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8. 本性毕露
日银的三重野康总裁上任伊始，就以铁腕手段开始金融整顿，一改先前的宽松政策，九个月内接连加息三次，股市狂泻一半，地价上升的脚步放缓，并终于出现跌势。
如此速效，令这位总裁大人一度被世间大众吹捧为治理泡沫经济的“平成鬼才”。
但成田宽之的话里话外，对这位三重野总裁的评价显然不高。岩桥慎一被如此打趣，也轻飘飘的顶回去，“若论铁腕，当然是三重野总裁。”
在泡沫吹上天的时候，如此强硬的抑制过热的景气，自然不是个好主意。不过，按bandman竹之内昭仁一路透露的小道消息，这位总裁会选择这样的铁腕手段，如此行事的背后，九成九还伴随着派系斗争、几方矛盾之类的问题。
不过，不管上层如何，对身处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说，内心充斥不安的时候，突然出来这么个大有要让曰本回归“正常”的总裁，其感觉无异于迷路时看到的指向标，为其欢呼才是常态——
至于欢呼过后，是否被带着跌落深渊，是否被掩埋在废墟之下，普通人反正根本没得选。
话题从贷款纠纷又跑到了现行的金融政策，中森明菜越听越觉得无聊，心里佩服起自家男朋友跟姐夫高谈阔论的架势，一抬眼皮，看到大姑姐无动于衷, 充耳不闻的架势，心里对岩桥慎一的佩服, 立刻转为对朝子的佩服。
真不愧是传说中的“外星人”姐姐。……虽然也不知道这是从哪里传说来的。。
她心里东想西想打发时间, 忽然听到成田宽之提到自己的名字, 反应了一下。明明一整晚都打起精神，结果走神了这一会儿, 就被点到了名。
中森明菜露出个营业微笑，努力蒙混过关——商店街的孩子有商店街式的狡黠！
成田宽之提到的，是近来中森明菜因为《可爱的季节》收视率与话题度强势, 她本人在在广告商那边的人气暴涨，成了新一季度想要邀请她代言的对象中的首选人物之一。
从偶像到歌手再到演员，每一次在大众心中的形象发生变化，对应的也会吸引到不同的受众群体，被不同的广告商青睐。一部成功的电视剧, 就给中森明菜又打开了一份市场。
成田宽之客气随和, 称赞道, “毕竟是明菜酱，有什么动向都值得期待。”
被夸奖了, 中森明菜有些荣幸, 冲成田宽之谦虚的致意。岩桥慎一在旁边, 替女朋友要好处, “到时候, 可要请姐夫多多关照明菜。”
岩桥慎一话说得直接，让成田宽之哈哈大笑。朝子看向自家弟弟，像见识到什么新鲜事一样, 稍稍打量了他一会儿。收回视线，又不动声色, 端详了一下中森明菜。
朝子对明星、对艺能界都没什么兴趣, 更无所谓“明星魅力”是什么东西, 看待这个大明星, 也没什么可想可说的。
刨除明星的身份, 中森明菜看着普通平常——当然，是个美人不假。
除此之外，这个每每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做倾听状的女孩子, 让朝子看不出她的个性。倒是刚才她走神的那一瞬，过后试图化解时流露的那一丝狡黠, 令她在朝子这里的形象更加立体了一些。
这样的想法，令朝子面对中森明菜时, 显得客气疏离。
当然，中森明菜对她，也表现的拘谨。
这一点，朝子觉察得到，岩桥慎一也感觉得到。
聚餐结束，两边道别，各自坐上出租车。明天星期一，岩桥慎一要回自己家，结果，中森明菜也跟着他一起行动，在他家附近下了车。
进了他的家门，中森明菜对着岩桥慎一没有很乱却也不怎么整齐的房间，难忍自己满点的打扫技能，先随手把桌上早晨的咖啡杯收进水池。
岩桥慎一见着了，忍不住笑，“有点乱。”
中森明菜一副他所言极是的表情，稍稍拖着长腔，“没错~只有一点而已。”
这副模样，就让人猜不出她说的是不是反话。不管是正话还是反话，被说了，岩桥慎一还是追随女朋友脚步，捡起扔在沙发背上的衬衫，去塞进洗衣筐，又把看过了的报纸和杂志收起来。
两个人回了家，什么事都还没做，倒是先做起了扫除。
简单整理之后，岩桥慎一泡了茶端过去。中森明菜正坐在那儿发呆，一副随时能叹口气的表情。
岩桥慎一看在眼里，问了句：“在想什么？”
中森明菜慢吞吞的反应过来，看了看岩桥慎一的脸，总归还是把那口气叹了出来。她跟岩桥慎一说，“和朝子桑见面的时候，感觉好紧张。”
她话说出口，眼看着自家男朋友的表情，像听了个笑话似的，忍俊不禁。中森明菜小眼神一瞄，气势汹汹，嘴上声讨，“很好笑吗？”
这架势，离物理扑倒只差岩桥慎一笑着回一句“是的。”
岩桥慎一笑归笑，说的却是：“你那副样子，跟平时换了个人似的，一看就知道紧张到了装模作样。”
中森明菜不服气，像被小瞧了似的，“什么叫‘装模作样’啊？”
“不是吗？”岩桥慎一反问。
这只纸老虎不占上风，只能对着岩桥慎一龇牙咧嘴，宛如教徒弟留一手的猫，偏偏没教纸老虎爬树，让她这一会儿只能待在树下耍嘴上威风。
……真老虎无惧爬树不假，但纸老虎除外。
岩桥慎一逗了她一下，还是说：“别看我家这位朝子桑这样，其实是个不错的人。”他替朝子说好话——自家这个姐姐，比她表现出来的可要有人情味儿的多。
反倒是随和健谈，看着万事好商量的成田宽之，个性要更为冷酷利己。
他说朝子的好话，不想中森明菜不假思索，“这个当然了，朝子桑是个好人。”
这笃定的语气，又逗笑了岩桥慎一。他好奇，“既然如此……”
中森明菜打断他的疑问，说起来：“朝子桑不是接受了杂志的采访吗？”她认认真真，“朝子桑是个有责任心的好人。”
岩桥慎一接上一句，“姐姐听你这么说，肯定要觉得莫名其妙。”
他这么说，令中森明菜有一丝不知所措，“什么？”难道是猜错了、或者说错了话？可看着岩桥慎一眼睛里流露的那点狡猾，立刻就知道，又被他给捉弄了一下。
这一回，岩桥慎一如愿以偿，被物理扑倒。纸老虎翻身上马，一双小爪子抓着他的肩膀，一张小脸泛着愠色，“你怎么这样？！”
她气呼呼的，“反正我是傻瓜，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随便你说点什么就团团转……”说着说着，对上岩桥慎一安安静静看着她的眼睛，哑了火。
说是在生岩桥慎一的气，大概也是在生自己的气。为自己的格格不入。
岩桥慎一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总是一个劲儿说自己坏话。”他出谋划策，“既然生我的气，那就说点我的坏话得了。”
中森明菜让他气笑了，“还有主动要别人说他坏话的人吗？”
岩桥慎一理所当然，“总比说自己的坏话要好吧。”
她不吃这一套，“真会说漂亮话。慎一你呢，头脑好的不得了，什么话都被你说了。而我呢，就只有被你捉弄的份儿。”
就算女朋友是桃浦斯达，当她开始胡搅蛮缠的时候，也只有让人头大的份儿。岩桥慎一叹气，“我要是真的头脑好的话，就不会让明菜桑这么生气了。”
“说得我是个很可怕的女人一样。”在不依不饶这一点上，中森明菜的本领是足够高强。一回了家，她生机勃勃，像健壮的母鹿，像轻盈的白鸽，像灵巧的小猫。
岩桥慎一忽然问她，“刚才，我们是为了什么才吵起来？”
中森明菜面带警觉，“这次我可不上钩了。”
岩桥慎一忍不住笑了，和她解释，“只是想把问题好好解决一下。”
“所以呢？”她眨动眼睛。
岩桥慎一倒也不是故意学舌，“所以，是为了什么？”
中森明菜想了又想，“是朝子桑……”她想起朝子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精英派头，“我说朝子桑是好人的话，会让她觉得莫名其妙吗？”
岩桥慎一点点头，“要说的话，姐姐心肠是不错，只不过，她可不是出于好心，所以才去接受采访。”
中森明菜心里一虚，意识到自己炸毛炸的太早，错怪了人。
她听到岩桥慎一解释，“我家这位姐姐，向来奉行不做多余的事的准则。”
岩桥慎一对朝子的想法一猜便知，“接受面向年轻女性的杂志的采访其实吃力不讨好，但那样的一篇文章，只有特定的人才会关注，无关的人几乎不会投入目光。”
接受采访这件事，看似是做了多余的事，但实际上，仍旧从头到尾贯彻了她的行事方针。
“就算你这么说，”中森明菜坚持，“朝子桑不也还是个有责任心的好人吗？”
岩桥慎一点点头，“被你这么一说，是这么回事。”他附和一句，又被中森明菜嘀咕，“……故弄玄虚的。”她抬起眼皮，不依不饶，“所以，其实还是在捉弄人，对吧？”
故意做出那副样子来吓唬人。
中森明菜在为岩桥慎一捉弄人的事生气的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偏偏到了朝子这里就变得如此紧张了起来。
岩桥慎一给她提建议，“既然觉得姐姐是个有责任心的好人，这么告诉她不就好了。”
中森明菜嘟起嘴，碎碎念，“要是朝子桑觉得莫名其妙呢？”
岩桥慎一叫她瞻前顾后的样子逗笑了，“那样的话，可就被我说中了。”这话刚说出口，还放在他肩膀上的两只小爪子就紧了一下，中森明菜小脸凑近过来，“又开始了！”
这副模样，叫人比起害怕，更觉得好笑才对。
中森明菜自己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可笑，想要叹气，却又忍住了。耳边，听到岩桥慎一和她说，“就算姐姐觉得莫名其妙，告诉她又怎么样呢？”
岩桥慎一说得理所应当，“明明是好话，藏在背后说，就像坏话一样。”
中森明菜为这句话哭笑不得。三言两语，又被岩桥慎一轻轻巧巧占了上风，说不过他，又不占理，就使出厚脸皮，装着不为所动。
装傻充愣的一张小脸，看着可爱极了。她自己不知道，只被岩桥慎一看在眼里——或者说，正因为她可爱而不自知，这点装傻充愣的厚脸皮才不令人生厌，只觉得可亲。
他把嘴唇贴上中森明菜的脸颊，没被拒绝。
中森明菜感觉着脸颊上的触感，忽然说，“对朝子桑来说，我和她交谈，该不会也是件多余的事吧？”
脸颊上的触感消失了。
岩桥慎一和颜悦色，“依我看，你什么都不说，她才觉得和你交谈是件多余的事。”
“诶？”中森明菜又有点被绕糊涂了。
岩桥慎一提醒她，“下次，你就聊点自己擅长的话题，主动和她说点什么。”
“我擅长的话题？”
中森明菜脑海之中，冒出“漫画”、“化妆”之类的选项，忍不住叹气，“说了的话，会让朝子桑不知道怎么接话吧？”
“姐姐说贷款纠纷和金融政策的时候，你不是也接不上话吗？”
岩桥慎一实话实说，挨了女朋友一记没有杀伤力的白眼——这反应，仿佛当面揭了她的短似的。
“是说真的，”岩桥慎一握住她有点不老实的腰，“你什么都不说，姐姐当然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就像你满脑子都在想她是传说中的东大精英那样，姐姐眼里，你也是另一世界的人。”
这个中森明菜，自己意识不到自己也是个精英。
但岩桥慎一这么说，中森明菜却皱眉，“在东大出身的人看来，我说些什么，听上去就像个浮躁的女阿飞吧？”
“这有什么，”岩桥慎一语气轻松，“我们一起把东大的人想象成冷酷的高智商机器好了。”
中森明菜听他耍无赖，招架不住，笑道，“真随意。”
岩桥慎一却回答，“就是随意一点才好……你那么怕姐姐，她才觉得奇怪呢。”
“我怕了吗？”中森明菜下意识顶嘴。
1079. 通稿轰炸
纸老虎的三板斧：嘴硬、逞威风、得意忘形。
对奉行不做多余事的准则的朝子来说，中森明菜收敛自身的个性，她也不会主动去找寻话题。反过来，对个性敏感的中森明菜来说，朝子这个人叫她捉摸不透，不知如何相处。
不过，连岩桥慎一自己，跟朝子这个姐姐也是相处了一阵子之后，才发现她并非看上去的那么冷酷无情，何况中森明菜这个只跟她逢场见面了两次的人。
话说回来，带着中森明菜回老家见父母的时候，也没见这个中森明菜像现在这样。
只能说真不愧是朝子。
岩桥慎一在心里，对自家这个姐姐佩服不已——但要是真的把这句佩服的话说出口，少不得要被纸老虎物理扑倒，一顿讨伐。
治不了精英大姑姐，还压不住自家男朋友？
……
进了六月，春季档的电视剧收视率之战来到收尾阶段。中森明菜主演的《可爱的季节》，眼看稳坐本季的收视率冠军宝座。为着这个高收视率，这阵子，野崎公子和渡边万由美那边，都跟tbs电视台的人关系好得很。。
当然，也忘不了趁此机会推销各自事务所的演员。
主演的宝座是很重要，但新人演员、中坚演员，这些需要露脸的机会更是重要。
春季档开始收尾，在这个春季档登场参战的主要演员们，业界与世间，也开始为他们在这一季的表现做起了总结。
观众缘重要，电视业界、广告商的评价更是关乎演员接下来的事业。
预定了本季收视率冠军的《可爱的季节》，女性观众当中，对中森明菜的表现、以及她主演的这个叫花音的人物都给出十分好评, 倒是在男性观众当中，安田成美饰演的直子人气颇佳, 登上了“春季档日剧最想和她结婚的女演员”榜单前三名。
……反正是媒体的投票调查, 桃子不吃白不吃。
不过, 在主妇群体当中，“花音”这个女阿飞的评价就两极分化。
春季档开始收尾, 夏季档紧锣密鼓筹备。电视剧是这样，广告商那边也是一样。这一季里话题度高的演员们，都被广告商锁定, 争取成为代言合作的对象。
明星商业价值的体现，最终都走向广告代言。而在竞争激烈的曰本艺能界，为了争取到广告商的青睐，更是要各展身手。
除了自身形象和话题度过硬, 还要有个好事务所。之后是要在广告商那里有眼缘，最后，若是能在广告代理公司那边有个靠得住的帮手, 同样是领先一步的关键。
而不管从哪一边看来，中森明菜都是这个春季档的大赢家。
广告代言的邀请纷纷而来, 连同后半年新专辑主题巡演的赞助商也随着代言的敲定而搞定，经费充足, 只要她想，就算在演唱会上用镶钻灯泡，也不是不能来一套。
广告商青睐, 各家电视制作局，电影制作公司，也向研音送去合作的剧本, 大有任中森明菜挑选的架势。其中, 也有富士电视台的月九档期。
各制作局的夏季档如今差不多都已经开拍, 秋季档期间，中森明菜要开巡演, 再主演新电视剧，总得到冬季档。一年刚过了一半, 下半年的重要行程就先排满了。
但相比起偶像时代零零碎碎、一天里奔波数个工作地点的工作安排，转型成歌手兼演员, 行程方面显然清爽了许多。
尤其今年, 偶像市场比之前一年更见颓势，除了那几个老将撑门面, 新人竟没有一个有水花，杰尼斯这个男偶像霸主, 甚至探索起了“演歌偶像”的路子，试图杀出一条新路。
在偶像步入冰河期的当下，研音从去年起，就配合中森明菜跟偶像的身份彻底划清界限，拒绝参加偶像节目，就成了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初次主演黄金档电视剧，就拿到当季的收视率冠军，从歌手里的桃浦斯达转型来演戏，照样还是桃浦斯达，世间将中森明菜看得无所不能，媒体也乐得说点好话——毕竟研音那边的金元攻势很诱人。
而在事务所之外，电通那边，也有人出面替中森明菜打点。
论锦上添花，成田宽之是专业的。
一时之间，这个中森明菜在世间、在业界看来，宛如超级优等生。歌手生涯稳居顶点，主演的电视剧收视率极高，作为电视剧主题曲的新单曲发行以后，延续先前的周冠军记录，开卖至今，不到一个月，就卖出去三十多万张。
这个职业生涯的寿命之长，爆发力之久，在整个艺能界都是罕见的。
不仅工作顺利，爱情也大丰收。有个稳定交往中，在唱片业界颇有影响力的男朋友，两个人年纪相当，时不时跑出去约会。而传说中的英雄制作人，被中森明菜迷得神魂颠倒，还被拍到了“名场面”照片。
自从两个人被拍到一起去打小钢珠以后，小报杂志里三天两头就有无图无真相的小作文，说什么有目击者看到这两个人跑去各种各样的娱乐场所约会——每每还特别提一嘴那张“弹子房外喜滋滋”的名场面照片，用来佐证这两个人确实酷爱去这类地方约会。
曰本的各路小报杂志，仅在东京都内，没有一千家，也有八百家，被写小作文这种事，但凡有点名气的，那就躲不过——虽然某些奇怪的三流杂志，叫人想不明白到底是谁会订。
这就是所谓的纸媒天下的好处了，养得活三千六百个靠编小作文谋生的扑街写手。
中森明菜在通稿里的形象保持的极佳，只有岩桥慎一这个“弹子房外喜滋滋”的男朋友，因为是不怎么露面的幕后黑衣人，就随便被小报杂志们写一写，自己权当没这回事。反正，他也不靠形象吃饭。
再说了，碍着他幕后黑衣人的地位，小报杂志在编排他的时候，也自有分寸。毕竟，得罪了幕后黑衣人，对方可没什么需要顾忌的。
说来，随着他跟中森明菜的交往昭告天下，他本人的履历也早就被神通广大的狗仔们扒了个底朝天。什么没上过大学、什么静冈普通家庭出身之类的，还有自称是他高中时代排球社亲友的人出来接受采访，以十分不可思议的语气表示“没想到他会从事唱片业的工作。”
托有个桃浦斯达女朋友的福，幕后黑衣人岩桥慎一，以这样的方式体会了一把走上台前的滋味——
不过，主流的媒体杂志，在发刊之前都要特别知会一声，如果有岩桥慎一不愿意公开的情报，对方也会很配合的删掉。
但无名的八卦杂志，做起事来就随意许多。反正除非编的太离谱闹得太大，否则被写到的对象都不会知道有这么一篇文章。
而关于他有个在电通前途光明的姐夫，这个八卦也许曾在不知名的小报杂志里，以“大手广告代理公司在职”的写法一闪而过，被寥寥无几的几个读者读到过。
但主流的报纸杂志，倒是十分一致的避开这条情报，连发表之前送到唱片公司那边给他们过目的样稿里，也只字不提。
从这当中，可见电通在大众传媒那边的威力。
有成田宽之锦上添花，至少主流媒体那边，不会乱写岩桥慎一或是中森明菜的坏话——除非叫他们拿到了不惜铤而走险也要曝出来的大丑闻。
……
自家的桃浦斯达女朋友事业红红火火，岩桥慎一每天例行读报读杂志，就在娱乐版翻到她的名字出现在“广告商与广告代理公司青睐的女明星榜单”、“最想和她成为同事的榜单”，诸如此类的小作文里。
最初几篇，他还饶有兴致的仔细读一读，后来就只是略过一眼，迅速翻过。倒是看到其他女明星的新闻时，还会格外留意一下，瞧瞧她们的动向。
就算是女朋友的通稿，那也只能看个新鲜。嗯，人之常情。
这阵子，《可爱的季节》收视率一路走高，还有两集就要收官，正因如此，作为主演的中森明菜和安田成美，两个人在媒体上的曝光率都高了不少。
电视剧的拍摄那边，一进六月，就已经宣布杀青。不过，电视剧拍摄结束了，还要配合走完最后一轮宣传。tbs电视台要冲击继续冲击收视率，这几天，两个女主角又手拉着手去录tbs电视台的综艺节目，为最后的宣传添把火。
这部《可爱的季节》播出到现在，两个女主角先是一见钟情式的相遇，又火速开始同居，尽管因为一个男人绝交，又在失去了对方之后怅然若失。而剧情进行到收尾阶段，两个再度重逢的女主角，又要开始继续相互鼓励、相互支持。
……根本就是用恋爱剧的写法在写这部“女性之间的友谊”。
但话又说回来，从创作的角度来说，友情剧和爱情剧，本来就是差不多的东西。
电视剧播出至今，既有为两个女主角之间的友情而感动的观众，也有为如今这个时代女性之间也可以拥有这样真挚友情而感触颇多的观众，同样的，也有认为这份友情变质了的观众。
有意思的是，当有剧评人先在文章里提到“友情变质”这个看法之后，接着就遭到了另一波剧评人的攻击。这一方认为，这样的看法是狭隘的——
这部电视剧明明是在向观众展示女性之间友谊的新形式，如果以这样的看法看待它，就是仍将女性之间友情的各种形式停留在过去的眼光里，有悖于这部电视剧要传达的东西。
但无论世间大众如何看待，剧评人之间又是如何隔空打嘴仗，两个女主角的演员高高兴兴，手拉手一起从摄影棚的入场处一起走出来，在综艺节目里分享拍摄经历，以及私下里一起出去玩的趣事。这已经是在向大众展现一份“女性之间的友谊”。
中森明菜和安田成美，两个人从电视剧内延伸到电视剧外的友情，也成了一时美谈。
一边是《可爱的季节》大获成功，“女性之间友谊”这个新瓶装旧酒的题材受到业界瞩目，制作公司那边，也要为下一桩项目做准备。
曰本的电视台是自制自播，电视台下设制作局一应俱全，民间制作公司要通过制作局来合作，参与制作，听凭安排——这倒是不假。不过，也没有到“一日tbs，终身tbs”的程度。
至少，对于业界大事务所成立的制作公司来说，不至于如此。只要不做出和tbs电视台合作期间，给富士电视台制作了一档对打的节目，这种纯属脑子不好挑衅的事。
渡边万由美背后是老牌势力渡边制作，曾经在电视台发展阶段出过力的渡边晋夫妇，在各家电视台那边都有人情可用，制作公司一成立，正好用得上。
曰本的电视业界，是个相当的人情社会。这是实际参与进来以后，更能深刻体会到的一件事。背后有老牌势力当靠山，便事半功倍。再配上金元攻势，更是无往不利。
另一边，是岩桥慎一挂名，在东京电视台那边制作播出的短剧综艺节目《周一开始也无妨》，进入开播之前的准备阶段。
研音和渡边万由美那边，演技比较扎实的几个新人演员，都预定了几期的节目合约。岩桥慎一去探班中森明菜时相中的那个筱原凉子，她的事务所那边也把她送过来了。
这个短剧综艺，岩桥慎一挂名个策划，具体的制作他并不直接参与。包括和制作公司以及东京电视台那边打交道，多数时候派出的都是饭岛三智作为代表。
被酒井政利介绍来genzo工作了这两年，饭岛三智虽然也参加过唱片制作，但第一次被真正委以重任，反倒是参加综艺节目的制作。
除了作为岩桥慎一的代表去跟东京电视台打交道，她还另外作为代表，去和杰尼斯那边接触，跟进喜多川扩的乐队养成计划。
smap出道失败，杰尼斯急需再推出新人来挑起次时代，除了制作乐队偶像，喜多川扩甚至还准备推出演歌偶像——花花绿绿台上乱蹦乱跳的演歌偶像，不知道会不会开罪演歌界。
饭岛三智为人灵活圆滑，又不失自己的想法，去做跟人打交道的事反而更体现她的才能。
1080. 野心萌芽
偶像市场热火朝天时，杰尼斯这个男偶像界的霸主风风光光。但偶像时代过去，即使是霸主，也得接受市场的变化，探索新的路子。
就算是有人脉资源，有说一不二的霸道，但毕竟大势难逆。观众不是转头去喜欢别家的偶像，而是干脆不吃这一套了。既然如此，也只能再想办法。杰尼斯和其他事务所不一样，它专做的就是男偶像，如果放弃了偶像，那杰尼斯也就不再是杰尼斯。
经历了平家派的未到顶点先过气和smap前所未有的惨淡出道，没有推出一支新生代的门面组合的杰尼斯，当下的看板仍旧是光genji。
在偶像市场惨淡的如今，光genji似乎毫不受影响，集大众对男偶像的关注于一身。从这点来说的话，光genji就是传统杰尼斯风格偶像的集大成之作，颇有一种有了光genji就已经足够的意味。当然，也和这支组合的国民度高、底子深厚有关。。
杰尼斯在业内是出了名的黑心事务所，当红如光genji也没有被特殊优待，成员收入与组合的吸金能力比起来，可以说少得可怜。
明明是事务所的门面，后面又没有能威胁他们地位的后辈，却只能领着与人气不符的薪水，组合的几个年长成员当中，有关于薪水问题的抱怨，甚至传到了喜多川扩那里。
不过，光genji的成员跋扈归跋扈, 却也知道喜多川扩的威力，没有直接闹过。说到底, 他们欺软怕硬, 在普通人面前耀武扬威, 到了喜多川扩那里，就成了夹紧尾巴的狗, 连要点好处，都要拐弯抹角，先拍一通马屁。
这样的家伙, 最不足为惧。
正因如此，喜多川扩即使对诸星和己为首的几个年长成员的抱怨有所耳闻，也只当做是不知道，丝毫不放在眼里。当然, 这也使得他更加紧迫需要去推出全新的组合。
在东京这边，和岩桥慎一合作，以城岛茂为队长, 选出了包括松冈昌宏、小岛启、国分太一、坂本昌行在内的几个少年，组成了“东京小子”。
又在大阪那边, 又选了堂本刚和堂本光一两个凑巧同姓的小小少年，组成了“关西小子”。
喜多川扩十分中意关西的两个少年, 亲自打电话录取，又亲自出面和两家的父母商议，让他们两个转学到东京, 并且由他亲自担任监护人。
整装待发的后备军让喜多川扩心里觉得踏实，并没有因为面临这个偶像时代大变化的挑战而乱了方寸。
但除此之外，已出道但没有起色的组合, 也仍旧被他密切关注着。
平家派那边, 当时是为了冲淡丑闻、偿还索尼那边的人情, 才匆匆忙忙推出来的组合。几个成员被临时拉过来，各自之间的磨合与相性都不是上佳。而随着最初负责他们的藤岛景子辞去职务, 入职ntv，这支组合虽没有成为弃子, 但成员们却人心浮动。
这样一盘散沙的组合，指望他们能够重整旗鼓, 可能性微乎其微。接下来要考虑的, 是让他们继续以平家派的身份活动，但成员们事实上单飞, 还是另外再进行调整。
平家派里的松元治郎，对于唱歌有着非凡的热情。而长野博, 演戏的表现可圈可点。
喜多川扩对手下偶像们的特点了如指掌。
反倒是另一支组合smap。
这支组合是从成立起，就被喜多川扩全程关注，组合成员也经过了变动，最后才确定了现在的这六个人，并且主流出道，一路上毫无意外——
只有出道就惨败这件事出乎意料。
不仅如此，在出道单曲失败之后，接下来组合发行的每一张单曲都乏人问津，销量一张低过一张，即使负责词曲制作的都是名家。
传统的推销方法在smap这里一概失效，组合接下来的路到底应该怎么走，都成了喜多川扩要考虑的事。
尽管这支组合如今看来，在观众眼中毫无吸引力，但在喜多川扩眼里，这支组合有着最重要的东西：这支组合的成员之间，富有凝聚力。
这份能让他们心往一处使的凝聚力，是smap强过平家派不知几倍的关键。
……
出道以后成绩惨淡，就算是杰尼斯的偶像，在电视台那里也难得见到一张好脸色。不仅工作人员冷淡，有时和专业的歌手或是演员有机会同台，还要遭他们的白眼。
区区几个小偶像而已。
被寄予厚望，自己也信心满满的迎接出道，本以为能一展身手，但现实是，连经纪人都忍不住叹气，说着“你们几个到底怎么样才能红起来”这种话。
年长组的那两个人，木村大哥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几时也不慌不忙，认认真真工作。中居大哥则会笑着跟经纪人搭话，像个大人那样与工作人员们相处。
森大哥虽然也充满干劲儿，但既不会和工作人员们搭话，也没有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吾郎大哥和草彅大哥，这两个人看上去总是很无所谓……
香取慎吾在休息室里观察着同一个组合的成员们，心里有些天真的想东想西。明年才升入高中，香取慎吾这个组合里的“末子”，每次一起参加活动，就是跟在年长大哥们的身后。
最初出道时，香取慎吾还为了不用再给光genji跑腿买饮料而高兴，但很快，饱尝来自电视台工作人员、共用同一个休息室的其他艺人的冷眼，才知道给前辈跑腿才是最初级的。
不红的偶像，在电视台里没有自己的休息室，今天到东京电视台来录节目，暂时落脚的，是个像杂物间一样的大房间，里面甚至还有变装用的头套之类的道具。
虽说这次没有跟别的艺人们共用同一间休息室，但这也显然不是一间休息室。
没有外人在场，几个少年对房间里的变装道具兴趣甚浓。尤其是木村拓哉，虽说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但却对那些搞怪扮丑的道具跃跃欲试，拿起来对着自己的脸比划着，捏着嗓子怪声怪气的配音。
……但从另外的角度来考虑，正因为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对搞怪扮丑才格外从容。
帅哥扮丑是情趣，丑男扮丑的话，就是一份别样的滑稽了。
经纪人在旁边看到了，稍微皱眉，“木村君。”
木村拓哉有点没趣儿，放下了道具，“别这么严肃嘛。”
当偶像的圆滑，被经纪人提醒了绝不还嘴，但有没有当回事记在心里，那是另一码事了。当经纪人的也一样，眼皮子底下的事提醒了，也无所谓有没有被记在心上。
真要说的话，这支组合再这么半死不活下去，他这个经纪人未必还会继续负责下去。因为没有起色而被放弃，连通告都要自己去跑的偶像从来都不少。
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他身为经纪人，也很难抱持乐观的态度。
这时，休息室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一个年轻工作人员站在门口叫人，“smap的几位，要去做准备了。”
经纪人鞠躬致意，带上少年们到录影棚去。
他们要参加录制的，是一档在当下已经少见的偶像综艺。在各大电视台纷纷削减偶像综艺的当下，东京电视台的准深夜档偶像综艺，成了半红不黑的偶像们最后可争取之地。
杰尼斯的偶像，可以偶尔为了节目效果稍微扮丑，但不能被丑化。喜多川扩奉行的偶像制作经验里，有着这样不能让步的坚持。smap当然也要守这个规矩。
为了准备上台，几个少年早就换过了演出服。杰尼斯祖传的，宛如马戏团风格的花哨衣服。坐在亮得刺眼的摄影棚里，做如此的打扮，倒也意外地没那么奇怪。
在这个摄影棚的隔壁，是《周一开始也无妨》的录制现场。
经纪人在场外待机之余，除了留意摄影棚里的情形之外，也注意着附近的情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经纪人的必备技能——
一个其貌不扬，个头矮小的女性工作人员站在《周一开始也无妨》的摄影棚那边，和那边的工作人员说些什么。
她看着客客气气，态度也十分谦卑，像个经纪人、或者是打杂的工作人员。然而，看回应她的工作人员同样谦卑的态度，倒更像是个什么负责人之类的。
这名女性和工作人员沟通完，站在场外，看了一会儿场内的情况，目光也扫过附近，在那边穿得花里胡哨的几个少年身上，稍微停留了一下。
“杰尼斯吗？”
那个马戏团一样的风格，以及外表纤细的美少年的选人标准，杰尼斯的偶像一眼就叫人认得出来，哪怕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个组合。
……
饭岛三智作为岩桥慎一的代表来跟进节目制作，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工作人员。她表露出一点好奇心，就有热心人主动介绍。
尽管她之所以留意杰尼斯，是因为她一直作为岩桥慎一的代表，跟进东京小子的进度。学生时代，也曾追逐过杰尼斯的乡广美，后来又觉得田原俊彦富有魅力……
有朝一日，倒是以幕后黑衣人的身份，跟杰尼斯接触起来。
smap的经纪人掏出自己的名片，和这位“饭岛桑”打招呼。本来以为是电视台的什么负责人，结果，换回来的名片，上面印着的不是东京电视台，而是genzo唱片。
经纪人捧着这个叫饭岛三智的女性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名片，反应了一下。饭岛三智口齿伶俐，立刻向他解释，自己作为genzo岩桥桑的代表，来参与在东京电视台制作的一档综艺节目。
虽说不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但却是genzo岩桥桑的代表，经纪人对她的热情与客气不减，“……我们这边，也承蒙岩桥桑的关照了。”
东京小子的阵仗不小，杰尼斯的职员们，还有关心事务所动向的偶像们，多少都听过有这么一个组合要诞生，而杰尼桑委托的对象正是genzo的那位岩桥桑。
饭岛三智客气点头，笑着回一句：“这边才是，承蒙杰尼桑的信任。”当然，她只字不提自己还作为岩桥慎一的代表，跟进东京小子的进度的事。
摄影棚里，smap的几个少年跟随着主持人的节奏，有说有笑。偶尔，被坏心眼的问几个难回答的问题，也挤出笑脸，把话题接住。
饭岛三智跟smap的经纪人寒暄这一会儿，目光也随着看了一会儿。
不红的偶像，主持人对他们也不客气。不过，几个少年却表现出一份默契，宛如接力一般的应对着过火的调侃，倒有种能够同甘共苦一般的心意。
经纪人看在眼里，松一口气。又听到饭岛三智说，“他们几个的配合挺不错的。”
“至少在有干劲儿、有默契这些地方，绝对不输给谁。”经纪人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他半开玩笑半认真，“这么对饭岛桑说，有种趁机推销他们的感觉。”
“要是真有机会的话，也要请饭岛桑记得我们的smap。”经纪人的话一半是客套，另一半是广撒网捞大鱼。
饭岛三智露出个受宠若惊的表情，像是对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能被如此拜托感到不可思议一般。
但是，她既没有急着以人微言轻的理由推脱，更没有社交辞令般的接下这句半开玩笑的拜托，只是面带微笑，客气地向smap的经纪人还礼。
……
星期六，岩桥慎一受喜多川扩的邀请，去帝国剧场看戏。一整个六月，帝国剧场都在上演由少年队的东山纪之主演的舞台剧。
剧院经理人出身的喜多川扩，在制作偶像时，受到舞台剧风格影响颇深。他本人也一直扎根舞台，要求旗下的偶像们参与舞台剧的演出，磨练自己。
跟喜多川扩见面，不管看戏还是别的，最后肯定要谈工作。
涉及到杰尼斯那边，岩桥慎一收到请帖以后，就给饭岛三智打电话，叫她随从。这阵子一直是她负责跟杰尼斯那边联系，带上她方便谈事情。
到了帝国剧场，岩桥慎一和饭岛三智，先去确认他们的座位。
一回到岩桥慎一身边，饭岛三智就自然而然转换身份，当个称职的助理，替他鞍前马后，冲在前面。
1081. 明里暗里
人气偶像东山纪之主演的舞台剧，演出票当然抢手。
喜多川扩人早在后台，岩桥慎一和他问好，又祝贺了东山纪之的演出顺利开演。跟在他身后的饭岛三智则深深鞠躬。
和岩桥慎一寒暄完，喜多川扩额外还跟饭岛三智打了声招呼。
今年以来，饭岛三智跟进东京小子的进度，和杰尼斯这边打的交道不算少。不过，喜多川扩高看她一眼，不仅因为她是岩桥慎一的代表，也因为她行事确实颇有一套。
喜多川扩其人，对表现出了过人才能的人颇为宽容客气。这一点，和他那个做什么决定之前，还要考虑个人好恶的姐姐就不一样。也正因如此，才吸引得到人才为他效力。
后台灯光明亮，几乎有点刺眼。。
岩桥慎一跟着喜多川扩走进演员们的房间，脸上画着夸张的舞台妆容的东山纪之，被两个服装师包围，只能向他们点头致意，“杰尼桑，……岩桥桑。”
他的目光在岩桥慎一的脸上稍微停留，把这张脸认了出来。
岩桥慎一头一回见东山纪之——以前当经纪人跑腿时在后台擦身而过不算，没想到被一眼认出，不知道是东山纪之的眼力好，还是自己这张幕后黑衣人的脸也成了名人。
除了东山纪之以外，这个大房间里，还有其他的演员们。而担任这出戏女主角的，是女演员石田百合子, 名气不显。
舞台剧和电视剧不一样，动作夸张, 肢体接触更是少不了。正因如此, 给杰尼斯的男偶像配戏的女演员, 难免遭受来自粉丝的攻击——
哪怕谢幕时多看了男偶像一眼，或是结伴参加电视宣传时表现的熟络一点, 都有嫉妒心爆棚的粉丝将抗议的电话打去女方事务所，警告她和那位男偶像保持距离。
跟杰尼斯的男偶像搭戏，绝对不是个轻松差事, 粗神经和强心脏都是必须的。
除了扮好妆容的演员们与围着他们转的工作人员，还有两个帮着演员跑腿的小男孩，都是初中生的年纪，面容清秀，个头不高。以岩桥慎一在挑选东京小子期间见过的jr少年们的形象来看, 这样的小小少年, 正是喜多川扩中意的那种类型。
不过……
岩桥慎一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少年的脸上, 仔细打量了一下。接收到这束目光, 被看着的少年回看过来，忽然冲他露齿一笑。
作为少年来说，胆子是够大的。
岩桥慎一看着这个“三成”，也不禁笑了, 跟他打招呼, “是向日葵剧团的直宏君, 对吧？”
这小小少年稍稍欠身，“成了杰尼斯以后，现在是‘刚’。”他不慌不忙, 回应岩桥慎一。和他在一起的另一个少年, 睁着眼睛，在一旁看着。
岩桥慎一跟喜多川扩解释, “前几年, 到大阪去的时候，在向日葵剧团的石原老师那里见过这孩子。”
自己满心中意的的少年, 跟岩桥慎一见过面, 确实出乎喜多川扩的意料。不过，看岩桥慎一对堂本刚这亲切的态度，心里多少有点岩桥慎一和他眼光一致的感觉。
虽然岩桥慎一只字未提他对堂本刚的印象，不过, 喜多川扩直觉他对这个少年有份欣赏。
堂本刚和堂本光一，这两个少年转学来了东京, 由喜多川扩担任名义上的监护人。当然，日常是住在事务所的宿舍，有专人料理起居。
但平日里，他时常带两个小少年去观摩前辈们的演出，今天也一样。
另一个从刚才就对此刻的情形不在状态的少年，这时也自我介绍，“我是堂本光一。”
岩桥慎一反应了一下，“两个堂本？”
堂本刚一本正经，“是两兄弟来着，岩桥桑。”
他面不改色，旁边的少年先不干了，脸一下子涨红，又想大声反驳，又碍着是在大人们的面前，把一句“才不是”硬生生说得像是挤出来的。
堂本光一认真和岩桥慎一解释，“只是凑巧姓堂本而已。”
被当面拆穿，堂本刚也没几分说了谎的不安，反倒转过脸去，看着这个一脸紧张的、喜多川扩给他指定的搭档，觉得他这副模样有意思，一张伶俐的圆脸上浮现出要笑又不能笑的狡黠。
岩桥慎一和喜多川扩旁观者清，一看就知道堂本刚要捉弄的不是别人，是旁边的堂本光一。
在剧团初次见面时就给岩桥慎一留下个“石田三成”印象的堂本刚，现在也聪明伶俐，富有灵气。而看他如此放肆的样子，应该是十分受到喜多川扩的喜爱。
岩桥慎一和喜多川扩，两边既然在后台碰过了面，便准备回到观众席去。喜多川扩叫着那两个小小少年，“你们也一起吧。”
他说“你们”，用的是不伦不类的“you们”的说法。
明知道不伦不类还一定要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喜多川扩展示身份与权力的方式。岩桥慎一对这句话充耳不闻，和饭岛三智先一步离开。
“刚才，干嘛要说谎？”堂本光一小声质问堂本刚。
狡黠的关西少年，一张嘴就是关西腔，“有什么嘛。”连这种容易让人火大的话，关西腔说起来似乎都带了点滑稽。
“被那位岩桥桑识破以后，不会很可怕吗？”这就是堂本光一急于澄清的原因。初来东京，十二岁的小少年，带着点优等生的拘谨。但也可能是小孩子心存防备的体现。
堂本刚看着搭档患得患失的小大人模样，又露出那副狡黠的、带着笑意的表情。堂本光一对着这么一张脸，束手无策，但还是有点不甘心。
两个同年出生的少年，还是堂本刚更活泼一些。而且，他看上去是个乖乖仔，但实际上大胆得很。刚加入杰尼斯没几个月，就已经娴熟模仿起了喜多川扩那个“you”的口癖，每每逗得堂本光一忍俊不禁。笑完了，还悄悄担心被杰尼桑知道了会被骂。
对曾经向往成为搞笑艺人的堂本刚来说，“you”这种说法跟搞笑艺人的固定梗没什么两样。当然，这种戏谑的处事方式，到底是他大胆不羁，还是他的狡猾，那也要另说。
不过，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两个少年，因为都出身关西，都姓堂本，还是同年出生，被喜多川扩凑到一起。
然后，又在拿喜多川扩的口癖开玩笑，以及偶尔的捉弄与被捉弄当中，慢慢拉近了关系。
……
少年队这支组合以舞蹈著称，东山纪之本人的身段也相当好，而演技也称得上扎实自然，在舞台上的表现倒也可圈可点。
第二幕开始的时候，一上来就是女主角石田百合子的独演。这个年轻女演员的演技还显得青涩，但随着演出推进，渐渐也变得从容自然。是个合格、但并不为舞台本身增光添色的演员。
不过，以东山纪之为绝对主角的戏，女主角的风头弱一点，反而是预料之中的。
岩桥慎一来都来了，对着摊在膝头的剧情介绍，认真看戏。但越是看得认真，越在心里觉得，是一出谈不上高明的戏。
尽管如此，当演员们出场谢幕时，观众的热情是能让岩桥慎一记忆深刻的高涨。
岩桥慎一向喜多川扩祝贺，“东山君的演出很成功。”一朝成了跟喜多川扩谈笑风生的幕后黑衣人，就算是出道多年，大紫大红过的偶像，也成了“东山君”。
“接下来，去喝上一杯，怎么样？”喜多川扩跟岩桥慎一说。
这是计划之内的事，岩桥慎一欣然应允。但两边没跟着观众从剧场旁边的出口离开，又回了一趟后台，去跟演员们见个面。
演出结束，后台的气氛与演出之前完全变了个样。演员们大声谈笑，放肆随意。但在这样的气氛之中，主演的东山纪之和女主角石田百合子，两个人几乎没有交流。
这一会儿卸了妆，岩桥慎一看看石田百合子，是个颇有气质的美人。
她对镜整理，显得十分内敛。
岩桥慎一把目光看过去的这一会儿，有个圆头圆脸、身材也圆滚滚的小个子男人接近过来，一张圆脸上浮现出微笑，“岩桥桑。”
“我是石田百合子的经纪人西胁。”经纪人把名片双手奉上。
岩桥慎一接过来看了看，是box corporation的艺人。他跟西胁点头致意，收下名片。在他印象中，这家事务所也专精女艺人，手里还有中山美穗那张王牌。
专精女艺人的事务所在业界不少，女明星之间的竞争要多激烈有多激烈。当然了，红起来以后的花期也一个赛一个的短。……否则也不至于竞争如此激烈。
就是知道后浪很快能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事务所才如此前仆后继，去抢那个位子。
对镜整理完的石田百合子，也来跟岩桥慎一打招呼。岩桥慎一收下她的礼节，西胁趁机推荐了石田百合子几句，请他如有机会多多关照。
genzo参与了电视制作公司的成立，《可爱的季节》又是春季档第一热播剧，而岩桥慎一本人，还在东京电视台做短剧综艺，跟新人导演和编剧打交道。
业界怎么看，这个音乐制作人对电视业界也不是没兴趣。即使他对电视业界没有兴趣，以他的能量，也自然能够创造机会、给别人带去机会。
……
喜多川扩请客，席间，果不其然聊到东京小子的事。
组合的人员目前暂时敲定——说是暂时，在正式通过唱片主流出道之前，即使出现变动也不奇怪。
就算不是杰尼斯这种有着出道前各种组合搭配惯例的事务所，只说乐队，在地下时代、以及出道初期还没有确定路线时，出现成员变动也正常。
杰尼斯另外的特别之处在于，这些少年往往出道之前，就已经开始在电视上露面，累积人气和知名度了。在东京小子这里，喜多川扩也没打算改变他一贯的策略。
不过，岩桥慎一并不赞成乐队在出道之前就去做那些只会让他们和偶像身份深度绑定的事。
这就需要开动脑筋，想出个两全其美，让大众接受这确实是支乐队的办法。
当然，关于这一点，岩桥慎一早在制定《周一开始也无妨》的企划时，就曾跟渡边万由美聊起过。其重点就是，让观众来养成这支乐队。
早在接手这个任务时，岩桥慎一就已经有所准备。如今，正是提出来的好时机，“我想，杰尼桑是否考虑，给乐队准备一档专属的音乐综艺节目。”
在节目里，把成员们学习乐器、词曲创作的过程，以相对专业但尽量不枯燥的方式呈现出来，邀请大牌音乐人来当节目的嘉宾，让这几个少年跟这些音乐人们坐在同一张桌前。既交流音乐，同时也做小访谈。
除此之外，可以再加上一起商量，对歌曲进行改编演奏之类……
“总之，就是把乐队的努力放到观众面前。”
由大众来亲眼见证他们是如何以成为真正的乐队而努力的。说白了，其实还是“筑地卖鱼的浪人小哥通过努力考上了东京大学”那一套。
喜多川扩耐心听完，当场并没有给出表态。不过，岩桥慎一也并不急，反正急着要制作新人的不是他。东京小子就算出道，genzo也就是替乐队制作唱片。
在选曲方面，指望喜多川扩不插手，那是不可能的。
正因如此，岩桥慎一在东京小子这里投入的精力并不多。真要说的话，参与制作东京小子，更大的意义应该在于，以这支乐队组合为契机，开始和杰尼斯打交道。
现在的杰尼斯，急缺一个新的门面。
在光genji过气之前，如果无法推出下一个门面级别的偶像，那这个男偶像霸主，要面对的形势就更加不妙。
但如果要推出再度吸引大众目光的新偶像，就要做出改变。
找到岩桥慎一合作，就是求变的一环。
不过，岩桥慎一一边跟喜多川扩合作，为了这个“乐队偶像”出谋划策，另一边，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
负责光genji音乐制作的组合恰克与飞鸟。
这支偶像组合能够迈向国民，与他们发行的单曲朗朗上口、具备成为流行经典的质量也有着很大关系。
如果只是靠人气堆起销量，组合也不会有这么持久的生命力。
1082. 心有算计
光genji能有今天，恰克与飞鸟功不可没。
同样的，一旦这两个天才放弃与光genji的合作，这个偶像时代以来最红没有之一的组合，就要面临巨大的危机。
因为，让他们区别于普通偶像，拥有如今国民度的歌曲，都是出自这两个天才之手。换句话说，大众虽然喜欢光genji的音乐，但他们的耳朵却是被恰克与飞鸟调教的。
离开恰克与飞鸟，光genji的灵魂就变味儿。
若是没了熟悉的口味，大众就会自然而然离这支组合的音乐而去。偶像可以只靠着人气开演唱会或是上电视，但要维持国民度，就要有传唱度高的歌曲，或是经典的角色。
相比起诠释一个经典角色，靠着名词曲作家写首好歌来得更容易实现——反正偶像也用不着唱功。组合里那几个熊孩子，都是些脑袋空空的家伙，真要是没了恰克与飞鸟，就只等着把人气慢慢消耗完的份儿。
岩桥慎一跟喜多川扩合作东京小子，但心里还惦记着，让光genji失去那个依仗。。
与喜多川扩接触，岩桥慎一可不止是打着个帮忙制作音乐的主意，对于这家事务所，他有着更大的野心。
女偶像市场一向自由开放，各家事务所都有机会得到一个推出现象级女偶像、独领一时风骚的机会。但男偶像市场被杰尼斯垄断，就连burning当年挖走乡广美，都没有阻止杰尼斯进一步扩张，一统男偶像市场。
如今，属于偶像的时代当然已经来到尾声，但是, 偶像不会消失。除了岩桥慎一预想中带有“英雄”意味的偶像明星之外，包括传统一些的, 所谓靠着贩卖自身魅力的偶像, 也不会随着这场偶像时代的落幕, 从此消失。
这就像是时尚流行的元素有个改变的周期那样，艺能界的流行也一样, 歌手、偶像、乐队轮番登场。而女偶像可以自己制作，男偶像就要和杰尼斯打交道。
然后，要在打交道的同时, 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力量和影响力，渗入到杰尼斯里去。
除此之外，这家事务所是家族企业不假，但是，在平家派的匆忙出道、smap的紧跟其后, 以及藤岛景子转去入职ntv的这一系列事情里, 不难看到喜多川扩敲打喜多川玛丽母女的迹象。一家事务所里越是分个派系, 就越是有机会找到个合适的参与进去的角度。
岩桥慎一, 真心实意，想要有朝一日成为“杰尼桑的新朋友”。
聊过了东京小子的制作进度, 岩桥慎一也给出了自己的计划，接下来，就等着看喜多川扩那边要如何行动。
一顿饭吃得谈不上尽兴与否, 但两边各把要说的说了, 对听到的也没什么不满意之处，此行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
两个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饭岛三智从一开始就在客串女招待, 但是, 在谈论东京小子的进度时, 她也适时开口，把她掌握的、那两个人要听的情况进行汇报。
这样的一份机敏，连喜多川扩也下意识多看了她一眼。
这一会儿, 东京小子的话题被揭过，她就只在席间料理打点。当然，也把岩桥慎一和喜多川扩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smap怎么样？”
喜多川扩忽然提到这个名字，饭岛三智心里一动, 想起不久之前, 在东京电视台见到过的那一队花里胡哨的少年偶像。
她低眉敛目听着, 喜多川扩在跟岩桥慎一商量，向genzo的作曲家邀歌。
对于替旗下的歌手接活这种事，岩桥慎一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但在心里，对于smap那支组合，并不认为他们能以一首好歌出头。
当然，对喜多川扩来说，与充满新鲜血液的genzo合作，是在尝试一种新的可能，并没有寄希望于从genzo的作曲家那里拿到一首让smap有些起色的歌。
岩桥慎一还没听过smap唱歌，对这支组合的歌唱水平、成员间的配合水平，一概不知。此刻也只是答应着，并没有谈更具体的事。
临别之前，喜多川扩突然提起来，多问了一句，“岩桥君对刚的印象如何？”
岩桥慎一回了一句，“让我想到三献茶的三成。”
喜多川扩反应了一下，像是在心里比对两者的形象似的。过一会儿，笑了。他继续追问，“对光一的印象又是什么呢？”
岩桥慎一想了想，“那孩子把头压得太低了，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
他这副样子，说不好是认真的，还是故意不说正经的。不过，喜多川扩倒是挺喜欢他这个回答，“这不就留给岩桥君下次再见的悬念了。”
岩桥慎一也笑了，配合着回了句，“下次请务必让我再见见那个孩子。”
……
岩桥慎一提议的，为东京小子准备的综艺节目，喜多川扩那边没有考虑太久，不出两天，就有电话打过来，和岩桥慎一商量具体的细节。
杰尼斯在几家民放电视台的影响力都非同一般，要开个档期，也轻而易举。
这边，前脚和岩桥慎一商量完细节，后脚，就能跟电视台制作局那边的人见面应酬，金元攻势再加上杰尼斯的势力，以及一点多年积攒的人情，就能敲定。而后，就是和制作局那边经验丰富、手握王牌节目的音乐节目制作人打交道，负责节目的制作。
总体来说，喜多川扩的行事风格，不算是喜欢大胆起用新人的。
不过，因为岩桥慎一接手了东京小子的音乐制作，这档综艺节目如果真的开办，喜多川扩还是希望他能挂名节目的顾问。
对于这个，岩桥慎一答应的挺爽快。当然，他挂名了顾问，genzo的音乐人就有可能客串东京小子的音乐老师，或者去节目里当个嘉宾。
与东京小子的新节目计划敲定这件事并行的，还有岩桥慎一收到了杰尼斯那边送来的smap的试唱带。
不是经过了年薪千万调音师的制作的，而是录音室里原汁原味的试唱带。
嗯……
岩桥慎一这阵子没有亲自选拔过新人，也就没有听到过爱的供养水准的试唱带。多亏了这支组合，让他重新回忆起了这份感觉。
是真没什么唱功可言，甚至还有调子从东京跑去了横须贺的。有一两个勉强算是唱的过得去的，但也不必报什么太高的期待。果然，偶像不需要唱功。
这六个人合作同一首歌的水准，跟卡拉ok里连连唱差不多——唯有热闹一点可取。
卡拉ok水准。
得出这个结论，岩桥慎一开始在心里琢磨，应该给这支组合准备一首适合在卡拉ok里唱的歌。敲定了方向，他打电话下去，从曲库里要几张歌曲小样。
除此之外，岩桥慎一心想，既然是卡拉ok唱将，让smap尝试一下翻唱，也不是不行。
不过，翻唱的话，翻唱名曲没有意义。那些本来就在卡拉ok里被普通人唱了一遍又一遍的名曲，用不着再让几个卡拉ok唱将唱一遍，还有被普通人吐槽“这也能发单曲？”的风险。
要翻唱，就要唱受到年轻人欢迎的歌手的作品里不那么有人气的歌曲，或者没什么名气和传唱度的歌手作品里朗朗上口的歌曲。
给这支组合一个“替普通大众找寻卡拉ok金曲”的任务。
……
六月结束之前，《可爱的季节》迎来大结局。
从第八集开始，电视剧的收视率接连上升，大结局之前的一集，收视率冲破了三十。本季度的收视率冠军已经稳稳到手，甚至，还有冲击年初《东京爱情故事》收视率记录的可能。
如此超强的关注度，以及近在眼前的一个把竞争对手压一头的机会，让tbs电视台也卯起劲儿，为了大结局施展各种宣传手段，开始冲击收视率记录。
年初，富士电视台《东京爱情故事》热播时，在大结局前占领街头巷尾的宣传海报，那样的情形，又在三个月后，由tbs电视台《可爱的季节》重现。
冬季档和春季档，接连两部黄金档电视剧势头凶猛，一方面是拭目以待《可爱的季节》最后能施展多少功力，另一方面，两个季度都有高收视、现象级的电视作品，也让大众传媒开始注意起了这背后的意义，以及所传达的信号。
是这两部都市电视剧，正好拍到了观众喜欢的内容——前者是当下的都市爱情，后者是全新的女性友情，相较之前收视率普遍不佳时期的电视剧，确实新鲜了许多。
但也许还传达了另一个信息：看电视的人变多了。
不过，对普通大众来说，即使偶尔在报纸或是杂志上看到类似的分析，也不过当成是阅读时的消遣，不会去想、不愿去想、懒得去想、想也没有意义。
午休时间，美穗翻着杂志。女性向的杂志里，有篇小文章正大谈特谈《东京爱情故事》和《可爱的季节》，两部电视剧的成功要素。
展示了现代女性全新的爱情与友情，不再像之前的电视剧那样陈旧，对现在的女性缺乏了解……
诸如此类的话，看得美穗一愣一愣的。
现代女性全新的爱情是怎么一回事，美穗不大清楚。她其实到现在都还没有谈过像样的恋爱，是个对“爱情”差不多一无所知，全凭恋爱漫画和偶像剧来充实想象。
《东京爱情故事》的赤名莉香酱是很有魅力，令人向往。不过，美穗却也清楚，它展示的现代女性的爱情，和自己看漫画时看到的没什么两样。
按说，自己对《可爱的季节》里，花音和直子的友情，本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揪心，每周牵肠挂肚，时喜时悲。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电视剧之外，她也收获了一份友情。
章子失去联系，已经三周了。这期间，她没有联系过美穗，而美穗试着打给章子，也毫无回音。
公司里，有关于“铃木章子欠了高利贷人间蒸发”的话题，在火热一时后，如今也早就已经翻过这一页，同一个部门的同事们，已经仿佛章子从未出现过。
冷淡客气的职场，本来就是这样。同事一朝离职，就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唯有一个变化，就是星期五的晚上，那几个曾经受到美穗和章子带动，选择回家去看电视剧的女同事，接下来都回归了从前彻夜狂欢的生活。
但在私下里，美穗曾在午休时，听到这几个女同事小声议论电视剧情。
只有她自己，一如既往，在星期五晚上早早退场。只不过，再没有一个站出来响应她，和她一起离开的人，同事们也只当她是个电视迷、中森明菜忠实粉丝。
只有美穗一个人还记得章子，把她放在心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章子是她的朋友，而非随时可以翻过这一页的同事。
不能确认章子的去向，甚至不能确认她是否安全，这令美穗心里充满着不安。尤其，章子是因为被追债才失踪，这更让美穗感到揪心。
报纸和杂志，还有电视节目里，不停在说这个时代一掷千金，但为什么，她的朋友仅仅为了三百万日元就走投无路呢？
这个一掷千金的时代，和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们再普通不过。就连看起来光鲜的章子，也只是在这个时代里被推着走，被有形的与无形的一切剥皮抽筋，被吮干血液。
从得知了章子的境遇，再到如今她独自一人思念着章子。美穗思考了许多过去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问题的答案好像就在眼前，但却模糊不清。
这让她拿起笔来，书写着关于青花鱼与金枪鱼的一切。
章子失去了踪迹，电视剧还在播出。
在章子离去之后，花音与直子重逢。她们相逢一笑泯恩仇，她们再度成为彼此的支柱，相互为了对方祈祷祝福，相互为了对方而付出。
花音重整心情，去找寻新的舞台演出机会，直子为了她满心期待。同时，花音也真切期待着直子腹中孕育着的小生命。为了直子，在第一集烟不离手的花音，还戒掉了香烟。
然而，一边是两个人共同期待，另一边，直子的头顶笼罩了一片乌云。她的身体状况，若要生下这个孩子，可能要面临生命危险。
美穗在心里，似乎想象到了结局是什么。然而，却又忍不住，心怀一丝期待。
1083. 希望之光
美穗所怀有的那一丝期待，不仅是对电视剧里花音与直子的祝福，同样，也是对自己与章子的一份期盼。
花音与直子能够拥有一个好的结局吗？
她和章子，能再度重遇吗？
此时此刻，章子身在何处，处境如何，美穗一概不知。两个女孩子之间，仅剩的关联就是这部《可爱的季节》。
因为看了同一部电视剧而开启的友情，因为有这部电视剧，在分别后也仍有这一线关联。
电视剧即将大结局，花音和直子的故事也将告一段落，但章子却不知去向。
此时此刻，章子的处境，能够收看电视剧吗？章子所走过的街道上，也有电视剧大结局前的宣传海报吗？还有、还有……
当看到与《可爱的季节》相关的东西时，章子会想起两个人一起看电视的事吗？
收看着电视剧的时候，美穗想起章子。
但是，等到电视剧结束，与章子唯一的关联也就断开。到了那时，章子在自己的心里，是否会渐渐淡去，青花鱼与金枪鱼游向不同的海之后，是否就再也不会有那样的相遇？
下午四点钟，美穗敲响了律师事务所的大门。她生平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内心紧张忐忑。普通人的心里，“律师=麻烦”，美穗从没想过自己和律师打交道的画面。。
贷款公司催债、找律师咨询……美穗正在体会前所未有的人生。
来开门的接待员是个短发的年轻女孩，看到一张普通温和的脸，美穗的心弦松了一点。然而, 事务所里接连不断响起的刺耳的电话铃声、随处可见的表和闹钟，又令她绷紧了后背。
“那个, ”她拘谨不安, 报上自己的预约, “我是之前打电话来的水野。”
看上去和自己的同事们也没什么两样的接待员，飞快确认行程, 客气地把她引到供访客使用的卡座那边去，这份举止，无言地提醒了美穗：这样的干脆利落, 和自己的同事们根本不一样。
美穗低着头，跟在她身后，连对方说的“岩桥律师正在和别的客户谈事情，时间稍微有点拖延”这样的话都没有听进去。
杂志上那位岩桥律师，就在这家事务所。
然而, 打电话预约, 借故请假从公司早退, 来到这里。直到等待着岩桥律师的此刻, 美穗的内心仍被迷雾包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是为了替章子寻求帮助，章子此刻不知踪影。可如果不是，又是为了什么？
……
终于, 美穗的名字被叫到了。
岩桥律师在美穗的想象中, 是位戴着眼镜、年纪约莫五十岁, 朴素的女性的形象。但实际见到, 却年轻的不可思议——
虽说一看也知道是三十岁开外的女性，但和想象中的差距, 仍令美穗惊讶。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此纠结这样无关紧要的东西，是她内心纷乱迷茫, 对自我感到怀疑的体现。
“我……”
美穗在颇有气场的岩桥律师面前, 有些抬不起头来。但岩桥律师富有耐心，多少鼓励了她。她总算开口，“我是在杂志上看到了岩桥律师的访谈。”
……
朝子接受采访的杂志出刊半个月, 到事务所前来咨询的女性人数不少。有年轻的粉领族或者女大学生, 也有看上去颇为体面的主妇太太。
那篇只有特定的人才会去关注的文章, 收回的反响出人意料的强烈。但也有可能是意料之中。
访客当中，有焦头烂额, 仿佛奔着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而来的, 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还有人做出一副破罐破摔的姿态、神态间其实满是怯意。
首先要有这方面的困扰，才会注意那篇文章。而后，要鼓起勇气，才能来到这里。
但是，坐在她面前的，这个姓水野的年轻女孩，让朝子有点猜不着。
水野美穗神情紧张，但那是一种误闯了不该来的地方的紧张，一眼叫人看出，她并没有处在那样的漩涡当中。
朝子稍微挑眉，看着水野美穗把脸深深埋下去，“……是有关于被卷进贷款纠纷的事想要请教您。”她前言不搭后语，朝子见状，从倾听转为引导。
结果，听了没几句，发现水野美穗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来的——有个朋友，欠了贷款公司的钱，被对方威逼去向下一家借款。不仅如此，她的这个朋友现在还人间蒸发了。
以贷款公司放长线钓大鱼的作风，水野美穗的朋友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但这种安全的背后，离悬崖就差一步——只看贷款公司什么时候收线。
三百万日元，不能立刻踩刹车的话，要不了多久，就能滚到一千万日元。就算她的朋友不想，对面也会再往她手里塞钱。
被介绍去下一家借款时，对方会准备好“接下来你也需要一点生活费为重新开始打基础，请不必客气”这样的话术，想方设法借给她远超自己想要借的金额，并且给出个宽容的还款期限。反正，也知道她根本还不上，最后还是只能听任摆布，直到把数字累积到无法偿还的程度。
越是想要认真还钱、重新开始的人，越是会上这个当。
这些事显而易见，但是，当事人不知踪影。替她咨询的朋友也不知道她的去向。这些话毫无意义。称得上是莫名其妙的一次会面。
说不定，她连不告而别的理由都是因为被身边人知道她欠债的事故意逃走的。考虑到这些，更不能给这个水野美穗提供找寻那个朋友的建议。
朝子在心里，开始准备送客前的社交辞令。然而，水野美穗的眼睛里，却噙满了泪水。
……
东京人一到星期五晚上，就有种倾巢而动的架势。
走在银座大街，迎面而来的、或是擦肩而过的行人们，不论是发自内心的想要狂欢，还是绝不浪费每一个可以潇洒的机会，总之，个个都神采飞扬。
尽管，此时正是恼人的梅雨季。
但结束了本周的工作之后，如果不好好享受一番，似乎就对不起自己一周拼命的努力。——毕竟是仅有的。在对待假日的狂热之中，多少可见上班族社会人的辛酸。
不过，这个星期五的晚上，整夜游逛的人当中，年轻女性肉眼可见的少了。并且，留意到这件事的人，还心照不宣，知道是因为什么。今天晚上，那部《可爱的季节》要大结局。
等到电视剧播放完毕，后半夜的东京，那些年轻女孩子们大概又会重新出动，不醉不归。但是，也有可能要看最后的结局是好是坏来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但无论其他人如何，美穗的行动计划一如既往。
而到了章子失去踪迹的第三周，在她离开时，同事们又恢复了对她的调侃。
“美穗酱是明菜桑的忠实粉丝来着。”
……没错，因为她是明菜酱的粉丝，所以才一集不落的追看电视剧。至于中间那段和章子同行的日子，随着同事们的这句调侃，正式宣告，在这个部门里一笔勾销。
晚上十点钟，电视剧准时开演。
花音在与直子重逢后，在她不假思索的支持中，渐渐找回了昔日的灵感。两个人共同期待投身于直子腹中的小生命，直子却被告知，以她的身体情况，若要生下孩子，或许会面临生命危险。
花音一度激动强硬地劝说直子放弃这个孩子，最后却被直子说服。而这个要被直子赌上生命生下来的孩子，意义也变得更加不同。
这两个挚友相互支持，但偶尔，又流露出一丝在以命相赌的伤感。每当悲观的想法浮现脑海，花音都故意发挥她那浮夸的举止，努力驱散阴霾。
但直子却为她的强打精神不高兴。
当花音想明白，自己这样的做法对直子的心灵是种伤害，去向她道歉时，直子又反过来乐观平和的开解她。
最终，两个人决定放松心情，只保留对新生命的期待，期待那一天。
新生命的出现，直子在自身与孩子之间的选择，种种一切，令花音的内心受到震动，对于舞台的理解也更加深刻。她将“实现和直子的约定，站上舞台”的信念抱在怀里，终于得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然而，随着她站上舞台，直子的生命也行将枯萎。
剧院里，第二幕戏开演，第一场就是花音的重头戏。她的表演丝丝入扣，引人入胜。而当她在舞台上，以燃烧生命的劲头演出，与此同时，直子的生命在产房里一丝丝流逝。
花音的演出完美谢幕，直子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病床之前，花音与直子的手紧紧相握，但无法阻止生命的逝去。
……
大结局的最后一幕，定格在花音带着一个小女孩，两个人在海边嬉笑。
那是直子的孩子。花音那只紧紧握住直子的手，如今牵着她的女儿的手。那既是直子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
从母亲再到女儿，一份希望的光，就在花音的手心里。
电视前的美穗，对着这个结局泣不成声。
分别后再度重逢的一对挚友，最终天人永隔。这种煽情的结局最差劲了！可是，要说这是个坏结局吗？花音的手里，牵着直子的孩子。
那是感情的延续，是希望的传承……美穗在心里，又不由自主，替这个结局辩护。
新生命是有着希望的力量的。
就算直子和花音天人永隔，仍有代表希望的孩子留在世间。有这个小生命在，直子的生命就有了传承，而花音也会保留那份真挚的交往，终生不忘。
电视不配合观众的情绪，电视剧播完后，广告纷涌而来，紧接着要播的，是一档晚间情报节目。
美穗不胜其烦，关掉了电视。她哭了一会儿，终于擦去眼泪。但在心里其实知道，这眼泪不止是为了花音和直子而流，也是为了她和章子而流。
电视剧结束，她在这世间，与章子唯一的关联也结束了。此后，章子的身影大概会慢慢在她心里淡化，只有青花鱼游向金枪鱼时的那份勇气，也许在未来，以另外的形式，出现在别的事情里。
那份勇气，是和章子搭话以后，才在她心中点亮的。
再往后的人生里，或许没有机会再见到章子……而章子是否能渡过难关，更是未知之事。这段短暂的友情过后，美穗大可随着电视剧结束，放下对章子的牵挂。
可在心里，每当想起章子，美穗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那既是与章子之间戛然而止的友情带来的悲伤，也是未能对章子出手相救的悲伤。
不能忘记章子。
即使从今往后的人生，都不会再见到章子。
美穗的脑海之中，回想着去见岩桥律师的那一天，她对自己介绍过的有关贷款纠纷的种种，以及必要的求生手段……
如果不能传达给章子，那把它传达给和章子同样境遇的人可以吗？
或许，传达给那些人，就是传达给了章子。
美穗拉开抽屉，把那一沓稿纸拿出来。
章子离去后，美穗心中难以放下，如写日记一般，记录与章子的相遇，对章子印象的改变，记录青花鱼要游向金枪鱼的勇气……
大概在写着这些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可能不会再见到章子的预感。
倘若能有只言片语留下，即使有一天，章子的形象在脑海中淡去，再重读此时此刻留下的文字，也仍能想起这段短暂的缘分。
美穗拿起笔，笔尖落到空白的一页稿纸上。这一次她写的，不是对章子抒情的怀念，而是，“假如一开始就知道，能够如何帮助章子”的想象。
当然，比起专业人士，她这种刚刚才听来点皮毛的人，写这些是班门弄斧。可是，她在心里，不能停止去做这件事的冲动。
尽管她还不知道写下这些会有什么用处，也不确定自己的文字是否有机会被人阅读到。
但美穗不能控制自己产生“想要做些什么”，以及“想要为了别人做些什么”的念头。
也许、也许。
事情没有坏到那个地步。章子也会有看到这些文字的那一天。
也许是在她们重遇的时候。
也或许，是在其他的场景里。
1084. 意义特殊
“《可爱的季节》大结局收视率33.5，创下播出以来最高收视！”
“明菜的泪水与成美的笑颜……《可爱的季节》完美谢幕！平均收视率26.7的奇迹之作！”
大结局播出后，收视率通稿铺天盖地，中森明菜与安田成美两手紧握，一个眼含泪水、一个面带笑容的剧照也登上报纸娱乐版，出现在tbs系的早间新闻报道里。
冬季档，富士电视**领风骚。转过来的春季档，tbs电视台又强势压上一头，久违推出了一部反响强烈的高收视率电视剧。此刻，不可能不不大肆宣传报道。
不仅如此，一部令人耳目一新的都市爱情剧，一部别出心裁的都市友情剧，这两家竞争对手，各自在电视剧制作上，都为停滞了许久的电视剧题材吹入了新鲜的风气。
有这接连两季高收视率电视剧的出现，一来让业界看到了电视剧市场正在复苏，二来让观众看到了电视剧的内容正在发生改变，不再是千篇一律、不值得期待的东西。
从这点来说，两部电视剧的成功，意义都十分重要。接下来，在谈到电视剧制作风向的时候，各家电视台都避不开对这两部电视剧的讨论。
《东京爱情故事》大胆起用了名声不显的女演员来担任主角，《可爱的季节》的制作是电视台制作局与民间电视制作公司的全力合作。两部成功的电视剧，在制作方面也进行了一定的改变。。
前者证明了好剧情可以不需要名演员的号召力，后者则展示了民间制作公司的活力。这也就使得，随着《可爱的季节》完美落幕，电视评论家们也趁机发表“电视制作局是否会有所改变”之类自说自话的文章。
当然，业界心知肚明, 考虑到曰本的电视制作局一向专断的作风，以及各家事务所之间竞争角色时的手腕, 会因为这两部电视剧的成功就去期待改变, 显得过分天真。
毕竟, 铃木保奈美枕营业制作人的小道八卦传得满天飞，而tbs制作局全力合作的对象, 集齐了渡边制作、研音、genzo的共同力量，一不缺钱、二不缺人情，三不缺活力。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示范作用, 那也是示范给大公司们看的。
同样的，这种自说自话的文章，也是发表给读来消遣的观众来看的。毕竟，对普通人来说, 连电视制作局都在做什么都说不上来也没有兴趣，这种文章不过是八卦的一种。
成功的电视剧，会被业界记在心里。但对普通大众而来，无论多成功的电视剧，当季的播出结束后，也就渐渐归于平静。
毕竟, 电视剧对大众来说，只是一包消遣的零食。
大结局播出，最后一波对收视率的夸耀结束以后，媒体也就翻过这一页。倒是即将开播的夏季档, 在开始之前，就先承担了大众的期待感——夏季档，会不会又出现一部佳作？
不过，夏日的户外活动多，又是体育赛事的旺季，这个档期向来挑战重重。
而在另一边，《可爱的季节》的录像带, 则开始做发行的准备。
会特意收藏电视剧录像带来回味的观众向来不算多, 但这种东西, 是卖一张就赚一张的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 因为电视剧的平均收视率高，tbs电视台制作局那边, 还发起过一个再制作一集特别番外的企划，不过, 被中森明菜和安田成美两边双双以档期问题婉拒, 企划刚冒了个头，就立刻确定了不会有这种事。
刚刚才倾力演出了一对超越了友情的挚友的中森明菜和安田成美，两个人谁都不愿去打破定格在大结局时的那份心情。而这份心情，也得到了各自事务所的支持。
……
星期六，从下午开始，中森明菜就忙前跑后，为了招待客人做准备。
她把打气筒和一盒气球交给岩桥慎一，号令这唯一一个属于自己的士兵。休息日待在家里吹气球……
好吧，至少有个打气筒可用，不是自己吹。
岩桥慎一给气球充好气，手指头一拉一勾，打了个结。气球起起落落，正勾起健太的好奇心。这调皮好动的小狗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招惹起了这只气球。
小狗像扑蝴蝶似的，试探着伸爪子。岩桥慎一也觉得有意思，探过身去，轻轻推了一下气球。有人陪玩，正好让健太更兴奋。一人一狗刚玩了没两下，只听岩桥慎一耳边飘过来一句带点不满的“喂~”
中森明菜叉着腰，“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
惯会察言观色的小狗甩着小尾巴去跟中森明菜示好，她无视小狗的顽皮，提醒岩桥慎一，“要认真做，知道吗？”
岩桥慎一实话实说，认真回答，“是健太要玩。”
他那张稳重的脸，连说这种话的时候，看上去都好像更值得信服。正因如此，用这么一张脸扮无辜，才让中森明菜倍感无语。她吧嗒吧嗒走到他跟前，对着他开火：“健太要玩, 为什么不阻止它？给小狗玩气球很危险，要是气球突然破掉的话……”
神经敏感的小狗，真要是气球被抓破了，估计要吓个半死。
她噼里啪啦一顿教育，岩桥慎一本想搬出犬子开脱，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既然理亏，赶紧卖个乖，“是我疏忽了。”
“还有。”
中森明菜一弯腰，脸凑过来，“不许把责任推给小狗。”占了上风就不让人，大概就是她现在这副样子。
岩桥慎一提醒她，“不是让认真工作吗？光顾着吵嘴了。”
女朋友大人总算住了嘴，岩桥慎一重新回到他的岗位——当然，接下来决不允许小狗到他这儿来玩。不过，气球吹了没几个，这个中森明菜又想起一出是一出，指挥他去挂庆祝用的彩带和写着“恭喜（おめでとう！）”的牌子。
岩桥慎一不胜其烦，忍不住跟她抗议，“就不能一样一样来吗？”
“但是，挂彩带的工作只有你能做，不是吗？”中森明菜嘟起嘴，跟他撒娇。与其说撒娇，不如说是一种胡搅蛮缠。
“难道你要让我去挂吗？”她装可怜。
岩桥慎一有点想叹气，吐槽道：“现在的演技，要是去参加甄选会，能给你打九十九分了。”
中森明菜笑嘻嘻，跟他耍赖到底，“现在也没机会去参加甄选会了。”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毕竟已经是名演员了。”
说来说去，还得男朋友出马。没办法，岩桥慎一只好放下手里的打气筒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写着“お”的纸板，顺便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门。
中森明菜冲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明明可以让经纪人和助理上门帮忙，但这个中森明菜非得两个人亲自动手，就因为“意义特殊”。
六月初的时候，冈田有希子的推理小说家出道作《憎恶的顺番》发行，还拿到了销量榜连续两周的第一位。
不管这个销量，有多少是冲着她前偶像的身份去支持的——要想瞒过读者，倒也不是做不到，但是，也并没有那个必要。
就连冈田有希子自己，也不认为非得跟偶像身份划清界限以免被说成是借着昔日名气卖小说，才能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小说家。
这份信心，来自于她所尊敬的绫辻行人的肯定。
毕竟，早在她参加了大学的推理小说研究社团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就有出版社闻风而动，想要借她的名气替她出小说，但被她给拒绝。直到自己的练笔作被绫辻行人称赞，并且在之后得到了这位如今的推理小说家名人的指点和帮助，这才终于出版了自己的出道作。
虽说绕了点圈子，但是，却让她对小说家出道这件事，心态更加自然了。
收她做弟子的绫辻行人，对她小说的评价是：“清楚的文笔，别出一格的角度，巧妙的诡计，以及恰到好处的浪漫色彩。”
如此评价不可谓不高，至少，有个名推理小说家背书，让大众也对小说本身的内容产生期待，而不仅仅是冲着她前偶像的身份。
前偶像改行推理小说家出道，出道作当然会话题十足。但小说本身不够精彩，第一批读者尝过了以后，口碑立刻就会反馈到后续的销量里。
除了绫辻行人，不少书评人、作家、资深编辑等等业界人士，在评价冈田有希子这本出道作时，尽管对其想当然之处有所批评，但总体的评价不低，并且，对她的下一本表示期待。
至于她已经告别已久的艺能界里，趁此机会蹭她推理小说家的热度再报道她的边边角角这种事，岩桥慎一出面去跟sunmusic交涉，一概给压了下去。
从小说出版以来的反响看，这本出道作是本合格以上的作品。甚至可以说，假如没有她前偶像的身份，说不定对这本出道作的评价还会再高一点。
接下来，入围几个推理小说的新人奖项，大概也是就在眼前的事。这就要看出版社的运作本领，以及与各个奖项之间的关系远近了。
对新人作家来说，出道作反响好，编辑部就会加紧催促她投入下一部的创作。在真正成为招牌作家之前，漫画家也好、作家也好，都只有被催更催到满头包的份儿。
先前，岩桥慎一送她大黑摩纪演唱会门票的策略大成功，十张门票，正好让她和朋友们一起去看演出，连催更的编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行，毕竟话题度太大、门票太抢手了。
而这一次，则是借着今天晚上这个为冈田有希子准备的庆祝会，趁机把她从写作的巨大压力里拉出来，稍微放松一下。
在照顾冈田有希子这件事上，岩桥慎一跟中森明菜想得到一块儿去。
为了冈田有希子，吹气球就吹气球，挂庆祝纸板就挂吧。
而从另一角度来说，之所以这个中森明菜如此趾高气昂的把岩桥慎一指挥得团团转，也和这是两个人共同为了冈田有希子做些什么的缘故。
一点小小的兴奋，小小的喜悦，以及放在心底的，冈田有希子对两个人的意义。
……虽说在指挥人这件事上，中森明菜还是没什么章法。
岩桥慎一听着她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指令，颇有种在替人抓痒的感觉——总也抓不对地方。
总算大功告成，他也出了一头薄汗，多半是被她的瞎指挥给急的。
中森明菜检阅他的成果，身子往他那边轻轻一歪，碰了碰他的肩膀，“辛苦了~做得很好哦。”
岩桥慎一又忍不住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这是什么语气？”
她得了便宜卖乖，闭上眼睛，嘟起嘴巴。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想要的，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男朋友一下。
岩桥慎一忍俊不禁。对着这么一副可爱的模样，到底不再沉住气，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
等到打好气的气球也被装饰起来，岩桥慎一的工作，到这儿就大功告成。倒是厨房那边，中森明菜的工作还正是忙着的时候。
这个中森明菜胡搅蛮缠，“光顾着和你装饰房间，结果耽误了。”
真要说的话，她此时此刻的这点不讲理，跟健太见到熟悉的人时激动的上蹿下跳、一个劲儿往人身上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岩桥慎一出谋划策，“那我现在也来帮你？”
结果，被她给飞速否决。
岩桥慎一那点厨艺，要是用来招待客人的话，确实不免有点故意赶客的嫌疑。虽说对自己的水平心中有数，还是忍不住吐槽，“拒绝的也太干脆了。”
中森明菜扭过头，一张表情调皮的小脸对着他，“应该委婉一点吗？”
那倒也不是。
商店街的孩子牙尖嘴利，岩桥慎一也没想跟她在厨房里理论自己的厨艺到底配不配进厨房，被否决了，就退出来，落得个轻松。
快到晚上七点钟，冈田有希子到了。虽说是在中森明菜的家，但她还在厨房里忙碌，就换岩桥慎一去开门。
“打扰了~”
冈田有希子一笑起来，眼睛看着格外的明亮。她抬起头，对着来迎接她的岩桥慎一，难以克制这笑意似的，叫了一声：“岩桥桑。”
1085. 猜谜猜错
中森明菜的厨房工作正值关键时刻，冈田有希子来了，她探出半个身子，动作夸张的向她挥手，“有希子酱——”
这副模样，再配合一个都没闲着的炉灶，热火朝天的气氛满点。
冈田有希子不假思索，也笑着向她挥手，“打扰了~明菜桑！”
如此互动，如果换两个人这么做，也许看上去会显得浮夸。但由中森明菜和冈田有希子这两个人之间互动，就自然而然。从这点来说的话，也难怪这两个人尽管是相识于塑料业界，但却能够成为朋友，并且一直保持友谊到现在。
精心布置装饰过的客厅，立刻就被冈田有希子发现是为了她而准备的。她神情雀跃，看着“恭喜！”的纸板，看字迹，是出自明菜桑的手笔无误。
……那么，把它们装饰起来的，肯定是岩桥桑没错了。
最喜欢的明菜桑和最喜欢的岩桥桑，两个人一起为了她布置房间，庆祝她的第一本小说出版。
在她全新的人生道路上，这两个人一直都在旁边支持着她。这样的联想，让冈田有希子的心中，淌过一道暖流。。
去年，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向她正式汇报了他们两个在交往的事。虽说冈田有希子早就猜到过，还跟岩桥慎一心照不宣过，但亲耳听到以后，还是为他们感到高兴。
中森明菜与冈田有希子打招呼时，岩桥慎一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微笑。不过，虽说是在中森明菜的家里, 但毕竟是他和中森明菜合伙招待冈田有希子——正如此刻吸引冈田有希子注意力的装饰，是他们两个共同完成的那样。
这种时候, 他也不能只在一边看着, 开口问道：“有希子酱喝点什么？”
冈田有希子的目光离开房间的装饰, 扭过头，面带笑容看着他, “……什么都可以。”模棱两可的回答，再配上笑成一团的脸，像是因为见到了什么奇妙的事物, 因而才如此的放肆。
“什么都可以吗？”岩桥慎一也让她的回答逗笑了，“就是这样才最难办。”虽说如此，还是进了厨房，尽量避开中森明菜的活动范围, 不要影响她发挥的去找茶叶。
“喝点什么呢？”岩桥慎一对着茶叶罐自言自语给中森明菜听。
结果，收获了中森明菜一记无语的目光攻击。——当厨艺达人的女朋友在厨房里忙碌时，没用的男朋友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她的绊脚石。
岩桥慎一吃了瘪，放弃茶叶，去给冈田有希子准备果汁。喜欢喝点甜的, 像个小孩子一样。岩桥慎一不清楚，中森明菜却知道她的喜好。
……果然, 冰凉的果汁是深得冈田有希子之心。
就这一会儿功夫，自来熟小狗健太就乖乖趴下，被冈田有希子摸摸头。岩桥慎一忙着摆餐具，中森明菜则负责着厨房最后的收尾工作, 一家三口分工明确。
餐桌上摆得十分丰盛, 有一半是因为要招待冈田有希子, 另一半是因为吃饭的人多了就让中森明菜干劲儿更足，忍不住大展身手。当然了，丰盛归丰盛, 但分量却都控制的很好。
岩桥慎一拿餐具时, 随口跟中森明菜开玩笑，“你最适合给十几人的大家庭做饭了。”
她理所应当，“本来就是大家族出身的孩子嘛。”
得到这么个理直气壮的回答，令岩桥慎一无话可说, 老老实实去完成自己的那份工作。
……
庆祝冈田有希子的第一本小说出版, 开饭之前，三个人先碰杯庆祝——
“恭喜！”
冈田有希子的脸庞因为激动和害羞，微微泛红, “谢谢。”她不胜酒力，一沾酒精，不一会儿，连眼圈都跟着发红，只浅尝辄止而已。
比起庆祝的酒，倒是面前丰盛的晚餐，更吸引冈田有希子。料理达人中森明菜的厨艺，令她赞不绝口，每一样试过，每一样都是“好吃！”
这个吃东西的模样，可以跟中森明菜搭档去拍食物的广告。当然，这个吃东西的模样，也让精心准备的中森明菜，因为得到了肯定而心满意足。
两个人如今，一个在大学毕业的同时作为推理小说家出道，另一个则仍是艺能界的桃浦斯达，可以说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尽管如此，年纪相近，个性也投契的两个人，也许平时结伴出去玩的机会不像从前那么多了，但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倒也不愁找不到话题。
冈田有希子和中森明菜聊得热火朝天，岩桥慎一置身事外似的，听着她们两个说话。不过，他刚在心里冒出这么个想法，下一秒，就被卷入了话题之中。
“说起来, 岩桥桑也是位料理达人吧？”冈田有希子被中森明菜的厨艺款待，忽然想起，明菜桑旁边的岩桥桑, 也是位深藏不露的料理高手。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 露出个有些莫名其妙的表情。
“之前, 岩桥桑不是拜托寺田桑从大阪带了一大包干货到录音室去吗？”冈田有希子提醒他。她一脸佩服, “之后，寺田桑有悄悄说，岩桥桑要的干货种类很齐全，是个行家来着。”
“行家？”岩桥慎一总算在脑海里，把这事对上号。想到那几次的干货最后流向的去处，他不由得神情微妙，自嘲道，“要说送干货当礼物，这倒是个行家。”
坐在旁边的中森明菜，下意识想起他三番两次直白到令人无语的“你要不要干货？”
到这一会儿，冈田有希子再后知后觉，也知道是自己想得太多、而不是岩桥桑在谦虚了。她眨了眨眼睛，看向岩桥桑旁边的明菜桑。
“该不会？”
冈田有希子看着中森明菜，像看着一个正确答案。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她哭笑不得，想来想去，只说出一句：“把干货当成礼物送给喜欢的人，这种做法真的好过分。”
两个人立刻统一阵线，将目光一齐投向送干货行家岩桥慎一。
什么“和中森明菜一起保守秘密”，又或者“和冈田有希子联合起来捉弄中森明菜”，最终过去都会一笔勾销，变成现在的“冈田有希子和中森明菜一致对岩桥慎一”。
……
岩桥桑送她和明菜桑回家的时候，以顺路的程度来决定送人的顺序。所以，在岩桥桑心里，她和明菜桑两个人，跟他熟悉的程度差不多。
是从那时候，她在心里猜到岩桥桑和明菜桑私下大概有所往来。
冈田有希子的解谜，听得岩桥慎一心生佩服，“真不愧是推理小说家。”
即使早在被周刊杂志曝光之前，岩桥慎一就已经知道冈田有希子猜到了他和中森明菜在交往，但也没有想到，能从她这里听到这样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小细节。
“料理达人岩桥桑”的误会解开之后，三个人的话题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对过去的解谜。虽然早就已经把事情说开，但像现在这样，围绕过去大聊特聊，还是头一回。
除了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说明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之外，还有冈田有希子的推理解谜。可以说，如果不是被这两个人勾起了对解谜的兴趣，冈田有希子就不会对推理小说产生兴趣。现在，也许就没有推理小说家佐藤佳代了。
岩桥慎一对冈田有希子的观察力大加赞赏，中森明菜却若有所思似的，回道，“那时，是已经受过他一些关照。”她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但其实，我心里觉得，两个人还不是很熟悉。”
冈田有希子“诶”了一声，“那时其实还不是很熟悉吗？”
这反应，真说不好是因为听到了不为自己所知的新情报而惊讶，还是因为自己引以为豪的敏锐观察力其实不太准而意外。她想到什么，目光落到岩桥慎一脸上。
——所以，那个时候，其实是岩桥桑在心里，单方面认为她和明菜桑两个人，跟他熟悉的程度差不多吗？
——该不会，当时是岩桥桑自作多情、想得太多了吧？
岩桥慎一看着睁大眼睛的冈田有希子，有些无语。这个新人推理小说家，书里设置的悬念挺有一手，但自己的想法却根本就是写在脸上，任人查看。
当然，在藏不住事这一点上，旁边那个说什么“其实我们那时不熟”的中森明菜，跟冈田有希子也是半斤八两。这一会儿，当岩桥慎一独自面对冈田有希子的惊讶和意外，只有这个中森明菜满脸的开心得意。这副模样，怎么看刚才都是故意的。
岩桥慎一跟中森明菜约定要保守秘密的时候，她也曾为了那个恶作剧的点子而兴奋。一朝谜底揭开，照样还是她们两个二对一。
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正因为有过跟岩桥慎一合伙的经历，反倒让此刻的中森明菜和冈田有希子，两个女孩子的阵线更加牢固了。
他起身去拿酒，耳朵里听着她们两个毫无顾忌的叽叽喳喳——冈田有希子不胜酒力，中森明菜也跟着早早放下酒杯。
“有点吓了一跳，没想到岩桥桑看上去不动声色的，其实也有这样的一面。”冈田有希子语气天真，似乎是到今天才知道了一个新发现似的。
被编排的岩桥慎一只能权当什么都没听到，而冈田有希子这副模样，倒看得中森明菜温柔大姐姐的心意泛滥。她笑眯眯的点头，微微拖长声调，回了一句：“没~错~”——和朋友一起编排岩桥慎一这件事，是挺有趣的。
不过，在心里，却被冈田有希子这段解谜，勾起对刚和岩桥慎一变得熟悉起来时的回忆。
中森明菜看着冈田有希子，忽然一句“谢谢”脱口而出。
冈田有希子流露些许的不解。中森明菜却有感而发，“想向你道谢。觉得，多亏了有有希子酱的存在。”
冈田有希子为她的话，露出个害羞的表情，“我什么都没有做。”她认认真真，“正相反，还有各种各样想要向明菜桑、还有岩桥桑道谢的事。”
当她决定走上推理小说家这条压力重重、或许不输给艺能界的道路时，内心的勇气，就来自于岩桥慎一。
而当她感受到切实的压力时，也从中森明菜这里得到鼓励。
冈田有希子支起胳膊肘儿，托着下巴，看着为了她而精心装饰的房间，她盯着写有“恭喜！”的纸板，和中森明菜确认，“是明菜桑写的，对吧？”
中森明菜点点头，想了想，“把它挂上去的是慎一。”
冈田有希子笑了，继续推理道，“吹气球的人是岩桥桑。”
中森明菜轻轻鼓掌，“答对了！顺便，挂彩带的人也是他。”
“下一个发现是……”
冈田有希子看着在厨房里轻车熟路，一副做惯了的样子的岩桥慎一，坏笑了一下。她稍微从椅子上起身，往中森明菜那边凑近了一些，“明菜桑和岩桥桑，在同居，对吧？”
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可惜，回答她的是中森明菜夸张的笑容。
这副动静，连岩桥慎一也忍不住抬高声音，问她，“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中森明菜笑着回他一句，“什~么~也~没~有~”回完这一句有点任性的话，她重新看向冈田有希子，眨了眨眼睛，“虽然冈田侦探刚才的推理很精彩……”
“但只有这一个发现错了哦。”中森明菜笑道。
冈田有希子有点失望，“猜错了吗？”她微微叹气，“果然，对恋爱的事没什么了解。”
这时，岩桥慎一走过来，坐下了。
中森明菜看了一眼这个置身事外的男人，冈田有希子也看了他一眼。被两道目光同时注视，岩桥慎一问了句，“怎么了吗？”
冈田有希子连连摇头，中森明菜笑得厉害。
行吧。早就已经对这两个人说悄悄话的本领有所领教的岩桥慎一，趁早放弃自己的好奇心，端起酒杯，自斟自饮。
……
冈田有希子道别离去之后，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又各司其职，整理房间。要是岩桥慎一自己的话，肯定要把工作拖到第二天再做。
但有个在整理房间这上面“今日事今日毕”的女朋友，那就大不一样了。
1085. 猜谜猜错
1086. 知你所知
亲手布置旳餐具，要再亲手擦干收回去。
亲自挂上去的彩带和气球，要再亲自取下来。
招待客人这种事，就是布置与复原，装饰与破坏。岩桥慎一心里默默想着，先取下画着两个超大惊叹号的那块纸板，为这好不容易准备的装饰只用一次就处理掉感到可惜。
……这么想东想西多愁善感，可见他此刻工作得有多不上心。
岩桥慎一正磨着洋工，听到中森明菜问他，“慎一那时在想什么？”
他往下瞄了一眼，“什么？”
“就是送我和有希子酱回家的时候。”她抱着那块岩桥慎一递给她的纸板，两个超大的惊叹号在她怀里，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不过，岩桥慎一想，她怀里抱着的不该是两个惊叹号，应该是两个大问号。
但或许，两个大问号其实写在她的眼睛里。看这样子，不太好用一句“不记得了”糊弄过去。岩桥慎一又取下那个写着“う”的纸板，糊弄她一句别的，“大概是在想些什么自作多情的东西吧。”
中森明菜“嘁”了一声，倒打一耙，“真小气。”
刚才那个故意捉弄人的又是谁？岩桥慎一不紧不慢，逗她玩，“不然呢？毕竟那时候，跟明菜桑还不太熟。”
一口一个“明菜桑”的。
中森明菜半是无语半是好笑——以前可不知道, 这男人其实又小气又记仇。
岩桥慎一把那个“う”递给她，“但明菜桑就宽容大量。”——就算被逗弄了, 也还配合着他现在的工作。
“少来了。”中森明菜又抱住这个“う”, 有点不服气、但偏偏也没办法, 嘀咕他，“反正, 我心里想些什么，慎一你一下子就都看穿了。”
岩桥慎一觉得她的话夸张，“……哪有那么玄的事？”他开玩笑, “要是真的什么都一下子就能看穿的话，一早不就知道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了。”
“慎一真的认为，你是自作多情吗？”中森明菜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个“と”, 到底按捺不住，生怕这句“自作多情”的玩笑成了真的。
岩桥慎一又把手伸向“で”, 犹豫了一下，“说实话，其实没有想那么多。”他取下这块纸板，“只是觉得能见到你很高兴, 能送你回家也很高兴。”
“自己觉得高兴，这样就够了。”他把纸板递过去。
至于是自作多情, 还是在想同样的事, 至少在那个时候并不重要。他是因为自己想要往中森明菜那边靠近, 所以才付出行动。并非是觉察到能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所以才走过去。
中森明菜扬着头, 凝视说着这番话的岩桥慎一。
其实, 她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追问这种旧事的女人不讨人喜欢，但是，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意追问这些, 哪怕自己先为此承受一阵没来由的——生怕成了真的焦急。
她愣着神，岩桥慎一挥了挥手里的那个“で”，示意她接过去。没得到回应, 出声问她：“在想什么呢？”
中森明菜回过神, 目光从岩桥慎一的脸上移开, 去看还没取下来的纸板。那句“おめでとう！！”，现在只剩下了“お”和“め”。
她忽然笑了，重又看着岩桥慎一显得迷惑的脸，指了指他手里的纸板，和他说，“这个是‘で’。”
岩桥慎一听着她小孩子似的发言, 问她，“不然还会是什么呢？”
“嗯……”
中森明菜眨了眨眼睛，接过他手里的纸板，“で的话，是出会い（相遇）。”能够与他相遇，相遇本身，就是一份幸运与幸福。
她心想，自己一定明白，岩桥慎一所说的“这样就够了”的心情。尽管那份“这样就够了”的心情，渐渐开始不知满足，想要更多、更多，直到心意相通，相爱相守。
一旦伸出手去，一旦被拥入怀中，就成了个贪心的女人，连明知说出来会不讨人喜欢的话，也不加克制的脱口而出。……但这个人是岩桥慎一。
岩桥慎一让她的突发奇想逗笑了。他取下那个“め”，递过去，“这个呢？”
中森明菜歪了下脑袋。
岩桥慎一便也跟着开动脑筋，“めぐる季節（四季更替）？”他忍俊不禁，“又是季节、又是相遇的，像在写歌词一样。”
话音未落，收获女朋友一记在看捣蛋鬼的目光——好吧，又成没用的绊脚石男朋友了。岩桥慎一闭上嘴，等着听中森明菜的答案。
“め……”她灵感一闪似的，说道：“愛（め）でたい。”
“可喜可贺？”
中森明菜摇头, 扬眉吐气似的，跟岩桥慎一显摆自己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小知识，“是‘美好可爱’。”
“形容人的话, 是‘容易受骗’吧？”岩桥慎一吐槽。
中森明菜瞪他一眼, 振振有词，“在《竹取物语》里，可是‘美好、值得珍爱’的意思。”她显摆完了，得意洋洋，只差叉个腰。
但岩桥慎一却对另一件事深感意外，“你还读《竹取物语》？”
倒也不是他关注点清奇，主要是他这个歪果仁对别的也不了解。
“……”
这种把人当成笨蛋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小学渣中森明菜好不容易在仿佛无所不能的男朋友面前露了一手，结果忽然意识到，自家男朋友压根没有因此感到佩服——哪怕一丢丢。
……不仅如此，还有点被他暗戳戳嘲讽到了的微妙感觉。
中森明菜自己耍了自己一把，只能自行认栽，默默吃瘪。自己跟自己闹完了别扭，到底心里藏不住话，“是在漫画里看到的……笑什么？”
岩桥慎一被毫无杀伤力、并且有点好笑的话语讨伐，乐不可支。刚才，他还为这个除了读漫画书时津津有味，其他一概兴致缺缺的中森明菜竟然还有过读物语文学的时候感到惊讶，立刻马上，就得到了答案——确实是读漫画书的时候学到的小知识。
他带着未消散的笑意，伸手取下最后一个“お”的纸板，继续问道，“お的话，又是什么呢？”话还没说完，脑海中一瞬之间，浮现出在录音室跟中森明菜吵架的画面。
“你这家伙（おまえ）！”
……好吧，有些问题，还是不要知晓答案比较好。
纸板被一一取下，接下来是装饰的彩带。
岩桥慎一在上面忙活，中森明菜跟着在旁边打下手——把取下来的彩带一条条接过。什么“《竹取物语》”，或是“你这家伙！”，不一会儿就又都一笔勾销。
其实，取下彩带，用不着中森明菜帮忙。然而，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被她接住，这种感觉意外地让岩桥慎一在心里觉得踏实。
中森明菜自己，之所以接过了取下来的彩带以后都仔细整理好，大概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这个忙帮得多余，才格外的耐心细心。
此情此景，要是有第三人旁观，大概少不了“腻歪做作”和“笨蛋情侣”的嘲笑。
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多余的事也并不多余，而在情愿去做多余的事和包容这份做多余的事的心意——如此的互动当中，是无需说出口的温情。
“有希子酱一下就猜到房间是慎一你布置的。”中森明菜看着他的动作。
岩桥慎一听着，回她一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调侃道，“有我在，总不能让你来挂，不是吗？”
“……记性这么好做什么。”中森明菜念了他一句，到底还是厚脸皮占上风，理直气壮道，“除了慎一你，谁也做不了这份工作——不是吗？”
她有样学样的，模仿岩桥慎一的语气。虽说向来喜欢嫌弃自家男朋友记仇，但在斤斤计较这件事上，这两个人纯属半斤八两。
“这倒是。”岩桥慎一这回应得爽快。
干脆的回答，中森明菜听着，心情欢欣雀跃，像只小鸟似的，围着他叽叽喳喳，一边帮忙打下手接彩带，一边和他对今晚冈田有希子的来访大说特说。
和岩桥慎一一起招待共同的朋友，而且，这个朋友还是会冈田有希子。中森明菜的兴奋与喜悦，在为了冈田有希子布置房间、决定菜单时就已经充满内心，此时此刻，也仍未退去。
只不过，先前她指挥得岩桥慎一团团转的情形大变样，成了她乖乖跟在岩桥慎一身边打下手。
装饰的彩带也取下来，客厅渐渐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岩桥慎一拿下一个气球，在手上轻轻一抛，笑着说了句，“要在家里戳破这些的话，还得你帮忙。”
中森明菜把下落的气球接住，听到他说：“把健太带出去散步的时候再处理这些。”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把气球在手里轻轻一抛，有点可惜，“要戳破吗？”
“不然，把它们收起来，下次再用？”岩桥慎一出谋划策。他随口往下说，“连‘恭喜！’的纸板，也都收起来，留到之后再用好了。”
中森明菜听他打这个不着调的主意，有点好笑，“下次，再在家里办庆祝会吗？”
“不一定只是庆祝会。”岩桥慎一主意来的快，“办派对的时候，有刚好排得上用场的字，可以拿来再利用。”
中森明菜嫌弃，“也太奇怪了。”
岩桥慎一笑道，“おかしい（奇怪）——刚才的‘お’这就派上用场了。”话说出口，便换来女朋友的物理讨伐。
纸老虎的小爪子捏住他的嘴唇，“你怎么这么斤斤计较的。”
岩桥慎一有样学样，作势也要去捏她的嘴。就算被捂住嘴说不出话来，也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斤斤计较。
两个人嘻嘻哈哈，闹作一团，直到闻风赶来的健太跃跃欲试，也要加入进来，这才停下了笑闹，继续未完成的整理工作。收拾完毕，再带健太出去散步。
刚才被岩桥慎一插科打诨，那些气球与纸板的归宿一时半会儿没定下来，两人一狗一块儿出了门，才又想起那些气球。
一出来，谁也不想回去放气球炮仗，干脆心照不宣，一起装傻。交往到现在，岩桥慎一跟中森明菜，两个人不说总在想差不多的事，但在许多事情上，立刻就能达成共识。
今年的梅雨季结束得早，但炎热的盛夏并未紧跟而来，这几天的天气都还算舒适。
岩桥慎一牵着小狗，起先跟中森明菜肩并肩走着，不知不觉间，穿短袖露出的皮肤热乎乎的贴在一起，过一会儿，又自然而然拉开一点距离。
安安静静的街道，让他们两个人也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倾听。
刚出门时的小狗冲劲儿十足，把岩桥慎一手里的牵引绳拽得绷紧，但这股劲头儿去得也快，没过多久，威风凛凛的小狗就又变回撒娇鬼，赖在地上要抱抱。养小小狗跟养小朋友差不多，不管出门之前如何保证自己一定会乖乖的，回来之前多半都撒娇耍赖过。
公开交往以后，两个人时不时一块儿出来晃悠，附近常去的店，都跟这两个人混了个脸熟。散步走累了，去小坐一会儿，喝上一杯的时候，还有专门给健太喝水的碗。
不过，在开足冷气的店里喝点清爽的饮品，再出来，热乎乎的风黏上来的一瞬，就叫人只想再退回去一步。
返程的前半段，撒娇鬼小狗还肯自己走，等快要到家，又故技重施。这种场景虽说已经重复不知多少次，但岩桥慎一却每次都跟健太拉锯一番。
真要说的话，并不是他重复无用功，而是把这当成了跟健太之间的游戏。撒娇鬼小狗之所以耍赖耍得这么得心应手，也有“慎一パパ”的一份功劳。
中森明菜看在眼里，忍俊不禁。
一起带着小狗出去散步，再一起回家。岩桥慎一坐在玄关上，给健太擦拭爪子。中森明菜把换下来的鞋子摆整齐，说了句，“我去放洗澡水。”
岩桥慎一一手抓着小狗，冲她挥了挥另一只手，“交给你了~”
一个没问，另一个也理所当然似的要留下来过夜。
中森明菜忽然想起冈田有希子那个错误的推理——“明菜桑和岩桥桑，在同居，对吧？”
大概不是冈田有希子不懂恋爱，所以才推理失败。
1086. 知你所知
1087. 欲语还休
是因为恋爱本就各种各样，所以才无法被简单推理。就像“お”既可以是“恭喜”，也可以是“奇怪”。
当然，也可以成为“你这家伙！”，或是别旳什么。
可如果这么想的话，似乎冈田有希子所说的，她对恋爱的事没什么了解，所以才推理失败，也并非没有道理。或许大概，让冈田有希子觉得自己和岩桥慎一正在同居的场景也好，此刻这个场景也好，都是露出了其中一个音节的句子。
完整的句子会是什么呢？
中森明菜对着岩桥慎一低头给小狗擦脚的身影，脑海里想些有的没的。
被擦拭干净的健太，脱离了岩桥慎一的手掌，围着他转了个圈，甩着小尾巴往客厅跑去。在外面耍赖不走要抱抱，到了家立刻生龙活虎，小狗时时准备着两副面孔。
岩桥慎一进了浴室，洗去出门散步带回来的汗水。中森明菜取走他换下来的衣服，放上干净的浴衣。换她去洗的时候，岩桥慎一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去拿啤酒。
厨房流理台上，还放着没收起来的点心。为了迎接冈田有希子来做客，岩桥慎一过来之前, 绕了点路，带了两个女孩子都给过好评的店的点心。不过, 中森明菜今晚大显身手, 晚饭准备的丰盛, 连用来装甜食的那个胃都没什么空。
冰箱里整整齐齐，品类丰富。岩桥慎一看着井井有条的冰箱, 对着食材摆放的高低次序，猜想她如此安排的理由，有点想笑。
虽说对着冰箱感到好笑, 这样的画面才更好笑——或者说是奇怪才对。
……
中森明菜要在星期一出发，到纽约出差，在那边的录音室制作新专辑。一去一个星期，犬子健太又得跟着搬去岩桥慎一家里住。
星期六为了给冈田有希子开庆祝会，两个人在家里布置客厅。转过来, 星期天又要为了准备中森明菜的出差, 待在家里收拾东西。
女朋友收拾出差的行李箱时, 没用的男朋友一不留神也会成为她的绊脚石。岩桥慎一早有觉悟, 跟她保持距离, 去收拾健太的寄宿用品。
他往行李袋里放健太的玩具, 小狗在旁边见着了, 钻进袋子里, 两只前爪一顿扒拉, 把它的玩具小鸭子从里面叼出来。
这种时候，要是跟小狗玩拉锯战，它百分百会认为这是在玩游戏，并乐此不疲。自从健太被中森明菜接回家, 岩桥慎一就成了半个养狗达人——“爸爸”这角色哪是那么容易当的。
明天上午出发，今天晚上，中森明菜还要参加唱片公司那边的碰头会。
傍晚, 大本过来接人之前，岩桥慎一带着健太回自己家。小狗一进门就东嗅嗅西闻闻，跑来跑去, 一点闲不住。
岩桥慎一把行李袋里的狗玩具拿出来，狗粮和狗点心带进厨房——收进橱柜里, 又给健太的水碗里添了水。照顾好了小狗, 这才腾出空, 打开冰箱, 给自己倒杯乌龙茶。
冰箱里整整齐齐，酒水饮料的品类丰富。但是，连给自己动手准备一顿不过分单调的晚饭，食材都缺这少那，需得出去采购一趟。
岩桥慎一对着看起来满满当当、实则空空当当的冰箱，想起中森明菜井井有条的冰箱，心头忽然之间，涌上一阵难言的空虚之感。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走到电话机前，拨出了中森明菜的手机号码。他一边大口喝着冰凉的乌龙茶，一边听着听筒里的等待音。
电话响了一阵，被接起来了。
“莫西莫西——”中森明菜的声音传过来。她有点意想不到这通刚分别没多久的电话，问道，“有什么事吗？慎一。”
岩桥慎一忽然感到语塞。尽管平时每每三言两语，就把中森明菜逗得龇牙咧嘴，但此时此刻，却有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无措。
或许，是这通电话本来就打得没来由，也并没有什么要说的。
……但似乎又不是这样。
有着某种理由，也有着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的话。
“出发了吗？”岩桥慎一问她。话说出口，他仿佛看到一个不够果断干脆的自己。这样的想象，让他觉得有点泄气，大口喝下冰凉的乌龙茶。
电话那头，中森明菜却并不知晓他内心的想法，语气开朗，回答他，“正准备出发。”她说到这儿，不禁笑了起来，告诉岩桥慎一, “要是慎一你把电话打久一点，大本桑准得急得眉毛皱成一团。”
岩桥慎一听着她夸张的话，也跟着笑, “那干脆就打久一点好了。”
“诶~心肠真坏。”中森明菜调侃他。话说出口, 她回过神来, 像有个大发现似的，改口道，“不过，现在用着的是移动电话来着。”她在电话里哧哧笑。
乐成这副样子，岩桥慎一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这个中森明菜故意捉弄人。然而，如此拙劣的圈套，本该在她说出第一句的时候，就识破了才对。
电话那头，中森明菜笑够了，表扬他，“慎一你配合的不错嘛。”
“确实。”答案这就揭晓，岩桥慎一不禁失笑。
“还以为会立刻就被你吐槽呢。”中森明菜嘀咕了一句，问他，“现在，回去了吗？”
岩桥慎一回答：“连健太的水碗也替它装满了。”
中森明菜笑嘻嘻，“那么，接下来这段时间，可就拜托你了，慎一papa~”她说完这一句，忽然闭上了嘴，像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之间的沉默，说不上是她一时的灵感浮现，意识到岩桥慎一有话要说。还是话说到这里以后，心知肚明他有话要说，因而自然而然的保持了沉默。
而岩桥慎一，必须要面对这份沉默等待的心。他慢慢开口，“昨天晚上，招待有希子酱的点心还没有吃完。”
“哎？”中森明菜意想不到。
他话开了个头，便越说越顺畅，“还有冰箱里，你采买了很多东西吧？蔬菜之类的，等到你回来，就算不全都需要丢掉，也一定不新鲜了。”
岩桥慎一说着这些，脑海中浮现出整整齐齐、品类丰富的冰箱。食材摆放的高低次序，还有她如此安排的理由——要是问的话，准能听她得意洋洋的说出一番厨房小知识。不是跟在母亲千惠子身后学到的，就是小时候看家政类的电视节目看到的。
这样的联想，让岩桥慎一又忍不住微笑。接着，多少意识到了为什么想打这通电话给她。
中森明菜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从岩桥慎一的嘴里说出来，不知道该觉得新鲜，还是该觉得他的样子反常。
句子里露出了那个“お”的音节，但她不能确定完整的句子会是什么。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和他说，“除了健太，冰箱里的食物，也应该拜托给你才对。”
岩桥慎一笑了，“要把冰箱里的食物打包，和健太一起带回来吗？”
中森明菜说他，“那也太奇怪了。”她话说出口，自己吐槽自己，“おかしい（奇怪）的‘お’，又派上用场了。”
岩桥慎一点头，“等你出差回来，对你说‘欢迎回来’的时候，还能再派上用场。”他说着已经无法再称之为玩笑的玩笑，心头还压着未说出口过的话。
电话那头，中森明菜忽然放轻了声音，嘀咕他一句：“真滑头。”
……
五月下旬的时候，大黑摩纪发行了自己的第二张单曲。有先前现象级的热度与话题度，这张新单曲也不愁卖，发行的当周就稳拿周冠军，到六月份结束时，一个多月累计卖出去了将近五十万张，向世间证明了大黑摩纪的人气绝非泡沫。
不过，单曲在五月份开卖时，当月已经过去了大半，尽管当周就卖出超过二十万张，但到底没有拿到月度冠军。
一整个六月份，这张单曲继续热销，但是，有中森明菜那张搭配了高收视率电视剧的新单曲在，月度冠军的宝座被这个桃浦斯达坐得稳稳当当。不管是强劲的新人大黑摩纪，还是在这个六月份发行了新单曲的人气乐队princess，一概被她打败。
月度冠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记录，能够长卖的单曲才是真正的赢家。
然而，中森明菜的新单曲挡住了来势汹汹的新人，赢过了正当巅峰的乐队，这个月度冠军在业界与大众看来，就显得尤为不同，格外富有意义。能够挡得住后来者攻势的老将，不仅大众觉得她厉害，业界对她旺盛的事业生命力也深感佩服。
不过，在为中森明菜的成绩感到佩服之余，同样被业界关注到的，是“单曲卖三十万张都拿不到月冠军”这个令人诧异的事实。
早几年的时候，能卖出三十万张的单曲，在年榜单的前排都有一席之地。是因为六月里，畅销的歌手扎堆发单曲的缘故吗？倒不如说，这是整个唱片市场的繁荣。
那一边，中森明菜飞往纽约出差制作新专辑，这一边，大黑摩纪跟wands的合作单曲紧锣密鼓，完成最后的制作，宣传通稿和碟报也面向世间发行。
大黑摩纪的名气已经无需再说，wands却名不见经传，两边合作拍摄的宣传海报登在报纸上、张挂在街头的时候，大众对着那三个不知哪里冒出来、却能够跟大黑摩纪出现在同一画面里的青年，难以克制对他们的猜测。
“一定是被推出来和大黑桑捆绑销售的新人！”
“绝对是为了借摩纪酱的话题度，所以才安排了这样的合作吧？”
尽管在通稿里，介绍了这支乐队是“推出了b’z、b.b.queens等知名乐队的vermillion唱片的新人”，也说明了大黑摩纪与织田哲郎之间的缘分，但对普通大众来说，还是难以停止对wands这样的猜测。
毕竟，就算说什么大黑摩纪跟织田哲郎是好朋友，这首曲子是织田哲郎送给她的，是两个人友情的证明。但是，名歌手和名作曲家之间的友情，跟一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乐队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要合唱，为什么偏偏是当红歌手和无名新人的搭配呢？
包装的再冠冕堂皇，还不就是大明星带新人？
当然，买一送一、知名的捆绑不知名的，这种操作对业界来说再平常不过，大众也并不是不接受这一套，正相反，大众对于这种捆绑的接受度还挺高，时不时就有靠着当红明星的提携，进一步飞黄腾达的无名艺人。
认为这是大黑摩纪跟新人捆绑销售是一回事，期待这场合作又是另一回事。
至于这场合作是genzo唱片和vermillion唱片的合作这个情报，对于普通大众来说，反而是最容易被忽略掉的。
而越是被普通大众忽略的情报，就越是业界重视的情报。普通大众眼里，这是“当红歌手跟新人捆绑销售”，在业界眼里，则是“burning系与genzo系握手言和，展开了合作”。
……
背靠burning系，在媒体那里轻易吃不了亏。wands这边，单曲发行前的碟报和通稿面世以后，关于这支乐队的相关情报，也陆续出现在一些音乐杂志与娱乐杂志里。
有理想、有态度，对音乐有着自己的独到看法的一队青年。
与大黑摩纪合作愉快的一支乐队。
当然，三个青年也单独接受了音乐杂志的采访。不过，并不是在采访里聊与大黑摩纪的这场合作，而是一些他们对音乐的看法与追求。
最重要的，采访之中，还附带了三个青年的写真照片。
上杉升那张英俊桀骜、天生的乐队主唱脸，在摄影师的精心拍摄与后期的精心制作下，显得格外不凡。
而这，自然是唱片公司为他们安排的宣传计划。
在还没有以实力取胜的能力之前，适当偶像化的包装，也没什么不好的。除了wands的三个青年之外，整个vermillion唱片，都认为这是当下最好的策略。
但对揣着满肚子的热情，想要以真正的乐队的方式实现音乐梦想的三个青年来说，无疑是被架着走上了一条令他们内心充满排斥的路。
这也就使得，对于和大黑摩纪的这场合作，三个人心里，都装着一股无名之火。
1087. 欲语还休
1088. 会装好人
若论音乐水准旳话，提供了曲子的织田哲郎是得到认证的作曲天才，大黑摩纪作为创作歌手备受肯定，都是被业界寄予厚望的明星人物。
反倒是wands，既无名气和人气，自身的音乐水准，也谈不上能够独当一面。
乐队的三个青年，承认织田哲郎和大黑摩纪的音乐水准，也知道自身的才能还不够独当一面。如果把织田哲郎和大黑摩纪当作音乐人来看待，三个人也真心尊敬他们。
……可是，即使他们没有人气和名气，没有一鸣惊人的天分，也不是乐队就应当满心感激的接受安排，在一场并不想参与的合作里担任陪衬，与“大明星”同台演出。
然而，选择进入艺能界，成为一家主流厂牌的歌手，接受了公司的包装，事到如今，去谈自己的理想、骄傲，对这场合作感到不满，就只显得自己这边可笑。
除非有跳出去的勇气与决心，否则，从出卖了第一样东西、从第一次妥协开始，只要身处在这个规则之中, 就只会被不断夺走所拥有的，一次又一次低下头去。
合作的情报公布以后, 普通大众谈论这场合作时, 对wands的各种猜测, 令这三个骄傲的青年倍感耻辱。甚至，还有地下音乐界曾经相识的音乐人对他们出言挖苦——
“搭上了通向主流的顺风车。”
然而, 让wands的三个青年心中那团无名之火难以熄灭的，除了对这场妥协的合作不满、对来自外界的猜测与挖苦感到耻辱之外，还有一份因自身怯弱无能而产生的恼羞成怒。
或许该说, 他们的愤怒，有一大半，都是来自于对这个不断妥协的自身的厌恶。
尤其是在合作正式开始以后，与大黑摩纪正面接触，三个青年对她展现出的才华和品格都表示认可, 认为她当得起如今所拥有的名气与销量——
“去给一个徒有虚名的草包当陪衬”, 这件事并不成立, 至少, 大黑摩纪不是徒有虚名。这样一来, 他们心中的那份不满, 追根究底的话, 竟然是在自己身上。
但不管三个青年怎么想、又如何看待, 合作既然开始, 就必须、也只能进行下去，并且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既然妥协在先，那就必须要把工作做好，否则, 更徒增笑柄。
制作开始以后，三个青年都铆足了劲儿，想着要做出个样子, 工作的时候认真谦虚，在genzo这边的工作人员之间风评颇佳。但是，工作之外, 三个青年沉默寡言，闷闷不乐。
讽刺的是, 上杉升那张英俊桀骜的脸, 因为沉默寡言, 反而更添一丝风采——在工作期间, 录音室里时时刻刻都架着摄像机在拍摄，将这场备受瞩目的合作记录下来。
……
与wands三个满腹心事的青年不同，大黑摩纪和织田哲郎，这一对好友都为这支曲子能够顺利发行而欢欣雀跃。
合作在商讨阶段时，织田哲郎就以作曲家的身份主动参加两边公司的商讨会，制作开始以后，更是整天泡在genzo这边的录音室里。
这样的做法，传到长户大幸耳朵里，叫他心里觉得不痛快。
明明是他一手发掘、一手提拔的人。要不是他，生性敏感自卑的织田哲郎早就放弃音乐不知道去做什么了。结果现在，这个受他恩惠的青年，却对着他充满疏离。
长户大幸对织田哲郎十分关照，然而，兄长关照弟弟，不代表身为一家公司的掌舵者，要放弃自己的战略，去迁就其中的某个人。
vermillion唱片那边，织田哲郎不再为公司供曲，对长户大幸要如何处置他前些年的库存曲，他也并无任何意见。但这种没有意见，更像是一种无所谓。
换句话说，织田哲郎对于自己曾经写过什么曲子，那些曲子又会被如何安排都无所谓。更进一步，这种态度让长户大幸觉得，在织田哲郎心里，对于vermillion唱片，也不觉得有什么所谓。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绝无二心的织田哲郎, 和自己渐行渐远了？
导火索是being接受了周防郁雄的收编，组成了vermillion唱片。但深化了这个矛盾, 让它变得越来越难调和, 让两个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的……
是不是那个正跟织田哲郎打得火热的滑头小子？
送到长户大幸案头，被他浏览过目的录音室里的照片与录像，不仅拍下了wands三个青年沉默忧郁的面容, 大黑摩纪爽朗大笑的脸孔。还有侧过头跟大黑摩纪谈笑的织田哲郎、对着控制台沉思的织田哲郎。
……以及和织田哲郎相谈甚欢的岩桥慎一。
这次的合作，岩桥慎一卖了好大一个人情给织田哲郎。不仅邀请他参与了编曲制作，还在听取过他的意见后，亲自出面替织田哲郎要了个音乐制作人的挂名。
长户大幸心里冷笑不已，觉得这个滑头小子，净做些装好人送人情的事。
不过，心里烦那个滑头小子是一码事，想到这个送到眼前的、能够助wands打开局面的好机会，长户大幸按捺心情，静等着单曲发行、wands借着这阵东风起飞的那一刻。
长户大幸继续往下看，送来的照片与录像里，甚至还有岩桥慎一被wands的三个青年围在中间的画面，三个青年像学生听课那般的，注视着岩桥慎一的一举一动。
他冷笑了一下——真会装好人。
……
以大黑摩纪风头之盛，如今谁和她合作，都会关注度大涨。
再加上织田哲郎这个新晋的名作曲家，以及一段在媒体上被精心渲染的惺惺相惜的友情故事作为合作的背景，整个企划不引人注目都难。
这样一来，vermillion送过来的那支叫wands的新人乐队，必定能从合作中获利。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连观众都觉得是“当红歌手和新人捆绑销售”，这点道理，作为促成合作的人，不可能不清楚。
把乐队介绍过来的周防郁雄清楚，vermillion那边派来的那个马场俊一代表也明白。至于岩桥慎一自己，更是知道，这场合作会给wands带来巨大的关注。
显而易见的一件事是，织田哲郎是vermillion的作曲家，而正在制作的合作单曲，也是织田哲郎的曲子。
以大黑摩纪如今的名气和人气，单曲还没有完成制作，订单就已经源源不断，销量绝不会差。
从表面上来看，这是大黑摩纪和她的绿叶的一张单曲，大众多半也会这么认为。
但实际上，这支乐队只要借着这张单曲的热度，再发行织田哲郎作曲的唱片，自然而然，就把投入到这张单曲上面的关注度，拉到了他们的那一边。也就是说，这次合作，相当于是这支新人乐队有了一首热门单曲。
这三个青年，倘若能够抓住这次的机会，趁好这阵风，自然是前路宽广。
而wands能够乘着这阵风起飞，这件事也让岩桥慎一乐见其成。
要想让乐队时代的热度能够延续更久，最需要的就是源源不断推出的新鲜乐队。无论这支乐队是由自己推出的，还是对手推出的，只要有当红的乐队在第一线，只要有新人乐队能够进入第一线，就能留住大众对乐队这一形式的关注度。
为着长远考虑，门户之别是最不值得一提的，百花齐放才是应当乐见的。
wands的三个青年，显然是受到长户大幸的包装。帅哥主唱、再搭配以踏实可靠的乐手担任绿叶，这是显而易见的“乐队偶像化”的包装手法。不过，单曲制作期间，岩桥慎一和乐队接触几次，觉得这三个青年并不是脑袋空空，只听凭公司安排的那种草包。
有自己的想法，却要做听任摆布的工作，这使得三个青年身上，发散着一丝因身不由己而产生的、微妙的痛苦之感。
尤其是那个叫上杉升的主唱，那张英俊而又桀骜的脸，因为那丝身不由己的痛苦，显得格外动人，比之单纯的、意气风发的帅哥主唱，看着更为美丽。
然而，这份因为痛苦而带来的魅力，实际上是危险且脆弱的。
倘若这三个青年始终保持忍耐，被公司摆布，那就必须要压抑自己的真正想法，直到无法再忍耐这份痛苦，并走向毁灭。
但假如他们放弃了自己的想法，自甘成为被公司摆布的棋子，或是只剩下些平庸的可有可无的想法，那么，那一丝因为痛苦而带来的魅力也就无影无踪，这支乐队就会彻底沦为表演乐队，和每一支无能的三流乐队都没什么两样。
当岩桥慎一考虑到这些，不禁在心里琢磨，乐队这样的现状，说不定正是长户大幸所期待的。要不是这三个青年有理想有抱负，长户大幸还选不中他们。
业界每年开张的制作公司多得是，能开张十年、并且有了唱片公司的，少得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虽说有过因为以貌取人把大黑摩纪放走了的前科，但长户大幸能做到今天这个程度，当然是有他的两把刷子在的。
只不过，长户大幸的刷子，刷不到相貌平平的人。
跟长户大幸之前打过的交道、或是长户大幸对他有意见之类的，这些都无所谓，反正塑料业界，长户大幸就算再讨厌他，现在genzo跟vermillion也在友好合作。
但是，跟大黑摩纪合作的新人乐队，是这么三个青年，这让岩桥慎一在一开始合作的时候，就对他们格外留意几分。
只不过，这三个青年，面对他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客气疏离，仿佛天生的不善言辞、带人害羞。但他隐隐约约，觉察到三个青年对他的排斥。
岩桥慎一好奇这支别扭的乐队，但好奇归好奇，既然觉察到了被他们排斥，也就止步于公事公办。
……
难得的一次合作，岩桥慎一并不打算迅速完成单曲的录制，然后结束制作，等待着单曲发行、两边再合力完成宣传工作，而是把这次合作当作是一次音乐上的交流。
如果只是录制一张单曲，那么，工作量少得可怜。
但如果是把这张单曲作为合作交流的桥梁，就慢工出细活。不停制作，不停推翻。推翻以后，还有可能觉得上一个更好，再去找回来——就成了大工程。
好在，总制作人是他，节奏掌握在他手里，只要能在决定好的单曲发行日之前制作完成交付印刷，这期间他再怎么折腾，都在制作人的权限之内。
何况，这种做法不是他故意给歌手们找茬，连歌手自己都沉迷于此。
织田哲郎对这支曲子上心，主动去参加商谈会，岩桥慎一就询问他对曲子制作的意见，制作开始以后，每次如果在录音室见到，也都跟他畅聊对音乐制作的想法。
一方面，是好奇这个天才作曲家对于音乐制作有什么见解。另一方面，也是在为邀请织田哲郎来参加genzo举办的甄选会做准备。
他们两个聊起来，只要大黑摩纪在场，没多久就跟着加入进来。一个是欣赏她的朋友，另一个是支持她的制作人，本来就性格开朗随意的大黑摩纪，在录音室里更是放松。
合作期间，在录音室里跟拍的摄影师，不知拍下多少张他们围在一起聊天的场景画面。到时候，肯定也会把这些画面一番剪辑，做成宣传视频。
休息的时候，wands的三个青年，总是待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像三个听话乖巧的学生仔似的坐在那里，看上去是在认真倾听。作为新人乐队来说，在当红歌手和名制作人面前，这样的表现正常不过，就算被拍下来放出去，也没什么所谓。
不过，岩桥慎一虽然放弃了去接近这三个青年，但在谈论公事的时候，也按照他一向对待音乐人的态度，去询问三个青年的想法和意见，在制作期间，也听取他们的看法。
制作期间，这张单曲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编曲和重唱，岩桥慎一也邀请这三个青年参加意见，完成他们想要的版本。
这些事，对岩桥慎一来说，是一视同仁的公事公办。
然而，就在这个公事公办的过程里，三个青年原本表现出的那种疏离，以及对于岩桥慎一的那一丝排斥的态度，却慢慢软化了。
1088. 会装好人
1089. 显而易见
在岩桥桑这里，被当成是真正旳音乐人那样对待了。
长户社长总把“离你们独当一面还早”挂在嘴边，工作人员也把他们当成是普通的、被包装的表演乐队来对待。
和大黑摩纪的合作公布以后，去参加公司安排的音乐杂志拍摄，也被刻意要求摆出偶像化的拍照姿势，采访者准备的也尽是些敷衍了事的问题。
在新人时期，要做许多自己不喜欢的事，这一点，在决定和唱片公司签约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觉悟。这一点，wands的三个青年也不是不清楚。
然而，他们情愿站在纸箱上，对着不肯为自己停下脚步的路人卖命演出，直到打磨自己到闪闪发亮的时候，却难以忍受自我被一次又一次的否定，甚至被派去给当红的歌手当陪衬。
如果长户社长认为他们不够格，就不该签下他们，更不该让他们这么快出道。
可是，被长户社长亲自签下来、又很快得到一个出道机会的时候，三个青年如果说没有因此感到过兴奋与骄傲，那也是在撒谎。
这条路既然是自己选择的，那么，它过后越走越偏离自身对出道这件事的想象，就不能只能怪“大人”对他们的摆布。三个青年甚至产生了是自己背叛了自己的想法。
事到如今，才意识到, 自己签约时所做的“觉悟”，与真正进入这个世界后应该有的“觉悟”, 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被安排和大黑摩纪合作以后, 三个青年都心事重重, 各自审视起了如今的现状。
还是学生的时候，三个青年就都曾听过岩桥慎一的大名。虽说没有投身到他旗下, 但对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却充满尊敬和向往。
然而，又是这个人, 主导了这次的合作，并且，按长户社长的说法，是岩桥慎一极力促成这件事，这个人的能量巨大, 长户社长尽管不情愿, 但夹在中间, 也不得不点头。
地下音乐人们心目中的英雄, 如今已经是个为了利益可以践踏别人梦想的商人。三个青年的心中偶像破灭, 这也就使得, 从合作开始之前, 第一次被带去见岩桥慎一的时候，他们就对这个名制作人充满客气与疏离。
然而, 这场被他们内心所排斥的合作, 却让三个青年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的想法和意见被尊重的滋味, 又是这个让他们内心失望的制作人, 把他们当成音乐人来认真对待。
岩桥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个青年当中，上杉升第一个开始正视这个曾被他敬仰的英雄。
不过, 让他对岩桥慎一有所转变的原因, 除了这位岩桥桑对他们这三个新人的尊重之外, 还有一个原因在于：这个大黑摩纪，并不像长户社长所说的那样“个性差劲”。
长户社长解释这次的合作时, 提到大黑摩纪曾到being面试, 但因为个性自负傲慢，两边没能达成共识, 最后大黑摩纪才转投genzo。
然而，这段时间的接触, 无论是旁观大黑摩纪跟织田哲郎、岩桥慎一, 以及录音室的工作人员们之间的沟通, 还是他们三个被岩桥慎一邀请加入时, 大黑摩纪表现出的态度，都跟自负傲慢这样的词没有关系。
正相反，还是个爽朗、待人热心，会认真听取意见——觉得好的，她真心鼓掌，觉得不合适的，绝不妥协，是个真格的音乐人。
也许在争论的时候，偶尔会凶巴巴的大吵特吵，但绝不是不讲理的蛮横。
如果这场合作，和制作一张普通的单曲那样，两边录制完各自的部分，之后送进机房，制作出最后的成品付诸印刷，既不像现在这样时不时的见面合作，也没有一次又一次的进行编排……
仅仅只是完成合作的话。
那就没有机会了解到大黑摩纪的个性，更不会得到这个被岩桥慎一和织田哲郎带着，一起讨论音乐制作，并且自由抒发自己的想法的机会。
虽说在录音室里，上杉升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面对岩桥慎一的时候，他的态度软化下来。
重新看待着这个音乐制作人，他既不是最初听闻这个名字时的“英雄”，也不是一度令自己厌恶的“商人”。而是正在合作中的对象，从他那里学习着什么的对象。
上杉升对这次的合作，看法略有转变，与他同属一支乐队的柴崎浩与大岛康佑, 自然也觉察得到。
柴崎浩与上杉升志趣相投, 两个青年对许多事的看法也能够保持一致。此时此刻，柴崎浩也同样意识到了，大黑摩纪并非是个“自负傲慢”的人，岩桥慎一也并不是想要拉他们过来当个陪衬，所以才促成这场合作。
真要说的话，把这场合作说成是vermillion主动要求wands参与合作，才能说得通。柴崎浩甚至有一种，乐队是硬塞给岩桥慎一的负担这样的感觉。
但是，尽管被作为陪衬参与进来，岩桥慎一的态度，显然是要让她们这支新人乐队能够从中学习到歌曲制作的经验——带着这样的想法，在和他们相处。
“明明是其他公司的负责人，却耐心引导我们参与音乐制作。”柴崎浩私下里，以玩笑般的语气，说着岩桥慎一的这个做法。
上杉升默默喝酒，没接这个话茬。但在心里，也跟着想到了一个答案。
这位岩桥桑，也许就是个像传说中那样的英雄人物。
只是出于道义，就能对陷入困境的乐队伸出援手，即使不是他手下的歌手，他也能提供帮助和支持。对于新人，就算是其他公司的新人，他也愿意倾囊相授。
虽然岩桥桑是唱片公司的负责人，推出了不少当红畅销的歌手，但其实始终有一份纯粹对待音乐的心意。
尽管和大黑摩纪的这场合作，仍旧是他们所不情愿的，但上杉升和柴崎浩这两个青年，心中却渐渐对岩桥慎一再度产生敬意。
不过，不是最开始听说岩桥慎一的事迹，对一个传说中的人那种当作偶像来仰望的尊敬，而是在近距离接触了他以后，把他作为一个人、一个良师来尊敬。
然而，上杉升和柴崎浩对岩桥慎一的态度发生转变，大岛康佑看在眼里，却不以为然。岩桥慎一固然是个不同于一般商人的制作人，但也绝没有他的两个队友想得那么好。
尤其是岩桥慎一在鼓励他们参与到音乐制作中来的时候，还告诉他们：“创作是多方面的，无处不在的。作词作曲编曲，演唱、现场编排，任何一个环节，都能够打上自己的烙印。”
上杉升和柴崎浩，对岩桥慎一说的话，像个听课的好学生那样，认真对待。
但听在大岛康佑耳朵里，觉得这样的话，跟长户社长一贯挂在嘴上的“你们的实力还不够格”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把这番话说得更加好听了一些、并且真的听取了他们的意见而已。
说来说去，其实都是“成名之前做点不想做的事再正常不过，但即使是不想做的事，也可以把它当作练习，直到获得足够的实力”这一套。
……只是换了个说法，就让那两个队友不假思索的全盘接受了。
不知道该说是两个队友天真，还是这个制作人会蛊惑人心。
这个岩桥制作人鼓励他们在现有的机会上面进行发挥，等到有了足够的实力，自然可以去谈创新，去做真正想做的音乐。这个过程不是忍耐，而是在积累……
上杉升和柴崎浩，两个青年竟然就吃这一套。
先积累人气，有了资本以后，自然而然可以随心所欲。
这种忍辱负重式的说法，对心中忍耐痛苦的三个青年来说，是一种安慰。至少是让上杉升和柴崎浩认为，他们一开始的选择并没有错，这条路也没有错的安慰。
曾经，大岛康佑也相信这一套。然而，一次次被否定，被送来给当红的女歌手当陪衬，这些事消耗了他的信任。
……将来，就算乐队走红了，能保证不会被强塞过来一队新人，让别的新人来给他们当陪衬？如果乐队的创新失败了，能保证不会被公司要求回归走红时的风格？
刚确定要和大黑摩纪合作的时候，大岛康佑在心里对这场合作满腹意见。但经历了这么多，在反思之后，他开始意识到，只要待在这个艺能界，便是认同它的一切规则。
认同了这份规则，就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那么，要认同这规则吗？
大岛康佑自己还心中犹疑，但看上杉升和柴崎浩的样子，两个队友，对看上去的确倾囊相授的岩桥慎一也好、对公司里那位长户社长也好，都还心存尊敬，心怀对未来的期望。
……
岩桥慎一按照平时对待音乐人的方式来对待wands这三个青年，倒是意外地让他们态度软化，尤其上杉升和柴崎浩，这两个青年在他面前，像两个好学生那样谦卑起来。
这种改变，出乎他的意料。但过后回想，也能够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那其实是一种被认真对待了以后善意的反馈。除此之外，岩桥慎一并不作多想。
反正，他又不可能冒着跟半个业界开战的风险，去把乐队挖过来，只为了支持他们做自己想要做的音乐——
他既没有那么闲，也没有那么自恋。
说到底，这支乐队要么在合作结束后就地解散，成员们去勇敢追梦。要么就记住这种忍耐的滋味，等到功成名就以后，再去跟唱片公司叫板，做自己想做的音乐。
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可供选择。或者说，对于绝大多数的歌手来说，都是这样，成名之前忍耐妥协，成名之后才有机会去做自己。
能够在一开始就做自己的乐队，那多半在地下时代积攒了相当一部分粉丝。
这次的合作之后，这支乐队如果能搭上这阵风一飞冲天，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使用功成名就带来的筹码，去和唱片公司要求做自己想做的音乐。到那时候，要么他们一跃升为国民乐队，要么亲手打碎自己的人气跌下来。
以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这些事是显而易见的。
而对岩桥慎一来说，wands的将来如何其实与他无关。乐队成了国民乐队和他无关，乐队分崩离析也和他无关——
只和vermillion有关。
要么vermillion能够拥有一支国民乐队，要么，在刚把乐队捧上巅峰的时候，就痛失一员顶门立户的大将。
前一种可能，是vermillion的福气。后一种可能，则是不可估量的打击。
对genzo来说的话，wands先乘上这阵风起飞，为唱片市场注入新鲜力量，延长乐队时代的热度是件好事。他们功成名就以后去跟唱片公司叫板，也是件好事。
wands成为独具风格的国民乐队是好事，巅峰时打碎自己的人气，伤一伤vermillion的元气同样是好事。
只要wands参与了这场合作，对genzo来说，就只有好事。
岩桥慎一把wands当成专业音乐人对待，带着他们参与对音乐制作的讨论，像对待自己手下的乐队那样对待他们，也期待他们能乘上这阵风起飞，成为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至于乐队的将来如何，vermillion拿到的是王牌还是炸弹，那要看乐队拥有怎样的才能，又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对他来说，这场合作，更重要的一件事，是趁着这个跟burning系合作的机会，促成织田哲郎来参加genzo主办的甄选会。
不管织田哲郎跟vermillion之间如何不愉快，他和公司的合约既然没有结束，要邀请他参加genzo的甄选会，就得跟vermillion那边做足表面功夫。
这场合作期间，岩桥慎一和织田哲郎接触的机会大增，除了在录音室里，为了单曲的制作进行交流，工作之外，私下里也一起出去喝酒。
这个性格腼腆的作曲家，钟爱各种小酒馆，对社交俱乐部或者迪斯科之类的地方一概兴趣寥寥。不仅如此，因为要照顾自己家里养的几只猫，往往不会在外面厮混到太晚。
独居、和几只收养的流浪猫作伴，时不时熬夜熬得蓬头垢面，脚步轻飘飘的在录音室里晃荡，某种程度上，织田哲郎就是只人形的流浪猫。
对岩桥慎一来说，还是头一回接触个性如此奇妙的人。
1089. 显而易见
1090.
对织田哲郎来说，岩桥慎一这个人也不可谓不奇妙。
星期六下午，织田哲郎闷在genzo旳录音室里忙忙碌碌。合作开始以后，他全程参与了单曲的制作，甚至跟genzo这边的工作人员也混得挺熟。
vermillion的作曲家，却整天泡在genzo的录音室里——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录音室这东西，唱片公司内部自用的另说，多数的录音室，只要获得了使用许可，就允许自由使用，何况，还是织田哲郎这样的作曲家想要使用。
这阵子，织田哲郎跟genzo的人共事，和岩桥慎一这个新的制作人打交道，也有种在新的地方感受到了新的空气的感觉。
在因为being加入burning系，与长户大幸不和以后，织田哲郎这段停止为vermillion提供曲子的时间里，相比起从前，其中一个变化就是，愿意和外部的音乐人们打交道了。
从前，他音乐上的一切都交给长户大幸打理，而织田哲郎自己，则像个等着被布置作业的学生那样，听从长户大幸的意见，去写长户大幸想要的音乐。
一朝与长户大幸失和, 织田哲郎一方面，感觉到失去了左膀右臂的不自在, 许多东西无所适从。另一方面, 却又从中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过去对结识音乐人不感兴趣的他, 也在别人的介绍下，去认识老牌的或是新崭露头角的音乐人, 与对方进行交流。交流的越多，就越是感到自由的可贵。
比起在那里等待着被布置作业，完成公司想要的曲子, 还有许多想要自己去实现的东西。
岩桥慎一这个年轻制作人，不假思索的信任他的才能，听取他的想法和意见，主动为他争取制作人的权限, 让他在这次的合作当中尽量施展。
对这个年轻制作人，织田哲郎不知不觉，心中充满好意。
在初出茅庐, 对前路感到迷茫, 对自己也没有信心的时候，长户大幸那种独断专行、要求他去走一条非走不可的道路的人, 让个性飘忽的织田哲郎得以走下去。
但是, 在对未来有了自己的想法，也不愿再听任摆布、甚至被迫出卖灵魂——如果长户大幸没有同意把版权交给burning运营的话还不至于令矛盾计划到难以调和的地步。
到了这时，独断专行、不允许他有自己想法的长户大幸，织田哲郎就难以再与他共事。尤其, 对着burning俯首称臣的长户大幸，失掉了他在织田哲郎心目当中曾经的光辉形象。
当然, 织田哲郎也感激长户大幸对他的照顾和帮助。否则，也不会对自己这些年来写的曲子被如何安排毫无意见。
然而, 感激是一码事，不愿再继续如今这个现状, 又是另一码事。
今时今日, 反倒是这个开明、富有气魄的岩桥慎一制作人，在织田哲郎的心中, 形象更显得光辉。无论是他对身处困境的地下乐队伸出援手的过去，还是对不同公司的歌手也尽兴栽培、不讲究门户之别的现在, 这样的岩桥慎一，身上闪着令织田哲郎敬佩的光。
当然, 内心对岩桥慎一充满了好意, 也仅限于此。
下午, 岩桥慎一突然到访，和他一起进了录音室的，还有一个小女孩和一只小狗。
……
星期六上午，岩桥慎一接到宇多田光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岩桥桑，现在，我和爸爸准备从家里出门，到录音室去。”
今年春天，宇多田光升入小学二年级。年纪长一岁，鬼点子多了足有一倍，如今正是狗都嫌的年纪。
午后出门，准备去录音室的时候，岩桥慎一带上犬子健太，一块儿去上班。
中森明菜的出差还没结束，小狗寄养在他这里，带去录音室也很正常。
宇多田光就读外国人子女的学校，星期六也不上课。假日睡个自然醒，和爸爸一起吃早饭。听说岩桥桑这阵子时不时在录音室出没，出门之前，就给他打个电话。
至于妈妈藤圭子——
“爸爸和妈妈最近又离婚了。”
见到了岩桥慎一，宇多田光向他宣布似的，告诉他这件事。两夫妻上个月才离婚，藤圭子现在一个人去了希腊，宇多田照实也计划手头现在的工作告一段落后，带着女儿回纽约住一阵子。
岩桥慎一从她这儿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对这两夫妻佩服到五体投地。得亏是两个曰本人，要不然, 这个结婚离婚的次数，总有种两口子名下房产无数的感觉。
宇多田光见惯风浪, 习以为常，甚至还能吐槽一句, “还好上次是在曰本入籍，要不然，处理离婚可麻烦了。”
岩桥慎一听着这话，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一句。
倒是在不远处调试设备的宇多田照实，背对着正大聊特聊的岩桥慎一和女儿，跟上一句，“确实，还好是在曰本，否则可麻烦了。”
这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岩桥慎一更没话说了。
不过，说着这番话的宇多田照实，其实不是在赌气，或是在挖苦不在场的妻子（前妻），而是在说一个事实。
藤圭子的精神状况，要离婚的时候如果麻烦重重，绝对能让她崩溃。
能把结婚和离婚搞到令人无语的程度，也实在不是一般人。看这一家子的相处方式，过段时间藤圭子回来，两夫妻再复婚也是迟早的事。
这两夫妻的相处方式，让岩桥慎一既感到不可思议，又多少有些佩服宇多田照实。除此之外，对这个若无其事、一副“又来了”模样的宇多田光，生出一丝疼惜。
但宇多田光自己不以为意。
宣布完了爸爸和妈妈的新情况，宇多田光的注意力又回到小狗那里。她趴在地上，逗弄这只小小狗。
“健太。”岩桥慎一告诉她小狗的名字。
宇多田光点点头，“健~太~”自来熟的小狗好说话，被她逗弄了不一会儿，就乖乖停在她跟前，被她摸了摸头。
宇多田光一边跟小狗握手，一边好奇，“健太这名字，听上去真老派。”
“有吗？”岩桥慎一笑了。
她点点头，“爸爸最近借了好多东映的任侠片，这名字拿来当主角的名字也一点都没有违和感。”
但实际上，却是一只小到一不留神就能把它踩伤的小小狗的名字。
“是明菜桑起的名字吗？”宇多田光问。
岩桥慎一说句“答对了”，告诉她，“本来就是明菜桑的小狗嘛。”
“那为什么要带明菜桑的小狗来录音室呢？”狡黠如樱桃小丸子一般的小女孩，故意露出个八卦的夸张表情。
岩桥慎一开始体会到半大不小的小孩子的威力。他面不改色，有什么说什么，“明菜桑去纽约了，小狗暂时寄养在我这里。”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从这个反应来看，刚才的问题，还真是只为了知道答案，满足好奇心而已。
宇多田光反复跟小狗说“握手”，重复个几次，小狗也烦了，开始装傻充愣。再过一会儿，有点敷衍的冲她晃了晃尾巴，往岩桥慎一这边过来，躲到他脚边。
健太正是小狗最精力旺盛的时期，即使如此，面对热情的小孩子，也招架不来。
岩桥慎一俯身摸了摸小狗，把它拎起来，抱在怀里。撒娇鬼小狗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伸出小舌头，舔他的胳膊。
宇多田光在地板上盘腿坐着，扬起头，和他面对着面。
“岩桥桑的长相，放到东映的任侠片里，也很合适。”她认真端详，发表感想。
岩桥慎一逗她，“那应该是什么剧情的任侠片？”
“这个嘛。”
宇多田光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有位名满天下的剑士，奉命去杀一只小狗。但因为小狗太可爱了，不忍心痛下杀手，就把它偷偷送到山里，结果小狗却紧跟不舍，把他当成了主人……”
“然后呢？”岩桥慎一听得入神。
宇多田光单手托住下巴，“然后，小狗的主人因为失去了心爱的小狗，下令追杀杀死小狗的人，主角不得不躲避追杀——对了对了，虽然交出小狗就能拜托仇家，但因为小狗太可爱了，舍不得把他送回去……”
她编得绘声绘色，只是跟“任侠片”越来越没有关系。
岩桥慎一听小孩子编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追问一句“接下来要怎样？”，或者提醒她有某个地方前后矛盾。
不过，除非宇多田光问他有什么想法，否则，他并不把自己的想法加入进去。
岩桥桑怀里抱着小狗，跟宇多田制作人的女儿热情讨论故事剧情，此情此景，录音室的工作人员们先是觉得好笑，过后，看他们一本正经，开始有点愣住。
……原来，岩桥桑还有这样的一面？
反正在“弹子房外喜滋滋”的名场面之后，岩桥慎一就彻底放弃了形象，也无所谓工作人员怎么看了。
按说，岩桥慎一是来工作的，但他正跟宇多田光聊得起劲儿，宇多田照实不忍打断这两个人的交流，便在设备调试过后，自己做起了准备工作。
他把监听耳机的一侧从耳朵上拿开，分出一点神来，听着女儿小光所想象的那个跟任侠片的世界其实没什么关系的任侠片世界。
还有那位认真陪着小光完善剧情，认真对待她的胡思乱想的岩桥君。
……
“我可不是因为知道这是明菜桑的小狗，才说是明菜桑起的名字。”宇多田光抬起头，去看被岩桥慎一抱在怀里的小狗，说道。
她正跟着岩桥慎一一起，从宇多田照实的录音室出来。
岩桥慎一跟宇多田光聊完了故事剧情，才去跟宇多田照实谈工作的事。确认完进度，他的事做完，宇多田照实还得忙着。
岩桥慎一来都来了，还跟以前那样，顺便帮忙带孩子。他跟宇多田光商量着，要一起出去玩，不过，离开录音室之前，他还要去一趟另一边，大黑摩纪跟wands这阵子使用的那间录音室。
既然说好了要带她出去玩，这会儿，干脆也带着她一起过去。于是，他抱着小狗，领着小孩，一起出发。
宇多田光看着小狗的眼神，被岩桥慎一觉察到，不过，他只当没发现。没办法，就算她想抱一抱小狗，也得看健太答不答应。
听到她的话，岩桥慎一配合着，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跟宇多田光大聊特聊了一番他们两个共同设定的“新式任侠片”之后，两个人这会儿，颇有种站在同一边做成了件什么大事后的惺惺相惜。
虽说这件所谓的“大事”，只是以他自己和健太为原型，一起编故事而已。
宇多田光把他当成了朋友，对着朋友，便有话直说，“明菜桑要是喜欢岩桥桑这样的脸，会给小狗起这么老派的名字，就再正常不过了。”
岩桥慎一干笑，“听着可不像是什么好话。”被一个八岁多点的小女孩说老相老派，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宇多田光一本正经，“不是好话，但也不是坏话，只是在解释我的猜测。”
“有道理。”这下，他真的笑开了。
这个小女孩，可机灵得很。
他刚在心里夸完了她，宇多田光立刻补上一句，“而且，要是岩桥桑，给小狗起名的话，应该会取‘宙斯’、‘马里奥’这种风格，或者意外一点，像是‘咪咪’、‘粉酱’这种。”
岩桥慎一又好笑又无奈，“看来，我还是不参与起名的事为好。”
说着话的功夫，到了录音室。岩桥慎一指了指门，示意宇多田光去敲。
一大一小两个人交换视线，像要交给她一个什么重要任务似的。宇多田光有点无语，像个小大人似的，一副拿岩桥慎一没办法的样子。
……把一个八岁多、快要九岁的女生当成是小孩子，岩桥桑一定没有跟小孩子打过交道。
虽说如此——
就当是为了朋友，助他一臂之力好了。
宇多田光敲了敲门，回想着爸爸教过的礼节，推门进去后，先微微低头，再说一句：“打扰了~”
岩桥慎一摸了摸她的头，迈进去。
织田哲郎人今天也在这儿。
1090.
1091. 应对之道
忽然之间，就从在录音室里工作，变成了在录音室里带孩子。
不仅如此，还有一条个性活泼、待人亲切旳小狗。跟自己公寓里住着的那几只猫，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动物。
织田哲郎面带微笑，摸了摸这条毛发漂亮的约克夏小狗，心里想的却是家里养的几只猫。
“它的名字叫健太……来着。”宇多田光说。
她抬起眼睛，打量这个头发胡须蓬乱、一看就知道是个艺术家——否则就是流浪汉的男人。
“是吗？”
织田哲郎露出个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并没有叫小狗的名字，而是想起了刚才岩桥慎一介绍的，这个小女孩的名字，“小光”。
跟着岩桥慎一过来的这个小女孩，是在这边工作的宇多田制作人的女儿。
岩桥慎一若无其事，跟织田哲郎打了声招呼，得到许可以后，查看起了他闷在这里忙忙碌碌的成果。
除了正在合作中的单曲之外，织田哲郎还借用了这边的录音室制作自己的新曲子。当然，因为他的合约还在vermillion，就算要向他邀歌，也得通过vermillion，否则，难免得罪人。
织田哲郎反感的是长户大幸交出了曲子的版权给burning运营，但外部的唱片公司如果向他约稿，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然而，在他和长户大幸叫板, 拒绝给公司供曲的现在，外界送到vermillion的约稿请求, 也被刻意限制, 多半交不到织田哲郎的手里。
正当创作巅峰的作曲家, 因为和公司之间闹出不愉快，事业就不得不陷入停滞。即便他不是台前的明星, 而是幕后的黑衣人，但在拥有着对能够在业界拉起一张封锁网的业界势力面前，也只能在这绝对的权威面前, 度过这样一段日子。
虽说作曲家可以把曲子攒起来压箱底，留待风波过去以后再发行。但曲子这东西同样也有个流行的阶段。过了这一村，新的流行起来，旧曲风就成了过时的东西。
但从另一角度来说, 宁可让自己的工作进入半停摆的状态，也要摆出自己的态度，织田哲郎个性中坚决的那一面，体现无遗。
不管这种做法是不是傻气，岩桥慎一倒是挺佩服织田哲郎这份魄力的。
织田哲郎不擅长和人打交道，虽然和宇多田光待在一块儿，但对于怎么带孩子、和孩子相处之类的事一概不懂, 只是一边逗弄小狗，一边听宇多田光说话。
个性温和、但又不擅长和孩子相处的话，一不留神，就会变成被孩子指挥着的情形。
岩桥慎一往那边投以一瞥, 看到认真听宇多田光说话——以一副亟待解救的神情听着的织田哲郎，不禁联想到被熊孩子骚扰不胜其烦的猫。
……听说猫这种动物, 对孩子的忍耐性出奇的高。
他脑袋里冒出这么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小知识, 招手叫宇多田光过来, “小光要不要也来听听看？”
若论解围的方法, 这一种够拙劣的。
这个小小年纪就和父母组成了家庭组合的小女孩, 在音乐方面, 显然天分十足，耳朵对和弦与节奏的敏感度, 更是远超常人。
宇多田光在音乐方面有着过人天赋，岩桥慎一和她认识这么久, 陪她在录音室里玩，还帮她发行过唱片, 对此清清楚楚。不过，他生怕折损了这份与生俱来的天分, 反而从不和她聊音乐相关的东西，只带她听听音乐，陪她在录音室里玩。
制作人的掌上明珠，最不缺的就是在录音室里撒野的机会。
岩桥慎一把大大的耳机替宇多田光戴好，一抬头，跟织田哲郎交换目光，看到他一脸无奈的笑容，不禁在心里，对正处狗都嫌年纪的小孩的杀伤力有了更深刻了解。
宇多田光戴上耳机，等着岩桥慎一操作，圆圆的小脸，满是期待。
……
录音助理去调整麦克风，以便让一个八岁出头的小女孩使用起来更合适。宇多田光趴在玻璃墙前，右手食指一拉下眼皮，吐了下舌头，冲那一边的岩桥慎一做鬼脸。
岩桥慎一还没被逗笑，她自己先有点得意洋洋、又有点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原先说好的，带她出去玩的计划临时更改，变成了在录音室里随便大乱唱。岩桥慎一和织田哲郎，两个人陪着这个小女孩，充当她的制作人、她的听众。
这一会儿，小狗健太总算摆脱了小魔王，但也同样失去了关注，自己在录音室里跑来跑去，四处探险。
刚才，宇多田光发表自己对曲子的听后感。小孩子当然没说出什么头头是道的理论，不过想到什么就说点什么，但即使如此，她独特的关注点, 还是将她的音感天分体现无遗。
织田哲郎对她这份聪明天分深感有趣，连刚才对着小孩子束手无策的事也忘到了一边。不是惊讶也不是意外，而是觉得有趣。从这点来说的话, 这个天才作曲家也的确不是个凡夫俗子。
但不管怎么想的，岩桥慎一和织田哲郎，一个制作人和一个作曲家，不知不觉，就陪一个小女孩玩起了音乐游戏。
到最后，连岩桥慎一原定的带宇多田光出去玩的计划，也变成了放下手头工作的宇多田照实带上女儿，外加岩桥慎一和织田哲郎，如此这样的一个组合，一起去吃晚饭。
还在录音室的时候，岩桥慎一给自己的助理打电话，让她过来把健太送回家去。
要说送小狗回家这工作，还是桃井小助理做得最拿手。可惜，她跟着中森明菜鞍前马后，这次也跟着去出差。
岩桥慎一暗戳戳想，干脆把桃井小助理挖过来好了。
挖角女朋友的助理……开玩笑的。
小狗要回家，宇多田光有些恋恋不舍。伸过手去，摸摸小狗的头，嘴里说着“拜拜~乖孩子。”既往不咎的大度小狗，这会儿没有再躲着这个小魔王，冲她吐出小舌头。
“下次，再带健太来玩好了。”岩桥慎一和她约定。
宇多田光“嗯~”了一声，转过脸，问了句：“明菜桑出差的时候吗？”
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岩桥慎一有些无奈，“就算明菜桑不出差的时候，带健太出来玩也不是不可以。”
“原来如此。”宇多田光点头，一本正经的点评，“关系比想象中还要好。”
八岁出头的小女孩，真是不能小瞧。
岩桥慎一心里吐槽归吐槽，送走了健太，还是顺手拿了张空白的曲谱。他手指上下翻飞，不止宇多田光，连织田哲郎都看得津津有味。
“是小狗。”
看出点大概的轮廓，宇多田光说出她眼中的答案。
岩桥慎一只是笑笑，故意不接她的话。宇多田光也并不急于要知道个正确答案，单手托腮，小脸凑到他跟前，观察他手指的动作，见证一只小狗如何诞生。
……
宇多田照实带着女儿出来，这顿饭吃完，就跟这两个人道别，和女儿回去——宇多田光还带走了岩桥慎一送给她的折纸小狗。
而作为交换，她把自己的珍藏，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棕熊玩具挂饰回送给了岩桥慎一。
岩桥慎一收下她这份宝贵回礼——宇多田光最喜欢的就是小熊，知道这件事，就知道这份回礼是“大礼”。
他跟小孩子相处得轻轻松松，织田哲郎在一边看着，又感到佩服，又觉得不可思议。
宇多田父女坐上出租车，岩桥慎一转身邀请织田哲郎，“时间还早，织田桑，再去喝一杯怎么样？”
两个人一起，钻进银座后街的小酒馆。
“真不可思议。”小口喝着威士忌，织田哲郎没藏住话。
岩桥慎一好奇，“什么不可思议？”
“所有的事都是。”织田哲郎神情庄重，宛如在说一个至真道理。
岩桥慎一笑了，“所有的事都不可思议，那岂不是所有的事就都十分平常了。”
“不能因为不可思议的事太多，就把它平常化。”织田哲郎低下头，打量自己的手指。
岩桥慎一点头附和，“说得有道理。”
尽管对织田哲郎来说，看到一个年轻制作人手指翻飞，灵巧地折出一只小狗这件事，就已经让他觉得稀奇。
他想起宇多田光，但什么都没说。
然而，岩桥慎一却提起这个名字来，“小光那孩子。”
“嗯？”织田哲郎看着他，目光仿佛被说到了心事。
岩桥慎一不在意他的反应，“别看只是个孩子，之前还和父母一起，发行过唱片。”
“宇多田桑和太太……”
“太太是藤圭子桑。”岩桥慎一告诉他。
织田哲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露出个有些茫然的表情。但他并不把注意力放在不了解的事情上面，“是张什么唱片？”
“一家三口集体创作，很有意思的一张唱片。”岩桥慎一说着，不禁微笑，“唱片印了一千张，公司这边最后收回来了四百五十张退货。”
四百五十张退货，少到甚至不值得单独销毁，少到让岩桥慎一觉得有意思，干脆打声招呼，把这点退货放在那儿当个纪念，将来孩子长大了，还能让她拿回去分给亲朋好友。
织田哲郎的关注点在另一个地方，“是genzo帮忙发行的吗？”
岩桥慎一点头，和他说，“退回来的唱片，现在还放在公司的库房里。织田桑感兴趣的话，之后送一张到你那边去，怎么样？”
织田哲郎欣然应允，“除了亲自听一听，想象不出是张怎样的唱片。”
“说实话，小光有音乐人的天分。”岩桥慎一忽然提到。
织田哲郎心里赞同。不过，岩桥慎一并不是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确认，“有音乐人的天分，本身又很喜欢音乐，让人看着她的时候，下意识会期待，这孩子将来会如何？”
“但也要就此打住，把目光从她表现出的天分上面移开。”岩桥慎一话头一转，“我固然期待小光的未来，但心里也清楚，那是小光自己的未来。”
织田哲郎缩了缩下巴，品味岩桥慎一话里的意思，不禁笑了。这个年轻制作人，和他先前留给自己的印象始终如一，毫无疑问，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两个人把那个小小天才的话题就此打住，默默喝着酒。
岩桥慎一重启话题，跟织田哲郎确认单曲制作的进度，“离预定发行的日期还有不到三周，差不多要进行收尾，准备付诸印刷。”
织田哲郎听他盘算，没有接话。
单曲制作完成，织田哲郎这个音乐制作人的任务就完成，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为了这次的合作，两家公司联合成立的团队，准备宣传期的大事小情。
不过，岩桥慎一提单曲发行的日子，心里想的，是趁着合作刚完成了一半，敲定邀请织田哲郎来参加genzo甄选会的计划。
要促成这件事，一方面是要看织田哲郎自己的想法。
以这个作曲家在拒绝为vermillion提供新曲子这件事上表现出的坚决，除非他自己感兴趣，想要参与进来，否则，无论如何也请不到他加入。
但另一方面，则是需要vermillion那边也表态同意。
大黑摩纪和wands的合作，单曲制作来到尾声，其实对整场合作来说，不过是开始了一半，接下来的宣传期，重要性比之单曲本身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此，直到宣传期结束、单曲的销量尘埃落定之前，genzo和vermillion之间都要保持合作，哪怕是塑料友情，那也得进行维持。
也正好，趁着这个保持合作的当儿，把事情给顺利说定。
但在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岩桥慎一同样考虑到的另一件事是，织田哲郎和vermillion之间这个微妙的关系，接下来会怎么样？
是指望vermilli退上一步，对织田哲郎格外对待，还是织田哲郎自己想通转性。又或者，他要保持这个状态，直到合约结束为止？
岩桥慎一本来并无意去关注其他唱片公司的人——心里也清楚，这种多余的关注多少有点犯忌讳。
但织田哲郎如今进不能进，退不肯退的处境，还是让人觉得可惜。
除此之外，织田哲郎本人的处境如何，也关乎岩桥慎一递上这个邀请时，对面要如何回应。
1091. 应对之道
1092. 多样可能
“织田桑对担任音乐制作人这件事，有没有兴趣呢？”
岩桥慎一忽然这样问起，让织田哲郎愣了一下。他闭口不应，却不由得绷起心弦，等待着下文。
在心中，产生了一种将会听到什么期待的话的直觉。
岩桥慎一挑开话题，慢慢说下去，“这次的合作，织田桑展现出的制作人的风采，令我印象深刻。从织田桑的想法当中，看到了许多种的可能性——是只有织田桑自己亲手才能够实现的可能。”
织田哲郎手指头捏住酒杯。他没想到岩桥慎一突然这么说，但在心里又觉得，是岩桥慎一会说的话。他有些惊奇、又仿佛确认似的，说道：“只有我自己才能实现的可能？”
……那样的可能，是怎样一副景象呢？
岩桥慎一三言两语，仿佛在他面前铺开一块空白的画布——等着由他去涂抹似的。这样的联想，令织田哲郎内心蠢蠢欲动，尽管手里空空，并没有一支画笔。
岩桥慎一把织田哲郎的反应看在眼里，往下说起自己的真正打算，“genzo这边，正在筹备一场甄选会。我的打算，是邀请富有个人想法的音乐人来担任审查员，从报名者当中，选出自己心仪的新人, 并亲自负责其音乐制作。”
“织田桑身为作曲家的才能毋庸置疑。但只以作曲家的身份活动，未免可惜。。”
岩桥慎一一句“可惜”, 听在织田哲郎耳朵里,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当初, 长户大幸是说过，他虽然已经是成功的作曲家, 但却还缺乏制作人的眼光。织田哲郎想起那段批评，半是自嘲、半是试探的说道，“若让我来担任这么重要的角色, 或许会做的很糟糕。”
“那又怎么样呢？”
岩桥慎一不假思索，“所谓‘多样的可能性’当中，本来就包括‘糟糕’这个结果。只要是富有個性的想法，即便它在商业上无法取得成功，却也能够带来启发。”
岩桥慎一诚心实意, “织田桑所拥有的, 就是这样的可能性。”
追求百发百中这种想法, 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对流行的探索当中。
一个容许失败的人。
织田哲郎起初多少带点试探他的心态, 但在听着他的回答的时候，便不知不觉，忘记了一开始的想法，聚精会神，听起了岩桥慎一所说的这份“多样的可能性”。
对织田哲郎来说，岩桥慎一话语当中打动他的，正是这份容许失败的宽容。
假如岩桥慎一对织田哲郎尚未展露过的制作才能大加赞赏, 那不会让织田哲郎感到荣幸, 反倒会因此产生些许的怀疑——怀疑那是一番客套话。他就是这么副个性。
然而, 岩桥慎一对他的期待当中，包括着“失败”这个结果。但即使如此, 也期待着他展示自己的想法, 这才令织田哲郎在心里, 真正为岩桥慎一的话而感到心动。
……
对岩桥慎一来说, 走红、畅销当然重要，但更为重要的, 就是探索出全新的、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包括看到了宇多田光表现出的音乐天分之后, 尽可能与这份与生俱来的天分保持距离，让她去自由生长，只为她提供她想要的帮助。这也是在守护一份“可能性”。
织田哲郎听完他的设想，显然已经为之心动，开始关心起了甄选的规则。看这样子, 岩桥慎一是用不着担心，织田哲郎本人对这场甄选会没有兴趣了。
而在另一边，谈论着这场甄选会的时候，织田哲郎本人自始至终，丝毫没有流露出对唱片公司会不会阻止他参加这件事的担忧，这样的态度，也令岩桥慎一感到奇妙。
是织田哲郎此人天真纯粹，认定的事就会尽力去争取。还是这个作曲家在vermillion那边，拥有的自主权比想象中还要大。
又或者……
织田哲郎根本不在意，vermillion那边如何看待？要是那样的话，岩桥慎一就不禁好奇起来，织田哲郎打算怎么跟vermillion相处下去。
不过，无论织田哲郎本人做什么打算，只要他对参加甄选会感兴趣，岩桥慎一就得承担起去跟vermillion那边交涉的任务。
哪怕织田哲郎可以随意行事，但他必须要这么做。
要从vermillion唱片借他们的首席作曲家，当然要跟公司的社长桑打招呼。
岩桥慎一久不和长户大幸打交道，当然，他在心里，也知道这位长户社长和他之间有点特别的交情。
但既然是塑料业界，就没有撕破脸的道理。
尤其，此时此刻，两边还在合作当中。即使vermillion那边出面跟他打交道的人是马场俊一，再往深一点说，促成这场合作的人是周防郁雄。
但稳坐社长宝座的长户大幸，才是唱片公司的门面。在织田哲郎为他的计划感到心动之后，岩桥慎一就给长户大幸那边去电话, 向他说明这件事。
……
“……对这场甄选会来说，织田桑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同样的, 长户社长的支持与体谅，同样也是不可或缺的。”
“甚至，您的支持才是最重要的。”
长户大幸挂了这通电话，面无表情。
姓岩桥的滑头小子巧言令色，要不是早就知道这家伙的真面目，说不定还真会为了他这几句好话，对他有个什么好印象。
然而，打过这么多次交道，深知这个滑头小子行事狡诈，他的话听在长户大幸耳朵里，颇有一种这小子没安什么好心的警惕感。
先是要让大黑摩纪去唱织田哲郎送给她的那首歌，又拉拢织田哲郎参与单曲制作，现在，竟然还要让织田哲郎去参加他的唱片公司举办的新人甄选会选拔！
……一环扣一环，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这个岩桥慎一诡计多端，甚至在这一环的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打算紧跟其后。然而，长户大幸纵使对他再有不满，接到这通电话之后，也不能轻言拒绝。
尽管wands与大黑摩纪的合作，是这个滑头小子越过了他，直接去跟周防郁雄商量。但在这件事上，岩桥慎一却偏偏是先和织田哲郎打了招呼，再给他打电话。
这就使得，接过了岩桥慎一的电话之后，长户大幸还得听织田哲郎当面和自己进行说明。
1092. 多样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