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今后目标
这既是经纪人出于不让中森明菜树敌的提点，同时也是对这段关系感到担忧的提点。
经纪人对中森明菜心里的想法一清二楚，也知道视山口百惠为人生目标的中森明菜，向往那种巅峰引退然后相夫教子的生活。
但是近藤真彦真的能带给她这样的生活？
相比下一个好太太界的百惠第二，经纪人觉得，还是更希望中森明菜能继续在舞台上发光发热。因为她的确有着自己的想法，而并非是单纯由公司制造出来的商品。
面对经纪人隐晦的劝说，中森明菜只是简单的回了一句：“哈伊。”
……
情人节过完，工作日一到，不管是情侣还是单身汪，该上班的都去上班。
周一的晨会结束以后，音乐节企划委员会也正式宣告解散。岩桥慎一作为音乐节策划人，此次的头号功臣，虽然没有当即宣布对他的新的任命，但在会议上，也毫无疑问的肯定了他的功劳。
就连森进一，岩桥慎一重新去带他的时候，这位大佬也对他说，“恭喜了，期待你今后的表现，岩桥君。”
现如今，业界之内瞩目的是他之后会做出什么新的企划，而事务所之内，关注的则是他接下来会被派到哪里去。
一周之计在于一，周一忙忙碌碌一整天，直到周二才缓过来。时间松快一点，这天去了事务所，渡边万由美给他打内线电话，叫他过去一趟。
渡边万由美一见到他，就笑道：“岩桥桑，这句话在音乐节上，看到你们的演出时，就在我嘴边了。……托你的福，这次我又没有抽到空奖。”
岩桥慎一也笑，“是因为您的手气格外好，boss。”
渡边万由美心情大好，问他：“今天不跟森桑外出吧？”
“下午要跑一趟富士电视台。”岩桥慎一跟她汇报行程，瞄了一眼放在会客厅桌子上的葡萄酒和酒杯，心中了然。
“那没关系，还早得很。”她点点头。去倒了浅浅两杯葡萄酒，递过其中一杯给他，“这次该不用我说出来吧？”
岩桥慎一接过酒杯，反问道：“这么说，跟说出来也没什么两样吧？”
渡边万由美一笑，冲他举杯：“那么，庆祝一下。”
“好的，庆祝。”岩桥慎一和她碰了个杯。喝完以后，又说：“这可连续两次了，在boss的办公室里喝酒庆祝。”
“这有什么。”渡边万由美从他手里接过喝尽了的酒杯，重新放回去。回来以后，打趣道：“音乐节隔天就是情人节，岩桥桑肯定跟女朋友好好庆祝过了吧？”
“哪来的女朋友啊。”岩桥慎一摇头。
“没有吗？”渡边万由美像是有些意外。看她这样子，岩桥慎一不禁在心里想，也不知平时自己哪一点，让她觉得他是有女朋友的样子。
“还好没有。”他半开玩笑，“大概情人节前几周，我在摄影棚等森桑，隔壁棚在录一档时尚情报节目，闲得无聊看了一点。里面在说什么完美的情人节。”
“完美情人节？”
“‘女孩子奉送高级巧克力当礼物，男士当晚在高级餐厅预定晚餐，送上蒂凡尼的项链，最后在夜景一流的豪华酒店度过完美一夜’。”岩桥慎一手一摊，“这样来一次，这个月恐怕得在花盆里种草当菜吃。”
“哈哈！”渡边万由美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又道：“那找个不必让你这么破费的女朋友不就好了。”看着岩桥慎一，自嘲道：“岩桥桑心里肯定在想，我怎么跟催婚的欧巴桑似的。”
“我可什么都没说。”岩桥慎一笑道。
玩笑几句，渡边万由美转入正题。岩桥慎一对她了解得很，这位霸道总裁，可不是那种闲来无事把他叫来，只为喝杯酒讲句闲话的人。
“这次音乐节结束以后，参与登台的几支地下乐队，事务所这边有签下她们的计划。经纪约放在这边，唱片约分给华纳先锋和波丽佳音两边。”
“是的。”
“你们的乐队也在参与之列。我看了你们乐队的演出，觉得很了不起。”她说，“假如不签下你们，我恐怕会十分懊悔。”
“然后是岩桥桑你，我认为，你在乐队当中并不是装饰，而是有着相当的分量，有自己存在的意义，不该简单把你说成是‘乐手’。”
“那么，您打算怎么办？”
“之前，你还在地下音乐圈时，是身兼键盘手和经纪人两职。一直以来，乐队的方向也都由你在把控，对吧？”
看岩桥慎一点头，渡边万由美又道：“假如签约了你们以后，让你放弃对乐队方向的把控，听从公司安排，你会同意吗？”
“这恐怕会很犹豫。”岩桥慎一的话很委婉。
“那不就是了。”渡边万由美说，“所以我心想，未必要你在两个职业之间做出选择。或许，你可以在组成乐队的同时，负责乐队的经纪事务。”
“这样能行吗？”
“你要是认为自己做得来……”渡边万由美说，“那余下的就交给我。”
“我们能自己把握乐队的方向？”岩桥慎一又确认道。他们是能自己包办词曲编的乐队，对外界的依赖并不强，这并不算是太强势的要求。
“基本上来说。”渡边万由美也没有把话全说死，毕竟业界的事很复杂。
从她这种措辞的谨慎当中，倒是可以看得出她的作风，因为这种不说大话的踏实，让岩桥慎一很信任她。
“那么，今后就拜托你了，boss。”岩桥慎一欠欠身。
“放心。”渡边万由美看着他，“我和你也算是共同克服了好几个难关，在这件事上，相信也能够得到最好的结果。交给我，一定有办法……”
渡边万由美欲言又止。
在音乐节上，亲自感受现场的热烈气氛，又亲眼目睹了岩桥慎一乐队的演出，渡边万由美不仅是欣赏岩桥慎一和他的乐队，想要签下他们这么简单。
她在这场演出上，找到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今后行动的目标。
有了目标的人生，即使迷路也不会迷失。只要找到那个能够为之奋斗的目标，即使变成最坏的情况……最坏的情况也会成为最好的情况。
136. 西装摇滚
音乐节圆满结束以后，就到了收获的时刻。
名声话题度之类的东西不说，参与进来的华纳先锋跟波丽佳音两家唱片公司，对于接下来如何分配和计划那几支地下乐队，甚至是借着这个势头，考虑再联合渡边制作，举办乐队选拔之类的比赛。
音乐节时，全国范围的媒体，以及来自海外的媒体都提出了现场采访的申请。而当时负责了现场录像的，是波丽佳音唱片公司。
波丽佳音前身是富士产经旗下负责音像制作和发行的公司，这方面做起来是熟手，又恰逢渡边制作跟波丽佳音正值友好合作时期，此项工作就落到了这边的头上。
虽然进行了现场录像，不过这次算是例行存档，过后虽然会在富士电视台进行独家的片段披露，但是肯定没有发行的打算。
……
这一天，中岛美雪为了自己之前的巡演“歌历”的现场录像的事，去了一趟波丽佳音公司。
中岛美雪其人是谁？她出道于1975年，出道时作为歌手的成绩平平，反倒是以黑衣身份提供给当时的名歌手研直子的歌曲畅销，以年轻作曲家的身份获得肯定。
当了两年扑街，中岛美雪在1977年，推出了一支名叫《わかれうた》（离别之歌）的单曲，结果这支单曲神奇的击败了当时如日中天的偶像组合pink lady，成为了排行榜的冠军单曲。
自那以后，来自北海道札幌，毕业于藤女子大学文学系假如不当歌手可能会成为语文老师的中岛美雪，就开始了自己歌手作曲家两开花的黄金时期。
说了这么多，这个名字在国内的超强知名度，恐怕还是来自于一个“拯救了香江乐坛”的说法。
这个说法显然是不够负责任的，香江拥有为数不少的优秀创作人。但是，香江乐坛一度翻唱了许多中岛美雪，这也是事实。
之所以拿出把小羊薅成葛大爷的架势逮着中岛美雪翻唱……七十多首来着？还是要说一下唱片公司的问题。
中岛美雪自出道以来，经纪合约放在对她有知遇之恩的雅马哈音乐，但是唱片约是放在波丽佳音的。（注）
而香江开始大规模翻唱中岛美雪的时期，跟波丽佳音到香江开拓的时期大致上重合。
初来乍到要打市场，莫过于翻唱已经得到过检验的作品最有效率。中岛美雪是波丽佳音的大才女，用她的歌卖翻唱权，版权方面处理起来也简便，省心又省力。
……
“歌历”是中岛美雪在1985年和1986年两年间举行的巡回演唱会的标题。
事业达到高峰的中岛美雪，对音乐有了新的追求。这几年间，她致力于创作上的探索，从前，她以民谣和新民谣曲风为主，近来却在歌曲里大幅增加摇滚风格，对从前熟悉她的歌迷来说，大概要被她给吓一跳。
1985年和1986年的这两次“歌历”巡演，正值她的创作狂乱期，风格自然而然趋向摇滚，出道时抱着木吉他明明正值颜值巅峰却偏偏要面瘫的少女，在这两场巡演中怀抱电吉他，跟摇滚音乐人进行合作，可谓畅快淋漓。
不过，这样畅快淋漓的巡演，却面临不能对外公开录像的情形。
1985年的那场歌历没有录像，1986年这场虽然进行了录像，但是出了一点问题，对在各方面都追求完美的中岛美雪来说，放出有瑕疵的录像，恐怕不行。
歌历的live cd在发行日程当中，她到底还没完全放弃，和波丽佳音这边提出尽量修复，结果今天来，得到的回复是：
“对不起，中岛桑，恐怕再怎么样，也不能到百分百。”
“是嘛。”中岛美雪有点失望，不过，仍旧向工作人员致谢，“辛苦了。”
工作人员有些不好意思，“到头来也没派上用场……”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这时，工作人员想起来，道：“中岛桑知道之前的naonのyaon吗？”
“是那场女子摇滚音乐节吧？”
“没错！”工作人员像是在补救似的，对中岛美雪说，“这边负责了音乐节的现场录像，中岛桑有没有兴趣看看？刚好，您近来也致力于摇滚曲风的试验。”
中岛美雪有些兴趣，“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当然不。”工作人员为成功引起中岛美雪的兴趣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活，“我去准备一下，到隔壁的放映室去看一看。”
整场录像非常长，工作人员自然不是要从头开始放起，而是抽出了几部拿过来。工作人员想先放琼杰特的压轴部分，中岛美雪建议：“既然是压轴部分，不如也作为压轴来播放。”
这么说也有讲究。吃套餐时，先吃掉最好吃的，其他的食物就会失去吸引力。
“有道理。”工作人员笑道，翻找了一下，“那就先看这部分吧。”
开始播放后，画面当中，出现了一直乍看之下有些奇怪的乐队，女主唱和两名男乐手的搭配，但是，女主唱穿着奇装异服，像马戏团的人那么花哨，键盘手则西装革履，比起上台演出，更像是上台宣布事情的。
奇怪归奇怪，中岛美雪却觉得很有趣，期待他们能带来什么。与此同时，画面里身穿西装的男乐手，发出了开始的信号。
……
那个穿西装的乐手，可真有力量。
看完这段录像以后，中岛美雪在心里由衷感慨道。
“真厉害啊。”工作人员也嘀咕了一句。
原本是为了留下好吃的布丁当作压轴，结果在最开始，就先品尝到了非同一般的美味。
接下来，中岛美雪又看了两段录像，虽然各有各的妙处，对她来说，从不同风格的乐队或是歌手当中，看到的是不同的风采，正如不同菜系之间有着不同的风味那样。
她并没有失望。
但尽管如此，在为琼杰特的演出喝彩的时候，中岛美雪心中，还回荡着观看最开始那支乐队的演出的感觉，尤其是那名穿西装的乐手仿佛要挣脱束缚的力量带给她的震撼。
结束了观看以后，她向工作人员道谢。走出波丽佳音，她站在大路边等出租车，觉得心里热乎乎的，有种想要抒发些什么的感觉。
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中岛美雪报上地址是她固定的录音室的地址，在那里还有新专辑的工作等着她完成。
坐进车里，她放空自己，无意识的看着车窗外的一切。匆匆而过的高楼大厦的钢筋铁骨，轻松惬意打扮时髦的年轻人，还有脚步匆匆面无表情的上班族。这些人也西装革履。
这时，脑中忽然灵感迸发。
中岛美雪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记事本，在上面写下了一个短句：“西装下的摇滚”。
137. 心存警惕
渡边制作，小会议室。
渡边美佐坐在上首，面前放着那几支参加了音乐节的地下乐队的履历。她戴着老花镜，依次翻看着每一支乐队的资料，确认乐队的成员构成，组队经验，以及现场演出经验等等。
当然，还包括对乐队成员，尤其是核心人物主唱长相的审查。
虽然实力派用不着靠脸吃饭，但是长相的好坏，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公司的包装方式。帅哥美女是天生的优势，这种优势既然有，自然要将它放大。同样的，假如长相比较抱歉，在推销的时候，就尽量做让大众把目光放到乐队实力上面的宣传企划。
这些都是业内已经总结出来的经验，听上去普通，但的确有用。不要轻视传统，创新固然值得鼓励，但是那些看上去老掉牙的经验，用起来也屡试不爽。
等到把基本的能摆在面前的东西审查完，渡边美佐还要亲自听一听附带的乐队歌曲小样。
三十年前，她和渡边晋初次创业，那时也这么亲自选拔乐队，帮忙联络演出。自那以来至今，渡边美佐一直坚持亲自过目将入社的新人，不管是事务所全盛期还是现在，不管是盛年还是年老。
渡边美佐慢条斯理的翻看着这一份份的资料，仿佛把在她下首，分坐在两侧的两个女儿给完全忽视了一样当然，肯定忽视不了，因为她们正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辩论。
今天，母女三人齐聚一室，商讨关于这次分配这次参加了音乐节的地下乐队的事。之所以绕过事务所高层，先提前开这么个单独的家族会议，是渡边美佐的意思。
她不想让两个女儿当着事务所众人的面再闹僵起来。
渡边万由美对其他乐队的处理并没有意见，唯有一件事坚持己见，就是让岩桥慎一身兼乐队和经纪人两职，负责乐队的经纪事务。
吉田美树同样对其他乐队的处理没有意见，唯有一件事绝不松口，就是渡边万由美提出来的让岩桥慎一身兼两职，这件事没得商量。
姐妹两个于是就为了这件事，当然，在吉田美树看来，是为了岩桥慎一这个人僵了起来。
仿佛婆媳大战时，丈夫越是偏袒妻子，婆婆就越是觉得儿媳妇不是个好东西，渡边万由美越是支持岩桥慎一，吉田美树就越是觉得岩桥慎一是根扎进肉里的刺。
一番争论以后，吉田美树不软不硬的说了一句：“万由美，不要太过分。”
“……！！”
渡边万由美被姐姐的话噎了一下，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渡边美佐像是才觉察到似的，抬起头，左右扫视了一下两个女儿。吉田美树冷着脸，渡边万由美也一脸不忿，两个女儿的表情都谈不上好。
幸亏是只有这三个人在场的讨论会，否则此情此景，外人坐在这里，恐怕会怀疑自己坐的椅子底下长了刺，否则为什么这么想跳起来自动滚粗。
渡边万由美心里憋着股火。这种火气不是来自于姐姐反对自己的意见，而是在于，今天从坐下来开始，吉田美树就做出了全力防守，绝无商量的阵势。
她就这么防备自己？
吉田美树一样火大。
她在守护事务所的权威，可万由美却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在这里撒娇。
这时，渡边美佐总算开口，打破这个局面，“今天先到此为止。万由美，你先回去。”
“是的，社长。”渡边万由美起身，向母亲和姐姐挨个行礼。
吵归吵，姐姐就是姐姐。她这副样子，吉田美树见了，一边有点心软，一边又开始生气，这个妹妹，何必要这样！
渡边美佐让渡边万由美回去，却没发话让吉田美树走。
吉田美树心中有数，母亲另有话说，所以坐着没动。可是，等渡边万由美出去，只剩下母女两人的时候，渡边美佐对这个长女说的话却是：
“美树，你是在跟万由美较劲。”
渡边美佐的话一针见血，白手起家，真正吃过的盐比别人吃过的米还多的人，看透人情轻而易举，何况还是自己亲生女儿的心事。
可这一针刺出去的同时，也刺痛了吉田美树。
吉田美树被母亲说中的不仅是心事，还是自己的痛处。
从小就比不上妹妹有才能，之后跟富士电视台的制作人联姻，接管不断走下坡路一年年吃老本的事务所，能勉强守成已经不错。
可偏偏有才能的妹妹处处跟她的行事方针对着干，做的事一件比一件大胆，却又都收获了不错的成效，吉田美树夹在陈旧的事务所和进取的妹妹之间，这种滋味不好受。
万由美可以有才能，但这种才能应该能为她所用。曾几何时，她想象姐妹两人同心协力，守好父母留下的这片基业，可是……事与愿违。
想到这些，吉田美树“忽”的一下站起来，一字一顿地对母亲说：“没有。”
没有跟万由美较劲，也不是故意在卡她。
……都是岩桥慎一的错！
吉田美树只是讨厌这个给妹妹、给事务所添麻烦的岩桥慎一而已。
渡边美佐表情平静，没有生气，也没有安慰她，只让她先回去，这件事过后再议。长女也离开以后，她才叹了口气。
背负着重任小心翼翼，美树不容易。
可是，渡边美佐也不能说想要创新，寻求突破的万由美是错的。归根结底，源自于姐妹两人身处的位置不同。
因为渡边万由美曾经用渡边晋和他的six joze来打比方，某种程度上，渡边美佐倒是微妙地能理解万由美为什么坚持让岩桥慎一负责乐队的经纪事务。
对于那个岩桥慎一，渡边美佐并没有恶感。虽然感觉到了吉田美树对这个人的反感，但在渡边美佐看来，既然渡边万由美寻求创新是没有错的，这个年轻经纪人同样也没有错。
对的提案和错的提案，乃至于荒唐和离谱的提案，事务所都要有包容和接纳的胸襟。
但即使如此，在岩桥慎一身上，还是有着另外的让渡边美佐在意，并且不能不提高警惕的东西存在。
这是渡边万由美尚且还没有觉察到的东西。
138. 再掉马甲
对于渡边万由美器重岩桥慎一这件事，渡边美佐倒不觉得如何。
这两个人既然行事作风相投，岩桥慎一又拥有相当的才能，会得到女儿的赏识也不意外。
真正让渡边美佐在意的，是渡边万由美三番两次提起岩桥慎一行事像渡边晋的说法。身为母亲，渡边美佐清楚得很，渡边晋一直以来都是万由美最尊敬的人，亦是她行事的榜样。
这个女儿……
万由美觉得岩桥慎一像渡边晋的事尚且还能另当别论，这个年轻经纪人身上，另外还有一件让渡边美佐无比在意的事。
她重新拿起那份dreams e true的履历。
这份履历干净的像是岩桥慎一入社时的那份履历一样，让人什么也看不出来。整支乐队最值得一提的是贝斯手中村正人，他是个录音室音乐人，出身专业。但唯一的专业人员，却是不久之前刚刚加入的，跟乐队的关系还不很深。
越是这样，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支乐队就越是厉害。
音乐节上备受好评成为话题的演出还另当别论，最厉害的，是让渡边万由美动了要一次抓两只兔子的贪心想法这一点上。
“主唱叫吉田美和……”
渡边美佐一开始看到这份履历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起初她以为，是因为这个名字跟女儿吉田美树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的缘故。
但是，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刚才两个女儿争执的时候，渡边美佐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回想着。忽然，脑中闪现过一个片段，是在布施明巡演动员会的现场。
经纪人关村向她介绍台上正在献唱的女歌手，“她叫吉田美和，是这次巡演的和声班底。”
吉田美和跟吉田美树只有一字之差，渡边美佐笑着对跟在身边的长女说，“姓吉田。”
这个女主唱，是那个被她称赞为“好歌手”的人。
会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不是因为和女儿的名字相似带来的熟悉感，而是因为她的确见过她。
渡边美佐心中一动，继而想起，音乐节企划初行的时候，她叫了岩桥慎一过去。见到他，觉得有一丝面熟，那时只以为是平时在事务所偶然见到过。
但是，随着想起了吉田美和，一同复苏的记忆还有别的她第一次见到岩桥慎一，也是在布施明巡演动员会的现场。
那时关村模棱两可，说他是个经纪人。
渡边美佐当时并不在意，可那时，她也不知道岩桥慎一还有一支乐队，并且初次见面时，他的主唱正以和声的身份在台上献唱，而他自己，还跟渡边制作毫无瓜葛。
结果动员会过后，他就入职了渡边制作，并且立刻崭露头角。
要是他在入社之前就已经是乐队的队长兼经纪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加入事务所。那么，他又怎么会想到加入事务所？
许多事都在渡边美佐面前展开，千丝万缕，但似乎又能够串联起来。
渡边美佐想了想，打电话给秘书，“通知一下关村桑，请他尽快来见我。”
……
关村今天到唱片公司谈事情，直到下午四点，秘书的内线电话打给渡边美佐，才通知她关村回来了。
“请关村桑过来。”渡边美佐吩咐。
不多时，关村匆忙前来，“实在抱歉，现在才过来见您，社长。”
“没关系，工作为重。……关村桑，请坐。”渡边美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其实，是有件事想要请教你。”
“是的，您请讲。”
“关于岩桥慎一，”渡边美佐看着关村，“这个经纪人是你推荐入社的。”
“是。”
“他的履历上，入社是在1986年三月。可是，我忽然想起，在那之前的二月底，布施桑的巡演动员会上，就见到过他一次。”
关村露出意外的神情，没想到渡边美佐记忆力那么好。
不过事到如今，岩桥慎一以经纪人的身份在业界扬名，又在渡边万由美的授意下登台献唱，关村认为既然没了隐瞒的必要，也就没有为撒谎惶恐的必要。
当然，还有例行道歉的必要，样子总是要做一做的。
“实在抱歉，”他两手扶着膝盖，向渡边美佐低头，解释道：“那时在事务所内部的聚会里，也不好拆穿他是个外人，所以将错就错……不过之后，他说自己对经纪人事务有兴趣，我就把他推荐来了事务所。”
除此之外，还有因为看好吉田，想要把她作为solo歌手签下来，想要用这种方式踢走岩桥慎一的原因。为此，他甚至挖角挖到了渡边万由美那里。
可是没想到，渡边万由美的态度那么不明晰。
岩桥慎一作为乐队成员登台了音乐节的事关村知道，但是，这一天上午，渡边家两姐妹为了他吵起来的事，整个事务所还没人知道。
因而，渡边万由美那个决定暂且也还是个秘密，要不然，关村评价渡边万由美的做法时，就不止是一句“不明晰”了。
渡边美佐听着关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越听越觉得这个套路熟悉，不由一笑。
关村看着大老板突然笑了一下，住了嘴。不明白她在笑什么，这次是真惊讶了。
“没什么。”渡边美佐安抚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作为经纪人，岩桥很出色。发掘出他这样的才能，关村桑功不可没。”
……把这个打着偷师主意的年轻人领进渡边制作，你也功不可没。
关村退下以后，渡边美佐在办公室里静坐了很久。
她回忆起这些年来，两个女儿之间行事风格的不同，以及她们对待同样事情的不同反应。不得不承认，渡边万由美不仅继承了渡边晋的个性，并且也拥有着创新的胆气和才能。
这样的一个女儿，把她放在渡边制作，处处受到传统的掣肘，用论资排辈磨掉她的棱角，真的好吗？
假如那样，渡边制作创新的火种，只怕自此要熄灭。
渡边美佐想到这种可能性，内心震动不已。
可是，难道真的要放任万由美去追求她所追求，而渡边制作不能给她的？
139. 让她独立
吉田美树已经表现出对岩桥慎一的反感，可渡边美佐更担心的是，照这么下去，美树不光要容不下岩桥慎一，同万由美之间，也会产生无法修复的裂痕。
不管是作为事务所的当家，还是作为两个女儿的母亲，渡边美佐都不能容许，并且要极力避免这样的情形真的发生。
还有那个岩桥慎一，接下来又应该怎么安排他，也在渡边美佐的考虑范围之内。如果他只是个普通入职的经纪人另当别论，但是dreams e true的插曲，以及关村汇报的他的来历，又让渡边美佐心生顾虑。
……
渡边美佐在继续维持眼下这个局面和放渡边万由美去独立这两个选择之间犹豫的时候，渡边万由美却率先迈出了一步，挑明了这件事。
最先提到这件事是在家里。
吉田美树不在，佣人也知趣的回避，渡边万由美和母亲摊牌，“我认真考虑了很久，母亲。”
“我和姐姐之间，有着许多需要沟通的地方。姐姐很辛苦，或许我的做法很任性，给她添了麻烦……”渡边万由美的态度很诚恳，“不管是身为妹妹，还是渡边制作的一份子，我都不希望伤害到她。”
“但是，要让我就此放弃也很难。我的做法或许任性，但归根结底，只为一件事，就是探索一条能够让渡边制作再度上行的路。”
渡边万由美曾认为，应该留在渡边制作，留在姐姐身边，共同守护父母的心血，振兴渡边制作。但是，姐姐寻求守成，她的手脚也被传统捆住。
一直以来，渡边万由美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既然决定要成为别人的支持者，受到规则的钳制也就是必然的。这是自己的选择，不能怪罪任何人。
吉田美树已经坐稳渡边制作接班人的位置，这点无可动摇。但即使还没有，渡边万由美也不会动争夺继承权的念头。
尽管在姐姐看来，她这个妹妹有时未免显得任性，可从小到大，渡边万由美都非常尊敬她。
所以，在这种不能前进，也不甘心后退的局面面前，渡边万由美终于下定决心，将很久以前就曾经冒出来的那个念头告诉了母亲。
大船难调头，既然这样，就让她去造一艘小船，在前面为渡边制作开拓吧。
“所以，母亲。就算您生气，不能原谅我，也希望您能够认真考虑让我从渡边制作独立这件事。”渡边万由美深深低下头去。
终于说出来了。
这是渡边万由美考虑了很久的事，也是渡边美佐近来不断犹豫的事。
自渡边制作成立以来，渡边美佐不记得自己接到过多少份的独立申请了。其中有摆明了是进来偷师，经验积攒的差不多以后就离去的，也有兢兢业业以职员的身份工作了数年乃至十数年然后选择独立的。
但至少在最近之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接到自己女儿的独立申请。
即使已经开始考虑这种可能性，渡边美佐也没有想到会是女儿最先发出这一球让她来接。
应对独立申请，渡边美佐经验丰富。但是，应对女儿求去，却是第一次。
渡边美佐看着深深低下头去的渡边万由美，心中五味杂陈。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开口道：“我知道了。”
渡边万由美直起身来。
然后，渡边美佐问了她一个问题，“万由美，你是因为跟美树较劲才想要离开，还是？”
“母亲，如果只是因为跟姐姐较劲就要独立出去，那样做的话，不仅是侮辱了姐姐，更是辱没了渡边制作这块招牌。”渡边万由美正色道。
“我之所以能够下定决心，是因为找到了接下来可以为之努力的目标。母亲，现如今，偶像市场开始走下坡路，唱片市场也在连年下滑，但是反过来说，机会就在这其中。”
“你要怎么做？”
“是乐队，母亲。”渡边万由美语气笃定，“接下来，乐队大有可为。这一点，在这次音乐节成功举办以后，我更是深信不疑。”
渡边美佐的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没有肯定她，也没有否定她，只是说：“现在我不能够回复你。”
“……”
“事务所的权力正在向美树过渡，你要独立，这件事不可能绕过美树，由我们两个商量过后做出决定，再通知她。”
“我明白，母亲。”
虽然是在谈正事，渡边万由美自始至终都没有叫她“社长”。但这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在家里的缘故。
渡边美佐在这种细节里，明白万由美同样没有绕过美树向她讨要答案的念头。
她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现在得到答案。
……
渡边美佐也希望能够尽快做出决定，以免在这种拖拖拉拉当中再发生些什么，使得两姐妹之间再一次拉响警报。
假如她们两个关系本来就很差，那尚且还能忍受，可美树疼爱万由美，万由美也从心里尊敬姐姐，这样的情形下决裂的话，未免太过悲哀。
渡边万由美要独立的事，不能由她亲自告诉吉田美树，姐妹俩直接面对面，吉田美树恐怕又要跟妹妹较劲。渡边美佐只得成为两人之间的桥梁。
渡边制作。
还是那间小会议室，上一次，吉田美树和渡边万由美在这里爆发了激烈的争执，姐妹两个不欢而散。
而这一次，吉田美树被母亲叫来，却又从母亲那里，听到了更具有冲击性的话。
“万由美要独立？”
听到这件事，吉田美树受到的冲击之强，直接表现在了脸上。她看着坐在上首的母亲平静的神情，露出仿佛被暗算了的表情，“社长和万由美已经商量过了？”
“我只是从她那里听来了这份独立申请而已，这件事总不能绕过我去。”渡边美佐说，“同样的，这件事也不可能绕过你，有必要听取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吉田美树冷笑一下，“社长和万由美恐怕已经通过气了，又何必来问我的意见呢？”
“不要说气话，美树。”渡边美佐提醒她。
这是气话吗？！
这难道不是气话吗？
一个声音在吉田美树脑中响起，提醒她要冷静。
吉田美树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平静了一下，才开口问道：“社长是怎么想的呢？”
“放万由美去做也未尝不可。”
吉田美树毫不意外母亲的话，苦笑道：“社长和万由美果然站在一边吧？”
“这不是一件需要‘站队’的事。”渡边美佐纠正她，“我只是考虑一个对渡边制作，对你们两个都好的方案。现在，假如你反对，我就不会支持万由美，而是考虑新的方案。”
“我知道万由美有才能。”吉田美树垂下视线，像是在闹别扭，“我比不上她那样果断大胆，也做不成她想做的事……”
“别小瞧了我们的渡边制作。”渡边美佐听了长女的话，表情一变，以带着呵斥的语气责备道。
“我没有，母亲。”这番重话让吉田美树诚惶诚恐。
“你是渡边制作今后的掌舵人，你小瞧你自己，同小瞧渡边制作有什么两样？”渡边美佐放缓语气，“守成哪有那么容易？能做得好守成这件事，是非常了不起的。”
“是，母亲。”吉田美树羞愧不已。
不知不觉间，她又陷入到跟妹妹较劲的陷阱里去了。
“美树，你和万由美行事风格不同，肩负的责任也不同，所拥有的也是不同的才能，所以，根本没有相互比较的必要。”
渡边美佐觉得，在处理渡边万由美的独立问题上，吉田美树可以一时不理解，但是，不能在吉田美树心里留下解不开的疙瘩。
“你所肩负着的是事务所的传承，万由美要守护的，是一份创新的火种。”
“……”
“万由美会想到要独立，绝不是因为要和你作对。正相反，我认为她是出于对你的尊敬和爱戴，才会想要独立，到前面去开疆拓土。”
“是吗？”
吉田美树被母亲提醒，收起和妹妹较劲的心态来，重新看待这件事，仿佛也看到妹妹的良苦用心。万由美并不想同她斗起来。
这时，渡边美佐问长女：“美树，你难道敌视万由美吗？”
“绝对没有。”吉田美树不假思索。
“那么，就请你好好想一想。不要较劲，只考虑其中的利弊得失。除开姐妹关系，事务所应当有共同的利益。”
吉田美树听了，默然不语。
渡边美佐也没催促她，在一旁静静等着。
身为事务所的继承人，吉田美树并不算是平庸之辈。这其中的关节，仔细一想，就想得透。渡边万由美即使独立，也仍旧是渡边家的人。脱离了本家，她能够放开手脚去做，成功了，渡边制作获利，失败了，因为是另立门户，止损也容易。
“社长。”吉田美树终于开口。
“您良苦用心，我也不好说些什么。让万由美独立出去，不论成或者败，按照她的步调来闯闯看也好。”
“至于我，”吉田美树语气一顿，“就留在这里，好好守住这个渡边制作。”
140. 社长出手
渡边美佐听话听音，吉田美树同意了这件事。但是，在这番话里，同样还带着一点没有放下的芥蒂。
吉田美树未必是感情用事，但在考虑完利弊得失后，还是忍不住回到姐妹关系上面。这是她性格的一部分。
渡边美佐心知肚明，并没有点破。
既然事情已经达成共识，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强行点破，反而会变成更拧的状态。
吉田美树离去以后，渡边美佐让秘书把渡边万由美叫来，告诉她，吉田美树松口，同意了她独立的事。
“是吗？”渡边万由美听了，心里一热。
不管怎么说，这一决定，姐姐听到以后，一定备受冲击。
这时，渡边美佐却忽然问了一个似乎是明知故问的问题：“万由美，那个岩桥，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带他一起走。”渡边万由美觉得有些奇怪，“我离不开他。岩桥桑和我在许多地方的想法不谋而合，必定能够成为我的助力。”
“再说，往后既然要专注乐队，首先他现在在地下音乐圈的名气很大，被视作是地下音乐人的贵人，地下乐界是往主流输送人才的重要渠道，他的声望可以加以利用。”
“而且，他自己本身就拥有一支潜力无限的乐队。由他自己来担任乐队经纪人，以他的能力，一定能找到那条成功之道。”
渡边万由美分析的头头是道，明显深思熟虑过。
但是，渡边美佐却没有接这个话茬，继续问道：“那么，独立带他走以后呢？”
“以后？”渡边万由美一怔。
渡边美佐点点头，“你是如何看待他的？是得用的干将，默契的搭档。”语气一顿，“又或者，觉得人生途中，如果是他也未尝不可？”
“母亲？！”渡边万由美被渡边美佐的话给意外到了，连社长都忘了叫。
“别露出这副被我吓到了的表情。”渡边美佐笑道。
“虽说美树嫁到吉田家，我心中想着将来你如果能招赘个女婿来继承渡边这个姓氏再好不过，可我也没有因为你们合作默契，你又那么欣赏他，就觉得他和你一定能发展出什么。”
要是渡边万由美招赘女婿，在人选上就要受到限制。“娶”一个经纪人进门，看似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在渡边美佐看来，岩桥慎一不像是个能屈居人下的人。
而且，在她看来，岩桥慎一进渡边制作的契机过于巧合，因而显得目的不够纯粹。
即使他入社以来连连立功，渡边美佐在从关村那里知道了他的来龙去脉以后，虽然没有对他另眼相看的防备，但也不能放心把他派去给万由美。就怕他中途抽身离去……
“但是，还是要让你认真想想看我的问题。”渡边美佐收起笑意，认真起来，“你如何看待他，这决定了接下来你们的合作方式，以及合作要如何进行。”
渡边万由美收起刚才的惊讶，思忖母亲话中的用意。渡边美佐可不是那种闲来无事八卦儿女恋爱的母亲，这么问必有她的用意。
渡边万由美一直以来，认为自己与岩桥慎一惺惺相惜，彼此相互理解。即使音乐节企划刚启动时，一点关于他们的八卦传到她耳朵里，她也只是一笑置之，没有深究。
“岩桥桑……”渡边万由美斟酌着语言，“他富有才能，也的确很有魅力。”
作为工作搭档，岩桥慎一毫无疑问深得渡边万由美之心。但是母亲提到的这个问题，渡边万由美还没有考虑过。
没有考虑过和考虑过以后ng是两码事，她被母亲一问，反而迟疑了。
渡边美佐看她的反应，心下了然，对她说：“要是你弄不清楚这件事，那么，我不会放岩桥跟你一起独立。”
“当然，‘岩桥自己答应就可以’对吧？”渡边美佐拆穿了女儿的想法，“我知道，要是你说得动他跟你走，我不能阻止。总不能为了这点事，给你新成立的事务所添堵。”
被一眼看穿，渡边万由美孩子气的低下头。
“但是，在你想着怎么和我周旋之前，希望你先想清楚我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想清楚我问你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渡边美佐说。
渡边万由美答应下来，退下了。
女儿退下以后，渡边美佐自己又思索了这个问题一会儿。
她心想，假如岩桥慎一能够成为大津修作那样的中流砥柱，放他跟随万由美最好不过。哪怕今后和万由美有那样的缘分，成为渡边家的女婿也未尝不可。
但是，如果他是下一个堀威夫，或是下一个大里洋吉，一切就又要另当别论了。
万由美现在还有点弄不清楚状况，或者她会不顾她的问题，执意直接带岩桥慎一走。渡边美佐想了想，决定再见一次岩桥慎一。
没有比直接对话更简洁明了的了。
……
这一天，岩桥慎一接到内线电话，让他去见渡边美佐。
渡边万由美的内线电话倒是常接到，可真正**oss的电话却只接到过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点名，岩桥慎一收拾了一下，带着疑问来到社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秘书通报过以后，把他引到了旁边的小会客室。
茶送上来，岩桥慎一还没碰茶杯，渡边美佐过来了。他赶紧起身迎接。
“请坐。”渡边美佐看上去和蔼可亲。
坐定以后，渡边美佐像是在确认他的身份，问道：“岩桥慎一君，对吧？”
“是的。”岩桥慎一应道。
“音乐节圆满举办完成，可喜可贺。”
“多亏了众人同心协力。”
渡边美佐一笑，看着更加平易近人，“没关系。虽然这是你的优点，不过，有才能的年轻人，偶尔不那么自谦也可以。”
寒暄过后，进入正题。
渡边美佐告诉他：“我准备放万由美从渡边制作独立出去。”
岩桥慎一听了这件事，面露意外。
渡边美佐观察他的表情，知道万由美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于是慢条斯理的又说了句：“这件事，事务所内现在除了我和副社长，还没有人知道。”
“……”
提早知道重大新闻，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岩桥慎一心中有数，做好了听接下来的话的准备。
“万由美想带你一起走。”
141. 灵魂拷问
渡边万由美想带他一起走……一起走？！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乍一听到这件事，岩桥慎一不是惊讶，而是实打实的惊吓了。
这话由渡边万由美对他说还另当别论，但是，从渡边美佐这里听到，多少有些微妙。他不得不在心里猜测真**oss叫他来的想法。
但是，不给他思考这个问题的余裕，渡边美佐又开口了。这次是丢给他一个有些尖锐的问题：“岩桥君对这件事作何感想呢？”
岩桥慎一不接这个问题，“我恐怕没有就这件事发表意见的资格。”
他能跟渡边万由美畅所欲言，却不可能和渡边美佐随便说出心里话。
“那可不见得。”渡边万由美纠正道，不打算让他置身事外。
“万由美打从心里欣赏你，认为你能够成为她的左膀右臂。到时，她如果向你提起这件事，你总要做出个选择……所以，要说谈论这件事的资格，没人比岩桥君你更有这个资格。”
“当然，首先要请你放心。岩桥君，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那都是你的自由。”
自由不自由的不知道，但是，要真是他的自由，现在对他说这些话的人就不会是渡边美佐。她绕过渡边万由美找到他，总不会只是为了告诉他，他拥有选择的自由。
岩桥慎一不是傻蛋，所以按兵不动，等着渡边美佐把铺垫做完。
渡边美佐觉察到他的这种小心，岔开话题，慢条斯理的打出另外一张牌，如长辈一般和蔼的问道：“岩桥君决定做经纪人这一行的契机是什么呢？”
“因为喜欢这份工作。”岩桥慎一回道。
“从事喜欢的职业，这很幸福。”渡边美佐点点头，“更难得的是，还能在喜欢的领域里做出成绩。但是，要在行业内长久生存下去，也不能全靠喜欢。既然入这一行，总该有个目标。”
“这目标是什么呢？”渡边美佐问。
岩桥慎一想了想，对渡边美佐说：“要说目标，应当是用自己的双手，发掘有才能的人，将他们的才能带给大众。并且，要是能够在这个过程里，为艺能界带去新的东西那更好。”
渡边美佐听了这个回答，一时无语。
有那么一瞬间，渡边美佐似乎明白为什么渡边万由美会说岩桥慎一行事像渡边晋。
几十年前，艺能界还是一片荒漠的时候，毅然投身艺能界的渡边晋，怀抱的何尝不是这种纯粹无比的理想？
想到这，渡边美佐微微一笑，“你和万由美，倒也相辅相成。”
要是他真的跟着渡边万由美走，就仿佛几十年前，她和渡边晋共同创业时一般了。命运之轮转来转去，没想到在子女身上又看到相似的影子。
但渡边美佐并没有沉浸在这种微妙的相似里，她心知这种相似最不可靠，重要的是眼前。
话题又转回渡边万由美身上。或者说，话题本就围绕着渡边万由美，不管两人之间做出怎样的问和答，都是围绕这个核心在打转。
“多亏了万由美桑的支持。”这话可不是谦虚。论资排辈的事务所，要不是有霸道总裁在那撑腰，这些计划也难以顺利走下来。
“万由美支持了你的提案，你的提案同时也支持了万由美。”渡边美佐说。
“但是，”她话锋一转，“岩桥君，假如你跟万由美一起退社，你能支持她多久呢？”
渡边美佐的问题，让岩桥慎一倍感意外。
“换个说法，岩桥君在艺能界的目标，想要以怎样的形式来实现呢？”
是从基层经纪人逐步做到事务所高层，还是今后转型成为节目制作人，又或者……还有更高的野望？
渡边美佐的话里，隐藏着数个选项。而每一个选项，都通向不同的方向。
岩桥慎一心中一动，意识到渡边美佐刚才那个问题的意义。
渡边万由美会是你的上司、搭档、还是一块向上的跳板呢？这才是渡边美佐真正想问的。
“这次万由美独立，提出想要带你一起走。虽然决定权在你自己手里，但是，因为这样一个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使得我犹豫不决，忍不住想发表自己的意见。”
渡边美佐看着岩桥慎一，“岩桥君，要是你跟着万由美一起走，能够做到一直支持她吗？”
一直……这个词有点重了。
岩桥慎一迎上渡边美佐的目光，她慢慢说道：“假如你能够做得到，就跟着万由美一起走。今后成为她的左膀右臂也好，两人三脚的往前走也好，去制作出全新的东西来。”
岩桥慎一从渡边美佐这句话里，听出点别样的意味来。
“但是，”渡边美佐话头一转，“如果你认为自己做不到，不管是现阶段做不到，还是认为未来的事说不准，只要你有这样的动摇，那就希望你继续留在渡边制作，以渡边制作职员的身份努力，或者我推荐你去相熟的事务所工作也可以。”
“唯有一点，希望你不要隐瞒自己的想法，跟着万由美走，过后再反悔。要是你真的那么做了，”渡边美佐的脸上，有了一瞬的严肃，“你这一生，都将是渡边制作的敌人。”
岩桥慎一听得出来，渡边美佐的话绝不是虚张声势。
渡边制作虽然比不上从前了，但要是真的想清理门户，除非他自己已经牛的不行或者抱上什么更粗的大腿，总得喝上一壶。
抱更粗的大腿这回事，但凡抱大腿，就必定受到挟制。躲开了渡边制作，今后也还是得看新大腿的脸色，总不能当个新时代的“不事二主藤堂虎”吧。（注）
至于牛的不行，他要是以职员的身份跟渡边万由美走，再牛能牛到哪去？
渡边美佐等于是给了他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项。
现在，岩桥慎一的力量很小，渡边美佐说的这些看似也很遥远，但反过来想，正是因为是些为时过早的事，他也还是菜鸟一只，才能任由渡边美佐提出要求。
仅从工作角度来说，他和渡边万由美在许多事情上看法一致，要是跟着她独立出去，两人放开手脚大干一场，这种事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要是这么想，渡边美佐的问题似乎答案明晰，跟着她就是了。
但是，渡边美佐提出来的问题，也在他脑中回响着，让他一时给不出那个确切的答案。
142. 实现目标
（4000字章节）
渡边美佐并非故意为难岩桥慎一，才提出这样二选一的选项。
秩序已定的老牌事务所，能够容得下心怀各种想法的人，因为核心不会受到冲击。但是，渡边万由美要出去另立门户，她既然视岩桥慎一为左膀右臂，就必须要弄清楚，这根臂膀是否真的可靠到和她同心一体。
才能固然宝贵，但是对新起步的事务所来说，不安定的才能还伴随着某种危险。
要是让他跟着渡边万由美独立出去，以渡边万由美对他的信任和推崇，必定委以重任。
作为新事务所的中流砥柱，一旦中途撤走，因为是共同创业的元老，带给新事务所的打击将难以估量。渡边万由美的努力，怕是会为他人作嫁衣裳。
渡边万由美认为自己和岩桥慎一是“英雄惜英雄”，但对渡边美佐来说，却认为万由美对岩桥慎一的过于欣赏，会影响到她的判断力，进而忽视别的问题。
渡边美佐承认岩桥慎一拥有才能，但也并非一定要把他一生都捆绑在渡边万由美身边。
要是他内心犹疑，大可留在渡边制作，假如吉田美树不能容他，介绍他去其他事务所打工也无妨。今后他或是做到业内高层，或是自行独立去进行他的创新，那都是他的事。
但是，要是他借着渡边万由美对他的信任，将她的女儿、将渡边制作这份珍贵的创新火种当成是跳板……这才是渡边美佐不能容许的。
已经默许他身兼乐队和经纪人两职，又要在感知到他进事务所或许另有隐情的情形下，无视今后可能会被他抽走大梁的风险放他跟渡边万由美独立，好事又怎能让他一个人占尽？
归根结底，渡边美佐从最开始，思考的问题是让渡边万由美独立，而不是让渡边万由美带着岩桥慎一独立。
一直以来，她相信的也是渡边万由美，而不是岩桥慎一。
但除此之外，在提出这个二选一的选项时，渡边美佐心里，对岩桥慎一，还存着一点想到却不曾说出口的想法。
他如果选择了一直跟在渡边万由美身边，今后渡边制作自然也决不亏待他。
岩桥慎一比万由美小不到四岁，年纪虽然不大般配，可万由美既然工作上欣赏他，私下里也不讨厌他，如果真的能做到和她同心一体的奋斗……或是招赘他为女婿也未尝不可。
渡边美佐并不讨厌岩桥慎一。
……
渡边美佐没有要求岩桥慎一立刻表态，所以，他也得以慢慢思考这个问题。离开社长办公室以后，他有一瞬的犹豫，是不是要主动联系一下渡边万由美。
但是，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就被他给否决了。
这件事虽然是围绕着渡边万由美独立才产生的问题，但说来说去，答案还是在他自己这里，没有跟渡边万由美商量的理由。再说了，渡边万由美跟他摊牌之前，他尚可慢慢思忖，要是现在自己就撞上去他要怎么回答？
本身，在渡边美佐问出这个问题来以后，面对大好机会，自己却产生犹豫，就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一连几天，岩桥慎一得了空就思考这个问题，思考自己接下来该如何选择。
渡边美佐并不是个蛮横无理的社长，所给出的两条路，无非传达一件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又想靠着她女儿的信任去施展拳脚，又心猿意马考虑别的，这种事不管她是站在母亲还是站在社长的位置上，当然都忍不了。
想想那些靠老婆发家，一朝发达就踹了老婆的男人都被人如何看待。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至少站在丈母娘的角度上，肯定不会觉得这种女婿干得漂亮。
现在的他，在业界虽然有了姓名，但存在感也就还是条一寸半寸长的虫子，什么未来可期，到底是未来的事，谁也没有偷看过试卷的答案，不知道能答对多少题，是否今后也像现在这样顺利。
渡边美佐没必要对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的未来报以什么期望，想清楚这点，岩桥慎一反倒认为，能坦率的给出那张保险牌的渡边美佐算是厚道人了。
但是，这张保险牌，真的能打吗？
岩桥慎一翻来覆去的思考这两个选项的利与弊，然后，忽然灵光一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无法下定决心。
归根结底，他讨厌的是这种自己的命运不能被自己掌握的感觉。
……
渡边制作内部的变动，牵扯到了岩桥慎一。这是在他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当中的一件事。
因为这件事，使得岩桥慎一的内心深处，微妙的觉醒了一点东西。
渡边万由美迟迟没有找他摊牌，他也就装傻，假装没发生过这回事，继续闷头干他的活。
不过，在进入三月之前，还另外有件私事，但同样是件正事要办。
他总算要搬家，从那间自打开始在东京生活以来，一直蜗居的高圆寺的那间小小的公寓里搬出去，提高一下生活质量。
刚成为岩桥慎一的时候，住在这间只有六叠大，连张床都没有的旧公寓里，他给自己定下个小目标，要住到有床的房子里去。这个小目标在进入渡边制作，成功完成了松本明子的转型企划以后，就已经有了可以实现的本钱。
但紧跟着就是音乐节的企划，天天忙到比肩007，搬家的事也就不了了之。直到现在，工作上的大事忙过去，得了点空，总算能处理一下这件生活上的大事。
住在东京，搬家这事着实不是小事，加上曰本各种龟毛的关于房屋出租的规矩，以及搬家时要处理的东西和搬家费之类的，再加上搬家落户以后要支付的各种费用，素有“越搬越穷”的说法。
吉田美和去跟巡演时和她平分的钱，入职渡边制作以后的各种奖金外快和工资等等，去掉中间的开销，岩桥慎一现在手头有差不多两百五十万日元。
好一个二百五啊。
但不管怎么着，搬进一间干净舒适有床的房子里是足够了。
从过完年，岩桥慎一就留意起了各种房屋租赁的报纸，在一堆密密麻麻看上去千篇一律的租房信息里找寻看上去合适的。当职员就不像当艺人那么舒服，租个房子都有事务所的人帮忙张罗，全得靠自己。
千挑万选，考虑位置、交通、价格，经过各方面权衡穷就是这点不好，要是兜里有钱，哪用得着去考虑性价比在矮子里挑大个儿，直接上高级公寓就得了。
高圆寺的小公寓里差不多家徒四壁，要搬家也没什么家当可拿，几个纸箱就装了。最需要处理的，反而是他决定投身这一行以来，从中古书店搬回来的一捆捆旧杂志。东西既然不多，也用不着劳动搬家公司，到了那一天，中村正人去借了一辆微型箱货，再叫上美和酱，三个人一块儿，就把搬家的事给处理了。
真要说起来，比起搬家，说不定是搬家通知这件事做起来更麻烦一些。
既然搬家，电话和地址也都跟着变化，为此，不得不向有来往的朋友或是熟人打招呼，寄出一大摞搬家明信片，通告新的住址和电话号码。这活计岩桥慎一头一回干，感谢有复印机的存在，要不然，得跟以前往唱片公司寄小样那样全部手写的话，准得累到怀疑人生。
“峰岛桑、天谷桑、livehouse的负责人、竹之内桑、赤松桑、然后是……”岩桥慎一一边翻着通讯录，一边往明信片上写相应的收信人。
不搬家不知道，一搬家才发现需要跟多少人打招呼，尤其又从事这类不断跟人打交道的职业。
“岩桥朝子。”通讯录上翻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岩桥慎一手上一顿。
这是他那个姐姐的名字。据说是因为出生在早晨，所以才叫这么个名字。算算年纪，她今年已经过了三十岁，不过还没有结婚。那样的天才，也不知什么人能消受得了。
姐弟两个同在东京，竟然相互从来都没有联系过。
岩桥慎一盯着这个名字回忆一番，脑中总算浮现出个身影来。留着齐肩的头发，穿着得体的职业装，鹅蛋脸，姐弟两个长得不怎么像。
想了想，他提起笔来，往下一张明信片上写下了岩桥朝子的信息。
料理完搬家前的事宜，二月末的星期六，傍晚，中村正人开着厢货车来，把纸箱搬上车。岩桥慎一又带着准备好的点心，到房东那里小做了一下，感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虽然完全没有照顾。都是套路。
这样的动静，还惊动了住在隔壁的新田启之，他打开门，小心探出身来，探查外面的情形。
“岩桥桑，您要搬家吗？”新田启之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
岩桥慎一点头，“是的。这段时间打扰了，新田桑。”
“不，很高兴和您做邻居……”
新田启之要是不整天见了他就跟被他讹过钱似的缩头缩脑，这话岩桥慎一就信了。不过，总归邻居一场，新田启之还无意中帮过他的忙，岩桥慎一和他寒暄了几句，还留了新房子的地址和电话给他。
一切都处理好了以后，吉田美和降下车窗，探出头来，“慎一君”
听听，真是元气十足。甭管什么时候都这么有精神头。
……
新公寓的地址在北泽，房子的年头不算太久，虽然外墙的颜色虽然被风雨冲刷的黯淡了一些，不过里边的设施不错。
虽然面积还是不大，不过五脏俱全，厨房浴室都有，从今往后用不着特意跑到外边去泡公共澡堂，另外还附有短短的阳台。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间房子里有床。
晚上，岩桥慎一为了感谢他们两个帮忙搬家，要在附近的饮食店请客。中村正人于是先走一步，把借来的小箱货还回去，再来赴约。
他一走，房间里只剩岩桥慎一跟吉田美和两个人。
新公寓比原先的房子面积大了一倍，天花板也高了，即使如此，堆着还没来得及拆开归整的纸箱，看上去也很狭窄。
也不管还穿着外衣，岩桥慎一直接坐到床上，按了按床垫，笑道：“总算实现住进有床的房间的目标了。”
在吉田美和面前，他也不管这话是不是坦率过头了。
“原来慎一君还有这样的目标？”
“小目标而已。”岩桥慎一比划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吉田美和听了这话直发笑，“不过，我倒是忘不了，之前到你那间公寓里去，和你一起写介绍信的事。虽然是间什么都没有的破房子……”
“哪儿的话，”岩桥慎一纠正道，“罐装乌龙茶总还是有的。”
“这话不说还好，”吉田美和大笑，“越说听上去就越寒酸。”
岩桥慎一不以为意，也笑道：“寒酸的日子才天天上行嘛。”
“又来了”
吉田美和像是起哄似的说：“不愧是慎一君，金句频出。”
两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
玩笑开过去以后，两人不约而同住了嘴不管多么热烈的聊天，都难以避免突然间出现这种情形。
空气一时陷入沉默。
这时，吉田美和忽然说了句：“要说除了罐装乌龙茶，也还有别的。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忆。”
“要是没有那句乱七八糟就更好了。”岩桥慎一说。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吉田美和微微一笑，看着他，“我是不会忘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
岩桥慎一一怔，回了一句：“这么说来，那间房子里有过的东西还真不少。”
……
中村正人去还了车回来，三个人一起去吃了晚饭。饭后，又找了家酒吧续摊。星期六的晚上，正是行情最好的时候。街上人声鼎沸，酒吧里也人满为患。
正喝着酒，岩桥慎一的传呼机响了起来，内容是让他速回电。
“我去打个电话。”他站起来。
吉田美和揶揄道：“快去吧，忙碌的经纪人桑。”
岩桥慎一无奈一笑，去借公用电话。
接通以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虽然熟悉却也令他意外的声音，“岩桥桑，打扰了。”
是渡边万由美。
143. 热海同行
“boss？”
不是在办公室的内线电话里，而是在休息日的夜晚，接到渡边万由美的电话，让岩桥慎一觉得很意外。
被他这么一叫，电话那头，渡边万由美又像是被戳中了笑点。
笑过之后，问他：“现在打电话给你，不碍事吧？”
“没问题的。”岩桥慎一回道。
“您有什么事吗？”
渡边万由美向他确认似的说了句：“岩桥桑明天休假。”
“是的。”难得的一个周末休假。
1987年，是在曰本企业陆续开始实行双休制以后，正式把双休制写进劳动基准法全面实行的时代，意味着黄汤下肚以后就原形毕露的曰本上班族们，可以从周五晚上就开始浪。
但即使如此，从事幕后工作的黑衣们，还是过着连单休都非常难得的日子。
关于艺能界工作人员这方面的待遇，实际上一直以来都没有改善过。
事务所不论大小，皆如同血汗工厂。不管对旗下的艺人够不够厚道，对自己的员工使劲压榨就是了。吉本兴业那种关西老牌恶势力是这样，以对待旗下艺人厚道出名的amuse事务所，工作人员也照样要当没有ppk的007。
这源自于艺能界特殊的工作性质。幕后人员既然是大机器上的零件，假如不各司其职，艺能界这台大机器就会出现运转问题。
渡边万由美也知道这是个难得的休假，因此，接下来的话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明天，岩桥桑已经有安排了吗？”
这点无意流露出的不好意思，让她显得不像是上司对下属说话，而是对等的沟通。
也是因为如此，岩桥慎一猜到，这绝不是为了公事。
“那倒没有。”
岩桥慎一照实回答了，而后明知故问道：“明天有工作要加班吗？”
“其实是我个人，想占用一下你的私人时间。”渡边万由美说，“明天在热海有个招待会，一些业内人士也会出席。岩桥桑要是没有安排，能和我一起去吗？”
“午后出发，当天晚上就能回来。另外，因为我不大擅长远途开车，可能要拜托你兼任一下司机。”渡边万由美把大概的情况说了一下，“可以吗？”
虽然是工作之外的行程，不过，既然被霸道总裁抓了壮丁，参加的又是有业内人士出席的招待会，是个拓展视野的好机会。再者，上次渡边美佐找他谈话的事也过去了一阵，渡边万由美突然要私下和他见面，或许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因此，岩桥慎一倒也没有犹豫，答应了。
……
挂了电话，渡边万由美心情舒畅。
叫上自己的下属去参加应酬，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普通上班族在周末还要跟着上司鞍前马后去打高尔夫奉承的数不胜数，何况是带上下属去参加招待会。
但是，渡边万由美心里，未必把岩桥慎一看作是个普通的下属。所以，这与其说是临时加班不如说成是对他的邀请。
和母亲摊牌的时候，渡边美佐问渡边万由美，如何看待岩桥慎一，并且希望她能够在想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以后再做出决定。
因为这件事，使得渡边万由美迟迟不能和岩桥慎一提及独立的事。
一直以来，渡边万由美认为岩桥慎一是自己的得力干将，是和她英雄惜英雄的志同道合之人，因此在决定独立之际，才想无论如何能带他一起走。
但是，渡边美佐的话，却又在她面前放下了一个先前从未想过的选择。
人生途中，如果是他也未尝不可吗？
渡边美佐突然给出来的这个选项，让渡边万由美犹豫至今，迟迟不能和岩桥慎一摊牌。
她和岩桥慎一合作无间时，从来没有想过和他会发生些什么。但是，当渡边美佐给出了这个选项以后，渡边万由美突然间被母亲从原先对岩桥慎一抱有的对待下属和志同道合者的欣赏当中拉出来，转而以看待异性的眼光看待他。
渡边万由美认为，以男性来说，岩桥慎一无疑是富有魅力的那一类。尤其他在工作中纯粹和进取的那一面，更是徒有美男子外表实则不堪一用的人所不能具备的。
她承认，自己对岩桥慎一或许抱有某种好感，但也还没有到超越现在这种欣赏的程度。
事业路上，如果能和他并肩而战，那渡边万由美不会犹豫。但是，短短的时间里，渡边万由美不能确认那个问题的答案。
人生途中，如果是他也未尝不可吗？
带着这个疑问，渡边万由美打出了这通电话。心想，哪怕只有一个钟头，忘掉工作中上下级的关系，忘掉眼前的独立，和岩桥慎一普通的度过，或许能够触摸到答案。
……
搬了新家，如愿住到有床的房子里。这个夜晚……岩桥慎一因为择席失眠了。
前半夜辗转反侧，后半夜迷迷糊糊，快到早晨，终于沉沉睡去。再一睁眼，正好上午十点钟。
饬了一下自己，出去采购了点东西填充冰箱，顺便吃点东西。午后，他在约好碰头的咖啡馆跟渡边万由美见面。
工作之外，跟霸道总裁碰面，这还是头一回。
因为是要去参加招待会，太正式不好，但岩桥慎一也没有那么多衣服可配，最终还是穿着西装出来了，一见面渡边万由美穿的也是相对正式的正装。
两人这副打扮，岩桥慎一心想，活像是结伴去结婚仪式现场观礼的宾客。
见了面，渡边万由美也意识到，身着正装的两人在周末碰面多少有些滑稽，不仅为自己的经验不足失笑，和他寒暄道：“辛苦了，岩桥桑。害你休息日还要陪我。”
“没关系。”岩桥慎一说，“再说，还有您一起。”
渡边万由美微微一笑，把车钥匙放到桌上，轻轻往他那边一推，“那么，就拜托你了。”
渡边万由美的座驾是辆白色的奔驰车。
在停车场，岩桥慎一替她打开后座车门，渡边万由美向他道谢。
“既然是兼任司机，就做个全套嘛。”岩桥慎一装模作样的说，“再说了，越是偶尔的事，反而越是做得周到些。”
渡边万由美听了这番带引号的高论，乐得不行。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向着目的地而去。
两个人一起坐在车里，渡边万由美注视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在看到路标指示牌时，突然说了句：“我记得，岩桥桑是静冈人。”
“是的。”
热海属于静冈县境内，虽然离岩桥慎一的老家静冈市远得很。不过，对岩桥慎一来说，假如渡边万由美没有提到这件事，他还真没意识到。
“岩桥桑高中毕业后就上京了？”
“因为不知道做什么好，所以想着，总之先到东京来看看吧。”岩桥慎一答道。
渡边万由美听了若有所思，“真好。”
“真好？”
“嗯，不知道做什么好的时候，就从老家奔向东京。拥有这么个目标之地，是件很幸福的事。”渡边万由美说，“我生在东京，反而体会不到这种幸福。”
岩桥慎一听了，笑道：“那样岂不是更好。机会就在脚下。那样的生活我也很羡慕，想要过过看。”
渡边万由美也笑，“这么说来，是自己所不能拥有的最值得羡慕了。”
这倒是句大实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但自始至终，渡边万由美一路上都没提到关于独立的事，岩桥慎一虽然和她相谈甚欢，却也忍不住心想，莫非是自己判断失误？
山路变得弯弯曲曲，快到天城岭了伊豆这个地名，因为《伊豆的舞女》的缘故，在岩桥慎一耳中并不陌生。
热海就在伊豆半岛东部，面对相模湾，冬暖夏凉，是旅游和休养的胜地。
二月，关东地区还寒气袭人的时候，热海的早樱就已经开放许久了。岩桥慎一这重生客，对曰本的樱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樱前线来到关东地区，他乘坐电车时，在涩谷站外看到樱花时，也完全没什么想法。
但是，人在热海，看到系川两岸的落樱，想到这里是常年不下雪的地方，一到樱花季，花瓣凋谢，就如同下雪。一旦这么联想，意外的觉得这沿河两岸的樱花很美。
车子驶入庭院，在客用停车场停好。渡边万由美和岩桥慎一被招待方的人引领着，走上游廊，一栋气派的西式建筑出现在眼前。
入口处有人在迎接，岩桥慎一跟着渡边万由美进去，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这位是amuse大里洋吉社长的妻子大里久仁子、这位是npo的干事……渡边万由美游刃有余的在各位业界人士之间周旋，看样子时常出席这样的场合。
在这期间，她不忘把岩桥慎一介绍给这些人。
“这位是第一制作部的岩桥。”
“岩桥慎一君？”大里久仁子对这个名字做出了反应，amuse跟渡边制作因为他的企划久违的进行了合作，因此，这个名字在大里夫妇耳朵里熟悉得很。
大里久仁子像是对他很感兴趣，渡边万由美介绍以后，她还称赞岩桥慎一，“音乐节的企划非常精彩。”
“非常感谢。”岩桥慎一回应道。
这个会场里，各方人士都有，另有一些年纪轻轻相貌不错的女孩子，是请来负责招待和活跃气氛的。
正寒暄着的时候，从后面过来一名年纪跟渡边万由美相仿的青年，“万由美前辈”
“野崎君？”渡边万由美见到青年，客气一笑。
“好久不见了，万由美前辈。”
打完招呼，不等渡边万由美介绍，青年率先发问：“这位是？”
“是事务所的职员，岩桥桑。”渡边万由美介绍道，又对岩桥慎一介绍这名青年，“这位是野崎君，研音事务所野崎社长的公子。”
得，还是个大佬。
野崎研一郎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岩桥慎一，他是个相貌堂堂的青年，“岩桥桑？莫非是筹划了之前的naonのyaon的那位岩桥慎一桑？”
“正是。”渡边万由美替他答道。
野崎研一郎脸上的表情亲切了许多，“我非常喜欢那场音乐节，今天能见到岩桥桑本人，真是高兴。”
跟野崎研一郎分别以后，渡边万由美对岩桥慎一说到外面走走，领着他从后门出去，一边对他说道：“岩桥桑，你现在在业界可是闻名了。”
“说实话，还挺高兴的。”岩桥慎一在她面前没有遮掩。
“野崎君是我在早稻田大学的后辈，”渡边万由美解释道，“毕业后也进入了研音事务所，不过，是作为演员活动的。”
“怪不得，相貌堂堂的。”岩桥慎一说。
渡边万由美一笑，“……虽说是先当演员，但是，要不了几年，总得引退幕后，到事务所去入职。”
这个自不必说，好比“玩玩和结婚是不一样的”。
研音是家创业不太久的事务所，中等规模，不过，背靠川财团，财大气粗，又在《star！诞生》当中抽中了中森明菜这张王牌，如今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
同样是在《star！诞生》里分蛋糕，研音签下的是中森无双菜，渡边制作签下的就是死活捧不起来的松本明子。
比如amuse签下的南方之星，当时只是一支民谣小组，谁能想到这几个学生仔会在之后飞黄腾达，令拿下了这张好牌的amuse，收获了前进的资本。
运气是件很玄乎的东西，是努力的一部分。
倒霉时喝凉水也塞牙缝，运气来了的时候挡也挡不住。
走过一道小桥，迎面又遇到野崎研一郎。野崎公子手里拿着一台不知从哪弄来的相机，颇有情调的拍着照。
再度碰面，他倒是一点也不愁跟人打交道，凑过来跟渡边万由美聊天，看样子是挺熟的，连同岩桥慎一，也跟着被问东问西。
庭院里栽种有樱花树，来到一片繁花似锦的樱花树前，野崎研一郎和渡边万由美商量，“万由美前辈，难得相遇，一起拍张照片如何？在这樱花树下。”
渡边万由美答应以后，野崎研一郎把手里的相机交给岩桥慎一，拜托道：“岩桥桑，能请你帮我和万由美前辈拍张合照吗？”
144. 抽到空奖
周围不时就有招待方的服务人员走过。
野崎研一郎态度自然，像是什么都没有考虑过。渡边万由美脸上的笑容却有些淡了，不像是刚答应他合照的时候那么亲切。
岩桥慎一倒是混不在意，从野崎研一郎手里接过照相机，确认了一下操作，而后将镜头对准伫立在樱花树下的两个人。
镜头下，渡边万由美笑容得体，野崎研一郎笑容灿烂。
“那么，我要拍了”
岩桥慎一说着，摁下了快门。
把相机返还给野崎研一郎，对方客气的向他道谢。
渡边万由美看着正在说话的两个人，野崎研一郎彬彬有礼，富有教养，岩桥慎一却也进退有度，不卑不亢。
丢开上司看待下属，创业者看待合伙人的种种标准以后，仅仅把岩桥慎一看作是异性，他也丝毫不逊色给自学生时代风评就不错的野崎研一郎。
刚才，野崎研一郎支使岩桥慎一，那一瞬，让渡边万由美感到些许的不悦。她毕竟没有把岩桥慎一看作是个来当跟班的下属。
渡边万由美有些担心，野崎研一郎表现亲近的做法，会让岩桥慎一有种被排除在外，仅仅只是作为陪衬而来的感觉。那样的话，就同她开始的目的南辕北辙了。
想到这，渡边万由美突然对野崎研一郎提议道：“机会难得，野崎君，能拜托你帮我和岩桥桑也拍张照片吗？”
野崎研一郎一怔，旋即笑道：“那当然没问题了。”
渡边万由美平等相交的语气，如同是隐晦的提醒，让野崎研一郎意识到，岩桥慎一不是寻常的事务所职员。
一偏头，看岩桥慎一还站着没动，野崎研一郎催促道，“岩桥桑，请到万由美前辈旁边去吧。”
岩桥慎一站到樱花树下时，还对霸道总裁的突然提议有些摸不着头脑。渡边万由美倒是不觉得怎样，“来都来了，再说，难得野崎君带了相机。”
这个解释让岩桥慎一哭笑不得，“听上去怎么像是旅行团风景区合影留念。”
渡边万由美看了看他，“一直这么说个没完，莫非岩桥桑不愿意跟我一起拍相片吗？”
“怎么会。”
来自霸道总裁的威胁毫无杀伤力，只让岩桥慎一觉得好笑。
他猜测渡边万由美这突发奇想的来源之所在，猜到这是她在野崎研一郎面前表示亲近的做法今天和她一起来招待会的人，并不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下属。
被野崎研一郎叫去当摄影师，岩桥慎一心里倒是没什么想法，举手之劳而已。但是，渡边万由美这种传达是自己人的做法，却也让他心里熨帖。
两人并肩站在樱花树下。
野崎研一郎将镜头对准两个人，“我要拍了岩桥桑，请再笑一笑。”
咔嚓！
野崎研一郎拍完了相片以后，却没有就此收手，而是走上前去，把照相机递给了渡边万由美，像是在说俏皮话似的提议道：
“我和岩桥桑都已经当了一次摄影师，万由美前辈，不妨也请你为我和岩桥桑拍张合照，免得只漏掉你一个人。”
渡边万由美让他这个有点无厘头的提议逗笑了。
岩桥慎一也觉得野崎研一郎真是个妙人。让渡边万由美也当一次摄影师，那就不存在是谁支使谁或是把谁排除在外，而是相互间的玩乐逗趣了。
这样一来，三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欢乐起来。野崎研一郎巧妙的化解之法，也让岩桥慎一感到佩服这哥们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就这么着，这次换渡边万由美当摄影师，让岩桥慎一和野崎研一郎合了个影。
拍完了照片以后，野崎研一郎又叫住往来的服务生，让他帮忙拍一张三人的合照。年纪相仿的三个人凑在一起，跟观光客似的不停拍照，仿佛忘记了这是在参加招待会。偶有旁观者路过，对玩得开心的三个人投以一瞥，但也不甚在意。
只有这三个当事人知道，刚才彼此间小小的相互试探了一把。
拍完了合照以后，野崎研一郎这才收回照相机，对渡边万由美和岩桥慎一说，“之后相片洗出来，我会寄过去的。”
“那可就拜托了，野崎君。”渡边万由美说。
“哪儿的话。”野崎研一郎笑道，“这可实打实是分内的事。”
接下来，野崎研一郎几乎一直和他们两个一起行动。虽说是三人行，不过三个人都不是那种不会读空气的人，倒是也玩得来。
当然，即使是相谈甚欢时，也各自都留着一线，像是隔着一层彼此都知道却刻意无视的玻璃在对话。
玻璃的透明源自于艺能界需要相互沟通和交换信息来前行，所以即使是不同阵营的人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坦诚相见。同样的，所属不同阵营，也是玻璃隔阂的来源。
……
晚上，在大厅里还有乐队现场演奏。三个人从楼上下来时，正有五六对男女在跳舞，其中还有一对还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今天的招待会没有艺人出席当然，现在职业是演员的野崎研一郎不在艺人之列，至少这个场合里的人不会把他当成是个小艺人。
作为演员，他事业平平，毫无起色，一直在各路电视剧里打酱油，因为这样，反而跟基层的电视台工作人员关系良好。
艺能事务所的二代心里有个星梦实属正常，君不见隔壁杰尼斯事务所副社长玛丽喜多川的女儿藤岛景子，虽然条件平平，但也当过演员打过酱油。当然，她最重要的任务还是等着回去入职事务所，假如喜多川老爷子没有个私生子什么的出来截胡，今后就继承家族企业。
没有艺人到场，不过，特地雇佣来活跃气氛助兴的女孩子倒是请来了一些，多是银座高级俱乐部的公关小姐，各个都是人精，说实话，在这样的场合，比艺人还顶用。
乐队休整的时候，跳舞暂停。人群中走过来一名年轻的女孩子，过来和渡边万由美跟野崎研一郎打招呼，“两位也来了？”
她的年龄大概跟野崎研一郎相仿，短头发，姿色不太出众，但有双大眼睛，看着青春无限。
在场之人，都不是专门挑出来演戏的演员，自然是见不到那种帅哥美女把酒问盏翩翩起舞的场景。
女孩子没有和岩桥慎一说话，只是出于礼貌点了点头。
野崎研一郎和他们两个说了一声，很快跟这个女孩子一起去跳舞。端着托盘的服务生适时走过来，渡边万由美拿了一杯威士忌苏打，用嘴唇轻轻碰了一口。
“那位是东映细田董事的女儿。”渡边万由美说。
岩桥慎一点点头，笑了笑，“来参加的年轻人里都有些来头。……当然，我除外。”
“是的，你除外。”渡边万由美微微一笑。
两人在场外看着舞池里成双成对晃动着的舞伴们，又一曲结束，渡边万由美放下酒杯，问岩桥慎一，“岩桥桑能跳舞吗？”
“能的。”岩桥慎一答道，想起刚来东京时，在夜总会里跳遍陪酒小姐时的事。
渡边万由美不知道他有这样的过去，邀请道：“那，我们也来跳舞吧？”
“行啊。”
两人从座位上起身，一起走向舞池。
渡边万由美跳舞的本领不坏，但是没想到岩桥慎一的舞能跳的那么好。起初还旗鼓相当，到后来，干脆把自己交给他，受着他的引导，在优美的旋律当中旋转。
“岩桥桑，没想到你跳舞这么好。”渡边万由美说。
岩桥慎一迎着她的视线，微笑道：“因为这是第一次和您跳舞。”
两人从来没离得这么近过，渡边万由美的脑袋贴在他肩膀上，跟随他翩翩起舞。跳完一支以后，又接着跳了第二支。
在潇洒流畅的舞步和优美的旋律当中，在与他珠联璧合的默契合作当中，渡边万由美的心越涨越满，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幸福，正如潮水上涨一般，慢慢将她包围。
这幸福到来的不早不迟，正是时候。
她深受感动，有些鼻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舞曲结束，岩桥慎一松开她。走出舞池，野崎研一郎过来和他们说话，“岩桥桑，跳舞的技术不能小瞧啊！”
“谢谢。”岩桥慎一回道。
“岩桥桑总是带给我各种各样的惊喜。”渡边万由美面带微笑看着岩桥慎一的侧脸，话语当中，不是往常说自己没有抽到空奖的自信，却有一种柔情脉脉。
野崎研一郎人精一个，看了看两个人，岔过话题，趁势邀请渡边万由美跳舞。岩桥慎一也没有落单，又和别的女孩子跳起了舞。
野崎研一郎的舞技也十分娴熟，渡边万由美和他跳舞毫不费力。但是这一次，和他的共舞，却没有让渡边万由美感受到和刚才同样的幸福。
她觉得着急不安，心里在意岩桥慎一。
和野崎研一郎跳过舞，渡边万由美又受到不认识的男性邀请，一起跳了舞。而岩桥慎一的舞技也令他备受瞩目，当他松开一个，立刻就有人过来邀请他。
跳完了一支又一支，终于，渡边万由美又投身到岩桥慎一怀里。
“等会儿，我们到庭院里去走一走吧，岩桥桑。”跳着舞的时候，渡边万由美说。
岩桥慎一答应了，“好的。”
果然，渡边万由美有话要对他说。
舞曲一结束，岩桥慎一就和她出去。
庭院里昏暗宁静，回身望去，饭店灯火通明，窗前晃过跳着舞的男男女女的身影。
许是刚才舞蹈的魔力，不仅让渡边万由美感受到突然涌上心头的幸福，还让岩桥慎一也对她不知不觉感到亲近，漫步在庭院里，两人的肩膀紧紧贴在一切，但是谁也没觉得奇怪。
渡边万由美叫岩桥慎一出来，并非是要倾诉衷肠。
母亲给出的问题，一度让她犹豫不决。但是，在与岩桥慎一共舞的时候，渡边万由美感觉自己触碰到了答案。
在看到了答案的轮廓时，渡边万由美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么母亲会让她思考那样一个问题。
“岩桥桑，有件事想要让你知道。”
“我准备从渡边制作独立出去，另外成立一家新的事务所。”
“是吗？”
岩桥慎一早有准备，听到她说这些，并不意外，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渡边万由美试探着从他这里要答案的时候，他的心里，早已经准备好了那个答案。
“先前一系列的事，让我想了很多。继续留在渡边制作，在许多事情上，因为要遵守事务所的方针，难免要受到掣肘，所以，我和母亲商量了这件事。”
“嗯……”
“其实，这也不是心血来潮的想法。有这个念头是因为这些，但是，真正下定决心，是因为找到了接下来努力的目标和方向。而这，是受到岩桥桑的启发才得到的。”
说到这，渡边万由美语气一顿，看着岩桥慎一，像是等待他的答案。
“我想想……”岩桥慎一说，“是乐队，对吧？”
“是的。”两个人再度不谋而合，渡边万由美深受感动。
“岩桥桑，就像现在这样，我们看待问题的眼光很相似，也有着共同的目标。”渡边万由美说，“我很欣赏你。”
“这次，如果要成立新的事务所，对我来说，你是必不可少的人。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跟我一起从渡边制作独立，今后一起，为艺能界带去新鲜的东西吗？”
渡边万由美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期待。假如得到的是她期待的那个回答，那么，关于人生途中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也会拨云见日。
可是，岩桥慎一却犹豫了。
这段沉默时间有点久，渡边万由美起初耐心等待，接着感到些许不安，眼中的期待在不知不觉中，也慢慢冷却了。
终于，他开口回道：“抱歉。”
如果没有和渡边美佐那场谈话，事情可能还另当别论。但是现在，岩桥慎一在心中决定，不能把自己的命运绑在别人身上。
“是吗……”
抽奖轮盘转来转去，慢慢停下来，指向了第一份空奖。
与此同时，两人不自觉地分开了一段距离。
145. 目标初现
从岩桥慎一这里得到的回答，令渡边万由美始料未及。
一直以来，岩桥慎一所表现出来的进取与果敢，以及所收获的成果，证明了如果有一个不受束缚的舞台，他必定能做出一番成绩。
现在，带着他离开事务所，今后不必再受辈分的压制，从此天高海阔……原本以为是件一拍即合的事，渡边万由美想不到岩桥慎一会拒绝。
刚才和他共舞的时候内心翻涌着的感动与幸福，在这一刻随之被按捺下去，渡边万由美心中的柔情退去以后，转而恢复理性，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先前，两人表现的心意相通，看待事物的眼光，行事的手法也都很相似，甚至在刚才沟通的时候，都同时看准了今后是乐队的时代。渡边万由美在心里列举和岩桥慎一相似的观点，意图证明自己的邀请是合乎情理而不突兀的。
但是，想来想去，被他拒绝后的迷惘，却慢慢指向了一件被渡边万由美忽略了的事实。
那就是，对待岩桥慎一，渡边万由美还缺乏必要的了解。
准确来说，是对他的才能清楚明白，但是，这种志同道合的心意相通迷惑了渡边万由美，让她忘记了一件事，她对“岩桥慎一”这个人缺乏了解。
她并不了解岩桥慎一的目标，和他想要的东西。
这种抽到了空奖的失落，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岩桥慎一展现出了她所不了解的一面。
渡边万由美陷入沉默，岩桥慎一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发生了这件事以后，接下来，两个人没有继续在外面久留。回到大厅，曲子正进行到结尾。乐队休整的空当儿，野崎研一郎和细田董事的女儿一起走过来。细田董事的女儿邀请起了岩桥慎一，“刚才都没抓住你，来一起跳舞吧？”
她热衷于舞会，对舞技出众的岩桥慎一刮目相看，全然不是初见面时那样的矜持。……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外的原因。
岩桥慎一看了一眼渡边万由美，这时，细田董事的女儿已经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两人走进舞池。
捧着托盘的服务生走过来，渡边万由美又拿了杯威士忌来喝。野崎研一郎跟渡边万由美打听，“两位刚才到哪儿去了？”
渡边万由美微微一笑，“突然想要赏夜樱，所以就叫上岩桥桑一起去看了。”
“赏夜樱？够罗曼蒂克的。早知道这样，就跟上你们了。”野崎研一郎笑道。
还要说什么，看渡边万由美的反应，像是不怎么热衷这个话题的样子，不仅如此，和岩桥慎一之间的气氛也变了，于是识趣的把原本想想说的话收了回去。
今晚在场的就没有真正的傻白甜，连凑趣的都是银座的人精陪酒小姐。
岩桥慎一和细田董事的女儿在舞池里晃动着，两人配合默契。渡边万由美一边啜着酒，一边看着女方翻飞的裙摆。每一次旋转，就露出脚下的红鞋子来。能把红鞋穿出美感来的人不多，她虽然姿色不够出众，却青春逼人，穿红色意外的富有活力。
当他们从旁边经过时，渡边万由美听见细田董事的女儿问岩桥慎一，“……是这样吗？”
岩桥慎一的嘴唇动了动，不知回了些什么。
渡边万由美心里有些在意。她一边被场内的事吸引注意力，一边又思考刚才在庭院里跟岩桥慎一的对话，以及岩桥慎一的回应，不知不觉喝光了杯中的酒，又拿起一杯。
……
细田绫子刚二十岁，在武藏野美术大学念书，这是跳着舞的时候，她告诉岩桥慎一的。
“你是渡边制作的职员？”细田绫子问他。
“是的。”
细田绫子听了，笑得暧昧，“只是职员而已吗？万由美桑还特意把你带来招待会。”
说出这个问题后，她顿时心满意足，似乎邀请岩桥慎一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探听这件事似的。
“这种事哪能撒谎呢。”岩桥慎一客气的回道。
虽说如此，细田绫子的问题，却也让他心中一动，下意识关注起了会场边缘。
渡边万由美又接受了野崎研一郎的邀请，和他一起走进舞池。跳着跳着舞，忽然觉得晕乎乎的，像是醉意涌了上来。她轻飘飘的受到野崎研一郎的引导，一圈又一圈的旋转着，越是这样，越觉得身体不适。
舞曲一结束，就离开他，回到座位上坐下。
岩桥慎一松开细田绫子，看看时间已经不早，想去问一问是否要回去，来到渡边万由美身边，看到她单手托腮坐在那，“您脸色不大好，不舒服吗？”
“可能是有点醉了。”渡边万由美压低声音，只对他一个人说。
她面有粉色，不像是醉酒后的脸红，倒像是为自己在这种场合喝醉了酒感到羞愧。
岩桥慎一表示理解，没有声张，只替她取了杯冰水。
喝了点冰水，觉得舒服一点，渡边万由美对他说：“我们回去吧，岩桥桑。”
……
岩桥慎一把渡边万由美安置在汽车后座，而后发动了车子。
来时，两人相谈甚欢，回去的路上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其中固然有渡边万由美有点醉了提不起精神来的缘故，但也和先前的谈话有些关系。
夜车一旦保持沉默，就显得回程的路格外漫长。
驶上高速公路以后，岩桥慎一担心渡边万由美，还是打破沉默，开口问道：“您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渡边万由美没有回答，却反问了一句：“岩桥桑是决定要留在渡边制作吗？”
“……”
岩桥慎一也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渡边万由美虽然有些醉了，但是心中还算清醒，岩桥慎一的迟疑让她意识到：“莫非，你要从渡边制作离职不成？”
“说不好。”岩桥慎一模棱两可。
渡边美佐即使同意他接下来继续留在渡边制作打工，但是，吉田美树也未必容得下他这个“万由美派”。再说了，渡边万由美一旦离开事务所，只留下他一个人，恐怕独木难行，到时的情况，即使留在那里也难以施展，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
不回答“是”就约等于“不是”，渡边万由美心中已经有数。
他又不留在渡边制作，又不跟她走，那是怎么想的？
也是话赶话，渡边万由美脱口而道：“莫不是有其他事物所的人想要招揽岩桥桑？”
问出这句话来，她就后悔了。
岩桥慎一倒也没在意，回道：“绝不是因为那样。”
没有其他事物所的人挖角。即使以他的现状，凭借之前的两份实绩，要是离开渡边制作，即使没有渡边美佐介绍，想必也不难在其他事务所找到工作。但是，他也没有打算再跳槽到别的事务所去的打算。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渡边万由美被他给绕糊涂了。
岩桥慎一却反问道：“您是怎么想的呢？”
“我？”
“您是打算让我以什么身份跟随您离开渡边制作呢？”
渡边万由美一怔。
岩桥慎一提问了一个跟母亲差不多的问题。
的确，不考虑岩桥慎一会不会变成渡边慎一，现在他跟着渡边万由美奋斗，等于把自己压在她身上。
那么将来呢？未来的事说不准。
渡边万由美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一厢情愿她是在想象着岩桥慎一和她想法相同的情形下提出的邀请。
如今他跟渡边万由美很合拍，但今后一旦发生变化，还是要陷入被动。假如是以下属的身份跟她离去，此后前途系在她身上，岩桥慎一做不到。
已经尝过被掣肘的滋味，比起相信别人永远是伯乐和知己，岩桥慎一更想把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
但是，要是以合作者的身份，他要用什么入股？总不能空手套白狼吧。
等等、空手套白狼？
岩桥慎一脑袋里的小灯泡“biu”一下亮起来了就在他反复思考渡边美佐抛给他的选择的时候。
是这个小灯泡微弱的亮度，给了他对渡边万由美说“不”的决心。
“我知道，和您一起努力是个好选择。”
事到如今，两人反而敞开胸怀畅所欲言了起来。关于这一点，岩桥慎一也承认。
和渡边美佐谈话以后，岩桥慎一思考的就是这个问题，“我并非不愿意跟您一起努力，只是想要另外考虑一种努力的方式。”
“另外一种方式？”
“是的。”岩桥慎一回道，脑中回想起那个才只是冒了个尖的想法。
听他这么说，渡边万由美稍感释怀，“你打算怎么做呢？”
“您找到了为之努力的目标，我也发现了可以贩卖的东西。”岩桥慎一说。
就像渡边万由美是因为找到了这个目标才坚定独立的想法那样，岩桥慎一也是因为找到了自己接下来努力的目标，才会想要行出这一步。
“是‘乐队’，对吧？”
“是的。准确来说，我认为，接下来会是一个cd的黄金时代。”岩桥慎一没有在渡边万由美面前遮掩自己想法的打算。
“怎么说？”渡边万由美很感兴趣，精神了一些。
现在明明是唱片市场连年下滑的时代，强悍如中森明菜和方格子乐队，都无法改变这一局面，去年的唱片榜年冠只有五十多万张。
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这个人却断言今后是音乐的黄金时代。
“现在，唱片市场的确是在逐年下滑的，不过，我想，很快就会迎来一轮新的上升。之所以如此断言，来自于一份统计。”
“去年，cd的生产量超过了lp，成为各种介质当中出货的首位。”
“实际上，cd在各种媒体介质当中，有着天然的优势。”岩桥慎一说。
“lp的音质相比cd毋庸置疑更好，但是它不够方便，黑胶唱机的调试也是个大问题。磁带虽然方便，但是相比cd，后者的技术更为先进，音乐失真度低。当然，还是那个问题，用cd机选曲比用磁带更为方便。”
“所以可以说，cd是一种在lp和磁带中间，兼具另外两者优势的产物。”
“刨除掉这些技术上的因素，作为我们这一边来说，”岩桥慎一指的是他们业界人士的身份，“cd的生产成本够低，所以，今后即使是制作方也一定会更加青睐cd。为了推动它全面的占领市场，甚至会进行多方的努力。”
渡边万由美听得很认真。
她倒是没有想到，岩桥慎一会从媒体介质这方面看待接下来的形势。但也的确如他所说，cd的优势极为明显。
“现在跟电视机刚刚开始在民间普及的时候很像。”岩桥慎一说。
“托奥林匹克的福，电视机在曰本存有量大幅跃升。但是那时，许多人还不相信接下来会是电视时代，渡边晋桑、您的父亲，看出了电视的潜力，全力进入到这一行业，之后果然大获成功。”
包括时代背景也类似，电视时代到来时，是曰本第一个经济腾飞的黄金时代。而现在，cd时代的背景，是广场协议签订后沸腾到顶点的泡沫时代。
“是的。”提到父亲，渡边万由美点点头。不由得又在心里觉得，现在笃定说着今后是cd时代的岩桥慎一，和父亲在行事上的相似。
“所以，现在是要抓住cd的时代。”
岩桥慎一信誓旦旦，“cd的优势非常明显，唱片公司这么想，经过对比的大众也会这么想，之后，连现在汽车里的设备，也会从磁带机变成cd机。”
“再说，今后若是乐队时代，乐队不像是偶像，不能每天密集的参加音乐节目，在各种类型的现场都进行演出。想要听到他们的歌，就得乖乖掏钱，所以，唱片的销量一定会迎来跃升。”
“音乐市场因而会迎来一场大变革。”
渡边万由美从岩桥慎一的总结里，看到一束小小的野心的火苗。这份流露出的野心让渡边万由美感到意外。
话匣子打开以后，两个人又开始畅所欲言，所说的也都是围绕着这个共同的目标乐队。
等到了东京，已经是深夜。下了高速，岩桥慎一问渡边万由美：“您的家在哪儿？”
渡边万由美报上一个地址。
岩桥慎一把车子开过去，本以为是渡边家，结果却是一套高级公寓。
146. 制作公司
渡边万由美平时住在老宅，不过，成年人还和母亲住在一起，有些时候也会感到没有私人空间，所以，她自己在东京也另有套公寓。
今天去参加招待会，预感要回来的很晚，为了不兴师动众，一早说明不回家，这时也就报上了这里的地址。
把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渡边万由美意犹未尽，没有下车，而是和岩桥慎一继续着一路上的话题，“岩桥桑，如你所说，接下来会是乐队的时代。那么我们”
她说出“我们”，心里想到之前在热海被他给拒绝，觉得不是滋味。
但是，正事当前，理智让她忽略掉这点不舒服，继续说下去，“但是现阶段，乐队的时代毕竟还没有到来，并且还不知道究竟何时会到来。”
“其实，有时候也用不着等待机会到来。”岩桥慎一无声笑了一下，假如此刻正跟渡边万由美面对面，她一定能看出这个笑容跟他先前两次打算搞事时的笑容是同款。
“去创造机会也未尝不可。”他说。
渡边万由美听了，深以为然，“这倒是。”
他的话正中渡边万由美下怀。这也让她再度感受到，至少在事业上，他们心意相通的程度，恐怕远超想象。
越是意识到这一点，就越是对不能和他携手并进这件事感到遗憾。
“您身体好些了吧？”这时，岩桥慎一已经转过了话题，语气关切的问道。
渡边万由美心情稍冷，拿起手包，“现在觉得好多了，谢谢你。今天特意跟着我跑东跑西，还要送我回来。”
“都说了‘越是偶尔，越是周到’嘛。”
再度听到这番带引号的高论，渡边万由美还是觉得很好笑。
……
就这么着，说着越是偶尔越是周到，到最后，岩桥慎一周到到底，还是把渡边万由美送上楼去了。
从电梯里出来，迈上走廊，岩桥慎一扫了一眼，随口说了句：“这房子还真不错。”
渡边万由美“嗯”了一声，“是我刚从大学毕业以后买的。不过，平时一直不怎么来住。”说到这，她想到件趣事，随口跟岩桥慎一说：“因为这样，最近不动产中介的人还打电话过来，问我有没有出手的意愿，大概以为是空置房屋吧。”
“原来如此。”岩桥慎一点点头。
不动产中介的人会主动联系出手，就说明这座公寓升值了。岩桥慎一继而想到，曰本疯狂的泡沫时代就是现在。
想发财？赶紧炒房炒股啊。
他要是开局有渡边万由美似的这么一套公寓，现在早就走上人生巅峰了好不好。
渡边万由美那一户是5002，到了以后，渡边万由美看着他，“我……”
想了想，没说接下来的话，而是把手里刚才他交付过来的车钥匙又递了过去，“岩桥桑，开我的车回去吧。”
“什么？”
“这个时间，电车已经停摆，搭出租车还不知要等多久，岩桥桑开我的车回去，明天再开回事务所就是了。”
“虽然很谢谢，”岩桥慎一没有去接车钥匙，“但是，明天一早，如果我开着您的车去事务所，恐怕要给您添不少麻烦。”
本来就已经小白脸传言满天飞了，要是再开着霸道总裁的大奔去上班，这是要石锤被包养吗？
女主角剧本也不能这么拿啊。
“好吧。”渡边万由美也没勉强。
岩桥慎一只送渡边万由美到门廊前，继而告辞离去。
渡边万由美开门进去，在玄关前换下鞋子，摸到电闸一拉，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这套公寓使用面积大概七八十平米，不算大，一个人偶尔过来住一住正合适。
平日里，有家政人员在固定时间上门维护，即使只是偶尔过来住一住，也不必担心屋内状况糟糕除了冰箱空空如也，屋里也没什么人气。
她的醉意已经差不多退去了，只是感到口干舌燥，到厨房去接了杯水，一点点喝完，这才感到疲倦，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决定成立渡边制作时，父亲向母亲求婚，请求她能够成为自己事业和人生的伴侣，共同努力奋斗。
渡边万由美小时候，知道了父亲和母亲的故事以后，想象有一天自己也能遇到在工作和生活当中都情投意合的人。
因此，当她和岩桥慎一相遇，热海之行，在和他共舞时感受到那种幸福，才格外的感动。
最终，却又因为这种一厢情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
这不是岩桥慎一的错……渡边万由美当然明白。他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也没有要帮助她实现心中夙愿的责任。
姐姐和姐夫是相亲交往进而步入婚姻殿堂，让渡边万由美早早就了解到，婚姻生活有时未必需要爱情。
而另外一些认识的朋友们的经历，又让她明白，有爱情也未必能修成正果。
所以，对渡边万由美来说，这份失落的大部分并不是来自于幸福的落空，而是不能和他在事业上同心奋斗的遗憾。
人生一知己难求。
……
岩桥慎一离开公寓以后，果真在外面等了很久才等到一辆出租车，等回到家安顿好，已经凌晨两点钟。一早还要参加晨会，因而，第二天顶着一张睡眠不足的倦脸去了事务所。
同事们见怪不怪，只当是周末彻夜狂欢的后遗症。
不光是他，晨会上见到的渡边万由美，虽然还是辣么干练，但也看得出些许睡眠不足的疲态。
得亏没有借她的奔驰车来开，要不然恐怕误会要大了。
在热海的对话以后，渡边万由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没有被岩桥慎一拒绝那样，表现的平平常常，岩桥慎一也顺理成章，把那天的事放到了一边。
一阵子没接到她的内线电话，一方面是近来没什么要出风头的大事，琐事倒是一堆，另一方面，虽然两个人都心照不宣，但拒绝了她的那一夜，到底还是有副作用的。
就这么着，岩桥慎一先忙他自己的，准备起了辞职的事。辞呈没有打给自己的上司，而是先递交给了渡边美佐这位真boss一直在等待他做出选择。
当他见到渡边美佐，说出了自己的最终决定后，渡边美佐有些意想不到：“你要辞职？”
“我仔细考虑过，最终决定，为了不给您和渡边制作带来困扰，还是辞去现在这份工作为妙。”
“是吗……”渡边美佐沉吟了一下。
“或者，要我介绍你去其他事务所工作吗？”这时，她反而又提起这件顺水人情来。
岩桥慎一谢绝了，“谢谢您的好意，不过，能够得到现在这些照顾，我就已经很感谢了。”
目的如愿达到，却没想到他两个选项都没有选，而是直接辞职。岩桥慎一的选择可说是颇为刚烈，渡边美佐面对这个结果，一时竟然觉得是自己小气了。
“好吧，我知道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阻止。
不过，三月是曰本财政结算的月份，再加上紧跟着的四月是电视台进行节目更替、事务所进行契约更新的日子，大家都忙到脚不点地，渡边万由美要独立的事都被暂时按下，要等到过去这一阵才会正式宣布，岩桥慎一也不能这就走人，还得站完最后一班岗。
当然，在这期间，两个人也都不是在那里按兵不动的。
这一天，在“冷落”了岩桥慎一一阵子以后，渡边万由美的内线电话又打过来，把他给叫去了办公室。
一过去，渡边万由美告诉他，“岩桥桑，我想在港区一带给事务所选址。”
她开门见山，仿佛把岩桥慎一看成是合作伙伴一样的商量。
“港区？”
这个位置跟渡边制作总部隔得可远了，看来是想让自己的新事务所不要染上本家的颜色。但比起这个，岩桥慎一想了想，立刻明白过来，“您打算换家电视台合作？”
渡边万由美投以一个赞许的眼神，“正是如此。”
渡边制作在众多电视台当中，固定的合作伙伴是富士电视台，渡边万由美的姐夫就是富士电视台的制作人。
富士电视台的总部在新宿，渡边万由美选址时避开新宿，摆明了是要和旧事务所划清界限至少在路线上。
“港区的话，就是朝日电视台或者tbs了吧。”
ntv（曰本电视台）一度跟渡边制作是死敌，就算渡边万由美要独立，也没有反过头来去跟曾经和自家老爹翻过脸的电视台合作的道理。
至于同为五大民营电视联播网一员的东京电视台，还没成立的事务所就先这么说或许有些狂妄，但事实就是，如果要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这不是个可以被列出来的选项。
对于东京电视台，岩桥慎一有个非常深刻的印象。
后世，每当发生什么大事时，围脖上的营销号就要拿出一套截图，上面是同时段包括nhk和五大民营电视联播网在内的六家电视台的播出内容。
在其他五家都紧急切换节目内容，针对大事进行报道的时候，唯有东京电视台画风清奇，不管发生什么天塌了的大事都不为所动的播放既定的节目。
所以，假如连东京电视台都紧急切换节目内容，那就是世界末日到了有这种搞笑的说法。
之所以会这样，不是因为东京电视台是个跟外头的妖艳贱货不一样的清奇美少女，单纯是因为它规模小、收视率不高、资金短缺，贫穷使它画风清奇，所以只能破罐儿破摔而已。
“六本木的位置不错，”渡边万由美说，“整个港区聚集了好几家电视台，还有众多的唱片公司，既然是另立门户……说真的，开事务所，跟开一家门店差不多，都要考虑位置，考虑邻居，然后选一个合适的地址。”
“tbs跟富士电视台关系不佳，以前不好和那边过多接触，今后要是自立门户，减少跟富士电视台合作的前提下，这方面也就宽松一些了。”渡边万由美说。
tbs一度是五大电视台当中的收视王，从1963年到1981年连续十九年保持收视率第一。终结这一神话的就是富士电视台。tbs的王牌节目《八点全员集合》，就是被1981年开播的富士电视台的《我们是滑稽一族》干趴下。
富士电视台不仅终结了一档黄金节目，还终结了tbs的收视神话，所以两家电视台一直是竞争对手关系，咖位不够大的艺人，都很难在两家电视台同时拥有节目。
“至于朝日电视台，渡边制作从前和他们有些交情，但又不像和富士台那么密切，倒不必担心跟本家有冲突。而且，最近他们开了一档新的音乐节目《musci station》，给非偶像的机会挺多的，今后既然要专注乐队，不失为一个好的宣传途径。”
渡边万由美对岩桥慎一的毫不隐瞒里，隐藏着另外的一个想法。
“岩桥桑，社长告诉我，你决定要辞职了。”
“是的。正式的辞呈，之后会打给您，您独立以后，我也会从渡边制作离职。”
明明是在说正事，渡边万由美的表情，却像是在说俏皮话，“按说，你在职刚刚一整年，离职时也没什么离职补贴可以拿。不过，社长的意思，你为渡边制作立了功，原本应该为你升职，现在你辞职，也不能薄待了你，所以会给你一笔丰厚些的离职补贴。”
她未必故意耍宝，只是想到短短一段时间里，发生这么多脱了轨的事，心里觉得有些滑稽。
岩桥慎一大概理解她这种心情，也配合她，回了一句：“那真是荣幸。”
不过在心里，能有笔钱拿，他心情不坏。
既然要离职，接下来要实行自己的计划，马上就是急用钱的时候。这种情况下，渡边制作肯给一笔丰厚的离职补贴，对他来说正好救急。
“先前你说，今后是乐队的时代，并且要以另外一种方式努力。”渡边万由美说，“可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找到的是哪一种方式。”
她的毫不隐瞒，是想换岩桥慎一一个答案。
“您要自立门户，成立自己的事务所。”
“我想要成立一家音乐制作公司。”岩桥慎一终于揭晓谜底。
丢出去的骰子转来转去，没想到转出了这样的点数。
147. 成功轮廓
什么是音乐制作公司？
它有别于经纪事务所，也并非唱片公司，顾“制作”一词之意，专供歌手的制作，包括但不限于词曲混编录以及路线确立在内的各项工作。
经过七十年代的酝酿，八十年代的发展，现如今，曰本的唱片产业越来越发达，唱片工业呈现流水化的迹象，尤其偶像井喷以来，每年出道的歌手竟然高达几百近千组，只出一张单曲的歌手一抓一把。
去便利店买个水，结账的妹子说不定以前还是爱抖露，就是这么神奇。
正规的唱片公司，自然是集唱片制作和发行于一体的，但即使如此，作为超大型新人栽培的另说，有相当一部分的新人都被外包给了外面的音乐制作公司。打个比方来说，有点像是某品牌委托某代工厂生产再运回去打上自家标签，然后送到市场上贩卖。
当然也可以反过来。
音乐制作公司自己挖掘到有潜力的新人，为新人研究一条合适的风格路线，然后再拿到唱片公司那儿去推销，制作完成后通过唱片公司送到市场上贩卖，然后愉快分钱。
版权完善的国家，音乐版权分得细而零碎，制作方掌握制作版权，发行方掌握发行版权，词曲作者掌握词曲版权，顺带一提，编曲没有版权，因为它不是独立的作品，所以编曲家除非是大牛，一般情况下就一笔买断。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比较神奇的东西叫原盘版权，通常归事务所所有，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在跟渡边美佐谈过话以后，岩桥慎一思考了很多出路，最后，把目光放到了这方面。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做一家音乐制作公司，和最开始“贩卖优秀”的理念一脉相承。
音乐方面本身是他的强项，现如今，他又在地下音乐圈名气日盛，一些地下音乐人，只要不是视商业为粪土的阿提斯特，听到他报上名字，就已经先心生好感。
这样一来，发掘词曲作家收入麾下也好，替地下音乐人制作唱片也好，都要顺利得多。
就跟演员好感度高了广告商青睐一样，仅借在地下音乐圈的好感度，岩桥慎一即使不当事务所的经纪人，唱片公司都希望能把他招揽过去，替他们发掘新人。
这是一种无形的资源，是其他人所不具备的优势。哪怕是同样看准了接下来要在乐队上面努力的渡边万由美，也没有他这样的号召力。
尽管筹备音乐节时，她是岩桥慎一背后的支持者，但这是地下音乐圈的人不能见到的。
想当初，刚来东京时毫无目标，之后决定贩卖优秀成为经纪人，为了学习经验入职渡边制作，在获得成功以后偶，被渡边美佐逼迫二选一，最后决定走第三条路。
这些事一件接着一件，岩桥慎一现在自己想一想，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是怎么得到了这个奋力一搏的劲头的呢？
假如回到还在奥德赛的时候，他绝对想不到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里，他的野心会膨胀这么多倍。
归根结底，那是因为触摸到了成功的轮廓。
听到吉田美和的歌声，下定决心要把这歌声推销给全世界，在贩卖优秀的理念里找到自己的人生之所，并为之奋斗。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策划了女子摇滚音乐节。当他看着观众的热情被点燃的时候，他再度从中获得刺激，从而促使自己迈步向前。
站在什么地方就看到什么景色，这话真不骗人。
从这点来说，岩桥慎一说不定要反过来感谢渡边美佐，给了他打开面前这条路的思路。
……
三月三十一日，会计年度结束。
四月一日，新的会计年度开始。
入学式、入社式也是进入四月以后最重要的仪式。
随着学历社会的到来，好的学历意味着能够进入好的企业就职。而讲究终身制的曰本企业，入社一日定终身。
这两场仪式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但实际上大有关联。
既然是“关乎终身大事”，入学式和入社式隆重一些也实属正常。
渡边制作在四月，也照例招收了一批新的职员入社，企划部、制作部、公关部等部门招收的新职员都是大学毕业生，这本来还算正常，不过，这次连经纪人也招了一批大学生。
吉田美树重视学历，青睐高学历职员。
新人一入社，交接做完，岩桥慎一也就将正式从渡边制作离职，恢复自由身。
离职补贴的数额也已经算出来，渡边美佐要当不刻薄的老板，厚待对事务所有过功劳的职员非得这么干不可。虽然离职是岩桥慎一自己的意思，但是，如果善后工作处理不好，难免落得一个有功不赏的坏名声，对事务所职员的士气也有影响。
虽说如此，渡边美佐也不可能甩给他一千万日元，作为离开万由美的补偿。到最后，算上工资，一次性大概能拿个三百万日元。
算上他手头的积蓄，现在勉勉强强成为了手握五百万日元的人。
入社式纷纷举行的曰本，西装店生意兴隆。
几天后，岩桥慎一接到竹之内昭仁的传呼，打回去以后，他在电话那头说要举办入职请客，连岩桥慎一这个朋友也没落下。
晚上，岩桥慎一下了班，准时去赴约。
成为了真正的社会人，竹之内昭仁俨然一副精英模样，身穿高级西装，刚刚剪过头发，看上去意气风发的不得了。
戏耍了一通大洋电机，竹之内昭仁最终入职的还是富士银行，成为了当下最热门的bankman，高学历、高收入、高要求，十足的“三高人士”。
喝了几杯酒，竹之内昭仁打趣他，“岩桥，你现在也有些名气了，几时发个财呢！”
“正准备发财呢。”岩桥慎一玩笑着回了一句。
结果，竹之内昭仁却有点当真，追问道：“怎么？接下来要大干一场了？”
“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吧。”他含混其辞。
竹之内昭仁听了，笑嘻嘻的对他说：“那么，有需要钱的地方，欢迎来找我。要是岩桥你的话，我稍微放点水也无妨。”
148. 最佳拍档
“说什么放水，还不是得有点能拿去抵押的东西。”
“那当然了！空手套不来白狼嘛！”
“不对不对，现在正是个空手套白狼，用别人的钱来生钱的时代！”
同行的几个岩桥慎一在奥德赛时有过几面之缘的竹之内昭仁的朋友一唱一和，酒过三巡，已经开始说起醉话来了。
岩桥慎一笑眯眯地听着，也不插嘴。
晚餐是在高级烤肉店吃的，竹之内昭仁用信用卡付了账，这潇洒刷卡的英姿要是被妹子看到，准得心动连连，但是在汉子看来，只想再狠狠敲一把土大款。
竹之内昭仁的朋友是这么想，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岩桥慎一就到此为止，没有再跟着他们去厮混。
“明天还有事要做。”他解释道。
渡边万由美约了他明天去实地看一看她选的事务所位置。
“是吗？那真是可惜。”竹之内昭仁送他到大路上。
临别之前，岩桥慎一趁左右无人，问了一句：“竹之内桑，现在贷款很容易吗？”
“这么说吧，只要你有地，通过我，轻而易举就换得到超过土地价值至少一点五倍的贷款。”竹之内昭仁告诉他，“所以，你身边要是有什么人想要干一票，请务必介绍我给他。”
他每个月也有放贷指标，能借岩桥慎一拉几个客户也是美事。尤其他还是在艺能界里混，艺人不论地位，手里总有几个余钱。
以前是求着银行借钱，现在是银行求着你借钱。
“当然，我就认识你一位bankman，肯定要介绍给你。”岩桥慎一笑着答应了。
跟竹之内昭仁道了别，岩桥慎一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现在还没正式离职，打车券还有得用，等到重回自由身，就不能潇洒的在路边拦出租车坐了。曰本出租车昂贵的价格，反正没人报销他是不会坐的。
这么想着，一辆出租车驶过来停下，司机把头探出车窗，“这个时间，要打车的话，起步价要一万日元。”
“一万日元？”去抢比较快哦。
就犹疑的这一瞬，一只手越过岩桥慎一，将一张万元钞票从车窗里递进去，紧接着，是一个醉醺醺的声音，“走吧！”
车门从里面打开，一男一女两个也就是新入社职员年纪的年轻人坐进后座。
出租车慢慢驶出街道。
“次奥！”
一句国骂到了岩桥慎一嘴边，这是什么暴发户的时代。骂完了，方向一变，往车站走去。花这种钱不是脑子进水是什么？
这种脑子进水的时代，这种脑子进水的国家，怪不得往后破产跳楼的人跟下饺子似的。
……
第二天开完晨会，上午，岩桥慎一在外出登记簿上随便编了个理由，到停车场跟渡边万由美会合，俩人上班时间摸鱼，去看房子。
岩桥慎一只字未提渡边美佐曾经找他谈过话的事，但是，他决定离职开制作公司的做法，再联想到渡边美佐最先找她谈话时提到的那几个问题，渡边万由美虽然还不清楚具体的事情，但也隐约猜到母亲和岩桥慎一之间有过什么。
但是，她全然没有提到这件事，仿佛那些都没有发生过。
岩桥慎一说他要以另外的方式努力，但渡边万由美没有想到，问题的答案会是这个。
这个答案虽然令她一时惊愕，但在那之后，渡边万由美又从中看到了机会。
不是因为这条奋斗路上缺了岩桥慎一就不行所以非得抓住他，吊死在这一棵树上。而是她认为，自己的事务所和岩桥慎一的音乐制作公司，是绝妙的搭配。就在眼前的最佳搭档，放弃了只怕要遗憾许久。
开设音乐制作公司，岩桥慎一有他天然的优势，这是她所不具备的。但是，在经纪事务上，岩桥慎一的力量比起她，就显得不足了。
他出身草根，资源匮乏，也没有足够硬的后台，电视台那边根本敲不开门。现在毕竟不是从前那种电视时代刚刚到来，各家的起步点都差不多的时代，随着艺能界越来越发达，反而随之越来越封闭。
相比之下，正处于各家混战时期的音乐界，反而更加开放一些。
在经纪资源和电视台这边，渡边万由美的优势也很明显。
渡边制作的二小姐独立出去的事务所，即使搬到了远离渡边制作本社的地方去，业内也不会就因此真的假装查无此人。即使渡边制作在走下坡路，面子总还有几分。
而她从大学时代就开始参加业内的招待会和应酬，之后入职渡边制作，跟广告方也有交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不少。
不仅如此，地下音乐圈虽然不知道渡边万由美是谁，业内却知道那两件事有渡边万由美的功劳，她一独立，一方面，业界多了个对手，另一方面，也让人不禁期待她的表现。
两人同时具有对方所不具备的，又偏偏有着同一个目标。假如联合起来，正好互补。
从这点来说的话，岩桥慎一跟渡边万由美的确是绝配事业上。
因为想到这一点，渡边万由美才认为，应该和岩桥慎一合作。
放弃没有答案的问题，为了已经确认的东西而努力，邀请他成为并肩而战的伙伴……今后的人生里，这感情能出现升华固然好，即使不能，也不为此感到遗憾。
不仅是她，要问岩桥慎一，他也认为，假如要选一个合作伙伴，渡边万由美是最佳人选。这也是他即使拒绝渡边万由美的招揽，也没有把话说死，而是提出“另一种方式”的理由所在。
接受她的招揽，羽翼丰满以后再独立，那是渡边美佐认为的背叛，但是现在，他直接选择独立，即使今后和渡边万由美再有合作，那也是另外一码事了。
再说，两人虽然同样选择把乐队当作接下来努力的目标，但是事务所和音乐制作公司的定位又互不冲突，反而能相互帮助，正正好。
先前的热海之行，渡边万由美一厢情愿。
可是这一次，他们却是在相互把对方看作是最佳拍档的前提下，心照不宣的为了接下来的独立奔走。
149. 真香定律
渡边万由美告诉岩桥慎一，她相中了六本木一处二十坪大小的办公室。
“今天不动产中介的人领我们去看一看，如果合适，就定下来。”在往六本木去的路上，渡边万由美对他说。
负责了这件事的是她之前购入那套公寓时委托过的地产中介，总店位于新宿，在其他区也设有十数家分店的“神崎不动产”。
岩桥慎一坐在副驾驶，想了想，问道：“同一层的是做什么的？”
“是家1986年才创刊的杂志。”
“杂志？”
“准确来说，是女性向的半月刊情报杂志，以介绍美食、流行服饰为主，名字叫……”渡边万由美随手拿给他一本杂志。
粉色系的封面上，印着《キラキラ》的名字。（闪闪发亮之意）
“我向不动产公司的人借来的。”她目视着前方。
“……”看来是早有准备了。
他能想到的地方，渡边万由美肯定也权衡过了，既然这样，岩桥慎一就不再问了。翻开杂志草草浏览，里面充斥着时下流行的各种小情报，教女孩子如何吃喝玩乐，还有如何向男生撒娇。
又看了看封底的信息，是本发行量一般般的杂志。
按说这种没什么营养的杂志应该大暴死才对，但是正赶上现在这个崇尚奢侈，金钱主义大行其道的时代，反倒迎合了一些人。
领他们看房子的职员姓寺桥，看着不到三十岁。
一见面，他信誓旦旦的保证，“渡边桑是我们的优质客户，这边一定会尽心竭力，为您选到称心如意的地点。”
大楼建于昭和51（1976）年，房地产发家的田中推土机角荣因洛克希德受贿事件被捕的那一年，已经有点旧了。
开事务所不是开店面，用不着考虑客流，不过，交通肯定得方便。
大楼正门对着的马路够宽，离电车站也不算太远，附带停车场，距离朝日电视台和tbs电视台大概都是十来分钟的车程，是个相当理想的位置。虽然是一起来看房子，不过，刚才在车里的对话，岩桥慎一猜到渡边万由美早有成算，所以几乎没发言，只是陪着她一起确认了办公室的情况，查看了各项设施。
“这儿还不错吧？”渡边万由美查看完了以后，像是征求他的意见似的问道。
不过，比起让他拿主意，大概更想听他说：“这样就很好。”
渡边万由美这姑娘主意正得很，看完了房子，当场决定租下来。
回到六本木的分店，寺桥把准备好的契约书拿给她，渡边万由美很有耐心的一条条看完，又问了寺桥几个问题，这才从包里拿出印章。
在这期间，岩桥慎一下意识打量店里。
签字的地方是隔出来的隔间，并非封闭的会客室，只要稍微探身，就能看到对面贴着的房屋租售广告。收回视线，桌上放着本彩印的册子，拿起来翻一翻，还是房屋租售的信息。
“贵店的房源挺充足的。”
“是的。”寺桥露出点自矜的神色，“虽然不好自夸，不过，本社在东京也算是颇有信用的不动产中介。”
“看您这么干练就知道了。”岩桥慎一客气了一句，问寺桥，“这个，可以让我带走一份吗？”
“您请便。”寺桥受到恭维，态度愈发亲切。
……
签完合同，从神崎不动产的店面出来，外面太阳高高的。一进四月，连东京的樱花都盛开了。
渡边万由美左右看了看，“岩桥桑，找个地方稍微坐一坐吧。”
两人走进附近的咖啡馆。
“总之，关键一步迈出来了。”点完单，渡边万由美说。
“是的。”
注册事务所的事，委托给了专业人士，除了招募自己的职员之外，渡边美佐许可，借几个渡边制作的职员，在初期以协助社员的身份过来帮忙。到底是独立不是被扫地出门，跟草根创业大不一样，该提供的帮助还是要提供的。
资源这东西，不用白不用。没得用才要捶胸顿足。
跟家底丰厚的霸道总裁比起来，他这种草根实在没什么钱可以挥霍，曰本租房血贵，更可怕的是还要支付保证金和礼金，要是通过中介，还要再拿一笔高额中介费。港区是好地方谁也知道，但兜里没钱还是别想了。
除此之外，开公司要有注册资本金，一开张就要想办法接单，接到单子，先期要自己垫付录音室的租赁费，器材的使用费，还有工作人员工资，哪里看看都需要钱。岩桥慎一领完离职补贴，手头也就五百万日元出头，这点钱拿在手里，就算翻出花来，也不能干一千万日元的事。
贫穷限制了岩桥慎一的行动进度，反倒是以外援的身份，跟着渡边万由美跑东跑西。
渡边万由美也清楚他的身家，问道：“岩桥桑，你的制作公司打算选址在哪里？”
“港区是肯定不行的。”岩桥慎一开了个玩笑。
渡边万由美一笑，“我还想说，你不如来当我的邻居呢。”
听着是回应他的玩笑，但未必全都是玩笑。
“说正经的，”岩桥慎一正色道，“按说，我的基本盘在新宿原宿涩谷这一带，相熟的录音室在代代木，除此之外，步行者天国每周末还有乐队大集合，所以，一段时间里，我的活动范围要集中在这里。”
“不过，制作公司，即使地址选的不那么方便，也无所谓。所以，在办公室的选址上，不必像您那样计算。远一点，即使到了川崎也无妨。”
渡边万由美沉吟了一下，接着问他：“公司成立以后，你的第一笔买卖要做什么？”
“唔，比起第一笔大买卖，首先要吃饱饭，那样才能有力气抓住机会。”
岩桥慎一说，“初始阶段，可以先接翻唱合集的制作，一方面赚钱，一方面积攒制作经验。”
对，就是先前吐槽过的东京音乐工业会社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翻唱大合集。
东京音乐工业会社是音乐出版社，并不负责这些唱片的制作。
岩桥慎一先前跟森进一的时候，认识了东京音乐工业会社的沼田副部长，去走他的关系，接点这样的单子，是初期保证制作公司能够运转的重要资源。
即使这条门路不通，东京出这种翻唱专辑的出版社也不止这一家，不怕一棵树上吊死。
先前还吐槽他们发行的翻唱专辑，现在自己还不是也想这么搞？
他岩桥慎一就是饿死，从这儿跳下去，也不要跟那些奇奇怪怪的翻唱合集出版社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