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固定演出
气氛十分的热烈。
从前面传回后台来的掌声和欢呼声如同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
不知道等下出场，能不能也得到同样的欢呼
这时，工作人员又来叫他们，“dreams e true，要上了！”
“是！”
这一次，连爱笑的吉田美和，也没有因为这个用片假名念出来的乐队名而发笑了，身上的气势也变得认真起来。
走上舞台，观众席里没有因为台上演出的乐队发生更替而安静下来，始终响着嗡嗡的声音，像是水面荡起的波纹一样，虽然细小却不能忽略的喧哗。
岩桥慎一看了一眼吉田美和，明知他站的位置，这眼神只能传递给她的后脑勺，但就像是从他这里感受到了信号似的，吉田美和开口了：
“各位观众，我们是dreams e true，今晚有幸在此演出，请大家观赏。”
大大方方的开头，一点都没怯场。
这还是岩桥慎一头一回听吉田美和这么正经的说话。
可是
“女主唱啊！”
“那就来正经的表演两下看看吧！”
“要上了哦，大小姐！”
狭小的空间，舞台和观众席几乎没有界限。最前排的观众，像是随时都能越上台来。站在这，前排观众喝醉了的脸看得一清二楚，向他们投掷过来的嘲笑也一下下砸他们个正着。
在场之人，谁也没听过这支突然冒出来的乐队的名字。在他们对乐队投掷以嘲笑的时候，其他的观众也什么反应都没有，从台上看下去乌泱泱的人群，没有一个人是能为他们送上声援的。刚才在后台听到的掌声和欢呼声，和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岩桥慎一这才明白过来，所谓的演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和跟随已经在地下音乐圈小有名气的米米club去演出当绿叶，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
这是实力为王的地下世界。
越是这样，才越是不能退缩。要是在这里失败，那么就永远不能迈上更高的台阶。
既然如此
岩桥慎一把手搭在琴键上，开始用脚打拍子，“1、2、3、4！”
那就来展示实力给他们瞧瞧看吧。
演出经验丰富的五味孝氏从容不迫的奏响了他手里的吉他，吉田美和也不甘示弱，唱出了歌曲的第一句。
听到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扎实，岩桥慎一安定下来。她没有因为现场的情势而影响到自己的状态。
非但如此，当歌声铺展开来，岩桥慎一从中感觉到一种仿佛是要与现场的观众对抗的斗志。
既然她的状态保持住了，他也绝不会拖后腿。
岩桥慎一将目光放向了远处，不拘泥眼前的观众，而是去看远处的观众。
渐渐地，随着演奏愈发进入状态，他的目光又超脱了这个小小空间里的观众，眼前的视野变得更加开阔。
他似乎不是在这个小小的舞台上表演，而是站在了日比谷音乐会堂、武道馆，面前不是这二百五十名观众，而是成千上万、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去感受他们存在的观众。
他不是在为前排的观众表演，是在为所有观众，在这个场地里的、甚至是没有在这个场地里，但总有一天会和他们相遇的观众他眼中看到的是未来。
不就是观众吗？
观众很重要是不假，但是，绝不能在观众面前暴露出胆怯，绝不向观众献媚，也绝不因观众影响自己，绝不输给嘲笑声。
好好听我们的音乐吧。
岩桥慎一也好，吉田美和也好，完全把前排观众带着嘲笑的脸丢到一旁去，沉醉在演出这件事当中了。
如此状态，离他们最近，正和他们配合着演出的五味孝氏最能觉察到。
他几乎被这两个人展现出的强大的状态所震慑，明明是个不识谱的主唱和很久没摸过键盘的乐手，显然是匆忙拼凑起来缺乏经验的两个人，竟然有着这样强大的状态。
身为老练的乐手，绝不能输给这两人。
五味孝氏被激起了竞技的心态，也使出他全部的功力，全力以赴的演奏着。
三人靠着音乐相互沟通理解默契配合，酣畅淋漓的演出，也让台下的气氛渐渐发生了转变。
起初还漫不经心的观众们，开始被这支突然冒出来的乐队吸引了。
最开始还是没有反应的安静倾听，渐渐地，三人听到有观众开始跟着打起了拍子。
然后，越来越多的拍子加了进来，挤飞了刚才落在身上的嘲笑和轻视，掌声的潮水再度往上翻涌，涌向舞台，将他们包围。
而这是属于他们的，凭借着自己的演出从观众那里得来的。
这条因缘际会、却又像是必然的道路，在这里迈出去了第一步。
全部的歌曲都已经演奏完毕，掌声和欢呼还是不断持续着，从最前排传来“好样的！”的喊声，和刚才的嘲笑是否属于同一批人，那也已经不重要了。
观众嘲笑也好，赞赏也好，一旦站到台上，最先要做的，还是坚持自己啊。
明明刚才还谁也不认识他们，甚至向他们投以嘲笑和冷漠的观众，此时此刻却大声喊着乐队的名字dreams e true。
美梦成真。
吉田美和站在舞台中间，定定的感受了一会儿这欢呼声，做了个深呼吸，完成今晚演出的最后一个任务，介绍成员们。
“吉他手五味孝氏！”
“哦！！”
“键盘手岩桥慎一！”
“哦！！”
这次，已经是毋庸置疑的对他们的欢迎了。
观众是残酷的，同时又是可爱的。
只要你让他们觉得值得，他们就会回馈给你最单纯也最珍贵的东西对你的支持。
“然后是主唱，”
吉田美和露出大大的笑容，“吉田美和！我们是dreams e true！”
走下台之前，自观众席里，传来大声的呼喊：“美和酱！”
三十分钟前，还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名字。而现在，这个名字正被大声呼喊出来。从舞台到后台的距离太短，短到回了后台，吉田美和的心里，仍回荡着方才那一声“美和酱！”
岩桥慎一也差不多，他脑子里也满满的全是刚才演奏的声音和观众后来的欢呼与掌声，身上每一个细胞都还兴奋着。
他几乎忘记这是在livehouse的后台，去看吉田美和，“美和桑，演出成功了！”
两人同样面带欣喜的脸，相互映照在对方的眼睛里。
这时，吉田美和干了件岩桥慎一始料未及的事。她往前一步，直接抱住了他。
“谢谢，慎一桑。”她说。
岩桥慎一反应过来，也快速回抱了她一下。
五味孝氏在旁边乐呵呵的看着这两个被赶鸭子上架却大获成功的草台班成员，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排除在了庆祝方式之外感到不满。
两人抱也抱了，又和五味孝氏握手，“五味桑，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参与这样的演出，我该向你们二位道谢才对。”五味孝氏由衷地说道。
就像是试音的时候相互试音一样，因为演出是相互之间的合作，所以，在组队的时候，才无论如何都要对队友带有感谢的心情。
演出结束以后，岩桥慎一去见livehouse的负责人，领今天演出的薪水。
钱拿到手，负责人问他能否在这里稍等一下，他有话要说。岩桥慎一回答没问题，就在这里等了大概十来分钟。
负责人处理好手头的事，终于空下来，和他说话。
一开口，就先称赞道：“刚才的演出真是像模像样的，连我都不禁对你们刮目相看了。”
“谢谢。”
“对了，”负责人向他丢来一条橄榄枝，“你的乐队有没有兴趣和我们的livehouse签约，在这边做固定演出呢？”
有地方驻场，还是个客源兴隆的场地，这当然是大好事。
岩桥慎一心里先是一喜，但想到乐队这个东拼西凑的状态，立刻就冷却了下来。
负责人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了然的说了一句：“吉他的音色确实不容易被代替，主唱和键盘手的搭配，也不失为乐队的一种配置方式。或者，你也可以先找兼任乐手。”
岩桥慎一有些讶异的看着他。
负责人丢给他一个“我早就看穿了”的眼神。
也是。经营一家生意上乘的livehouse，负责人还不知见过多少各路各色的歌手乐队，在他面前，这点小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可即使如此，负责人还是给了他们面试和今晚登台的机会。岩桥慎一感激之余，也有点说谎被拆穿的惭愧。
“我一见键盘手是你，就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本来没报什么希望的，不过，看了面试的演出以后，就觉得是你们也未尝不可。”
负责人告诉他，“要说演奏的水准，你们还有许多要改进磨炼的地方，水准比你们好的还大有人在。但是，我最喜欢你和你的主唱一个地方。”
岩桥慎一认真听着。
“我最喜欢你们演出时候的气势。”负责人说，“不管是面试的时候对着空荡荡的台下的泰然自若，还是冷场的时候不退缩也不讨好的应对，要做到这些很难，比演奏好曲子还要难。”
“这样的演出令人信赖。所以，要是愿意，来我这固定演出，我很欢迎。”
032. 桃花易躲
岩桥慎一从负责人的办公室里出来，去找吉田美和跟五味孝氏。
一见他，吉田美和说：“去了真久，慎一桑。”
岩桥慎一把领到的薪酬拿给吉田美和跟五味孝氏，“今晚的酬劳。”
一见钱，吉田美和就把他去了很久的事忘了，“真棒！”跟个见钱眼开的财迷似的，还是为了这么少得可以的酬劳。
话是这么说，岩桥慎一心里也挺高兴。
这点钱少是少了点，但却是他决定走上音乐这条道路以后，赚到的第一笔钱。郑重一点，这就是第一桶金。
这么一想，还有点舍不得花了。
……这点出息。
依着岩桥慎一和吉田美和约定，他找来的工作，赚到的钱两个人平分，现在五味孝氏过来帮忙，也好说，岩桥慎一直接把钱分成三份，剩了个零头，贡献成等下去喝酒的酒资。
第一次的成功演出，哪能不庆祝呢。
就算不庆祝，也没有不请帮忙的人吃饭的道理。
不过，五味孝氏没接他这份酬劳，“之前跟天谷桑说的时候，也说是来帮忙的。”
他这么说，岩桥慎一也不矫情，心里当他是朋友，记下这份情，把这钱跟自己那份，还有刚才的零头放一块儿，“那就用它去喝酒吧。”
吉田美和一见，也跟着凑热闹，把钱往他手里一拍，“为今晚的酒资添砖加瓦。”
“行啊。”岩桥慎一笑道。
得，音乐生涯的第一桶金就拿去喝酒了。
从后台的出口到了外面，身上还未散去的演出余热汗水，遇上寒冬的冷风，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正要离开，忽然从旁边跑过来几个女孩子，“美和酱！慎一桑！孝氏桑！”
三人停住脚步。
“刚才的演出真了不起！”
“非常喜欢你们的演出！”
“美和桑的歌声真棒，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慎一桑弹键盘的时候表情真的很帅气！”
“孝氏桑的吉他也很吸引人……”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语速快的带风。头一回遇到这架势，岩桥慎一和吉田美和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
吉田美和也够讲义气的，直接往他身后不动声色的躲了躲，把他给推出去挡话。
谁叫他还身兼经纪人一职，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应对。一边哼哼哈哈的回话，一边在心里想到：这是不是收获了第一批粉丝？
就跑这么一会儿神，手里突然被塞进一个东西。
低下头一看，有个女孩儿把自己手上的戒指脱下来塞他手里了。
“这……”岩桥慎一有点懵。
“别客气，请收下吧。”女孩儿说。旁边的女孩子看了，笑的嘻嘻哈哈的。
岩桥慎一扭头看了看吉田美和，这家伙笑得更厉害。
又去看看五味孝氏，这哥们没笑……憋着没笑。跟笑出来有什么两样？！
一个也指望不上。
岩桥慎一磨了磨牙，张开嘴：“我们要先回去了。几位也是，早些回家吧。还有这个，也请您收回去……”
塞戒指的女孩儿手往后一背，笑吟吟的看着他，躲开了。
旁边的女孩子笑的也更厉害了。
“下次见！”
女孩子们跟他们打完招呼，又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人一走
“恭喜，岩桥桑。”五味孝氏揶揄道。
“恭喜，岩桥桑。”吉田美和也在旁边添油加醋。
“你叫的哪门子‘岩桥桑’啊……”岩桥慎一吐槽了她一句，看了看手里躺着的那枚戒指。戒托上镶嵌的像是碧玺，不是贵重物品，因此，倒是没有那种收了粉丝贵重礼物的不安。
只是，把戒指脱下来送给他一个大男人，是要怎样？
“岩桥桑一看就知道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五味孝氏笑得有点贼，“刚才收了戒指以后，要是请她去喝酒，一准能行的。”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听得他满头黑线合着是桃花运来了。
“真可惜。”吉田美和笑得像是幸灾乐祸，“错过了大好机会。”
岩桥慎一见她这反应，干脆手往前一伸，把戒指拿给她，“你要吗？”
吉田美和故意也把手往后一背，接着火上浇油，“粉丝送给岩桥桑的戒指，我戴来做什么？哪天被你的粉丝看到，也许会骂我，说什么‘还回来！’呢。”
“……”行吧，你厉害。
岩桥慎一瞅了她一眼，没办法，先把戒指给揣兜里了。
拿他当餐前菜开涮了一把以后，三个人钻进车站附近开满了小酒吧和餐馆的巷子，随便挑了其中一家生意清闲的，一口气把短短的吧台给占了。
痛痛快快喝了两杯以后，岩桥慎一把刚才livehouse负责人要和他们签约成为固定演出乐队的事，连同被识破了这支乐队是临时凑起来的事告诉了他们两个。
“恭喜了，这真是大好机会。”五味孝氏真心替他们高兴，并且表态道：“我真的喜欢你们两个的演出，往后有需要支援的时候，尽管叫我就行。只要时间对得上，一定参加，或者，我也可以介绍相熟的乐手给你们。”
岩桥慎一说声“谢谢”，又去问吉田美和，“美和桑觉得怎么样？”
“要是我说还是不想组乐队，慎一桑要怎么办？”吉田美和单手支着吧台，反问道。
岩桥慎一不假思索，“真要是那样，只好去回绝掉喽，反正还没正式签合约。不过在那之前，肯定得和你大吵一架，狠狠骂你一顿才行。”
长期合约跟一锤子买卖不一样，他能先斩后奏去劝吉田美和尝试组乐队，劝不成最多就是缺席面试，错过那个本来应该和他们无关的机会。
但是固定演出，她是乐队的主唱加核心，要是真不愿意，岩桥慎一也不能绑着她去唱歌。
“听着真吓人。”吉田美和的语气暴露了她完全不是那么想的。
“所以，你真的还是不想组乐队？”
吉田美和一笑，“二百五十人的演出规模呢，机会难得。”
竟然拿他劝她组队的时候说过的话来回敬他。不过，会这么说，也就代表
岩桥慎一问她：“真这么想？”
“骗你也不见得有好处，只会被你狠狠骂一顿吧？”吉田美和丢给他一对委屈的眼神，仿佛刚刚被他给狂风怒涛的骂了一顿似的。
“适可而止啊，美和桑。”岩桥慎一叹了口气。
不过这样一来，总算可以明确答复livehouse那边，并且和他们签合约了。
这时，进来几个已经喝了个半醉的上班族，三人见状，也准备离开店里。
付完账单，出了酒吧，五味孝氏跟他们两个道别，自己先走一步。又剩下他们俩，吉田美和把手揣进外套口袋里，跟在他身后。
默默走了一阵，吉田美和打破了沉默。
“其实，作为乐队演出，感觉挺不坏的。”
“真这么想？”岩桥慎一问她。
“当然了。”她说，“特别是原本嘲笑我们的观众开始欢呼的时候，心里可有成就感了。我今天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热情，这场演出真的很棒。”
“确实。”征服观众的乐趣妙不可言。
“所以，要是能像今天这样唱歌，solo活动也好，组乐队也好，其实都无所谓。我只是想唱歌，并且让更多人都听到我的歌。如果组队真的能带来更多的机会，组队也无妨。而且，我喜欢你的演奏方式，也信任你。”
这是当着五味孝氏的时候，她说不出口的话。
“既然这样，我明天去和livehouse签约。”岩桥慎一说，“暂时只有我们两个正式成员，不过，乐手还是要找。时机合适的时候，可以再做一次试音，招个专职的乐手。”
“先说好，我对伙伴可是相当挑剔。”吉田美和说，“到现在为止，除了你之外，只相中过一个乐手。”
“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吗？”
从后面追上来，和他们擦肩而过的行人，听到这句话，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你还真敢说。”吉田美和被他给逗笑了。
玩笑归玩笑，岩桥慎一对这个乐手还挺感兴趣的，“快说来听听吧。”
吉田美和也没卖关子，“他人姓西川，是我还在北海道就认识的，现在人也在东京。”
“老乡呀。”
“没错，地地道道的老乡，住在同一个市不同的小镇上而已。nihya我这么叫他来着。他全名叫西川隆宏。在到东京来之前，他在当地就已经很有名气了。”
说到这，吉田美和一笑，“nihya从高中时开始，就染着闪闪发亮的金发，身上打满了洞眉钉也打了，不知怎么狠得下心这么对自己呢。”
“因为这副打扮，总是所以总被当成是不良少年。到商店街去玩的时候，要是碰上少年课的警察，总是被重点关照的对象。”
“这种名气吗？”岩桥慎一笑道。
“话是这么说，别看他外表那样，个性还挺温和的。”吉田美和眨了眨眼睛，“那种名气只占一半而已。另一半，作为键盘乐手，在我们那样的乡下，算是很厉害的了。”
“键盘手啊。”岩桥慎一有点失望。
“是的，和慎一桑的位置撞了。”要不然她也不会藏着没说。
“真可惜，”岩桥慎一道，“要不然，就把他拉进来了。”
“不过，有机会可以介绍你们见面。”
“也行，到时还能切磋一下琴技。”
“那不成。”吉田美和反过来也拿他开玩笑，“万一你们两个为了在我面前炫技打起来，那可如何是好。”……够记仇的。
又一个从后面追上来，和他们擦肩而过的行人，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今天晚上尽在丢丑啊。
033. 电话响起
在车站前，两人道别。
这时，吉田美和打量了他一下，突然感慨道：“说真的，慎一桑的长相还挺不错的。就这么看来，也算是端正的帅哥了。”
“不能把‘也算是’去掉吗？”岩桥慎一抗议。
“哎~真自恋。”
“不过，像慎一桑这样的bandman，肯定很受欢迎。”吉田美和说着，又旧事重提，“今天晚上就差点得手了吧？真可惜。”
说到这，吉田美和打趣他，“往后一同演出，结束以后要是有这样的艳福，请不必顾忌我，尽管去潇洒快活就是。”
“……”
岩桥慎一对她的豪放言语佩服得五体投地。
怕她再乱七八糟说些什么，赶紧跟她道别。话题一打岔，刚才关于西川隆宏的事也被揭了过去。岩桥慎一也暂时把这个名字先放到一边了。
第二天，岩桥慎一又跑了趟livehouse，见到负责人，签了演出的合约。往后，乐队每周的三四五晚上过来唱歌，每次演出的时长是三十分钟，薪酬还是五千日元。
鉴于乐队现在知名度几乎为零，还要反过来蹭livehouse的热度，别的什么待遇是不用想了。
话是这么说，这样一来，总算有了个像样点机会。
“对了，你的那个女歌手现在怎样了？”负责人像是随口一样，问了一句。
岩桥慎一回答：“找了份相当不错的工作。”
“那挺不错。”负责人点点头。
事到如今，再猜不出吉田美和就是他一开始要推销的那个女歌手，就是缺心眼子了。负责人也没把这层纸戳破，两个人心照不宣，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解决了合约的事，岩桥慎一想了想，给天谷真利打了个电话，向她汇报演出成功和得到了livehouse演出合约的事。
这件事能够成功，她出力甚多，不告诉她说不过去。
“真的吗？太好了！”
天谷真利一听，果然真心为他高兴。
岩桥慎一觉得，待人真诚，这是她身上最可贵的地方。
聊了几句，天谷真利又问他：“那，岩桥桑晚上还要演出吗？”
“今晚的话，没有。”岩桥慎一反问道：“天谷桑是有事要说？”
“嗯……”
岩桥慎一脑筋转得很快，“要不然，先别说，让我猜猜是什么事行吗？”
“好呀，那就请猜猜看吧。”
“去跳parapara舞，对吧？”岩桥慎一笑道。
电话那头没说是对还是不对，只传来天谷真利的笑声。等了一会儿，她问他：“可以吗？”
“当然了。”岩桥慎一回答，“反正也没什么事。再说，我也想见识一下parapara舞是什么。那到时，就拜托你了。”
天谷真利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两人于是约定好时间和地点见面。
下午，岩桥慎一先到了一步。他是故意早来，为的是去步行者天国逛逛，当面感受一下现在rb年轻人的文化。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条街上是真热闹，大家打扮都时髦，呦呦
咋还说起外国快板来了呢。
浑身上下都是这个时代的时尚的年轻人们，两三个一伙，四五个成群，像他这样一个人晃来晃去的倒是不太多，再加上个像他这么接地气（土）的那就更少了。
可要是让他去适应现在的潮流，留什么“藤井郁弥发型”，那才是难为他。
方格子乐队主唱藤井郁弥那个怪模怪样的刘海，现在正被全国的青少年竞相模仿。这人和他的乐队的火爆程度与影响力，比后世国内的小鲜肉还有过之无不及。
找个女朋友，要是跟她说“我最讨厌藤井郁弥”，说不定会喜提分手套餐。
比起年轻人身上的时尚，更加瞩目的，还是在这条街上卖艺表演的乐队们。
竹之子族衰落，退到俱乐部里进行小规模集会以后，移情别恋的青少年们受到复古潮流的影响，也像groups ounds时期的年轻人一样，纷纷拿起乐器组成乐队，带上自己的设备和扩音器，在这里当街演出。
不过，虽然源头是旧的，如今演奏的音乐却已经大不相同，随着乐坛的发展，蜕变出了崭新的东西。
岩桥慎一注意到，在这条年轻人聚集的街上，有些西装领带上班族模样的人，在人群中穿梭。不时会拦住某个少年少女，向他们递上名片。也有人在某支正在演出的乐队面前驻足，看这样子，估计是星探之类的。
吸取年轻人作为新鲜血液的娱乐圈，年轻人常出没的地方，必定是星探们聚集的地方。
岩桥慎一逛了一阵，看看时间差不多，也就从街上出来，走着去了约定的地点。
天谷真利已经到了。
她没画烂大街的浓妆，只是略施粉黛，但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越是这样，岩桥慎一越是觉得她精心准备过了。
看到他走过来，天谷真利摘下手套，冲他挥了挥。岩桥慎一见了，也跟着回应了一下。
“天谷桑。”走近了以后，岩桥慎一问她，“等很久了吗？”
天谷真利摇头，“刚刚到而已。”
两人边走边聊。
岩桥慎一告诉她，“我刚才到步行者天国去了，今天有够热闹的。”
“都在等这一天呢。”天谷真利说。
现在还实行周末单休制的学校，学生们想要痛痛快快玩，当选周末。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周末这天，这条街上机动车禁行，实打实的是步行者的天国。
“我的朋友们最近也常到那边去玩。”
“是嘛。”岩桥慎一点头。
“parapara舞流行的时候，天谷桑也到这边来玩？”
“那时刚好念高中一年级，周末的时候，和朋友坐电车过来，还认真的考虑过也组成什么团体，周末过来跳舞，连名字都想好了。”
“结果没有？”
天谷真利“嗯”了一声，“还没等付诸行动，就发生了暴力团成员在步行者天国勒索收受保护费的社会事件，被大人认真警告了不许再去。在那之后，竹之子族的热度一下子就退去了。”
“还有这样的事。”一不留神，又听来了个八卦。
“顺带一问，那时夭折了的团体，想好的名字叫什么呢？”
天谷真利一笑，“那不能告诉您。……是很搞笑的名字。”
“这么说可就更好奇了。”岩桥慎一也笑。到底没有追问下去。
两人走上台阶，进了一家小咖啡店。
店铺的装修轻快明亮，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正在打桌面电动游戏，有张二人桌闲着，两人就在那坐下，店里帮工的女孩子送了水过来。
点完单，岩桥慎一问她：“等下要吃点什么好？”
“岩桥桑吃什么？”
“最好别问我。”岩桥慎一开玩笑，“我嘛，要是不点套餐，就不知道要吃什么。”
天谷真利看着他，“那我就跟您一起点套餐。……您说不出吃什么，我也说不出来。”
“哪有这种事。”岩桥慎一被她给逗笑了。
结果，从店里出来以后，他带她进了一家荞麦面店。吃完东西，天也黑了，两人这才往舞会举办的场地走去。
一路上，见到不少奇装异服的青少年，大概和他们的目的地相同。
岩桥慎一觉得不妥，问天谷真利：“我们穿成这样，进去合适吗？”
“没关系，”天谷真利说，“用不着拘泥服装。这样的聚会，也很欢迎新人参加。”
稍微留意看看，入场的人里，也的确有像他们这样衣着普通，也许是来凑热闹的人。
岩桥慎一这才放心下来。
parapara舞显然已经退出主流，如果对外再不够宽容，消亡是迟早的事。
某些小众圈子，明明自身已经消乏，却一边渴望传承和发扬光大，一边又守着些无关紧要、只是彰显优越的规矩，将这一文化视作是自己的私有物，对外行人百般挑剔。
那种做法，岂止不能发扬光大，简直是在加速消亡。
舞会对女客人免费开放，岩桥慎一则交了一千五百日元的入场费。一迈进去，演出已经开始了，头顶五颜六色的彩灯旋转着，照亮晃动着整齐的跳舞的身影。
“这里每周都有parapara舞夜会？”岩桥慎一跟着天谷真利往里走。
“差不多，”她转过头来回了一句，兴高采烈地往前走。岩桥慎一怕跟丢了，在拥挤的人群里使劲盯着她的身影。
“我们也去吧，岩桥桑。”终于，天谷真利站定。
“我不会。”
“很简单……您跟着我。”她说。
有舞蹈功底，parapara舞的舞步学起来不在话下，很快岩桥慎一就能像模像样的跳起来了。
跳了一会儿，岩桥慎一出了一身汗，天谷真利的鼻尖上也渗出细细的汗珠。
“去喝点东西吧。”岩桥慎一叫她。
后半场还有从前在步行者天国呼风唤雨的明星舞团的表演，岩桥慎一和天谷真利看了两组表演，九点钟一过，就从里面出来了。
“还挺有意思的。”
“那下次再约您来玩？”天谷真利说。
“行啊，”岩桥慎一答应，“只要时间空的出来，我一定奉陪。”
跳舞也是个体力活。玩了一晚上，岩桥慎一累得不行，回到家，一整天没有暖气的屋子里冷得像地窖，让人受不了。
他赶紧插上暖炉的插头，又用水壶烧了点热水喝。
还没等水烧开，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034. 人生机遇
岩桥慎一走过去，拿起听筒，“您好。”
结果，自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个有点意外且久违的声音，“呦，岩桥。晚上好。”
打电话来的人是竹之内昭仁。
“竹之内桑。”
岩桥慎一没想到是他。从介绍了自己去给米米club伴舞以后，岩桥慎一没再见过他。后来，他从奥德赛辞职，就更谈不上再和昔日的客人相见了。
“这阵子忙着学校里的事，哪儿都没去成。”竹之内昭仁说。
“今天晚上去奥德赛玩，本以为能见到你呢。结果听那里的小姐们说，你跟店里唱爵士乐的女孩子双宿双栖去了。”
说到这，竹之内昭仁坏笑了一下，“人不可貌相嘛。”
岩桥慎一听了，额角直抽抽，“哪有这回事。”
闲话这种东西，只要传开了，什么版本都能传出来。
“这么说，是假的了？”
“当然是假的。”岩桥慎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挑简洁的言语解释了一下。竹之内昭仁听了，连呼几声：“麻烦”，继而笑道：“你也真够倒霉的。”
“我倒是觉得还好。”不妨说，事到如今，在音乐的道路上走得劲头十足的他，反过来觉得，当初从奥德赛离开，也许是件好事。
要不是因为在奥德赛待不下去了，那他也许现在还在那当服务生。虽说转换了轨迹不代表就会飞黄腾达出人头地，但毫无疑问，这件事给了他改变的契机。
“那现在你都做些什么？”
“在当经纪人，还组了一支乐队。”岩桥慎一接着解释。
“那还不是双宿双栖”竹之内昭仁脱口而出。
岩桥慎一无语，“这哪是一回事。”
“好吧。”竹之内昭仁也没在这上面把玩笑开个没完。不过，还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就为了那个女孩子唱歌好听，所以你就给她当经纪人，又跟她组乐队？”
“听上去有点离谱，不过实情就是如此。”
为这样的理由一头扎进去，的确会让人心生不解。与其解释太多，不妨让他见识一下。岩桥慎一想到这，索性邀请他：
“我们的乐队现在每周都有固定演出，竹之内桑要是有兴趣，不妨来看看。”
“这么快就有固定演出了？蛮行的嘛。”竹之内昭仁说，“请务必让我去看看。”
于是，岩桥慎一把livehouse的位置和他们的演出时段告诉了他。
下个星期五晚上，竹之内昭仁事先没打招呼，果真带上朋友去捧场了。不过，这件事要等到演出结束以后，岩桥慎一才知道。
现如今，他们这支初来乍到的无名乐队，虽然是在获得了负责人认可的前提下过来固定演出，却也还要得到同在这里演出的乐队的承认，如此才能成功在这里立足。
同台演出的乐队，作为同事，谁也不会无端去找谁的麻烦，但空气中的气氛能够觉察得出来。对于还未能成功获得认可的乐队来说，后台这气氛并不是那么好。
但并非是敌视，而是无视。
对于这一点，岩桥慎一和吉田美和真切的感受到并且心知肚明，同时也清楚的知道，想要破解这一切，唯有卖力演出这一条。
这种状态何时能解除，取决于他们自身的能力如何。
所以，每当演出登台，两人都带着竞技一般的心态，毫不保留实力的去卖力演出，凭借自身的努力去获得认可。
演出以后，回了家，第二天早上，他接到竹之内昭仁的电话，才知道他昨晚去看了演出。
“被你吓了一跳。”竹之内昭仁在电话那头说道，“跟在奥德赛的时候比起来，感觉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怎么说呢，气场变得不一样了。”
“有这么夸张。”岩桥慎一笑。
“演出的地方也是你作为经纪人找来的？”见识过演出以后，竹之内昭仁不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当做儿戏看待，变得认真了许多。
岩桥慎一回答“是”。
竹之内昭仁说了句：“从前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领，往后，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我事先也没想到能这样。”岩桥慎一说。
起初是随口说了钢琴走音的事，随后出于好心帮了吉田美和的忙，接着又赌了一口气当她的经纪人，现在竟然跟她一起做起了乐队。
这阵子的变化之快，让岩桥慎一觉得，他已经不仅是转换了轨道，根本就是转换了生存的方式，从陆地上的有轨电车变成了水中轨迹不定的小船。
未来会发生什么，船又将行往何处，都变成了未知之事。
“这就是所谓的机遇了。”竹之内昭仁说了这么个词。
岩桥慎一也觉得“机遇”这个词用在这里很妙。
十二月，作为一年当中最后一个月份，这是带有总结意味的月份。企业要准备招待会，商店也要搞促销，处处都需要歌手艺人来助阵。
如此一来，趁着年末这个月，他们两个去做了不少这方面的工作。
托峰岛的福或者应该说是作为对他随叫随到免费帮佣的回报，他向岩桥慎一介绍了这个赚钱的法门。
这份工作有够无聊，跟在livehouse演出完全不一样，音乐不是主角，唱歌这件事，在这里就只是作为布景的一部分而已，做这件事不会积攒任何的知名度，但好处是赚钱比在livehouse唱歌多一些。在东京，没钱真的会死。
权当三下乡了。
树上的盆友、田里的盆友、拖拉机上的盆友、我说hi，你说low~
圣诞节那天，livehouse安排了活动。负责人问岩桥慎一，他们的乐队要不要也准备些唱片来贩卖。
岩桥慎一去找吉田美和，两人商量着从之前整理出来的她的原创曲里挑选了六首，制作了一张迷你专辑。第一次参与唱片选曲这么郑重其事的工作，吉田美和高度集中外加高度兴奋，仿佛现在准备的是出道专辑一样。
虽然现实情况是，因为怕卖不出去，这份迷你专辑只制作了一百份。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当晚进入到物品贩卖的环节以后，这一百份唱片立刻就卖光了。
情况这么好，吉田美和偷偷对他说：“早知这样，就印两百份了。”
“下次印三百份。”
“场地进得来三百人吗？”吉田美和表示怀疑。
“为观众留下自己买一份再帮朋友带一份的余裕。”岩桥慎一认真地回道。
听了他的高论，吉田美和笑得厉害。
演出散了场以后，从后台出来，专程等在外面的女粉丝，一见他们俩，“慎一桑！美和酱！”一边叫着一边过来了。
岩桥慎一看看吉田美和，吉田美和冲他撇撇嘴，一副“你请便”的样子。
乐队在livehouse才演了个把月，就这么几个情愿大冷天不找男朋友而是等在这挨冻的铁粉，岩桥慎一也拿出服务精神来，冲她们打招呼：“圣诞快乐，今天谢谢了。”
吉田美和也露出笑容，“圣诞快乐，辛苦了。”
“唱片买了哦！”
“下次请再印多一点吧。”
聊了几句天以后，俩人跟她们告别，一起离开。
走远了一些以后，吉田美和又拿他开涮，“和我组队，会不会碍你的事？比如说，不得不掩饰本性之类的。”
“圣诞夜就饶了我吧。”
吉田美和笑道，“别说得这么可怜嘛。”
“尽管放心，你绝不会碍事。”岩桥慎一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要是我们只是单纯的搭档，我做什么肯定和你无关。就算我和你有点什么”
他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要是能当着正主儿的面把她男朋友带走，岂不是更有快感。”
“真可怕！”吉田美和大呼小叫，“慎一桑竟然有这种恐怖的想法。从这可怕的想法当中，看到了慎一桑可怕的爱情观。”
“故意的吧？”岩桥慎一瞅了她一眼。心想，就是因为和她这样的女孩子组队，才会让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他们往两口子之类的关系上联想吧。
这时，吉田美和像是才想起来，从包里拿出张唱片，递给他，“圣诞礼物，慎一桑。”
岩桥慎一接过来，是山下达郎的《クリスマスイブ》，上面还郑重其事的系了根缎带，虽然蝴蝶结有点歪。
“准是你自己后来系上去的。”岩桥慎一笑她，“拜托店员帮你不就好了。”
吉田美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把手伸过来，“不要的话，我就收回去了。”
“要，怎么不要。”岩桥慎一躲开她的手，笑道，“谢谢，虽然什么都没为你准备。”
“那就请明年的圣诞夜，为我准备两份礼物吧。”
“这么斤斤计较可怎么好……”岩桥慎一开玩笑。
“我可是认真的。”吉田美和表情却一下严肃起来。
岩桥慎一为之一怔。
“明年的圣诞夜，也一起演出结束，然后交换礼物吧。”她说，“你要连今年份的一起准备好。”
“……好的。”这次，岩桥慎一没贫嘴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其实想说的是
“新的一年，继续请多指教了。”岩桥慎一对她说。
035. 和声班底
山下达郎的这首《クリスマスイブ》，整首歌无懈可击，间奏的那段卡农更是点睛之笔。巧妙的程度，从中足以感受得出他厚重扎实的音乐功底，是真的能把普通的东西玩出花来的人。
岩桥慎一听了，打从心里感到佩服。
1980年，松任谷由实发表了一首《恋人がサンタクロス》，“恋人就是圣诞老人”的浪漫说法，打动了万千人的心事。
1983年，山下达郎的《クリスマスイブ》，“今夜你不会来，独自一人的圣诞夜”的淡淡哀愁，则又一次击中万千人的心事。
其实说白了，圣诞节在rb，也只是个商家趁机大促销，情侣趁机出来虐虐狗的日子。现在经济又越来越景气，兜里有钱了，所以借着这么个引子大办特办就是。而音乐人们，也就自然而然地将圣诞节和情人节联系到一起，创作出这样的圣诞情歌。
不过，对他这单身汪来说，圣诞夜除了演出以外，没有多余的活动，更谈不上什么浪漫情怀了。
第二天睁开眼，躺在被窝里，一切又重归于平常、或者说本来就平平常常，昨夜的卖力演出和欢声笑语，都变成了烟火燃放以后的残骸。脑袋里空空荡荡的，蜷起手指敲一敲，估计都有回音你才脑壳坏了呢。
吃完早饭，收拾收拾去上班。
中午午休的时候，去查看传呼机，发现里面有条“速回电”的信息，来源是陌生号码。
当起经纪人来，岩桥慎一听峰岛的建议，配了这么个玩意儿。虽然用惯了手机，对传呼机这东西一点也没兴趣，但是有了总比没有强。
搭档的裕美子，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传呼机，什么都没说。
现在传呼机毕竟还不是个烂大街的东西，要不是业务繁忙，估计也不会特意配备这么个东西。一个店里烤披萨的店员，天天忙成这样，的确有点引人注目。好在裕美子的优点，就是虽然不搭理他，但是也不给他添麻烦。
想一想，也算是个好同事就是表情坏了点儿。
岩桥慎一走出休息室，来到电话机前，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对方自报家门，是一家叫king records的唱片公司。
听到他的声音，对面迟疑了一下，问道：“鄙社收到一份署名是‘吉田美和’的试唱带，请问您……”
“我是吉田美和的代理人。”岩桥慎一回道。
嘴上回得快，心里还在回想这家king records是何方神圣。顿了一顿，才想起来，的确是向这家唱片公司寄过小样。不过，是在组成乐队之前。
这家公司的规模并不是太大，相当一部分业务是古典和爵士唱片的进口，除此之外，还经营了不少演歌歌手，solo歌手也有不少，跟一些动画制作公司也合作密切。当初，是以吉田美和solo出道为目标活动着，所以这家公司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虽然寄出去以后，也同样的石沉大海不过现在，得到回应了。
今晚还有乐队的演出。
固定演出是个很重要的点，只有不挪场地，才能积攒名气。要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区区一支无名乐队，难道还值得满世界去打听？
再说，也许在这东京里，同名的“dreams e true”还有个好几支呢。但是，在这里演出的“dreams e true”，就只此一支而已。
演出结束以后，岩桥慎一告诉她，“有点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两人边走边聊。
“今天接到king records的电话，之前寄出去的小样有回应了。”
“真的吗？！”吉田美和脚步一停。
岩桥慎一看看她，眼神里带着点“别高兴得太早”的意味，“不过，不是要签你，是问你，要不要参加布施明的巡回演唱会，去做他的和声班底。”
“布施明？是那个布施明？”
“总没有第二个布施明吧。”
“也是，”吉田美和点点头，“奥丽维娅赫西也没有第二个。”
大美人奥丽维娅赫西在1980年嫁给了布施明。吉田美和这豪放的言语，每每令岩桥慎一难以招架。
“好像是布施明亲自选中的你。”
岩桥慎一把唱片公司的人告诉他的话，再转达给吉田美和。
“本来是为了挑选新专辑的曲子审查录音带，你的那份也被送过去了。这么说你别不高兴总之，你的曲子没有被相中，歌声倒是让布施明赞不绝口。”
“唔。”这反应跟高兴反正是不大沾边儿。
“明年四月份到九月份，布施明有场为期半年的巡回演出，想让你也参加。所以，唱片公司的人就来联系了。对了，还有重点。”岩桥慎一说，“薪酬是每月三十万日元。”
“三十万日元？！”吉田美和又一次脚步一停。
“怎么样，要不要去参加试试看。”岩桥慎一问她。
吉田美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那，慎一桑要怎么办？”
“我？”岩桥慎一被问住了。
先前，是要把她当solo歌手来推出，因为行不通，才想到组乐队的方式。结果没想到，刚作为乐队有了个不错的起步，积攒了一点少少的名气大概只有装在瓶子里那么多的名气的时候，又得到了这样一个前所未有，一旦错过也许会遗憾的机会。
“乐队要怎么办呢？”吉田美和又问。
“你想什么呢？”岩桥慎一看着她，你该不会因为不想和我分成这一百八十万日元还是税前收入，就要和我翻脸，这就跑人吧？”
“哈哈！”吉田美和笑了起来。
“慎一桑，”她说，“本来我没这么想的，不过被你一说，觉得趁现在毁约走人也未尝不可。”
“别说你了，连我都觉得这么做很有必要了。”岩桥慎一也笑。
她去辛辛苦苦跟半年巡演，赚的钱还要分一半给他，这种事好像是挺有跑路动机的。
“虽然钱是很重要……”她说，“不过，我觉得要是继续和慎一桑一起演出的话，会得到比这些钱更加珍贵的机会。”
人生机遇。
机遇这东西，有时就专爱跟人开玩笑。
可开完了玩笑以后，又能从玩笑当中，确认许多东西。
比如说，当个曾毅真的挺爽的。
036. 除夕之夜
“所以，你就尽管去参加，有机会就要抓住。”最后，岩桥慎一对她说。
两人达成共识以后，岩桥慎一代为联络king records，最终，吉田美和跟唱片公司签下了为期半年的短期合约。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她将作为布施明的巡演和声，在四月到九月这期间跟着布施明的行程走遍全国，脚步近在东京，远至福冈和札幌还能以工作之身公费回北海道。
在这期间，如果布施明参加电视节目的录制，她也会作为和声班底一同参加。
知道这事，吉田美和跟他说：“说不定还能上电视就是了？”
“说不定真能呢。”岩桥慎一答道。
巡演开始前，吉田美和要定时去参加演出的彩排。彩排期间领的是时薪，还附带交通费补贴，这部分岩桥慎一自然不会参与分成。
在没有彩排的日子里，两人暂且继续在livehouse里，作为“dreams e true”来活动。
毫不保留实力的卖力演出，让他们比想象当中还要快的得到了同台登场的乐队们的接纳和认可，事到如今，到了后台，和其他乐队的成员相遇时，同僚之间，已经能相当愉快的打招呼了。
出众的才能，是和其他乐队之间和睦相处的最佳法宝，其他的一概无用。
在获得了同僚们的尊敬的同时，livehouse的负责人也对他们评价颇佳。因此，在得知他们有了这个机会以后，既同意到时候放人，也欢迎他们再回来演出。
一切都很美好。
要说有什么，最大的影响无非是岩桥慎一一下子来到了失业边缘。
他本来是把经纪人当成兼职来做，做着做着又把自己给搭进去，连自己也一块儿“卖”了。一不留神，兼职却占据了生活的重心，以至于想到之后将有半年的时间要重回从前那种无波澜的生活以后，内心感到无限的怅然。
由奢入俭难这话用在这里也行。
除夕之夜，因为livehouse里有跨年活动的缘故，岩桥慎一和吉田美和都没回老家过年。
对岩桥慎一来说，这么着正好。他还不知道要如何去适应一个新的家庭。
今年的春晚红白歌会，在rb发展得有声有色的邓丽君女士也在受邀之列。
岩桥慎一上辈子一度非常喜欢邓丽君，还特意收集过她的唱片好像暴露了一点保守的听歌品味，但由此也可见经典能够跨越年龄。
不过，因为今夜有演出的缘故，不能在电视上一见邓丽君的演出了。
后台没有电视，不过，工作人员却把收音机给打开了。自那里面，传出除夕的钟声，还配备着播音员声情并茂的解说。
后台里忙忙碌碌，其他人大概是对这一惯例的环节早已习以为常，对此无动于衷，谁也没在意开着的收音机。
倒是岩桥慎一这隐秘的外来者，得了空就站到收音机前，在后台的纷乱和前台的欢呼与乐声当中，饶有兴致地倾听这钟声，觉得很新鲜。
“我还挺喜欢这个的。”他对吉田美和说。
吉田美和就有点兴致缺缺，陪着他听了一会儿，拽了拽他的衣袖，“走吧，慎一桑。”
演出完全结束，已经是零点以后，将近一点的事了。
岩桥慎一的神经还兴奋着，但同时身体又伴随着剧烈活动以后的倦怠。
两个人都在东漂，于是一早说好，今晚演出结束以后，就搭个伙过个年就是吃顿饭。
岩桥慎一的小房子里要什么没什么，所以就跟着吉田美和去了她的公寓。
要说跟着女孩子去她的公寓这回事，换成和别人，也许他心里还暗戳戳的紧张期待一把，可是跟吉田美和，画风就变成了：
“房间应该好好收拾过了吧？”
“放心。”她大包大揽，“不该让你看到的东西绝对一点都不会露出来。”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大概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吉田美和性格之中的恶劣吧。开始组队搭档以后，他觉得吉田美和这家伙是真的有点麻烦。
她在某些地方的强硬和不妥协，已经到了顽固不化的程度，尤其乐队还要合作，所以这种差异显露出来的时候，反应也尤为强烈。
这段时间，两人为演出和选曲制作的事不知争执过多少次，吵得厉害的时候，是真的能对骂起来，在电话里互骂“八嘎呀路”的。
最妙的是她的处理方式。
每次把岩桥慎一气个倒仰以后，过一会儿，她或是打电话，或是凑到他边上，对着他唱歌
唱歌？喵喵喵？
不仅如此，唱完以后，还跟小孩儿似的一脸无辜的问他，“慎一桑，感觉如何？”
这种耍宝一样的处理方式，每每让岩桥慎一哭笑不得，连同刚才的怒气也跟着散了。没办法，你总不能跟这么个傻瓜计较。
为了不被气死，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好在，这样的争吵没有让他们的关系渐渐疏远，反倒像是利用这一次次的碰撞，来用自身去打磨对方，同时也用对方来打磨自己，以便成为彼此心中更加理想的伙伴。
可不管怎么说，一个曾在电话里冲他骂“八嘎呀路”过后还装傻耍宝的女孩子，岩桥慎一实在没办法对她产生什么柔情。
这姑娘都要把他摁在地上摩擦了，哪还能往其他方面考虑。
吉田美和住的地方，比他那座寒酸的二层公寓好多了。房子是新盖的，并非木质结构，楼下还有便利店和咖啡馆，据她所说，房租是得到了老家父母的资助。
女孩子独身一人在外，肯定不能马马虎虎随便住到什么地方去。
进了门，大概十来平米大的地方，收拾的还算条理，但也不至于到整洁的地步。
既没有贴海报，也没有什么少女心的装饰，倒是有不少唱片。假如不是跟着她近来，而是凑巧闯进来的话，恐怕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楚究竟是男性还是女性的房间。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浴室厨房一应具备，不像是岩桥慎一，洗个澡还得出去泡公共澡堂。
吉田美和准备好了火锅，肉和蔬菜应有尽有，还有年糕。两人把东西一股脑儿放进锅里咕嘟咕嘟煮一煮，就着冰凉的啤酒，拿电视里搞笑艺人的节目当背景乐，饱饱吃了一顿。
既没有年面，也没准备食盒，也许不大像是在过新年，可感觉还是很不错。
除夕一过，一日和二日，岩桥慎一游手好闲了两天。晚睡晚起，上午宅在家里，吃完饭过了晌，就到外面逛一逛，还去小剧场看了两场戏。
二日晚上，回了家，接到天谷真利打给他的贺年电话，她在电话里说起，新年期间，自己和大学的朋友们一起，去了箱根泡温泉，今天刚回来。
“挺不错的呀。”岩桥慎一说。泡温泉过年，想想就很舒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会儿，随即挂掉了电话。放下听筒，不多时，电话铃声又响起来。
一接，这次是竹之内昭仁。
037. 扩招手下
上次那一通电话以后，岩桥慎一和竹之内昭仁一度断掉的联系，又再度、并且更加热络的联结了起来。
中间，竹之内昭仁还叫他出去喝过几次酒，事到如今，还能再继续来往下去，也是毋庸置疑作为朋友在相处了。
“新年好，岩桥。”竹之内昭仁在那头精神十足的打招呼。
“新年好。”
“新年都做些什么了？”
“什么也没做，”岩桥慎一说，“除夕夜在livehouse跨年，之后闲逛了两天，看了两场戏，四部电影。对了，特别推荐森田芳光的《其后》。”
“漱石先生的小说？”
“没错，漱石先生的小说改编的。”岩桥慎一打趣他，“不愧是读书人。”
“哈哈！”竹之内昭仁笑道，“嘴巴真够严厉的。”
“竹之内桑呢？新年如何度过的？”
“什么也没做。”竹之内昭仁模仿他刚才的语气，“我嘛，回了趟京都老家，今天中午到的东京。”
岩桥慎一这才知道他是京都人。
竹之内昭仁说话的时候，是所谓的标准腔，一点方言的味道也听不出来。
寒暄过后，竹之内昭仁问他，“岩桥，你的经纪人当得怎么样了？”
竹之内昭仁对他做的这份工作一直好奇得很，每次联系的时候，都会特别问上一问。对普通人来说，这也的确是份遥远神秘的工作，虽然实际做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尽管如此，岩桥慎一也还是不厌其烦的耐心回答。
“就还那样。”岩桥慎一说，“不过，接下来几个月，大概要闲下来一阵。”
他把吉田美和跟king records签了合约的事告诉了竹之内昭仁。
“给布施明当巡演和声？蛮行的嘛，岩桥。”竹之内昭仁惊讶完了以后，想到些什么，又问他：“这么说来，巡演结束前，你手头都没有工作就是了。”
“差不多是这样。”
“要是这样的话，”竹之内昭仁突然提议，“你有没有再扩招一支乐队来带的打算？”
“扩招？”
“要是有这样想法的话，我这里有支乐队，想请你务必和他们见个面，若能达成共识就更好了。”竹之内昭仁突然替他介绍起了新人。
“等等，突然这么说……”岩桥慎一也答复不了。
“是我唐突了。”竹之内昭仁缓了缓，“不过，也确实是有这样的一个特殊情况，想要请你考虑一下。因为着实信得过你。”
难得听到他这种请求的口吻。
当初介绍他去给米米club帮忙的时候，也只是用那种随意的语气提了一下而已。
岩桥慎一还没想过扩招的事，虽然吉田美和的事，让他感觉到，鸡蛋的确不该放进同一个篮子里。可最开始，他之所以要当经纪人，又组织乐队，都是为了推销她。
可转念一想，在livehouse开始演出以后，他还是觉得，音乐既是主角，但也是被贩卖的东西。演出这件事本身，就是在贩卖自身。
带着这种想法的岩桥慎一，大概比起音乐人，还是更有商人的气息。
既然如此，让自己贩卖的东西再多上一样或是几样，似乎也不错。想到这儿，再加上是竹之内昭仁开口拜托，岩桥慎一决定听听看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两人约定好了见面的地点，岩桥慎一放下电话，穿好防寒外套，出了门。
过了个新年，竹之内昭仁胖了，脸上红光满面，不像是个学生，倒有些社会人士的风貌。见了面，他难得开门见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他说了一下。
“是为了我姑妈家的妹妹，才来拜托你。”
“她十八岁，去年上京，在早稻田学中国文学。”
“学中国文学的？”岩桥慎一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是的，好像是出于爱好，一早就决定要学中国文学……她小时候身体不太好，不怎么去学校，都是家庭教师替她上课。空闲下来的时间里喜欢读书，大概是因为这样，接触过什么令她倾倒的作品吧。”
“原来如此。”岩桥慎一点头。
心想，要是仅仅因为爱好去研究中国文学，而没有非凡的毅力，大概会吃尽苦头吧。
不过，还有家庭教师替她上课，又能上京读早稻田，看来是出身不错。他在心里判断。想想竹之内昭仁平时那潇洒的生活作风，他姑妈家的女儿，条件也差不到哪儿去。
“去年，学园祭的时候，她受朋友邀请，组队演出，结果反响意外的不错。演出结束以后，被同校的学长搭讪，邀请她加入自己的乐队。”
竹之内昭仁接着往下说，“就是我现在说的，想请你见上一见的这支乐队。”
“现在大体知道的情况是，这支乐队本来有个主唱，但是不久之前，因为音乐理念不合退出了。刚好那个学长看了她的演出，觉得她挺不错，就去邀请她。结果，她竟然真的答应去试音，最后还成功被录取了。”
“我知道这事以后，吓了一跳。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不是说有没有这方面的才能之类的，是她会加入乐队这件事本身，就觉得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
就算是大小姐，加入乐队也没什么吧。
“那是因为你没有和她相处过。我小的时候，父亲外派孟买，有段时间寄住在姑妈家里，时常见她。她是个十足的娇弱害羞的小小姐，还是个爱哭鬼，她家里对她的教育又不同寻常，相当的严厉。“
“所以，现在突然说，她加入了摇滚乐队，还要在里面当女主唱，我当然会觉得不可思议。”
“怕不是逆反心理作祟。”岩桥慎一说。
从小压抑身心当大小姐，终于离开家乡到了东京以后，放飞自我，这样想的话也说得通。
“或许呢！”竹之内昭仁听了一笑。
“要真是这样更好，”他说，“让她见识一下，然后打消这念头就好了。”
“哦。”岩桥慎一心里先觉得没意思了。
陪身娇体弱的大小姐做游戏，这种事算什么？
038. 小马过河
竹之内昭仁也觉察到岩桥慎一的情绪，拿出香烟递给他，自己也点了一支。
抽了口烟，缓了缓，接着道；“说说这支乐队的情况吧。她加入的这支乐队，原本是有个经纪人来着，因为反对原先的主唱退出，又不怎么看好她当主唱，现在直接把乐队给放弃了，正处理着收尾的事呢。”
“我想，要是之后他们马马虎虎的自己兼任经纪人，或是再去找个什么人来管着，干脆把你介绍给他们。我对地下音乐的生态毫不了解，但是，因为我只知道你，也信任你，所以，要是能把她托付给你，就觉得放心了。她参加了乐队的事，现在只告诉了我一个，拜托我瞒着呢，保守秘密的时候责任重大，不是吗？”
“受人托付这么重要的人，压力也很大。”岩桥慎一摇头，直言不讳。
“不、也不是为了让你帮她出人头地……”竹之内昭仁否认，“总之，请你见见他们吧。撇开她不谈，乐队的其他人很有实力，队长、也就是邀请了她的学长，据说在地下音乐圈小有名气，组过一支名字叫‘abnormal’的乐队。岩桥听过吗？”
“abnormal？”岩桥慎一心里一动。
这支乐队是他第一次去给峰岛帮忙的时候见到的乐队。
“有印象吗？”
“嗯，见过一次。”他不动声色。
“那就好了。”竹之内昭仁像是放下心来，又一次拜托道，“请见见他们吧，是作为朋友真挚的请求。”
岩桥慎一答应了。
不止是为了竹之内昭仁的亲戚，还是为了abnormal这支经历了人员更替的乐队。
这是一支被领他进门的经纪人峰岛放弃了的乐队。
除此之外，岩桥慎一对她学的是中国文学这件事也很在意。
不是因为他是个中国人芯子才对学中国文学的人产生好感，而是因为，耐得下心去学习如此枯燥专业的知识的人，在他看来，意志力应该非常强大。
也许会是个可造之材。
结果，和乐队的初次见面，不是由竹之内昭仁安排的，而是由峰岛促成的。
和竹之内昭仁见了面以后，回到家，岩桥慎一想了想，把电话打给了峰岛，寒暄过后，向他询问起了关于abnormal这支乐队的事。
虽然知道地下乐队的人员更替频繁，不过，两三个月前还去帮过忙的乐队，突然间重组了，也够令他意外的。
“abnormal？”峰岛语气一顿，“是有这回事。乐队主唱家里有点变故，原本要继承家业的哥哥突然不干了，所以退出乐队，回去继承家业了。”
“真有这种事。”岩桥慎一听了直笑。
“之后，乐队要重组，队长平川说想做点girlpop，鼓手小柳也同意了，贝斯手不怎么满意，所以和平退出了，平川又把他的朋友叫来补位。”
“我很欣赏平川的才能，却不中意他选的那个女主唱。他执意认为赤松就是那个女主唱，身上有不同常人的闪光点。但我，我认为，如果用她，一定会毁了这支乐队。因为无法达成共识，所以决定分手了。”
赤松，这是岩桥慎一第一次听到这个女孩子的姓。
“可是，峰岛桑，为什么您觉得那个女主唱不行？”他最关心这点。
“那女孩子歌唱得不错，但是缺乏组队的才能。”峰岛说，“乐队成员当中，最理想的是能够带着乐队提高一层的，次之是维持现有水平的，她这种最糟，个人才能虽然有，可要是和她组队，恐怕乐队此生无缘主流。”
说到这，峰岛无奈一笑，“平川说我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峰岛解释完，才又问道：“怎么想到问他们的事了？”
岩桥慎一于是把受竹之内昭仁委托的事告诉了他。当然，关于这个姓赤松的女孩子的个人情况，只字未提。
峰岛听了大笑，“还有这样的巧事。”笑过之后，又问：“那么你呢，是怎么想的？”
“约好了得空见面看看。”岩桥慎一说，“至于要不要答应，还没准呢。”
“我的建议不，在挑选新人方面，就请不要参考我的建议了。”峰岛话说出口，又改变了主意，“凭你的双眼去看去判断吧。我只把自己的想法提供给你参考，也许平川是对的，而我真的是戴着有色眼镜呢。”
“小马过河呀。”岩桥慎一心想。
“正好，”峰岛干脆邀请他，“我现在还在处理他们的善后工作，后天在下北泽的俱乐部，乐队要进行重组以后的第一次亮相，你要不要代替我，去陪他们演出，当面看看？”
“也成啊。”岩桥慎一道。
于是，后天傍晚，他代替峰岛，带着重组以后的abnormal前往参加演出。
abnormal的吉他手平川达也和鼓手小柳昌法，是上次过去帮忙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面的了，新上任的贝斯手川添智久是初次见面，然后是这个女主唱
“赤松晴子，请多指教。”她两手摁住膝盖，向岩桥慎一行礼。
她中等个头，长发及肩，脸颊白皙细腻，一双湿润明亮的大眼睛，不是天谷真利那种普通人里的漂亮女孩，也不是吉田美和那种特征鲜明的女孩，而是个毋庸置疑的美人。
只是身材纤弱，以相处时间最多的吉田美和来当参照物的话，体格大概仅有她三分之二。
竹之内昭仁说她身体不好，倒是一眼看得出来。
岩桥慎一没跟竹之内昭仁说自己今天给abnormal带队的事。瞒着乐队，他打算先看看他们的演出，对他们“面试”一番，再决定要怎么做。
重组之后的乐队，最先要面对的，就是来自观众的考核。尤其abnormal的情况，主唱和贝斯手双双退出，虽然主创还在，却实打实换掉了一半阵容。
因此，观众对他们的考核将异常的严厉。因为其中还带着对成员替换的不满和对新成员的排斥。
岩桥慎一清楚这点，但是没有想到，当乐队进行初次亮相的时候，观众的排斥会那样强烈。
abnormal登台，介绍到川添智久的时候反应还尚可，等介绍到主唱赤松晴子的名字的时候，台下嘘声一片。
“滚下去！”
039. 再来一次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随着这一声“滚下去！”，观众席如同被点燃的爆竹一般，噼噼啪啪爆发出火药味十足的谩骂声。
“滚下去！”
“别在这儿碍事了！”
“你这丑女！”
等等、丑女？
观众们对赤松晴子的攻击和谩骂，在后台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对于那些单纯而又朴素的“滚蛋”，岩桥慎一还没什么反应，要是不接下这份怒气，演出就没有办法开始。唯有在听到这句“丑女”的时候，在他的心里，油然产生一种愤怒果真会蒙蔽人的双眼的感慨。
明明是一张能让迷途青年也爱上篮球的脸，对得起“晴子”这个名字。
说赤松晴子是丑女的时候，观众们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还是说，人生起气来的时候，真的会变成半个瞎子。
岩桥慎一在心里默默想道。
何至于表现出这样的敌意呢！她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被当成了不可饶恕的罪人。
当然，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优哉游哉的胡思乱想，也就证明他并不因为前面的情形感到紧张。解铃换需系铃人，能够化解观众们的敌意的，还是乐队、准确来说是赤松晴子自己。
乐队的上一任主唱是男性，在任期间，粉丝群当中有着相当一部分女性。乐队突然换了主唱和贝斯手，本来就是动摇根基的大事，再加上新上任的主唱还是个大美女……
越美越让人生气。
女人真是爱难为女人。
初登台就遭受如此对待，赤松晴子有那么几秒，整个人都怔住了。在她人生前面的十八年里，还从来都没有面临过这样的局面。
平川达也说她可能要遭受一些抗议，但她没想到竟然如此激烈。她下意识去看平川达也，可对方却只是冲她轻轻点头，随即向鼓手小柳昌法送去开始的信号。
听到开始数拍子，赤松晴子才回过神来，握紧了话筒。
和吉他的前奏交织在一起的，是来自观众的，仍未停息的嘘声和攻击。这和在学园祭上演出时大家的宽容与热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形。
赤松晴子先前还不知道，观众原来是如此残酷的存在。
但她好歹还能保持冷静，没有被观众们的骂声吓到不知所措。她仔细倾听前奏，找寻着节拍。打头阵的是乐队的原创歌曲，赤松晴子的声音在前奏过后顺利接上了。
看似优哉游哉，却时刻关注台前的岩桥慎一，听到这顺畅的第一句，松了口气。心想，赤松晴子的内心，倒是比竹之内昭仁传达给他的“害羞爱哭小小姐”要坚韧得多。
……可惜他高兴的有点早。
在她开口以后，台下的骂声没有平息，反倒变本加厉，像是不把她赶下台，不让她当场崩溃大哭出尽洋相就不罢休一般，源源不断的丢上来。
“唱的好烂！”
“唱了些什么东西啊！”
“快滚回去吧！”
这时，情形稍微有点不对劲了。开头表现稳定的赤松晴子，声音开始晃晃悠悠的飘了起来。她有点退缩了。
觉察到这点，观众们的嘘声更厉害了。
岩桥慎一在地下音乐圈待了这几个月，第一次见识到被这样排斥的情形。就在为赤松晴子和乐队感到担忧的时候声音停下来了。
赤松晴子突然停下来不再唱了。乐手们被她给晃了一下，一愣，也跟着停下了演奏。就连台下的观众，一时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住了口。
前方一阵不正常的寂静。
后台的人却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这已经是演出事故了，必须要尽快解决才行。
作为带着这支乐队来的经纪人，工作人员已经对他递上责难的眼神。岩桥慎一心里着急，但他还顾不上去给工作人员道歉，而是密切关注着台前的一切。
寂静过后，涌向赤松晴子的，是比刚才更不留情面的嘘声与骂声。
在她暴露出软弱以后，像是找到了攻击她的焦点，来自观众的讨伐愈发激烈了落水狗打起来才过瘾。
乐队要是不能化解这次的危机，往后也不要想再站到像样的舞台上去了。
而就在工作人员已经准备让乐队先下台，中止演出之前，突然，台上又开始演奏起来了刚才曲子的前奏。
工作人员停住了脚步，岩桥慎一也竖起耳朵来听着。
是赤松晴子是她又向平川达也递去了“再来一次”的信号。
失败以后遭受的嘘声和骂声，赤松晴子越听心里越沉静。
她忽然意识到，在观众面前示弱，是何等的愚蠢。
不论如何，演出都要继续下去，要是在这里认输，往后做别的事也不能成功她尝试从那些轻视的目光当中获得力量。
她转过头，对着虽然有点困惑，但还是冲她露出微笑的平川达也，轻声说了句“再来一次”。
其实，在这个场地里，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平川达也根本听不清，可看她的神情，也猜得出她说了什么。
他松了口气，再一次向小柳昌法送去开始了的信号。
乐器演奏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前奏过后，赤松晴子平稳地接了上去。
“脸皮真厚！”
“这样还能再唱下去吗？！”
可这一次，她对观众的骂声已经充耳不闻，反而感到非常的无聊。
越是这样，才越显示出这些人的浅薄，越证明这些人的攻击荒唐没意义。
我是来唱歌的，服务观众这种事随便
赤松晴子的声音越来越稳了，除了唱歌这件事之外，她不再考虑别的了。
这样一来，音乐就成为了她反抗回击的最佳武器。
彻底进入状态以后，abnormal的其他人也卖力演出着，随着一曲又一曲的歌被唱起，台下送出嘘声或是干脆做出漠不关心状的人还有，但骂声好歹平息下去了。
虽然开始出现了种种状况，到底还是没有崩溃逃走，经过调整以后，在观众骂声的洗礼当中，坚持下来了这一场的演出。
当乐队的演出进入状态以后，岩桥慎一这才分出精神来，向工作人员道歉。
岩桥慎一觉得，他所看到的赤松晴子，跟竹之内昭仁告诉他的那个赤松晴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竹之内昭仁对自己的表妹，似乎有种一厢情愿的单方面了解。
演出结束以后，退回到后台，赤松晴子环视四周，工作人员、经纪人、还有乐队的乐手，除了吉他手平川达也之外，每个人都是一副气呼呼的表情。
“今天真是太糟糕了。”
040. 好锅好盖
气氛实在谈不上好。
工作人员斟酌了一下，才慢慢说道：“这样一支乐队，实话说，在这里演出，我觉得真的是很丢人现眼。”
岩桥慎一从没听过这么重的话。
跟吉田美和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对于演出这件事，都有种比较常人更多一些的坚定和一种理想意义上的“傍若无人”，因此，从来没有过这么离谱的事发生。
和他们共事的乐队，也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
听了这话，新加入的贝斯手川添智久脸色变了，鼓手小柳昌法的脸色也不好看。只有队长平川达也神色还如常，再就是制造了这起演出事故的赤松晴子，神情也看不出什么。
这种时候，她过分平静，反倒比垂头丧气更容易惹恼人。
工作人员离开以后，新加入的贝斯手川添智久语气生硬的说了句：“我到外边去吸烟。”说罢拂袖而去。
岩桥慎一没理会他，只和赤松晴子说话。
“对不起，我想问你，赤松桑”
赤松晴子抬起眼睛，看着他。
那双眼睛平静到了若无其事的地步，岩桥慎一忍不住在心里想念吉田美和、甚至想念天谷真利，在他看来，尽管赤松晴子十分的美丽，待人时却缺乏真诚。
“害羞爱哭的小小姐”，竹之内昭仁对他这个表妹的误会大概不是一般的深。
“赤松桑，你明白演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赤松晴子闻言，稍微垂下视线，没有回答。不过，并非是逃避的沉默，倒像是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演出这回事，从来都不是只为向你奉献掌声和欢呼的人进行的。但是，也不是只为向你投以嘘声和嘲笑的人进行的。”
“要是因为得到欢呼就自满，或是被嘘了以后就退缩，就永远也不能更进一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想请你明白，你参加的是乐队，所以请无论如何考虑队友的心情。”
其实，这些话他不说也无妨。今天他只是受峰岛之托过来带一次队，乐队演出搞砸，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可他觉得不吐不快。
说完这些以后，岩桥慎一先一步离开去给俱乐部的负责人道歉。
他也离去以后，空气一时陷入沉默。小柳昌法看了看赤松晴子，又看了看拉她进来的平川达也，什么都没说。
打破沉默的人还是平川达也，他对赤松晴子说：“站在舞台上，不该让音乐停下来。但是，你还能继续唱下去，还没有糟到底……”
这是赤松晴子今晚听到的最温和的话了。
得到了安慰，她没有因此就松了口气，正相反，忽然感到一阵沉重的负担。
搞砸了的演出过去没两天，竹之内昭仁约岩桥慎一在外面见面。
“想请你见见我妹妹的乐队。”他在电话里说。
岩桥慎一真想告诉他，我不光已经见过你妹妹和她所在的乐队，还亲眼目睹了一场因为她搞砸了的演出。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答应了竹之内昭仁见面的事。
岩桥慎一踩着点到了约好见面的地方，进到店里，竹之内昭仁人已经到了。用不着特意去找他，他这队人在店里看上去规模也很“壮观”了。
四个青年和一个大美女同坐一桌，一眼看不到才怪。
最先发现他进来的，是促成了这次见面的竹之内昭仁，一发现他，赶紧挥了挥手，“岩桥，这边！”
岩桥慎一走近过去，竹之内昭仁先跟他介绍赤松晴子，“这是我妹妹，这几位”
平川达也笑道；“竹之内桑，我们见过面。”
“何止见过，”小柳昌法也道，“两天之前，岩桥还带我们演出过一次。”
“是吗？”竹之内昭仁的表情，像是被虚晃了一枪，笑着责怪岩桥慎一，“也不早点告诉我。”一边又放松下来，“这样可就好说的多了。”
不对，应该说是难说的多了。在场之人，大概除了竹之内昭仁，都这么想。
因为两天以前，乐队刚刚贡献出了一场少见的演出事故，在岩桥慎一面前出了个大丑。
“虽然你们或许已经很了解了，不过，我还是想替岩桥说几句话。他是我认识的最出色的经纪人，所以才无论如何都想要把他介绍给各位、尤其是晴子。”
“饶了我吧。”岩桥慎一苦笑一下。
竹之内昭仁吹得够厉害的。可是，他却一点儿都没有撒谎的心虚。因为他就认识岩桥慎一这一个经纪人，所以这真的是大实话。
“岩桥的确富有某种才能。”没想到，乐队的核心人物平川达也率先表示了对他的肯定，“他很清楚‘舞台’到底是什么。乐队要是跟随岩桥，那我没什么意见。”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小柳昌法也道。
川添智久直言不讳，“现在的乐队，还真的缺少一个这么清楚的人。”这话针对的还是赤松晴子，因为她是个急需明白这点的人。
赤松晴子没有表态，她看着岩桥慎一，自己不开口，像是在等他作出定夺。
这是被他看尽了丑态的乐队女主唱。可是，岩桥慎一记得的不止是她在演出的时候停下来这件事，他同时还记得，她在停下来以后，迅速又调整好自己，继续把歌唱完了。
她没有逃走，虽然暴露过一时的胆怯。
作为第一次正式登台，做到这个程度，不能说是完全的失败。
这使得岩桥慎一对这支乐队还没有像峰岛那样直接判定是“失败品”。相反，他认为乐手们富有才华，赤松晴子的表现也还没有糟到底。
除此之外，今天，面对曾经亲眼见识过她的失败的岩桥慎一，赤松晴子却完全没有躲闪的神色，这使得岩桥慎一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赤松晴子有着进步的余地。
开始就扎扎实实固然很不错，但是失败以后立刻能回过神来，这也是可贵的品格。
当然，对abnormal的宽容，也和他现在两手空空，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来带有关。
经验还不够丰富但也应付得来日常的经纪人，跟刚刚经历重组和失败有待磨合的乐队，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好锅配好盖。
041. 泡沫时代
“所以，慎一桑就接下了这支乐队，给他们当经纪人？”唱歌的livehouse附近的咖啡馆里，吉田美和咬着吸管，有点心不在焉的问道。
“姑且先试试看，现在算是‘试用期’。”岩桥慎一回答，既然还当着dreams e true的队长，就有必要向自己的搭档汇报这件事。
“正好，”他说，“你很快也要去跟巡演，我也能给自己再找点事做。否则半年下来，哪还有俱乐部的人记得我是谁。”
“哦。”吉田美和吸了一口柠檬汁，大概是被酸到了，眉头一皱。
“总之，希望半年以后我回来，慎一桑的心别被新的乐队给抢走了。”她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担忧。
岩桥慎一听了，对她说：“我以为这话只能我说呢。你去见识了大场面，就把我这蹩脚经纪人给一忘脑后了。”
“慎一桑要是蹩脚经纪人，那我就是乡下野丫头了。”
岩桥慎一笑道，“至少在能够尽情饱餐九千五百日元一份的鱼翅羹之前，我都把你放在第一位。”
吉田美和也笑，“要这样说，我可就放心了。”
鱼翅羹的梗，来源于某次在livehouse演出的时候，负责人在新桥的中华料理店订了宵夜请演出的众人吃。在附带的印有店铺菜式的广告册里，作为招牌的是九千五百日元一份的鱼翅羹。
“九千五百日元一份啊。”
吉田美和对这个数字耿耿于怀，直到他们演出结束，回去的路上，还挂在嘴上。
“虽然普通的生活下去也未尝不可，但是想到人世间有那么多好东西不能尽情享受，心情顿时变得难以平静了。”她像是在抒发感想似的，这么对岩桥慎一说。
“要是哪天能签约唱片公司，我就请你吃一份。”岩桥慎一许诺她。
可吉田美和摇摇头，“不要。”
“就算真的要吃，也要等到能靠我赚到很多钱的时候才行。”她有点狡猾的对他说。
听听，这仿佛富婆要包养小白脸的语气。
“再说了，”她振振有词，“就算是鱼翅羹这种东西，节省一点，去吃一次也不是真的吃不起。可要是那么吃过一次以后，要饿肚子很长一段时间，吃着二百五十日元的简餐，心里还在回味鱼翅羹，那种事光是想想，都悲惨到要掉眼泪了。”
“也就是说，”岩桥慎一明白，“不做超过自己能力的事，对吧？”
“宾果，”吉田美和点头，“所以，不努力不行啊。”
就这点来说的话，他们两个倒是还都挺清醒的，虽然从外面看来，也许觉得有点小家子气。尤其相处久了之后，知道吉田美和连信用卡都不用，岩桥慎一更对她另眼相看。
信用卡第一次出现在rb，是在1960年，到现在的1986年初，这些年来，各种机构发出去的信用卡已经达到将近九千万张，手握十几张信用卡，为还债而活的卡奴比比皆是。衣着光鲜开着跑车的年轻人，可能正背负着几百万日元的债务。
现在身处的这个时代，因为经济高速增长，各种教人消费的情报杂志和电视节目更是层出不穷。
圣诞节要送什么礼物、约会要去哪家饭店、不会打高尔夫就是土包子、哪种投资前景可观、哪支股票买了就会大涨。
如果不去哪里旅行就是遗憾，女孩子要有什么包，男孩子要有什么表，有情调的人住什么公寓，衣服又该如何搭配，还有这九千五百日元一份不尝会很遗憾的鱼翅羹。
每一种情报，都闪着诱人的光。
要是去追求这些情报，心就跟着变得浮躁了。假如别人有而自己没有，那是多么的遗憾和不甘心
这时，信用卡公司和提供无担保借贷的金融公司伸手了。
岩桥慎一在夜总会工作过，知道有些陪酒小姐的来路。
最开始是借信用卡，拆东墙补西墙都还不上以后，再去借金融公司的高利贷，直到变成最坏的情况，因为还不上钱被讨债公司天天骚扰威胁，最后去当陪酒小姐赚快钱。
只要当起了陪酒小姐，今后就算有机会还完钱，也适应不了普通工作的模式了。
怎么说呢，历史惊人的相似。
在他上辈子生活的时代，国内也正是各种超前消费的陷阱遍布，被逼迫到自杀、犯罪、被卖掉的人到处都是。
比现在的rb年轻人还“惨”的是，那个时代，网络信息无比发达，大众接触到的消费资讯更加全面纷杂，不仅如此，还有一众蒙咪在那灌加了香精的毒鸡汤。
岩桥慎一对rb不是一无所知，虽然知道的很少。
在他上辈子身处的时代，常有人把当下的时代和rb的泡沫时代相提并论。
去年，刚穿越来三个月左右的时候，他在电视上看到rb跟它的米国爸爸和欧洲叔叔们签订了广场协议的新闻，随后日元开始升值，且一日高似一日。
日元一值钱，非常应景的，各种国外旅行，教你去哪写“到此一游”，在哪里买买买的攻略也跟着出来了。
以后rb人吐槽千里迢迢去买买买的中国游客的时候，希望他们不要忘记当年在国外随地吐痰插队，扫荡香榭丽舍和第五大道的自己。
岩桥慎一不是个一无所知的穿越者，所以也知道一件事，那就是，rb的泡沫时代，起因就是广场协议的签订。
虽然具体的情况不太了解，但当时国内的大体情况就是股票买啥涨啥，房价高到全国人民喜当房奴然后“啪叽”一声，泡沫破了，破产跳楼的人跟下饺子似的。
人在异国，好歹还有点先知的优势，虽然只知道个大概的轮廓。
可问题来了，知道房价会大涨，股票会大赚，只要能在泡沫破了之前抽身出来就能发家你要拿什么去买买买？
不管他在心里做什么梦，畅想到关键环节，福泽谕吉这老爷子都会挑出来指着他说“别做梦了！胜利和失败都是属于供奉着我的雕像的庆应义塾的精英们的！”
我呸！
行吧，他先踏踏实实走好现在再说。
要不都说创业第一步最难，拿大雪球滚更大的雪球容易呢。就算他现在当个经纪人，起点低，也只能现在俱乐部里混。
什么唱了一首歌一鸣惊人之类的，首先这个时代就行不通，再者国情又不同。
即使到了后世那种网络时代，因为rb的电视台被老牌财团把持，为了抗拒互联网的冲击，还要限制网红们参加电视节目的频率呢。
这时，吉田美和又开口了，“对了，慎一桑。有点事要和你说。”
“什么？”
“下个星期六，布施明桑的事务所要替他开巡演前的动员晚会。”
“哦。”
“然后是，”她说，“我也被邀请去参加了。”
042. 渡边制作
“连你也有份？”
“没错。”吉田美和说，“按说只是和唱片公司签了合约，跟事务所无关，去不成的。不过，被布施明桑邀请了，说既然是巡演团队的一员，也能够参加。”
“挺不错的嘛。”
“是的，布施明桑对待共事的大家相当亲切，出乎意料没什么架子的大明星。”
“话说，”岩桥慎一想到一件事，“布施明桑的事务所是哪一家来着？”
“渡边制作呀。”吉田美和回答。
“唔，是那个‘渡边制作’？”
“那总没有第二家吧。”吉田美和又吸了口柠檬汁，再度被酸到皱眉以后，话头一转，问道：“慎一桑要不要也去？”
“哈？”
“这反应真没礼貌。”
“不，突然听到这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莫名其妙吧？”岩桥慎一问，“我以什么身份参加？”
“当然是经纪人喽。”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听了她解释，岩桥慎一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去参加是布施明邀请的，让他也去，则是布施明的经纪人向她转达这件事的时候，偶尔聊天，说到她还有个队长兼经纪人的搭档，就说虽然不能邀请他，不过，因为当天需要动用的人手不少，要是感兴趣，就以帮忙的名义，提早一步，和工作人员们一起过去。
“去打杂就是了？”
“也许是要让你做回老本行服务生呢。”吉田美和开玩笑。
“总之，虽然出现在同一会场里，但是你坐着我站着，你吃着我看着？”
吉田美和让他给逗笑了，“那，去还是不去呢？慎一桑。”
“能去就去，见见世面也不错。”他说。虽然rb的明星不认识几个，但是能见一个算一个。
就这么着，下个星期六，岩桥慎一混进了动员晚会的后台。
来之前，他一直觉得，这是布施明的经纪人好心，结果等到了后台，才知道经纪人有份好心不假，但是这份好心之所以能行得通，是因为缺人手这件事也实打实是真的。
音乐界的超级大明星布施明的巡演前动员会，同一事务所的人过来了不少，还有一些祝贺的花篮。
花篮有赞助商送的，还有一些明星送的，岩桥慎一跟着其他工作人员一起，整理摆放这些鲜花，经手到其中一份时，瞄了一眼卡片，“特蕾莎邓？”
“记得加上‘桑’啊，岩桥。”布施明的经纪人过来查看场地，离他近，听见他说什么，立刻纠正道。“在艺能界里，不管什么场合，都要有这种基本的意识才行。”
“抱歉，”岩桥慎一道，“因为我是邓……不，特蕾莎桑的粉丝，所以才……”
“是吗？”布施明的经纪人这人姓关村，听了以后有点意外，“你多大？二十岁吧？”
“还差一点。”
“这年纪喜欢特蕾莎桑，真叫人意外。”关村态度缓和了，和他开玩笑，“要是再早生几年就好了，从前，特蕾莎桑可是签在渡边制作的。”
难怪会认识布施明，还给他的巡演动员会送花。
不过，虽然刚赴日的时候，签的事务所是渡边制作，在“假护照事件”被遣送回国以后，再度回到rb发展的时候，邓丽君就已经结束了和渡边制作的合约。
提到渡边制作的种种辉煌，说完了以后，难免要再加上一句“都是过去的事了”。
电视台和各个中小事务所合力阻击渡边制作的一家独大，以《star！诞生》的成功播出为开始，在这十几年间，渡边制作在业内的份额越来越少。
如今，它早已算不上是一流的事务所。最要命的是后继乏力，签不到顶大梁的新人，事务所的创始人和定海神针，《他改变了艺能界》的渡边晋前不久又病逝。
当初冲着渡边晋的人格魅力留在这家事务所的一些老人，现在也动了走人的念头。事务所内人心浮动，要是不能拿出魄力，彻底沦为二流也只是时间问题。
说是动员会，等到客人陆续上来以后，难免还是变成大咖之间相互交流，小咖在旁边奉承，另有连个尖尖角都没冒出来的新人在会场内穿梭着，充当服务生、以及活跃气氛时登台演出的角色。
来晚了的客人也陆续都到场了，这时，布施明的经纪人关村过来叫他，“要不要跟我到前面去看看？”
“那就麻烦您了。”
“只要你别干添麻烦的事就好。”关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他们进到会场里去的时候，吉田美和正在舞台上唱歌，旁边有个不认识的，看着也眉清目秀的年轻男人替她弹钢琴伴奏。
这种场合，一旦被点到名，
“吉田的嗓音真是没得挑。”关村对岩桥慎一称赞她，“这么好的苗子，还会自己作曲对吧？真是难得。”
岩桥慎一回答得含糊，“她还有得磨炼呢。”
“听吉田说，你是乐队的键盘手和队长。”
“是的。”岩桥慎一回道。眼睛好奇又尽量不失礼的打量场内众人，结果却没看到什么让他提起兴趣来的大明星。
其实，场内熟脸也有一些，换一个人来这儿，也许会发现什么自己喜欢的人。可对他来说，作为外来者，接触的时候，都是先从当红炸子鸡开始了解的。
偏偏渡边制作就没有当红炸子鸡这个配方，也难怪他提不起兴趣来。
“吉田好像挺欣赏你的，我和她聊天，她一个劲儿的夸你。”
岩桥慎一谦虚一笑。
“这话我也同吉田说过，她的水准，时机合适，出道当歌手也不是问题。”关村像是要把话题引到什么地方去。
岩桥慎一听话听音，关村好像有点看中了吉田美和。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先装什么都没听懂。
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关村转过身看了看，“哦，是社长，还有森桑。”
岩桥慎一也转过身去。
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位穿套装的年长女性，关村口中的“森桑”，演歌界大腕森进一，稍微落后这位年长女性一个肩膀，两人似乎相谈甚欢。
连森进一都表现的这么谦虚，这位年长女性，想必就是渡边制作的社长，已逝的渡边晋的妻子渡边美佐了。
043. 是经纪人
渡边美佐一到，会场内出现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作为现在渡边制作的掌舵，她与渡边晋相识于微末，共同创业，才有了渡边制作盛极一时的版图。虽然现在事务所的声势不如从前，但她本人在艺能界，还是德高望重的人物。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现在艺能界有头有脸的事务所，创始人大都在渡边制作打过工。
男偶像王国的杰尼斯事务所创始人喜多川扩、签下了南天群星这支超级乐队的amuse事务所创始人大里洋吉、还有跟渡边晋夫妇闹了个不欢而散，后来钻了渡边制作和电视台不和的空子，靠着《star！诞生》和山口百惠一举成功的horipro的创始人堀威夫。
这三家大事务所的创始人，过去都曾是渡边晋夫妇手下的小弟。
虽然是徒弟们终结了师傅的盛世，不过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情形倒是没发生，虽然师傅可以吃的东西少了，现在渡边美佐发话，总还有几分面子在里面。
她一来，宾客们，本事务所的、不是本事务所的，稍微有些头脸的人，都自发走到她面前，向她致意。没有露面资格的年轻人们，则在稍远一些的外围，迎接她的同时，也是在旁观这场因为社长到来引起的热闹。
渡边美佐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人，其中一名年约三十的女性，眉眼与渡边美佐有几分相似，看年纪，是她的大女儿。
渡边晋夫妇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美树，大学毕业后先到和渡边制作关系良好的富士电视台入职，后来才回到渡边制作，嫁的丈夫也是富士电视台的制作人，如今改随夫姓，叫“吉田美树”。
小女儿听说叫万由美，刚大学毕业，现在也在渡边制作任职，还没有结婚。
渡边制作的高层在前面引路，将渡边美佐领向场内的上座，和渡边美佐一道进来的大腕歌手森进一也一道随行。
“我们也去打个招呼。”关村招呼岩桥慎一。
两人走近上前，关村先鞠躬，岩桥慎一见状，也跟着低下头。
“关村，辛苦了。”渡边美佐叫得出他的名字。作为布施明的经纪人，在事务所内，关村也算是有些头脸的人物。
向关村致意以后，渡边美佐的视线在他身后的岩桥慎一身上稍微顿了一下，大概是觉得面生。毕竟她现在还没放权，招收新人的时候，总要过她的面。
“是刚签约的新人吗？”
突然被点到，岩桥慎一迟疑了一下。正要回话，关村抢先一步回到：“是经纪人。”
这个回答话说得含糊，不过也挑不出错。岩桥慎一本来就算是跟着混进来的，这时候也就坡下驴，再一次欠欠身，表示默认。
“经纪人吗？”渡边美佐又端详了他一下，微微一笑，“这么端正的长相，我还以为是刚签约的演员。”
端正这个词用的妙，岩桥慎一这张脸，哪怕去演了伪军，也带着股卧底的风采。
好处是在年长的人那里看上去值得信赖，所以虽然年纪轻轻，谈事情的时候也较为顺利，不好处……也不算是不好，只能说是在一些女孩子眼中，是稍微有点过时和老土的长相。
不过，对当经纪人，整天在幕后干活来说，长着这么一张脸还是挺不错的。
“那，就加油吧。”初次见面，渡边美佐态度和气的鼓励了一句。
这种和蔼的态度，是因为渡边制作以人性化的管理出名，渡边晋夫妇俩，对待员工和签约的艺人也是出了名的厚道。
1977年，渡边制作旗下的偶像组合candies决定急流勇退，在人气鼎盛的时候解散。
当她们做出如此决定以后，知道已经不能挽留，渡边晋于是对她们说“辛苦了”，并且谢谢她们这些年的努力，双方好聚好散。
就这样，在留下了“想过些平凡女性的生活”的名言（虽然没过几年就又都复出了）以后，第二年的1978年，组合在后乐园球场举办了五万五千人规模的解散演唱会，风光道别，留下了一段传奇的艺界生涯，直到现在，仍有歌迷怀念她们。
candies上升期的时候，也正值pink lady出道。
pink lday出道就大红大紫，candies也扎扎实实前进，拥有一批忠实歌迷。两家唱片公司也卖公式对手的设定，这两支组合被放到一起比了又比，堪比山口百惠和樱田淳子的组合动画片《蜡笔小新》里，还曾有过广志和美伢争论两支组合的剧集。
当然，在销量上，始终是pink lady死死压着candies。
在candies发行解散前的倒数第二张单曲的时候，pink lady有点“不厚道”，也选在了同一天发行自己的作品，也就是她们的大名曲《ufo》，一副誓要正面对决的架势。
结果自然是已经有了好几张百万单曲的pink lady大获全胜，到底在candies解散之前，把“老二”的帽子给戴到了她们头上。
不过，风水轮流转。
前所未有的爆红着的pink lady，先是事务所失策，让她们去闯美，又随着闯美失败，人气急转直下，事务所没想着怎么补救，反倒只想着赶紧压榨赶紧她们的剩余价值。
最终，在光速过气以后，pink lady只能宣布解散解散后不久，事务所也倒闭了。
有趣的是，pink lady的解散演唱会地点，同样选在了后乐园球场。
结果，相比急流勇退的candies解散时的盛况，pink lady的解散演唱会却冷清凄凉，再配上当天冷雨纷飞的天气，更是可怜得很。
对明星而言，好的事务所决策者是无比重要的。
在candies解散不久以后，山口百惠也急流勇退当然，她的传奇，也要感谢她所在的horipro的大度放手。
horipro的创始人堀威夫，虽然后来和渡边晋夫妇闹了些不愉快，但也的确在渡边制作学到了众多经验，当他独立出去以后，弱小的他也没有被渡边制作给怎么趁他弱要他命，从中也体现出渡边晋夫妇的大度和厚道。
也许渡边制作难以再重返一流事务所，但只要老一辈人积攒下来的人望还在，就不会真的无路可走。
“是，非常感谢。”渡边美佐哪怕随口一说，在上位者面前，岩桥慎一必定要保持足够的敬意。当然，这敬意也是发自真心的。
当初，赤手空拳的渡边晋夫妇，也是像他现在这样，从发掘歌手开始，一步步走了过来。既然以经纪人为目标，这对夫妇就是学习的榜样。
渡边美佐的注意力在他这里只稍作停留，又被正在台上献唱的吉田美和吸引了，“这孩子好像从来没见过。”
044. 准备转职
“她叫吉田美和，是布施桑这次巡演的和声班底成员。”关村解释道。
“吉田美和？”渡边美佐听了一笑，转过脸对身边的女儿说：“姓吉田。”
美树是miki，美和是miwa。
吉田美树顺着母亲的话，微微露出笑容。
“是个好歌手呀。”渡边美佐听着吉田美和的演出，问关村，“她有事务所吗？”
“没有。”关村回道，“是通过king records那边介绍来的。”
“是吗？”渡边美佐又重复了一遍，“是个好歌手啊。”
“我也这么想，”关村说，“她好像还能自己作曲，稍加磨练，出道当歌手也不在话下。”
听了这话，岩桥慎一心头一跳，有种被暗算了的感觉。说完这些，关村就闭口不言，没再继续添油加火。渡边美佐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再往下说。
吉田美和现在和king records签了短期的工作合约，在这期间，不允许外签，所以暂且不必担心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话是这么说……即使巡演期间不能签约，巡演结束以后呢？
看关村的举动，大有要把吉田美和介绍到渡边制作的意思。不仅如此，岩桥慎一感觉到，他对双人构成的“dreams coe true”不感兴趣，而是喜欢“吉田美和”单人。
当初吉田美和单人不受待见，现如今却又被关村青睐……
机遇这调皮孩子，专爱跟人开玩笑。所以，它在想要的时候偏偏不来，不想要的时候又翩然而至。
要是机遇这个顽童，也能够读懂空气的话，不知道人世间该少去多少的苦恼。
而渡边美佐虽然什么都没说，那个反应，似乎对吉田美和也颇为赏识。
她对签下吉田有意吗？
渡边制作的名头，听着也够响亮。要是能跟渡边制作签约，找唱片公司一定要比跟着他顺利得多。假如吉田美和知道了这份善意，她会怎么选？
渡边美佐在这里稍作停留以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去。
“你知道吗？岩桥。”关村说，“战后，被美军占领的时代，爵士乐在rb掀起了热潮。那时，社长的娘家，就从事替基地的美军联络演出乐队的工作，算是最早的经纪人。所以，这家事务所，算是经纪人建成的。”
“……”
“已故的渡边社长，富有个人魅力，性格开朗，行动力强，是能够为业界带来新鲜空气的人。社长则深谙艺界规则，是能够在规则之内扩大自身实力的人。两位正好相辅相成。”
所以，渡边晋过世以后，渡边制作缺少了开拓创新的行动力，但却也保留了守成的经验。
“岩桥，你是怎么想到要当经纪人的？”这时，关村问他。
岩桥慎一心里还保留着刚才被暗算那一下以后的警惕，这时，本能的没有说实话，“我本来就对经纪人的工作很感兴趣，机缘巧合遇到美和桑，就决定了。”
“是吗？”关村点点头，“对经纪人这一行感兴趣啊。”顿了顿，“要是真想做这一行，何必待在地下音乐圈，考虑一下，来事务所干如何？”
岩桥慎一露出心动却又犹豫的表情。
“不用急着回答，”关村见状，岔开话题，“不过，不妨认真考虑一番。”
关村当然不是因为对岩桥慎一产生好意，才特意这么提点他。
他的确相中了吉田美和，并且打算把吉田美和挖到渡边制作来，但是却没打算连她这个经纪人兼队长也一起收下。
在他看来，包办词曲的吉田美和，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中心，没有必要组队，甚至认为，组队反而限制和削减了吉田美和的光芒。
他试探着和吉田美和聊过天，问了关于岩桥慎一和乐队的事。没想到，吉田美和对岩桥慎一称赞有加，大有共进退的意思。
他听说，岩桥慎一先是给她当经纪人，推销不出去以后才想到组队的办法，正因如此，他对这个乐队的队长，并不另眼相看。
关村的主意打得很正，踢掉岩桥慎一，只签下吉田美和。
吉田美和不愿意离开岩桥慎一，那么，从岩桥慎一那里下手，让他主动离开也可以。而让他主动退出乐队的方法帮他转个职最为简单直接。
岩桥慎一想不到关村的好意是为了“拆散”他和吉田美和，尽管他是在感觉到关村对他和吉田美和的乐队并不报以好意，才下意识撒了谎。
可是，当关村提出让他去渡边制作帮忙的时候，岩桥慎一表露出的心动不是假的，故意让他看出来也是真的。
因为他真的想混进渡边制作去工作。
如果是在今天晚上之前，他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今天晚上的宴会，让他大开眼界。一个布施明，聚集起来了这些业内人士，这场聚会呈现在岩桥慎一面前的，和他在地下音乐圈接触到的天差地别。他从峰岛那里学来的，跟俱乐部的负责人们周旋时得到的，突然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岩桥慎一忍不住在心里琢磨，他现在走着的这条路可以吗？
峰岛所做的“贩卖优秀”，当然不止是替乐队联系演出而已。他收入的真正大头，是把在他手底下经营出名气来的乐队，转让给事务所，赚取契约金。
所以，这是他为什么那么看重主流出道的原因。所以，在他认为换了主唱的abnormal缺乏了通往主流的魅力以后，也会干脆放弃掉他们。
假如关村或是渡边制作跟他挑明，支付给他那一笔契约金，把吉田美和从他这里挖走。他真的能痛痛快快接受，然后再去找新的苗子，去当第二个峰岛，往后在地下音乐圈挖人卖赚钱？
岩桥慎一觉得这么做不行。
假如只是为了赚一笔契约金，三百六十行，道路千万条，用不着吃力不讨好当经纪人，又赶鸭子上架去组乐队。
不管听上去是不是不切实际，在遇到吉田美和的时候，他的确触碰到了“梦想”。
这使得虽然同样是“贩卖优秀”，但他和峰岛之间，还是有了根本的区别。
他要亲手经营吉田美和，让她的音乐被更多人听到。甚至不止是吉田美和，他所遇到的，认为拥有才能的歌手或是乐队，都要让他们的优秀为更多人所知。
这才是他心中“贩卖优秀”的意义所在。
这一晚，不仅是让他大开眼界那么简单。岩桥慎一开始思考更深层的东西，并在面对关村的提问的时候，本能的说了谎。
因为谎话当中，也暗藏某个决定。
他要从披萨店辞职，去当真格的经纪人。
045. 牢记在心
接下来，吉田美和要去忙巡演，二人转能转，可没了主唱，他一个曾毅也“yo”不起来。
会接手abnormal，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不切断和地下音乐圈的联系。峰岛教给他的那些吃饭的本领，是他在这一领域最后的退路。
而现在去应聘经纪人，则是为了能和主流的音乐圈产生联系，筹谋将来去吃这个圈子里的饭。
horipro的堀威夫在有了自己的艺人以后，又去了渡边制作打工。杰尼斯的喜多川扩，到渡边制作去帮忙的时候，杰尼斯也已经成立了。
要去接触最真格的艺能界，换取一手的经验，渡边制作无疑是一个最合适的取经对象。
虽然它已经没了开拓创新的劲头，但是它所保留下来的扎实稳健，正好是他这种缺乏经验的人所需要的。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关村主动提出来要他过去帮忙。对岩桥慎一来说，这是个送上门来的绝佳机会。
决定下来以后，岩桥慎一联系关村，拜托他“请务必让我到渡边制作去工作”。
就像岩桥慎一想不到关村的好意是为了拆散他和吉田美和一样，关村也想不到，这个赤手空拳的小子，想进渡边制作来的理由，是打算来偷师的。
关村在心里觉得事情的发展正中下怀，便和先前提到的那样，说好让他进渡边制作。
虽然各有盘算，可就结果来说的话，这件事皆大欢喜。
有了关村的引荐，面试的环节基本上算是走个过场，立刻就决定了让他入职。
确定下来以后，岩桥慎一才去披萨店辞职老板还有点舍不得他。作为员工来说，不管是上一任岩桥慎一，还是他本人，都算是认真工作，不给人添麻烦的那种。
人过留名，甭管在哪，找了份什么工作，都得好好干。
要是一直在夜总会待着没走，年底说不定还能给他评个先进。开玩笑的。
作为离他最近的人，吉田美和最先知道他这个决定，为此还问他：“abnormal那边怎么办？”
“一边在渡边制作帮忙，一边替乐队联系工作就是。”岩桥慎一说。
吉田美和有点怀疑，“这算是脚踏两条船吗？”
“算吗？”岩桥慎一反问道。顿了顿，又说：“放心好了，这种程度而已，还在容许的范围之内。”
“也对。”吉田美和点头，语出惊人，“就算是脚踏两条船的人，在被撞破之前，也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真可怕。”岩桥慎一道，“说得这么头头是道的，可别真的这么干了。”
吉田美和不甘示弱的反击道：“这话该原封不动还给慎一桑才对。”
“没错、我牢记在心。”岩桥慎一笑得厉害。
从峰岛那里过档来abnormal还没多久，乐队的班底虽然换了一半，可乐队的名字在地下音乐圈，叫出来的时候也能听见回响。
要不然，赤松晴子初次登台的时候，也不至于收那么多人参。都能当药铺供货商了。
初次登台失败以后，去联系演出的时候，报上乐队的名字，负责人那里，也有对这次的失败有所耳闻的。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使得短时间内，在重振abnormal之前，乐队首先要做的，是为自己正名。
岩桥慎一和abnormal的交往，肯定比不上跟吉田美和那么密切。和峰岛交接完以后，联系工作归联系工作，但也不是时刻都跟着他们。
这乐队四个人，三个乐手都是老江湖，只有一个赤松晴子什么都不懂，估计平川达也邀请她加入乐队的时候，她还以为跟在学园祭上唱歌是差不多的事。
拉她进乐队的平川达也对她最和气，小柳昌法的态度不好不坏，最糟的是川添智久，至今还对她爱答不理。
岩桥慎一只确保他们别把矛盾激化到明面上来，至于成员之间的关系要不要融洽，这事儿跟他没关系、甚至跟乐队的人也没什么关系。
关系融洽的乐队有，只是同事关系的乐队更多。
不过，赤松晴子不卑不亢，完全没受到川添智久态度的影响。
照竹之内昭仁说的，她出身不错，从小又娇生惯养，但是自始至终，她没给人添过一点麻烦，没有因为失败哭泣，也没有因为遭遇冷落抱怨。
岩桥慎一觉得，竹之内昭仁虽然把她托付给了他，但她似乎并不需要特别照顾。
假如对她另眼相看，或许是种失礼才对。
经过了简单的经纪人培训以后，岩桥慎一成为了一名真格的菜鸟经纪人。
现今是偶像泛滥的时代，渡边制作也是偶像扎堆。而入职以后，他被派去跟的第一个艺人，也是偶像。
说起她来，还有点来头，是1982年《star！诞生》的冠军。
听起来怪威风的吧。
可是《star！诞生》这档节目，一个有趣之处就在于，当时的胜利并非绝对胜利，因为只要有唱片公司举牌收下你，你就算是胜利者，而冠军则是从一堆胜利者里选出来的“最优胜者”。
花之中三组里，森昌子是第一届冠军，樱田淳子是第四届冠军顺带一提，评委阿久悠对她的评价是“除了歌唱得不好，其他什么都很好”。就是这么个美少女，拿到了整个节目史上最好的成绩。
但是成为传奇的山口百惠，其实是第五届的亚军。
不要以为当了“最优胜者”就能走向人生巅峰。而那说不定是艺界生涯的“最巅峰”。
岩桥慎一现在跟的这位冠军，偶像生涯至今为止的顶点，就在拿下《star！诞生》冠军的那一刻，此后就是下无可下的下坡路。
她的名字叫松本明子。
在《star！诞生》里，她唱着松田圣子的歌顺带一提，松田圣子曾经参加过《star！诞生》选拔，但是在初赛就被淘汰了。
总之，她唱着曾被节目组放走的大鱼的歌，击败了德永英明和本田美奈子，拿下了当届的冠军，来到了偶像生涯的最顶点。
德永英明是男的？哦，这节目途中改过规则，也接受过男选手。
然后嘛，在签约了渡边制作出道以后，至今为止，松本明子没有任何一张唱片进入过主流排行榜的前一百名。
岩桥慎一跟的第一个艺人，就是这么一位从来没红过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