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鬼故事
当然是来接任务的啊……
柳寒乖巧且委屈地说：“家里没人，我又忘了带钥匙，就想到可以来找你。”
李叔叔捏了捏书包，又提了提他的衣服，“你在外面皮多久了？书包都干了，衣服也是。”
“不知道，我没有手表。”柳寒赶上前一步抓住李叔叔的衣服，“李叔叔，我真的在桥上来回跑吗？”
李叔叔摸钥匙的手顿了顿，推门开灯，“是啊，我从这儿下去，就见着你跑了好几趟了，那电筒光晃眼的很。”
“我在桥上见到一个黑色的影……”
柳寒还未说完，李叔叔放在他后背的手一下将他推进了门，“进来说，外面下凉了。”
柳寒愣了愣，天气的闷热已在不知不觉被凉风吹散。李叔叔关门带起一阵风，他被吹得打了个抖，“已经这么凉了吗。”
“是啊，河边温度降得快，晚上又有河风吹着，你在那边呆了这么久，可别感冒了。”李叔叔领着他到凉椅上坐下，又去后面灶上给他倒了杯水。
柳寒接过水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不像凉白开。低头一看才发现杯中水呈浅黄色，还有几根切成细丝的柚子叶。他心下了然，紧紧地握住了水杯。
李叔叔又走到墙边关上了窗，拉上窗帘。
这个架势是要讲鬼故事了吗！
柳寒局促不安地放下了水杯，“李叔叔、你、你这是干嘛呀。”
李叔叔从木桌抽屉里拿出几根蜡烛，一只打火机，点燃其中两根，递到了柳寒手上。
随后他又走到门边关灯。一时间屋内的光源就只剩下柳寒的两根蜡烛。
“哎你一看就是没用过。”他取过一根新的，从柳寒手上借火，侧着烧了一阵，等蜡油滴了几滴到桌上，立住，“像这样，学会了没。”
柳寒无语，会是会，可干嘛要这样操作啊？又不是没电。
李叔叔接着又立了几根，看着柳寒傻傻的举着那两根蜡烛，他直接取过来自己立在了桌上。
“好了，可以了。这样才有讲故事的氛围。”他在柳寒对面缓缓坐下，双手合成一个三角形架在自己的腿上，低沉着声音说，“我一直想告诉你，叫我哥哥就可以了，我也没大你多少。”
“哦，好的李叔叔。”柳寒真实的无语了。
李叔叔有些许的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又重新起头，“你听过村里那个放学贪玩不回家，丢了魂的小孩的故事吗？”
柳寒配合的摇摇头：“没有。”
李叔叔神秘一笑，阴森地说到：“他就像你一样，放学不回家，在路上玩儿，玩儿着玩儿着就上了后山转了一圈儿。天黑了，他下山后想回家，却发现自己过不了桥了！他慌张地一直走一直走，可那桥像没有尽头似的，永远也走不下去。”
“然后呢？”柳寒内心毫无波动，手上却握紧了水杯。
“然后家里大人就出来找，发现他就一直在桥上转圈呢！”李叔叔突然站起，两手张开作扑人状，柳寒配合的一抖。
果然是平淡无奇的故事啊……
李叔叔见他害怕，再接再厉道：“他父母看见了，站在桥边大声叫他，可他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走着。父母也没办法，只好找了村里的神婆。神婆说孩子是在外面玩儿丢了魂了！要父母去山上一边敲锣一边喊他的名字，过了好久，在桥边守着的人才发现他回过神来，走下了桥！”
“李叔叔，我有个问题。”柳寒弱弱地抬起头靠着他，“为什么在山上丢了魂会过不了桥呢？而且你一叫我，我就听到你了啊！”
李叔叔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又拍拍膝盖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孩真机灵啊！看来编的故事是吓不住你乱跑了啊！”
“是你编的故事本来就漏洞百出好吗？”柳寒真诚地说。
李叔叔往上挽了挽并不存在的袖子，脸靠近烛火上方，烛光从下方打上去，衬得他整张脸黄惨惨的，“看来我得告诉你个真的了。”
柳寒反手从背后摸出放在凉椅上的靠垫，抱到身前，期待地把脸凑上前去。
“其实之前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有一半就是真的。不过那个小孩不是上山，而是下河了。他也不是放学不回家，而是晚上跑出来玩儿。”李叔叔呼出的气把烛火吹得摇曳，整个房间内光影明灭，煞是有讲故事的氛围。
“山下门前那条河，原是只有几个石墩子安着让人过的。夏天嘛，总是要涨水的，水没过石墩，这就没法过了。但你们这些孩子也爱下河玩儿水，有天已经涨水了，水面堪堪没过石墩，那孩子和几个伙伴闹着要去河边野炊。
门口的河你也看见了，水挺浅的，就算是涨水也深不到哪儿去，家里的大人也就没管。
那群孩子在河边玩儿到傍晚，天刚刚擦黑，本来大家打算熄了火就回家了。但那孩子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叠纸钱，非要在这儿烧了。
恰逢鬼节前后，这时有很多村民在河边烧纸祭祀，同行的孩子觉得好玩儿也就答应了。那小孩将就着未灭的火堆，把纸钱一叠直接丢了上去。”
“直接一叠丢上去不拆开不是燃不尽吗？”柳寒小声提问。
李叔叔咧嘴诡异一笑，“他一边烧着一边嚷着，‘来拿钱用，来拿钱用啊。’太阳落山河边也就下了凉，冰凉的河风吹得周围的小孩有些害怕，他们慌忙让他别弄了。
那小孩一脸地不屑，说他们都是胆小鬼。又在他们的劝阻下打了水泼到没燃尽的纸钱上。”
“那岂不是凉了！？”柳寒一拍抱枕。
“岂止是凉，凉得透透的了！他们说好各自回家后，就这小孩一人住河对面，其他人都结伴走了，他得一个人回家。刚才被其他人打断了，他觉得丢了面子就泄愤似地踩了灰堆两脚。再过桥时，他就掉到了水里。第二天才被早起的老人发现漂在河湾里。”李叔叔突然吹灭自己面前的一只蜡烛，吓得柳寒一蹦。
“对，他家就在我住的这边。”
第四十七章 第二个故事
“咦……我觉得你在吓我。”柳寒躲在抱枕后面露出两只眼睛。
“是真的。那水湾邪性得很，哪有人晚上还去那边晃的啊。”李叔叔起身去开灯，又回来吹熄了蜡烛收起来，“对了，你的书不拿出来晾晾吗？衣服书包干了书可没那么容易干吧？”
柳寒微囧，事实上他已经把它烤干了。磨磨蹭蹭过去拿起书包摸出本书，柳寒举起来展示给他看：“书包防水，书本都没怎么打湿。”
“这样啊。”李叔叔接过来翻了翻，“六年级下册的书现在长这样了啊？”
“哎？？？”柳寒赶紧看看书包里的其他书，都变小了，而且也都是自己小学的书，“时间轴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怪不得他说我们才见过……”
“嘀咕什么呢？”李叔叔把书本丢回桌上，“快去厕所洗个澡睡了，十点多了。我才在屋后翻新修了浴室，衣服你将就穿身上那一套吧。”
说罢李叔叔又去卧室找了一条新的毛巾，吃酒席送的那种，拆开递给他，“快去快去，平时我九点多就睡了的，你这孩子一天就乱跑……”
“哦。”柳寒接过毛巾，踌躇地向前走着。
在梦里睡觉……还能再睡着吗？
之前那次是被动进入涂洛芙的梦境的，也可以算作平行梦境空间，这种主动进能行吗？会不会就是进入深层梦境了？
柳寒满腹心事地洗了澡，热水带走了他在桥上奔跑后的阴冷。出来后又看到李叔叔给他放在洗手台上的牙刷，他刷着牙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好像……也没有办法。
硬着头皮上吧。
“小柳啊，今晚上你凑合着跟我睡一屋呗。其他房间我都没收拾，给你新拿了床被子。”李叔叔站在屋内，边抖着被子边招呼他。
“好的，谢谢李叔叔。”柳寒把书本放进书包里，觉得留宿陌生人家好像哪里怪怪的，“还想这么多，也许我在别人家根本就睡不着。”
他走进卧室，发现李叔叔已经给他收拾好了一张小床，现在他正在关房间的纱窗。
“以前我和我哥哥就睡这屋，他不在，你今晚就睡他的床吧。”李叔叔蹲着点了盘蚊香，“河边山上蚊子多，你可别被咬醒了啊。”
柳寒觉得这就是个flag……
但他乖巧地爬上了床，抓过了薄被，“不会的，我睡得很死的。”
心里想着，这里明明就在家里的上游不远，又是夏天，怎么晚上会这么冷。
李叔叔也上了床，关了灯。
室内一片安静。
过了一阵，柳寒翻了翻身，自己认床，果然睡不着。
“小柳啊，睡不着吗？”李叔叔翻身朝向他，又伸手在床头柜里摸着什么东西。
“嗯。有点认床。”柳寒小声地说。
“啪”打火机的一朵火花照亮了卧室，李叔叔点上了一根蜡烛。
“李叔叔，您蜡烛可真多。”柳寒忍不住吐槽。
李叔叔把打火机丢进抽屉里，推回去，发出“卡嗒”两声，“山上经常停电，没得法。”
晚风轻抚，烛火摇曳在他的脸上留下阴影明灭。
又要开始了是吧。
柳寒往被子里缩了缩。
“小柳，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李叔叔翻身仰躺着，“那个故事，还没完。”
柳寒：“……”
见他没有接话，李叔叔双目放空地望着天花板回忆道：“那孩子没了后，他妈妈就疯了。这个疯放现在来说就是那种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精神出问题了。他妈妈一天神神叨叨地，每到晚上就坐在桥边哭，说儿子在桥上走下不来。
其实村里人听了其他孩子的叙述后，心里都有数，但谁也不敢明说。村里的神婆也试过去桥边拘那孩子下来，可能是‘功力’不够深，自己反而元气大伤。”
听到这里柳寒好奇的插了句话：“那个神婆是真会点什么还是骗人的啊？”
“大概是真会吧。”李叔叔转头看向他，“反正我们村里的很多事情都是她解决的。有一年她还说过我哥命里有啥枭神啥羊刃的。”
“那你哥怎么样？”
“不知道啊，出去了就没回来。”李叔叔往上拉了拉被子，神情有些惆怅。“不过我这几年有找到些他的音讯，再找找应该能联系上的。”
“实在不行你可以去上电视节目啊。”柳寒好心地建议到。
李叔叔好像反应过来什么，把目光聚集到他身上：“以后再说吧，我继续给你讲，别想打岔。”
我也没想打岔啊……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柳寒还是装着往被子里缩了缩点点头。
“说到哪儿了？啊，对，那神婆回家后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神智就不太清醒。她坐在家里的门槛上，嘴里重复念叨着什么：‘你赶不走我的，你赶不走我的。’到了晌午，村里人好心招呼她去吃饭，她发狠地对着他们嘶吼叫到：‘刘某某，你赶不走我的！’我忘了这个刘某某叫啥了，我们就代称他为刘道长吧，反正是我们这片儿一个很出名的高功。
嚷着嚷着她还会说他现在走到哪儿了，让他快滚回去，不然就杀了他什么的。村里人一听是那个道长的名字就觉得不对，又想到她昨天去桥上找那个孩子，大致就知道发生什么了。这人饭也不吃了，挨家挨户地去敲门找人。
聚集起来的村民一半守着神婆，另一半上路去接刘道长。”
“为什么要去接他啊？”柳寒适时地提问。
“怕他在路上有危险，人多火气旺嘛。”李叔叔说到此处又坐了起来，“再说那刘道长，已经走到山下了，就是我们这边。山上突然有落石掉下来，砸了他的腿，他的腿被压在石头下也动不了了，所以才迟迟未到。
村里人去接他，刚好帮他脱了困。听他说才知道，昨天晚上神婆回家前就察觉不对，叫了个年轻人来观里告诉他。那年轻人在路上就遭遇了几次落石，头手都擦伤了，现在还留在观里休养。他自己一大早就往这边赶，路上已经很注意了，没想到还是着了道。”
第四十八章 作最大的死
“然后呢？那个神婆得救了吗？”柳寒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头问。
李叔叔摇摇头，“不好说。那道长过来看过后，说上了她身的鬼不止一个，而是好几个。他只能辨别出最强的是一个山魈。”
“山魈？不就是那种长得很丑的猴子吗，上课的时候老师说这是古代人以讹传讹了。”柳寒小声分辨。
“当然不是那种猴子山魈，而是以前民间屡禁不止的淫祀神，大致是一种邪神。随着科学思想的普及，这种邪神慢慢就没有人供奉了。天色晚了，那孩子随便乱烧纸钱，还胡乱大喊来拿钱，就吸引了他过去。同时过去的还有水里的脏东西。本来它们眼巴巴的等着供奉呢，那孩子踩灭了火又乱骂了几句，惹怒了他们……”李叔叔一摊手，意思是那孩子就这么没了，“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可以不信，但也不要乱做一些不敬鬼神的事。”
屋外的风好像更大了，床头柜上的烛火被吹得乱摇。不知道是受环境的影响，还是受故事的影响，柳寒裹在被子里的背脊有些发凉。
“那神婆的事你还没说完呢！”柳寒反手搓了搓自己的背，想挥除那种毛毛的感觉。
“神婆的后续我还是听我哥说的，那时候还小，他不让我去看。”李叔叔的脸上出现了追忆的神情，“听说可恐怖了，刘道长作法之后，杀了黑狗公鸡取血，从她的头顶淋了下去。那场面，我哥看了回来都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山魈就被赶跑了吗？”
“水鬼被赶跑了，山魈就不知道了，我哥说刘道长好像还被邪神所伤，连喷了好几口血。这次之后那神婆的神智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了，但只要附近有会些‘手段’的人经过，她都能准确的报出他们的名字、位置、来做什么事的。”李叔叔摸了摸下巴，“无论怎么想都是没被赶走的样子啊。”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啊？”柳寒十分好奇。
“几年前去世了，去世前还准确说出了自己的大限，卖了村里的房子给自己准备了好多身后物。”
说到这儿，李叔叔“呼”的一声吹灭了蜡烛，“睡前故事讲完了，快睡吧。”
“李叔叔……那这些事情是多久之前发生的啊。”柳寒把被子拉起来盖住头，从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地。
“都说了我小时候啊，得有个十几二十年了吧。啧，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在桥上被鬼打墙……”
李叔叔睡着了，还打呼噜。
柳寒缩在被子里，觉得自己周围的人好像入睡都特别快。他又试了试集中精力加速时间，憋了一阵之后，他从被子里探出头，发现外面的天色丝毫没变。
把姿势换到平躺，柳寒泄气地长出一口气，好像这个梦境是不在他操控范围内的。丝丝凉风从纱窗外吹进来，柳寒嗅了嗅，是要下雨的那种味道，土腥气混着水腥气。只是，这个水腥气怎么越来越重，还越来越恶心。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慢慢转头看向窗户。
窗外，一团模糊的黑色影子黏黏糊糊地贴在纱窗上，努力地往里挤着却不得入。
“喝呃……咕噜咕噜……”
柳寒朦胧间听到他发出了伴着灌水声的嘶哑喉音。而旁边李叔叔的呼噜扯得震天响，渐渐把他的声音掩盖过去。
见他进不来，自己也听不见了。柳寒再次默默把头缩进被子里。
那就当无事发生过吧。
在被子里闷得迷迷糊糊的，柳寒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又站在了桥边。
柳寒：“……”
还没完没了是吧？
这是平行梦还是深层梦，他一时无法分辨。看看自己的手掌，还是小小的，大约还是平行？
这日是个阴天，眼前有几个小孩围在河边累石头，没多久就弄成了小灶的样子。另有几个孩子带着干草和柴火来了，一群人说说笑笑准备着野炊。
柳寒想上前，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固定了，只能上下左右的转着头看。
一群小孩又去邻近的农田里摘了些蔬菜，用竹签子串上架在小灶上烧烤，又往上刷家里带来的调料，感觉就很香的样子。但只是感觉，柳寒并没有真正的闻到香味。
“喂！李渔！你来不来！”一个首领样的小孩抬头看到河对岸有熟人，便大声招呼着。
柳寒循声望去，对岸正是一个幼年版的李叔叔，很可爱的样子。
对岸的李渔摇了摇头，又把双手合成喇叭状对这边的孩子吼：“不了，我哥叫我今天少在外面玩儿，不好！你们完了也早点回去吧！”
孩子王不屑地嗤了一声，和身边的小伙伴说：“这个李渔，胆子最小了，又是他哥的跟屁虫。跟咱们也玩不到一块去，以后咱们干啥都别叫他。”
身边的小伙伴们纷纷点头附和，只有两个女生犹豫着说她们的家长也说了今天早点回家。一群男生轰的笑了，告诉她们要是害怕现在就可以回去。两个女孩感觉此时就走了肯定是要被孤立的，自然是不敢走。
天色渐晚，西边倒是放晴了。夕阳卷着云霞，西方的天空一片火烧模样。
一群小孩也分食完了烧烤，拿着小桶去河边舀水准备扑灭火堆。
“哎，别啊。”孩子王出言阻止，从裤子荷包里掏出一沓黄纸，“我们来烧这个看看吧！他们大人老是在河边烧这个，还不让我们碰，今天我们自己来试试！”
“这不好吧！”两个女生尖叫起来，“阿婆说不要在河边乱动这些！”
“胆小鬼！他们不让就不能动吗？我看他们烧了也没啥！你们真的不想知道传说的真假吗？”孩子王鼓动到，“只有勇敢的人才敢尝试这些！”
本来因为两个女生搬出阿婆有些躁动的男生们被他话激了一下，纷纷表示自己是勇敢的人，小女生要是怕就快回家找妈妈吧！
两个小女孩手牵手急得快哭了，眼看也没办法，只得让他快点弄完，天都要黑了。
第四十九章 你就别走了吧
孩子王拿起那一叠纸钱，“啪”的一声丢进炭火堆里，很快火舌就卷了起来。
“来拿钱！来拿钱！”那孩子踩在石头上扬声大吼。
原本的阳光渐渐收了回去，凉风从山上、河中吹拂过来。天气的变化让围在旁边的孩子们有些慌了。
迷蒙间，柳寒闻到了一丝香火的味道在吸引着他前去。
能动了！
柳寒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等等！那些是什么！
不远的水湾处、身旁的河岸边都有黑影在往上爬！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啸，河边的黑影全都顿住了，柳寒也受其影响停住了步伐。
又是一声尖啸，河水里的影子都往石墩处聚集，柳寒也感受到了它的召唤，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走去。
他回头看了看石灶旁的那叠纸，已经烧了一半了。柳寒尽力地控制住自己，遵循声音的指令过去。
那边的黑影已经把桥搭好了，重重叠叠的影子架在了水面上，一个双臂及地、形似小儿的黑影站到了这座桥边。
虽只有一只脚，但它动作极快，三两下就越过了那座水鬼搭成的桥。到了进前，柳寒才看清他的独足是向后的。
许是见柳寒对他的驾临毫无反应，它张开血盆大口又长啸一声，露出的牙齿长且稀疏。
柳寒赶紧作惧怕状伏倒在地，心想着这真是山魈，又用余光瞟见他向小孩子们去了。
“呵喇、呵喇”望着那叠纸钱，他发出满意的声音。
“怎么越来越冷了啊？赵泽你自己玩儿吧！我们要回去了。”两个小女生紧紧地靠在一起，个高的那个把水桶往地上一放，拉着另一个就跑了。
“赵泽，她俩都走了。我们也别硬撑了吧，这个天也太怪了，刚刚还晴着，现在突然就阴了。别把什么不好的东西弄出来了。”
“就是，你看都刮风了。我爸妈说快要到鬼节了，地府要开门放鬼出来了，让我们天黑之前就回去的。”
“对啊，阿婆本来就不让我们碰这些东西的，你还乱喊。说真的我有点害怕。”
“哎呀你们别说了！”赵泽一脚踢在石灶上，几块面上的石头不稳固，砸到燃烧的纸钱上，火星迸溅，火苗也弱了一些。
“呵喇！呵喇！”山魈的独脚连连跳起，双手挥舞，喉咙里发出愤怒地吼声。河中的黑影也包围过来，鬼群中发出窸窸窣窣地声音。
越来越冷了，被周围人一劝，赵泽也有点心虚了。他向前走了两步提起水桶，“哗”的一声朝纸钱堆泼去！
“不玩儿了！不玩儿了！走吧走吧！”说罢还发泄式地把水桶掼到灰烬上。
其余的孩子们面面相觑，有个男孩小声的说：“赵泽，你这样不太好吧。你让它烧完啊！”
“都泼灭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说不玩了的是你们，现在我不玩儿了，说不好的也是你们！”赵泽大声地反斥着。
“算了吧，我们都早点回家吧。赵泽你一个人走那边，小心点。”有人出声劝和，又拉着其他小伙伴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赵泽蹲在石头边独自生闷气，又拿了根树杈撬了撬纸钱堆，发现中间还有没被泼灭的小火星，嘴里嘟囔着又发泄式地踩了两脚。
柳寒心想，这下完了。
山魈本来已经发怒了，看到赵泽撬出了内里的一点火星，正扑在石灶上满怀希冀吹着烟，不曾想被赵泽一脚踩熄了，还使劲碾了两下。
“喝！”他张开双臂成弓状，堵在赵泽面前大声咆哮。此外，柳寒还听见了鬼群里咿咿呜呜的低泣之声。
天越来越阴沉，突然就下起雨来。
赵泽本想赶紧过河回家，没想到河水又暴涨汹涌了起来，他根本看不见淹在水下的石墩。刚才在小伙伴那里落了面子，现在也不想去找他们避雨了。
他干脆捡起木桶顶在头上，跑到柳寒身后的大树下躲雨。
“呵喇！呵喇！”山魈一身黑毛被淋得浇湿，一张老瓜似的丑脸更显狰狞。水鬼们已经潜到了水里，翻起浪头滚滚。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一刻钟后，雨就停了。
赵泽犹犹豫豫走到河边，发现刚才汹涌的浪头已经过去了，现在又能看到刚没过头的石墩了。
他抬头看看天，墨色渐重，心想再不回家会被骂的，就踏出了第一步。
柳寒终于亲眼见到了人在桥上来回行走始终下不了桥的样子。
他看着赵泽的神色由镇定到烦躁再到恐惧。
桥旁的水鬼趴扶在石墩两侧，嘴里细细碎碎地鼓动着：“下来吧，下来吧，下来蹚水就能过去了。”
夜色如墨，两三个大人拿着电筒沿岸寻人，大声地喊着：“赵泽！赵泽！”
桥上的赵泽好像听不见他们声音似地，哭着奔走着。而岸边的大人手持电筒，往桥上扫了好几次，像是没看见他似的。
赵泽走到桥中心停了下来，他终于看到了他的家人，他挥着手大声朝着父母呼救：“我在这儿！我在这儿！爸爸妈妈快来救我！我下去不了！”
而他的父母听不见他的喊叫，打着电筒又向下游找去了。
赵泽看着父母越走越远，急切地想上前追赶，后脚在即将踏上河岸的一瞬，他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什么抓住了。
想到村里的传说和小女孩的警告，赵泽僵在了原地。
冰凉湿润的触感沿着小腿向上蔓延，赵泽哆嗦着慢慢低头看过去，数十双泡白发涨的手顺着他的小腿往上爬拉着。赵泽抑制不住地狂吞口水，小便也有憋不住的感觉。他疯狂地甩着腿试图把那些手都甩下去。
“啊啊啊——”赵泽膝盖一软就跪坐在了岸边惊恐地大叫着，那些手甩下一双又一双，像是永远也摆脱不了似的。
“呵喇、呵喇”
异样地声音伴随着口水滴落地臭气出现在赵泽的头顶，他紧紧地闭上双眼，不敢睁开。
山魈伸出了长臂，轻轻地把他往前一推，水里的手趁机攀到了他的肩上拉着他向下。
赵泽失去平衡，惊恐地睁开眼，双手上前胡乱地抓去，山魈的青面獠牙就贴在他鼻尖。
“喝！”
他听到山魈的咆哮。
“你就别走了吧。”
他听见身后此起彼伏地呼唤。
冰凉地手抠向了他的脸，赵泽已经连声音都无法发出了。
“扑通。”
柳寒听到他落水的声音。
第五十章 给脸
“小柳，醒醒。”
柳寒听到李叔叔的声音，随即又感到脸颊的疼痛和剧烈的摇晃。
柳寒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李叔叔的手正准备往他脸上呼，他赶紧伸手招架住。
“哎呀你这孩子也没说有羊癫疯啊，半夜抽抽起来可真吓人，快把床都摇散架了。”李叔叔坐到床边，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卧室顶上的灯很亮，李叔叔一离开，失去阴影的柳寒有些不适应。他把手臂搭到眼上，转头看向了窗外。
那个黑影已经消失了，柳寒依稀能看见白色的纱窗上多了一些黑色的残留物。
“李叔叔，纱窗上好像沾了什么东西。”柳寒把眼睛藏在手臂下，用另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指向窗户处。
他醒来后是真的脱力了，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但身体上的反应告诉他，是自己亲历了那场落水。
“有吗？”李叔叔狐疑道，站起身就往窗边绕去。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纱窗上轻刮了一下，又放到鼻下闻了闻。河沙的腥臭气息在瞬间涌入，他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李叔叔推过玻璃窗，又仔细拉过窗帘，低声询问：“小柳，你真的在桥上碰到那东西了？”
“那还有假的吗？不然我怎么会在桥上来回跑步。”柳寒等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颓然地放下手，双眼大睁的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光，“他还拉我去体验了一下被水鬼拽下水的感觉。刺激。”
“所以你刚才的挣扎……”李叔叔边说着边思考着什么，忽然就一把掀开了柳寒的被子。
“你干嘛！”柳寒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抱住了自己。
“小柳，你被桥上的东西碰到过吗？”李叔叔试图去扒拉他的衣服。
柳寒腾地坐起，自己摸着衣服裤子回忆道：“好像……错身的时候，裤腿碰到过一下……这里！”
柳寒在左脚内侧摸到了一小块干涸的、带着沙沙质感的黑渍，他把那一小块拉起给李叔叔看。
“这个……”李叔叔用干净的那只手揉搓了一下那块污渍，放到鼻下。
是一样的味道！
他立马转身在衣柜里找到一套干净的衣裤，丢给柳寒：“快换了，那裤子被水鬼碰过了，这床被单也要换了洗过。”
李叔叔把柳寒从床上赶起来，让他去厕所换衣服洗澡，又手脚麻利地把床单被罩拆下抱着过去。
柳寒把脏衣服放在了外面，李叔叔来拿了之后又敲门给他递了两张柚子叶，“之前没想到你还和他有了肢体接触，拿着擦洗去去晦气。”
说完又转身去了灶台开火煮水。
柳寒听到他哗啦哗啦往锅里丢东西的声音。他洗好澡之后出来，发现李叔叔把他的衣服和床单被罩混合着柚子叶煮了一锅。
柳寒欲言又止，因为在洗澡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其实用火灵把自己过一遍就好了。
算了，还是不在李叔叔面前暴露自己的异常了吧。
李叔叔在灶台上放了一个碗，当中放了半碗生米饭，混上水。又叫柳寒去客厅窗下的抽屉里拿出三只香和一小叠纸钱。
柳寒听见厨房里的李叔叔嘴里念叨着什么，他也没细听。就在客厅等着李叔叔出来招呼他跟着出门。
李叔叔把碗放桥和两边的道路形成的三岔路口上，又插上三支香，烧了那叠纸钱，拉着柳寒直接走了。
柳寒其实想回头看一眼，他稍有动作就被李叔叔喝止了。
“别回头！听到、感到什么都别回头！”
他生拽着柳寒，柳寒能从相握的手上的力度感受到他的焦虑。
两人大步往家的方向走了好一阵，眼看着家门的灯光就在眼前，却又像隔着一层雾，始终靠近不了。柳寒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鬼打墙了，他先行停下脚步，又拉住了还想继续走的李叔叔。
柳寒扯了扯李叔叔的衣服，示意他把头靠过来，“李叔叔，你说家这边算山吗？”
李叔叔沉默了一阵，也小声对他说到：“大江之南地多山，而俗禨鬼，其神怪甚佹异，多依岩石树木为丛祠，村村有之。”
“所以说，我们是走不出去了吗？这边到处都是乱石树丛。”柳寒暗自集中精力，打算实在不行就点火试试，反正李叔叔也是梦中人。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李叔叔沉吟片刻，朗声承诺道：“今日所带的供奉是有些少了，待我们回家去取足后再来拜祭。”
说罢，李叔叔又让柳寒学着他的姿势，两人一齐合掌朝前面的空气拜了三拜。
待两人直起腰时，房前的薄雾好像散了些。李叔叔把柳寒护在身后，谨慎的向前走着。
这次没用多长时间，两人就抵达了房前。此时，李叔叔才松开柳寒的手，在裤兜里摸出了钥匙开门。
他推开门，回身想先把柳寒推进去，却发现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
“靠。”他低骂出声，“不带这么小气的！”
李叔叔迅速进门，从抽屉里取出一大叠纸钱，又从灶房里翻出一个破旧的搪瓷盆。用冷馒头插上三支香，把那叠纸钱丢到搪瓷盆里，划一根火柴，丢进去。
火起的速度很快，烧得也很旺，整个火焰窜起老高，都快燎到屋檐上了。
眼看着一叠快烧完了，火渐弱下来就是不熄灭。
李叔叔勾起嘴角，面色阴冷。他转身回屋，又把桌下柜里的一包纸钱提出来，蹲在搪瓷盆边拆开成一小叠一小叠的。
盆里的火又旺了，闪动的火苗带着一丝雀跃。之前燃尽的纸灰被山风卷着直往河边飘去。
“还有福同享。”李叔叔轻蔑地嘁了一声，盆里的火苗瞬间高涨，向他的面上扑去，似在对他的不敬作出警告。
李叔叔手上分得更细了，他把黄纸拆成一张一张的，低垂着手放到盆上点。火舌很快舔完一张，又噏动着想要下一张。李叔叔手上的动作越是不紧不慢，火星明灭的频率就越来越高。
“想要多少钱才肯放人？”李叔叔轻轻摇动着手上的黄纸，“我可不和贪得无厌的鬼打交道。”
第五十一章 不要脸
搪瓷盆里的灰烬在阴风的席卷下形成了歪歪扭扭地两个字。
“全要”
“全要？家里柜子里那些都要？”
火星快要熄了，李叔叔又平摊着丢了一张上去。
火苗兴奋地窜起，在黄纸迅速烧出一个字：“善”。
“哟，这还对我的识时务表示赞许了？”李叔叔站起身，把脚下那些拆好的黄纸往前一踢，纸张在夜色里四散飞舞，被风一卷就着了。
它们的燃速很快，空中一团一团的火焰扑朔着降落，没过多久便成了一地的黑灰。许是觉得李叔叔的态度不好，燃着的三支香有要折断的迹象。
“给你点脸，就真把自己当真神看了？”李叔叔厉声喝道，又以迅雷之势抓起冷馒头，香头向地猛杵下去。香被硬生生杵断了，头上光亮处碎了一地火星。
阴风四起，打着旋儿向李叔叔围剿过来。
“呵呵，还真是，给脸不要脸了。”
柳寒都无语了。
准备开门的李叔叔松开他的手，改去摸裤兜里的钥匙，一瞬间人就不见了。
柳寒感觉自己被山魈水鬼联盟当成了人质，李叔叔什么时候交钱，他们就什么时候放人。
此时没了李叔叔的约束，柳寒大胆的转头向桥边看去。只要不上桥，在这个地图上他还没有发现过什么让他特别害怕的点。而在赵泽的梦里，也该只是那个小鬼的视角和胆量限制了他。
进来的这段时间，柳寒一直在思考第三次试炼到底是什么。
他觉得卿绛深既然说过这次试炼主要是帮他克服心里的恐惧，那这个地图除了桥上水中这两个特定地点，他都不会碰到大问题的。
对于李叔叔，柳寒更是放心。从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他的自保能力肯定是有的，甚至还能帮自己解决一些事情。虽然在赵泽的记忆里他是一个胆小的形象，但柳寒倒是觉得他才是最先提醒赵泽的那个人。
李渔，听上去是这两个音，也和上游的鲤鱼河太凑巧了吧。
柳寒一边在心里分析着，一边朝着山下河边微弱的三点亮光走去。
青烟袅袅而上，升到半空即被吸去，不留半分。
柳寒注意到香的末端有些湿润，凑近一看发现上面也沾有几粒黑色的河沙。
柳寒想把香拔起来，在他伸手握住底部的同时，一只青白的手立刻覆盖到了他的手背上，扣紧了不放。
柳寒试着向上动了动，但这只手把他压得死紧，不让他动弹。冰凉发涨的感觉压在手背上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运作火灵到掌心，投放到手背，那只水鬼的手被火灵灼了一下，快速松开缩了回去。
柳寒顺着手收的方向看去，一个长卷发圆圆脸唇色青紫女鬼趴在岸边警惕地看着他。她不适地动着手指，又翻手把它泡进水里。
柳寒观察了她一阵，发现她本来的脸型应该不是这样圆的，现在这样很像……泡发了。女鬼脸皮浮肿发白，挤得眼睛也显得小了。
她见柳寒一直盯着她看，忍不住向柳寒喷了两口口水。但这水还没到柳寒面前就已经被蒸发了。
“这套衣服裤子不是我的，我不想弄脏。”柳寒抬起手伸出一根食指左右动了动，“不能吐口水哦～多脏啊。”
女鬼有些无语，闭着眼睛又潜了下去。
柳寒向前蹦了两下，看到石板地上并没有落下河沙。按理说在河水里淹死的人口鼻都会进沙的，而她吐的水里什么也没有，自己那点火力也不至于让河沙都烧没吧。
河边清凉地风吹来，柳寒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飘飘的散落到了他的身上。
柳寒反手挠了挠背，收回来发现掌心糊了一团黑白的灰。他唰地一下站起，嫌弃地狂抖着衣服，“李叔叔已经开始给他们打钱了？这吹得到处都是灰。”
轻灰落到河面静静地浮着，又被水打湿下沉。随着这层青灰的下沉，水面开始沸腾起来。
数只青白的手掌向上伸出，挥舞着抓取水面和空中的纸灰。
柳寒觉得这个画面很像在水池边撒一把饲料，鱼群疯狂争抢，又很像煮开的火锅里面翻腾的凤爪。
“噫——害得我最近都不想吃火锅了。”柳寒觉得胃里也在翻腾，“是说他们嫌李叔叔给的钱少了，这水塘里怎么这么多鬼？”
刚才阻止他拔香的那个女鬼柳寒也觉得很熟悉，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水鬼……溺水……”柳寒摩挲着下巴，“啊！那个在泳池溺水的女人！”
柳寒在警方的认尸告示上见过她身份证上的照片。脸没有这么圆，是好看的鹅蛋脸，眼睛也挺大，唇色红润。其实在身份证上也挺好看本人应该是更好看了。
只是她都泡发了……
自己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也情有可原……
只是泳池里的鬼这次也被刷到了河里让他觉得有些意外，而且他仅仅见过那个女鬼的照片，这个地图里就刷出了她溺水的样子。
柳寒驱使火灵包覆上自己的手，暖暖地温度让那种被她抓住的异样感觉退散。抚摸着刚才被她抓过的手背，他又觉得他们不仅是见过那一次了
这种触感，他在游泳池里好像也感受过一次。
对他进行恶作剧的两人都是男生，头发是不会在水中散开的。他扭身想去看是谁的时候，好像在水中见到过一蓬水藻似散开的黑发。
可相距那时已经太久远了，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到这个女鬼脑补的画面了。
可这样泡胀冰冷的触感，好像在他快要沉下去的时候接触过他的脚，把他往上托过一次。
当时的他拼命扑腾，教练和妈妈在他即将溺水的一刻终于注意到了这边。教练厉声喝止了他们，并在斥责后让他俩多游十圈以示惩戒。
他们放手后，柳寒自己没力了已经沉了下去，当时的身高又踩不到地下的瓷砖，借不了力。但脚下好像又踩到了一个什么软绵绵地东西，还向上托了他一下，让他成功上浮游到岸边。
第五十二章 上涨的河水
现在想来，自己踩到的不会是那个溺的水鬼吧？她现在出来扣住自己的手又是为了什么？
相传溺水的鬼是要找替身的，但随着近年来游泳馆安全救护措施的升级，已经再没听那里过有人溺水了。
那她不是已经在那个泳池里泡了好多年？
不管了，先解决眼前的困境再说。
柳寒再次握紧那三支香，趁着河里的水鬼正在抢钱，一举将它拔出。
沸腾的河面静止了一秒，又再度泛滥起来。刚才还在抢钱的手收了回去，浮起来的是一张张泡得发涨的白脸。他们争先恐后的向柳寒面前聚集，激起了浪花向岸边推进。
柳寒手握着香，又抢在水鬼够到前端起了那半碗生米饭向他们泼去。
鬼群中一阵骚乱，待他们抢夺完那些米粒后再转向岸边，柳寒已经跑到了半山坡上蹲着。
“河边好危险啊。还是山上安全一点。”柳寒捏着三支香看着扑上岸的水花。
“呵喇！”听到这熟悉的咆哮声，柳寒回过头去，正好对上了山魈大张的嘴。
“呵喇！”有口水伴随着气体喷到了柳寒脸上，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了。
这个气体真的非常臭。
柳寒把香移到面前，作势要塞进山魈嘴里。
山魈即将闭合的大嘴却因此停止了动作，大张着推后了一步。
“呵喇”山魈低声警告着柳寒。
“被发现了啊。”柳寒把附着到香上的火灵收回掌中，捏着它的手垂下了。
香燃烧出的轻烟让山魈沉醉异常，他闭着眼深吸了一口，却发现这烟味没有吸入他的鼻腔。
山魈缓缓睁开眼，发现香火的轻烟被风裹挟着吹向了河面，他立刻转用仇视的眼神恨恨地盯着柳寒。
柳寒感受到了山魈眼神的变化，他看了看轻烟飘去的方向便明白了什么。之前李叔叔和自己到河边去祭拜的可是水鬼。
那事发生距今已有十几二十年了，这只山魈长久的没人供奉，能力已经大大缩减，威势已经镇压不住成群的水鬼了。所以他才会在自己二人回家的路上搞事情。
自己在河边看到的纸钱飘飞向河面，应该也是李叔叔搞错了对象，这只拦路的山魈才不肯放自己出去。
柳寒望向天空，现在飘飞的纸灰已经没有了，大约是李叔叔发现了端倪准备改用其他办法来救自己。
其实这只山魈这么怕火灵，只要自己稍微操作一下是能自救的。
柳寒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学生样的手，轻轻叹了口气，又走到到山魈旁边并排着蹲下，嘴里遗憾的说到：“可惜了，要保持花骨朵的人设。”
山魈感受到他的轻视，又准备张嘴出声恐吓。
“停！”柳寒又一次把火灵附到香上，抬起手让顶端蹿起的小火苗直指山魈张开的嘴，“喷了老子一次口水还不够吗！”
说着他又嫌恶地撩起衣服擦了擦脸，“乖乖呆着，以你现在的能力是打不过我的。”
山魈看着火焰龇牙咧嘴了好一阵，又弹跳着远离了柳寒几步，隔着一段距离对着柳寒挥舞着长臂示威。
“蒲松龄说山魈立起来能与房梁齐高，这只也太小了吧。”
柳寒毫不在意它的动作，只是拈着手中的香看着坡下的河面。
这水面……好像往上升了一截？都快淹到桥面上来了。
柳寒捏着三支香晃啊晃，李叔叔什么到底时候来啊。
“找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在这儿圈了个小圈把人拘着。”李叔叔一手拿着电筒，一手握着一根小小的白皮树枝，上面有些黑色的纹理，很是好看。
“呵——喇！”山魈躬着背黑毛炸起，高举双臂五指张开，用一副战斗的姿态向李叔叔发出愤怒地咆哮声。
“啊！李叔叔！”柳寒保持人设惊喜地站了起来，跑到他的身边一只手揪住他的衣服，“我在这里打转好久了，后来被它逼着去河边取了香，这个香一拿上来河水就上涨了。然后我还看到了好多手伸出河面在激烈地争抢着一些纸灰。”
柳寒想到自己现在的形象，立马配合上了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自然的把锅甩给山魈。在内心疯狂的吐槽自己的同时，又将手里的香转交给李叔叔。
“他让你取香？”李叔叔接过香来，发现它已经快燃尽了。
“对！而且他看到烟和纸灰飘向河面很愤怒的样子！”柳寒小声告状，“它还大张着嘴恨恨地看着我，我怕被他吃了，赶紧把香挡到面前，他的动作才停了。”
李叔叔拈着手中快燃到杆的香，低声疑惑道：“难道他们不是一起的？”
柳寒听到他这话，赶紧补充上了自己在梦里看到的内容，“我之前在水鬼的梦里看到他恐吓水鬼为他搭桥过河，现在他对水鬼的咆哮不起作用了。而且他好像比我梦里的体型小了一圈。”
说罢还用手朝着对面炸毛的山魈比划着。
“本来就是民间私祭出来的邪神，多年没人供奉能力衰退也很正常。不过说是邪神，本质上就是个骗香火的大鬼罢了。”李叔叔拉着柳寒走到河边，“水是上涨了些。咦，之前放这儿的碗呢？”
“被那些伸出来的抢了米。”柳寒接话到。虽然碗是自己丢的，但碗里的米也的确是被水鬼分食了。
“刘道长做完法事后黑湾里的东西一直相安无事，今天怎么会这么凶……”李叔叔喃喃道，“这山魈也是多年未见了，我还以为它早已消散了。”
当然是因为我来做任务了啊。
柳寒在心里默默向李叔叔道歉，他的真实身份应该不简单，只希望他不要发现了自己。
李叔叔沉思片刻，许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便又捏了捏柳寒的肩膀，拉着他往山上走，“暂时不管这些了，这边河岸只有我们一户人家，看河水的涨势今晚是淹不到山上的，找到你先回家才是大事。”
柳寒担忧地看了看上涨的河水，那些惨白的手自李叔叔出现后已经不见了，可是……
第五十三章 接头
“李叔叔，河对岸不是还有好几户人的吗？帮了我的桃奶奶也在那边，涨水了要不要通知他们啊？”柳寒小声提醒。
“你仔细看看，这水只往我们这边在涨。”李叔叔用强光手电筒照向对岸，“那边的桥面都露出来一截了。”
牛顿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柳寒默默在心里吐槽着。
“至于河水往我们这边漫的原因……”李叔叔把电筒照到岸边，河里有一团团的黑色向上涌动着，“该是那些水鬼。”
山魈发现了二人的无视，又蹿至近前张牙舞爪。
李叔叔又一次把它当做了空气，抬起手中的树枝就领着柳寒往前走，不一会儿便摸到了房门前。
室内暖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细细的灯光照到了山魈惊奇的脸上，李叔叔先把柳寒推了进去。
“之前想着是拿钥匙才把你弄丢的，再出门的时候我就没关门。”李叔叔拾起放在门口的一串鞭炮，挂到了门口，点燃引线再迅速的关上门。
鞭炮声非常响亮，在这寂静的山沟里炸出了老大声的回响。
柳寒觉得大半夜的炸鞭炮有点扰民，抬头疑惑的看着李叔叔。
“我也不知道炸鞭炮能不能驱走他，只是方志上写过可以这么做。”李叔叔抵着门解释到，“只希望明天出门不要被对岸的邻居骂，在这谷里炸鞭炮声音可大了。”
“李叔叔，房子要修在山脊，在山谷里如果发生滑坡或者泥石流，我们跑都跑不掉。”柳寒非常认真地说。
“对啊，所以邻居们大多都搬去对岸的平地住了，有钱的就去市里买房了。”
山谷里鞭炮声渐歇，倒是响起了隆隆的雷声。
柳寒：“……”
不会这么巧吧。
李叔叔看着柳寒呆滞的神情，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山上植被茂盛，哪来那么多滑坡泥石流的，你想多了。而且打雷好啊，打雷那些脏东西都会暂时藏起来。”说着李叔叔再次拉开了门，左右看了看，“那山魈跑了，我们快睡会儿吧，再折腾下去天都要亮了，明天还要送你回去呢。”
两人刚躺上床，屋顶就传来了雨打瓦片的噼里啪啦声。疾风裹着骤雨狠狠地撞在玻璃窗上，发出鞭笞一般的声响。窗框也剧烈的摇晃着，像是要被这风雨卷走一样。
“李叔叔，我觉得事情不太对。”柳寒从床上坐起来，“你听，外面怎么轰隆隆的，也不像是雷声。”
两人对视一眼，掀开被子就跳下了床，也顾不得拿雨具了，开开门就往外冲。
冲出门的一刻两人就后悔了。
外面既无风也无雨，明朗的夜空还能看见闪烁的星星。回首一看，房子就这么凭空的消失了。
“完了，被骗了。”李叔叔看着空空的两只手，辟邪指路的东西来不及拿，全都留在了屋内。
屋外凉风习习，正是乘凉的好天气。除了两人周围的黑雾渐浓这点以外一切都很好。
“我们该怎么办啊？”柳寒扯扯李叔叔的衣服，他现在已经很想自己点火找路了。
“过河吧。”李叔叔叹了口气，“趁水漫过桥面之前。或者我俩就坐在原地等待天亮，没几个小时了，那河水应该是涨不上来的。”
柳寒虽然很不想过河，但他还是决定将残酷的现实告诉李叔叔。
“回家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挂钟，时间是三点整，我俩慌忙出门时我又瞟到一眼，时针分针它还是个直角。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从我们出去放泼水饭的时候起，时间就停了？”李叔叔皱着眉，把食指卷曲着放在最前，“有没有可能是挂钟没电了，算了，不会，我昨天才换的电池。”
李叔叔拉过柳寒，“为今之计，只有主动出击先过河了。”
柳寒紧紧地攥住李叔叔的衣服，示意他向前走。
两人像小朋友开火车一样牵制着来到河边。眼睛已经适应了夜里昏暗的光线，可以凭借反光看清白色处就是桥面。
河水已经涨到桥面的边缘，一漾一漾的有水花拍到桥面上。
“李叔叔，我实在不想过河。”柳寒小声的挣扎着。
“如果时间真的停滞了，这件事情就比我们预料中麻烦多了。”李叔叔向他解释道，“小柳，你有没有做过清醒梦，就是知道你是在做梦，但你就是醒不过来，只能被动的在梦里做一些事情来脱困。”
李叔叔的这番话，让柳寒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他的脑袋里各种念头交织成一团乱麻，糊住了他的思维，让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所以现在是李叔叔在试探我？
还是……我根本就没从那个水鬼的梦里出去？梦中梦？
“小柳？小柳？你怎么了。”李叔叔晃了晃柳寒的肩，“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柳寒迟疑了许久，又望向李叔叔的脸，想着这个人毕竟救过他两次不止了。
“我知道这种感觉……我甚至怀疑现在的我是不是在做梦……”柳寒试探性地反问他，“李叔叔你也经历过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呵，我偶尔会梦到我扑在一口深井边动不了，我哥就在井里叫我救他。我都怀疑他消失的这些年是……”
“那你是怎么脱困的呢？”
“每次梦到这件事后不久，总有一个骑摩托车的司机来叫我上车。不过我觉得危险，没上就是了。”李叔叔面带追忆的神色，“他把我叫醒后我就能动了，还会知道自己是在做梦。难道我该坐上他的车？”
“你下次再梦到他，记得上车啊……”柳寒嘱咐道。
“哎？小柳你……”
李叔叔还没问完，柳寒就打断了他，“我们是不是该过河了啊？这个水都要淹没桥面了。”
“是啊。”李叔叔成功被柳寒转移了注意力。
“如果这真是梦的话。我们是不是能做点什么来增加些道具啊。”柳寒努力凝想着手电筒的样子，希望它能出现。
“哎？真的可以哎！”李叔叔举起手中的电筒，“我只想了一下它自己就出来了。”
第五十四章 牵引
这么快就凝聚了实物，所以这是李叔叔的梦境，还是他的实力比较强？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柳寒再次建议到：“要不您再试着取一下香烛纸钱什么的？”
李叔叔皱着眉紧握着电筒，全身都在用力，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似的。
“不行，拿不到。”李叔叔把电筒换到另一只手上，甩了甩之前握电筒的手，“我再试试别的。”
柳寒从他手中拿过电筒，照亮了两人脚下小小的一片地，“现在您再试试吧，我帮您照明。”
黑夜里的小光团能给柳寒足够的安全感，又想到等下过桥不用摸黑，且是他们两个人结伴而行，他倒不怎么紧张了。
李叔叔不知道是想取什么，一直站在原地不动，脑门上也渐渐沁出了一些汗珠。柳寒不敢打扰他，只是自己移动电筒光观察着周围。
那只山魈不知道去了哪里，大约是藏在暗处跟着他们。河水里的黑团偶尔会浮出水面，露出一双眼睛偷偷观察一下他俩的动向。一旦发现柳寒在看他们，又会快速的沉下去。
李叔叔长出一口气，神情有些沮丧，“都弄不出来，目前只有取电筒是顺利的。”说着他又把手里新取到的电筒展示给柳寒看，“只能说聊胜于无。”
可能是这个梦境的设定是这样。
柳寒再心里猜测着，但他没有说出口。
“李叔叔，你能取到长些的绳子么？”柳寒想了想，再次建议到，“我怕等下上桥，那山魈又出来把我俩隔开了。”
“绳子？”李叔叔转念一想，一根细细的绳子就出现在手里，他低头看了看，问到：“鞋带可以么？”
“鞋带！”柳寒又惊又喜，赶紧接过来一看。这金黄的色泽，像黑夜里的一盏明灯，把柳寒的世界都照亮了。
“哈？一条鞋带至于这么兴奋么？”李叔叔有些不解，他伸出左手，“你不是要拴着吗？快，我们马上就上桥。”
此刻的河水已经堪堪淹过桥面，近岸的桥面上漂散着一些黑色的丝状物，像水草，也像发丝。
柳寒忙不迭的把鞋带的一头绑到李叔叔的左手上，另一头则系在自己的左手上。
涂洛芙的鞋带已经被自己烧了，这个鞋带和她的也许只是形似而已。但此刻自己无比希望这根鞋带能召唤出她。
柳寒平定好激动的心情，跟着李叔叔踏上了桥。
上桥的一瞬间，河水就沁进了他的塑料拖鞋。冰冰凉凉的河水，让脚底感到一阵清凉。
“小心，别踩滑了。”李叔叔提醒到，“等下过去我们就去找桃姐。山魈应该过不了河，只要我们能过去就好了。”
“嗯，好。”柳寒又开始紧张了，他的心跳不受控的加快。
河水好像在不断上涨。
柳寒蹚着水，用电筒照亮了眼前的一块桥面，发现它在渐渐的没过自己的脚背。两只脚泡在冷水里，有些木木的。
柳寒能感觉到李叔叔手上的鞋带在牵引着自己向前，这种拉扯给了他一定的安全感。
至少这次不是自己一个人过河了。
行至桥心，两人也没碰到黑影。
“小柳啊，你看我们两个人一起他都不敢来了。”李叔叔的声音有些高昂，像是在对柳寒进行鼓励，“加油，还有一半就过去了。”
“嗯嗯，好。”柳寒一到紧张的时候，话就特别少。他吞了吞包在嘴里的口水，两颊发酸的感觉还是很明显。
脚下的河水已经快漫到小腿肚了，明明没走多远却像是泡在冰水里几个小时了似的。
柳寒觉得自己只是凭李叔叔的牵引和本能机械的挪动着，手心也凉，全是冷汗，握着电筒都有些打滑。
心跳如鼓，甚至有些疼痛。提醒着他的紧张已经到了一个临界值了。
“李叔叔。”柳寒吞着过多的唾液，勉强动动左手，“我们停、停一会吧。”
李叔叔没有回答，却也停下了步伐。柳寒感到那股牵引力暂时消失了。
他站在原地深深地呼吸了几次，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冷静。
柳寒低头看了一眼，冰凉的河水已经涨到了膝盖下，再不走就更难了。而且好像自己腿脚的麻木、软弱感都快蔓延大腿了，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柳寒再次动动左手，“我好了，我们快走吧。”
前方穿来李叔叔闷闷地一声“嗯。”，手上的牵引感又出现了。
行走在过膝的水中，步子越来越艰难。水流有些急促，冲得他站不太稳，一个不注意，拖鞋就被水卷走了。柳寒也顾不得许多，努力地向前行进着。
他已经把裤管卷得不能再高，还是被水冲湿了很多，等下到了老奶奶家没有换的可就惨了。
柳寒拼命想着其他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负面情绪，暗示自己就快成功了。根据卿绛深的意思，自己只要平安正常下桥第三次试炼任务也就成功了。
手电筒照亮了前面的一块路，柳寒能看到李叔叔努力的迈着步子，水太凉了，泡得他的腿脚都有些发白。
发白？这么快就发白了？
柳寒被这一点吸引了注意，他又收回灯光扫了下自己的脚下。是泡得有些白，还有些起皮似的发泡。
水流里的叶子刮到大腿上有点痒，他伸手挠了一下，不曾想指尖好像勾到了一些东西。
丝丝缕缕的韧韧的。
柳寒再次伸手在大腿上抓了一把。这次他倒是抓起了一大团，一出水便贴在了他的手上。
靠近电筒光一照，是头发。
长长的，黑黑的，缠在他的手上。
柳寒慌忙一扫，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上早已爬满了长发。
是说自己走得这么艰难！
黑发突然出现的震惊让柳寒暂时忘记了自己在桥上，也忘记了自己在抓腿的一刻就已经停了下来。
柳寒呆了一瞬便缓了过来，他左右一扫果然看到了跟在他旁边的泳池女鬼。
她的长发几乎都缠到了他的腿上，一张惨白的脸就贴在他的腿边。
“咕噜噜。”她从嘴里吐出许多河水，又抬起发胀的手指向前方。
柳寒这才发现，自己手上鞋带的另一端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直直的漂在前方。
第五十五章 下水
鞋带那头已经不再套着李叔叔，只是一味地横切着水流，顺着桥面直直向前漂。
什么时候散开的？要带我去哪儿？
柳寒才平静不久的心跳又加了速，两颊的酸痛和疯狂分泌的唾液无一不在提醒他再次受到了桥上的负面影响。
他用手拉起那根鞋带，把它一点点卷回手心。对方竟然没有同他角力，任由他把鞋带收回来。
柳寒一边卷着，一边用火灵对鞋带沾湿的部分进行烘烤。
水快要淹过他的胯部了，黑色的头发也一直在向上缠绕着。
他试过往腿部输送火灵，但它一旦流转到水面浸泡的位置，灵力就像撞在一堵隔火墙一样自动散开。
这水里的阴气已经是他的火灵烧不了的了。就连手上鞋带的烘干速度都很缓慢。
腿脚已经被冻得冰凉麻木迈不出步子了，再加上不断缠绕的黑发，柳寒觉得现在自己就是在等死。
柳寒咽下唾液，尽量忽视扰乱他思维的心跳声。
目前有三条路可以走。
一、等着李叔叔发现他不见了，过来找他。
二、把鞋带烘干烧掉，期待涂洛芙会出现，把他从水面拉出来。
三、泳池女鬼一直在把他往黑水湾那边拉，自己跟着她去一趟，寻求生机。
结合上次的经历来看，李叔叔发现自己失踪再破开迷阵找到自己的速度不会太快。
鞋带现在只是半干，完全烘干应该还需要一些时间。烧是一定要烧的，只是如果到时唤不出涂洛芙就惨了。
现在水上涨的速度好像加快了，基本齐平到腰了，而且这水好像在吸取自己的灵力，烘干鞋带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游泳池女鬼好像没有做出什么害自己的事情，小时候在泳池里就是她帮自己垫了一下。之前抽香的时候她好像也在提醒自己不要把它取出来。刚刚也提醒了自己注意鞋带。
柳寒捋清条理之后，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虽然现在自己的膀胱开始作出一些反应了。
“不能干等李叔叔来救。在水漫上颈部前先把鞋带烘干准备烧掉，如果水上来了就只有深吸一口气跟她走走看了。”
柳寒长出一口气，又深吸进去，重复了几次。
“好多年没游泳了，憋气肯定憋不了多久了。其实跟她走也很危险，到时候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拼一把。”
湍急的河水拍打在柳寒的身上，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冷。游泳池女鬼的黑发好像不够用了，河水快涨到了胸口了，她的头发并没有跟上来，连她的头也一并淹没在水里。
她施加的拉力越来越大了，可柳寒高举在顶上的鞋带还没干完。焦急的时刻，他觉得自己的膀胱真的快憋不住了。
河水又上涨了一点，在淹没柳寒胸口前，他感觉泳池女鬼把一缕黑发贴到了他的胸口上。
那个位置！是梦之印记！
其实现在她的意图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自己除了被黑发缠绕的地方都像贴在冰上，她应该是在保护自己。
只是非亲非故的，她这么帮自己干嘛。但现在确实也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
“快干啊！”柳寒使劲地握着那团鞋带，强行催动在河水的冲刷下流逝得所剩无几的火灵。
他闻到了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低头一看，女鬼贴在他印记上的那团头发翘在水面上的小角被烧得卷曲。
现下自己也顾不得许多，盘绕在掌心的鞋带已经完全干了！
只要点燃就可以了！
女鬼的拉力越来越大，浸泡在水里的她的力量更是增强了许多。柳寒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往河水里倾斜。
调动全身剩余的力量再努力一次！
鞋带有了焦糊的味道了！
柳寒在倒进水里的前一刻抓紧时间猛吸了一口气，同时他看到了手中的鞋带腾起了一团明亮热烈的火焰！
烧起来了！
他努力举高左手把鞋带托出水面，成为整个身体唯一露在水外的最高点。
闭着眼倒进了水里，耳畔是轰隆隆的鼓膜声。露在外部的手心触感变得格外敏锐。
柳寒感到了掌心一轻！
成功了！
而且有两条熟悉的鞋带缠绕到了他的手腕上！
是涂洛芙！
真的可以召唤出来她！
柳寒心下一松，僵硬着的身体一下放软了。
游泳池女鬼绑住了他的全身持续的把他往前拉着，而涂洛芙只拴住了他的一只手腕，柳寒感觉自己还是被女鬼拖拽着向前。
“没关系，能牵上涂洛芙一起也好，在水下我完全没有战斗力，她应该可以帮到我。”柳寒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手电筒不是防水款，进水后没多久就闪烁着熄灭了。柳寒想着这种老式的铁皮手电也许还能做个武器，就没丢掉它。
闭上眼的时候其他感官会变得更加敏锐，也总是能思考很多事情。身体被女鬼的头发缠绕着，一只手也被涂洛芙拉着，自己好像什么都不能做。
而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靠过来了，柳寒感觉自己的汗毛全都立起来了。两颊眉心也毛毛的，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他首先想到了河里的那些水鬼们，再就是桥上的黑影。李叔叔的鞋带掉落后会是他牵着自己在向前吗？
柳寒还未开始分析，就感觉到手腕处被拉扯的痛感消失了。
涂洛芙送开了？！
惊慌之下，他吐出了一大口气。肺里的空气不够了！
两只手胡乱的向着女鬼的头抓去，想告诉她自己氧气不够了的事情。
女鬼果然拉着他上浮了一截，头刚好能露出水面够他换口气。
柳寒刚露出水面，就感觉涂洛芙的鞋带在他眼上抽了一下。
好痛！
来不及睁开观察外界就又被泳池女鬼拉了回去。眼部暖暖辣辣的痛，在冰凉的河水里很明显。柳寒伸手揉了揉眼睛，感觉上面好像覆了层什么东西。
他小心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可以在水下视物了，只是看到的东西是黑白的。而自己正在被泳池女鬼拉着往深处潜去。
涂洛芙这是用阴气给他戴了个眼镜！？
第五十六章 水下圆环
有了这个阴气眼镜，柳寒的能动性提高了很多。他再抬头往上看，隐约能看到水面外的绿色人形光团。
应该是涂洛芙一直在跟着他。
柳寒放下心，把头转向身侧的泳池女鬼。她的身体基本上和自己呈一个平行状，只是稍稍靠前一些，正在拖着自己往水底走。
周围一圈全是其他的水鬼，他们同柳寒和泳池女鬼隔了一段距离，又层层的把他们包裹在当中。每只鬼都面无表情的朝着深水的方向，大家一齐向前游着。
按时间和游速来计算，他们已经到达黑水湾了。柳寒隐约能看到水底有个散发着微弱银色光芒的东西。
这点银色被缠绕、包裹在一片黑色中，散落在其四周的光晕勉强能辨认出它是一个环状物。
他们朝着它游了很久还没靠近它的所在之处，只是看着它有些变大了，看来距离是在缓慢缩进的。
“他们拉我下来就为了让我去看这个？黑水湾看着最多十几米，没想到有这么深。”柳寒憋着一口气默默想着，因为不用自己动弹，这口气意外的长久，“这么深我等下要换气怎么办？”
当他们越潜越深，周围跟着的水鬼就越来越少。而且水里的情况意外的复杂。
这条河看着清澈，没想到到了缓流的黑水湾里会有这么多垃圾。截止目前柳寒已经撞到好几个废弃的背篼了，此外还有一些废弃的农具、上游冲下来的生活垃圾、旅游垃圾……
柳寒突然发现着水里什么都有，除了鱼。他甚至感觉周围的水在变得粘稠，而且不用闻也能知道这水有多臭。
老龙洞和上游的鲤鱼河流域早就已经治理好了啊！难道这个梦世界的时间轴又出现了倒退？
憋的时间太久了柳寒吐出了潜进来后的第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了，再一阵剩下的气也会被吐出来。当气全都吐完后，他就必须得上去了。
他主动扯扯女鬼缠着他的头发，示意她快一点。女鬼回头看了他一眼，五官皱成一团，看她的神情，呆在这个水里也是很难受的样子。
她向身旁为数不多的水鬼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向他俩靠近。
柳寒这才发现，水里的脏东西其实被这些水鬼用身体隔开了很多，他们移动的时候露出了缝隙，撞击自己的东西有所增多了。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这么团结？
柳寒对那个闪着光的银环更加好奇了。
水鬼们抱成一团，中间的柳寒感觉自己更冷了，看来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是有必要的。但是他们靠近之后碰撞体积减小，行进速度明显提升了。
越往深处去，银环的光芒就越盛，它的体积也在增大。就这现在的距离，柳寒目测它的实力大小应该能容一人站着通过。
柳寒很直观的感受到保护他的水鬼数量在减少。
因为随水流向他冲来的垃圾数量在增多，而且这些水草也想缠上他。
柳寒一边扒拉着绕到他身上的水草，一边开始划动手臂增加前进速度。他注意到女鬼对他的拉扯已经有些吃力，速度又有了明显的下滑。
这种被鬼拉着下水还嫌自己沉得不够快也是没谁了。
不过这种被鬼保护着下潜也是难的经历。
有了柳寒的加入，女鬼拖着他向前的速度又有了些提升。
没多久，他们终于游到了那个银色圆环前。柳寒隐约能辨认出它是白色石质的，大部分地方被水草缠绕，露出的小块地方通透细腻，散发出温和的银色光泽。
借着它的光辉，柳寒还能看到上面还有丝丝缕缕的东西在不断涌动，很像是自己熟悉的黑气。
抵达它面前时柳寒吐出了第二口气，肺里的剩余的储备不多了，柳寒觉得能让自己缓冲的只有一口了。
跟着他俩的水鬼们已经在到达的前一刻迅速向上浮去，只留了女鬼和他两人。
这里的水冰凉到了极致。柳寒只在下雪的时候到山上堆雪人，手部长时间接触雪后才出现过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现在包裹着于他整个人。
木木的，感官变得迟钝，快要失去知觉。
少了水鬼们的隔离，深水区的水压从四面八方直观地压来，柳寒觉得肺部的空气被挤压得所剩无几，剩下的第三口气很快吐出，他也没有预料到会这么快。
身体的不适开始出现。
他的身体好像又本能的回忆起了童年溺水的恐惧。
肺部收缩得更厉害了，胸腔炸裂的疼痛。
“不能往里吸气！”柳寒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刚才呼气的时候他已经感受到了这恶臭的河水的气息，它们在等着一个机会灌进自己的鼻腔。
他艰难的扯了扯女鬼缠着他头发，比划着让她拉着自己靠近圆环。
女鬼犹豫了一下，便把他拉着直立起来，又躲到了他的身后，把他往前推着。
到了最接近圆环之时，她突然松开了对柳寒的束缚，用力把他推向圆环。
在女鬼松开的同时，柳寒失去了她的保护直接接触到了河水，寒凉彻骨。
圆环上的黑气感受到他的靠近，在一瞬间炸开，向他奔袭而来。
柳寒在她推动自己的惯性里无法转向，只得架起双手护住自己的脸。
没想到黑气绕开了他！
柳寒扑到了圆环上，落手之地恰好是一个银光泄露处。
入手温润，略带暖意。
银光闪烁了几次，很快从掌心处蔓延，迅速的包裹住了他。
柳寒觉得自己的肺好多了！
他转头看向来处，刚刚迸发的黑气竟然正在追击泳池女鬼！
只见她灵活的左右闪躲，见柳寒到了目的地还向他挥了挥手，比了个加油的姿势，然后才向上浮去。
“看她躲避黑气熟练的样子，怕不是来这里试过多次。”柳寒贴着圆环的手指动了动，在它的身上摩挲了几下，“这个感觉，像是玉？”
他又寻了另一处把手贴上去，就近观察着刚才手贴的那一处。
石质呈半透明状，清亮似水，又有些絮花，能见到它内部流转的银白色光晕。
第五十七章 水上水下
圆环上的杂物太多了，柳寒伸手拨开它表面上的水草，发现下面全是纠结缠绕的黑气。
黑气模拟水草的形态，牢牢的交织成一张大网，把圆环的环体捆绑在底下。只有银环光芒汇聚最盛处才冲破了它的束缚，露出一块块小的破绽。
柳寒把手贴在圆环暴露的光华处，身体上的不适感缓解了许多。
“那女鬼带我来这里干嘛？”柳寒拆开更多的水草，露出下面大块的黑气。黑气对他的动作毫无反应，没有表现出刚才对泳池女鬼的攻击性。
“这里的黑气好像只会攻击她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她是灵体？之前那些水鬼早早的就撤退了，她陪我走得最远了，是因为她实力最强？”
这个圆环朝上的一半露出的光斑较多，底下的一半就少了很多。当柳寒清理到靠近底部的水草时，底部的黑气突然开始舞动着攻击他了。
保险起见，柳寒收回了扯水草的手。他直起身来看向刚刚清理好的部分，发现有些水草已经在黑气的牵引下又覆了回去，更为靠近河底的部分黑气更加活跃。
“这样看来，污染圆环的源头应该就在它的最低点的河床附近？”柳寒划动着手臂游到圆环的最顶部的位置，“先从这里开始开刀吧。”
圆环泄露的光芒给了柳寒巨大的能量，他刚才在撕开水草的包裹时已经试过，火灵能够再度运转了。
而且他现在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用火灵聚形拉出一把刀来帮助切割黑气！
火灵的塑型可能需要两只手，柳寒想了想，干脆坐到了光华散开的地方。
柳寒把全心都放在了胸口上，引导着火灵从印记中流出，顺着手臂汇聚到掌心，再牵引着它从指尖引出体外。
这边柳寒正在集中精力搞事情，那边的黑气正好趁着他无暇顾及其他悄悄地爬上了他的腰腹。
柳寒并非全然无感，只是他想到自己手上的刀即将成型，眼下困境也会迎刃而解。
在失败几次之后，柳寒终于拉出了一把手术刀大小的火灵刀。
刀身上红橘色的光芒照亮了水中的一小块区域。新的灵气波动出现，引得圆环上黑气缓缓波动起来。
柳寒举起手术刀看了看就朝着缠在他腰上的黑气划去。腰上的黑气浓度还不够，所以他很快就从原地脱身了。
火灵刀切割黑气是会消耗自身的。柳寒把刀再次举到眼前，刀锋上已经出现了几个小豁口。
“真是不中用。”他引着火灵续到刀锋上填补上缺口，再度向顶部光华的两侧划去。
想象中刀过气散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他一下一下的割得很吃力，光华才往旁边扩散了一小圈。
但这银色光华仿佛也有自救意识，一旦柳寒为它划出一个小口，它就立刻运转光华填补上去，防止黑气再次缠绕上它的外部。
“看它的能力也不弱啊，所以最开始是到底怎么被缠上的……”柳寒感觉再是有光华的加持，自己的储气量也快不够了，不禁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一次也做不完了，只得上下来回换气做工了。”
柳寒在水下忙碌的同时，水面上也并不平静。
李叔叔快下桥了才发现柳寒已经走丢了。此时他的手上也缠绕着一截……水草。
他嫌恶地扯下水草丢回河里，回头向桥中心走，正巧见到柳寒高举着鞋带自己准备往水里跳的画面。他立马大声地呼唤着柳寒的名字跑过去，而柳寒像没有听到似的向旁边歪倒下去。
“……这是被水鬼迷了？”李叔叔紧张地蹲下看着水面。
流动的河水不正常的静止了，柳寒坠下去的地方泛起圈圈涟漪。
突然河面上爆出了一团火焰，他发现柳寒的一只手还在水面上！他的身后也爆出了一大片冰冷的气息！
突发情况让李叔叔愣了一下，当他正准备伸手去拉他，顶上有两根绳子先他一步缠了上去！随着柳寒露出的手腕向快速移动，李叔叔渐渐看清了空中人的背影。
白色的连衣裙层层叠叠如云般翻涌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像猫炸毛一样在空中散开飘飞，绿黑的流光缠绕在她的身上，迷之诡异。
等等！那缠在小柳手腕上的绳子不正是自己刚刚缠在手上的鞋带吗！？
“这个小柳，果然不简单。”李叔叔半呆的望着空中的鬼影，“他身上会有哥哥的气息大概不是偶然。”
平静的水面露出了密密麻麻的水鬼，他们仰着头和半空中的涂洛芙对峙着。
“咦……好恶心。”
李叔叔听到了半空中鬼影小声的抱怨，心下觉得你的黑绿流光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啊。
水鬼们发出了“咕噜噜噜噜”的喉音。
涂洛芙歪着头听了一阵，大声对他们喊话到：“你们要找他帮忙，总得让他在水下看得见啊！这水黑糊糊的，万一把他毒瞎了怎么办！”
鬼群静默了一阵，缓缓地把柳寒顶了上来。
李叔叔看到他浮在水面大口吸气，正想出声唤他，就看到半空中的女鬼迅速朝着他的眼睛抽了两鞭子，小柳还来不及呼痛就又被拉回去了。
水面上的头颅朝着她点点头，又跟着柳寒潜下去了。
“你……就这么把小柳卖了？”李叔叔迟疑着开口。
涂洛芙飘到桥面上站着，“二十几岁的人了，就该有点担当。”
“二十几岁……？”李叔叔震惊道，“小柳分明是在读小学啊！他书包还在我家里呢！”
涂洛芙沉默了，她心里清楚这个梦世界架构起来的时间和现实世界不同。于是她强行搬正道：“我说的是十二岁啊，你听错了。”
李叔叔看着她平静而又认真的脸，心里有些波动也不好说出来，只得呐呐道：“啊，这样啊，大概是我听错了……”
“你呢？你是个啥。”涂洛芙突然向李叔叔靠近，又围着他转了几圈，“一股腥味，也只有那个傻子才闻不出来。”
“被你发现了啊。”李叔叔咧嘴笑了。
第五十八章 开窍
“你到底是个什么啊？”涂洛芙又围着他转了两圈，再凑近了闻闻，“也不像是水鬼啊！”
李叔叔也让她察看，故作一脸高深的样子。
“你该不会是什么水生动物吧？乌龟？鳖？”涂洛芙把手放在鼻子前扇扇，“我爷爷以前养的那个什么巴西龟，吃了肉就这个味儿，臭臭的。”
“虽然大家都是杂食动物，但我真的不是两栖类爬行动物……”李叔叔有些无奈，他转移话题道，“你就这样放任他们拉小柳下去？不怕他有危险？”
“他们说下面有一个转化入口，被垃圾和黑气堵住了。”她靠近李叔叔蹲下，又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哎呀，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嘛～”
“我本来住在山上的那条河里。”李叔叔意有所指。
“山上？我不知道哎，我以前都没上来过。”涂洛芙一脸惆怅，“可能是……太早了，上面还没有开发。”
李叔叔沉默了一阵，开口问到：“你们这些小孩都只是面上看着年纪小的？”
这次轮到涂洛芙无语了，她控制着鞋带头上有塑料包裹的地方浅浅碰了碰水面。
“这水也太脏了吧，里面到底沉了些啥东西。”
提到这个，李叔叔正色道：“可能是上游冲下来的垃圾，堆太多在水湾里了。这里是个缓滩，水浅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奇怪的东西搁浅到上面，现在是丰水期，垃圾肯定都沉底了。又脏又乱的地方最容易聚集这些东西了。”
“那柳寒是下去捡垃圾了吗？”
“不知道，没下去过。”李叔叔摇摇头。
“等下柳寒上来了，你和他一起下去看看呗，你水性一定很好。”涂洛芙鼓动到。
“为什么不是你？”李叔叔好奇地反问？
涂洛芙作柔弱状：“人家是个女孩子，还穿了白裙子，这个水里这么脏。嘤嘤嘤。”
正在欢乐聊天的两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平静的水面突然开始翻涌起不规则的波浪。
激起这异样波浪的人正是柳寒。
他在水底帮助圆环拓宽了顶部光斑的控制范围后就实在憋不住气了。
为了让自己在上游时少受河水里的寒气影响，柳寒在那块扩大了的光斑上把全身蹭了个遍，再用脚踩到顶上，蹲下，双手撑在上面，借站起蹬地的推力把自己“发射”了出去。
在柳寒游出最浑浊的水域后，他才看清楚自己身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银光。刚才那片水域太暗了，水流浓稠得像胶。
正是这层银光将他和冰冷彻骨的河水隔绝开来，才让他能够快速的脱身，也让氧气不足即将窒息的他不那么难受。
随着柳寒的上浮，他身上的银光层也越来越薄，颜色越来越淡。见此，他不禁加快了划水的频率。
“快点，再快点。等下buff没了就不好了。”柳寒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但是这个话怎么这么熟悉？
奇怪的念头在柳寒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再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真得快点了，现在我已经能渐渐感受到河水的冰凉了。到时候四肢僵硬怎么游！”
身体的不适激发了柳寒强烈的求生欲，他再次提速，很快就接近了水面。
他刚从水面冒头，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就看到了不远处桥上聊天的李叔叔和涂洛芙。
“喂、咕噜噜噜噜噜——”
柳寒的声音还未发出，只是作出了个口型，就被水下的东西拉了下去。
腥臭难闻的河水半灌进了他的嘴里，他难过的吐了出来，口腔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那东西在一直拉着他往下去！
出水后的阴气眼镜变得稀薄了许多，柳寒现在就像500度的人戴了200度的眼镜一样看不清。
一片朦胧里，他依稀能判断出是有黑气形成的水草缠住了他的腿，正在把他往下拉。
黑气水草把他的两腿缠在了一起，他没办法打水了！
这种似曾相识的场景！
简直是那次游泳池事件的翻版！
正想着，黑气水草就准备来吸收掉他的阴气眼镜。
柳寒一只手护住眼睛，另一只手快速的凝出薄薄的火灵刀片向束缚出割去。
自己身上的银光保护层快彻底消失了，就剩下最后接触过圆环表面的手掌和还有一些。
柳寒利用了这一点，努力挤出一点残存的火灵脱困。
黑气松开了！
柳寒有些惊喜，他快速的向上游去，并准备一到水面就拍打水花引起那两人的注意。
他刚抵达水面，露出半张脸吸了半口气，就再度被水草拉了下去……
“啊啊啊！！！我生气了！”柳寒在心底咆哮。
八岁的柳寒面对两个大孩子无法反抗，但二十岁的柳寒绝不能轻易被黑气控制！
他的斗志被黑气重复的操作引爆了！
一旦人愤怒起来，浸在冰水里的身体好像也不那么冷了。
柳寒突然在这时候开窍了。
既然冰水对火灵有克制作用，使其不能从体外引出，那就走体内的路子！
梦之印记的增益不应该只停留在表层的皮肤上，而是应该深入内心！以心与之相印，才能在它的加持下激发出自身最大的潜能！
这次的他没有再执着于从表层的印记处引火，而是从心脏出直接催发出了那股暖流。
温暖的火灵流过他的经脉，到达四肢百骸，他的身体也不再寒冷。
引灵成刃，他狠狠地向黑气水草割去。黑气水草的叶片顶端直接溃散！
可当柳寒再次浮出水面时，它又一次不服输的缠了上来。
“还没完没了是吧！？”柳寒彻底暴躁了，割断它的束缚后又补了两刀。他已经打算上去多吸两口气，直接下潜到底部了结了它们！
当他第四次露头时，就听到了涂洛芙惊喜的声音。
“哎呀！我就说是他嘛！快起来！快起来！”
她飞速分出两根鞋带蹿进水里拴住柳寒的胳膊，生生把他从水里扯了出来。
“【脏话】！”柳寒被拎出水面的一瞬间气得破口大骂。
“我救你，你还骂我！”涂洛芙生气地直接松开了鞋带。
第五十九章 喵
“我不是说你！”
话音未落，柳寒再次坠入了水中。
水湾中的黑气水草伺机而动，如毒蛇一般迅速地缠上了他的腿。
冰冷、疼痛。
这次的落水，柳寒猝不及防。失去了银光保护的他第一次直面了黑气水草的威力。它的寒气麻痹了柳寒的双腿，随后又蔓延上身体的其他部位。
被水草拖着下沉，没有点火的柳寒就像一大块掉进食人鱼群里的生肉，被黑气水草疯狂地抢夺着生气。
“不对！快拉他起来！”李叔叔赶到河边，发现了落水的柳寒并没有正常的上游。
“哈？”涂洛芙有些不解，她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
水面平静无波，掉下水的柳寒没有划动一下水或者吐出一个泡泡。他就像一块石头掉进了水里，除了入水溅起的一点水花外，声响全无。
“快点！不然他就要没命了！”李叔叔急得跳脚，“正常人掉水里怎么会不扑腾呢！快啊！”
涂洛芙这下惊了。
对啊！他怎么没游上来呢！
她脖颈上缠绕的两圈鞋带飞速暴长，四条分支迅速扎入水中搜救。
此时的柳寒已被拖入更深的水域了，他模糊地感受到头上的水域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着向下游来，激起了一大片的泡沫。可是那东西与他之间始终有一段距离。
“队友……也太坑了吧。”柳寒闭着眼，努力催动着火灵，试图以此来冲破自己身外的束缚。
“明明已经突破了体外循环的限制领悟了体内循环，但沟通体内外的火灵还是有些生疏。”柳寒尽力维持着体内循环，这能让他感觉温暖一些。
此时的柳寒已被黑气水草织成的网困住。他被裹得严严实实，像个雪球般越滚越大。黑气所带的寒意也越渗越深，只有维持体内的火灵循环才能让他好过一些。
“细想来，每次突破其实都靠的是我的怒意。”柳寒自我分析着，“可这次实在愤怒不起来啊。”
每当他在体外点燃一点小火星，黑气都直接在那处增加浓度，摁灭了它。
“难道真等着，指望他们来救我？”坐以待毙可不是自己的风格啊！
水面上的涂洛芙一直捞不到人，逐渐焦躁起来，“这水湾到底有多深啊！看着就十几米！怎么探都探不到底！”
说着，她都作出俯冲的姿势打算自己扎进水里找人了。
“停！”李叔叔看见她的动作大声吼到，“我来！”
涂洛芙直起身，转头看他。她的面部表情十分狰狞，非常接近她黑化时的模样。
“快、点！”她一字一顿地说。
“好嘞！”李叔叔丢掉手里的电筒便纵身一跃。
“扑通。”
水面溅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之后一串细碎的气泡就冲上了水面。
“这才是正常的入水姿势？”涂洛芙收回带子跟随着他的进度一齐下潜。
“这个摆动的水波……像是鱼啊。”她学着柳寒的样子摩挲着下巴，随即快速的松开，整只鬼都抖动了一下，“原来习惯是真的会传染啊。”
深水区里的柳寒发现自己对外界的感知力越来越弱，就像被关进了小黑屋里与世隔绝。
而且黑气的全方位围堵，让他的突破进度基本为零。
“看来那圆环能突破些孔洞已经很强了。”
茧里的柳寒再一次被掐灭了希望，又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心里不免焦躁，“它到底是怎么突破的呢？”
他数次把火灵凝聚不同的黑气薄弱点点，想强行冲破包围。可这些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越是着急节奏越乱。
“冷静！”柳寒突然停止了自己的行动，“我怎么能自乱阵脚。”
这黑气好像也不急着把自己扼杀，只是团起来困住，不知道要做什么。
人若被困在无声的黑暗中，初时也许会陷入恐慌，但在度过这段时期后，就会冷静地思考以寻求破解的法门。
柳寒觉得自己更大的场面都见过了，被困而已，莫慌，反正氧气尚且够用。
“也许……它根本就不支持多点攻击呢？”柳寒又一次想到了圆环上的光华破口，“积蓄能量，整体爆发一次试试看！”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柳寒发现他体内的火灵已经能自行运转抵御四面八方袭来的寒气，而不用自己再加引导。
“也算因祸得福。”这样想着，他把每一次运转所增加的火灵都积累到了体表之下，“就等着爆发了！”
李叔叔向下游动着。
黑暗的水底在他的眼里分外的清晰。他轻松地躲开袭击他的黑气与暗流涌动中撞上来垃圾。
“这水底，真该好好捞捞了。”
他灵动的下游，涂洛芙的带子由跟随着他，变作了稍稍前行于他，并为他击飞靠近的垃圾，帮助他提升速度。
“这孩子还挺懂事的嘛。”李叔叔非常满意。
游了不久，李叔叔就触碰到了河底，这里除了堆积如山的垃圾，就没有其他的物体，更别说下沉的柳寒了。
“怎么会这样？”他在垃圾山中钻来钻去。
突然，他在一个垃圾山的缺口处看到了向他疯狂招手的泳池女鬼。
“有线索了！”他快速向她游去。
泳池女鬼领着他到了一片凹形的谷地，并指指中心。
这片谷地呈漏斗状，中间有一小块下陷的地方。
李叔叔游过去，又幻为人形伸手触了触谷底。
“什么也没有啊！”他疑惑地看着漏斗最边缘处躲着的泳池女鬼，又向她指了指谷底，摇摇手，示意她这里什么也没有。
她着急地围着漏斗边缘转了几圈，又猛地抬起头，对着他招手，让他过去。
李叔叔虽然不解，但还是迅速向她游过去。
女鬼一把拉过他，捂住他的双眼。
过了一阵，她松开手，又指向了漏斗中心。
银色圆环的光芒赫然出现在了漏斗的中央！
“快去！”她的嘴一开一合，无声的催促着他。
李叔叔对着她点点头，猛然向下扎去。
这个谷底，真的是有点意思啊！
还来这套！
第六十章 找到你
圆环出现后，李叔叔找到了方向，可涂洛芙就不愿意跟着他下去了。
李叔叔扯过她的带子系在腰间，想拖着她一起下去，也好相互有个依仗。
当他纵身向漏洞中心游去时，涂洛芙的带子又悄悄松开，准备悄悄上去。
李叔叔一把扽住它，又在手上缠了两圈，抓紧，心想“这下你就跑不掉了吧？”
涂洛芙驱使的鞋带惊恐的窜起一根，疯狂地摇摆起来，搅动着周围的水域都浑浊了起来。
“这是在害怕？”李叔叔抬头看了一眼垃圾山后露出半个头察看情况的泳池女鬼，稍作考虑就解开了带子。
涂洛芙驱使鞋带比了个抱拳，就迅速溜到泳池女鬼的旁边去了，还指指她们的藏身地，意思是在这里等着他上来。
“他们在怕什么？或者说这些鬼魂都在怕什么？”环顾四周，他能感受到这个漏斗外的何处垃圾山后都藏有鬼影，而且他们的实力在游魂里皆属中上。
其中有一个鬼影散发出的气息让他觉得很熟悉，不知道是不是小柳碰到的那只。
“小柳下沉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我不能再耽搁了。”李叔叔朝着鬼影的方向在意的再看了一眼，纵身向漏斗中心钻去。
经过一段狭长的通道，李叔叔来到了一片极为宽广的水域。
这里的河水中涌动着一股暗流，呈黄色浓稠状，流速极其缓慢，腐臭异常，饶是他能在水下呼吸也不愿。
河水中还夹杂着一些上方冲下来的垃圾，和一些失去了形体的游魂。
暗流的质量比河中本来的水要重，它常常是潜在河底流动的，但由于速度太缓，它在这里滞留堵塞才会涌到了上层来。
李叔叔化作原型下潜，觉得好受多了。慢慢地，他摸清了这浊流的流动汇聚。
这下面的水域应该也是一个大的、有斜口的漏斗，最下面的圆环应该就是这些浊流排出的斜口。
而这个圆环上斜斜的立在一片黑色里，身上还缠绕着一些类似水草的黑色条状物，只有几点银色光芒漏了出来，其中最顶上那个破口最大也最亮。
圆环温柔的光芒似港湾上的灯塔一般，指引着李叔叔下去寻它。
它也是黑气茧的最终归宿。
黑气拖着里面的柳寒，就像蜘蛛拖着它刚捕捉的猎物，它的步调缓慢，优雅，要将柳寒带回网中吮吸。
茧里的柳寒已经积累了不少的火灵。
黑气完全在困住他的同时，也将他和河水隔开了。柳寒觉得对他来说这也是个好消息。
河水燃不起来，黑气可以啊！
只要自己引燃了黑气，就可以脱困了！
“按这个速度，我就快到圆环了。只要从这里出去能快速接触到圆环，我就不用害怕怕污水的压制了。”柳寒信心十足。
李叔叔不一会就追赶上了慢吞吞的黑气，此时的黑气茧外围已经裹得有双开的门那么大了。
李叔叔眼里的圆环非常巨大，它接近城门大小，顶上裸露的光斑也非常闪亮。
“难道是品种劣势？”李叔叔摆摆尾巴，向着柳寒敏捷的窜去，“这黑气线好像是要拖着小柳去补齐门上最后一点缺漏啊！”
他发现圆环中空的地方即将被黑气填满，浊水能流动的出口已经非常狭小了，所以它才会在此地沉积下来，而那缺失的一块用包有柳寒的茧填补正好。
其实关于这个浊水的来路他心里也有了猜测，只是还需要进一步确认罢了。
越靠近圆环的位置，李叔叔发现的无形之鬼就越多。
他们没有五官和四肢，就像是一朵朵无足的鱿鱼或者水母。
他们随着浑浊的黄水在底部游移、打转。
最后被圆环上的黑气水草裹入叶中，和黑气慢慢融为一体。
只是他觉得这些黑气透着些不寻常。它既不是阴气，也不是怨念凝聚体，却能任意吞噬鬼魂。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鬼魂。
鬼死为魙，魙就没有准确的形体了，就像这些游移的团状物一样。
联系到上面的一群鬼如此害怕来到这下面，他大致可以确认这浊水里裹挟着的就是魙了。
可魙无形有声，难道是在水底他们才无法发出声音？
李叔叔用力咬破连接柳寒的茧和圆环中心区域的连接。
包裹柳寒的茧下沉的速度又放缓了些，却还是被圆环中心盘踞的母体召唤着贴过去。
李叔叔又切换回了正常形态，吃力地往上托着柳寒。
他试过了，那根牵线的黑气只是因为是单股他才能咬断，饶是这样也硌得他牙疼。
现在只能把小柳推上岸再想办法了。
李叔叔推着推着觉得自己掌下有些发热，甚至越来越烫……
“难道小柳找到破解的方法了？”他化为原型，猛地摆尾一击，把包裹柳寒的茧推离到几米远的、更靠近通道的上层水域。
而茧里的柳寒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获救了。
他控制着自己积累在皮下的火灵一齐爆发！
火灵从内向外燃烧引爆了包裹着他的黑气，在李叔叔的眼前炸出了一朵灿烂烟火。
“好烫！”
柳寒被这迸发的热量惊着了，可转瞬间他又体会到了极度的寒冷。
破局了！到水里了！
柳寒再度引导起了体内的火灵循环。
经过刚才的爆发，他可用的能量已经很少了，但也足以让自己保持身体的活动。
柳寒想着自己离圆环应该很近了，就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在水下睁开了眼……
？？？
为什么圆环的光芒只有那么点？
自己走了之后又被缠上了吗？
不要吧！
惊疑之间，一只熟悉的手拉住了他，并帮他捂住眼睛。
救兵来了！
这个触感，应该是李叔叔！
他果然不一般！
李叔叔紧紧扣着柳寒的手，生怕他再被那些东西弄得与自己失散。
毕竟已经弄丢了孩子两次了……
再丢就太没面子了啊……
柳寒被他牵引着上游，不一会儿两人就通过隧道抵达了外部漏斗的出口。
一钻出漏斗口，柳寒就察觉到了河水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