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3. 野心冒头
在幕后黑衣人的世界里，看着不起眼，许多时候反而是优点。这一点，在业界待了这些年的饭岛三智深有体会。
有时，在被对面小瞧了的时候，机会就已经悄然来到了自己这一边。
刚进入艺能界时，饭岛三智只是想有份工作而已。之后，进入酒井政利的事务所，被酒井政利看重，又开始想做些办公室女郎之外的、更加有意义的工作。
被介绍来GENZO，成了岩桥慎一的司机，随着他出入各种场合，听他闲聊对于业界未来的话题，饭岛三智的野心，便也再度跟着膨胀，对于未来有了更多的想法。
进入GENZO这几年，饭岛三智当过办事员，参加过歌手的制作团队，现在又因为TOKIO的事，被派去跟电视台打交道，各种工作尝试了以后，心中对于未来的想法，愈发坚定。
岩桥慎一叫她去学英语，并透露出了将来会派她到国外去交流的意思，饭岛三智也没有二话。她心里清楚，只有当个铁杆的岩桥派，得到岩桥慎一的支持，才有自己施展的机会。
……尽管，她其实对于与国外的艺能界交流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给岩桥慎一当司机的时候，有一次，岩桥慎一和她聊到，新的时代到来，传统的偶像模式已经不复存在，要想让偶像再度焕发生机，就要做“不是偶像能做的事”。
按岩桥慎一的说法，要想让偶像再度焕发生机，就要重新定义偶像这个职业。
那时，岩桥慎一和自己说这些，也许只是闲聊的无心之语。但是，在那之后，饭岛三智却把岩桥慎一的话记在了心里，并思索“新的偶像”应该是什么样子。
之所以对偶像这么上心，一来，饭岛三智的少女时代，是偶像繁盛的时代。见过那个偶像一统江湖的时代，让她对于偶像时代如今步入冰封，有着更加复杂的感觉。
除此之外，更加重要的一点则是，自己这位老板岩桥慎一，他在业界崭露头角，就是因为成功帮助一位从来没有红过的偶像完成转型，并成功红了起来。
偶像时代落幕已成共识的如今，音乐杂志书写那个已过去的时代，盘点让偶像时代一步步滑向落幕的各个事件时，“岩桥慎一策划偶像松本明子转型综艺艺人，带动了一阵偶像转入艺人赛道的风潮”，这一件事也被写了进去。
正统派的偶像渐渐到了如果不改变策略就不可能在业界留名的地步，但因为小猫俱乐部走红，大量不过关的劣质偶像涌入，令偶像的名声再一次大打折扣，喜欢偶像，渐渐成了件老土的事，而年轻的孩子如果说想当偶像，甚至是件有一点丢人的事。
之后，乐队大潮到来，新的流行风靡，偶像更成了过时之物。
说起来，这一场乐队热，也是岩桥慎一的功劳。今时今日，回看过去的事，不免有一种岩桥慎一打破旧流行，带来新流行的感觉。外界评价岩桥慎一，让饭岛三智也清楚了解到，自己所效力的，是怎样的一个英雄人物。
但是，对饭岛三智来说，更加重要的，是她从岩桥慎一帮助松本明子转型这件事上，看到了他所提到的“让偶像做不是偶像能做的事”这句话的影子。
如果在策划松本明子的转型上，透露出的是岩桥慎一对于偶像未来的想法的话……
饭岛三智心想，自己说不定也有机会，通过已经衰落的东西，迈出自己在业界留名的第一步。
先前留意到的，那支叫SMAP的组合，在她的心里，掠过一个影子。
这段时间里，饭岛三智被派去和杰尼斯、电视台打交道，为了TOKIO奔波忙碌，对于公司和杰尼斯的合作，也有了更多的了解，以及更深入的思考。
看岩桥慎一对待这支组合的态度，以及杰尼斯那边对GENZO的态度，饭岛三智猜想，或许，岩桥桑和杰尼桑的合作，不会止步于TOKIO，极有可能会是长期的合作。
如果岩桥桑真的有计划要和杰尼斯展开长期合作的话，那么，自己说不定，能够在作为岩桥桑的代表继续和杰尼斯打交道的过程里，找到些许的机会。
饭岛三智内心尊敬、甚至是崇拜岩桥慎一，对于他曾在自己面前展示过的这条路，充满着好奇，以及野心。
……
要回公司，饭岛三智又和岩桥慎一同坐一车。
刚结束了TOKIO新节目的碰头会，机会难得，饭岛三智不愿意错过，主动提了一句，“杰尼斯有一支叫SMAP的组合。”
她语气稍微停顿了一下，确定岩桥慎一的反应。岩桥慎一没做声，她便放心把话继续说下去，“这阵子，为了TOKIO的孩子们到电视台这边来，和他们见过几次。”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SMAP出道前，杰尼桑还邀请我去看过他们的演唱会。”
组合出道的当年，还参加了红白歌会。不过，在差强人意的出道单曲销量之后，这支组合非但没能在之后奋起，反而一路下滑，不等走红，先已经失去了存在感。
如果不是SMAP的失败，喜多川扩也不会对推出TOKIO这件事这么着急。
从饭岛三智这里听到SMAP的名字，让岩桥慎一有点好奇，问了句，“你对SMAP印象怎么样？”
饭岛三智想了想，“是些很努力，也很有礼貌的孩子。”
岩桥慎一笑了，“这种话，像是应该说给杰尼桑听的。”……根本就是社交辞令般的恭维。
饭岛三智为这一句话，低下了头，以表自己的失礼，但并没有就此结束话题，而是继续说下去，“我听说，现在入选TOKIO的孩子们之中，有人也曾参加过SMAP。虽然是前后辈，不过，SMAP里，年纪最小的孩子，才刚刚念国中，最大的孩子也刚刚成年而已。”
SMAP与TOKIO的成员年纪相彷，如今，针对TOKIO的计划大张旗鼓进行，但是，同样精挑细选出来的SMAP，难道杰尼斯会就这样放弃这支组合吗？要真的就这么放弃了SMAP，未免是一种奢侈的浪费。
岩桥慎一脸上的笑意澹了，等着听饭岛三智真正想说的话。
1214. 最重要的
SMAP这支组合，是喜多川扩一手推出来的新人。那几个少年，是从一堆JR里精挑细选，又经过了数年的打磨之后，带着野心推出来的。
这也就意味着，杰尼斯在这支组合身上的投入，让它们绝不可能就这样放弃这支组合。
杰尼斯的新人和其他事务所推出的新人不一样，其他事务所的新人，出道以后，三张单曲不见起色，就要开始担心会被打包冷藏。
但杰尼斯的新人，只要迈过了出道这个门槛，事务所在他身上的投入就已经多到不可能这样舍弃他。“不发单曲就不算正式出道”，本来就是一种杰尼斯在玩弄的把戏。
既然是大手笔投入过的组合，成员之中最年轻的才念初中，最年长的也不过二十岁，正还是大有可为的时候。
……
关注SMAP这支组合接下来的路，饭岛三智的这一番话，有一个前提，那就是GENZO和杰尼斯的合作是长期的。而被派去负责和杰尼斯打交道，这样的她，得出这样的推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不过，岩桥慎一听了她的话，却反问一句：“为什么是SMAP，而不是平家派？”
两支组合前后出道，如今都没什么存在感。为什么，饭岛三智认为SMAP是值得关注的，平家派却不是。
饭岛三智回答，“平家派并不是杰尼桑所中意的组合，而是玛丽桑丢掉的弃子。”
除非喜多川玛丽母女要重拾起这支组合，否则，以喜多川扩自平家派出道起不闻不问的态度，绝不会做些什么。
然而，平家派的出道，背后牵扯到了关于继承人的问题，如今藤岛景子远离事务所，入职电视台，喜多川玛丽更不会重拾这支组合，让喜多川扩觉得自己不死心。
既然负责和杰尼斯打交道，饭岛三智不声不响，收集了不少关于杰尼斯的情报，这种时候，被岩桥慎一问起来，也自觉得不犯憷。
但是，她干脆利落的回话，岩桥慎一却对这个回答不够满意，责备道，“只看到这个，就太过短视了。”
他话说得毫不客气。一贯温和的人，语气稍重一点，就让饭岛三智不由得感到紧张，下意识低头道歉。
饭岛三智既然流露出了自己的想法，岩桥慎一也就直截了当，提醒她，“要和杰尼斯打交道，就要清楚，杰尼桑要的是什么。”
饭岛三智应了一声“是”，闭上嘴。她面上谦恭，但在心里，却松了口气，甚至感到些许喜悦。岩桥慎一的反应，至少意味着，他对于自己的想法，非但没有不赞同，甚至还有一丝默许。
喜多川扩要的是什么？
岩桥慎一提醒她，“杰尼斯没有单打独斗出道的新人。”
除了被挖角挖走了的乡广美之外，从田源三重唱到少年队，从涩柿子到光GENJI，从SMAP再到筹备中的TOKIO，以及被喜多川扩撮合的关西小子。喜多川扩要探索的，不是“偶像”如何在这个偶像时代落幕的如今再现光芒，而是“团体”如何在这个时代发展。
SMAP不会被喜多川扩放弃，是因为这是他亲自组成的，有团体气质的组合，成员也是按照他的心意精挑细选安排的。用他们探索出来的经验，能够用得上。
在偶像时代落幕的如今，以偶像事业为立足根本的杰尼斯，必须要比谁都更加努力的，找寻一条能够在新的时代走得通的路。SMAP这支已经失败、却又是精心推出来的组合，在这条探索之路上，是最合适最趁手的人选。
所以，他们非但不会被舍弃，接下来，也许还会有一番大用处。
但平家派不一样。这支组合是被临时拼凑出来的，成员之间缺乏默契，各自在团队里扮演的角色也十分模湖，虽然是一个团，但实际上，并非是一个“团体”。这样的一支组合，没有发展的前途，也无法带来有用的经验。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被抛弃的。
饭岛三智既然把目光看向了杰尼斯，那至少首先应该弄清楚，要和杰尼斯打交道，和喜多川扩打交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喜多川扩因为喜多川玛丽急于确定藤岛景子继承人的身份，敲打了这对母女，平家派成了斗争的牺牲品，这些在当下，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GENZO是杰尼桑的朋友。”岩桥慎一简单明了，提醒饭岛三智。
要和杰尼斯打交道，最重要的就是目不斜视。在喜多川扩正野心勃勃，有着使不完的劲儿的时候，又何须多看那个所谓的藤岛景子一眼？甚至，都不应该把平家派匆匆出道这件事，和姐弟之间的斗法联系到一起，因为，权力自始至终在喜多川扩手里。
饭岛三智低下头，深感自己的浅薄，“我明白了，岩桥桑。”
看到了SMAP这支组合有着被发掘的价值，这是饭岛三智有她的眼光和想法。然而，她却没有弄清楚，SMAP的价值究竟在于哪里。
岩桥慎一提醒饭岛三智，“如果弄不清楚这一点，就没有去谈论这支组合未来能如何安排的必要，更不可能得到杰尼桑的许可，接近这支组合。”
他这句话，让饭岛三智倍感惶恐，彷佛受到了他的敲打。
不过，岩桥慎一并没有因为饭岛三智把主意打到了SMAP身上而感到不悦。他放缓了语气，问道，“你认为，SMAP这支组合，应该如何安排才能有起色？”
饭岛三智回答，“岩桥桑曾说过，新的偶像，是‘做不是偶像能做的事’的人。曾经，您在担任松本明子桑的经纪人时，让松本桑成功走红的关键，就在于此。”
岩桥慎一笑了笑，“王道的风格过了时的现在，开发新的风格，这样的思路没有错。但是，”他话头一转，“松本桑和SMAP是不一样的。”
饭岛三智点头称是，“您说得对，之前，是我想得过于简单了。”
岩桥慎一追问，“哪里过于简单？”
饭岛三智接过这个考验，回答道，“在看待SMAP的时候，只看着这支组合本身，而不去考虑杰尼斯这一个整体，这样的想法太过天真了。”
岩桥慎一略觉得满意，安慰了一句，“简单归简单，但还不至于天真。”
1215. 静待时机
饭岛三智要把目光放到SMAP身上，也不是件坏事。当然，不是坏事的前提是，她要足够聪明。
刚才的对话，饭岛三智固然有她天真的地方，好在稍加点拨，就能有所领悟。
如果她没有这样的领悟力，这一场对话之后，岩桥慎一就要开始考虑，在这档节目之后，不再让饭岛三智再当这个对杰尼斯的代表。如果只是负责基本的工作，弄不清楚关键重点，那倒还在容许之内，但弄不清楚重点却偏偏还生出了野心，那就会成为大问题。
不过，饭岛三智既然有这样的一份领悟力，一切就又要另当别论。
现在，GENZO这边以和杰尼斯进行长期合作为目标动作着，TOKIO的成立，其实就是喜多川扩邀请岩桥慎一帮助他，共同探索一个可行的新的团体运作方式。有这个开始，接下来与杰尼斯、准确来说，是与喜多川扩的沟通不会少。
旧时代落幕，新时代开启。对喜多川扩来说，如何开启这个属于杰尼斯的新时代，那一把钥匙是只能攥在自己手里的。
这也是为什么，岩桥慎一要向饭岛三智强调，GENZO是杰尼桑的朋友。
GENZO也只可能是喜多川扩的朋友。同样一件事，如果换成喜多川玛丽来搭话，岩桥慎一未必会理会她。
毕竟，岩桥慎一的目标是成为“杰尼桑的朋友”，而不是受到杰尼斯委托的“制作方”。而喜多川玛丽恰恰只能以委托的形式来找他合作，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朋友”。
如果喜多川扩确定了他们是家族企业，一定要让有血缘的人来继承，但凡他表露过这样的承诺，喜多川玛丽就不会急着把藤岛景子推出去接管平家派。而至今没有给过这样的承诺，便意味着，杰尼斯的将来，未必能如这对母女所愿。
恐怕，对喜多川扩来说，谁能完整继承他的想法，胜过谁是他的血缘至亲。
至于SMAP这支组合，在岩桥慎一看来，他们诞生于偶像时代落幕的前一刻，身上具备着旧偶像时代杰尼斯团体的特质。而这支带着旧时代气息的组合，要如何在新时代找到自己的位置，这是组合本身要探索的，更是整个杰尼斯要探索的。
SMAP现在虽然仍作为普通的偶像运营着，也没什么存在感，但是，从偶像时代落幕，就注定他们将要肩负重任。
喜多川扩把注意力放到TOKIO身上也好，宠爱堂本刚和堂本光一也好，是因为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不代表SMAP成了被舍弃的人。
正相反，对喜多川扩来说，这支组合，会成为用来试验的最佳对象，会以另外一种形式被“重用”。
此时此刻，与饭岛三智谈论SMAP的时候，岩桥慎一就能想象得出来，一旦喜多川扩下定决心，承认过去的经验在此刻失灵，必须要做出决断，到了那时，这支组合的成员们，一定会遭到残暴的对待。
因为，他们将要被派出去，以血肉之躯，探索开辟全新的道路。
如果饭岛三智真有这份决心，想要把手伸向SMAP，那么，她就一定要做到“以看待杰尼斯整个整体的眼光来看待SMAP”这件事。
倘若她所探索的，是一条只为SMAP量身打造的路，必定会被喜多川扩谢绝。这就是为什么，推销松本明子和推销SMAP，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饭岛三智从松本明子的转型上得到了灵感，但那份灵感是不可以照搬的。
但反过来说，如果饭岛三智真的领悟到了“不是SMAP，而是杰尼斯”这件事，并且找准了方向。今后，她的前途，便不可限量。
因为，那样一来，她就掌握到了“如何让杰尼斯继续前进”这一件非同寻常的大事。
……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岩桥慎一心里有了成算，反而提点饭岛三智，现在先不要流露出对SMAP这支组合的兴趣，“直到真的别无选择之前，SMAP都会是一支正统派偶像。”
现在就跑去跟喜多川扩说，拿SMAP来开刀当小白鼠，找出一条能让今后的杰尼斯偶像效彷的路，真要这么做了，那才真是蠢到了家。就算正中喜多川扩下怀，这种事，也绝对不能由外人说出来。
因为，谁要让SMAP转型，就意味着谁要去承担打碎杰尼斯先前的制作经验的责任。这样的责任，外人无法承担。同样的，以喜多川扩的个性，也绝不会让外人承担。
如果现在对喜多川扩提起了SMAP，就会失去把手伸向SMAP的机会。
现在，是不要多管闲事，把注意力放到TOKIO身上的时候。
等到什么时候，SMAP这支组合在明面上被喜多川扩“放弃”了，那才是把手伸过去的最佳机会。
饭岛三智作为GENZO这边的人，要想名正言顺接近SMAP，当然不大容易，需要一个理由。但是，只要饭岛三智能够想通应该以怎样的方式来对待SMAP这件事，岩桥慎一就愿意动手拨弄一下，让她如愿以偿。
与岩桥慎一这一番对话，最后，岩桥慎一给出的，却是让她把这件事暂时搁置的意见。尽管如此，对于这个结果，饭岛三智并没有感到任何的失落。
正相反，饭岛三智意识到，她提到这件事，岩桥慎一如此周到缜密的和她讲述其中的利害关系，其实正是他对于自己这个想法的赞许。
……自己提了一件让岩桥桑也觉得大有可为的事。
当然，越是在心里清楚这一点，饭岛三智就越是要按捺这个想法。即使不再当司机了，但“不听、不看、不说”的三智，也时时刻刻，都有机会发挥它们的作用。
心里想着这些，饭岛三智谦恭地应了一声，“是，我明白了。”
岩桥慎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但是在心里，却也把SMAP这个组合的名字，记在了接下来的计划本里。
而刚刚才把SMAP和平家派两个组合放到一起来说，这一会儿，他脑海之中，也闪过了平家派的名字。
如果SMAP真到了在明面上被“放弃”的那一刻，那么，平家派想必也将离崩溃不远。
岩桥慎一心中掠过这个念头。
1216. 心眼真好
平家派的崩溃是必然的事，这是即使站在旁边看着，稍加琢磨也应该明白的。
不论先前，喜多川扩与喜多川玛丽之间如何，但是，从藤岛景子入职NTV开始，就意味着先前的事一笔勾销。什么姐弟之间的小小交锋，那根本从来都不存在。
正因为先前的事谁也不会再提起，甚至不会承认有那样的事发生过，这样一来，这支在成立之初，带着别样意味的组合，从藤岛景子放手的那一刻起，也就失去了他们存在的最大意义。
如果先前，他们还是杰尼斯对索尼的补偿，或是藤岛景子证明自己的工具，那么，到了现在，再看这支组合，他们就什么都不剩，只剩下“不像是组合的组合”的尴尬。
没了特别的意义，显而易见，平家派便已缺乏他们存在的必要性。
等到同样是出道失败的SMAP，被喜多川扩以另外的方式“重用”之后，这支组合的存在就将越来越尴尬。用不着事务所出手，组合内部就会先人心浮动，意识到自己的多余。到了那一刻，成员们一定会各自做出选择。
说不定，喜多川扩本人，也在冷眼旁观，等着这个“选择”出现。
等到内部自动淘汰掉需要被淘汰的，留下应当被留下的，平家派或许将不复存在。不过，组合不在了，成员们是不是会就此沉寂，却也未必。
不过，残酷的时代来临，拿到了坏牌的人，想要翻身，绝不是件易事。
偶像时代虽然落幕，但曾经闪闪发光的黄金时代，仍是前人为后人留下的遗产。就算现在，业界几乎放弃了偶像的制作，但谁也不会认为，偶像是走向了终结。现在露出了野心的饭岛三智，所要做的，是在传统偶像之上，探索新的偶像。
这与岩桥慎一想象中的，他将来想要推出的那种带有英雄意味的“超级偶像”，似乎是不同的东西。
不过，艺能界发展到此刻，经验几乎已是共通的东西。
对于喜多川扩接下来的动向，岩桥慎一其实充满了兴趣。当然，他也希望饭岛三智有着足够的聪明，以及敏锐的嗅觉，能参与到SMAP当中去。
整个曰本的男偶像规则、观众对男偶像的审美，既然是由杰尼斯制定的，那么，杰尼斯这样的事务所，就不可能被击溃。
岩桥慎一又没打算去开发男偶像，多数时候里，与杰尼斯没有冲突。他自然是希望能跟喜多川扩多多合作，最好能合作到——让喜多川玛丽母女无计可施。
当然，这是只在心里发了个芽的，小小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可能半路夭折，可能因为不可行被他拔掉，但也存在一点可能，它真的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不管怎么说，没有坏心眼的岩桥慎一，只是怀着朴素的心愿，希望饭岛三智真的能获得喜多川扩的赏识，助力喜多川扩完成SMAP的转型，而他自己，从来都只想当“杰尼桑的新朋友”。
……
但当下，放在岩桥慎一心中第一位的，还是他手里的“超级偶像”。
出道之后迅速成为了瞩目焦点的TRF，此时此刻，正在录音室里全力以赴。按计划，入夏之后，组合将要来一场夏日三连发企划，打出来的口号是：“让TRF的音乐贯穿整个夏天”。
说到夏天的音乐，最先想到的是南方之星，再接着是TUBE。
这是近些年来，大众的想法。
但在这个夏天，TRF要一展身手，让大众想到夏天，就想起TRF。炎热沉闷的天气，再遇上不景气的世道，正是迪斯科准备创收的好机会。那么，自然而然，也是TRF趁热打铁，更进一步的绝佳时机。
大制作人小室哲哉整日泡在录音室里，为了TRF忙忙碌碌，乐在其中。他旺盛的创作力，全权负责着TRF的空档，还能腾出手来，私下里跟岩桥慎一商量，等到TRF站稳脚跟，是不是可以考虑再制作个新人。
但比起TRF站稳脚跟，当下最重要的，是让小室哲哉站稳脚跟。岩桥慎一所做的就是这件事。为了小室哲哉，筹备一场以他为主角的蹦迪大会。
湾岸广场的使用权申请起来不难，或者说，拿到这个场地的使用权，是这个计划之中最简单的一项。
露天的场地，除了基本的安全问题，以及具体的场地规划之外，因为要在夏天开，还要特别留意天气。尤其要避开台风天，避开超高温。至于雨水，最好没有，但如果雨量不大，尚且能在可接受的程度之内。
这一场为了小室哲哉造势而准备的演出，是要带着“一鼓作气”的意味来准备的。万一真的因故取消，对于这一次的计划，会是一场不小的打击。正因为不能出错，所以，各方各面要比任何时候都要做得周到。
而这样的一场演出，除了被小室哲哉所制作的TRF之外，受到邀请的演出者，还有小室哲哉钦点的各路歌手DJ以及舞者，俨然是以他为尊的演唱会。手握这样的大权，对小室哲哉来说，自然是大满足。
孔雀一开屏，就尽量不要走在他的身后。这是岩桥慎一与小室哲哉相识以来的经验。
同样的，这也是岩桥慎一能够跟小室哲哉保持合作的诀窍。
两边为了同一个计划，各自忙着不同的事，近来这阵子，最容易见面的场合，竟是小室哲哉主办的各种派对。
大玩家小室哲哉，不能容许生活无聊，凡事极尽奢华夸张，若不能享受生活，在女孩子面前出风头，一准得觉得世界都是无趣的。同样的，为了能充胖子，他不仅能自己抽自己嘴巴，甚至能自己割自己的肉贴在脸上。
岩桥慎一跟他混熟了，算是看出他个性里的弱点。这个风流才子，真能顺风顺水倒也罢了，真要是跌了跟头，就得跌个连环十八滚的那种。
不过，此时此刻，他倒是正意气风发的时候。托小室哲哉的福，岩桥慎一也在短时间内速成，成了个迪斯科达人，认识了各路迪斯科里的名人，以及喜欢泡在迪斯科里的名人。
甚至，还被介绍，跟某个姓饭岛的女明星见了个面。
1217. 别有意味
准确来说，不是岩桥慎一认识了饭岛爱，而是在这样的场合里，有人为饭岛爱引荐，认识了岩桥慎一。
饭岛爱本人是有名的迪斯科玩家，朱莉安娜东京的座上宾，作为暗黑界大明星，和艺能界、体育界的不少人都相识，会出现在小室哲哉举办的派对上，那也实在是不奇怪。不过，能在艺能界里这么吃得开，这位大明星，也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饭岛爱自暗黑界一出道，立刻就成为瞩目焦点，今年初，更是试水登场电视台的深夜节目，迈出了从暗黑界走到台面上来的第一步。据说，她在节目里的表现相当出彩，颇受到好评，一时间邀约不断。
不过，与其说这是饭岛爱本人能力出众，运气绝佳，这才作为暗黑女明星的代表走上台面，倒不如说，这是她所处的那个暗黑界所乐见、甚至就是这背后的推手一力促成的。
外界大众可以觉得她是抓住了机会，但处在艺能界里的岩桥慎一不可能真的那么认为。
“岩桥桑，您好。”
饭岛爱在岩桥慎一面前低下了头。
岩桥慎一没想过会有跟饭岛爱面对着面的时刻。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一瞬间，内心多少有那么点奇妙的感觉。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以平常之心看待她。
饭岛爱看起来内向小心，颇有教养。据说她老家的出身并不坏，自小父母家教严格——越是这样的家庭，越容易养出不走寻常路的孩子。
然而，比起教养，饭岛爱给岩桥慎一印象更深的，是她看起来心胸豁达。
但这份豁达禁不起仔细的打量，稍作品味，就能发现，她不是因为胸怀宽广所以才显得豁达，而是像一块无论多少水都能吸入的海绵，因而能够装得下所有加到她身上的东西。
在一个暗黑界的女明星身上，有着这样的特质，且如此明显，不得不说，是她的一种不幸。
反过来说，如果饭岛爱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也不会成为被选中的人。不会被选中，一步步从普通少女滑向深渊。也不会被选中，成为一块暗黑界需要摆在台面上的招牌。
如果不是身处在艺能界的中心，掌握决定一个艺人前途未来的权力，岩桥慎一说不定也会觉得她“励志”。但既然身处在这个世界里，凡事不再以普通人的眼光去看待，许多事，自然而然，就有了另外一个答桉。
近几年，A字开头的产业愈发繁荣。可以想见，经济不景气的时代到来，主动或是“被主动”落入其中的女孩子，今后会越来越多。
一方面是时代的变化，将人们卷入其中。另一方面，这几年里，警方加大了对极道的管制，暴力团对策法一颁布，极道要想继续生存下去，就必须要做出改变，开设前台企业，把自己洗白。
而暗黑艺能界这个既暴力、又暴利的世界，如果没有极道参与，就不能称之为是一个“世界”。
几十年前，艺能界是极道盘踞的世界，山口组的田冈一雄开设神户艺能，把美空云雀签在旗下。动了跳槽念头的电影明星，会被极道份子当街毁容。电影制片厂里，怀揣短刀的工作人员们，一言不合就凶相毕露。开事务所的老板，没有不跟极道大老喝杯酒的。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台面上的艺能界早已成熟运作，艺能界也不再像过去那样，被当成下九流的世界。财团系、电视台系、唱片公司系，纷纷参与艺能事务所的设立与经营。
而世道变化，新一代的观众对极道势力的存在充满厌恶——若非如此，就不会有田边事务所主打自己“清洁”，HIRIPRO事务所声明只雇佣来路清白的大学生当职员。
电视台也越来越不需要顾及极道的面子，如NHK那种要树立清洁形象来讨好观众的电视台，为了证明反黑的决心，大物如北岛三郎，也照样被踢进黑名单。
当然，要说现在的艺能界没有极道的影子，肯定不是那么回事。但是，比起几十年前，极道还能分到的羹越来越少，并且，手段也必须要收敛再收敛。
随着暴力对策法颁布，电视台也乐见于极道势力被挤兑到边缘。对业界来说，极道的力量可以用，但最理想的形式，是将其召之即来的用，将极道当作是手段，而不是被极道占了上风，捆住手脚。
在主流的业界越来越讨不到便宜的极道，当暗黑艺能界开始冒头，自然而然，会把主意打到那上面去。若论牟取暴利，没有比暗黑艺能界更加暴利的。并且，这个世界必须要极道来维持秩序，不可能像主流艺能界那样，有朝一日突然标榜起了“清洁”。
前后夹击的情形下，极道不得不专注经营暗黑艺能界。这样一来，就需要有一张名片，一个明星的出现。
而饭岛爱，就是那个绝佳的人选，那张被打造的名片。
泡沫鼎盛的时代，会有人因为一只名牌包就滑进暗黑世界。但泡沫破灭的时代，一个人或许只是想要好好的生活，下意识向着有光的方向走，就会在背后挨上一棍，等到醒来，发现已经身在暗黑界。
而偶像时代终结，导致出不了头的偶像自动往下滑一层，去当写真模特。偶像们抢了写真模特的机会，写真模特就只有再继续往下滑，掉入更底层的业界。
把饭岛爱捧成明星，让她在爆红后能够迅速从暗黑界走到台面上来，是向还在做着梦的女孩子们，展示一种可能：即使落入了暗黑艺能界，也能够走上主流，成为明星。不仅如此，即使是“被主动”进入了暗黑艺能界，也并不会就这样完蛋，人生还是会有变好的机会。
至于是真是假，这种事就无需多说些什么了。
饭岛爱之所以得到了这个运气，是因为她这个人看起来，能够让认识了她的女孩子，相信这种可能是会真实发生的，并且进一步，对那个暗黑的世界，产生兴趣与想象。
某种意义上来说，岩桥慎一心想，这也是一个“超级偶像”。
1218. 和谁跳舞
一个超级偶像。一个由台面上的艺能界与暗黑艺能界合谋，共同制造出来的，这么一个特别的大明星。
身处在岩桥慎一这个位置，正如登高望远，轻而易举，就在这一刻看到未来。
只要饭岛爱仍在背后势力的控制之下——或者说，从她成为了这张被选中的名片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再也不可能由自己说了算。
接下来，她一定会飞黄腾达。会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会从深夜档一路杀进黄金档，会登上杂志，会出演电视剧，甚至会有唱片公司给她发行唱片。她会像每一个主流艺能界的女明星那样，在台前风光无限。
但为了能真正控制饭岛爱，保证她扮演好这个名片的角色，她尽管会飞黄腾达，但她背后的暗黑界势力，一定会以其他的什么方式掠夺她，不让她有脱离这种生活方式的机会。
万千年轻女性，会因为觉得饭岛爱的人生“很酷”，以至于生出效彷之意。然而，饭岛爱这样的明星，也就只会有她这一个而已。
暗黑艺能界需要的是一张引诱人的名片，不是要让这个业界真的成为往上的跳板。
何况，台面上的艺能界看似浮华，实际上规则森严。这个台面上的业界，可以允许一场有目的的合谋，但绝不容许规则被破坏。
台面上的艺能界建立之后，极道份子在其中兴风作浪多年。反过来也一样，暗黑艺能界建立起来，台面上的人，也会把手伸进去，作为与暗黑艺能界合谋一场的报酬。
而身在艺能界里的人，上到幕后黑衣，下到普通艺人，在见到饭岛爱的时候，一定会客客气气的对待她——并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这样的场合里，真正受到欢迎，能够担任那个调动气氛的角色的，永远是台面上的事务所里，受到宠爱的男男女女们。
……
“岩桥桑~”
年轻的女声在岩桥慎一的背后响起。他转过身来，看到一张笑吟吟的脸。
参加东宝公司的甄选会出道，正儿八经的东宝小公主。这才是业界真正承认的“明星”。岩桥慎一冲她点头致意，“齐藤桑，晚上好。”
几次与齐藤由贵见面，都是她和尾崎丰同时出现。岩桥慎一的目光，下意识在齐藤由贵身边移动。其实，这多少也是因为，他不大想跟齐藤由贵打交道的缘故。
就这一瞬间，他的目光便被齐藤由贵觉察到。她保持着那个天真的笑容，问了句，“岩桥桑期待见到其他什么人吗？”
齐藤由贵甚至猜得出岩桥慎一那一瞬间内心在想些什么。
但岩桥慎一冷不丁收到这么一句，反应了一下，才回答：“哪有什么其他人。”他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否认了齐藤由贵这一句，就是自己把自己给绕进了她的圈子里。
齐藤由贵眨了眨眼睛，点点头，“没错。没有其他人，只有您和我。”
岩桥慎一心里一动，有点什么东西缠在了身上的感觉。
齐藤由贵那张脸，不可谓不美丽，看起来也并不是不清纯，但就是叫人联想到些许神经质的东西，彷佛在她的这具身体之内，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涌。
岩桥慎一岔开了话题，问道，“今天没有和尾崎桑一起行动吗？”
齐藤由贵露出个有点无聊的表情。彷佛岩桥慎一把她和尾崎丰绑定，是一件看走了眼的事。但她再开口，却有些狡黠的反问：“岩桥桑今天也是和中森桑一起行动吗？”
岩桥慎一笑了。他彷佛承认自己刚才的问题轻率似的，回道：“没有。”
“我是我，阿丰是阿丰嘛。”
齐藤由贵的语气，彷佛在说一句孩童的戏言。但这句话听起来，却意味深长。岩桥慎一当面听到这一句，觉得头一回见到了齐藤由贵的真实一面。
前阵子，岩桥慎一和索尼那边的制作人喝酒，听对方说起尾崎丰这几个月来，一直跟周围的人抱怨，想和妻子离婚，但妻子坚决不肯。
只要太太绝不同意，离婚的事就无从谈起。向往自由、风一样的永远少年，当初把结婚当作是一场“反叛”，毅然决定走进婚姻殿堂的时候，可想不到婚姻只要进去了，什么时候能出来，就取决于别人。
结婚这种事，当发现了对方并非人生归宿时，有人迫不及待想解脱，但另有人希望，另一半永远不能得到解脱。
当然，对尾崎丰这种畅销歌手来说，离婚还要牵扯到财产问题，这就使得他现在的太太，更加不能轻易松口，同意离婚。
尾崎丰为了离不成婚的事焦头烂额，疲惫不堪。就算是永远的少年，一旦开始跟凡间事打起了交道，那也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已婚男子。但这一边，齐藤由贵轻描澹写，一句“我是我”，轻轻巧巧，就在自己和尾崎丰之间划了道线。
齐藤由贵话头一转，“但是，岩桥桑就不会去想，您是您，中森桑是中森桑，对吧？”
刚刚才着了她的道，岩桥慎一这一会儿索性闭口不言。
齐藤由贵自己倒是坦率无比，“要是两个人一交往就成了一个人，那恋爱这种事，也不过如此。”
她看着岩桥慎一，“您什么话也不说吗？”
岩桥慎一轻轻摇头，“被齐藤桑的话给镇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齐藤由贵想为他这句话而笑。可是，岩桥慎一平静的语气，不是在跟她说笑话。要是从岩桥慎一的语气里，能听出一丝戏谑，齐藤由贵尚且能觉得满意。但他丝毫不受影响。这让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如果露出笑容，便是自甘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她像是有点可惜似的，回了句：“还想听您说点什么呢。”
岩桥慎一故意扫她的兴，“我只能说出——今天没见到尾崎桑——这样不识趣的话。”
齐藤由贵这下，才笑了起来。
不过，那并不是听到了笑话的笑容。她带着一丝戏谑，问岩桥慎一，“该不会，阿丰不和我一起出现，岩桥桑就不肯和我跳舞吧？”
岩桥慎一也笑了，“尾崎桑和您一起出现时，当然是尾崎桑和您一起跳舞。”
1219. 特别之处
不过，今天晚上，尾崎丰并没有到场。
齐藤由贵应答起来，游刃有余，“阿丰和我一起出现的时候，我也不是只和他跳舞。”
今天晚上，齐藤由贵不是第一次展示这样的说话技巧。只要接了她的话茬，无论回答什么，都能轻而易举，被绕进她的圈子里。不得不说，这是她的一份特别才能。
真要说的话，岩桥慎一觉得她头脑清楚，给人一点聪明冷酷的感觉。这和她外表的形象稍微有点不搭调，然而，联想到她偶尔流露的那一丝微妙的神经质的话，又觉得，齐藤由贵就是这样的人。
想到这些，岩桥慎一收下她的话，明知是个她准备的圈子，还是理所当然般的回答，“齐藤桑想要和谁跳舞都可以。”
既然和谁跳舞都可以，那么，也就包括他在内。岩桥慎一当然清楚自己说了什么样的话。
两个人到底一起去跳了舞。
台上受邀而来的DJ尽兴发挥，确信自己就是场内气氛的掌控者。前来捧场的男男女女们潇洒快活，即享受与认识的人之间的互动，同样也享受萍水相逢。在这样狂热的气氛里，不多时，岩桥慎一自然而然，与齐藤由贵拉开了距离，随便投入了与旁边人的互动之中。
既然和谁跳舞都可以，当然也包括和齐藤由贵跳舞。
既然和齐藤由贵跳舞，那么，她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当齐藤由贵弄丢了岩桥慎一，意识到他的想法时，内心之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对岩桥慎一的轻蔑。心想，他要是有意避嫌，未免显得软弱可笑。
然而，越是瞧不起他这份避而远之的态度，齐藤由贵心里，反倒对这个彷佛不可侵犯的年轻制作人充满了好奇心。
如果岩桥慎一真的是个清高的人，那她必定自讨没趣。但反过来，如果岩桥慎一其实也只是个装模作样的家伙，那他引起自己好奇心的特质就是不存在的东西——对他的好奇与关注，便也是从一开始就弄错了的东西。
情比金坚的情侣无聊透顶，需要个结果的爱情也无聊透顶。
齐藤由贵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糟糕的。或者说，她承认这是糟糕的，但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爱这东西，在她看来，本来就飘忽不定。
齐藤由贵相信爱，但不相信不会发生改变的爱。在她心里，爱假如要永远存在，只有一种可能：由自己一直去爱。
至于爱恋的对象是谁，其实也并不重要。
她带着一点自辱的微妙心态，想要知道，这个年轻制作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接下来，齐藤由贵并没有再到岩桥慎一的身边。
岩桥慎一来替小室哲哉捧场，难得一整晚都泡在这样的场合里。他在心里，没什么对别人的事评头论足的兴趣，尽管如此，却也不免想到，无论尾崎丰和妻子的离婚是不是能够成功，当他开始陷入这样的离婚大战时，就再也不是往日那个彷佛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永远少年了。
誓不离婚的明星，有被新婚丈夫内田裕也暴打到警察上门，夫妇分居几十年也绝不离婚的树木希林。但树木希林作为有深度的女演员，誓不离婚的做法，反倒让她这个人看起来更加复杂，增加了作为女演员的魅力。
还有北野武，妻子誓不离婚，但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就带着一丝滑稽，给他这个搞笑艺人，造出来了一个随时能逗人一笑的梗。
但尾崎丰就不一样。
这场离婚之战，如今只是在杂志上被捕风捉影的报道，尚且没有闹成头条。假如真的到了一地鸡毛的那个阶段，尾崎丰一直以来的形象，恐怕也要不保。
对唱片公司来说，大概更愿意站在他太太的那一边，而不是支持或者默许这个永远的少年，因为一场轰轰烈烈的婚外恋离婚。
当然，岩桥慎一也不觉得，尾崎丰是在为了齐藤由贵离婚。尽管，往往一到这个时候，身在局中的男与女，被这种需要与过去决裂才能开始新生活的气氛所感染，以至于产生自己其实是为了某个人的错觉，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派对的后半场，轮到主办者小室哲哉大出风头。
他亲自登台演出，收获来自在场之人的欢呼，大显自己作为主角的威风。在被如此的气氛包围之时，小室哲哉看起来，的确像是个被选中的“英雄”。身在这样的气氛之中，享受欢呼的时候，自然而然，会产生欢呼声是属于自己的错觉。
不过，人处在春风得意阶段的时候，欢呼声究竟是不是为了自己，也并不是件重要的事。
……
四月一日，又是新的会计年度开始。
GENZO今年要成立新厂牌，扩大规模是眼前的事。除了在不违反业界规则的前提下适当挖角，招揽有经验的职员之外，新一年里，也招募了大批的新职员。
前几年，那种公司求着学生仔入职，各种精心招待的气氛，早已一扫而空。从前觉得只有入职了银行和证券公司，或者知名大企业才算是“就职”的学生仔，此时此刻，也没了那样挑三拣四的资格。
而在不景气的阴云笼罩之下，接二连三有银行遭到调查，看着光鲜的大企业突然被踢爆经营出了问题，更是加剧了这样的人心惶惶。
心比天高的梦碎之后，学生仔们梦想的不再是一个金饭碗，而是一份稳定的工作。
前几年，GENZO刚创业时，正逢学生仔们行情最好的时候，稍微有点追求的新人，都瞧不上这家小公司。
到了今年，GENZO不再是昔日的不入流小公司，学生仔们也没有了过去那样的环境——
尽管如此，在大学生的求职顺序上，GENZO也还是排在后面。
要入职唱片业，比起独立的唱片公司，显然还是要优先考虑索尼、华纳这样的大公司，之后才把目光放到GENZO上面。经济不景气的阴云笼罩，年轻人更加渴望稳定的工作。独立唱片公司或许充满机会，但年功序列的大企业，更能带来安全感。
没了大企业主动接触，就换学生仔们削尖脑袋想办法进去。
毕竟，曰本人说的“工薪族”，并不包括在小企业小作坊里上班的人。
1220. 相扑选手
不过，虽然在学生仔心目中的求职顺序里要逊于索尼、华纳之类的大公司，但今年的GENZO，收到的求职书，还是远超往年。
大企业上班族之梦，只有少数人可以做。再说，GENZO这两年势头强劲，虽是独立唱片公司，但除了眼高于顶者之外，也不会把它看作是小作坊。
前几年，泡沫膨胀，企业也跟着膨胀，各个都做起了“现在不扩大规模、接下来也一定会扩大规模”的打算，招募储备了大量的新人。
时代的风向一变，曾经的雄心壮志，就成了此时此刻真实的烦恼。
这几年里，都市白领时尚剧热播，电视剧极喜欢将主角设定成出版社从业者、电台DJ之类看起来十分自由时尚的工作，连带着未出茅庐的学生仔们，对这个看似神秘的世界，有着相当不切实际的幻想——
某种意义上，多亏了电视制作局，替本行业打了个相当奏效的广告。
先前膨胀不已，大肆招工的企业，在今年变得低调安静。倒是艺能界，几家大公司今年都摩拳擦掌，为了在接下来大干一场而做准备。
风水轮流转。经济不景气了，就轮到艺能界出风头，这是谁都清楚的至真道理。在今年广招新人的GENZO，同样是在做为了今后几年的快速扩张做准备。
岩桥慎一尽管卸任了社长，但在新职员入职的动员大会上，照样还是登台露面，给新人们讲话，绝不放过强调自己的影响力的机会。
GENZO这边，新一年气势十足，渡边万由美的事务所，仍旧走小而精的路线。招募新人演员时宁缺母滥，招募职员时自然也保持着克制。这一点，和她本家的渡边制作就正好相反。吉田美树奉行人海战术，反正渡边制作家底丰厚，养得起新人。
当然，要是迟迟不能有起色，在解约踢人方面，吉田美树也毫不手软。倒是渡边万由美，对新人耐心颇足。签的时候不轻易点头，签下来了，也不轻易赶人。
岩桥慎一虽然嘴上调侃这姐妹两个行事对着来，但心里清楚，这未必不是故意为之的策略。
各自的新职员动员会开完，岩桥慎一按往年的惯例，给渡边万由美打电话，相互交换一下彼此这边的情况。
两边作为合作方，这样的交流十分必要。
比如说，今年渡边万由美计划了要主推泽村一树。确定了要力捧谁，接下来的资源就优先围着他转。而她要推演员，GENZO这边就等着打配合。
为了增加泽村一树的曝光度，事务所这边，会以特别优惠的方式，象征性收取代言费、甚至是不收代言费，换取电视广告代言。泽村一树这种有些知名度、但还没有爆红的演员，事务所倒贴送他上电视，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段。
但如果敲定了泽村一树的广告代言之后，广告曲的这个宣传位置能被GENZO的歌手拿下，渡边万由美就算倒贴钱给他买广告，也还是能保证赚钱。
因为要考虑到双方之间需要打配合，所以，才会有定期沟通接下来的计划这个环节。
……
新的一年，渡边万由美的事务所拓展了个新业务，跟相扑运动员若花田签下了合约，负责若花田的广告代言与电视节目通告的安排。
曰本的运动员，向来积极参加电视节目，人气运动员，更是广告商的最爱。现役时大方上电视，退役了，还有可能会转型去当演员或者艺人。
若花田出身相扑名门，父亲与伯父都是相扑大家。到了他这一代，若花田在相扑界脚踏实地，颇有前途。不过，比起他来，显然是他的亲弟弟贵花田更加出名。
与这个日进一步的哥哥不一样，贵花田是相扑界公认的天才，十七岁时晋级十两震撼业界，成为了相扑史上最年轻的关取——
在相扑界，只有晋升“十两”，才被认可为真正的相扑力士。
之后，贵花田的职业生涯一路平推，与他相关的新闻里，不是“史上初”，就是“史上最年少”，可见天才人物有多恐怖。
相比之下，哥哥若花田的新闻，就中规中矩得多。
在去年的夏天，贵花田与相扑史上的传奇人物，千代富士横纲对决时，击败了这位传奇选手，少年天才的名声更胜，成了街头巷尾的超级话题。
而被他击败的千代富士横纲，则在比赛结束之后宣布引退。
相扑赛场，本来就鼓励“下克上”。少年天才击败了一代传奇，之后一个风头无限，另一个宣布引退，这么一场既带着下克上意味，又带着点传承意味的比赛，顿时成为经典，连对相扑没什么兴趣的人，也在这一番大肆的报道之后，跟着关注起了相扑。
准确来说，冲着贵花田这个选手去的，不在少数。
一项传统运动，偶然出现个天才，对这项运动来说，是件幸事。
若花田虽然是哥哥，但风头跟这个天才弟弟没得比。不仅因为贵花田的职业生涯更强势，还因为这兄弟两个，哥哥若花田外表憨厚普通，弟弟贵花田却容貌清秀。
以相扑选手的体格和形象，还能有张耐看的脸，可见颜值的确挺能打。
说起来，上一个公认的帅哥相扑运动员，正是被贵花田击败的千代富士横纲。
冲着少年天才的名头，把目光投向相扑这项运动的人，发现这个天才还是个帅哥，自然而然，助力贵花田成了人气大明星，广告代言费极高，电视台也梦想着能请到他去参加节目。不过，此人专注清修苦练，对参与这个浮华艺能界毫无兴趣。
话是这么说，虽然自己不掺和艺能界，但他却和人气女演员宫泽理惠，在不久之前被公开了交往的新闻。
说了不掺和，要掺和就掺和个大的。
“相比之下，只是把业务交给万由美桑打理的若花田，可就普通平常多了。”岩桥慎一在电话里开玩笑。
渡边万由美不大乐意，“你还真敢说。”
“随便说说而已。”
岩桥慎一笑着回了一句，“不过，到底是万由美桑，连相扑选手的业务都能拿到。”
1221. 疯狂之人
负责替运动员处理广告代言与电视节目通告，是份极好的差事。
需要事务所代理业务的运动员，本身都已经是各自领域的顶尖人物，自带影响力和广告商的关注。替运动员打理这些业务，得到直接与电视台和广告商接触的机会，中间可供发挥的地方多得是。
运动员在大众那边的形象如何，最重要的要看他本人的成绩如何。毕竟，竞技运动，菜是原罪。事务所即使被要求帮忙打造他的形象，所做的也都是些锦上添花的事，真正需要费心劳神的地方不多。
当然，如果运动员本人出了丑闻，需要公关的时候，事务所就得发挥它的用处——但这种事发生的概率非常低。
基本上来，跟知名运动员签下代理合约，对事务所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若花田固然比不上贵花田，但也是相扑界的新星。何况，这种出身名门的选手，本来就会获得更多的关注。这门曰本的“国技”，同样也十分注重门第。
对渡边万由美来说，成功与若花田签约，自然是她的功劳一件。因而，被岩桥慎一如此打趣，嘴上虽然不客气，但心里，还是自信这一步走得合适。
今年一开年，渡边万由美不仅开始把业务做到体育界，新人也签了几个，有小有名气的模特，也有她演员培训班毕业后想要入行的新人，也有来自事务所收到的简历与星探的发掘。
相比起往年，今年的渡边万由美，在招新这件事上算是积极的了。尽管如此，这个扩招的规模，在业界还是属于小打小闹。
岩桥慎一开完了她的玩笑，顺口给她提议，“依我看，万由美桑有个旁人不能比的优势。”
“什么？”
“渡边系在业界的人脉深厚，不知多少艺人，都曾得到过渡边制作的关照。”
这些曾经受到过渡边制作关照的明星，年纪大、成家早的那一批，子女都要到出道的年纪了。再过几年，“星二代”就要大批涌入业界。
星二代最爱标榜自己是努力奋斗出成果，往往随着出道的同时，一起出炉的，就有什么“父母强烈反对”或者“隐瞒身份面试获得机会”这样的通稿。
但真实的星二代，早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在业界大老面前露过脸，表演过才艺了。
渡边万由美对岩桥慎一的这个提议不置可否，“依我看，慎一君眼里，没有不能利用的机会。”
“要是夸奖，我可就不客气的收下了。”他大言不惭。
渡边万由美还他一句，“这怎么会是夸奖。”
岩桥慎一不禁笑了。但他轻描澹写，“会错了意的滋味，偶尔尝一次也无所谓。”
这段玩笑话便就此打住。
不过，提到了若花田与贵花田兄弟两个、以及贵花田与宫泽理惠之间的交往，渡边万由美随口提起，“宫泽酱和贵花田选手的交往，她的母亲可是大为震怒。”
这话从渡边万由美嘴里说出来，恐怕宫泽理惠的母亲就不止是“震怒”而已，多半在女儿和贵花田公开交往以后，采取了什么行动。
宫泽理惠是女演员，岩桥慎一主营唱片业，对演员业界的事，消息比不上渡边万由美灵通——
在几年前，他跟宫泽理惠倒是有一点交集。她出演的格力高广告，主题曲就是DREAMSETRUE的《好开心！好快乐！好喜欢！》。
那个时候，乐队刚凭借出道曲崭露头角，谁也不知道那是“开始”还是“顶点”。
当然，宫泽理惠会经历怎样的人生，也是一个大大的“未知”。
渡边万由美告诉他，“光子桑对外扬言，谁能拆散宫泽酱和贵花田选手，她必有重谢。”
岩桥慎一忍不住吐槽，“真亏她敢放这种话出来。”
“但这样的话从光子桑嘴里说出来，大家就习以为常。”渡边万由美说，“要换成别人，业界准得为这样放肆的话不满，但光子桑，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都不会出人意料。”
换句话说，业界把宫泽光子当成是个半个疯子。
毕竟是个把女儿当成摇钱树，女儿十一岁就送她出道，十四岁就已经计划要让她靠枕营业换取工作机会。之后，又把只有十七岁的女儿骗去米国，强令她拍了一部全果的写真集，并大肆挥霍了靠着这部写真集赚取到的巨额版税——这样的一个母亲。
要说真正的吸血虫，还得看宫泽光子的这一系列操作。
对女儿掠夺践踏，肆意摆布，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把孩子当成自己的私人物品。
宫泽光子原是个陪酒女，最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信奉的人生信条是，女人真正的财富就是年轻美好的身体，如果不好好利用起来，简直是对人生的浪费。
这样的人，手里有一棵摇钱树，会怎么对待她，可想而知。宫泽光子的种种所作所为，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但想到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觉得是她会做的事。某种程度上，这种人也算是将自己的人生信条贯彻到底。
不把女儿当成个人看待，本就是宫泽光子所贯彻的人生信条的另一种体现形式。
当然，这样的宫泽光子，为了达成心中的目的，也不会在意自己的行事是否没有尊严，更不在乎会不会被当成是个疯子。甚至，她会因自己的癫狂而沾沾自喜。
这才是宫泽光子这种人的可怕之处。
宫泽理惠出道以来，就是母亲光子负责安排她的工作。被生父抛弃，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被推到摄像机前，万事都按母亲安排的去做。
说她是个提线木偶，有点不客气。但与贵花田的恋爱，的的确确让她有了几分人的气息。
年轻人，一个二十岁，一个十九岁。两小无猜，本来是相当美好的一段关系。
然而，去自由恋爱，这是不再做木偶的第一步。
对母亲光子来说，这段关系，无异于女儿对她的挑衅。危机感让她丑态毕现，甚至对着业界放出这种只会招来耻笑的话。
1222. 各有算计
区区一个宫泽光子，也配对着业界公开悬赏？
宫泽光子是不配，但她手里的宫泽理惠，却值得。
这个当母亲的竭泽而渔，把一个冉冉新星的职业生涯搅得乱七八糟。就这样，宫泽理惠还没有被拖垮，可见本钱有多厚。
宫泽光子固然做得蠢事一件又一件，却唯有一点做得精明，将女儿的合约紧紧攥在自己手里，确保由她来支配女儿的人生。手里拿捏住了宫泽理惠，业界的人，只要对宫泽理惠有兴趣，就会情愿忍受宫泽光子的疯言疯语。
某种程度上，这才是真正的“母女一体”。
岩桥慎一想到这些，半开玩笑，跟渡边万由美说，“既然是母女，真希望宫泽理惠酱也能放话出来。”
“放什么话？”
“谁能拆散她和她的母亲，她必有重谢。”
渡边万由美忍不住吐槽，“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岩桥慎一可不觉得自己说了怪话，“要是真有这样的热闹可看，也不是件坏事。”
宫泽理惠要是真的有放出这句话的胆量，业界之中，愿意伸手帮忙的人一定不少。毕竟，宫泽光子如果和宫泽理惠不再是这种母女一体的状态，“分娩”一完成，宫泽光子就会彻底变成一文不值的疯女人。
渡边万由美给岩桥慎一泼冷水，“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对女明星来说，和相扑运动员、歌舞伎演员交往，是一个减分项。
比起外国人岩桥慎一，在这些事情上，渡边万由美要来得更加敏锐，考虑也更全面。如果宫泽理惠是想要脱离母亲的控制，更好地去工作，那么，业界的大事务所一定乐意帮助她，并且有足够的手段让宫泽光子此后不再出现在大众面前。
但是，现在她和相扑选手交往，业界就会对她的事保持冷眼旁观。
相扑作为“国技”，跟歌舞伎世家差不多。成了相扑部屋的太太，往后也休想再抛头露面，除此之外，也理所应当承担起照顾整个家族、以及丈夫的弟子们的任务。
对宫泽理惠本人来说，两小无猜的恋爱，让她靠近了无价的幸福。但对业界来说，从她跟贵花田沾上边儿开始，她本人在艺能界，“价值千金”与“一文不值”，就是硬币的正反两面。
此刻的业界，会有人对宫泽光子放出去的狂言感兴趣，但谁也不会对宫泽理惠伸手。
艺能界的肮脏之处在于，就算它标榜“清洁”，把极道势力统统挤出去，雇佣身家清白的职员，也无法改变这是个需要通过践踏别人才能运转的世界——这一事实。
渡边万由美忽然说了一句，“你和中森桑的婚事能一切顺利，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岩桥慎一想不到她会提中森明菜的名字，也没料到谈论宫泽理惠，会让她想到中森明菜，一时没有接话。
渡边万由美也不在意这一时的沉默，随口问道，“中森桑结婚之后的打算，已经决定了吗？”
岩桥慎一有什么说什么，“今年入了籍，也总得先把今年排好的工作完成。”中森明菜的工作，年初时就已经决定到了年尾。
渡边万由美觉得他没意思，小小挖苦了一句，“守口如瓶的。”
岩桥慎一笑了，“我可不是卖关子，是事实如此。”
就算要结婚，也得先把合约完成。而今年定了要结婚，研音一方面要对已有的广告合约做出变更的准备，另一方面，也要趁着结婚的话题，给中森明菜接点新广告。
和事务所通了气，也见过了双方的父母，但具体什么时候入籍，岩桥慎一不提，中森明菜自己也没有说。
五月是中森明菜的出道月，六月有岩桥慎一的生日，七月有中森明菜的生日。
岩桥慎一心里计划，在中森明菜生日之前，把入籍申请表领回来。
“如果，”渡边万由美忽然开口。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拿着听筒，等她的下文。
“如果宫泽酱真的有脱离母亲的想法，”渡边万由美和岩桥慎一说，“我倒是很愿意担任她的保护人。就算过后，宫泽酱结婚引退，去当相扑屋的太太，也无所谓。”
岩桥慎一为这番话深感意外。
但奇妙的是，他与其在意外渡边万由美会不会这么做，不如说是在意外渡边万由美提到这件事——这个行为本身。
“万由美桑想这么做的理由是？”
渡边万由美理所应当，“偶尔，也会想做点不需要理由的事，不是吗？”她说着，笑了，彷佛承认自己并非那样洒脱，因而需要一个做事的理由似的，补充道：“当然，就算宫泽酱引退了，和相扑界的关系也建立起来了。”
岩桥慎一也跟着发笑，“不愧是万由美桑。……顺带一提，这句不是夸奖。”
他顺手拿渡边万由美说过的话，反过来又挖苦起了她。
渡边万由美开始感到无语，“真够斤斤计较的。”
被吐槽了，岩桥慎一乐得一笑。
不过，渡边万由美还是把心里的想法放澹了一些，“现在假设这些，未免多余。”
的确，这一切的假设，是建立在“宫泽理惠想要脱离母亲”这个前提之上的。要是宫泽理惠有心要摆脱母亲，凭她自己的名气，就能给自己找一条路。
反过来，要是宫泽理惠自己觉得这样的生活是可以忍受的，那谁也起不到作用，甚至，迟早要被宫泽光子得逞、拆散她和贵花田。
“母女一体”这样的关系，比的就是个意志力。
宫泽理惠的意志够强，就能够脱离母体，完成新生。但如果宫泽光子的意志更强，强到足以压倒宫泽理惠的意志，那么，就算她还是个众所周知的疯女人，也会有人愿意接过拆散宫泽理惠和贵花田的这个任务。
但岩桥慎一心里不确定，渡边万由美提到宫泽理惠的这些话里，有几分会化作行动力。以渡边万由美的行事作风，不会对无关的事发表这么多的感想。
何况，宫泽理惠有一点十分特殊。
那就是，就算把她纳入自己的事务所，也不会背上“挖角”的指责。
1223. 所谓合适
四月里，春季档陆续开播。
一边是新节目播出，另一边，又有旧节目调整档期。
自去年起，曾在八十年代热播过的老牌综艺，纷纷出现收视率不佳面临调整的问题。厂商削减广告预算，就有收视率不佳的节目失去赞助，不得不考虑转型或者结束。
时代变化带来的影响，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从各种各样的角度体现着。
今年的春季档，岩桥慎一在朝日电视台牵头的整蛊节目，档期也迎来了调整，从星期四晚上十一点，换到了星期四晚上的八点，一步迈进了黄金档。
这档既不华丽，也不够刺激的节目，在播出之初，反响只能说中规中矩，但随着节目播出，倒渐渐积攒出了口碑。从去年后半年起，收视率更是迎来了一波大幅上升。朝日电视台作为弱台，手里有了个好节目，当机立断，把节目提到了黄金档。
不景气的时代到来，廉价的娱乐方式就重新获得关注。但这也不足以解释这档节目收视率的大幅上升。
真正的理由或许在于，人们心里，又重新开始注重人情味，因此，才对这档带着一丝温情的节目产生了兴趣。
然而，逝去的黄金时代，是一亿人把“利”字顶在头上的时代，人与人相处时的美德，在那几年里被砸得粉碎。泡沫虽然破灭了，但在那些年里留下的隔阂，不会跟着复原。
正因为难以相信真实的温情，所以，才更加需要打造出来的温情。
这档整蛊节目，制作第一季时，渡边万由美的事务所承担了一部分的赞助，之后，渡边万由美的事务所退出，又改以GENZO的名义参与赞助。至今，虽然岩桥慎一本人跟这档节目的制作几乎没什么关系，但仍旧是节目的赞助方。
这档节目能有机会这样从中规中矩一步步爬上来，与这也十分有关系。
在华丽刺激的节目是电视综艺主流的时候，这样一档不够刺激、带点温情的节目，显然是有些不大合适的。
但是，要说完全不合主流受众口味也并非如此。
如果实在泡沫最鼎盛的时候推出这档节目，大概率收视惨澹，即使GENZO自己赞助，也未必有等到咸鱼翻身的那一天。
准确来说，在节目推出时，尽管社会上还是一片繁华，曰本人还是信心膨胀到炸，但实际在内心里，已经感受到了隐约的不安，所以，才有了这档节目的一席之地。
泡沫破灭，不是一瞬之间的事。
即使大众是迟钝的，但出于动物的本能，也不会完全感知不到危机。只不过，直到确定了泡沫破灭，直到切身受到了影响，这才能知道，那时内心的不安，其实是对危机的感知。
制作这档节目，是岩桥慎一的一时兴起。虽然现在的局面也称得上成功，如今节目升到黄金档，少不了又会有来自电视剧业界的赞赏落到他身上。
尽管如此，岩桥慎一还是认为，这是一次需要他反思的一时兴起。就算是在确定这档节目迟早会走红的前提下去制作，需要等待这么久才能实现的成功，其中的风险也十分之大。
商业制作，要的是当时的成果，而不是过去多少年后一句“超前”的赞叹。
新的时代到来，岩桥慎一不论是唱片业界，还是电视业界，都会参与。届时，就会把这个要点牢牢记在心里。
并且在合适的时候，推出合适的东西。
……
春季档一开始，中森明菜主演的新电视剧也播出了第一集。
月九的黄金招牌，外加中森明菜这个收视率保证，第一集播出后，立刻拿到了能排进月九档历代前十名的初回收视率。
收视率一出，富士电视台的通稿立刻跟上，对中森明菜大夸特夸。当然，这样的通稿，明着夸中森明菜，实则是给电视剧打广告。
有电视台在前面冲锋，研音正好省下了一笔宣传费。不过，一到有大制作播出时，事务所还有一笔不能少的钱必须要花：把不利于中森明菜的通稿公关掉。
中森明菜主演的电视剧在富士电视台播出，岩桥慎一跟富士电视台制作局那边的人聚餐时，对方还对着他称赞中森明菜的收视号召力。
“虽然早就知道明菜桑的观众缘不错，但真的合作，才真切了解到这一点。”
岩桥慎一跟中森明菜出了名的关系稳定，制作局的人称赞中森明菜，某种意义上，也是在恭维岩桥慎一。岩桥慎一笑着替女朋友收下夸奖，并还上一句客气话，“要不是与贵台的合作，也不会了解到这一点。”
业内人士的聚会，保留节目就是相互恭维。他这么说了，皆大欢喜，席间的气氛无比融洽。
“明菜桑作为女演员，表现力的确很了不起。”
今晚的聚会，岩桥慎一在富士电视台的相识龟山千广也在场。这两年，他不再参与综艺节目的制作，专注于电视剧，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歌手、偶像转型演员，能够演出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是母庸置疑的才能。”龟山千广说道，“老实说，一部电视剧有个高收视率，主演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是只有幕后黑衣人们坐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直截了当说出口的话。
如果一部电视剧制作精良，剧本一流，负责的团队也是业内的精英，除此之外，还配备着强大的绿叶团，那么，只要是个差不多的演员，来担任这个主演，就能够收获到不错的收视率。
换句话说，这个主演，随时能被形象差不多的演员取代。
“但是，如果一部电视剧播出之后，主演的角色令人印象深刻，让观众对其饰演这个角色感到信服，那么，这就母庸置疑，是身为演员的才能。而明菜桑，则确实拥有这样的才能。”
龟山千广这一番话里，对中森明菜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岩桥慎一不禁微笑，“要是明菜桑能够听到这番话，也一定非常高兴，并且，为此感到荣幸。”
1224. 绝不好惹
龟山千广和岩桥慎一是老交情，当初龟山千广愿意跟籍籍无名的岩桥慎一合作，现在更乐得卖人情，和他维持良好的关系。
中森明菜作为研音的招牌，本就是业界礼遇的对象。而在她和岩桥慎一交往以后，更成了业界公认不能得罪的人物。
但在龟山千广的眼里，一并考虑到的是，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交往，非但不见研音反对，GENZO和研音还在之后有了一系列的合作。这就让龟山千广、或者说业界，默认GENZO与研音是同盟。
GENZO，研音，渡边制作，竹田印刷，星辰……
这张网越织越大。
今时今日，这个年轻制作人的背后，各种关系势力错综复杂。交好他，交好的不仅是他，得罪他，得罪的也不仅是他。
艺能界靠电视台吃饭，所以轻易不能和电视台交恶。而对电视台的从业者来说，要想更进一步前程宽广，就要多与人交好，壮大自身。
电视台绝对不是个只要有才能就可以爬上去的地方。但是，电视台也是个谁能做出成绩就能领先一步的地方。
这也就使得，能跟艺能界有前途的大势力保持良好关系，这件事显得至关重要。
龟山千广对中森明菜的演技评价极高，同行的众人，也乐得在旁说点好话。这时，有个一起来的姓岸本的工作人员提起，“编剧三谷君是明菜桑的粉丝来着。”
“三谷君？”
岩桥慎一把目光投向岸本，流露出些许兴趣。
岸本连忙向岩桥慎一解释，“是三谷幸喜君。”他露出个客气的表情，“三谷君虽然资历尚浅，但充满奇思妙想，是位相当受到制作局内看好的编剧。”
“原来如此。”岩桥慎一礼貌点头。在电视台忙着要改革，大肆搜罗新人的当下，得到如此评价的编剧，显然才华出众。
岩桥慎一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琢磨过后看看他的作品。
他心里做着打算，另一边，岸本开了个话头，便继续说下去，“听三谷君讲，看过了《可爱的季节》以后，就希望有机会，能为明菜桑写一次剧本。”
同行的另一位工作人员随口调侃，“《可爱的季节》可是TBS出品。”
在电视里，主持人和参加的艺人，都会尽量避免提到其他电视台的节目名字。这个在台面上约定俗成的规则，在幕后黑衣人这里，就成了谁也能拿来一用的开玩笑的梗。
果真，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众人都笑着捧场。
实际上，《可爱的季节》成功以后，想要和中森明菜合作的制作人或是导演不在少数。龟山千广方才的那一番评价，有一点非常重要。
一个演员，如果能在参演的电视剧播出之后，让观众对其饰演的角色印象深刻，并且没有人能够代替这个演员出演这个角色。那么，这个演员就是成功的。
这种成功，不在于收视率的成功。也许这个让观众记忆深刻的角色，出现在一部收视率扑街的电视里。这种成功，在于一种独一无二的价值，作为演员的不可替代。让人相信，与她的合作，即使拍出的是一部收视率不佳的电视剧，也一定是部有闪光之处的电视剧。
一部《可爱的季节》让中森明菜成为被争相合作的女演员，就在于她所拥有的这份魅力。
从这点来说，中森明菜是个合格的女演员，而不是“唱而优则演”的人气型演员。
不过，电视制作人当着岩桥慎一的面，提到三谷幸喜想跟中森明菜合作，多多少少，也带着一点想要从岩桥慎一这里试探出什么情报的意思。
结了婚的女演员，可能会息影隐退。
但没有结过婚的女演员，在业界有约定俗成的惯例，不可以出演某些类型的角色。
……
这一摊喝得差不多，众人准备转战下一摊。
更换了地点，有两个人脱队，又有三个新人加入，这种不带什么目的，单纯为了联络感情而开始的酒局，一喝一整晚，从第一摊到最后一摊，中间不知道要换几个人，喝到最后，要是醉醺醺了，说不定还会搞不清楚是和谁在一起。
岩桥慎一反正是挺佩服曰本人这个喝酒的“毅力”的。
在续摊的俱乐部，刚和新加入的三个人相互通完姓名，喝完了第一杯，就有人主动过来跟他们打招呼。是宫泽理惠的母亲宫泽光子。
宫泽光子负责起女儿的经纪事务以后，将自己的交际花天分发挥了个十成十，女儿的工作，不知有多少，是靠她努力去联络沟通得来的。
这样的她，会觉得让女儿去陪大人物谈谈心是件理所应当的事，那也不奇怪。
想见宫泽光子不是难事，她常年混迹各家知名的，商界与艺能界人士汇集的俱乐部，积极推销自己，努力拉关系。行事一塌湖涂归湖涂，但宫泽光子在人际交往上，倒也真有两把刷子，不仅在电视台里交游广阔，还和几个老资格的明星有些交情。
每当听说有电视台的人在店里时，宫泽光子总能想方设法凑到跟前，热热闹闹喝上一杯。
说来也有趣，当岩桥慎一接下宫泽光子的这一杯时，才发现，自己其实早就见过她。当然，那时的他，还是个无需宫泽光子高看一眼的普通黑衣人。
以宫泽光子的个性，没有入过她眼的人，恐怕是自始至终就没有多看过一眼。
就在他心里闪过这些念头的时候，显然跟宫泽光子更熟悉的龟山千广，热情的替宫泽光子介绍起了岩桥慎一。
宫泽光子露出亲切的笑容，“这位就是岩桥桑吗？”
这副神情看起来，有点像是年长女性对待年轻男性的宽容，又有几分对年轻有为者的崇拜。
不得不说，在和人打交道这件事上，宫泽光子有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就算女儿是个天才女演员，在这样的业界，能把她推出去，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岩桥慎一先前只和渡边万由美在闲聊八卦时，聊起过关于宫泽光子的种种“传说”。真正见到这一面，才真实体会到，这个女人有多么不好惹。
1225. 漂亮可爱
“不好惹？”
中森明菜为岩桥慎一这句话感到奇妙，一时忘记了把手里的茶杯递过去。
一日之初，两个人一起吃早饭。
电视剧正式开播，这阵子，中森明菜又要参加电视剧的宣传，又要紧锣密鼓的继续着电视剧的拍摄。
第一集的高收视率开了个好头，让她所在的剧组气氛向上，干劲儿十足，且有一种一尘不染般的干脆利落。高收视率的剧组，往往效率也高。
除了电视剧的拍摄，还有录音的工作和巡演的准备，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两个人虽然同一屋檐下，见面的机会却不大多。
午饭时，也许一个在冲绳，另一个在大坂。晚饭时，或许一个在剧组拍摄吃便当，另一个从七点钟开始喝花酒一晚能换四五家店。
只有一日之初的这顿早饭，只要中森明菜没有天不亮就要开始准备的拍摄，总归能起来叮叮当当，准备满满一桌。也许是忙着工作，让厨艺没有用武之地，只能抓住准备早饭的这个机会——这样的缘故，岩桥和明菜之家近来的早饭异常丰盛。
“我说了奇怪的话吗？”岩桥慎一嘴上是在自嘲，但不如说是为了调侃她这副反应过度的样子。
吃着早饭的时候，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闲聊起昨天晚上，在俱乐部遇到了宫泽光子的事。
“难道不奇怪吗？”中森明菜理直气壮的反问。
相处得越久，岩桥慎一的坏心眼就越难得逞。摸透了这个年下君惯用的套路之后，中森明菜从沉不住气，再到如今游刃有余的挡回去，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一种进步。
但也有可能只是两口子熟透了以后，自然而然来到这样的相处阶段。
“嗯，明菜桑说得有道理。”岩桥慎一笑着把手伸过去，从中森明菜手里接过自己的杯子。
这个中森明菜瞄了他一眼，“少来了。”话说出口，自己也忍俊不禁。既然笑开了，便吐起槽来，“说什么‘不好惹’，听起来像是对光子桑有什么图谋一样。”
“我是对这位光子桑没什么图谋。”岩桥慎一喝了口茶，突然问，“你跟宫泽理惠酱打过交道吗？”
中森明菜摇头，“没有。”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理惠酱很可爱……你笑什么？”她盯着岩桥慎一的笑脸。
“没什么。”岩桥慎一笑眯眯，想把话题揭过去。
中森明菜嫌弃，“真是会卖关子的男人。”
“说起来，DREAMSETRUE的出道单曲，就是宫泽理惠酱出演的格力高广告的广告曲。”
岩桥慎一这么说，中森明菜一脸敷衍的捧场，“是吗？真了不起。”这个中森明菜，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摆明了，在为刚才岩桥慎一吊人胃口的事不爽。
才在心里觉得中森明菜进步了，这个年上大姐姐就开始暴露自己的幼稚。
岩桥慎一拿她没办法，“这种事没什么了不起的。”他话头一转，“我倒觉得，明菜你才了不起。”
“嗯？”中森明菜眨眨眼睛。
岩桥慎一又露出刚才她看到的那样的笑容，告诉她，“不管是谁，明菜你说起别的女艺人时，都是‘很可爱’。”
说起中山美穗也是可爱，说起菊池桃子也是可爱。
并且，这样的话，由中森明菜来说，就让岩桥慎一确信，是她发自内心。
“因为大家真的都很可爱。”中森明菜理所当然，“就拿理惠酱来说，怎么看都觉得，这样的女孩子成为有人气的女演员，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岩桥慎一点头，“宫泽理惠酱的话，的确让人觉得是这样。”
“不过，”他忽然说了句，“虽然理惠酱很可爱，但在我心里，还是明菜最可爱。”
“诶？”
没防备的这么一句，没让中森明菜心花怒放，倒先让她摸不着头脑。反应了一下，忍不住吐槽，“突然说这个，也太奇怪了吧？”
“而且，干嘛突然说这个？”中森明菜盯着他看。这个中森明菜，在意什么的时候，眼睛就黏在他身上似的，一直盯着他看。
岩桥慎一笑眯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又开始卖关子了。”中森明菜直觉似的，体会到某种落了个空的感觉，好像有一块拼图从她手边熘走了。
但小小的一句抱怨，因为内心这种彷佛落空的感觉，让她说得听起来彷佛在撒娇。她大人有大量，“看在你说了这么漂亮的话的份上……”
“是真的，不是说来哄你的漂亮话。”岩桥慎一纠正她。
中森明菜笑得更厉害了，抬起手，挡在自己和岩桥慎一之间，“我知道了。”
年下君总是一本正经，说句好听的话都会不好意思的时候，让人心里焦急。现在，什么好听的话，也能脱口而出。
中森明菜和他说笑打闹，心里荡漾着喜悦。不过，在想到了年下君现在与过去的反差时，那块方才从她手边熘走的拼图，忽然又一次现出了它的轮廓。
刚才，岩桥慎一那句突然的话，并非是一时兴起，当然，也肯定不是漂亮话。
但在这时，岩桥慎一已经说起了别的。
他跟中森明菜提起来，“光子桑对业内扬言，谁能拆散理惠酱和贵花田选手的交往，她必有重谢。”
中森明菜人还沉浸在幸福的回味里，一下子听到这么一句冷酷的话，不禁愣住。
这时，她也跟着想到，宫泽理惠的母亲，的确是个不好惹的人。
“真过分。”中森明菜说。
岩桥慎一点头，“的确是很过分。”
“但更过分的是，”中森明菜说，“光子桑说出这样的话之后，业界就真的会有人愿意这么做。”她看着岩桥慎一，问，“是吧？”
中森明菜看起来充满艺术家的天真，但绝不是对业界的黑暗与卑鄙之处没有意识。或者说，在业界待了这么多年，对业界的黑暗与卑鄙，心知肚明。
“这件事，是前几天跟事务所的渡边桑通电话的时候，听渡边桑提起的。”岩桥慎一没有正面回答，倒是提起了渡边万由美。
“渡边桑？”
中森明菜看着他，等待下文。
1226. 人生主宰
渡边万由美无论是看到了宫泽理惠的价值，想要趁此机会将其纳入麾下，又或者对宫泽理惠怀有一丝同情，岩桥慎一都能确定一点。
她不会无缘无故，将目光投向这个旋涡之中的女演员。
……然而，无论事务所的那位渡边桑是什么打算，至少，有一束目光投向了宫泽理惠。中森明菜听完岩桥慎一的话，心里冒出这样的念头。
宫泽光子主宰着宫泽理惠的人生，对这样的宫泽理惠来说，她的背后，不也是空空荡荡的吗？
“要是理惠酱跟贵花田选手的恋爱足够坚定的话。”中森明菜话说了一半，另一半说不下去了。
岩桥慎一理解她想说什么，“要是有开启新生活的勇气和力量，就有摆脱现状的可能。”
想要摆脱现状，只能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开启新的生活。
相扑部屋的太太讲究个出身清白，在宫泽理惠有了先前那一系列的骚动之后，贵花田还能坚持公开交往，可见这对年轻人意志的坚定。
然而，当母亲的要是铁了心要把女儿毁到底，相扑部屋就没有宫泽理惠的一席之地。
宫泽光子这种人，为了能把女儿捆在艺能界里，就算把宫泽理惠的名声毁得一片狼藉也在所不惜。说到底，在宫泽光子的眼里，本就不认为女演员是份多么高贵的工作。甚至，和卖笑没什么两样。
这种想法，既是宫泽光子对艺能界的看法，同时，恐怕也和她陪酒女的出身有关。准确来说，宫泽光子年轻时曾向往艺能界，但没有当成明星，只做了陪酒女，并生下一个被生父抛弃的女儿。
既然银座的陪酒女可以卖笑，艺能界的女演员又有什么不可以？
中森明菜不禁为宫泽理惠觉得伤感。但在伤感之后，又莫名地产生一丝期望，觉得或许，宫泽理惠能得到这份开启新生活的力量。
她垂下眼皮，看到岩桥慎一放下了茶杯，想了想，说了句：“要是渡边桑能出手，也许能漂漂亮亮的把事情处理好。”
岩桥慎一觉得这话有点稀奇，“对渡边桑的能力这么相信吗？”
中森明菜反问了一句：“我相信的是渡边桑吗？”
她是脱口而出，因而话语显得有些无理。然而，听到这么一句率性的话，岩桥慎一彷佛被什么东西击中，内心为感受到某种震动。
中森明菜不是相信渡边万由美，是相信岩桥慎一。相信岩桥慎一，所以，才相信与他一直以来共事的那个渡边桑，是个既拥有才能，也有着待人的好意的人。
从她这番话里，中森明菜这个人的个性也显露无疑。
当然，今时今日，岩桥慎一对她这个“深爱深信谁，就连他身边的人也会信任”的个性，早就已经一清二楚。
但是，在此时此刻，说出这番话的中森明菜，未必只是出于这份生来的个性。
中森明菜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特别的话，忽然笑了，告诉岩桥慎一，“慎一你说这些事给我听，我很高兴。……虽然听完了这样的事之后，却觉得高兴，听起来是个很坏心眼的女人。”
之所以觉得高兴，是因为当两个人面对着面时，岩桥慎一自然而然的，和她聊着他的工作、以及有关于工作的话题。
岩桥慎一为她的话而笑，“不仅如此，我们的明菜桑在听完之后，还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叫人不能小瞧。”
“是吗？”中森明菜挑了下眉，顺杆往上爬，“见识到明菜的另一面了吗？”
岩桥慎一话赶话，信口拈来，“明菜桑可有太多面了。”
“没错、没错！”中森明菜煞有其事的点头，像在吓唬他似的，“岩桥桑想要看透明菜，还远远不够呢。”
听上去，中森明菜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山里的妖怪在对他施展障眼法。
岩桥慎一支起胳膊肘儿，打量她眉飞色舞的脸。中森明菜叫他盯着看，问了句，“做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想要看透明菜桑。”
……真亏他能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
中森明菜心态见长，听了这话，没露出嫌弃，也学他刚才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小脸往他跟前一探，“喏，给你好好看清楚。”
她的眉眼，鼻子，嘴唇，都近在眼前。
但是，还能再近一些，更近一些。
刚才，和岩桥慎一说笑打闹时，中森明菜想起现在的岩桥慎一和过去的反差。脑海之中，记忆复苏，想起曾想方设法，期待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确认的话的自己。
说中山美穗酱又漂亮又可爱时，当然是发自真心。可是，却又忍不住期待，希望岩桥慎一听到之后，能接上一句，在他心里，明菜酱更漂亮更可爱。
想起这件事，好像就明白了，为什么她问岩桥慎一，为什么突然说“虽然理惠酱很可爱，但在他心里，还是明菜最可爱”时，他只是笑着把问题避开。
大概，是在自己一个劲儿说宫泽理惠酱可爱的时候，勾起了岩桥慎一的回忆。
而从这点不肯正面把话说破的心思里，这个现在彷佛什么好听的话都能说出口的岩桥慎一，其实仍旧是那个含蓄、一本正经的年下君。
中森明菜想象着这些，像抱住个小男孩似的，把岩桥慎一的头搂在怀里。
此时此刻，无需她自吹自擂，岩桥慎一自己，确信体会到了一份被年上大姐姐款待的滋味。
……
宫泽理惠和牧濑里惠以及观月亚里莎，这三个在未成年时就作为广告艺人大出风头的女孩子，曾被媒体并称为“3M”，因为三个女孩的姓氏首字母都是“M”。
三人之中，要数宫泽理惠最有天分。要不是有个世间难寻的好母亲，绝对是能登上顶峰的大明星。或者说，即使她有个世间难寻的好母亲，也还是让她有了如今的成绩。
前两年，宫泽理惠声势最盛时，也曾歌手出道，发了几张单曲玩票。尽管歌唱水准感人，能逼得年薪千万的调音师举手投降，也还是凭借着强大的人气，卖出了个周榜冠军，令一众歌手偶像们感到汗颜。
而那时，给宫泽理惠制作了单曲的，不是别人，正是小室哲哉。
1227. 某种必然
彼时，小室哲哉是新晋的作曲家，宫泽理惠是风头鼎盛的超人气偶像。
这一会儿，昔日里众所看好的超人气偶像前路未知，倒是曾经的作曲家，又一跃成为万众瞩目的名制作人。
大明星也要对新出道的幕后黑衣人保持必要的客气，原因就在于此。明星的花期未必会很长，但幕后黑衣人这棵树苗，也许就会长成一棵业界的参天大树。
虽说如此——
“宫泽理惠酱吗？有些印象的。她母亲光子桑，可是个不好说话的人。”小室哲哉听岩桥慎一提到他曾经给宫泽理惠写过曲子的往事，评价道。
听到这样的话，岩桥慎一笑得厉害。
提到宫泽理惠，下意识想到她的母亲，可见宫泽光子平日里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恐怕，在工作现场，宫泽光子的存在感，能压倒那个真正的明星女儿。
小室哲哉聪明过人，看岩桥慎一的样子，立刻猜到：“该不会，你也和光子桑打过交道了吧？”
他单手托住下巴，摆了个文豪经典POSE，顺势推理下去，“那时，我因为替理惠酱供曲，和她在录音室见过一次。当然，也一并见到了光子桑。过后听负责的制作人说起，让理惠酱试试唱歌，是光子桑听了别人的建议，觉得有人气不用也是浪费，……一开始就没有要认真做什么歌唱事业规划的打算。”
也因为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过要认真经营宫泽理惠的歌手业务，所以，对待小室哲哉这个作曲家，宫泽光子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过。
“也就是说，”小室哲哉说出自己的推理结果，“光子桑要跟你打交道，一准不是为了音乐的事。”
话外之意，如果岩桥慎一只是个“音乐制作人”，入不了宫泽光子的眼。
岩桥慎一拍了拍肩膀，做了个把什么东西拂落的搞笑动作，“我身边尽是些推理达人。”
小室哲哉极感兴趣，“还有哪一位擅长推理的吗？”
何止是擅长推理，还是位推理小说作家。
岩桥慎一心想，过后要把冈田有希子的小说新作，送一本给小室哲哉。这样的想法，彷佛家里的妹妹有了点微不足道的小成就，于是当哥哥的也与有荣焉，逢人就替小妹大做宣传。
当然，冈田有希子的成就不是真的“微不足道”，只有岩桥慎一的这份俗气的喜悦和自豪是实打实的。但俗气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今天，岩桥慎一和小室哲哉见面，是要商谈新的制作计划。
老派的制作人，或多或少，总要对歌手的歌唱水平有些要求，但小室哲哉却认为，唱功对歌手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岩桥慎一才因为渡边万由美提起宫泽理惠，去了解了一下她的履历，瞧见这一笔，想到宫泽理惠那能让年薪千万的调音师罢工的歌唱力，随口提起。
不过，在小室哲哉看来，既然修音技术已经很发达，对歌手的唱功，也用不着有太多要求。甚至，在他看来，一首歌要是唱得完美无瑕，反倒成了缺陷。
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看来，如果宫泽理惠真的想认真当歌手，小室哲哉会是担任她制作人的不二人选——当然，开玩笑的。如果不注重唱功了，那么，对歌手的声音条件，就会有唱功之外的要求。
比起唱功，小室哲哉更注重歌手声音的质感，咬字的方式，个人的特色……可以说，不注重唱功了，就注重唱功之外的一切。
美人固然难得，但要按照某些条件找到一个完全符合的丑八怪，其难度不输给找寻一个标准意义上的美人。
从最开始听过小室哲哉为渡边美里写的那首《MyRevolution》起，再到与小室哲哉正式开始打交道，听他拿出来的曲子，岩桥慎一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出自小室哲哉之手的这些曲子，有别于一贯以来的曰本音乐。调子又高又怪，时常有种在走音的边缘徘回的感觉。
再配合小室哲哉“唱功不重要”的说法，这些曲子，彷佛就是要找些走调走得富有魅力的歌手来唱——因此而诞生似的。
“要是需要唱功好才能被选中当歌手，那么，就根本不需要有像现在这么多的歌手存在。应该像钢琴演奏家那样，只有那么几十位名家来满足听众就足够了。”小室哲哉在和岩桥慎一交流关于音乐制作的规划时，曾有过这样的发言。
这番话有没有歪理的嫌疑，这点倒是无所谓。但可以确定的是，小室哲哉的这番话，的确给人以启发。
唱功这东西，有了固然好，但没有，也未必就是什么巨大的硬伤。
唱片业界本来就是如此。
在最开始的时候，能被选中去当歌手的，都是歌唱能力出众的人。再之后，能成为歌手的，可能唱功只是中等，但漂亮帅气、富有魅力。
这不能说是一种堕落，只能说，是时代前行的某种必然。
最初，是物质精神都贫乏的时代，因此台前光鲜亮丽的明星宛如云上的神一般遥不可及。之后，来到高速发展时期，一亿中产的社会，物质与精神都变得富足，曾经遥不可及的大明星们，每天都出现在电视里，对着观众露出服务的笑容。
追求娱乐的时代到来，漂亮帅气、富有魅力的明星受到欢迎。他们与观众之间，既是带有距离感的，同时，又有一种很明显的、从和观众们相同相似的背景里走出来的。
明星原来也是普通人。
再接下来，或许，不够漂亮帅气也会有别样的魅力，走调也可能成为流行，特立独行者被奉为英雄……凡事皆有可能。时代变化，大众内心变化，曾相信的不再相信，曾怀疑的被奉为真理，于是，流行与创造流行的方式，也跟着变化。
不过，抛开时代、流行，就曰本乐界来说，小室哲哉的曲子，是母庸置疑的一种创新。
在很长一段时间时间里，或者说，从曰本有了“音乐界”开始起，乐界也好，听众也好，都认为曰本音乐的创作特点、曰本音乐家所擅长的，就在于低音域。
但小室哲哉的曲子，抛弃了这个一直以来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