,此举有示威之嫌,此实为不忠之举也!”徐阶又是重重地点头,然后又给林晧然扣下一顶帽子地道。

    小人,不忠,这是他给林晧然的一个很有力的攻势。

    黄锦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但却能够看懂一些东西。他看着徐阶如此先发制人,且有章法地对林晧然倒打一耙,却是不得不承认徐阶的头脑和手段确实令人耳目一新,可谓是姜还是老的辣。

    陈洪和冯保则是望向了嘉靖,却是想知道嘉靖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嘉靖的目光落在徐阶身上,脸上微微一笑地说道:“徐阁老,你此次可谓是以小人之心置君子之腹了啊!”

    徐阶正等候着皇上惩戒林晧然,已然是准备要鼓掌了,结果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不由得愕然地望向了嘉靖。

    嘉靖则是拿起案上的那本奏疏,犹豫了一下,却是直接丢到徐阶的面前道:“林尚书认为朕是弃他而用你,而他愿意用行舍藏,所以他愿意前往九边替朕镇守边疆,让朕能安心修道。如果他这都不为忠心,那谁人为忠?”

    这番话说得很是有力,令到整个大殿都充斥着嘉靖的声音,宛如直接扇打在徐阶的脸上。

第1912章 请君入瓮

    “臣惶恐!”

    徐阶在听到嘉靖铿锵有力的质问后,当即扑通地跪下道。

    他此刻心脏砰砰地跳动,脑袋像是突然得到了高能预警般嗡嗡作响,脸上难以置信地望向落到面前的那份奏疏。

    从当前朝堂形势的分析,到林晧然今日异常的举动,再到儿子徐璠从通政司那边得到的情报,无不证明林晧然此次上疏请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以林晧然精于算计的秉性,面对欧阳一进等人的弹劾,定然是想要通过示弱的方式挑拨他跟嘉靖的君臣关系,进而打破当前朝堂的脆弱平衡。

    正是基于这个判断,加上徐璠从通政司带来的确切消息,他采用了先发制人的方式。

    只要将林晧然指责成为一个拥有奸险用心的小人,咬定林晧然上疏请辞的意图是居心不良,那么必定能引起嘉靖对林晧然的猜忌。

    只是当他先发制人地在嘉靖面前指责林晧然之时,却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林晧然上疏请辞根本就是一个烟雾弹,甚至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林晧然种种举动的目的是打破朝局不假,但并不是要上疏请辞的示弱方式,而是更现忠心的捍卫边疆,更是巧妙地用了请君入瓮之策。

    事实再度证明,林晧然无愧于三步一算之名,却是再度狠狠地算计了他一把。

    嘉靖自然不会知道其中的曲折,在他的眼里是徐阶做贼心虚,故而才错误地认为林晧然在奏疏中打他的小报告,所以跑到自己面前是贼喊捉贼。

    只是此举让他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过于信任这个矮个子首辅了,却是淡淡地说道:“徐阁老,你好好地瞧一瞧,林尚书在上面可有说你的不是了?可有挑拨咱们君臣关系?”

    这……

    黄锦看着这突然间变化的一幕,一时间却是呆住了,却没想到形势逆转得这么快。

    陈洪和冯保刚刚已经大致看过奏疏的内容,看着徐阶如此紧张的模样,却是暗暗地摇了摇头,刚刚的举动更像是一个奸诈小人的行径。

    徐阶抬头望了一眼嘉靖,发现嘉靖的目光严厉,加上心里亦是颇为好奇,便是选择将地上的奏疏拿起来进行阅览。

    “臣户部尚书林晧然谨奏:臣出身贫寒,有沐天恩,等以六元及第。圣上赐臣大明文魁之匾,获取不世之殊荣,臣感激涕零,故欲报之于陛下也……臣到雷州开海禁,整顿地方之弊,得皇上旨意嘉奖,转辗于广州任知府……今拜户部尚书,臣不胜受恩感激,时时不敢忘皇上隆恩。……先师有孝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臣一直以此为准则。今皇上有意重用徐阁老治理天下,然臣跟其政风相佐,此乃天下共知。今臣岳父已逝,严、李两位阁老跟徐阁老政见不谋而合,臣愿藏剑于野。今东南倭事已毕,然北虏猖獗,乃我大明之心腹大患也,亦是乱皇上清修之第一患也。臣自认有军事才能,有念为皇上分忧,今臣愿求一边督,替皇上捍边疆,清北虏,以报皇上之隆恩。”

    这份奏疏的内容不算少,有几百字之多,可为一篇流传于后世的佳文。

    徐阶看着奏疏上面的内容,宛如林晧然从纸张中探出一只手,再度将他的脸狠狠地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跟着这篇佳作的主人公相比,他刚刚指责林晧然“挑衅君臣”和“不忠之举”的罪名,简单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说林晧然的履历如何的光彩夺目,单是人家愿意放弃户部尚书的高官厚禄而求一个九边总督,到大明最危险的边疆之地,这已然不是所谓的奸邪小人能够会做的事情。跟着很多表里不一的人相比,林晧然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忠诚。

    很是可笑的是,徐阶一进来就朝着林晧然身上大泼脏水,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嘉靖将徐阶的紧张反应看在眼里,却是冷冷地询问道:“林尚书跟你的政见不合,但他所做的政绩不是言官三言两语便能抹掉,更不是你口中的奸邪小人!”

    “皇上,老臣刚刚失言,请皇上责备!”徐阶心知此次是给林晧然算计了,便是选择老实认错地道。

    嘉靖想着早前严嵩被隐瞒的事情,再结合刚刚徐阶的言行举动,对这个矮个子首辅确实是生起了恶念。

    只是他明白徐阶这种听话又能办事的首辅宜留不宜撤,看着徐阶主动认错,便是选择敲打地道:“你跟林晧然的政见相佐,但林晧然是大明不可多得的人才,亦是朕亲授的大明文魁,你今后还是少些构陷,让你底下的人安分一些!”

    “皇上,欧阳一敬等人之举跟老臣并无关系啊!”徐阶当即解释地道。

    嘉靖招手让黄锦送来痰盂,吐了一口,这才板着脸地训斥道:“那你就好好地教导那些人,而不是如疯狗般乱咬能臣!”

    话说到这个份上,徐阶亦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下道:“臣领旨!”

    嘉靖漱了一口水,语气微微缓和地询问道:“你已经看过这份奏疏,觉得林尚书当如何安排?”

    之所以将徐阶叫过来,实质正是要商讨此事。

    “皇上,可召宣大总督赵炳然回部,由林晧然挂衔兵部尚书主政宣大,加授太子太师!”徐阶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进行提议道。

    以林晧然的身份,哪怕平调兵部尚书都是“降职”,更别说是出任宣大总督了。现在让林晧然到宣大任职,那么自然要给足人家虚衔。

    嘉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语出惊人地道:“林晧然是大明百年不遇的文魁,军事才能不在杨博之下,若是由他接手兵部如何?”

    这……

    黄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显得震惊地望向了嘉靖,却是没想到皇上竟然动了让林晧然取代杨博的心思。

    啊?

    徐阶的嘴巴微微地张开,本以为杨博兵部尚书的宝座是固若金汤,却没想到在皇上心里已然不那么值钱了,甚至打算将这个位置转给林晧然。

第1913章 帝王心术

    黄锦等人初时对嘉靖所表露的想法很震惊,但随即感到一阵释然。

    林晧然在主政雷州期间就已经表现出杰出的军事才能,兼任海北兵备使一举平定了雷州湾海域和东京湾海域。出任广州知府之时,则是取得广东抗倭最辉煌的南门大捷,兼任广东巡海副使保卫了广东海域的安定。早几年以礼部左侍郎的身份临时坐镇通州,主持的通州北门战役挫败了蒙古骑兵的锐气,从而令到蒙古骑兵灰头土脸地离去。

    在面对北虏最重要的军事问题上,其所提的“南将北调”明显有效地解决九边将士怯战等问题,而今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反观杨博,虽然一直在兵部系统中出任官职,拥有着一份很深的资历,但能够拿得出手的战功几乎没有。

    其最大的功绩是他出任九边总督能够保证地方的稳定,但这种并不是经过浴血大战役而取得的稳定却一直遭到质疑,更多体现在蒙古骑兵“卖”面子给他。

    所修的诸多军事堡垒固然是加强了北边的防御体系,但无形中亦是持续不断地透支着大明的军费,而北虏的问题一直不能得到有效的解决。

    两相比较之下,林晧然无疑显得更有创造力,更让人容易产生一些期待感,很可能是一个更加出色的兵部尚书。

    “皇上,林尚书有军事才能不假,但当下的大明需要的是平稳!若是由林晧然担任兵部尚书,难保会有年轻人急于立功的心理,定然会加剧跟鞑子的冲突,恐要重演当年东南倭乱,还请皇上三思啊!”徐阶当即站出来危言耸听,显得极度忧虑地反对道。

    他虽然说得言真意切,但在刚刚的一瞬间,所考虑的自然不是林晧然能否胜任兵部尚书,而是对利益得失进行了一番权衡。

    虽然林晧然从户部尚书到兵部尚书本身是一种“贬谪”,但却会加厚林晧然的政治资本,且更不受,内阁所钳制。

    另外,他跟杨博是同盟关系。一旦杨博失去了兵部尚书的位置,总不能举荐杨博出任户部尚书,而杨博在朝堂自然而然地失去位置了。

    正是如此,他有理由站出来反对林晧然出任兵部尚书,阻止林晧然通过军事而伫立于朝堂。

    陈洪和冯保虽然知道徐阶的反对更多是出于私心,但不敢出言掺和到朝政之中,显得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嘉靖。

    不管在什么时候,最重要的人事权一直被这位帝王所掌握。

    嘉靖的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虽然他心里是想要林晧然试一试,但徐阶的顾虑却是戳到了他的痛点。

    他所要的并不是成就雄图霸业的王朝,而是一个平稳地支持他修道的王朝。一旦林晧然过于激进,还真的可能会在北边捅出大篓子,从而影响到他修玄的伟业。

    一念至此,他便是犹豫地轻轻地点头道:“徐爱卿,你所虑不无道理,林晧然出任兵部尚书确实得慎重!”

    “皇上,如果您确实有意栽培于他,臣以为可由林晧然出任宣大总督!”徐阶心里暗自一喜,却是当即趁热打铁地提议道。

    这……

    陈洪和冯保听到徐阶的这个提议,不免担忧地扭头望向了嘉靖。

    一旦这位帝王轻轻地点头,那么林晧然将会远离朝堂而到宣大任职,整个朝堂恐怕再无反对徐阶的声音了。

    嘉靖的心里却是微微一沉,已然是意识到徐阶的真正意图,却是淡淡地回应道:“本朝还没有户部尚书出任一地总督的先例,既然林晧然不宜出任兵部尚书,那么就让林晧然继续留在户部尚书任上吧!”

    “是!”徐阶觉察到了嘉靖的那一丝不快,知道自己刚刚是操之过急,不由得暗暗后悔地回应道。

    嘉靖确实感到了不悦,对着徐阶直接告诫道:“徐阁老,今吴山已去,你的位置可谓是安稳!林晧然威胁不到你,你亦不要咄咄逼人才是!”

    四十五年的执政生涯却让他明白,下面的臣子不能仅由一人把持朝政,而是要出现多股势力相互制衡最为合适。

    林晧然在失去吴山后,已然是被折了翅膀的雄鹰般,对徐阶不能形成直接的威胁,亦难怪会生出远离朝堂的心思。

    只是作为一个擅于心术的帝王,他却是需要林晧然这号人留在朝堂,需要林晧然继续跟徐阶分庭抗礼。

    “臣不敢,臣遵旨!”徐阶却是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光,知道嘉靖是要护着林晧然制衡自己,却是显得惶恐地回应道。

    此次可谓是一步错而步步错,林晧然所谓欲往九边捍卫边疆,分明就是以退为进。当下的一切,已然都是处于林晧然的算计中。

    正是这一种“以退为进”的做法,加上自己不明所以的“先发制人”,却是令到林晧然赢得了皇上的“扶持”。

    从今以后,他想要再对付林晧然,恐怕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嘉靖并没有就此结束,却是突然询问道:“今吴山已去,内阁阁臣理应进行填补,却不知谁人合适?”

    若是在以前,不管内阁是三个人还是四个人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经过这场风波,让他意识到要多地敲打徐阶,甚至是培植一个股新的力量跟徐阶抗衡。

    徐阶本以为嘉靖老了,心思已然不在朝堂上,但还是小瞧了这位皇帝的权力欲,只能无奈地进行推举道:“臣以为郭质夫最为合适!”

    阁臣出自于词臣,这早已经是官场的共识,而词臣早已经有一条明确的排序。

    像礼部尚书郭朴则是排在户部尚书林晧然之前,而吏部左侍郎高拱则排在礼部左侍郎陈以勤之前,这早已经有了清晰的划分。

    现在内阁要增员,那么并不存在太大的争议,最合适的人选则是礼部尚书郭朴,其次才是户部尚书林晧然。

    嘉靖对郭朴一直很依重,若不是郭朴被守孝而耽搁,早在严讷和李春芳前就已经入阁了,便是满意地轻轻点头道:“那么便召郭朴入阁吧!”顿了顿,却是突然微笑地询问道:“徐阁老,你觉得林晧然当下入阁可妥?”

第1914章 揣摩圣意

    林晧然入阁?

    陈洪和冯保在听到嘉靖这个问题后,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然后扭头望向了仍然跪在地上的徐阶。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生出要户部尚书林晧然入阁的心思,只是不知这位首辅是支持还是反对呢?

    徐阶闻言,脸上不由得大惊失色。

    如果有得选择的话,哪怕是高拱入阁,他亦不愿意看到那个智谋若妖的小子跑到内阁中来。虽然林晧然无法取代他首辅的位置,但这小子却是有能力将他给坑得死去活来。

    却是得不得不承认,林晧然此次已经成功地挑拨了他跟嘉靖的君臣关系。

    在刚刚的那份奏疏中,更是彰显了林晧然文字功底,通过所谓的政见不合为论点,却是抛出那句看似无心的“严、李两位阁老跟徐阁老政见不谋而合”,已然是巧妙地指出内阁的“一团和气”。

    作为擅于帝王心术的君王,已然是不希望下面的臣子“一团和气”。

    很显然,皇上亦是意识到一个有着“匿丧不举”污点的郭朴入阁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故而公然向自己抛出林晧然入阁的可行性。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乱了方寸,却是敏锐地觉察到:这恐怕不是嘉靖的本意,更多是对他这位首辅的一种试探。

    徐阶心随电转,知道不能过于明显地反对,便是抬起头迎着嘉靖的目光道:“皇上,臣知道你想要重用于林晧然,而林晧然入阁对内阁多有臂助,林晧然入阁并无不妥。”顿了顿,却是话锋一转地道:“只是林晧然在朝堂日短,老臣和诸位阁臣尚可替皇上分忧十多年,臣以为不必急于拔苗助长!皇上时常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其中玄机想必皇上比老臣更懂!”

    殿中只有徐阶一个人洪亮的声音,旁边的铜炉中的檀香袅袅而起。

    黄锦是最懂皇上心思的那个人,刚刚亦是看出嘉靖确实有试探之意,而听着徐阶这般巧妙的回答,亦是不得不佩服徐阶的高明。

    林晧然的身份和地位已然是仅次于郭朴之后的阁臣人选,只是林晧然的软肋无疑正是年纪和资历。虽然当年有张璁六年入阁拜相,但那终究是特殊时期,而今皇上并不需要急于将林晧然召进内阁。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唉,确实是如此,人还是旧人好啊!”嘉靖倒不是真的想要林晧然入阁,毕竟林晧然入阁确实是早了一些,现在听着徐阶这么一分析,亦是不由得感慨地道。

    他当下所依重的大臣,无一不是经过一番磨炼的老人,都是给自己写了十几年青词的老臣。像已经过世的严嵩,如果有得选择的话,他更愿意由这位老人替自己掌管朝政。

    咳……

    嘉靖正如此想着,突然喉咙发痒而咳嗽一声,却是默然一叹。岁月无情,他终究不是那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年天子了。

    徐阶心里一阵窃喜,却是急忙转移话题地拱手道:“皇上,郭朴入阁,礼部尚书空缺,不知由谁接任为宜呢?”

    官场便是如此,当一人动了之后,往往会发生连锁反应。特别是在词臣一系上,这种连锁反应会直接蔓延到翰林院。

    “徐爱卿,你以为谁人合适呢?”嘉靖是一个深沉的皇帝,通常不会当即做决定,而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徐阶知道第一人选属于吏部左侍郎高拱,但想着那个高胡子最近很不老实,甚至已经跟林晧然结成了联盟。

    一念至此,他便是进行回应地道:“皇上,可选的礼部尚书人选有吏部左侍郎高拱、礼部左侍郎陈以勤和户部尚书林晧然!”

    咦?

    陈洪和冯保听到最后一个人选,却是不由得微微一愣,但旋即感到释然。

    从权柄上来看,自然是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的权柄最重,但礼部尚书却是更加接近内阁,由户部尚书到礼部尚书倒不能说是贬谪。

    只是不得不承认,林晧然在礼部衙门已经任职一年多,却是没有必要再到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倒不如继续经营户部。

    “林晧然便免了!”嘉靖倒是看得很是清楚,却是当机立断地说道。

    徐阶虽然猜到嘉靖不会这般折腾林晧然,但心里还是感到了一阵失望,便是直接举荐地道:“若是如此的话,臣以其礼部左侍郎高仪比吏部尚书高拱最为合适!”

    在说到最后的时候,他显得一脸诚恳而真挚地望向了嘉靖。

    高仪?

    陈洪和冯保亦是觉察到这一丝的异常,先是疑惑地望了一眼徐阶,然后又是好奇地扭头望向了能够一锤定音的嘉靖。

    黄锦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是暗暗佩服地望向了跪在地上的徐阶。

    虽然他没有什么政治天赋,但还是能够看懂这个朝堂。按说应当是高拱进来填补,而今徐阶却是推举高仪,这个异常的举动却能够做出一种解释:由于“两龙不相见”的关系,作为裕王府旧臣的高拱确实是不如高仪。

    不过他心里却是拿捏不定:徐阶是已经拉拢到了礼部左侍郎高仪,还是纯粹想要恶心一把吏部左侍郎高拱。

    “高仪?嗯,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嘉靖对高仪的印象还不错,便是轻轻地点头同意地道。

    在他的心里面,不管是吏部左侍郎高拱接替礼部尚书,还是礼部左侍郎高仪接任,实质都相差不了多少。

    对于相差不多的人选,他倒是愿意听取一下徐阶的建议,如果人选当真存在问题,到时再换一个礼部尚书便是。

    “臣领旨!”徐阶心里暗自一喜,当即便是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嘉靖感到了几分倦意,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便是抬起手道:“退下吧!”

    “老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当即规规矩矩地施礼,然后艰难地伸手扶着发酸的腿从地上站起来。

    他的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虽然结果不及自己的目标,但总算没有太差。内阁增加了郭朴这位新阁臣,但他亦是阻止了高拱补填礼部尚书,更是卖给了高仪一个天大的人情。

    却是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宫人匆匆送来了一份急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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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祸害介绍:
嘉靖三十六年春,林晧然来了!他附身在同名的寒门书生身上,成为史上最贫穷的重生者。降临的地点离广州府五百里,离京城二千五百里,远离繁华、远离政治。但历史的车轮却因他而改变,他手持着锦绣文章,从一个小山村走向紫禁城,一路梅花竹叶,更是不小心踩碎了朱家屋顶的几片瓦。当他站在朝廷之上施展治国方略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都恨得咬牙切齿,因为这厮第一个法令竟然是要求所有公职人员都穿统一的皮鞋子,而这种皮鞋子由他的作坊所垄断。林首辅是大明祸国殃民的千古奸臣典范,谁能诛杀此贼,朕封他异姓王!——某个被打了屁股的小男孩咆哮道。寒门祸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祸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祸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