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1章 御前奏对
西苑,宫道两旁多了一些春天的气息,几根嫩绿的小草从砖缝中悄悄地钻了出来。
穿着官靴的林晧然在这里走过,眼睛平视着前方。他已经不记得多少次走在这条道路上,但每一次从这里走过,总会保持着一种警惕。
这条宫道就像是朝堂般凶险,走在这上面的人要如履薄冰,更是考验着个人的政治智慧。
海瑞的那一道《治安疏》是一个偶然,但亦是一种必然。
这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虽然以徐阶为首的官员牢牢地遵行着顺应嘉靖的准则,但徐阶终究无法封住所有人的嘴巴。
在徐阶为了维护个人形象而疏于整顿吏治之时,其实是坐视地方官员继续腐化;在徐阶为了自己的地位而纵容嘉靖修承天皇宫和显陵之时,则是任由百姓背负重税。
徐阶等朝堂重臣可以漠视百姓背负重税的事实,亦可以营造一种“嘉靖盛世”的假象,但这终究不是真实的存在。
海瑞并不是一个完人,甚至是一个性格有缺陷的人,但他无疑是一个敢于说真话的人,如同皇帝新装里的那个诚实的小孩。
正是这么一个心头装着百姓且敢于说真话的海瑞,他最终没有被这浑浊的官场所同化,而是毅然决然地冒死上疏。
他戳破了“嘉靖盛世”的假象,向一心修道的皇上展示了当下大明最真实的一面:“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这宛如一个响亮的耳光,只是这个耳光不仅是打在了嘉靖的脸上,亦是打在了他们这帮锦衣玉食的朝廷重臣的脸上。
林晧然原本是有机会阻止这道奏疏的,只需要找一个由头将海瑞派遣到云南,亦或者让吏部将海瑞赶出京城即可。
只是在权衡再三,他还是没有选择这样做。
海瑞所做的其实并没有错,错的是他们这位妄顾百姓的皇上,错的是他们这帮对皇上无条件服从的朝廷重臣。
在林晧然看来,后世对《治安疏》的评价还是偏低了。这不仅仅是一道骂疏,而且还是一道真正为百姓发声的奏疏,更是一道让到嘉靖认清大明现状的奏疏。
到了殿前,这里有小太监在此等候,并没有进去通禀,而是直接将他引进了殿内。
林晧然来到殿前,发现四位阁臣都在这里,却是恭敬地向着上方的嘉靖行礼道:“臣户部尚书林晧然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听到平身后,他又是恭敬地回礼。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却是不敢跟岳父打招呼,静静地等候着嘉靖的问话。
檀香从炉壶袅袅而起,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香味。
身穿蓝色道袍的嘉靖坐在软塌上,显得高深莫测地询问道:“林爱卿,你可知朕为何要召见你?”
“臣不敢揣测圣意!”林晧然虽然猜到事情定然是跟海瑞的案子有关? 但还是谨慎地应答道。
徐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扭头望了一眼林晧然,发现这小子还真是越来越成精了。
嘉靖看着林晧然的应对得体? 但仍然带着几分冷漠地道:“有人说是你……指使海瑞上的那一道《治安疏》!”
此话一出,令到空气都是冷了几分。
林晧然心里暗叹一声,徐阶那边还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扳倒他的机会,便是索性扑通在地,抬起头显得忠心耿耿地道:“皇上? 臣的忠心日月可鉴,臣要跟污蔑于臣之人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这四个字说得很坚决? 在这殿中回响。
严讷的嘴巴当即张了张? 但最终没有发出声来。
站在红漆柱子旁边的黄锦则是认真地打量着林晧然,试图从林晧然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最终亦是暗叹了一声。
虽然他知道朝堂的争斗向来激烈,各方是明枪暗箭不断? 但说此次是林晧然指使海瑞上这道奏疏? 他的心里其实是不相信的。
不说这道奏疏简直是踩了皇上的尾巴,包括林晧然在内的重臣都被海瑞骂了? 这个事情更像是海瑞的个人行为。
“海瑞既是你的下属,又是你的同乡? 你们二人的关系怕是不浅吧!”嘉靖淡淡地点破二人的关系道。
在当下的朋党已然是公开的私密,而嘉靖运用的便是各方制衡的权术? 自然知晓这师生、同年和同乡是最容易发生缔结的关系。
徐阶等人亦是纷纷扭头望向林晧然? 这是林晧然会被卷进来的最大因素。
吴山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女婿? 但亦是不免替女婿感到担忧,这个朝堂并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言,一个失误足可以毁掉一生。
“皇上,臣不曾照拂于海瑞,海瑞亦不曾给臣送礼,我跟他仅限于同乡之名!臣正是跟这位同乡疏于往来,却不能提前阻拦他上这道疏触犯龙颜,臣这几日亦深深悔之!”林晧然早有了应对之词,显得忠心耿耿地回应道。
徐阶的眉头微微蹙起,发现这脏水还真不容易泼给林晧然。
虽然林晧然跟海瑞是同乡不假,但海瑞能够从地方升迁到户部云南司主事,这是原吏部右侍郎朱衡得提拔,确实是跟林晧然没有半点关系。
最为重要的是,这个小子太过于能演,令到自己都即刻信了他几分。
“当真不是你所为?”嘉靖眯着眼睛打量着林晧然,显得保持怀疑地道。
林晧然抬起头望向嘉靖,眼泪微微在眼眶中打滚地道“臣虽有管教不严之责,亦可领其他的指责,但唯独此罪不敢领,还请皇上明鉴!”
严讷原本想要站出来,但徐阶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令到他又是缩了回去。
吴山原本亦是随时准备站出来,但看着严讷缩了回去,他亦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嘉靖对林晧然的怀疑并不深,特别是刑部的审讯根本没有查出幕后主使,便是试探性地询问道:“林爱卿,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跟海瑞无关,却不知你以为当如何处理海瑞呢?”
此言一出,徐阶等人纷纷望向了林晧然,这已然才是真正的考验。
第1842章 年轻人不讲武德
从种种的迹象表明,林晧然是想要护住海瑞的。只是他站出来维护海瑞,那么他跟海瑞没有关系的言论便不攻自破,届时无疑是自打嘴脸。
徐阶如同是智珠在握般,显得和蔼可亲地望向了林晧然。
吴山亦是看穿了这个事情的症结所在,不由得担忧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深知这才是真正的杀机,便是进行回答道:“臣以为海瑞死不足惜,但皇上若是现在杀了他,只会成全他的直名,令到天下人对皇上误解更甚,此举殊为不值!”
“说到底,你还是想要救你的那位老乡啊!”严讷如果一个猎手般,先是望了一眼徐阶,然后跳出来进行指控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认真地重申道:“严阁老,我刚刚说得很清楚,我是在维护皇上的声誉!海瑞可以严惩,但现在是万万杀不得!”
虽然同样是要救海瑞,但他的重点放在维护皇上的声誉上,此举不可谓不高明。
徐阶的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失望,发现这个小子不仅政治天赋高,已然还在迅速地成长,隐隐间生起了更大的危机感。
“皇上,海瑞此次诽谤君父,此等逆臣若是不进行法办,何以警示天下?今林尚书假借维持皇上声誉,实则是想要偏袒海瑞,其心可诛!”严讷则是不肯善罢甘休,亦是将矛头指向林晧然道。
嘉靖仿佛不嫌事大般,却是扭头望向吴山道:“吴爱卿,你怎么看?”
站在红漆柱前的黄锦则是暗叹一声,知道一场争端已然又是要上演了。
徐阶扭头望向吴山,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虽然皇上说过“这个人可与比干相比,但朕不是商纣王”的话,但出于对嘉靖的了解,这更多是出于对他们臣子的一种试探,而吴山和林晧然的言论已然跟圣意相违。
“皇上,海瑞虽然诽谤君父,但皇上若能饶其一命,此举能彰显皇上的胸襟,我以为海瑞不可杀!”吴山一直有心要维持海瑞,亦是进行表态道。
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望向徐阶道:“徐爱卿,你怎么看?”
徐阶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自信满满地回应道:“皇上,老臣以为当以刑部的决议而准,用重典严惩诽谤君父的海瑞? 以警示天下百官!”
声音并不大? 但充斥着一种杀机。
却不说他已然揣测到圣意? 这海瑞简直是打了他这位首辅的脸。若是将海瑞绞杀? 那么很多的官员会聚拢到他身边? 而他能够更好地掌控这个朝堂。
吴山听着徐阶的言论? 则是暗叹了一声? 便是准备将目光转移到嘉靖的身上。
正是这时? 林晧然却是突然发声道:“元辅大人,我看你是想借皇上之手? 好掩遮你这些年的不作为吧?”
咦?
黄锦一直在旁观? 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李春芳同样是作壁上观,此时听到了林晧然竟然将矛头指向了徐阶? 不由得吃惊地望向了林晧然? 这分明是要挑事啊!
如果说海瑞的那道《治安疏》只是比较隐晦地指责徐阶,那么林晧然的这番言论,已然是**裸地指责徐阶了。
不作为!
这虽然是一个事实,但无疑是直接撕破脸了。特别徐阶一直有着贤相之称? 这个指控真的传出去,那么徐阶的声誉定然要受损了。
吴山亦是愣了一下? 显得惊讶地扭头望向林晧然。
嘉靖原本是一张冷漠的脸,但这时嘴角微微地扬起。
徐阶没有想到林晧然竟然如此不讲武德,竟然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自己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当即便是怒声地质问道:“林尚书,你此言何意?”
“若非是你再三阻碍‘刁民册’和‘征粮改银’,户部何至于总是捉襟见肘,海瑞那个死脑袋又何至于上疏指控皇上,世人何至于如此误解皇上?”林晧然决定将徐阶扯下水,便是连声发问地道。
虽然官场历来讲究和光同尘,哪怕当年徐阶窥视首辅的宝座,亦是保持着对严嵩的尊敬,甚至将自己的孙女送出去麻痹严嵩父子。
只是这并非他的做事风格,徐阶的几次动作已然是要置他于死地,那么他又何必处处忍让。只要达到自己的政治目标,哪怕撕破脸又如何?
这……
黄锦听着林晧然如此指控,既是惊讶于林晧然的胆识,又佩服于林晧然的借题发挥。经过他这么一泼脏水,事情已然是发生了改变。
李春芳亦是愣了一下,一直以为这是一场对林晧然的清算,但如何都想不到,林晧然竟然借此事对徐阶进行了反扑。
他们这边固然是抓到了林晧然跟海瑞的关系,但林晧然已然是捕抓到了海瑞和天下人对皇上的“误解”,进而堂而皇之地指责徐阶的不作为。
最为巧妙的是,他还附带上两个受到徐阶阻挠的“刁民册”和“征粮改银”,让到他的指控显得“有理有据”。
“你这是在怪责老夫吗?”徐阶擅于隐忍不假,但亦不是谁都会忍让,一时间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却是再度求道。
林晧然深知现在必须将徐阶拖下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般地回应道:“下官只是就事论事!皇上受到世人误解,元辅大人在此事亦是有责任!”
严讷亦是懵住了,显是惊讶地望向这个一直以来还算讲规矩的林晧然。
“好一张巧嘴!老夫若是如你所言,跟着你如此瞎胡闹,大明江山必将不稳,老夫亦是愧对皇上的隆恩!”徐阶在官场沉浮几十年,却是当即进行回击道。
林晧然显得针锋相对地回应道:“刁民册能逼匿田的不法地主主动交税,征粮改银少了朝廷换粮的损耗,这每一项都能增益于朝廷收入,又何以此大明江山不稳之说?”顿了顿,又是进行补充道:“依下官之见,元辅大人护着东南的那帮豪绅吧!”
黄锦咽了咽吐沫,发现这位户部尚书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这话都敢当着徐阶的面说出来。
嘉靖似乎是乐见其成,显得饶在兴致地观看着堂下的争执。
“林尚书,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元辅大人执政以来,国家兴盛安定、百姓安居乐业,这是有目共睹之事!”严讷跟徐阶是穿同一条裤子,便是跳出来辩护道。
林晧然却是淡淡地说道:“若这天下真如严阁老说的这般兴盛,海瑞那个死脑筋就不会上疏,而今刑部衙门前不会站着这么多的士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驳得严讷亦是哑口无言。
事实胜于雄辩,当下的大明远没有达到盛世,顶多是这个官场比严嵩时期要和谐一些而已,大明的百姓仍然承担着很重的税赋。
最为重要的是,刑部衙门确实是站着很多的士子,他们正是默默地支持着海瑞,起码是认同了海瑞的一些话。
第1843章 步步为谋
啪!
宛如一声脆响,一个耳光重重地扇在徐阶的脸上。
严讷已然成为了猪队友,不仅没能帮到徐阶洗掉“不作为”的指控,反而令到徐阶变得更加的难堪。
这……
吴山眼含复杂地望向女婿,已经又是要刮目相看了。
在徐阶那边想借着海瑞的事情问责女婿,女婿不仅有理有据地进行了自辩,而且还借着海瑞的事情直接反击于徐阶,逼得徐阶可谓是节节败退。
单是这一份心智,女婿已然有着不弱于徐阶的政治智慧,甚至已经是在徐阶之上,一位擅于审时度势的政治天才。
“老夫没有护着东南的豪绅,亦没有护着任何人,心里只装着当今圣上!”徐阶极力洗清自己,对着嘉靖表达忠心地朗声道。
在忠心这方面,他确实是做得无可挑剔,否则他亦不会能够成功地取代严嵩出任首辅,当下所在的万寿宫亦是徐阶一力促成的结果。
站在红漆柱子旁边的黄锦虽然没有政治天赋,但看到徐阶轻松地将劣势扳回来,则是饶有兴致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的脸色显得肃然,但终究是经历过后世逻辑思维培养的人才,在辩论这方面有着极大的优势,便是进行指责道:“元辅大人,如果你心里当真装着皇上,那么就不至于让皇上给天下人误解这么深。咱们臣子自然是要忠心于皇上,但亦要消除天下万民对皇上的误解,这才是真正的忠诚!”
在徐阶强调忠诚的时候,林晧然却直接重新定义了忠诚,已然还是将矛头刺向了徐阶近四年来的不作为。
很多事情亦是显而易见。徐阶出任首辅已然将近四年的时间,但并没有出台任何的重大举措,哪怕吏冶亦是仅仅是一个口号。
虽然很多人都说徐阶是“贤相”,这是因为徐阶跟严嵩那种“独相”做派截然不同,他选择将“政务还诸司”,从而赢得杨博等势力的拥护,而非是他做了什么有益民生的事情。
他这些年最大的举措是党同伐异,将很多严党核心成员清洗出朝堂,一手导演严世蕃伏法、胡宗宪自杀于狱中,更是逼走危险最大的袁炜,通过严讷和李春芳入阁壮大徐党。
只是林晧然今日如同撕碎“嘉靖盛世”的海瑞般,他亦是出手撕掉了徐阶“贤相”的真面目,指出他的不作为是造成万民对皇上产生误解的“元凶”。
这……
黄锦暗暗地咽了咽吐沫,顺着林晧然的思路,徐阶还真没有想象中的“忠诚”。这固然是要顺从于皇上,但确实要治理好天下,这才是真正的忠臣。
正在隔岸观火般的嘉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 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徐阶,发现徐阶似乎真不能算是最理想的首辅。
“林尚书,你口口声声说天下万民误解于皇上,难道你这个户部尚书就没有责任吗?”徐阶感受到了嘉靖的目光,却是决定拖林晧然下水地道。
不错,徐阁老若是不作为? 那么你小子身为户部尚书恐怕亦是难逃其咎。
严讷的眼睛微微一亮? 显得幸灾乐祸地望向了林晧然。
这……不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腿吧?
黄锦看到徐阶的这个指控,亦是担忧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面对着这个指控,则是抬头望向嘉靖道:“皇上? 臣入仕以来? 一直奉行‘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的忠臣之道。皇上让臣治理地方,臣则殚心竭虑;皇上让臣主持广东开海事? 臣便全力以赴;皇上让臣整顿盐政? 臣亦是尽忠职守。只是今日容臣冒犯? 微臣恳请皇上准许推行‘刁民册’和‘征粮改银’,以改善民生? 化解天下万民对皇上的误解!”
这话中的潜台词是:他这位户部尚书不再推脱自己的责任? 选择知错则改,认认真真地为朝廷做事,化解天下万民对皇上的误解。
这……果真是三步一算啊!
李春芳听着这一番言论,不由得微微地瞪了一下眼睛。
从指控徐阶的不作为,再到重新定义忠诚,进而他这位户部尚书想要“作为”,最后抛出他一直以来的“刁民册”和“征粮改银”的两大举措,可谓是步步为营。
在这场争执中,问题已然是来到了是否要推行刁民册”和“征粮改银”的两大举措上。
只是徐阶早已经公开地表达了反对的态度,如果这两个举措进行颁布,那么无疑是打了徐阶这位首辅的脸。
若是这两个举措取得良好的效果,却不仅不能算是徐阶的一份功绩,而且还会是徐阶的一个政治黑点。
反观吴山和林晧然则是能够通过此事收获满满,不仅能够得到更多官员的支持,而且还会赢得极高的声望。
在此消彼长之下,徐阶的宝座定然是摇摇欲坠,逼这位老首辅“让贤”的声音只会越来越大,最终必定会被吴山所取代。
“皇上,刁民册和征粮改银过于激进,万万不可推行!”严讷深知不能让林晧然得逞,当即便是进行劝阻道。
吴山扭头望了一眼徐阶,却是见到徐阶已经面沉似水,这位历来笑咪咪的首辅已然是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站在红漆柱子旁边的黄锦亦是意识到这是林晧然的谋算,便是好奇地扭头望向了嘉靖。
嘉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心里却是摇摆不定。虽然林晧然说得让他心动,但严讷说得亦是有道理,担心这个步子迈得有些大。
他稍作犹豫,便是望向徐阶询问道:“徐阁老,你以为如何?”
咦?
李春芳等人纷纷扭头望向徐阶,嘴巴突然微微地张了开来。
徐阶竟然摘去头上的乌纱帽,将那顶乌纱帽放到了地上,向着嘉靖悲切地说道:“皇上,老臣对皇上一直都是忠心耿耿,所做之事亦是处处为了皇上和大明江山着想。如果皇上亦以为老臣做错了,那么老臣愿辞去首辅之职!”
此言一出,令到四下皆惊。
却是谁都没有想到,这次看似寻常的事情,竟然会闹到当朝首辅请辞的地步。
第1844章 半步之遥
诺大的殿中显得落针可闻,只有檀香在铜炉中袅袅而起。
徐阶的举动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竟然是押上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宛如一个输红眼赌徒的最后一搏。
要知道,一旦嘉靖接受了徐阶的请辞,那么他所有的权势当即烟消云散,他跟吴山和林晧然的政治斗争可谓一败涂地。
不过政治斗争很多时候讲究的是置死地而后生,徐阶虽然主动承担了极大的风险,但亦是化解林晧然攻势的最佳方式。
只是此举是高明的政治权术,还是弄巧成拙,已然还得取决于嘉靖的最终抉择。
一直不吭声的李春芳终于是坐不住了,当即便站出来表态地道:“皇上,徐阁老功苦功高、深谋远虑,大明不可无徐阁老啊!”
“皇上,还请三思,切勿错信奸佞小人之言!”严讷亦是急忙劝阻,同时对深恶痛绝的林晧然扣上奸佞的帽子道。
这……
黄锦看着林晧然逼得徐阶主动请辞,两位阁老争先恐后地站出来相护,亦是复杂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前些年,虽然袁炜联合董份窥视首辅的宝座,但他们二人都是一些小动作,远远没有能将徐阶逼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只是如今,林晧然凭着他妖孽般的政治天赋,已然帮着吴山离首辅宝座仅仅是半步之遥。
林晧然并没有理会含沙射影的严讷,却是唯恐天下不乱般地道:“下官还是那句话:忠心可不是嘴里说的,而是要有所行动。若是觉得下官的刁民册和征粮改银不妥,亦可以拿出另一套可行的方案,化解天下万民对皇上的误解,这方是我等臣子对皇上的最大忠诚!”
另一套可行方案?
黄锦的脸上则是泛起了苦涩之色,有你林文魁的刁民册珠玉在前,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备选方案,这分明还是要刁难于人。
“皇上,臣亦是以为唯今之计是朝廷多推有益民生之举,而不可坐视不理万民误解于陛下!”吴山犹豫片刻,亦是站出来表态地道。
双方已然是达到了剑拔弩张的对峙之势,前者力阻刁民册和征粮改银,后者则是摇旗改革,而决定权已然是交由圣裁。
一时间,众人的焦点已经是集中到了嘉靖身上,紧张地等候着嘉靖的表态,最重要还是嘉靖是否接受徐阶的请辞。
嘉靖望着五位先后表态的重臣,发现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了,不由得暗暗地叹了一声。
前者是服侍了十四年的徐阶,对自己可谓是言听计从。而后者则是更有干劲的吴林党,已然是有着治理天下的才能。
咕噜……
徐阶、严讷和李春芳发现嘉靖迟迟没有表态,心里不由得生起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感,这几个鼻音间宛如隔了几个春秋般。
特别是徐阶的手心全是汗,哪怕是在跟严嵩相斗之时,亦是没有玩得这么大,这刚刚摘下的是首辅乌纱帽啊!
黄锦虽然一直相伴于嘉靖,但亦是拿捏不准嘉靖的选择,亦是紧张地望向了嘉靖。
嘉靖轻轻地咳嗽一声,而后淡淡地说道:“徐阁老? 朝堂还离不开你? 朕亦是离不开你,这此举便是不忠!”
哎……
林晧然虽然知道嘉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舍弃徐阶,但听着嘉靖的这个决定? 心里还是忍不住生起了一阵失望。
吴山倒是平静很多? 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般? 很坦然地接受这一个结果。
“老臣有负皇上的隆恩,但老臣的忠心日月可鉴!”徐阶的眼泪涌了出来,急忙是捡起地上的乌纱帽戴了起来并感激地道。
这眼泪倒不全是他的演技了得,而是刚刚确实被吓到了。若是刚刚他赌错了,那么他此刻的地位和权势将会烟消云散? 真的只能回松江老家养老了。
嘉靖却是赞许地望了一眼林晧然? 然后又是淡淡地说道:“林爱卿所言亦非全然没有道理,朝廷亦要颁行一些有益民生的举措,切勿令天下万民对朕误解过甚!”
这……
徐阶在听到这个话的时候? 不由得突然愣住了。
虽然皇上对他实行了挽留,但已然是将林晧然的“谏言”听了进去,亦是希望大明实行一些有益民生的举措。
只是真要进行商讨新政? 这个事情又怎么能够绕开刁民册。任谁都能看出,这刁民册一旦推行,必定能够很大程度地解决大明最严重的匿田和逃税的问题。
林晧然的眼睛微微一亮,发现自己刚刚的口舌并没有白费。
嘉靖又是咳嗽了一声,却是他身体不适的信号,黄锦只想要上前,却是被他挥手屏退。
咦?
徐阶等人见状,深知嘉靖的身体已然是不舒服了。
嘉靖对着自己的身体显得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吴山淡淡地询问道:“吴爱卿,《兴都大志》是否即将修成?”
“不错,只需数日,此典便能上呈皇上了!”吴山显得老实地回应道。
从袁炜修的《承天大志》到吴山三位阁臣修《兴都大志》,已然是被徐阶排挤在权力之外,当下这部巨史修成,那么徐阶便没有道理再将三位阁臣排斥在外了。
徐阶的眉头微微蹙起,虽然知道这一天总会来临,但心里还是感到了一阵失望。
嘉靖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是进行吩咐道:“新政之事亦无须举行廷议,《承天大志》完毕,你们内阁便拿出一套方案来吧!”
“是!”徐阶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但亦是无奈地回应道。
此举可谓是各取一半,令到林晧然这边没有占尽便宜,而徐阶亦没有损失过大,大概便是嘉靖帝王心术的高明之举。
黄锦则是担忧地望向嘉靖,担心嘉靖会突然倒下。
嘉靖则是强打着精神,又是淡淡地说道:“朕此次患病一年有余,而今《承天大志》修成,朕欲前往南幸承天。一则亲自奉送《承天大志》;二则亲往承天皇宫乞药,以求朕能康愈!”
此话一出,令到堂下的五人又是愣住了,却是没有想到嘉靖竟然想要南幸。
第1845章 南幸
跟着正德当年出京南下四处游玩有所不同,嘉靖离开京城的目标很是明确,已然还是那一座他心心念念的兴王府。
却是不得不承认,这位从小在安陆长大的皇上对安陆有着很浓的感情,已然是将安陆当作他真正的故乡。
从最初将安陆州提升到行政地位等同于顺天的承天府,再到多次指使阁臣编撰兴都史,最后则是在兴王府基础上扩建的承天皇宫。
这种种的举措足见嘉靖对安陆的那一份感情,甚至在嘉靖的心底最深处,已然是恨不得将大明的行政中心搬到承天。
只是皇上南幸承天并不是一件好事,不仅需要花费巨大的钱粮,而且皇上的安全无疑受到一定程度的威胁,甚至会致使整个大明王朝陷入于动荡中。
林晧然作为这个王朝的财政大臣,对现在大明财政最是了解,知道这必定是一项相当大的负担,甚至会激起嘉靖扩建承天府城的想法。
亦是如此,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进行劝阻,让到嘉靖打消南幸承天的念头。
“皇上,送归《承天大志》和乞药之事,大可交由我等臣子前往,南幸之事万万不可也!”徐阶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劝阻地道。
“皇上,还请三思,切不可南幸承天啊!”严讷和李春芳跟着跪在地上进行附和,一起劝阻着嘉靖南幸承天。
吴山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亦是随着站出来进行劝阻道:“皇上,南幸之事兹事体大,还请皇上务必三思!”
一时间,四位阁臣是一致进行了劝阻,阻止嘉靖真的南幸承天。
在历朝历代中,却是不乏想要离京的皇帝。只是除了那位喜欢瞎胡闹的正德皇帝,大明多数的皇帝都是生死在京城,甚至终年都没有能够离开顺天府。
至于下面的重臣对此事态度则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劝阻皇上离京。
林晧然原本想要放下双方的恩怨,一致对嘉靖进行劝阻,但突然间停了下来。源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政治嗅觉,他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了徐阶。
有时候便是如此,一个没有任何逻辑分析的结论突然从脑袋中跳出来,从而会直接影响一个人的行动。
黄锦虽然知道皇上对安陆的那一份浓厚的感情,但并不希望皇上这般折腾。只是限制于他太监的身份,却是没有资格站出来进行劝阻,则是好奇地望向嘉靖的反应。
嘉靖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虽然知道这个事情定然遇到臣子的反对,但却没有想到内阁四位重臣的意见如此统一。
他突然意识到林晧然并没有表态,便是将目光落在林晧然身上进行询问道:“林爱卿,你又是什么态度呢?”
在听到这话后? 所有人的目光便是纷纷望向了林晧然。
徐阶心知林晧然这是一个历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脸色显得不好看,严讷则是直接压着声音地警示道:“林尚书,在大是大非面前? 切不要自误!”
林晧然自是知道劝阻皇上离京是官员一贯的做法? 特别明英宗便是北伐时被擒,令到阻止皇上离京成了一种政治正确。
他对严讷的话却是充耳不闻? 对着嘉靖进行回应道:“回禀皇上? 臣正在计算户部是否能够承担皇上南奉承天的支出费用!”
咦?
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 徐阶等人这才明悟过来。
南幸虽然不会像南巡和南游花费那般庞大,但亦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单是护卫军就一万多人? 这前往安陆往返要大半年的时间。
却不论嘉靖是否听从劝阻,若是户部根本无力承当这一笔庞大的开销,皇上想要前往承天府的愿望已然是破产。
“林爱卿? 户部能否承担得起朕此次南幸承天的开销呢?”嘉靖面沉似水,显得冷漠地询问道。
林晧然似乎是经过几番思考般? 这才诚实可信地回应道:“回禀皇上? 此事花费甚大? 而今二月可谓是青黄不接之期? 户部太仓存银已不多,已然是无法承担此次南幸承天的开销!”
徐阶等人听着这番说辞,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发现林晧然劝阻的手段显得更加的高明,嘉靖的脸色则越发的难看。
正是双方心情各异之时,林晧然的话锋一转地道:“若是皇上执意南幸承天,恐要尽快督促徐阁老的门生成守节尽快将赃银押解至京,此事便可水到渠成!”
虽然朝廷在砍掉严世蕃的脑袋之时,便已经下令查抄严家,但朝廷所委任的新任江西巡按成守节八月份才到袁州府。
这查抄严家的工作进行两月有余才算是告一段落,而押解的两百万白银虽然已经在路上,但至今都没有运到京城。
正如林晧然所言,如果这两百万银到了京城,那么户部根本不需要掏出一文钱,嘉靖南幸承天的费用则解决了。
这……
黄锦愣愣地望着林晧然,突然发现人的脑子还真有着极大的差距。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不仅帮着皇上解决南幸的钱财问题,甚至还趁机指责徐阶的门生成守节抄查严家的进度过慢。
按着惯例,抄查贪官的家财是直接入内库,故而皇上南幸花费的是皇上自己的钱财,世人恐怕亦不会有过多的指责。
徐阶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敛尽,听着林晧然的这个回答,却是愤怒地望向了林晧然,这小子哪里是劝阻,分明是在帮皇上扫清阻碍。
嘉靖的眼睛微微一亮,却是差点忘掉了这一大笔巨款。
“林尚书,那笔脏银早已经有了其他得用途,修建显陵祾恩殿的七十三万两便由此出。不说这笔钱有了其他用途,大明的流程历来是进行清点才作数,你此举意欲何为?”徐阶又是站出来指责道。
林晧然面对着指责,却是云淡风轻地回应道:“下官是在为皇上想办法,这二百万总能挤出一笔钱吧?”
一时间,二个人的目光又是直接对上,空气中当即闪着一段火花。
第1846章 政治嗅觉
殿中的檀香袅袅,这里充斥着一股好闻的香味。
嘉靖虽然希望下面的臣子相互制衡,但听着下面臣子争执多了,心里亦是会感到一阵烦躁。看到徐阶和林晧然又是剑拔弩张,便是淡淡地表态道:“林爱卿,若是不动用那批脏银,户部可有办法解决朕南幸的开销?”
严讷看着皇上还是偏向于徐阶,嘴角不由得轻轻地扬起,显得幸灾乐祸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稍作犹豫,便是无奈地回应道:“回禀皇上,户部要裁减或暂缓一些不必要的开支,甚至要暂缓发放部分宗藩禄米,皇上此行亦要削减一些不必要的排场,否则此次恐难成行!”
“朕不用那么花里胡哨的东西,朕只想回承天瞧上一眼,你大胆拿出一个可行方案即可!”嘉靖看到林晧然如此说,便是大手一挥地回应道。
这确实是他的心里话,如果真的那么在乎排场,便不会二十多年不上早朝,而是终年身穿着普通的道袍躲在西苑修玄。
至于林晧然的节缩方案,他对户部的情况亦是一清二楚。如果不进行这些削减,以大明现在的糟糕财政,户部确实是不可能支撑得起他此次南幸承天的庞大开销。
现在林晧然能够提出这么一个方案,证明林晧然是他登基以来最能干的户部尚书,亦是一个对他很忠诚的臣子。
两相比较之下,反倒是历来顺从的徐阶让他感到了失望,这做事能力已然是远远不及足智多谋的林晧然。
“皇上,当下不仅是钱财的问题,还有三大营历年积弱,但湖广近年多匪患,其中的凶险非常。加之皇上如今龙体欠恙,不宜远行,还请皇上务必三思啊!”徐阶虽然知道嘉靖心中恐怕不喜,但还是继续劝阻道。
咦?
林晧然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了徐阶,其实他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助嘉靖南幸承天,更多是对徐阶的一种试探。
只是看到徐阶一再着急地站出来劝阻,令到他隐隐是嗅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修建承天皇宫可谓是举国之力,这位首辅竟然连屁都不放一个;重建显陵祾恩殿的工程预算是七十三万两,这位首辅亦是没个反对;当年严嵩都不愿重修万寿宫,结果他屁颠颠地揽下这一项工程讨好于皇上。
偏偏这一次,嘉靖甘愿接受花费最少的南幸承天,甚至徐阶完全可以动用严家的赃银,只是一直以忠臣自居的徐阶竟然如此坚定地反对。
另外,一旦嘉靖真的南幸承天,那么徐阶这位首辅定然被安排留守京城,甚至可以借机提出裕王监国,已然是一个增加政治筹码的绝佳机会。
正是出于一种政治敏感,林晧然隐隐觉得这里面大有名堂? 徐阶的劝阻的背后恐怕是隐瞒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当然? 任何事情亦是不能一概而论,亦有可能是徐阶认为这是嘉靖对他的一个试探? 故而才会如此坚定地反对。
所谓的政治,则是要“大胆假设? 小心求证”。
“元辅大人所言极是,还请皇上三思!”严讷和李春芳跟着徐阶已经是站在同一战线,却是选择跟随徐阶进行劝阻道。
吴山的眉头微微蹙起,但亦是继续劝阻地道:“皇上的龙体有恙,且此行花费甚巨,臣亦恳请皇上三思!”
黄锦看着四位阁臣的意见仍然保持一致,不由得担忧地望向了嘉靖。
这个事情亦不能说徐阶四个不忠了,毕竟皇上的龙体有恙是事实? 湖广那边多匪患亦是事实,这四位阁臣未尝不是一种“苦口良药”般的忠诚。
嘉靖咬了咬牙齿,正想要怒气冲天地说些什么的时候,只是脑袋突然感到一阵头痛欲裂,让他当即显得痛苦不已。
黄锦一直观察着皇上,见状便急忙扑上去帮着按穴。
嘉靖用力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却是不耐烦地大手一挥道:“朕乏了,今日暂且到此? 你们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阶似乎是暗叹一口气般,便是恭敬地施礼退了出去。
一行人出了宫门外,徐阶的脸上没有再挂着和谐可亲的笑容,仿佛跟林晧然并不认识般,便径直地朝着无逸殿方向而去。
严讷和李春芳似乎是要重新认识林晧然般,却是从来没有见过徐阶如此狼狈,则是复杂地望一眼林晧然才随着徐阶离开。
吴山则是无奈地苦笑,却是扭头对着林晧然轻叹地道:“从今往后,那边恐怕是不会再给你摆好脸色了!”
“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又何须整日惺惺作态!此次若不是我撕破脸,他今后同样还会算计于我,有些事还是摊开来好一些!”林晧然望着走远的徐阶等三人,显得不以为然地道。
虽然官场历来讲究的是和光同尘,特别是他们这些南方系官员更是如此,但林晧然却是现在公开反而更有利一些。
吴山却是心挂着海瑞的安危,便是进行询问道:“若愚,你觉得皇上会如何处置海瑞呢?”
“海瑞看似诽谤君父,但他亦是表露了对大明的足够忠心,特别他一个举人出身的户部主事没必要做这种政治投机,故而皇上是不会轻易杀掉海瑞的!”林晧然跟孙吉祥和王稚登认真地讨论过海瑞的安危问题,却是有着很强的信心道。
吴山轻轻地点头,但还是叹息一声道:“虽然皇上不会杀海瑞,但这牢狱之灾是逃不过去的,希望他能够挺住吧,别像胡……哎!”
“海瑞造成这么大的动静,徐阶是爱惜名声的人,应该是不会做出不当之举!且海瑞终究是一个小小的举人官,哪怕海瑞将来能够幸免于难,堂堂的首辅大人自然不会以为海瑞将来能够威胁到他!”林晧然知道岳父担心海瑞被人害死于狱中,却是很肯定地摇头回应道。
二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宫道的岔路口。
林晧然目送着吴山离开,却是发现岳父似乎又老了一些,不由得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才朝着西苑的宫门走去。
跟着每次进来时的心情不同,这离开总让他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现在他跟徐阶撕破了脸,又有着皇上的颁行新政的表态,徐阶必然不敢再明目张胆地阻挠于他,他的刁民册和征粮改银应该能够顺利施行。
在他走出西苑大门之时,天空的阴云已经散去,整个宫前广场被春光所笼罩。
林晧然轻吐了一口浊气,便是踏进了眼前的春光中,希望能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改变这一个腐朽的大明王朝。
第1847章 恶少的资本
二月的京城,在这片春光的沐浴下,彰显着一种生机勃勃。
城西的联合酒楼坐落在王府街的街尾,虽然位置相对比较偏僻,但在这寸土寸金之地已然难得。这座四层高的酒楼显得很是气派,那个牌匾在春光中显得熠熠生辉。
得益于这里接近于富人区,加上联合酒楼的特色菜式远近闻名,令到联合酒楼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酒楼,往来多是一些达官贵人。
啊啾……
一个身穿锦衣的贵公子进门便肆无忌惮地打了喷嚏,在引起堂中用餐的人注意下,却是鄙夷地朗声道:“当真是见名不如闻名,在这种破地方用餐,能舒服吗?”
这……
堂中有一帮富商在这里用餐,听着这位贵公子的说话语气,却是不由得微微地蹙起了眉头。
联合酒楼的小二是穷苦人家出身,而且经过职业训练,亦是堆着笑容迎上前地道:“这位公子,楼上有精致的雅间,我领您到楼上用餐可好?”
呸!
贵公子却是直接朝着面带笑容的小二脸上吐了一口浓痰,已然就是要找事的模样。
小二面对着飞来的浓痰,亦是当即愣住了。虽然不乏有些不讲理的客人,但进来就朝他面上吐痰的,却是他第一次遇上,心里感受到了一种委屈。
正在柜台上敲打算盘的掌柜一开始便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虽然联合酒楼大堂的装潢不是全京城最好的,但绝对是处于顶级,绝对算不上“破地方”。
本就觉得这个公子是找事的,看到他朝着小北的脸上吐痰,便是沉着脸走出来道:“这位公子,不知我们酒楼有什么得罪的地方?”
在这京城做买卖,前来找事的地痞流氓不少,在这里作威作福的恶少亦不难见,但联合酒楼终究不是无根之萍。
不说联合商团早已经打点好官府的人脉,单是他们背后所站着的那一位,亦让他们可以不用忌惮于任何主动挑事的人。
“哦,不小心,给他!”贵公子如同是变脸般,却是给后面的一个随从使了眼色道。
说话间,那个身材高大的随从似乎没少做这种事情般,一锭银子飞向了小北,带着一些力度地砸在了小北的身上。
掌柜的眉头微微地蹙了一下,虽然心知对方摆明是故意,但人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则是不好将人赶出去,便是招呼另一名小二过来道:“公子,还请小心一些,楼上请!”
贵公子作势又要吐痰,吓得刚刚过来的小二脸色微白? 不过他并没有再吐到小二的身上? 而是朝着地上吐了下去。
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恶作剧,却是爽朗地大笑了一声,这才迈步朝着楼梯走过去。
“这个公子哥究竟是什么来头? 怎么如此嚣张?”在堂吃的几个富商将这位贵公子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却是不由得打听道。
“我知道此人!”一个山西商人倒着酒? 淡淡地说了一句道。
众商人一听,便是纷纷扭头朝着这位山西商人望过去。
山西商人不紧不慢地放下酒壶,喝了一口酒才揭示道:“他是山西首富勒家的公子勒贵玉? 在山西可是有名的混世小魔王!”
“山西勒家倒是有些耳闻? 只是他不勒家哪怕是山西的首富? 在京城怎么敢如此嚣张呢?”旁边的商人显得疑惑地道。
在座都是有些身家的商人? 但深深地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
不说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富人,哪怕是原首辅严嵩家? 就是因为严世蕃那一句“朝廷无如我富”,结果便招来了抄家之祸。
当下的朝堂并没有一个山西的靳姓高官,若是这位勒公子如此的做派,迟早会给他勒家遭惹来祸端。
“当然不止如此!勒公子来到了京城,若不是往在杨府,便是直接住到张府!”那位山西商人显得意有所指地放下酒杯道。
杨家?张家?
在场都是聪明人,勒家已然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家,而是跟着兵部尚书杨博和翰林修编兼司值郎张四维结下了姻亲。
一个有钱又有关系的山西子弟,无怪乎能成为山西的混世小魔王,亦无怪乎在这京城亦是如此的目中无人了。
不说杨博是高高在上的兵部尚书,张四维虽然亦是从七品的翰林编修,但张四维的老师正是当今的首辅徐阶。
掌柜将山西商人的话听到耳中,心里亦是暗叹一声,对着小二进行安慰道:“小北,你亦不要心里憋屈,这世道免不得有几个目无王法的恶少,今后可能还会遇上!你实在难过了,多想想你家里的父母和弟妹,他们可都指望你来养活呢!”
“嗯,我知道,我很感激你能给我这份工作,我不会给酒楼惹事的,也晓得我肩上的责任!”叫小北的少年抹掉挂在眼眶中的眼眶,努力地露出一个微笑道。
掌柜满意地点了点头,拾起地上的银两塞给他,看着小北想要推辞,便是一本正经地道:“咱们联合酒楼不会贪这种小便宜,既然此次没有帮你出头,那么你必须拿着银子,你的心里亦能好受一些!”
小北看着掌柜的态度坚定,这才重重地点头收下了银子。
“去吧!将脸洗干净,再回来干活!”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道。
小北点了点头,正要准备到里面洗把脸的时候,楼梯处突然滚下了一个人,毅然是一个唇红齿口的英俊少年郎。
怎么回事?
堂中的众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楼上又是传来了动静,毅然是发生了打斗声。而后又一个人滚了下来,正是刚刚嚣张无比得贵公子斩贵玉。
这……
在大堂的众人见状,便是纷纷朝着楼梯望上去,却是不知道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然将山西的混世小魔王打得滚下楼梯。
没多会,一个身穿着淡蓝色儒裙的少女从楼梯走了下来,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充满着无畏无惧,带着怨气地望向那位摔在地上的勒贵玉。
第1848章 卖我面子
出现在这里毅然是林平常,这些日子她一直呆在京城,今天到这座联合酒楼为朱金花庆生。一行人正是下楼之时,走在最前头的朱时文结果遇到了上楼的勒贵玉。
勒贵玉似乎是对长得唇红齿白英俊少年朱时文产生了忌妒之心,且看着朱时文畏畏怯怯的模样,却是鬼使神差地伸出脚拌了一下,结果将朱时文从楼上拌倒滚了下来。
林平常见状,如此能忍?
正是在勒贵玉为着自己的杰作得意的时候,林平常果断地出手,一个飞踢狠狠地踢在勒贵玉的胸膛上,一把将人踢得从楼梯滚了下来。
勒贵玉的随从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勒贵玉已然是被踹得从楼梯直接滚了下去,便是纷纷跑下来查看勒贵玉的伤情。
勒贵玉的额头在木楼上重重地磕了一下,额头处已然是划出一道血迹,面对着始作甬者的林平常便是怒不可遏地指令道:“上,给本公子弄死这个丫头!”
由于林晧然南下扬州整顿盐政,致使他们晋商的食盐份额大大地降低,而他勒家的食盐生意更是受到重创。
最近得到林晧然惹了大麻烦,很可能受到海瑞的牵连,在前来联合酒楼赴约之时,实则是抱着在这里闹事的心思。
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说为了他靳家跟林晧然的恩怨,单是被这少女踢得滚下楼来,亦要在这里闹起来。
晋商比其他地方的商人更讲究人身安全,而且靳贵玉历来是一个讲牌面的公子。除了带进来的几个随从,已然是涌进来二十多号打手,个个都是身强力壮之辈。
“佬大,我来助你!”一个身穿戎装的少女跳到林平常身旁,显得充满期待地说道。
此人正是定国公的长孙女徐娇,手持着短鞭显得跃跃欲试的模样。正所谓是不打不相识,虽然当年二人闹得不愉快,但现如今早已经是情同姐妹。
“我……”身后还有几名少女既是想要上前帮林平常,但看着对方涌进来的一帮人,显得有些害怕的模样。
“朱金花,你带她们几个退后,其他人跟我守住这里!”林平常当即吩咐了一声,便是专注地盯着冲来的恶奴。
“咱们不是怂包,找家伙干他们!”成国公的长子朱时泰是一个身体高大的年轻人,便是对着身后的勋贵子弟大声地道。
此次参加朱金花生日宴的人员,除了一帮要好的少女外,还有好几个勋贵子弟。倒不全是当年跟随林平常一起玩耍的,像刚刚滚下去的便是朱金花的哥哥朱时文,而朱时泰则是朱金花的堂哥。
只是现在都不重要,重要是教训这帮不长眼的恶奴。虽然他们自报家门能够平息事端,但这样做过于丢脸? 亦是找来棍棒准备动手。
由于楼梯并不宽,徐娇挥舞着短鞭? 而林平常则是抡着握着没有出鞘的长刀? 二个人占据地形之利而战。
砰!
林平常精于搏击技巧,直接朝着冲上来恶奴的面门砸了下去,这个原本凶神恶煞的恶奴当即便是晕倒了。
徐娇亦是不甘示弱? 抡着那条短鞭狠狠地抽在冲上来恶奴的脸颊上? 痛得对方是嗷嗷直叫? 却是主动退了下去。
至于身后的勋贵子弟,在朱时泰的带领下守着中路,有的人直接是将东西砸向了冲上来的恶奴。
咦?
靳贵玉看着陆续出现的勋贵子弟,看着他们的衣着皆是不凡,心里不由得生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与此同时? 门外的护卫亦是有了反应。
饭缸原本是在厨房吃着刚刚烤好的猪腿? 在听到有人从楼梯摔下来的声音后? 便是从厨房那边走出来查看情况。
在意识到林平常有危险后? 却是被猪腿都直接丢掉了,当即开展了战斗模式? 如同拎小鸡般地摔打着这些恶奴。
朱时文等人的随从都在外面,在看到朱时文躺在地上? 又见自家主子有危险? 亦是对着靳贵玉的恶奴凶狠地出手。
这……
靳贵玉看着这一面倒的局面,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他深知此次可能是踢到了铁板,特别是看到林平常领着一众勋贵走了下来,却是突然朝着楼上大声地喊道:“徐公子,救我!”
咦?
林平常等人在听到这个喊话的时候,却是不由得朝楼上瞧了一眼。
战斗已经平息,靳贵玉的恶奴通通倒地,而靳贵玉宛如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般。
朱金花扶起地上的哥哥,看到他的脸上擦开了一个口子,这张漂亮的脸蛋正是渗着血珠子。
朱时文似乎有些强撑的意思,却是勉强地对着众人道:“我没事!”
“不管你有事没事,这事都不算完!”朱时泰显得态度坚定地道。
楼上这时亦是传来了动静,却见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哥走了下来。
这里的动静并不小,这位年轻公子哥已然是知晓了楼下发生的事情,先是扯了一下嘴角,这才朝着众人施礼道:“在下徐子琳,卖我一个面子,此事就此作罢吧!”
“徐子琳,这人是谁啊?”林平常心里嘀咕一声,由于早些年并不在京城,故而向旁边的徐娇进行询问道。
徐娇虽然觉得这人有几分面熟,却是轻轻地摇头。
“他是徐阁老的亲侄,刚刚补荫入国子监!”有一个在国子监读书的勋贵子弟当即便是说出对方的来历道。
大明有增补官员子弟进入国子监的传统,刚刚升迁到南京工部右侍郎的徐陟三年考满,荫其子徐元季为国子生。
徐阶不知是考虑到徐元季当年在扬州“见死不救”脏了声名,还是出于其他方面的考量,却是对此事进行了推辞。
礼部对这种事情早有了流程,又改补荫徐陟已故的三哥徐陈嗣子琳为国子生,徐子琳算是“捡了”一个国子生的名额。
由于伯父是堂堂的首辅大人,徐子琳在国子监可谓是呼风唤雨。他在扬州跟勒贵玉是旧识,而今二人在国子监相遇,关系又是拉近了一大步。
今日徐子琳在此作东,宴请了勒贵玉在此相聚,却不想遇到了这个事情。出于二人的交情,便是打算护住勒贵玉。
徐子琳脸上保持着从容不迫的微笑,对着在场得众人彬彬有礼地拱手道:“正是鄙人!虽然不知此事是谁对谁错,今日看在我徐琳的面子上,此事就此作罢,可好?”
“你算什么东西?就算你是徐阶的儿子、孙子,此事亦作罢不了,我成国公府的人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伸脚去拌的!”话音刚落,徐时泰当即不留情面地回应道。
第1849章 不讲理?
徐子琳的叔叔徐陟是南京刑部右侍郎,二伯徐阶是当朝的宰辅,两位堂哥都已经入朝为官,论到显赫当属他华亭徐氏一族。
打他到京之日起,巴结于他的人如同过江之鲫。哪怕他成国公府,亦不过是一帮受朝廷恩养的酒囊饭袋,怎么能跟他徐氏一族相提并论。
徐子琳看着对方如此蔑视自己,脸上的笑容亦是敛去了,却是沉声地质问道:“你成国公府就是如此不讲理的吗?”
不讲理?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朱时泰等人不由得哑然失笑起来。
他们一行人结束生辰宴从楼上下来,靳贵玉不仅伸脚拌得朱时文从楼梯滚了下来,被林平常踹下来后又恼羞成怒地指使恶奴对他们直接动手。
更为可笑的是,这位徐家的旁系子弟竟然说要他们卖面子,遭到他们无情的拒绝后,结果反倒是指控他们不讲理了。
“我成国公府向来讲理,但对一些人便真的就……不讲理了!”朱时泰本来就有二世祖的陋习,此刻脾气上来亦是硬气地回应道。
成国公府源于明成祖朱棣靖难时的名将朱能,在帮助朱棣靖难成功之后,其祖朱能被册封成国公,一直是绵延至今。
虽然他们不能涉九卿事,但在军政体系中拥有相当高的影响力,更是得到皇上的信任,拥有着极高的地位。
当下他真的不讲理,就凭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徐家旁系子弟,根本就无法伤得他半根毫毛。
徐子琳的眼睛不由得微微一眯,心里显是极为不痛快,却没想到这个成国公府的人竟然如此的嚣张跋扈。
他的心里却是想着:若是在松江府,必定将这个人直接弄死。
“让一让!”
城西捕厅的人这个时候亦是闻讯赶来,秉承着林晧然当初定下的维护治安的光荣传统,张虎亲自带着一帮捕快前来阻止械斗。
只是场这场打斗已然结束,在看到二十多名恶奴躺在地上和一众勋贵站在这里,张虎知道这是一场能够令到顺天府尹感到赫手的冲突了。
“你来得正好,我乃当朝宰辅的亲侄徐子琳,今日你们顺天府得给我们主持公道!”徐子琳眼睛闪过一抹喜意,当即趾高气扬地对着张虎说道。
张虎对徐子琳面生,但却知道在场的都是什么人。不说成国公府的小公爷,旁边是定国公的嫡长孙女,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位。
张虎昔日便是跟着林平常一起主持治安,却是第一时间上前对着林平常施礼道:“卑职张虎见过大小姐!”
虽然林晧然早已经离任顺天府尹,林平常亦是已经变成了户部尚书的亲妹妹。但在他们这帮捕快的心里,大小姐永远只有一位,那就是昔日带领他们维持治安的虎妞。
咦?
徐子琳狐疑地望向了林平常,发现这个鹅蛋脸的少女身份已然不一般,看着她的年纪和做派,一个令到他畏惧的身份已然是浮现在脑海中。
林平常轻轻地点头回应,而后指向靳贵玉淡淡地说道:“竟然如此,那咱们便由顺天府衙主持公道吧!他的朋友拌了我的朋友在先,而后他指使家奴对我们行凶,这属于主动兹事? 那咱们便看看顺天府尹怎么判吧!”
事情的过错可谓是一目了然!虽然朱时泰说不讲理,但她们这边确实是占着理,哪怕事情闹得顺天府,要惩办的定然是靳贵玉。
张虎听到是这么一回事? 便是扭头望向徐子琳,显得公事公办地说道:“徐公子,既然是你朋友主动兹事在先? 那么本捕头只好将他押回顺天府交由府尹大人处置了!”
徐子琳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发现这个捕头很是不懂事,但亦是意识到这里终究不再是松江府或扬州府。
“别让他跑了!”
在说话间? 靳贵玉看到形势不对? 却是突然朝着外面跑了出去。
林平常等人见状? 亦是第一时间追了出去,刚刚的那股怒气并没有消去? 此刻只想要好好地修理靳贵玉。
靳贵玉的运气不错? 刚巧有人牵着马匹来到酒楼门前,却是被他一把夺了过去? 便是骑马朝着王府街的另一头逃去。
林平常等人追出来看到靳贵玉拍马离开,被吐痰的小北仿佛未卜先知般? 已然是从后面的马厩给她们牵来了马匹? 算是报得刚刚的那一痰之仇。
勋贵子弟的不同常人之处便是有仇必报? 林平常等人纷纷翻身上马? 策马朝着靳贵玉逃窜的方向追了上去。
马技最好的是林平常和朱时泰,只是他们虽然很快发现了靳贵玉的踪迹,但靳贵玉先一步弃马躲进了杨府。
“我杨府的门不是谁都能闯的!你们若是再不离开,我可是叫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轰人了!”杨府面对着上门要人的一帮勋贵子弟,却是态度强硬地回应道。
兵部管辖着五城兵马司,杨博是堂堂的兵部尚书,如果真有人在这里闹事,五城兵城司定然是前来帮杨府赶人。
偏偏地,杨博护短是出了名的,已然是不会轻易将靳贵玉给交出来。
“我倒要瞧瞧,你在杨府能躲多久!”正主朱时文似乎并没有过于生气,反倒是朱时泰像是被羞辱了一般,指着杨府的红漆大门大声地骂道。
这个事情的动静并不小,特别是林平常一帮人将靳贵玉从联合酒楼一路追到了杨府,已然是惊动了很多的“朝阳群众”。
不过这个事情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反响,却是被另一件大事情给盖了过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西苑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很快被传了出去。
任谁都没有想到,在各方担心林晧然的安危之时,林晧然竟然反过来逼得徐阶主动请辞,当今的首辅差点就要换人了。
在这么一个“惊天大八卦”面前,林平常和一帮勋贵围堵杨府并不算是什么大事情了,顶多算是一个普通的谈资而已。
在这个春暖花开的二月之始,京城已然不是那么的平静。
第1850章 定策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亮起。
林晧然送走了杨富田等人后,则是回到了书房用茶,孙吉祥和王稚登很快来到了这里,一场秘密的讨论会随即展开。
在知道今天万寿宫比较详细的经过后,王稚登显得乐见其成地说道:“东翁,你今日揪桌子实属明智之举,现在咱们便可以替吴阁老谋划首辅的位置了!”
“王先生,不知有何高见?”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平静地询问道。
孙吉祥知道王稚登这个人不会无的放矢,亦是好奇地扭头望向了王稚登。
王稚登喝了一口茶,便是侃侃而谈地道:“虽然我当时并没有亲眼所见,但你指责徐阶不作为已然是打了徐阶的‘七寸’,皇上恐怕是动了让你们翁婿二人取代徐阶的心思!”顿了顿,又是继续说道:“徐阶确实是一个权术的顶尖高手,在他出任首辅的四年时间里,严党已经被他清洗得七七八八。现在他的朋党严讷和李春芳入阁,胡松亦被他推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更是拉拢了杨博、黄光升和张守直等势力,徐华亭可谓是朋党遍布朝野。只是在他执政的四年时间里,朝廷不仅没有推出什么有益民生的重大举措,面对江西万羊山叛乱、陕西魏太清叛乱和云南凤继祖叛乱内阁都是采用消极的态度应对。像云南凤继祖不过是一股普通的土蛮势力,结果朝廷只是派出少量的兵力清剿,打了三年多还没有战果,令到我等都羞于启齿。这些年亦是大小姐平叛了广西的韦银豹,不然韦银豹时至今日还在古田一带为祸百姓,威胁着我大明广西的首府。如此的首辅说是以大局为重,体恤民情不愿兴兵事,但亦是太过软弱了一些。东翁此次公然指责徐阶的不作为,只要逮着‘不作为’这一点继续发力,不说皇上定然会让吴阁老取代于他,他徐华亭恐怕亦是无颜立于朝堂。”
“呵呵……伯谷,你说徐华亭无颜立于朝堂,那你可真是小瞧他的脸皮了!”孙吉祥听到这个结论,却是笑着回应道。
林晧然的脸上亦是露出一个苦笑,知道徐阶肯定不可能会因羞愧而愤然离场,一个如此成熟和阴险的政客又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
不过他知道王稚登分析得很对,这“不作为”定然要继续做文章,便是对着王稚登询问道:“王先生,那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东翁接下来要全力推动朝廷推行‘刁民册’!”王稚登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显得心里早有定计般地回应道。
孙吉祥当即疑惑地询问道:“为何一定是刁民册?”
“这天下的豪绅重视钱财不假,但他们更爱惜功名,这晋商出了张四维可是以张家一举成为了晋商之首。我等都是读书人,我们父母为了我们能够通过科举入仕,可谓是倾尽了所有,他们又岂会因为贪图一些小利而拿自己及子孙的前程冒险呢?只要朝廷颁布这个刁民册,夏税起码多上三成以上,足可以让皇上和天下人知晓你跟徐阶间的差距了!”王稚登将茶盏轻轻地放下,显得很是笃定地回应道。
虽然刁民册还没有施行,但出于对时势的了解,加上自己的所见所闻,深知刁民册必定是拯救大明的一道良方。
孙吉祥听到这番分析,亦是轻轻地点头道:“呵呵……这可以说是阳谋了!”
徐阶的不作为已经是实情? 若是他们这边“有作为”? 那么不说皇上会如何选择,越来越多的官员会转身向林晧然这边。
终究而言,这个官场固然有着徐阶能够拉拢的官员? 但更多还是徐阶拉拢不了的官员,他们甚至会自发地成为倒徐的一员。
林晧然将茶盏端了起来? 却是苦涩地说道:“刁民册的效果最好,但他的阻力最大? 虽然可以推到廷议,但其中的胜算很小。”
他们能看到刁民册所隐含的巨大潜能,徐阶那边同样亦是能看到,所以徐阶定然会千方百计地阻挠他推行这个方案。
“东翁,你现在便要极力拉拢北系官员? 争取得到他们的鼎力支持!”王稚登深知其中的阻力? 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晧然轻呷了一口茶水,却是苦笑着摇头道:“杨博和张守直几乎就跟徐阶穿同一条裤子了,郭朴在新年的时候倒是被我岳父逼着帮我们一把!”
“我不是说这三人!”王稚登显得另有所指地道。
林晧然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心里微微一动地道:“你是说高拱?”
“高拱是裕王最资深的老师? 现在他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虽然他位居郭朴之后,但郭朴几乎没有出任首辅的可能性? 现在北系的很多官员已经转投到高拱的麾下!高拱此人跟徐阶有所不同,他是想要做些事情的官员,跟徐阶亦是并不亲密!”王稚登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孙吉祥听着这番分析,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伯谷,你恐怕过于乐观了!我亦是研究过高拱此人,高拱虽然有革新的想法,但为人性情傲慢自大,却是希望他自己来总揽全局。要么是由他亲自推行刁民册,要么是他出任首辅再颁行此策,而不会希望现在推行!依我之见,高拱很可能不会是我们的助力,甚至可能成为我们的阻力!”
对于观人,孙吉祥已然是令人望尘莫及,他这双眼睛几乎没有失误过。
王稚登轻轻地蹙起眉头,显得失望地说道:“如此说来!通过高拱拉拢北系官员怕是没有希望,福建的黄光升亦是不可能拉拢过来,那么只剩下浙系和江西系了!”
虽然他们很希望扳倒徐阶,但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虽然徐阶并没有像严嵩那般搞“独相”,但徐阶早已经通过“分权”等方式拉拢到大部分势力,其总体实力已然是不弱于当年的严嵩。
林晧然看到二人的情绪低落,便是喝了一口茶道:“不论是内阁阁议,还是真的举行廷议,真正的决定权还是有皇上手里!我们现在固然很难跟徐阶分庭抗礼,但咱们的皇上恐怕亦是知晓这一点,事情只要闹腾起来,我们还是有机会推行刁民册的!”
徐阶和王稚登听着林晧然这般分析,眼睛微微地亮起,却是心悦诚服地施予一礼。
随着对林晧然接触越来越多,他们是越发觉得林晧然智谋的可怕,往往能够另辟蹊径地解决事情。而今他能够这么说,那么林晧然恐怕仍然能够策划此事,甚至很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林晧然抬头望了一眼院外的月色,却是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道:“徐阁老今日极力阻止皇上南幸应天,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承天皇宫那边估计大有文章!”
“我们早前不是已经派人前往检查了吗?”孙吉祥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王稚登知道林晧然有着很敏锐的政治嗅觉,脸色凝重地扭头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将茶盏放下,轻轻地摇头道:“上次检查得应该不够彻底,我们亦不够重视!王先生,此事由你来操办,查一查这里是不是有我们忽略掉的东西!”
“好!”王稚登郑重地点头道。
在这个夜里,这几年最大的一场政治交锋正在酝酿,各方都在暗地里悄悄地谋划,一场朝堂的激烈大碰撞似乎随时上演。
第1851章 点拨
在林晧然筹谋着首辅宝座之时,另一边却显得不太如意。
林平常带着一帮勋贵子弟在杨府前后门守株待兔,但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靳贵玉一直躲在杨府里面不肯出来。
杨府有护短的传统,而靳贵玉在面对上门的顺天府尹刘自强之时,给出的一套言论则是:“联合酒楼的楼梯有问题,朱时文是自个滑倒摔下楼梯的,那位蛮不讲理的林大小姐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从楼梯踹了下来,还出手打伤了他好几名的家奴”。
在靳贵玉的这个版本中,靳贵玉反倒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无辜受害者,是一个被京城一帮勋贵所欺凌的对象。
新任的顺天府尹刘自强是北系的河南籍官员,虽然是得益于郭朴和高拱的提携,但亦是抱过杨博的大腿,自然是这边说什么信什么了。
“虽然我吃了亏,但此事就此作罢,我不想给我大舅家添麻烦!”靳贵玉在最后显得很大度,决定放弃追究林平常等人的权利。
一时间,事情已然是彻底颠倒,林平常这边反而成了黑脸人物,令到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甚至在背地里指责林平常等人。
“他说朱时文踩空摔下去的?”
“我就是亲眼看着他伸腿拌朱时文,我当时才气得踹他下楼的!”
“不行,这口恶气我朱时泰无论如何地咽不下去,非要弄死那小子不可!”
……
林平常等人在得知此事后,如同是被火上浇油般,令到他们这帮人对靳贵玉是恨得咬牙切齿,更是打定主意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他们蹲守在杨府门前的办法已然不奏效,靳贵玉一直躲在杨府不肯出来,令到他们亦是只能白白地干耗着。
其实亦是难怪,靳贵玉在知道招惹到什么人之后,哪里还有胆子再出来。至于国子监那边更不敢去了,他家那笔捐米只好算是贡献给朝廷,已然是打算等着风声过后便返回山西继续做他的混世小魔王。
朱时泰一直是憋着一口恶气,却是一个敢想敢干的人。
他想到烟熏耗子的办法,将一个点燃的油罐从院墙外直接丢了进去。只是里面虽然出现灭火的动静,引起了一点骚乱,却不见靳贵玉跑出来。
二月是一个复苏的季节,很多花草的嫩芽从泥土中钻出来,各座豪宅的后花园慢慢地恢复了生机。
这天黄昏,林晧然从户部下衙归来,跟往常那般喜欢到凉亭中静坐。
待他来到后花园的时候,却见林平常带着一众勋贵子弟待在凉亭处。
在那片余晖中? 十余人围着石桌而坐。林平常有着几分江湖侠女的气质? 一只腿毫无大小姐风范地杵起,贝齿轻轻地咬着笔头,眉头紧紧地锁着? 已然正在思考着事情。
林晧然看着林平常这个模样? 却是不由得笑了。若是官场的人都像她这般厌恶分明,那么自己便不用这般辛苦却揣摩人心,亦不用时时相互提防陷害。
那张石桌已然是摆着构绘着杨府的布局图,旁边一个曾经造访过杨府的少女正在细述,这帮人似乎正谋划着什么大事。
林晧然按捺不住好奇心? 不由得轻步走了过去。
对于这一段恩怨,他自然是已经听说了,更是明白这帮人正憋着一肚子的气。
杨博是晋商的保护伞? 这早已经不算什么秘密。只是杨博如此包庇那个靳家公子? 这个做法实在有些过分了? 更是不将成国公府放在眼里。
虽然现在成国公朱希忠提督十二团营受制兵部,但朱希忠能干到死的那天? 而他杨博却不可能永远在兵部尚书的位置呆下去。
当然,这里恐怕还有着其他不为人知的因素? 亦是跟杨博的性情有关? 或许在他看来这种庇护其实无关轻重。
落在外围的朱时文最先发现林晧然的到来,却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忙是站起来对着林晧然恭敬地施礼道:“见……见过林尚书,晚……晚生朱时文!”
人的名,树的影,不说林晧然的权势,单是才名早已经成为天下士人的榜样。
朱时泰虽然是成国公嫡出世子,亦是一个充满傲气的少年郎,但见到林晧然亦是恭敬地施礼道:“在下朱时泰,见过尚书大人!”
徐娇等人纷纷反应过来,亦是准备恭敬地向这位传奇的人物见礼,朱金花更是如同怀春少女般羞红了俏脸。
林平常跟林晧然倒是相处久了,对自家哥哥并没有什么畏惧之心,反而直接进行挥手道:“哥,这个凉亭今天被我征用了,你得到别处呆去!”
咦?
听着林平常这番显得随意的话和随意的举动,朱时泰等人不由得惊讶地望向林平常,难道就不怕被哥哥揍吗?
林晧然从来都不是那种大家长作风,且他一直觉得这个家有一半是属于林平常的。现在林平常带朋友来到家里,又是先占的凉亭,这个凉亭自然是属于自家妹妹了。
“我就是过来瞧一瞧!你们来我府上做客别见外,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便是!”林晧然对着林平常回应了一句,又是对着在场的勋贵子弟温和地说道。
这……
徐娇等人虽然知道林晧然很是疼爱自家妹妹,但看着这对兄妹的交流方式,看着林晧然真的乖乖离开,亦是不由得暗暗地瞠目结舌起来。
林平常倒不是有意摆显什么,而是她做事历来是认真和专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图纸,此时满脑子都是如此遛进杨府将人抓出来。
至于突然出现的哥哥,她知道哥哥的性子不会跟她计较凉亭的归属,之所以赶走哥哥,纯粹是不希望自己的思绪被打乱,从而乱了自己惩办坏人的计划。
朱时泰看着林晧然要离开,心里微微一动地提议道:“平常,都说你哥是三步一算,要不你请他帮我们出出主意!这靳贵玉躲在杨府不出来,咱们偏偏不能硬闯杨府,这气不出实在憋屈啊!”
林平常正是认真地苦思冥想,在听到朱时泰的建议后,那双漂亮的眸子亦是若有所悟地望向了自家聪明的哥哥。
徐娇等人深知林晧然是大明少有的绝顶聪明之人,甚至很多人都将他比作郭嘉,亦是纷纷望向了林晧然。
“我记得杨府的红漆大门挺漂亮的!”林晧然面对着妹妹的目光,却是随口说了一句道。
朱时泰等人自然是知道杨府的那扇红漆大门,对那扇红漆大门可谓是咬牙切齿,只是不明白林晧然为何突然提这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林晧然转身准备要走,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对着林平常淡淡地道:“对了,家里的那桶黄漆放得太久了,你帮忙拿去丢了吧!”
“哎呀,哥,这种小事怎么叫我呀,你让林福……”林平常当即进行埋怨,结果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朱时泰等人初时亦是觉得林晧然这话过于奇怪,这林府这么多仆人怎么也轮不到林大小姐,而这黄漆价格不菲为何要丢?不过一些事情很快串联到一起,一个颇有可行性的方案油然而生。
在所有人明悟过来得时候,林晧然已经走远,众少男少女则是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第1852章 铜墙铁壁?
这时代的漆并不是寻常之物,普人家的门是不会上漆的,只有大户人家才能用上这不菲的漆。
对于平常和这帮勋贵子弟而言,虽然漆的不,但要弄上一桶是简单不过的一个事情。至于先前他们没有往漆这个方向联想,主要还是到这时代认知的限。
在后世,不说高利贷的催,一些人结了怨往往都会用往人大门泼漆的招数,而且这个招数是屡试不爽。
只是在当前,大明人的普遍认知还是停留在漆能够做漆,亦或者将各色漆刷在自家的大门,完全没有意识到还有此妙用。
经过晧然这么点醒,在场的众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虽然这个做法有些不厚,亦是要费一些银子,但胜在能解恨。
朱时泰看着走远的晧然,显得由衷地感慨:“以前都说你哥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我一直不太相信,但今天我是真的信了!”
旁边的勋贵子弟跟着点头,表达着他们的认可。
徐娇在兴奋过去,却是带着几分疑惑地询问:“佬大,你哥怎么连这个都懂,是不是真的是妖怪转世?”
平常没好气地瞪了徐娇一眼,却是一把将杨的图丢掉,铺上一张崭新的白纸又是重新草拟着计。
阿米德曾经说过:给我一根杠杆,我能撬动地球。
平常和这帮勋贵都是有头脑的少男少女,在思路被晧然打开后,已然在这个础上又是继续地发挥着智慧。
由于时间悄然来到二月中旬,皎洁的月色将北城的街照得如此白昼。
一众身悄然地出现在某户人家的门前,各人间显得分工明确,在一前所未有的紧张刺激中完成了一个有时代意义的壮举。
次日清晨,白色的雾气笼罩着北城。
不论是朝廷高官还是普的百姓,则是纷纷从睡梦中醒来,开着一天的忙碌生活。
杨博在官场已然是老资的在,更是大明军统的第一把手,整个人拥有很的官威,在家里更是说一不二的在。
在仆人的服侍下,时起床刷洗,然后一个人来到饭厅,饭桌上已经摆上了他喜欢的刀削面和一碗羊杂汤等。
“妾身给老爷请!”贺氏对着进来的杨博施礼。
贺氏旁边请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亦是对着进来的杨博施礼:“妹妹给二哥请!”
杨博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在饭桌前坐下并开用餐。
杨家枝繁叶茂,不仅是他拥有七子十四女,他那位官至四川察佥事的父亲亦是给他生了不少的兄弟姐妹。
他的这个排行第五的妹妹便是嫁给了山西首富靳家,是杨家和靳家的纽带,更是加深杨家跟晋团的密切关。
贺氏冲着妇人点了点头,便是先开口地:“老爷,那帮人现在整天都蹲守在外面,要不你跟五城兵马的人打个招呼? 让他们守着我们杨吧?”
“五城兵马是归兵部辖? 但不是我杨博的家兵,你可知当下有多少人盯着?”杨博显得没好气地回应。
这些年来,虽然他还是牢牢地坐在兵部尚书的位上? 但早已经没有了昔日的风光。
不说一帮科言官对他虎视眈眈,随着晧然抛出的“将北调”得到越来越多人的支? 很多重要的位已经被排上将领,令到他多年的苦心经营变得岌岌可危。
亦是蒙古那边这些年敛了气焰,若是蒙古骑兵打到北城下? 他这顶兵部尚书的乌纱帽定然不了。
现如今? 他如果将五城兵马司调来拱卫他杨? 无疑又是一个授人以柄之举。不说他并不想这样做? 而且根本不能这样做。
妇人杨氏也忍不住了,不由得担忧地:“哥? 那些人还挺多的,如果他们闯进来我跟玉儿该怎么办啊?”
“你且让你的宝贝儿子老实地呆在宅子里!那帮勋贵子弟如胆大妄为,亦是不敢闯我杨!”杨博显得自信满满地。
他为不跟成国那边协,而是让靳贵玉老实地呆在杨,便是认准那帮勋贵子弟不敢闯他杨,甚至成国朱希忠亦不敢闯他杨。
事实亦是明,那帮勋贵子弟虽然整天在杨外徘徊,但终不敢越他杨的雷池半步,如同一个个只懂得张牙舞爪的虫子。
只要靳贵玉能够老实地呆在杨,那么杨便是一座卫于他的铜墙铁壁,那些小鬼心里纵使如此的不甘,亦是只能是一筹莫。
妇人杨氏似乎是到儿子靳贵玉的哭泣,却是微微屈地说:“二哥,玉儿总不能一直在你这里躲下去吧!”
贺氏听到这个话,眼睛杂地望了一眼杨氏,心:这都是你们自找的,若是早前能够将靳贵玉好一些,又怎么敢惹那帮顶级勋贵子弟和那个户部尚书的亲妹妹。
“那帮人应该没有这么的耐,过几天,我人将你的宝贝儿子直接送回山西!”杨博喝了一口羊杂汤,便是给出承诺地。
杨氏并没有感到欣喜,反而嘀咕一句地:“玉儿此次是来国子监读书的,我还想他将来能够像俊民那样考个进士功名呢!”
贺氏听到这个话,则是默默地翻了一个大白眼,还真是不清楚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了。
“他呆在杨,我杨博可能他没事,但到了国子监,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杨博的脸色当一沉,显得压抑着怒火地说。
杨氏意识到自己是贪心了,心里暗叹了一声,默默地接了带着儿子返回山西的方案。
杨博的心情已然是到了响,喝了一口羊杂汤便起身离开,贺氏则是乖巧地跟在后面送他出门。
轿子早已经等候在这里,正是朝着大门的方向。
门房见到杨博出现,在家的指挥下将官宦最高一级的广梁大门徐徐打开,这座广梁大门高大又气,一直是他们杨以为傲得东西。
在门打开的时候,先是发现地面多了一些黄漆,而杨的门前已经是站着不少人对着这里进行指指点点地谈笑着。
“怎么回事?”家上前看情况,但整个人很快愣住了。
杨博正准备钻进轿子,只是看到家愣愣地望着大门,心知应该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犹豫了一下,他便是直接走了过去,整张脸显然既惊讶又愤怒。
却见地上落了很多的黄漆,而大门上毅然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大乌龟,上面还有着一行字:“纵统千军万马亦不敢驱鞑子一卒,缩头杨万年不见小八一足!哉?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也!”
第1853章 小鬼难缠
虽然杨博的龟缩战法得到嘉靖的赏识,但一直被世人所诟病。
朝廷每年支付二百三十六万的边饷,结果仅仅是养一帮龟缩在城中的酒囊饭袋,偏偏朝廷还屡屡以加征和加派等名目征收田亩税,令人免不得有情绪。
却不知是谁的主意,这帮勋贵子弟此举不仅是骂靳贵玉了,更是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庇护靳贵玉的杨博身上。
“这帮小鬼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杨博看着这门上清晰可见的字迹,当即气得咬牙切齿地道。
他一直错误地以为凭着自己的权势完全可以无视那帮只会张牙舞爪的小鬼,但万万没有想到,那帮小鬼竟然做出如此打他脸的事情。
这些话一旦宣扬出去,虽然不会让到他怎么样,但名声已然是大大受损。结合靳贵玉深藏于杨府的做派,自己怕是要坐实缩头乌龟的名头了。
却是不得不承认,这次他是小窥这帮勋贵子弟了,闹腾起来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偏偏这些勋贵子弟都是有身份的人,自己又没有人赃并获,根本无法拿他们怎么样。
“老爷!”管家难得看到自家老爷如此失态,却是小心地提醒了一下,用眼神试意外面站着一帮看热闹的人。
正是上衙时分,既有普通的小百姓,亦有一些路过的官员,更有几个无所事事的士子。
“这是谁写的东西?”
“呵呵……杨博包庇那个山西过来的恶少,触怒了成国公府的那帮小霸王了!”
“不能说人家是小霸王,人家可没有做出往小二脸上吐痰的事,更没有在山西街道抢人妻女之事!”
……
门口围观的人群看着门上的那行字,已然是猜到了何人所为,却是仿佛是不嫌事大般,纷纷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杨博亦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但还是忍不住脸色铁青地训斥管家道:“你还愣着做甚,快让人洗掉上面的字!”
管家知道杨博将气撒到自己的头,但还是尽责地说道:“老爷,这……这上面都是黄漆,洗不掉的!”
“黄漆?”杨博认真地打量自家漂亮的大门,发现上面的乌龟还真像是印到了上面一般,空气中亦是散着一股油漆的味道。却是不由得傻眼地道:“那该怎么弄掉?”
就像先前没有谁能想到往红漆大门上泼黄漆的损招,这门上被泼上黄漆该如何处理掉,已然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特别这黄漆大门不同于黄金大门,这里有着一定僭越之嫌,事情却是耽搁不得,还要尽快解决掉才行。
管家凝重地望着门上的黄漆,便是提出一个主意道:“老爷,要不咱们买油漆回来对大门进行翻新,应该能够遮掉!”
这门已然是代表着杨府的门面,每逢新春或重大的节日之时? 往往都会重刷一遍大门以增加一些喜庆的气氛。
杨博的嘴微微地张了张,想要指出这黄漆还是会留在大门上? 但想着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便是轻轻地点头应承了下来了。
他知道林晧然一直想要扳倒他,但亦不需要过于提防,那小子不过是仗着有几分聪明劲和运气才如此放肆罢了。
将事情交代后? 杨博则乘坐轿子前往兵部衙门上衙。
兵部衙门坐落在宗人府的后面,跟左边的工部衙门紧紧地挨着? 和其他四大六部衙门是呈坐东朝西的布局。
到了兵部衙门? 杨博亦是主持了兵部的点卯会议? 而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由于初春是蒙古人比较活跃的时期? 虽然他们不会大举地进犯? 但免不得在这个草长莺飞的时节跑到边关兹扰。
虽然双方早已经形成了默契? 他们任由蒙古骑兵团洗劫城外的百姓? 而后看到他们走远再行追击,但凡事都要有两手准备。
他们固然不会选择对前来的蒙古骑兵进行伏击? 但免不得蒙古骑兵突然发起进攻,故而是想勒令各个重镇要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之心。
“着令各地督抚和总兵参将务必留守于城中? 切不可出城跟蒙古骑兵正面交锋!”杨博显得很是不放心,又是着令兵部下达文书到各个军镇。
忙碌了一天? 夕阳悄然西下。
杨博回到家里的时候,那座大门已经被红漆刷得如同新的一般? 他还特意到来门前瞧上了一眼,不由得满意地捋着胡须点头。
在傍晚时分,并不知情的工部左侍郎李登云造访杨府,对着这个被刷得如同红绸般的杨家大门还特意夸赞了几句。
杨博对此倒自然是没有点破,似乎早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一般,却是主动聊起了李登云最近的麻烦事。
虽然李登云是北系官员,但跟同年吴山走得比较近,亦是得益于吴山的推举才坐上工部左侍郎的位置,但最近去是被徐阶的门生工科右给事中曹禾给弹劾了。
在这个风云涌动的朝堂,这被敌方势力弹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能不能安然地度过,则是一个关系的比拼。
月亮姗姗来迟,但挂在树梢上之时,整个京城宛如白昼般。杨府的那扇朱红的大门紧闭,但新刷的红漆大门更是彰显着兵部尚书之家的威严。
几个身影悄然从阴影处走过来,借着月色踩着台阶来到了门前,每个人都是夹带着兴奋和紧张,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砰砰的跳声。
与此同时,杨博将今晚的贵客工部左侍郎李登云送到了前院。只是在道别之时,却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个泼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亦是让到杨博的脸当即变得铁青。
爽……
朱时泰将手上端着的黄漆一股脑地泼到新刷好的这面红漆大门上,多日来的那股怨气似乎一扫而光,更是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刺激。
哗啦啦……
林平常使出蛮劲往最高处泼了上去,却不知是喜欢泼黄漆的感觉,还是满意自己泼到了最高处,眉间扬起一抹得意劲,漂亮的大眼睛充满着笑意。
朱时文亦是参与其中,只是他所接受的教育和观念,已然是让他对这种事情有些犹豫不决,却是端着盆子迟迟没有行动。
正是这时,门闩已然是被人取了下来,里面的人估计是听到了他们的动静。
“快泼啊!”朱时泰看着还剩下朱时文没有泼,却是不由得催促道。
这个时候,杨府的大门已经徐徐打开,中间似乎站着一个威风凛凛得身影。
林平常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亦是着急地催促道:“泼呀!”
朱时文听到林平常的催促,却是暗暗地咬牙,便是闭着眼睛使出浑身的力气,将盆中的黄油漆泼了出去。
第1854章 兴师问罪?
“快跑!”
林平常等人看到朱时文将最后一盆黄漆丢掉,便是开启逃跑模式。由于知道不能被人逮得正着,不仅安排了逃跑的路线和马匹,而且他们还给自己的脸上蒙了一块黑布。
此次来得的人只有五个,除了李时文比较文弱一些,林平常自然不消说,徐娇和朱时泰都是有着不错的身手。
几个人在门打开之时,则是朝着马匹所在的方向逃窜,洁白的月色亦是顺着打开的门照了进去,毅然正是本朝的兵部尚书杨博。
啊?扑哧!
林平常显得艺高人胆大,在逃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瞧一瞧李时文泼给了那个倒霉蛋,当发现是杨博差点没笑出声来。
其实朱时泰和徐娇都回头望了,亦是发现泼的是杨博,却是谁都没有感到害怕,更多是感到一种幸灾乐祸。
至于朱时文这个始作甬者一直谨记不能拖大家的后腿,却是没有回头看一眼,甚至还以为刚刚是泼在门上了。
哗啦啦……
杨博原本想要亲自震慑这帮宵小,却是径直来到门前,结果万万没有料到,一盆带着浓郁味道的黄漆不偏不移地泼到了他的身上。
啊?
原本有几名还想跑出去抓贼的家丁看到杨博被油漆泼得满身,一时间不由得愣住了,却不知该退还是该帮杨博找水洗澡。
扑哧!
李登云站在前院目睹着这一切,看着今晚一直摆高姿态的杨博落得如此的狼狈样,差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愣着做甚,别让那帮小鬼跑了!”
杨博何时遭到如此的待遇,仿佛从心底发出的呐喊道。
一帮家丁追了出去,只是哪里还有林平常那帮人的影子,早已经骑着马跑得无影无踪。待到确定甩掉杨博的家丁后,则是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如果先前他们还因为杨博包庇靳贵玉而憋屈,那么今晚泼得杨博一身的油漆,所以的憋屈在这一刻已然是烟消云散了。
林府,灯光通明。
林晧然送走了自己的属官户部右侍郎黄养蒙,跟着工部左侍郎李登云一般,户科右给事中张宪臣亦是弹劾了黄养蒙。
却是不得不承认,徐阶的实力不仅体现在内阁成员是四占其三,这科道言官多是他的门生和同乡,对六部高官有着极大的震慑力。
黄养蒙虽然是江西人,但跟原吏部左侍郎董份借着同年之谊走得很近,亦是董份将他从南京提拔到户部右侍郎的位置上。
只是站在对的队伍上,自然是能够前程似锦。但现在董份已经倒台了,而户部右侍郎是一个令人垂涎的位置,已然是被徐党那边惦记上了。
林晧然终究是一个户部尚书,而黄蒙养在户部右侍郎的位置上亦是差强人意,故而并没有理由使劲地拉这么一个靠关系上位的户部右侍郎。
刚刚回到垂花门的时候,林福匆匆走了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而在这个时候? 林金元亦是过来通禀兵部尚书杨博造访。
由于在“南将北调”等事情上? 双方早已经决裂。在吴林党和徐党之争中,以杨博为首的北系派毅然是站在徐阶的那一边,令到双方在新春期间都没有来往。
林晧然虽然跟杨博处于敌对的态度? 但自是没道理将堂堂的兵部尚书拒之门外,亦是来到客厅接见了杨博。
杨博换了一套衣服? 只是头发还残余着一些黄漆,身上更是散着一股刺激的味道,令到林晧然面对这个政敌不经觉流露出一丝笑意。
“林尚书? 刚刚你妹妹又跑到我府前泼油漆了!”杨博将林晧然的笑意看在眼里? 却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道。
林金元给两人送上茶盏?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 却是多瞧了一眼杨博,发现这位登门的兵部尚书竟然是来找事的。
林晧然先是喝了一口茶水? 这才不咸不淡地询问道:“杨尚书,我妹妹虽然平日好打抱不平,喜欢干一些惩恶扬善之事,当年没少替我清理街道上的地痞流氓。只是你说我妹妹跑到你府门前泼油漆,敢问你可曾亲眼所见?”
在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态度亦是变得杀机毕露。护短,这可不是他杨博的专利,自己更是不可能让到妹妹被伤到半根头发。
“若是林尚书不相信的话,那么现在就让你妹妹出来对峙吧!”杨博已然是不害怕林晧然,却是冷哼一声地道。
林金元听到这话,则是不由得担忧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却是淡淡地回应道:“那你先将你那个好外甥带到我面前!我倒要问一问我妹妹是不是真的那般无理,真的是不分青红皂白揍了他一顿,是他下令家奴要打我妹妹还是我妹妹让人打他那一大帮家奴的!”
事情到这里,双方已然呈现着针锋相对的味道。
“你是要包庇你妹妹吗?”杨博却是没有想到林晧然如此庇护自己的妹妹,却是咬着牙怒声质问道。
林晧然发现杨博这个人确实不是讲理之人,便是淡淡地说道:“如果杨尚书是想要理清这个事情,那就将你的外甥带到这里或送到顺天府!但仅凭一些无端的猜测,便诬陷我妹妹泼了你杨府的大门,那么我只能说泼得好!”
“林尚书,你分明是包庇你妹妹,你妹妹现在恐怕不在家吧?……”杨博却是没有想到林晧然如此偏帮自己的妹妹,却是针锋相对地道。
正是这时,外面出现一个少女的影子脆声道:“哥,你在这里呀?我给你带参汤,你这些日子为户部的事情操劳,得好好地补补身子!”
“见过杨尚书!”跟着进来的吴秋雨对杨博施予一礼,又是向着林晧然解释道:“这汤是平常熬了一晚上的,你快些趁热喝,可别辜负了平常的一番心意!”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一扬,却是接过汤碗道:“呃,平常今晚都没有出去玩吗?”
“她一直在帮你熬汤,连裕王妃的约都推了呢!”吴秋雨轻笑着解释道。
林晧然满意地喝了一口,却是微笑地对着杨博道:“杨尚书,我妹妹熬了一晚的参汤,你要不要喝上一碗呢?”
无耻、卑鄙、一丘之貉……
杨博知道人家一家人都是串通好的,自己跑过来简直是自取其辱,亦是感受到朱时泰那般的人憋屈,便是拂袖离开。
第1855章 成名了?(月票1)
看着杨博气愤地离开,林平常忍不住扑哧一声,急忙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但那双漂亮的眼睛绽放出光彩。
林晧然将汤碗放下,显得没好气地责怪道:“净瞎胡闹!”
虽然这么说,但他刚刚看到杨博头发上的油漆以及身上所散发的油漆味道,不由得联想到杨博被泼油漆时的狼狈模样,心里其实默默地为林平常这帮人竖起大拇指。
“嘻嘻……哥,我到成国公府那边瞧瞧!”林平常对林晧然报以微笑,显得玩心大起地准备尾随着杨博看戏。
吴秋雨看着林平常又要出门,却是脱口而出地道:“平常妹妹,你这刚回来……”
话说到一半,她便停了下来,显得心虚地扭头望了一眼杨博的轿子。她终究不是一个擅于撒谎的人,整张俏脸都染上了红霞。
哪里是林平常为林晧然熬了一夜的汤,其实是林平常刚刚从后门遛回来,而她选择包庇夫家这个妹妹。
林晧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家的妻子,却没想到妻子竟然会主动站出来为妹妹打掩护,更没想到她竟然亦会撒谎。
“妾身自然要站在相公和平常妹妹这边,而且妾身亦不喜欢杨夫人!”吴秋雨知道林晧然眼神的意思,便是微微扬起下巴地道。
林晧然知道每个人都有喜欢或不喜欢的人,而吴秋雨所处的诰命夫人圈子自然亦是如此,却是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干得漂亮!”
吴秋雨很少得到林晧然的夸赞,心里顿时如同吃了蜜般,心里更是觉得自己已经慢慢地融入了这个家里。
在这对夫妇说话间,林平常已经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仿佛时光并没有改变太多东西,昔日在长林村之时,林平常便喜欢端着饭碗村跑,而在雷州府衙、广州府衙和顺天府衙亦是整天不见踪迹。
林晧然看着林平常消失的身影,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并不打算强行改变妹妹的性子,终究每个人的天性都不同。
他喜欢一个人独处,喜欢安静地思考,亦是习惯于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这渐渐成为了他的一种生活喜好。
偏偏地,他的妹妹却是喜欢热闹,喜欢找小伙伴到处玩耍,亦是喜欢做些打抱不平的事,却是喜欢着跟他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至于今晚这一场油漆风波,他其实是乐见其成。杨博是他一直想要扳倒的对象,此次杨博被这帮小鬼戏弄了一把,对杨博的形象必然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当然,杨博早已经跟徐阶结盟,早前还赢得嘉靖的宠信,却不可能因为他损了几分形象便能扳倒他,这个事情还得徐徐图之。
杨博其实是一个自视过高的人,当他到成国公府要兴师问罪之时,成国公朱希忠却是直接将人拒之门外。
虽然成国公朱希忠受兵部节制,但他是世袭罔替的大明国公? 当真耍起性子连徐阶亦是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更何况,此次是杨博的外甥靳贵玉有错在先? 结果杨博选择进行包庇他的外甥,此举可谓是无视于成国公府的颜面。
“不见?”
杨博在听到管家冷冰冰的一个答复后? 直到大门关上之时? 他这才回过神来。宛如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此举确实有所不妥。
不说他今晚并没有当场人赃并获,哪怕他真看到是成公国的人所为,成国公府存若是心要包庇,顺天府衙同样不敢闯进成国公府抓人。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 当他开始不讲理的时候,亦不能怪责对方同样不讲理? 甚至是直接将他拒之门外。
林平常跟着徐娇有远处观察着? 当看到杨博被拒之门外? 当即便是击掌而庆。
“老爷,我们去哪?”管家将轿帘子打开? 并询问一句道。
二月的夜晚还充斥着凉意? 一股夜风吹得杨博透心凉,脑子亦是清理过来,心里隐隐感到了一股不安。
他突然意识到此次是得罪成国公府? 联想到林晧然的妹妹跟成国公府的子弟掺和在一起? 却是难保是将成国公推到林晧然那一边。
如果在以前? 他自然不需要理会这帮有职无实的勋贵。只是现在林晧然对他虎视眈眈,若是两股力量形成一股合力,那么很可能会让他的兵部尚书宝座变得摇摇欲坠。
二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随着冰雪慢慢地消融,亦是一个充斥着各种八卦的时节。
杨博被泼油漆的事情本就被在场的工部左侍郎李登云亲眼目睹,偏偏杨博还跑到林府和成国公府“讨公道”,令到这个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呵呵……招惹谁不好,竟然招惹这帮小魔王!”
“不能说人家是小魔王,这事摆明就是杨博做得不地道!”
“可不是吗?自己外甥做了错事,杨博不仅意图包庇,偏偏还要倒打一耙,当时酒楼大堂没少人瞧着呢!”
……
京城的百姓早已经了解到事情的全部经过,自然不会同情杨博的遭遇,反而不少人是拍掌称快,暗暗地对着杨博幸灾乐祸。
次日清晨,杨博出现在兵部二堂主持点卯会议之时,兵部衙门的官员和书吏看他的目光都变得怪异起来。
杨博很想摔桌子教训人,但终究还是默默地忍了下来。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到: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笑柄,整个北京城都知道他昨晚被那帮小鬼泼油漆的事情了。
“你们真是我的偶像啊!”
“呵呵……鄙人朱陇敬小公爷一杯!”
“姐姐,你那晚真的去了,是不是超级好玩啊?”
……
经过那晚的事件后,林平常和那帮勋贵子弟组成的少年团在京城名声大震,成为了京城诸多纨绔子弟所崇拜对象。
不管是林平常这帮人能想到泼油漆的创举,还是他们敢于向当朝兵部尚书杨博头上泼油漆的行径,已然是足够让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少年人的世界并不复杂,只要你能玩得好、玩出新花样,那么你自然就是他们的偶像,甚至千方百计想要你拉他入伙。
在接下来的数天时间里,林平常等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京城纨绔子弟圈子的焦点人物,毅然成了名人一般。
虽然他们以前亦是圈子中的焦点人物,但更多是因为他们是勋贵子弟,而现在却跟他们的勋贵子弟的身份无关,很纯粹地是因为他们做了那些事情。
更为甚者,京城已经出现了他们的“迷弟”,亦是郊仿他们泼油漆的行径,甚至有人跑到杨府大门前再度泼了黄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