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从天而降的惊喜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人生......总是始料不及的,那些错落在生命里的阴晴不定,也总是仓促而来,又匆忙而去,留下的,也不过只是不愿提及的往事......
时光荏苒,杨靖儿过了一段平淡无奇,却恬然自足的日子......
“少夫人,马上要过年了,咱们今天去买新衣服吧!”小红兴致盎然。
杨靖儿抬起头,低眉浅笑着:“好哇!”自从她安安静静地养伤,就没出去过,正好也能透透气......
如今的形式,蠢蠢欲动的势力太多,整个中国正面临着内忧外患,可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魔都上海。
四衢八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倒有几分要过年的意思......
“少夫人,这家店好,我们快去看看!”小红挽着杨靖儿的胳膊,径直走向一家服装店。
店里柔光流泻,让人身心徜徉......走入,韵味十足的旗袍,精工裁剪的洋装令人爱不释手,杨靖儿只觉得自己如井底之蛙一般孤陋寡闻,这些衣服放在现代,件件都是精品呀......
杨靖儿与小红在这些锦衣华服之间无法抉择,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前刚刚进入的白思楠!
“呦!白小姐,来选衣服啊?我们小店近期上了许多新款,你瞧瞧?”店主阿谀奉承着。
一旁的杨靖儿听到“白小姐”三个字,手指定在了衣料上,脸庞也随之僵硬,缓缓转过头......
眼前的思楠,那样陌生,曾经俏皮微卷的半马尾没了踪影,盘起了油光的发包,额间顺畅的大波浪没有一丝头发凌乱,头顶精致的礼帽,垂下黑色镶有珍珠的薄纱,妍丽的五官雕刻上浓艳的妆容,黑色貂毛披在若隐若现的香肩,俨然一副贵妇打扮......
“思楠......”杨靖儿蚊子一般发出声音,自从上次灵堂一别,她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如今,依旧五味杂陈。
思楠扬着下巴,微微转头,与杨靖儿四目相对,黑色薄纱遮住她微微抖动的瞳孔,只见她又转回身体,面无表情,不予理会。
杨靖儿呆立许久,看得出来,思楠并没有随着时间原谅他们,甚至......她的怨恨越来越深。
小红揪了揪杨靖儿的衣袖,示意离开......
杨靖儿舔舔嘴唇,鼓着勇气又上前:“思楠,我......”话还没说完,思楠就打断了她。
“呦!这不是熊家少夫人吗?怎么?也来买衣服?”思楠口轻舌薄的样子让杨靖儿难以适应,“不过,我好像来错地方了,今年家里全是丧事,得买点儿素衣,就不打扰您逛了,免得......给您找晦气!”
说罢,转身离开,没有一点停顿,更没有一丝哀伤......
杨靖儿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无能为力,养病的这些日子,她想通了很多,自己不必纠结于过去,也不用惆怅未来,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她长长呼了一口气,挤出微笑:“小红,我们继续逛吧……”
小红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跟着少夫人。
(政府)
灰暗阴冷的政府大楼内,柴伯庸正晃动着手中的杯,对面的白思睿抿了一口茶道:“伯庸啊?叫我来这里,不是单纯为了喝茶吧!”
柴伯庸手上的茶杯顿了顿,又展颜微笑:“你瞧你,咱们这关系,我就不能请你喝茶了?”
思睿歪头望向他,没有说话。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伯父生前与政府合作,可如今他去世,这个合作......还算不算数啊?”柴伯庸单刀直入,似是胸有成竹。
思睿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你也说了,是生前的合作,而且......我爸因为这项合作,丢了性命,如今白家,百废待兴,我不会再冒险,更不会……和日本人合作!”他的眼中依旧清澈、坚定。
柴伯庸的脸抽搐一下,又挪到思睿身旁,手搭着他的肩:“谁让你和日本人合作了,是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还信不过我吗?”
思睿盯着他,伯庸的脸上写满野心和**,全不是他认识的柴伯庸。
“现在白家已经没有往日的势力了,我只想带着思楠,安安稳稳地度日......其他的,我不想参与其中!”思睿道。
柴伯庸的脸有晴转阴,咬牙的弧度彰显在脸侧......
“有什么不能合作的!在上海,你不强大,人人都会来踢你一脚!”突然闯入的思楠打破了凝结的空气。
思睿猛地起身:“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思楠径直坐在沙发上,面无波澜,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柴伯庸殷勤地为之斟茶,喜上眉梢。
思楠接过茶道:“我们白家,决不能这么倒了,爸一辈子的心血,难道要毁在我们手中吗?”
思睿无奈低头,又苦口婆心道:“思楠,乖,我们回家吧!”说着,扶起她的胳膊,要带她离开。
谁知,竟被她顺势甩开:“我为什么要走?白思睿,你忘了妈走之前的话了?爸妈的仇也不报了?”
一旁的柴伯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嘴角竟还有一丝笑意。
“思楠!你以为事情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吗?如今的形势你又知道什么?白家,我不会让它倒下!走!回家!”
思睿拉起还在挣扎的思楠要离开,没成想被柴伯庸拦下:“思睿啊,想不到你连思楠的觉悟高都没有,可惜呀,与政府合作这么好的机会,就要白白浪费了?”
思睿盯着眼前陌生的柴伯庸,咬牙道:“伯庸......你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二人面面相觑,思睿拉着思楠愤然离开,柴伯庸望着他们兄妹二人的背影,冷笑一声,摩拳擦掌道:“早晚,你们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熊府)
“少当家的,少当家的!”一听这毛毛躁躁的声音,就知道是石头来了。
熊智宸正躺在沙发上打盹儿,唉声叹气地扯掉盖在脑袋上的报纸:“你下次能不能进来以后再说话,你不知道嗓门大,不太礼貌吗?”
石头挠挠头,傻笑着:“好......好......”
“说吧!什么事儿!”熊智宸用力一抻,坐了起来。
“哦,柴少爷要举办年节宴会,邀请咱们参加,这是请帖!”石头边说边递上请帖。
熊智宸接过,看了看那红得刺眼的政府印章,“嗬”了一声:“看来......我们是不去不行啊!”
二人相视无奈。
杨靖儿与小红正购物回来,正好撞见了他们两张力不从心的苦瓜脸。
小红没发现异样,一个劲儿地展示着新买的衣服,也只有石头跑过去配合她......
杨靖儿收起笑脸,走到熊智宸面前,瞅见了熊智宸手中的请帖:“怎么了?”
熊智宸没有说话,只是把请帖递给了她,杨靖儿满脸疑惑地接过。
“恭请:熊智宸、杨靖儿先生/女士于腊月二十九参加此次宴会,地点:政府宴会大厅,邀请人:柴伯庸”
杨靖儿看着底部躺着的政府印章,又与熊智宸对视一眼:“看来,我们没得选择......”
熊智宸点点头瞄了她一眼,见她心事重重,便说:“那个......你要是不想去,我自己去就行,到时候随便一个理由就混过去了!”
杨靖儿道:“那有什么好怕的,当然要去!”
熊智宸惊讶地瞪大双眸,他没想到靖儿竟这么痛快。
“今天.......我见到思楠了!”杨靖儿玩弄着衣角,没有抬头。
熊智宸坐直身子,望向她失落的眉宇,低声问:“你们......说什么了?”
杨靖儿摇摇头,叹了一声气:“我觉得她好像变了......”她始终没有抬头,始终在摆弄衣角。
熊智宸挪了挪位置,靠近她:“靖儿,思楠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大家意想不到的,你不用自责。”
“我知道,我们不应该把别人的错担到在自己的身上,所以我没有自责,只是觉得造化弄人,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和她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杨靖儿回答着,依旧没有抬头。
熊智宸咬咬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忽然猛地站起,走向小红:“诶?你们买什么啦?给......给我看看!”他不自然的肢体和表达,到有几分可爱。
杨靖儿破颜而笑,呼了口气,也走了过去。
“这个......好看吧?少夫人给我选了很久,看这个花是不是很适合我啊?”小红洋洋得意着。
熊智宸皱眉歪头:“这......也太红了吧!倒也......适合咱们小红是吧?呵呵......”
忽然,桌上的衣服间,一条深灰色围巾吸引了熊智宸的目光,他伸手轻轻拿了起来:“这个......是男人的吧?”
杨靖儿咽了口口水,还没说话,就被小红插嘴了:“对呀!那是少夫人给你买的啊!”
熊智宸被这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懵了,定了两秒猛地转头望向靖儿:“真的?”
杨靖儿没敢与之对视,故作随意地点了点头,可一抹红晕分明已经爬上了脸颊......
熊智宸眉眼弯弯,忽然回过神,掩藏兴奋,撇起嘴:“这个颜色......是不是有点儿老气啊?”
“怎么会呢!这叫有气质!”杨靖儿扬起下巴,不服气道。
熊智宸嘴上嫌弃,可那爱不释手的样子早已出卖了他。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把空荡荡的熊府炒得那样温暖......
第三十二章 保持这颗纯粹的心
腊月二十九,燃烧整日的太阳躲入西山,最后一抹晚霞挥动着她粲丽的纱巾,为上海滩镀上一层金边......
而这里,天还未黑,却灯火通明,许是快过年的缘故,家家户户门前,或大或小挂着几个红灯笼,分外热忱。
“少夫人!出发啦!我们要迟到啦!”石头扯着嗓子,把他的大嗓门儿发挥到极致。
杨靖儿身着米白色洋裙,仙气十足,提着手包风风火火地跑下来......
熊智宸拿起围巾,顺手披在脖子上,嫌弃道:“就你这种拖泥带水的样子,要是去战场打仗,还没掏出枪,就一命呜呼了!”
杨靖儿白了她一眼,没理他,径直出门。
熊智宸撇嘴摇摇头,转身跟了上去,垂头间,看到杨靖儿的脚上竟穿着生日那天,他送给她的那双鞋,娇小玲珑,惹人喜爱......熊智宸瞬时感觉双颊如火球似的炙人,幸亏夜色朦胧,遮住他如山楂般熟透了的脸庞......
外表幽暗却华灯璀璨的政府大楼外,一辆辆汽车如约而至,从车上下来的皆是膏粱锦绣,豪门大户,门前,柴伯庸正喜笑颜开,迎接着来客......
熊家的车停至门前,车门微启,黑色皮鞋落地,熊智宸一袭深蓝色呢子风衣亮相,迈着优雅的步子,为杨靖儿开车门,二人宛如天作之合,羡煞旁人……
柴伯庸见他们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智宸!来了!嫂子今天可真漂亮!”
杨靖儿也露出商业假笑:“柴少爷今天也是玉树临风呢!”
柴伯庸眯起眼,伸出右手为他们引导方向,看似彬彬有礼……
富丽堂皇的政府宴会大厅里流光溢彩,婉转柔长的乐曲在微晕游走的灯光下更是美轮美奂……
杨靖儿挎着熊智宸的手臂感叹道:“妈呀!真是奢靡!”虽说自己已经参加过几次宴会,但这一次,杨靖儿真的被震撼到了。
“当然了,如今政府涉从商业,最有钱了!”熊智宸低声应和。
杨靖儿阴着脸:“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他们如此挥霍,心里就没一丁点儿过意不去么?”
熊智宸冷笑一声:“你呀!还是多想想自己,操的心还真多!”
二人低声呢喃不止,真是走哪儿都能拌起嘴来……
宴会上,偶尔有人来向他们敬酒,也都是笑脸相迎,远处,杨靖儿望见了思楠与思睿,黯然神伤,刚好,思睿也看到了她。
杨靖儿猛地收起眸子,不敢看他,谁知,思睿居然径直走了过来:“靖儿……好久不见!”
杨靖儿眨巴眨巴无措的眸子:“是啊,很久了……你们……还好吗?”
思睿抿着嘴点点头:“还好,你呢?伤好了吧?只是思楠……”他的话没有说完,杨靖儿意会,点了点头。
“思睿,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别一个人扛着!”熊智宸拍拍他的肩道。
“用不着!”不知何时,思楠毫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少当家的,我们高攀不起!您呀!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说罢,挽起思睿的胳膊拖着他转身离开。
杨靖儿咬了咬嘴唇,想要跟上去,却被熊智宸拉住了,毕竟今天的场合,不管要谈什么,都不合适……
“喂!喂……”柴伯庸立在舞台中央,摆弄着话筒,“听到了吧!咳咳……我代表政府欢迎大家来参加这次年节宴会,各位的到来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呀!哈哈……”
他的声音轻浮,让人看不到一丝真诚。杨靖儿懒得听,头扭向一边,正好瞥见了思楠与一位服务生窃窃私语,手时不时地指向自己的方向,她转回头,直觉告诉她,思楠在计划着什么……
“今天,红酒无限供应,大家尽情的享用,尽情舞蹈吧!祝大家新年快乐……”柴伯庸兴致盎然,台下一些阿谀奉承之徒拍手叫好。
熊智宸与杨靖儿坐在角落,品尝着精致的糕点,欣赏着舞池里曼妙的舞姿……
杨靖儿品酒之际,瞟见了那位纤瘦的服务生,他端着一大杯红酒,正缓缓向自己走来……
“熊智宸,你往后坐一点!”杨靖儿浅声道。
“干嘛?”熊智宸满脸疑问。
杨靖儿啧了一下嘴:“让你往后就往后!”
熊智宸见她的话语里些许焦急,便挪了挪椅子,往后做了一点:“这样行吗?”
杨靖儿双手捏住桌布的两角:“希望……我是多想了!”
只见那服务生故作轻松地端着服务盘,眼睛瞟向另一边,杨靖儿也假意摆弄桌布。
果然,服务生脚底一滑,假装摔倒,盘子与红酒果真冲着她来了!
杨靖儿以迅雷之势举起桌布,挡在身前......
酒浸红了纯白的桌布,溅湿了无暇的地板,也敲打着她摇摆的心......
熊智宸弹起身,大步冲上来:“没事儿吧?”
杨靖儿摇了摇头,擦擦手边刺眼的红酒渍。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那服务生一个劲儿地道歉,可怜巴巴的眼神还真有点儿分不清真假。
“你怎么回事儿!少当家和夫人是我请的贵客,活得不耐烦了?”柴伯庸闻声而来,斥责着他。
杨靖儿摆摆手,示意服务生下去,说:“我没事儿,别扫了大家的兴......”
她望向远处的思楠,思楠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涟漪,过去,她只觉得思楠对自己的怨恨难消,而今,却也会处心积虑地伤害自己......
熊智宸看到了杨靖儿眼底深深的失落,便扶她去另一张干净的桌旁,坐定:“你知道......那个服务生要对你泼红酒啊?”
杨靖儿抿了口茶,微微点头:“想不到思楠,已经恨我到这种地步了,会在这种场合想看我出丑,我们......真的是回不去了.......”
熊智宸看了看远处的思楠,落寞地低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早就该明白回不去了,思楠也懂,所以她一心向前看,也许我们......就是她未来的目标......”
杨靖儿心头一紧,瞳孔微震,低声颤抖道:“她真的......想要......杀了我们吗?”
熊智宸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们也不得不防......”
二人陷入沉思,回想着曾经那个天真、善良的白思楠......
“嫂子!早听说你舞技超群,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跳支舞啊?”柴伯庸的出现,打破了他们的思绪。
“靖儿的伤刚好,还是......”熊智宸替她拒绝着,却被杨靖儿打断。
“好啊!能和你跳,也是我的荣幸!”杨靖儿眼神坚毅。
只见柴伯庸绅士邀请,二人行至舞池,与大家一起,缓缓摇摆,熊智宸的眼神从未离开过他们......
在轻歌曼舞中,熊智宸斜着嘴道:“嫂子果然名不虚传,跳的真好!”
杨靖儿笑笑,没有说话。
“智宸能赢得你的芳心,还真是他的福气,他呀!虽然心地是好的,可办起事儿来,太轴!很多时候,还得你这个贤内助旁敲侧击啊!”柴伯庸话里有话。
杨靖儿也没在怕的,仰起脑袋,弯弯嘴角:“那柴少爷说说,哪些事儿需要我旁敲侧击啊?”
柴伯庸‘咯咯咯’笑出了声:“和少夫人聊天就是痛快呀!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智宸呢,思想老套,不懂变通,总觉得我们不能和日本商人合作,那些所谓的民族大义交给军人不就好了?这商人......不是一切以盈利为目的么?”
杨靖儿轻声冷笑:“柴少爷,据我所知......您就是军人,对吧?”
柴伯庸谄笑的脸渐渐凝固,不知如何回答。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呢,正好与智宸臭味相投,思想也绝对老套,对于自己都觉得不该做的事,又谈什么旁敲侧击?至于民族大义,我们......还得指望你们......这些军人不是?”杨靖儿始终盯着柴伯庸的眼睛,似有一把把细针,让人无法与之对视。
柴伯庸咬牙挤出一丝微笑道:“那是自然!”
一曲舞毕,二人弓腰示礼,杨靖儿转身走向熊智宸,而定在那里柴伯庸抽搐着脸颊,攥紧着拳头,死死盯着他们的方向,本以为杨靖儿是突破口,却不知她一个女儿家竟也有这般坚定傲骨。
“你们......说什么了?”熊智宸好奇不已。
杨靖儿拿起糕点,吃了起来:“没说什么啊!”
熊智宸啧了啧嘴:“我明明看见你们一直在聊天啊!”
“你想知道啊?”杨靖儿抬起眸子,凑近他!
熊智宸也顺势凑了过去,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我们在聊......你小时候光屁股乱跑的事......”杨靖儿捂着嘴憋笑着。
熊智宸一听,猛地后撤,脸瞬时变了颜色,眉毛都拧到一起。
“还有还有......”杨靖儿意犹未尽。
“行了行了!吃你的吧......”熊智宸脸颊通红,转向一边。
杨靖儿乖巧地吃了起来,眼神划过一丝暗淡,她不愿把刚刚与柴伯庸的谈话告诉他,只是希望他能保持这颗纯粹的心一直走下去,即使前路艰辛,她也做好了陪他同行的准备......
第三十三章 你如何而来,便会如何而去
“齐的隆冬强……”铿锵悦耳的鼓声,技艺超群的舞狮队,今日的城隍庙庙会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笑逐颜开的人们接踵而来,许是年节将至,大家都来拜拜城隍爷,祈求心中所愿……
杨靖儿和梁清难得清闲,便也来凑个热闹。
“哇!清姐,真热闹,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逛庙会呢!”杨靖儿亮莹莹的眸子四下环视,吸收着新鲜。
梁清笑了笑:“那你今天就好好儿逛逛,啊!”
杨靖儿点点头,挽着梁清的胳膊向前走着……
忽然,她被一家小摊贩吸引,他的摊面上铺满各式各样的苗银首饰,虽在不起眼的角落,却给人一种卓尔不群的错觉……
杨靖儿不禁走向那里……
“姑娘,买首饰啊!我这儿的东西物美价廉,来看看吧!”小贩龇牙卖笑,推销着。
杨靖儿蹲下,身后的梁清也疑惑不解,面前的银饰,怎么……这么眼熟!
“姑娘,一看你就特别喜欢苗银吧!瞧您手上的戒指,和我昨天卖给弘一道长的一模一样!”小贩继续谄媚着。
杨靖儿与梁清猛地抬头,她摸摸手上的戒指道:“你说,你卖过和这个一模一样的戒指?”
“是呀!昨天,弘一道长路过小店,买走了,不过,我那是一对儿,你这个可有男款啊?”
杨靖儿向后缩了缩身子,又转头与梁清相视,梁清的眼神些许躲闪……
“这个弘一道长,在什么地方?”杨靖儿仿佛看到了回家的希望,又惊又喜。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小贩见她们没有买东西的心思,撇着嘴,把手捅入袖口,扭头坐下了……
杨靖儿还想问,被梁清拉了回来:“靖儿,我们进去吧!说不定在里面,能见到这个弘一道长。”
杨靖儿点点头,若有所思……
二人随着人流,缓缓走入城隍庙……
穿过霍光殿,甲子殿,慈航殿……路过的人群,无不虔诚相拜。
相传道教把城隍当作“惩恶除凶,保邦护国”之神,在这乱世,谁不想安安稳稳的度日。
最后,杨靖儿与梁清行至文昌殿,与其他人一起作揖行礼,祈愿……
旁边的一位道士眼神停留在她们身上,神思恍惚……
礼毕,杨靖儿扶着梁清准备离开,却被那道士叫住。
“姑娘!”他双手相抱,举于胸前,立而不俯,“无量观,姑娘,可愿求一签?”
杨靖儿转头,望向眼前这位身披玄服,却面容慈祥的道人:“你……是在叫我?”
道人点头。
杨靖儿转身作揖:“那请问……您是……弘一道长吗?”女人的直觉的确可怕。
“正是在下,不知姑娘是否愿意求一签?”
杨靖儿的双眸紧蹙,一时间也没有别的选择,便跟了过去,一旁的梁清似乎也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杨靖儿双膝而跪,闭起眼眸,思绪沉静,轻轻晃动手中的签盒,只见其中一根脱颖而出,“啪嗒”落入地上,她俯身捡起,双手递与弘一道长……
“奔殿须知上古人,入门策马不夸能,败师谁肯甘从后,托谓鸣马畏苦辛。”道长念着签文。
杨靖儿完全听不懂:“道长,这是……什么意思啊?”
只见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签,望着她道:“此签为中吉签,讲述的是春秋鲁国人孟之反在鲁国战败之际,做殿后将军,人人称赞他英勇仁义,他却以坐骑太累为由,谦虚之至。抽中此签,你的生活常有小阻碍,但每克服一次,前景便更明朗,对于身体,虽有惊,但无险,前路坎坷,放松自己,便心想事成!”
杨靖儿听着,似懂非懂,又抬起眸子,取下手指的戒指,问:“道长,你可有与我一模一样的戒指?”
弘一收拾着台面上的木签,并没有抬眼。
杨靖儿略显着急,凑近身子,又问了一句:“您……看一看,有没有见过这只戒指?”
弘一道长起身作揖:“姑娘,你我注定有此一面之缘,贫道功德圆满,姑娘只管守好身边人,你如何而来,便会如何而去,天机不可泄,无量观。”说罢,看了一眼梁清,便转身而去!
杨靖儿眸子里闪着丝丝泪光,想要去追,却被梁清揪住了……
“靖儿,大师不会再说什么了……”
杨靖儿垂着头,满脸失落,这是她头一次看到希望,又仿佛……没有希望……
城隍庙的街道依旧锣鼓喧天,人群中,杨靖儿沉重的脸与这大环境格格不入……
“清姐!你说……那道长是什么意思?我……真的想回家了!”杨靖儿呢喃着。
梁清不多说,搂着她的肩膀:“会的……你会回去的……”
可杨靖儿的脚步却顿住了,扭头望向梁清:“清姐,你怎么从来不问我家在哪里?也不好奇我要去哪里?”
杨靖儿的话让梁清措手不及,她抬起手不自然地整理额间的发丝,眼神望向一边:“你不愿说……我干嘛要勉强问你呢?”
杨靖儿叹了口气:“不是不愿意……是不能说……但我绝对不是要隐瞒欺骗!”杨靖儿转头注视着她,眸子里透着真诚!
梁清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道:“我信你……别胡思乱想了,啊?”
杨靖儿抿嘴挤出一丝微笑,心头却如压着千斤巨石,她不明白道士的话,“如何而来,便会如何而去”......难道,要等血月之时,对之许愿,就能回去了?可这个年代,没有网络,自己又怎么知道何时有血月呢,难不成要每天晚上抬头看吗......
梁清见她愁眉不展,转移话题道:“诶?今天除夕,你们准备怎么过啊?”
杨靖儿回过神:“不知道呢!清姐,你也来熊府吧!我们一起过年!”
“这......这不合适吧!”梁清垂着眉,略显为难。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就一个人不孤单啊?你可是我在这儿的亲人,亲人哪有不在一起过年的?”杨靖儿撅起粉唇,娇嗔道。
梁清听她这么说,心间似有一团暖意,眯着双眼:“那好,你想让我去,我就去......”
杨靖儿一把熊抱住梁清:“你最好了!晚上我等你哦!”
梁清表面无奈,却心花怒放......
(白公馆)
“小姐,柴少爷来了......”张伯走入房间,轻声道。
偌大的白公馆只有思楠一个人,静得仿佛能听到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
思楠正看着报纸,斜躺在沙发上,听到张伯的话也没有丝毫波澜,“嗯”了一声便示意张伯下去。
“思楠!”只见柴伯庸两手塞满了琳琅满目的礼品,大包小包,扛着就进来了.....
思楠依旧眼睛没有离开报纸。
柴伯庸将礼品轻放到沙发上,看她无动于衷,尴尬地搓了搓手上的灰尘,道:“这大过年的,干嘛一个人待在家里呀,要不我带你去透透气?”
“不用!”思楠仍然没有抬眼。
柴伯庸见状,脸上也没了喜色,仰着身体随意靠在沙发上,故作闲聊道:“思楠......你就准备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吗?就没有别的想法?你不是嚷嚷着......要给伯父伯母报仇吗?”
思楠眼神抖动,合起那张自己根本没在看的报纸,坐了起来,眼圈发红的看着柴伯庸道:“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只是现在,我还没有能力,如果给我逮着机会,我就......”思楠转头,没有往下说。
“你就怎么样?杀了他们?哈哈哈......”柴伯庸的笑声充斥着每个角落,让本来就冰冷空荡的白公馆里更加毛骨悚然。
“你以为......我不敢啊?”思楠听到这刺耳的笑声反问道。
柴伯庸摆弄起沙发上的礼品带,又扭头邪笑着:“你刚刚说,你没能力,其实也就是没权力......对吧?”
思楠垂下头,这话虽然尖酸刻薄,却是眼下她最无力解决的事。
“白家呢,终究要你大哥撑起来!他又不愿意跟政府合作,你一个女孩子,确实没什么权力,不过,我可以给你,怎么样?”柴伯庸抬着半边眉毛。
思楠触电般望向他:“怎么给?”她没有丝毫犹豫。
“我好歹也是如今政府的红人,给你安排个一官半职,也不是很难,不过,我们军人,都要受些训练的苦!才能服众,你......能受得了吗?”
柴伯庸的话让思楠陷入沉思......
“你慢慢考虑,我就是看你这么活着怪憋屈的。”柴伯庸的激将法还真是炉火纯青,他说完正要离开,思楠开口了......
“好!我去,多苦......我都受得了!”她的声调从没有如此干脆。
柴伯庸回过头,弯起嘴角打了个响指:“我会让你知道,你的这个选择......是多么正确!那我们年后再见喽!”说着,吹着口哨离开,那左摇右晃的背影令人切齿拊心。
思楠呆坐在沙发上,痴痴地望着面前花花绿绿的礼品盒,眼里没有一点色彩,她不会知道,自己的这个选择,正慢慢将她带入无法挽回的深渊;她更不会知道,自己终将失去自我,成为利欲下的一颗棋子......
第三十四章 我真的舍不得
除夕之夜,千家万户溢出团聚的美景良宵,星星点点的红色装饰着上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后,便是孩子们最无忧最无虑的童年......
今年的熊府,灯火格外通明,时不时传来几声欢笑,这大概......就是家的感觉吧!
厨房里,“叮叮咣咣”的盘子碰声,铲筷落地声不绝于耳......原来,杨靖儿正手忙脚乱地准备年夜饭呢......
“少夫人!少夫人!您就出去吧!我一个人就能做,你干嘛要为难自己呀?”小红发着牢骚,全然被杨靖儿的乱入打破了节奏。
“今天清姐要来,我要给她做一道菜,以表心意嘛!”杨靖儿笑弯了眉眼。
不知何时,熊智宸晃荡到厨房,见杨靖儿忙里忙外,咽了咽口水道:“你......不会......又要做饭吧?”他的语气些许调侃。
杨靖儿白了他一眼,抬着下巴道:“你放心,这是给清姐做的,你想吃还没有呢!”
熊智宸长长呼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你......”杨靖儿指着熊智宸晃晃悠悠的背影“哼”了一声,又接着忙乱起来。
熊智宸回过头,望着厨房里青涩温暖的身影,粲齿一笑,他多希望时间静止,自己就这么逍遥自在的呆在这样的“家”里!
“啊!”杨靖儿的叫声拉回熊智宸的思绪,他猛地冲上前去:“怎么了?”
杨靖儿捂着手指溢出的鲜血,尴尬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割破点儿皮,这叫新的一年红红火火!哈哈......”
熊智宸瞪着他圆鼓鼓的眼睛:“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就不能小心点儿么?”说着,气冲冲地揪起她的手腕,冲洗伤口。
杨靖儿嘟起嘴巴,像个小孩子被他拖着走。
熊智宸把她放到沙发上,便找来药箱,杨靖儿张开嘴巴,撑圆眼睛:“大哥!不至于吧!给我抹点儿药就好了,你这......”
她的话显然没有任何做用,熊智宸就这么安安静静为她上药,包扎......
杨靖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注视着他此时认真的模样,慢慢咬起嘴唇,脸颊抹上粉红,嘴角扬起弧度,望着他低头专注的样子,还真......有那么一点儿帅!
忽然,她又如触电一般使劲摇头,心里对自己说:“杨靖儿!想什么呢!理智!要理智!”
“你干嘛?”熊智宸抬眸,疑惑不解,他见杨靖儿红彤彤的脸,自然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杨靖儿迅速后撤,又弹坐起来:“嗯......那个......包......包好了,我......我就去......去厨房了!”说完踏着她的小碎步溜了,边走,边捶打着自己。
熊智宸看着她,心照不宣,抿嘴笑了起来......
“清姐清姐!快坐这儿,坐我旁边!”杨靖儿招呼着刚刚进门的梁清,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餐桌上,熊智宸、杨靖儿、梁清、小红、石头......几人坐定,今日,没有主仆,虽然大家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但却是这乱世中,最最亲近的人......
“来来来!新年快乐,举杯举杯!”杨靖儿大声道,整个熊府活跃起来。
几人碰杯,畅饮......
“清姐,这个是我做的,你快尝尝......”杨靖儿说罢,便给她夹在碗里。
熊智宸、小红、石头的笑脸同时僵硬,死死盯着梁清碗里的菜,眼神中似乎有些许同情......
梁清笑盈盈望着她:“你......做的?”
杨靖儿连连点头,满眼期待。
梁清又扫视了其他人,明白了大家的意思,呼了口气,轻轻夹起菜,送入口中......
“怎......怎么样?好吃吗?”熊智宸放下碗,探着脖子好奇地问道。
只见梁清抿着嘴,甜笑起来:“哇!靖儿!你是大厨吧!这也太好吃了!”
“啊?”对面三人同时质疑,满脸写着‘不可能’三个字,又同时拿起筷子尝起来......
果然,梁清的诡计得逞了,他们有的挤眉弄眼,有的龇牙咧嘴.....石头捂着嘴,含着那口菜,吐槽着:“少夫人!你炒的是菜,还是盐啊?”
杨靖儿看着他们,向下弯了弯嘴角,质疑道:“有那么咸吗?”便也夹了一口......‘呸!’她连忙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熊智宸缓过劲儿来,擦了擦嘴:“我说杨靖儿,你以后啊,还是别下厨房了!那个地方不适合你,我们呀!还想多活几年......”
说着,其他人掩口匿笑,不敢做声。
杨靖儿斜眼看他,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梁清看着她们打情骂俏的幸福模样,会心一笑......
“诶?少当家的,这都快一年了!你什么时候和少夫人成亲啊?”小红啃着手里骨头,随口一问。
这可惊坏了正在喝水的熊智宸,呛到水的他一个劲儿的“咳咳咳......”脸颊红的发紫,不敢看任何人,那无辜慌乱地样子,让梁清“噗嗤”笑出了声......
杨靖儿也低头喝茶,掩饰着不安,她没想到,离开了家,也没摆脱这被催婚的厄运......
“我们靖儿,还要自由两年呢!是吧?”梁清挑了挑眉,圆着场子,为他俩解围。
杨靖儿也随之抬起眉毛,又瞄了一眼熊智宸,连连点头。
“成了亲也很自由啊!少当家又不敢管少夫人!”小红的嘀咕声就差安个喇叭了,熊智宸黑着脸望向她,她却浑然不知。
一旁的石头赶紧夹菜道:“吃吧吃吧!把嘴堵起来,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来来来!少夫人!我敬你,谢谢你给我们做饭,还和我们下人一起过年!”石头转移着话题,起身敬酒。
杨靖儿眸子里闪烁光芒,又严肃道:“石头,在我眼里,人人都是平等的,你们是我的朋友,不是下人,以后可别说这样的话了!我干了,你随意!”说完,整杯的红酒下肚,还‘吧唧’嘴回味着。
熊智宸伸出的手刚要阻拦,却为时已晚。
石头见少夫人如此大度汪洋,愣了两秒,随即也清了杯中酒,没敢再说话,一声不吭地坐下了。
“清姐,这杯,我敬你......”杨靖儿边斟满杯中酒,边说,“谢谢你给了我工作的机会,还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真的......谢谢你!”说着,又干了。
熊智宸皱着眉,闷闷不乐。
梁清抿了一口酒,说:“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啊!”
杨靖儿冁然而笑,又陀螺一般的连连点头,红晕的脸上是久违的快乐和自在......
“最后!谢谢我们的......少!当!家!”
熊智宸被突然的点名惊着了,抬起眉一脸蒙。
“谢谢少当家......收留我,给我......一个家,谢谢!真心的......”杨靖儿起立,微微晃动着身体,眼里没有一丝杂质。
她刚要喝,却被弹坐起的熊智宸一把接过酒杯,大家愣住了,他挠挠耳朵,又直直看向靖儿:“不是我给你一个家,是你的出现,才让这里有了家的感觉,所以......是我谢谢你,这一杯,该我敬你!”他一饮而尽,石头小红点头赞同。
杨靖儿傻笑起来,整个熊府为他们圈出了一个避风的港湾,他们也为熊府挥洒下自己最纯洁的情感......
夜已深,窗外的鞭炮声稀稀点点,越来越少,可那一片片的红色丝毫没有要熄灭的意思……
熊智宸让石头送走了梁清,杨靖儿却喝的酩酊大醉,瘫在沙发上。
熊智宸与小红面对着她站立,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豪迈不羁的女人,一时间束手无策。
“啧啧啧……少当家的,你说……少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我长这么大,真没见过这样的奇女子!”小红摸着下巴。
熊智宸面露难色,苦着脸:“这个……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小红摇摇头,拍拍熊智宸的肩膀:“交给你了!加油!”说完便去收拾厨房。
熊智宸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鼓着腮帮子,抱起神智不清的杨靖儿上楼。
谁知她并不安分,晃动的手脚让熊智宸几次险些跌倒,他咬着牙,艰难前行,此时,他恨不得把她扔在地上,放任自流……
不知过了多久,熊智宸终于将她扔在床上,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呼了口粗气,便为她拖鞋,盖被……
当被沿遮在她的肩膀,熊智宸的脸与她也不过十厘米,他凝视着她,被酒精摧红的双颊粉娇玉嫩,纤长卷翘的睫毛整齐地平铺在眼间,那粉润的双唇,宛如两片开放的花瓣,让熊智宸忍不住凑了上去......
“妈......”杨靖儿突然的开口,吓得他后退至门前,震动的瞳孔左摇右摆!
只见杨靖儿翻了身,抱着被子,一滴眼泪划过鼻梁......“妈......我想回家!可......可我好像真的回不去了,对......对不起!”她断断续续的轻吟声刺痛了熊智宸的心。
他缓缓走近杨靖儿,帮她盖好被,轻轻地擦拭掉她的眼泪,停在空中的手顿了顿,又抚摸着她娇小的脑袋,轻声道:“我要怎么帮你,回到你的家呢?”
许久,他转身离开,又回眸而视,喃喃自语:“在上海,你就真的没有一点牵挂,一丝不舍吗?......可我.....真的舍不得......”他垂下暗淡的眸子,关上房门......
第三十五章 飓风与鹏雁
清晨,静谧的天幕上飘着几缕亮红的丝带,一连几日的躁动后,上海,终于回归了往日的风恬浪静、旰食宵衣,似乎从来没有热闹过,又似乎一直在热闹中......
“不行!我决不允许你去!”白思睿的话铿锵有力,没得商量。
思楠却丝毫没有理会,只管收拾着自己的衣物。
思睿见状,抢下她手中的衣服,粗声道:“你没听见我说话么?不许去!”思睿如此刚劲有力的声音,并没有用。
思楠起身,死死盯着他:“白思睿,仇!你不报,可以!但你......别来管我!”
“思楠,我以为随着时间,你会冷静下来想明白,没想到你的怨念会越来越深!爸妈的死,谁都不想的,我们又怎么能把所有责任推在智宸和靖儿身上,他们......也是受害者!”思睿忍着激动,苦劝着。
思楠将头转向一边:“你别给他们开脱,不是他们,爸怎么会死?”
思睿无奈摇头:“如果这样算,那威逼爸的日本人,和爸合作的柴伯庸,是不是也成罪魁祸首了?”
她走向沙发,说不出话来,抢过衣物,继续收拾.....
思睿仰天叹了口气,又大步走到她身前,平静细语:“思楠,哥一定会撑起白家,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你说你今天要去加入国民党,要去特训!你有没有想过,那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大小姐,能受得了那样的苦么?如果有个万一,你让我怎么跟爸妈交代!”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受不了那个苦?”思楠反问着。
二人四目而视,思睿与她相对而坐:“就算你受得了那个苦,那你有没有想过,如今的中国,**、国民党暗中较劲,日本人又虎视眈眈,真有一天打起仗,怎么办?”
“哥,如果有那么一天,那就是我命!”思楠的眼神无欲无求,她的内心似乎已经被乌云染黑,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仿佛让它跳动的唯一力量,就是对熊智宸与杨靖儿的憎恨。
思睿听到这话,压抑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上前抓住思楠的肩,高吼着:“白思楠!你给我振作起来,你是我的妹妹,我绝不允许你受到半点伤害,除非……你不认我这个哥哥!”
思楠的眼眶镶了一层红边,眸子里没有一丝情感:“如果是这样……那你……就当没我这个妹妹……”
听到这儿,思睿目瞪舌僵,紧紧的双手顺着思楠的肩膀滑落,失重般晃在空中。
思楠提起行李,目无波动,转身离开,可一滴泪,分明爬出眼眸,给脸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思睿无力地垂下脑袋,双手十指扣紧,手背勒起一条条血印,坚毅的目光盯着地板,为了白家,他曾想着不求闻达,但求安稳,与世无争……
如今,他看着思楠冷若冰霜的背影,再也不能视若无睹,在这乱世,不得不争,无论如何,妹妹的弯路,他一定要揪回来……
一辆锃亮的汽车风尘仆仆,经过川流不息的大街,停靠在“陆军军官学校”门前。
思楠坐在车上,面无表情却思绪连篇,她凝望着窗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不知道进了这个门,即将面对什么,她久久没有动弹,只是坐着……
“思楠?想什么呢?”
坐在她旁边的柴伯庸的声音让她回过神,定了定眸子道:“没什么!”
说罢,便下了车,柴伯庸也跟着下去了。
“你放心吧!里面我都安排好了,有时间我就来看你!”柴伯庸眯起被太阳刺弯的眼,他的语气从未如此温柔。
思楠却没有抬眼,点了点头后拿着行李,刚要离开,又望向柴伯庸:“我哥……如果有什么事,你别为难他……”
柴伯庸微微点头,思楠并没有去看,转身进去了……
柴伯庸伸出手想要叫她,又收了回来,他迎着光努力睁大双眼,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沉重的步子,心中些许怜悯……
来上海的这些日子,虽说接近白家另有所图,可思楠的一颦一笑早已住进他的心中,奈何任务在身,他别无选择……
(医馆)
“麻烦……请问,你是老板吗?”
一位绵言细语的女子,身穿面料考究的呢子大衣,细腻的皮肤上嵌着精致的五官。
杨靖儿抬眼间,被这位气质不凡的女子所惊艳,要说梁清蕙质兰心,这位便是仪态万方……
回过神,杨靖儿微笑道:“不,我不是老板,你……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吗?她在后院,我帮你去见她!”
那女子点点头,便去环顾四周。
杨靖儿伶俐着眼眸,走向后院……
“清姐!清……”杨靖儿边走边喊,一进屋子,声音戛然而止,脚步也顿住了!
梁清正带着耳机,“滴滴……”发着电报,杨靖儿的突如其来,让她措手不及!
杨靖儿下意识地把头转向一边,手指着前厅,装作什么都没看到:“那……那个清姐,有人找你……”说完便溜了出去!
梁清的脸没有什么表情,继续发完电报,便小心翼翼地收起……
“靖儿……是谁找我?”梁清整理整理衣服,从后院而来。
顺着杨靖儿的眼神,梁清看到了来客!
“你就是梁大夫?”那女子面容浅笑。
梁清点了点头!
“听说你医术精湛,所以前来求医。”
梁清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请坐,又轻轻地为她诊脉。
杨靖儿没有多想,便继续核对着今日的账本……
“夫人……有哪里不舒服吗?”
只见那女子扶着额头,蹙起眉道:“近日劳累的很,却失眠多梦,时有盗汗之感……”
梁清放在她腕间的手顿住了,二人四目相对,梁清为她换手继续把脉:“那夫人……平常饮食有什么习惯呢?”
“平常与家人吃的也没什么不同,只是爱吃蟹,每两日便要吃一次才行!”女子答。
梁清垂下眼眸,收起诊脉垫,看着她道:“就夫人您的症状来看,是体内湿冷气重,才会导致体寒虚拔,需缓缓治之,除了要减少螃蟹的摄入外,还需适当熏艾去寒……”
那女子点了点头,眼里有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
“靖儿,帮我准备熏艾的工具……”
杨靖儿应和道:“好嘞!”便忙乱起来。
梁清与女子顺势去了后院,一切准备完毕,杨靖儿便去前厅看着铺子……
“同志!你好!”那女子关上门,转身与梁清握手。
梁清饱含热泪,激动不已:“你好!我等了组织这么久,我以为……”
女子扶着梁清坐下,目光如炬:“交接出了点问题,才会这么晚来找你!我们抓紧时间。”
梁清收起脸上的波动。
“此次你的任务艰巨,之前的名单请尽快销毁,这个是最新的潜伏在上海的日本人名单,你的新代号鹏雁!这份名单,来之不易,你要保存好,交于你的上线,代号飓风!”
梁清接过名单,微微点头:“你……不是我的上线吗?”
女子摇头,直言正色道:“我不是你的上线,我是你们的中间人,我叫李曼,飓风是我党在上海最重要的情报人员,所以行动要慎之又慎!为不引起怀疑,我会以熏艾为由,继续来这儿,具体时间地点,待我接到指示,再来通知你!”
梁清看着她,面容严肃,她的脸庞少了往日的柔情似水,多了与她外形不符的浩气凛然:“好!我明白了!”
李曼起身,准备离开,目光望向前厅,顿了顿,转头道:“那位姑娘……可信吗?”
梁清上前,同她一齐望向前厅:“如果她不可信,怕是我连自己都信不过了!”梁清的笃定,来自她们之间最纯粹的心。
“嗯,那就好!”李曼迈步向前,梁清紧随其后。
“清姐!你们熏完了?”杨靖儿笑脸相迎,走近后,心中却几许嘀咕,为什么她的身上,没有之前来熏艾的病人身上的那股刺鼻味,甚至还能闻到她发间的清香。
“嗯!那……梁大夫,过几日,我再来!”李曼粲然微笑着。
“好!慢走!”
杨靖儿和梁清送其出门后,便回到自己的岗位,忙活起来,全然忘记了刚刚电报的事。
“靖儿……你……”梁清试探着,又不知该如何问。
杨靖儿抬起头,先是顿了顿,猛地想起刚刚的事,假笑起来:“清……清姐!我刚刚什么都没看见!嘿嘿嘿……”
她低下脑袋,玲珑的眸子左右摇晃,惶惶不安……
梁清弯唇浅笑:“你呀……”她走到靖儿面前,“有什么疑惑呢……我也不会告诉你,还是就这么装下去吧!”她竟“咯咯咯”笑了起来……
杨靖儿望着她温柔如水的眸子,也低头笑出了声,当笑容渐渐消失,她又抱诚守真道:“清姐!我这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你是一个!你所为之努力的,我不参与,也绝不泄露,相信我!”
梁清欣慰一笑,摸着她的脑袋:“傻丫头!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呀?”
二人相对,眼神中触碰的,有默契,有信任,也有热血……
第三十六章 我们是兄弟
今天,浮云蔽日,似乎头顶不远处,便是那厚厚的浊云,本就喘息未定的码头在这千云盖日下,更显得死气沉沉……
熊智宸用袖口擦了擦浮在额间的水珠,深吸了口闷热的空气,转身间,望见远处林家码头格外热闹……
“怎么回事?”他伸手指了指,问着石头。
石头缠绕着揽绳,瞟了一眼:“奥,那是白家的船,自从白老爷死后,白家势力大不如前,林家坐地起价,坑了白家不少钱!”
熊智宸的脸耷拉下来,比这天气更加阴沉,咬着后槽牙道:“这帮趁人之危的势利小人!”
石头摆弄手中活,刚要抬头应和,熊智宸已经不见踪影!
(林家码头)
“白少爷,你也知道,现在这年头不景气,加钱也是没办法!您可要理解呀!”
只见那林老板顶着唇间的痦子,满头的油光,即使没有太阳也格外刺眼……
思睿微皱着眉,盯着他颠倒是非的样子,笑出了声:“林老板,你有没有听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之前,我不与你计较,只因为这点儿钱,我白公馆不在乎!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令人窒息。
林老板的表情定了定,又故作谄媚:“瞧您说的!我哪儿敢啊,只是我这一码头的人要养活,实在没有办法了……”
思睿看他令人作呕的脸,抿嘴笑着:“林海,当年你一无所有,如果不是我爸的提拔,你早就露宿街头了吧……”思睿缓缓走近他,“在上海做生意,义字当头,我爸怎么把你扶上来,我就能怎么把你弄下去!”
“得了,白大少,您也别跟我吹胡子瞪眼,价钱!没得商量!”林海自觉理亏,转头摆手道。
思睿看着他圆滚滚的后背,喘着粗气!
“林老板!您可真是大口气呀!”一声冷嘲热讽,熊智宸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过来。
林海见是他来了,一丝慌乱爬上眼角,又故作镇定:“呦!少当家的!怎么有空来我林家这小码头啊?”
熊智宸与思睿对视一眼,歪嘴邪笑:“溜达溜达,不成想还看了出好戏!”
林海见他另有目的,不敢说什么!示意手下替白家上货......
“慢着!林老板,忘了告诉你,以后白家的货从我们码头走,价钱嘛,是你们林家的一半。”说着,熊智宸随意搂住思睿的肩,思睿也低头一笑。
“什么?熊智宸!这么做事不合规矩吧!”林海见事情有变,慌了阵脚。
熊智宸冷笑一声,又看向思睿:“诶?思睿,这林老板的价格确实......不太厚道,才逼得你来我这儿,怎么你还没和他说咱们合作的事儿啊?”
思睿“噗”得笑出了声:“这不林老板一直在说话,我也插不上什么嘴嘛!”
林海见他二人一唱一和,恐失去白家这个大客户,惊慌的脸上挤出满脸褶子,卑躬屈膝地迎上来:“少当家,您这是做什么?我和白大少开个玩笑,您还当真啊?你们说是吧?”
熊智宸看着他,粲笑的脸缓缓阴沉,对面林海的表情也渐渐凝固。
“林海!思睿是我熊智宸的兄弟,你们......惹不得,今天,我来这儿,就是告诉你,以后白家的货,只从我们熊家码头上,这件事......没得商量!”熊智宸的眼没有半点飘忽,几乎一字一顿地说。一旁的思睿听到这儿,眼眶爬上一抹微红,又很快消失。
林海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指着他鼻子道:“熊智宸!你这样公开抢我码头生意,我不会放过你,你信不信......”说着便冲了上来,却被思睿一掌推开!
思睿整理整理衣角,向前走了两步,虎视鹰瞵道:“林老板,你违约涨价在先,我没追究你的责任算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你别得寸进尺!”
林海只觉赔了夫人又折兵,气恼的脸颊抽动不止:“熊智宸!你别以为,就凭你,能只手遮天......总有一天......”
他的话还没说完,熊智宸就凑近他:“你说对了,就凭我!”
说罢,熊智宸吐气冷笑,搭着思睿的肩转身离开......
林海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的背影,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
天边,一缕调皮的阳光拨开云雾,奔向大地,地上人儿仿佛因为它的到来,有了些许生机。
此时的熊家码头人头攒动,工人们你来我往,搬运着白家船上的货物......
“智宸,谢谢你,替我解围!”仓库门前,思睿轻声道谢,又不知如何面对他。
熊智宸转身望向他,真挚的眼眸里如水般清澈:“你是我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我相信如果是我,你也会一样帮我的。”
思睿微微点了点头。
“思睿,”熊智宸转回头,舔了舔嘴唇道,“其实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你爸的事......我有责任!”
思睿听到这话,扭头望了望智宸,又转回头,许久......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我没有怪你们......,这样的结果,我怪不到任何人头上,只能说,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只是......”
熊智宸看着他,明白了:“只是......苦了思楠......”
思睿垂下头,后背无力靠在墙上,一抹夕阳勾勒出他迷人的侧脸,而这脸上并没有一丝光彩:“思楠从小,被爸妈宠到大,不管他们在外如何,在家,我们都把所有的爱给了她,她之所以一夜之间变成这样,都来源于此,希望你们......不要怪她!”
熊智宸迎着光道:“我们理解,没有怪她......”
“智宸......思楠......去军校了,她入了国民党......”
思睿的声音沉郁顿挫,熊智宸却听得一清二楚,瞠目结舌间猛地冲上前,揪起思睿的领口:“你说什么?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啊?她是你妹妹!你就不拦着吗?”
思睿一把扯开他的手,抖动着眸子:“我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我没拦她?她......宁可不认我这个哥哥也要去......”
熊智宸定在那里,罔知所措,他竟不知,思楠的恨,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思睿深呼吸:“不过,我绝不会让她一直错下去......我会尽我一切的力量,保护她!”
曾经的他,温文尔雅、气宇不凡,而今的他依旧善良,却也是个顶天立地,能为家人赴汤蹈火的七尺男儿!
熊智宸搭上他的肩,浑厚有力的声音在他耳边:“思睿,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以后,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一起,把从前的思楠找回来!”
这话,仿佛拨开云雾的那缕阳光,爬上思睿的心头,那样亮,那样暖......
思睿看着智宸,没有说话,二人早已心领神会......
(熊府)
“哇!今天的鸡汤也太好喝了吧!”杨靖儿正没心没肺地吸入餐桌上的美味,抬眸间,见熊智宸两眼无神,手中的筷子扒拉着空碗,心事重重。
杨靖儿的动作也慢慢停止,舔了舔嘴唇一直望着他。
熊智宸回过神,正好与靖儿的目光相对,定了定又猛地低头喝汤,才发现碗里空空如也,慌乱间去厨房盛饭,又将筷子跌落......
杨靖儿就这么凝视着他,假装喝汤......
熊智宸盛好汤,还没坐下就“呼噜呼噜”喝起来,杨靖儿夹了口小菜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目光并没有离开他。
熊智宸瞟来瞟去的小眼神恍惚不定,一口气喝完便起身要回房间!
“熊智宸!”
他的脚步被杨靖儿叫住。
“啊?怎......怎么了?”他故作镇静。
杨靖儿起身,走近他,眼光死死盯着他,没有一点移动,反倒是熊智宸,站立不安......
“你......有话要对我说?”杨靖儿如关公进曹营单刀直入。
“没......没有啊!”熊智宸眼神飘忽不定。
杨靖儿凑得更近了:“你的眼神不敢看我,还向右边瞟了一眼,很明显,你在说谎。”
熊智宸节节后退,不自然地冷笑着:“什么歪理!去吃你的饭吧!”
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
“如果这件事和我有关,”杨靖儿声调提高,熊智宸顿在楼梯中央,“我有权力知道,如果你瞒着我是所谓的为我好,那你......就太不了解我了!”
杨靖儿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熊智宸转身,看着她坚定的眸子,缓缓下楼,走到她面前,深呼了口气:“思楠......去军校了,她......加入了国民党!”
杨靖儿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瞳孔里铺上一层水色,自言自语着:“国民党......不......她不可以,她怎么能......”
熊智宸见她慌乱无措,扶她坐到沙发上:“你放心,我和思睿会尽全力保全她!”
杨靖儿一个劲儿的摇头,抓着熊智宸的手臂的衣服:“这条路,她不能走!她绝对不能走......你们绑也要把她绑回来!”一滴泪划过眼角。
熊智宸看她如此激动,心生疑惑,又见她眼底满是忧伤,心疼不已......
“她已经去了军校,来不及了!不过等她回来,我们一定会劝她!大不了送她出国学习,你放心......”熊智宸安慰着她,心里却深知这有多难。
杨靖儿不停地点头,“那就好......对,出国......送出国......”
在杨靖儿心中,思楠始终是自己在这儿最牵挂的朋友,即使如今二人背道而驰,她也希望思楠将来的路安常履顺......
第三十七章 这些屈辱,滋养着仇恨
烈日当空,阳光如流金铁石一般无情地洒落人间,陆军军官学校干燥的训练场上,全是一张张冷漠的脸,......
“白思楠!对面是人形靶,你都不敢开枪,如果是个大活人,你是不得尿裤子啊?”一位浓妆艳抹的女教官激着她......
思楠的发间,划过一滴冰冷的汗珠,被干渴的土地吸附,举枪的手臂上下跳动,纤细的手指犹豫不决,始终无法扣动扳机……
旁边的学员听到教官这么说,纷纷掩口暗笑,对她指手画脚,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个声音:“人家可是白家的大小姐,怎么能受得了这些!”
她们的酸言冷语听得刺耳,思楠努力控制自己手中沉甸甸的枪不要上下抖动,可这枪……始终没有发出声响。
教官一根手指挠着额间的油发,不耐烦地望着天空叹了口气:“对呀!我忘了,你是白小姐,从小养尊处优,哪能过我们这种粗糙的生活!不过你记住,进了这个大门,你就没有退路了!你的命都是**的,我们培养你,可不是为了看你在这儿抖手的!你就没个仇人吗?来!把那个人形靶,想象成你的仇人!”
听到这,思楠的眼突然有了力气,甚至有了几许火光......在这个军校,她每日面临的,不是冷嘲热讽,就是阴柔害物,即便是如此,她的枪,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远处,一双眼睛望着她,透露着些许怜悯,亦或是心疼……
“柴少爷,要不要……我去叫白小姐过来和您叙叙旧啊?”军校的教练部副主任低头哈腰,试探着问道。
柴伯庸吸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他不想打扰思楠的训练,更不想自己的出现会让同期学员对她戴上有色眼镜:“不必了,我看看就行……”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副主任也不敢多语,僵硬地陪他立在那里……
“白小姐,每日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她……”过了许久,柴伯庸低声问道……
只见副主任扶了扶眼镜,又不住地眨巴着双眼:“那……那个,除了必要的……训练外,教官会施加一些心里创伤,好让她们的身心都刀枪不入,还有……”
“没问你这些……我问你,她过得好不好?”柴伯庸的声音压得极低,冷漠的眸子让人不寒而栗。
副主任吓得定住了,又“呵呵”假笑起来:“这白小姐嘛,不太合群……总是和这期的学员相处不来,所以……会……会有一些小摩擦……”
听到这儿,柴伯庸缓缓转过头,弯起嘴角却看不见脸上有一丝笑意:“主任啊……我记得上次好像跟你打过招呼了,别让她受委屈,看来……您是没有听清呀!”
“不不不不……哪儿能啊!关于白小姐,我们都是加倍上心的,你就放心吧!”
柴伯庸见他屁滚尿流的样子,冷笑一声:“最好是这样,否则,我让你……连这个副的主任……都当不了!”说完又转头望向思楠,眸子也瞬间柔软……
“是是是……”副主任擦擦额头的汗珠,一个劲儿地点头……
思楠死死盯着人形靶,眼眶里瞠出几道血丝,努力控制着颤抖不止的手......
“教官……晒死人了,我们还得等她多久啊?”同期的学员声声抱怨着!
教官忍着脾气,要不是她的后台是柴伯庸,恐怕在这里,一天也活不下去!
“白思楠,你今天如果不开枪,这一科可就没分了,想要如期毕业,想都别想了!”教官继续给她施加压力……
“啪!”枪响了,强大的后作力将思楠弹倒在地,撼人心魄的枪声震耳欲聋,思楠看着倒下的人形靶,目露凶光,喘着粗气,铁青的双颊随着身体,微微抖动,此时,她的脸,让人毛骨悚然......
一旁的学员教官更是没想到她能真的开枪,一个个呆立在那,钳口结舌......
远处的柴伯庸抿着嘴,松了一口气,微微点头,脸庞爬上一抹浅笑……
他想站在她身后亲自教她打枪;他想在她跌倒后第一个冲上去扶她;他想在人们冷嘲热讽时陪在她身边……
可是……不行,他的身份,早已把他们远远地隔开,甚至……是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
想到这儿,柴伯庸的眼失落地垂下,没有说什么,便转身默默离开……
入夜微凉,冰冷军校宿舍里,一盏沾满灰尘的灯泡,偎慵堕懒地放出自己昏暗的灯光,照射着本就焦黄的墙壁,与这华灯璀璨的上海滩格格不入,让人压抑不止……
思楠浅坐在床边,脱去束缚自己一天的沉重的皮靴,凝脂般雪白的脚两侧,爬着训练留下的痕迹,这一颗颗燎泡是那样鲜红灼眼,可思楠却如家常便饭一般并没有在意,轻轻地将脚放入盆中,一阵刺痛袭来,她也只是微微蹙眉......
望着窗外那一抹细细的弯月,思绪涌上了心头,她回忆着曾经的种种,不禁冷笑,可眉眼间依旧有一丝说不出的哀伤,如果说来军校之前的她满怀仇恨,而如今的她,喜怒不形于色,甚至那颗心,已经被她打磨得让人无法琢磨……
“汪素姐!你今天可真厉害,枪枪都中靶心,有时间一定要教教我们!”
“没问题!”
汪素,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成绩优秀,且,心狠手辣……
伴随着这些阿谀奉承,宿舍里其他人有说有笑地回来了,思楠并没有抬眼,在这里,她始终学不会曲意逢迎那一套。
汪素看了看她,走到她面前,阴阳怪气着:“呦!大小姐洗脚呢!要不要小的给你加点热水啊?”
思楠抬起头,与她四目相视,眼神没有一丝躲闪,紧闭着双唇,懒得和她说话,又低头洗起脚来......
汪素见她岿然不动,面子上过不去,起立转身间……故意踢着她的盆,一时水花四溅,思楠的脸上,身上,铺上全是水渍......
“哎呀呀......对不起对不起,这没水了,我给你加点!”说着,便将壶里滚烫的热水一股脑倒入盆中。
思楠来不及反应,一股灼烧传来,她猛地抽出双脚,被烫红的脚上,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入、取出、又扎入......她咬着牙,缓缓抬眸,望向汪素,眼神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杀气。
只见思楠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弯腰端起盆,直接泼向她们,这一连串连贯的动作让大家措手不及......
“啊......”宿舍里充斥那几人的惨叫,引来了教官。
“怎么了怎么了?大晚上的,想挨罚了吗?”她见宿舍满是水渍,大声呵斥!
汪素见状,挤眉弄眼地装着无辜:“教官教官……白思楠拿洗脚水泼我们,您瞧瞧,我们胳膊都烫红了!要罚也是罚她呀!”
“是呀……”“就是……”“就应该好好罚她……”其他人连连点头应和,七嘴八舌地挥洒着唾沫星子。
思楠看着她们丑恶的嘴脸,转头竟然笑出了声……
教官见状,走到她面前,迷惑不解地问:“白思楠......你在笑什么?她们说的……是事实吗?”
思楠扬起下巴,擦了擦脸上的水渍,转头迎上教官的眼睛:“我说不是,有用吗?你会信吗?”
“诶?白思楠,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教官见她的语言如此刻薄,也懒得再问,便大声道:“从现在开始……谁要是再发出声音,今天晚上,就都别想睡觉了!”
思楠面无表情,转身穿上拖鞋,而此时,她的脚……不知道是因为地面太凉,还是刚刚倒入盆中的开水太烫,一点一点肿大起来,仿佛这鞋都快装不下了……
大家见教官横眉怒目,也都沉默不语,乖乖地上了床……
“你!把这儿收拾干净!”教官指着思楠,命令完便离开了……
沉寂的夜,嘈杂的宿舍,肮脏的人心……这几乎是思楠来到这所军校的日常。
她拖着沉沉的脚步,收拾着地面上反着月光的水渍,时不时有人故意往地上吐吐口水,她也依然面不改色......
只是……那抓着扫帚的手格外用力,那盯着地板的眼满是仇光……
此时的她……表面上依旧心如止水,而那颗心,似乎更加浑浊不堪……最可怕的,是她根本没有想过,要爬出这个深渊……
夜深了,一片浓云遮住月牙,窗外传来几声蝉鸣,思楠终于躺在床上,其他人也渐渐进入梦乡,这是她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她喜欢此时的静,此时的黑......
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脚上传来的一阵阵疼痛……
因为她的心,早就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思楠翻过身,侧躺着,不知怎的,眼角一滴晶莹划过鼻尖,却被她迅速擦掉……
她的眼,再也看不到柔软,她在这所军校里所承受的一切屈辱、一切伤害,一切唇枪舌剑,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养料,无限滋养着她的仇恨,她的怨念……
也许直到今日,白思楠,才是真正的,为了报仇而活……
第三十八章 这样,真的很熊智宸
“靖儿,帮我拿两钱当归......”梁清忙活着,见杨靖儿呆若木鸡,不知在想什么事那么入神,“靖儿?”
杨靖儿猛的抬头,用力眨了眨眼:“清姐......你叫我啊?”
“想什么呢?都听不见人说话了?”梁清边打开药柜拿当归,边调侃着她。
杨靖儿低头苦笑,全然没有应和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没......没什么!”
梁清见她心事重重,放下手中的事物,走到她面前,温柔道:“怎么?遇到什么人生难事了?要不要我这个人生导师来开导开导你啊?”
杨靖儿挤出一抹微笑,又玩弄着手旁的算盘珠子,说不出话来,她不知如何与梁清说思楠的事情,毕竟,她们之间,存在着那样微妙的对立关系......
梁清歪头,见她难以启齿,便没有再追问,去忙自己的事......
空旷旷的医馆只能听到杨靖儿“滴滴答答”摆弄算盘的声音......
许久,她突然抬起头:“清姐,我今天可不可以请假?”
梁清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转转眼珠,又展颜而笑道:“嗯,有什么事......你就先去忙吧!”
“谢谢清姐!”还没等梁清话落,杨靖儿拿起外套,应了一声。
一溜烟儿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梁清伸着脖子,望着她心急火燎的背影,若有所思着: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如此心浮气躁。
商会门前,思睿正与合作伙伴握手道别,转身间,正好看到角落里抿嘴搓手的杨靖儿。
二人四目相对,挤出两眼微笑......
古朴雅致的咖啡馆内,留声机里传出舒服的乐曲,萦绕耳畔,令人神思隽永......
思睿与杨靖儿相对而坐,杨靖儿喝着杯中还没来得及加糖的苦涩咖啡,来回摆动的眸子无处安放......
思睿望着她的样子,垂下头,抿了口咖啡道:“靖儿,最近......过的怎么样?还好吗?”
杨靖儿终于迎上那双疲惫的眼,笑着说:“挺好的......你......你呢?”
思睿苦笑着,又怕她有负担,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道:“我也挺好的,每天......忙忙碌碌......”
杨靖儿见他逞强的样子,眉头一蹙,又很快掩饰......她也笑得眉眼弯弯:“忙一点儿好,说明生意兴隆嘛!”天知道她的笑有多么不自然,多么刻意......
思睿看着她努力调节气氛的模样,知道她来的目的,既然那么难以启齿,那这个头,还是他来起吧!
“思楠......去军校的事......你都知道了?”
杨靖儿手中的咖啡杯停顿了,脸颊瞬时没了光泽,缓缓抬眸看向他,微微震动脑袋,点着头。
思睿摸摸鼻尖,双肘撑着桌子,凑近她,语调平和:“靖儿,这件事情......你不必自责,她是我妹妹,我会让她知道,她选择的这条路......是错的!以后她毕业,我也会尽全力......保护她!“
杨靖儿看看他坚定不移的目光里满是无可奈何,心中百感交集......
这张华丽精致的脸,曾是多么温文尔雅,潇洒翩翩;而今,却变得几分忧郁,几分......让人捉摸不透......
杨靖儿点点头,没再说话......
二人就这么坐着,橱窗里,散落的阳光给人投向温暖,让那一颗颗失落寒冷的心得到些许慰藉......
黄昏就像是我们人生的导语,它每天在你疲惫,迷茫时,点拨你去细细品味人间的静谧与平淡......
杨靖儿与思睿告别后,独自一人漫步江畔,望着那一道红光平铺在水中,江面粼粼波光,让人心如止水。
她双手抱着手臂,任由斜风吹乱秀发,此刻的她,什么都不想去管,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该多好......
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路过了林家码头......
“呦呦呦!这不是少夫人嘛!”林海见到她,阴阳怪气着......
杨靖儿疑惑不解,眼前这个圆滚虚胖的人,她实在没什印象:“我......我们认识吗?”
“瞧瞧,您怎么会认识我们这些小娄娄呢!”
杨靖儿见他话不正形,瞥了一眼,转身离开。
林海见她要走,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少夫人,怎么说走就走啊?”
“你既然叫我一声少夫人,就该了解我的身份,你这是干什么?”杨靖话语有力,又弯嘴假笑。
林海一听,收起胳膊,脸上也没了刚刚的谄媚:“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们少当家抢我林家的生意,这对头的身份,我怎么能忘呢?”
杨靖儿不解,转转眼珠子,又道:“所以......你的目的是......靠我,抢回生意?”
“我哪儿敢呀!我这不是求您让少当家把白家的生意还给我们嘛!以你们熊家的实力,也不差白家这一个伙伴吧!”林海变脸的技术还真是高超。
“白家?”杨靖儿更不解了,可眼前这厮,想必也动机不纯吧,“我一个女人,不参与你们之间的商务,林老板......对吧?”
林海哈腰点头。
“少当家的既然要做白家生意,岂是我一个女子能扭转乾坤的,您要是真心实意想拿回来,大可以去找他,光明正大地说啊!”杨靖儿平心静气。
林海的脸随着她的话语渐渐凝固,两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咬牙的波澜:“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酒?林老板何时给我敬过酒?”如今的杨靖儿,宠辱不惊。
林海僵硬的脸缓缓抽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杨靖儿转身,迎着夕阳,眯起双眸,看看他码头上一个个风尘碌碌的身影道:“我瞧,这码头的生意也挺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怪不得人人都说,这商人的心哪......都是贪得无厌的!”她故作随意地开玩笑。
“哈哈哈......果然是熊家的少夫人,说话真是一针见血!”林海与她同肩,又伸出手指指向远方,“看看,你们熊家码头边,停了多少货船,要论贪得无厌哪......谁能比得过那个小阎罗王呢?”
杨靖儿呼了一口气,眸子里住进两抹残阳,没有理会他,便转身离开......
“少夫人!”
林海的叫声锁住了杨靖儿的脚步,她转过头,望向他。
“有时候太贪得无厌了,会摔得很惨的,你们......可要小心一点哦!”他的声音古怪又刺耳,挤着痦子邪魅一笑,令人作呕。
杨靖儿听他这么说,脸上并没有一丝表情,即便腹中疑惑,也依然面不改色:“多谢提醒!”说罢便转身离开。
最后一抹红光落入江中,空旷灰蓝的天压下来,令人瑟瑟发抖,林海看向远处的熊家码头,竟露出一丝笑意。
杨靖儿拖着步子,回到家,刚进门,熊智宸迎了上来:“干嘛去了?都几点了!啊?”
杨靖儿被他吓得一机灵,又无奈闭眼叹气:“你干嘛?一惊一乍的,我要是有心脏病,迟早被你吓死!”杨靖儿越过他,牢骚着。
熊智宸像个等丈夫回家的小媳妇儿跟在后面唠唠叨叨:“今天我回来正好路过医馆,说接你下班吧,你又不在,清姐说你请假了?你干嘛去了?”
杨靖儿喝了口水,转身面对他,二人差一点撞在一起,熊智宸条件反射后弹一下。
“怎么?查勤啊?我去哪儿,还得和您老人家报备啊?”杨靖儿伸着下巴,瞪着圆骨碌的大眼睛问着。
熊智宸见状,眨巴眨巴眼:“那......那倒也不是,可......”
“小红!饿死啦!什么饭啊?”杨靖儿打断他的话,拿着水杯,瞟动这双眸擦身而过。
“诶?诶?......杨靖儿你别给我转移话题啊?”熊智宸指着她,并没有丁点作用,他无奈地垂下手,屁颠儿屁颠儿地去吃饭。
二人在餐桌大快朵颐,杨靖儿抬眉看了他一眼、两眼......
终于,她开口了:“你现在在和白大哥做生意啊?”
熊智宸扒拉米饭的筷子停住了,他嚼了嚼口中的饭菜,还没咽完:“你怎么知道?”
杨靖儿挠挠眉,没敢看他:“我......我听人说的啊。”
“听谁说的?”熊智宸步步紧逼。
“哎呀,吃饭吃饭吧!”杨靖儿拿起碗,疯狂吸入,她并不想说林海的事给他徒增烦恼。
熊智宸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自然的举动:“诶?对面那头猪,发生什么事儿了?”他的语气轻松,想着这样能减少她的负担,心里却隐隐直觉着她的隐瞒与自己有关......
“没有啊!”杨靖儿随口一答,让熊智宸更加确定,平常自己如果叫她猪,她早就翻脸了,怎么会如此泰然处之。
熊智宸轻轻放下手中碗筷,充满磁性的嗓子低沉地说:“杨靖儿,如果这件事和我有关,我有权利知道,如果你瞒着我是所谓的为我好,那你......就太不了解我了!”
杨靖儿停下了狂吃的嘴巴,估计腮帮子,模糊不清着说:“这.....这是我的台词!”
熊智宸见她圆嘟嘟的样子,“噗”得笑了出来,有立马收回:“所以,你能告诉我了吗?”
杨靖儿咽掉口中之食:“哎呀,也没什么事,今天路过林家码头,和那个林老板说了几句话!”
熊智宸的脸瞬时乌云密布,声音更低了:“他......为难你了?”
“那哪儿能啊,我是谁啊?只是因为你抢了人家的生意,好像对你的仇恨蛮深的,还让我们小心一点!”杨靖儿瞪着无辜的双眼,一五一十地说着。
“那还是威胁你了!”说着,弹起身,手边的筷子跌落在地上就要出门。
“诶?回来!你是属木头的吗?一点就着?回来!”杨靖儿提着嗓子,“人又没把我怎么着,你去干啥?”
熊智宸憋着粗气,乖乖坐下,弯腰捡起地上的筷子,阴着脸吃起饭来......
杨靖儿红晕的脸上浮起涟漪,她见过他成熟稳重的直面人生,亦见过他为了自己会像个孩子,这样......真的很熊智宸......
第三十九章 眼前的思楠,让他呕心抽肠般心疼
干燥的军校被灰蒙蒙的天笼罩着,训练场上,二十四个学员整齐划一,跨列而立,她们的面前,教官的声音铿锵有力。
“今天,我要宣布,有五名学员,去南京进行特殊训练!”
听了教官的话,大家面面相觑,疑惑不解,汪素开口了:“什么是特殊训练呀?”
教官面无表情:“这个你们不需要知道,总之,只有今天考核前五名的人才能去!去了,你会成为我党的精英特工,这个机会......你们好好把握!”
思楠抬眼,露出她死灰一般的眸子,她的苦练,终于有机会扬己露才,大显身手了......
其他人也摩拳擦掌,暗暗下决心,想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没人在意一旁的思楠。
“好!今天的考核的内容:军事理论,近身格斗,打靶考核!”教官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先去教室考理论!”说着,第一个溜进了教室。
学员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跟了进去,只有思楠,形单影只......
短暂的午休过后,烈日当空,炙烤着大地,仿佛你踩上去,便会融化掉那坚硬的皮靴。
大家被这灼心的太阳晒得无精打采、五官扭曲......
“来!抽签决定近身格斗的对象!”教官皱着眉,拿出签盒,大家祈祷着,希望自己不要遇上强者,尤其是那心狠手辣的汪素......
格斗一轮一轮地进行着,场上激烈的扭打,飞扬的尘土,即使唇干舌焦,也阻挡不了大家求胜的决心,这些女子为的,或是不甘平凡,或是身不由己,亦或是千愁万恨......
最后,汪素举起紫色的签子,信心十足:“谁和我打啊?”
场上寂若无人,忽然,思楠一下子站起来,面无波澜,举起手中的紫色签子......
“嗬!”汪素冷笑一声,“你呀?你.......要不要......弃权啊?”她嘲讽着思楠,因为在她心里,思楠甚至都算不得她的对手。
思楠瞥了她一眼,径直走向训练场,定在中心,转身回眸,望向汪素,那眼神......不怒自威。
汪素先是诧异,又“切”了一声,扬着下巴走上前,与她对立,满眼地不屑一顾。
随着教练的一声哨响,汪素飞奔向前,主动出击,思楠也没有一丝后退,有力的肘部挡住了飞来的重拳,汪素被反作用力弹出两步,她匪夷所思的样子,显然不明白,思楠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
她抿抿嘴,攥紧拳,向后搓搓军靴,一声闷气后,又冲了上去,思楠左右躲闪着......二人勾拳、飞腿,旁边的一众学员早已傻眼,思楠的变化,连教官都觉得不可思议......
突然,汪素一个飞跃转身,一脚重重地踢在思楠的腹部,她扑倒在尘土中,一口鲜血,很快被大地吸干。
“怎么样?还来吗?啊?”汪素掸掸身上的灰,自鸣得意道,她知道,自己这一脚有多重,思楠肯定站不起来......
只见思楠舔舔嘴角的鲜血,双手努力支撑着自己起来,即便一次次倒下,她都会再试一次,终于,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略显佝偻的腿左右摇摆着,坚毅的双眸里并没有一丝要放弃......
教官怕她出什么事儿,举起胳膊,及时叫停:“好了好了,你们的动作、技巧、能力都展示了,不要再比了!啊!回到自己位置上!”
汪素意犹未尽,却也不敢与教官作对。
思楠抬着比往日更重的脚,捂着被踢到的腹部,一步、一步回到队列,又咬牙将手背在身后......
其他学员望着她,目瞪口呆,沉默不语......
黄昏时分,一抹斜阳爬上思楠紫红的脸颊,整整一天的考核,几乎磨掉了大家所有的力气......一个个双唇惨白,没有灵魂地立在那里......
教官拿着手中的成绩,大步流星地走来,把大家扫视一遍,清了清嗓子道:“被选中的人出列:刘婉、汪素、朱珍、田文......”她的话忽然停顿,又抬眉道:“白思楠!”
话音刚落,几位被选中的学员出列,其余的人难掩失落,又望尘莫及。
“你们五个留下!其余的人,解散!”
一整天都热闹无比的训练场,此时,鸦雀无声,连那一抹残阳都跌入西山,不愿多停留一秒......
“此去南京,你们可能面临的是更加非人的训练,如果怕,现在可以选择不去!”教官的声音从未如此柔软。
“我不怕!”汪素第一个回答,其他人也应和着。
“白思楠,你呢?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给你申请不去。”教官转头望向她,试着给她机会。
思楠面无表情,目光直视教官:“我要去!”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穿人心灵。
教官点了点头:“好!明天出发,今天有一天的假,你们可以回家见亲人一面。”
说罢,转身离开。其他四人欢呼雀跃,准备出校去见家人,一旁的思楠,眸子里分明动摇着,可心,却阻止着她回去......
“白思楠!有人找!”远处地教官高吼着,便进了办公楼。
思楠拖着重重的军靴,一步一步迈向大门......
在离大门五米处,思楠抬眉,见到来人,是......她哥哥......
思睿双手抓着门上的铁栅栏,望见远处妹妹疲惫不堪的身躯,邋里邋遢的军装,即便天色渐暗,也遮不住她被太阳灼烧的通红的脸颊,还有......那嘴角已经干掉的血渍......
他湿了眼眶,眼前的思楠,让他呕心抽肠般心疼,细长的手指攥紧,咬紧的牙关无法松懈。
思楠见到哥哥,满满的委屈涌上心头,抽动的嘴角努力被她控制着,可泛酸的鼻子依然让她双眼朦胧,她低下头,转过身,一滴泪落在鞋尖......
不管曾经如何,哥哥始终是她唯一的亲人,在他面前,她再也不想逞强,再也不想勇敢......
“思楠!思楠!......”思睿一声一声喊着她的名字,可她始终无动于衷。
思睿努力调整情绪,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受苦了,哥如果能替你,十倍百倍都可以......你过来,我们说两句话,就两句,好不好?”
思楠不敢呼吸,怕一吐气,自己就绷不住了,她扬起头,看看灰蓝的天幕,用沾满泥土的袖口,擦擦眼角,又低头,去南京的事,她决定告诉他。
思睿见她转身走来,松口气笑了出来,可眼里的晶莹并没有丝毫减少。
她的脸,近看......饱经沧桑。
思睿咬着牙,喘起粗气:“里面!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思楠抬起眸子,那眼眶血红,更让思睿心如刀割......
“没有,我过来......是告诉你一件事!”思楠的声音变得不那么纯澈,不那么温柔。
思睿微微点头,瞪着眼睛仔细听。
思楠瞟向一边,没敢与他对视:“明天......我就要去南京训练了!”
“南......南京?为......什么?”思睿抽动着脸,结巴着问。
“不为什么,就是被选中了,去进行特殊训练。”
思睿思考片刻,语重情深:“思楠,咱不去,如今的处境,谁能说得上会发生什么,我不能让你冒险,你答应我好不好?”
听到这些话,她冰冷已久的心照进一缕暖阳,她深知哥哥对她的爱与关心,更明白如今的她早已回不去了......
她低眉颔首,沉默良久,收起她眼里的坚强,柔然地望着哥哥,轻声道:“哥,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也保重,等我回来!”说着,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思楠!你回来!思楠!”思睿的声音越来越高,直至看不到妹妹的身影,他双手抓着头发,来回踱步之间又用力踹了大门几脚,他气,气自己保护不了妹妹,更气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
华灯初上,浩浩荡荡的黄浦江上倒映着那抹弯月,更上演着五彩斑斓的彩灯秀,一阵阵凉风袭来,波上的月和灯光被打散,荡漾许久,才愈合......
江边,思睿呆坐在长椅上,空洞的眼神望着远方飘荡的斑斑点点,面无波澜,思绪惆怅......
他的身后,是一片密密的林子,在这残月下,更是漆黑一团,某棵树荫后,忽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好似在交易着什么,可思睿,并没有心思去听,去管。
“怎么样?成了吗?”一人低声问道。
“嗯成了!放心吧!一切就绪,就等明天他一拉缰绳,一船的货就没了!”另一人龇着牙谄笑道。
“好!明天,我看熊智宸还能得意多久!哼!”两人邪魅而笑。
思睿听到“熊智宸”三个字后瞬间抬眼,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身体自然向后靠,面容严肃,想听得清楚一点。
“老板,这手脚是我动的,以后肯定不能在熊家待了,你可得给我找好后路呀!”
“你放宽心,事成之后,什么都少不了你的!你先走吧!”
说着,二人一东一西缩着脖子,迈着碎步离开了。
思睿猛地起身,看到其中一人的后颈处,有一条一寸长的烫伤疤......
他们的话思睿听了个大概,此时,他必须去熊家告诉智宸,早作准备......
第四十章 你可不可以搞清楚自己的性别
“小红!快来给我递一下皂角,我的头发已经沾湿了......”熊府里,杨靖儿的声音又回荡起来,她紧闭着双眼,这已经不知是她多少回洗头忘记拿皂角了......
门外路过的熊智宸哭笑不得,只好迈着大步就进去了……
杨靖儿听到脚步声:“快快快,你找找,是不是在后面的架子上?”
熊智宸环顾四周,架子上空空如也,一回头,见皂角正赫然躺在她手边的洗漱台上,“你是猪啊?你手边不就是皂角吗?”
他的声音一出,惊着了闭着眼睛的杨靖儿:“熊智宸!你怎么进来了?我不是叫小红吗?”
熊智宸翻了个白眼,喘了声闷气,捏着嗓子怪声怪气道:“少夫人,您可真是好记性呢,小红晚饭后就请假出去了,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时还在餐桌上吧......”
杨靖儿搓着泡沫,醍醐灌顶:“哦对对对对......我忘记了!”
“要不然说你是猪呢!”熊智宸牢骚一声,向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杨靖儿威胁的声音:“熊智宸,我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叫我猪,你最好躲在屋子里别出来,否则我擦完头发,有你好看的!”
她的嘴如机关枪一般“啪啦啪啦”,熊智宸“切”了一声,缓缓下楼,斜躺在沙发上,抱着一盘葡萄,吃了起来,那鼓鼓的腮帮子宛如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没多久,杨靖儿的房门“吱呀”开了,熊智宸抬眸间猛地弹坐起来,与她正好四目相对......
“熊!智!宸!”杨靖儿怒气冲冲,拿着小枕头就跑下来,湿漉漉的长发没有梳理却有一种清新的凌乱美。
熊智宸回过神,“嗖”的躲到沙发后:“冷静!冷静!冷静!这女人还是少生气的好,容易变老,你瞧!你这一生气,又多了道皱纹......你快去照照镜子,快去、快去、啧啧啧......”
杨靖儿一听他贫嘴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二人围着沙发一会儿顺时针,一会儿逆时针,熊智宸灵活的动作仿佛在遛杨靖儿,才几圈,她便累得一屁股瘫在沙发上……
熊智宸见她筋疲力竭,也喘着气坐了下来,杨靖儿趁他没注意,抡起枕头砸向他,谁料,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她的发垂落在他的颈间,那股冰凉,仿佛触电一般,还传来一阵阵玫瑰的皂香,熊智宸静距离看着眼前没有搽脂抹粉的清透脸颊,是那样好看。
二人相视而定,空气凝结......
“少当家!少当......”石头冲了进来,见到眼前一幕,一巴掌捂在眼睛上,又从指缝露出一只眼,“我......是不是没来对时候啊?呵呵呵......”
熊智宸与杨靖儿见他进来,霎时弹开,坐到沙发的最两端,定神一看,石头身后还有一人,便是思睿,他挤出一丝笑意,看着他俩。
“白大哥?快坐快坐......”杨靖儿牵起思睿的胳膊,领着他坐到沙发上,如果在现代,杨靖儿绝对是他的超级粉头。
熊智宸看着她谄媚的样子,翻着白眼,冷笑一声。
“思睿,这么晚过来,发生什么事了?”熊智宸转头问他。
思睿面向他,一本正经道:“刚才我在江边,听到树林里有人密谋在船上做手脚,要害熊家!”
杨靖儿的脸也瞬时严肃起来:“做手脚?什么手脚?”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的意思,今天我们去一趟码头,查明原因,再做准备!”思睿郑重其事的模样更显帅气。
“好!那我们走吧!”熊智宸拿起外套,起身准备去码头。
“我也去!”杨靖儿跟着起立。
“你去干嘛?头发还没干呢!呆着!”
思睿见他们小夫妻般的打情骂俏,默默地出了门。
“我戴着帽子就好啦!”说着,拿起熊智宸的鸭舌帽,溜了出去,还大喊着,“少当家!快点啊!”
石头嘀咕:“小红说得真对呀,少当家的确也管不了少夫人......”
熊智宸缓缓转动眼球,对石头发射死亡凝视,石头没等他说话,拔腿就跑了出去……
今晚,没有夜间上的货,码头,格外寂静,几艘货船也早已整装待发,明日一早出货……
熊智宸一行人来到码头,除了几个值班的小弟,还真是空旷无声......
“少当家的,有什么吩咐?”今日总值班迎了上来。
“没事,你们忙吧,我们来看看!”熊智宸挥手示意他下去。
思睿低声道:“码头有叛徒,你们这里可有一个人后颈有烫伤的?”
“烫伤?”石头回忆着,“有,上个月招的一名搬运工,后脖子有一块烫伤!好像叫薛子!”
“那没错了,你们查查他今天搬的哪艘船上的货!”思睿话音刚落,石头便赶紧离开去查。
杨靖儿缓缓面向货船,呢喃着:“到底是谁,要害熊家呢?”
熊智宸与思睿对视一眼,这个人,他们心中有数......
石头风尘仆仆地跑回来,还没喘口气,指着西边的那艘货轮:“少当家,那艘货,装的可是香港的重货。”
熊智宸的眼光犀利,面无波澜:“走!去瞧瞧!”说着,几人向货船奔去。
船上的货物整齐排列,甲板也没有一丝杂乱,到底是哪里动了手脚,他们东搜西罗,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么找也不是办法,这些货虽然数量不多,但都是精品,价值贵重,当务之急,先把货搬下船再说!”熊智宸掸掸手上的灰道。
思睿应和着:“没错,别打草惊蛇,就我们几个搬。”
“嗯,对对对!”杨靖儿嘀咕着,抱起一箱货要走。
其他三人瞪圆眼,的确,这箱子......几乎遮住了她全部的上身,脑袋也只露个尖尖,熊智宸一把接过来:“你干嘛?”
“搬货啊?”杨靖儿眨着明眸,一脸无辜。
熊智宸仰天长叹:“杨靖儿,你可不可以先弄清楚自己的性别呀!”
石头和思睿“噗嗤”笑出了声,便开始动手搬货......
杨靖儿被他的话堵得无法辩驳,却疾言厉色。
思睿边忙活,边温柔道:“靖儿,你就……帮我们望风吧!”
杨靖儿听了思睿的话,扭头坐到船角,看着他们三人来来回回地折腾......
晚风习习,有些冷冽之意,“啊嚏!”杨靖儿半干的头发终究抵不住这潮寒的空气,一声喷嚏打得她差一点没站稳,目光正好停留在绑着的缰绳处,而连着船身的那一端,似乎......哪里不对劲!
杨靖儿扶扶帽子,“哒哒哒”下了船,来到缰绳处,眯着眼,仔仔细细地看着。
此时,货物已经被搬空,熊智宸上船不见杨靖儿,垂头一看,她正猫着腰不知在干嘛?
熊智宸一个箭步跳了下去,躲在她身后问:“诶?偷偷摸摸干嘛呢?”
这一问不要紧,差点把杨靖儿惊掉江里,还好被他一把揪住。
杨靖儿一手捂着胸口,又无奈地看看他诡计得逞的样子,懒得说他,转身指着被水淹了一半的船身:“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熊智宸扭头看向她指得方向,脸上的坏笑渐渐凝固,本应该浮在水面外的缰绳已经没入水中,而那缰绳周围,出现了很明显的裂痕......
此时石头和思睿也赶来,顺着他的眼光看,发现了船身的问题。
“奶奶的,这么缺德!如果咱们不知道,明天少当家的一拉绳,江水涌进船身,一船货淹没不说,这船也会朝码头方向倾倒,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石头指着船,气愤道。
而熊智宸咬着牙,望向远处黑漆漆的林家码头,目露凶光。
一旁的思睿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怪我......”
“说什么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熊智宸搭上他的肩,“要不是你发现的早,熊家可就要出大事儿了……”
杨靖儿静静听着,也猜到了个大概......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呀?”石头挠挠头,嘟着嘴问道。
熊智宸“啧”了声嘴,沉着嗓子道:“明天……带上薛子,咱们去林家!”
“去林家干嘛?你就随便拎个熊家人去指证人家?人家要是不承认,说你领着自家人栽赃,你能怎么办?”杨靖儿双手交叉,抱着胳膊,环在胸前,一连串的问题一股脑砸过来,三人听着,愣愣地立在那里。
“靖儿的确说得没错,如果他不承认……咱们也确实没有其他证据……也拿他没有办法……”思睿开口了。
熊智宸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也抱起胳膊,一步一步走向杨靖儿,凑近她,邪笑着问:“那么......少夫人,您……有何高见啊?”
杨靖儿转转眼珠子,满脸的坏笑,伸出胳膊把几人围在一个小圈中,悄声悄气地说着:“咱们明天……就这么办......”
她说的滔滔不绝,他们听的津津有味……
即便此时月光微薄,码头寂寥,也遮不住她的丹唇外朗、明眸善睐......
熊智宸注视着她,眼里的光那么绚烂,脸上的笑那么柔情……
第四十一章 杨靖儿巧用妙计
鸡鸣报晓,一缕晨曦爬出地平线,平铺在涌动的黄埔江面......
码头的工人陆陆续续而来,迎着这一早的光,开始了这一天的劳作。
薛子佝偻着后背,也加入搬运中,那飘忽不定的眼神让远处的石头一眼识破,他只装作没在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少当家!”
熊智宸叉着腰,准时出现在码头,一帮弟兄们向他打着招呼,他点头示意,唯有薛子,躲得他远远的......
石头从货箱上一跃而下,与熊智宸对视一眼,吊着嗓子道:“少当家的,今天早上要出发的货船,全装好了,您来看一看!”
熊智宸抿嘴点头,佯装走到船边巡视,薛子的瞳孔震动,气都不敢出,死死地盯着他们!
“好,一会儿到点,准时出发!啊!”熊智宸扣扣鼻梁,去仓库对账。
路过货摊,与薛子擦身而过,熊智宸目视前方没有看他,见少当家进了仓库,薛子如释重负,呼出那口他憋了很久的气......
太阳露出了它完整的笑脸,江面也渐渐热闹,一艘艘货船从各个码头鱼贯而出,熊智宸也开始他每日都会做的事----拉缰绳。
今日,他故意仔仔细细地检查货船,好好吓吓那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眼见货船一艘一艘地发出,码头边停靠的,就只剩那一艘有问题的船了......
“你们几个过来,清理清理这儿的货箱!”石头故作随意地叫薛子一行人过来。
只见薛子更是不敢抬头,连眼睛都觉得无处安放。
“少当家的!就剩这一船了,您看......”石头又转身,浑身是戏。
熊智宸走到薛子旁边道:“好!我来拉!”
只见熊智宸手握缰绳,故作用力,一旁的薛子,斜眼瞟着动静,不敢动弹。
“熊!智!宸!”
这一声叫唤,吓得薛子差点扔掉货箱,他猛地转头,看清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杨靖儿。
熊智宸明知会如此,还是被她的声音惊到了......
杨靖儿健步如飞,正容亢色地来到他面前,一把接过缰绳,绑在岸边,抬起头大声喊着:“你什么时候又开始做白家生意啦?你不知道那白老爷差点儿炸死我吗?”杨靖儿心中暗喜,觉着自己不做演员,真是太可惜了......
熊智宸舔舔嘴唇,显然被她的爆发力惊呆了,也不甘示弱:“你一个女人懂什么,跑到这儿来发疯!快回去!”
码头上人头攒动,一个个都瞠目结舌,敢对这小阎罗大呼小叫的,估计,也只有这位少夫人了!
“我不管!你要是再做他们的生意,就别回家了!”杨靖儿盘着胳膊,气鼓鼓转身。
熊智宸见状,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没有任何人察觉,又义正言辞道:“思睿是我兄弟,兄弟有难,我怎么能不帮,要不是林家坐地起价,我们怎么会抢人家生意啊?”
杨靖儿突然转身:“你胡说!我和林老板谈过,人家就是开开玩笑,你就把人家的生意抢了!还满嘴的仁义道德!”
“你......话不投机半句多!”熊智宸鼓着胸脯,气愤不已。
杨靖儿眯起眼:“奥......这就嫌我话多了,不信,你叫林老板过来对峙啊?......你!去请林老板过来!”说着,杨靖儿指着薛子喝道。
“啊?”这剧情发展节奏让薛子措手不及,根本反应不过来。
“啊什么啊!少夫人让你去,你就去嘛!”石头一旁鼓动着,要不是一直掐着自己的大腿,他早就笑出了声。
薛子挠挠后脑勺,鬼使神差地向林家码头走去......
“看什么看!不用做事啦?”熊智宸黑着脸高声喊着,吓得工人们一转眼的功夫,都忙碌起来。
熊智宸、石头、杨靖儿抿嘴相笑......
一盏茶的功夫,薛子和林海踏着小碎步跑来了,想必一路上,薛子已经把来龙去脉告诉了他,林海肚子上的赘肉随着他的步伐上下摆动,显得些许滑稽!
见他来,杨靖儿开口了:“林老板,你说,这白家的生意你想不想要!”
林海露出一排黄牙,笑呵呵道:“当然想要啊,这不......”他手指熊智宸,没敢往下说。
“那好,你会给白家涨价吗?”杨靖儿接着问。
“自然不会,我与白老爷合作多年,怎么会这么不讲义气啊,之前......全是误会......误会啊......哈哈......”他摸着肚子,谄笑着。
杨靖儿转身,面向熊智宸:“你看到啦!人家林老板没有涨价!你快把白家的货还给人家!”
熊智宸深吸一口气,无奈摇摇头:“哎......罢了!我熊家也不缺他一个商友,这样吧!这船货就是白家的,你来拉缰绳,以后,白家的生意,林老板你来做!”他指着那艘薛子做过手脚的船,行至林海身边,扯着嗓子道。
“什......什么?那......那不是......香港的货吗?”身后的薛子按捺不住,小声嘀咕。
石头走上前:“什么香港的,香港的货刚刚就出发了!这......是白家的货。”
林海咽着口水,一时无语凝噎,无法动弹!码头边也渐渐聚集了一众看热闹的人。
杨靖儿缓缓走到他面前,凑过脑袋,弯起嘴角问:“诶?林老板,想什么呢?快去拉绳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此时的货船,已经有一点点倾斜,若他真得去拉了,船身势必会砸到他,若他不拉,便吃下了这个哑巴亏,想到这儿,林海恶眉冷目看了一眼身后的薛子!
“额......额少当家的,这......你们已经和白家合作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再把生意抢回来,也不像话,你说是不是?”林海期期艾艾,咬牙说出了这违心的话。
熊智宸赶紧伸出双手,连连摆动:“这可不行,少夫人让我还给你,又是不让我回家,又是说我不讲义气,您呀,赶紧把货弄走,咱们也算互惠互利不是?”
林海抽动着双颊,强颜欢笑,面向杨靖儿:“少夫人,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商场上本就有很多不确定,少当家已经与白家签订协议,岂能说改就改呀?”
杨靖儿瞪着明眸问:“那这白家的生意,您就不要了?”
林海使劲搓着手,皮笑肉不笑,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嗯......不要了!”
熊智宸一个箭步窜到他面前:“林老板!真的不要了?可别过两天,这上海滩又说我熊智宸仗着势力大,抢你们小码头的生意啊?”
林海抬眉,与其对视,弯起的嘴角里,两排牙紧紧地粘在一起:“怎么会呢?这回呀!是我放弃白家生意的,何来抢字一说呢?”
“林老板!你太让我失望了!”杨靖儿鼓着气,怒冲冲地拂袖而去。
熊智宸龇着牙,尴尬着说:“女人......别跟她计较啊!”
林海假意笑着点着头,眼眶分明一圈血红,突出的眼珠左右摇摆,这才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少当家的,白大少让人传话,今天不出货了!”突然蹿出来的小工大声道,林海猛地抬头。
熊智宸点点头:“好!下去吧!”
码头的人渐渐散去,只留下他们四人......
“熊智宸!这出戏真是精彩!”林海压低声音。
熊智宸挠挠眉尾,笑出了声:“看来......林老板真是火眼金睛啊!我还以为自己将来可以去影院发展发展呢!”
“嗬!”林海望着船,又看向他,“今天,算我栽了!不过,总有一天,我要看着你们熊家倒!”说罢,转身而去。
薛子呆立在那儿,浑身发抖,他深知背板熊家的下场......
熊智宸一步一步走向他,还没说话,薛子“咚”得跪下,求饶着:“少当家!我......我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求求你,饶了我吧!”
熊智宸单膝蹲下,黯冷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压低的声音穿人魂魄:“薛子!背叛熊家的后果,你可知道!”
薛子抖动着脑袋:“自......自断一臂!”
熊智宸垂首点头:“好!既然你知道,就自己做吧!”说着,转过身不去看他。
石头将一把长刀仍在薛子面前,为了治理熊家,他不得不做一些心狠手辣的事,才有了小阎罗的称号。
惊恐的泪水抖出眼眶,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拿起长刀,他知道,他已经没有后路了......
“等一下!”杨靖儿不知何时钻了出来。
“你怎么回来了?”熊智宸不解着。
她没去理他,径直走向薛子,接过长刀:“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背叛熊家?有苦衷吗?”
薛子垂首,泣不成声:“儿子得了痨病,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少当家的......是我对不住你,我受罚!”
杨靖儿一把将长刀扔进江里,一旁的石头和熊智宸同时瞪大眼睛,却不敢说什么。
“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能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想想,缰绳一旦拉开,别说那船货,连码头的人都有危险!”杨靖儿又开启机关枪式的连环嘴,“我要是你儿子,绝对不会拿这种脏钱去治病!”
薛子抬不起头,更无法反驳。
“念在你是为了儿子,以后还要挣钱养家,所以这条胳膊你就当欠我了,以后如果再犯这样的错,一起还!不过......熊家,你是不能待了,走吧!”
杨靖儿的一席话,让薛子热泪盈眶,重重地向他们磕了一头,又望向少当家,熊智宸微微点头,示意他能走,他控制着情绪道:“少夫人,以后如果有用得着薛子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行行行!回吧回吧!”杨靖儿最看不得这个,撵着他回去了......
熊智宸望着她的背影,抿着嘴笑了,杨靖儿回头:“笑什么?回家!”说着跨着步、摆着背先走了。
熊智宸深呼吸道:“好!回家!”乖乖跟着她,跨着步、摆着背......
第四十二章 车承载的,是希望还是毁灭
日正当中,碧空如洗,偶尔飘过的一片薄云,如白纱一般轻抚蔚蓝,此时,熊府里热火朝天......
“少夫人,上午你和少当家简直可以去拍电影啦!你们吵架的时候,我都当真了!更别说别人了!”石头兴致勃勃的比划着。
杨靖儿“吧唧”了一口菜,洋洋得意:“那当然了!我是谁呀!”
一边的熊智宸撇了一嘴道:“还是我配合的好吧!”
杨靖儿鼓着腮帮子,瞅了他一眼,满脸不屑......
石头见二人又要吵起来了,忙站在餐桌中间:“不管怎么样,少夫人这一计……真是妙啊!”
熊智宸眯起眉眼,露出一排月牙,点头啧啧称赞:“这倒是,不但让林海一时半会儿拿咱们没办法,还挽回了我们熊家的声誉,免得天天被人说我们欺负人家小码头!”
杨靖儿放下碗筷,凑前身子,眨着忽闪忽闪的明眸:“所以说啊!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有时候,还是要靠这儿的......”说着,纤长的手指敲敲脑袋,歪起嘴角自鸣得意。
熊智宸沉下脸:“杨靖儿,你……是说我没脑子吗?”
她赶紧扒拉起饭菜,喃喃自语:“我可没说!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喽!”
她怪里怪气的声音点燃了熊智宸头上的那团怒火,他刚要理论,石头急忙上前结巴着说:“那......少当家的,美乐斯您好久没去了,找时间您要不要去看看......啊?”
熊智宸白了他一眼,没有多说,闷声吃起了饭......
杨靖儿鼓着嘴巴,忽然抬眸:“诶?白大哥今天怎么没来啊?”
“不知道,可能,生意忙......走不开吧!”熊智宸猜测着。
“哎……真是可惜了这一出好戏呀......说到底,你还得好好谢谢人家呢!”杨靖儿怅然若失。
熊智宸瞪着她失落的样子,拈酸吃醋道:“吃你的饭吧!我们兄弟之间,用不着那么客气!”
(军官学校)
瑙黑的军校门外,一辆车扬尘而来,正好停在门前,今日,它是来迎接五位学员前往南京,进行秘密训练......
远处,思睿正默然地望向校门方向,疲惫的眼眶下爬着一抹乌黑,想必昨晚,他彻夜未眠......
不知何时,柴伯庸出现在他身后,同样,默默无语地望着军校的大门,此时他的眼里没有利欲熏心,没有野心勃勃,倒有几分惴惴不安......
良久,柴伯庸终于开口了:“这条路,我......没有逼迫她......”
思睿咬着牙,冷笑着,并没有看他:“你是没逼她......可......是你把她带到这条路上的!你现在这么说……不过是没法回头了,寻求一些心理安慰吧!”
柴伯庸垂着眸,不反驳,也不辩解......
“我昨天来见她,思楠在这里……过得很不好,你应该......也不想看到吧!”思睿转过身,直直的目光投向他。
柴伯庸躲闪着他的眼神,摸了摸耳朵,侧对着他:“在这所军校里,本就是非人的训练,她如果熬过来,就成功了,熬不过来,可能就没命了,军校......就是这么残忍!即便是我有恻隐之心,也无能为力!”
思睿冷笑一声,转回头,望着远方:“伯庸......你和从前......真是判若两人!除了这张脸,我觉得你我从来……都不认识!我一直认为......你会是思楠最好的归宿,如今看来,这个归宿......已经面目全非了!”
他的话让柴伯庸哑口无言,过了许久才道:“没有人是不会变得,包括我,包括你,包括思楠......都会变!”
思睿的左边嘴角上扬,不屑听他的歪理......
冰冷笨重的军校大门缓缓打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几位学员身着墨绿色军装,黑色帽檐下,是一张张冷漠无情的脸。
思楠跟在她们身后,最后一个出来......
思睿看到妹妹,迈步向前,却被柴伯庸一把抓住:“你干什么?军队纪律严明,你就这么跑过去,吃亏的......还是思楠!”
思睿懂他的意思,甩开他的手,稍稍上前,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思楠绕过车身之际,望见了远处探着身的哥哥,她没想到,临走之前,还能看到亲人,她顿在那里,任由眼泪割破脸颊......
思睿与思楠四目而视,满眼满眼的心疼……
“白思楠!干什么呢!上车!”已经坐定的汪素心烦意燥地催促着。
思楠回过神,擦干脸上的泪渍,对着哥哥挤出一丝微笑,转身钻进车里......
思睿伸手想要留住她,却停留在半空之中,他不会想到,妹妹刚刚那一抹柔软,是以后永远都见不到的奢侈……
刺耳的发动机传出轰鸣,一股黑烟喷射而出,这辆车承载着的,是希望,还是毁灭......她们无从知晓,甚至不知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思睿目送着这辆车奔逸绝尘,黯然的眸子垂落,旋转身子离开,而柴伯庸,竟也跟了上去......
儿时的伙伴,如今并肩而行,心……却相隔千里……
“思睿啊!听说......你们白家换了合作码头?和智宸合作了?”柴伯庸手插兜,看似唠着家常。
思睿的脸平静如水,应着他的话:“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呀?嘶......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安了万事通在我们身边!”
柴伯庸笑了几声:“怎么会呢?商界的龙头和帮会的龙头合作,这可不是小事,整个上海谁人不知啊!”
思睿缓步向前,没有作声......
“可你别忘了,要不是熊智宸,你爸妈,也不会那么早就走了!”柴伯庸见他没理会,竟说出这样刺人心弦的话来。
思睿的脚步停下,与柴伯庸直面相视,沉静的脸上露出假笑:“看来......你今天,是有话要说吧!”
“哦哈哈哈......瞧你!那么严肃干嘛?”柴伯庸搭上他的肩,继续向前走。“我的意思……是白家和熊家能合作,当然是皆大欢喜了!只是思楠的仇恨可是与日俱增,想必白老爷如果在世,也不会同意白家给熊家送银子吧?”
思睿故意加快脚步,抖掉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冷笑一声,又眯起眼睛:“那伯庸觉得,我该和谁合作呢?”
“政府啊!你白家的货若以政府的名义进出,岂不两全其美?”柴伯庸的眼里放着光,声音也变得节奏明朗。
思睿故作点头赞同:“的确......是个好方法!”
“我就说嘛!你肯定比你爸更会做生意!”柴伯庸的面容笑到扭曲。
“说到我爸,要说他的死和熊智宸脱不了干系,那你们政府,还有那日本商人,是不是也该负责呢?”思睿侃然正色,压低嗓音。
柴伯庸愣了愣,又挤出两声“呵呵”。
“瞧你说的,咱们和伯父合作的时候,多愉快呀!是那熊智宸……”柴伯庸的话还没说完,思睿打断了他。
“好了,开个玩笑,你还当真呀?难不成,这帽子……你要自己往身上扣?”
柴伯庸舔舔嘴唇,眼前的思睿看似唇齿之戏,却暗箭使然……
两人对视笑起来,心中却各怀心事。
“不过......”思睿停下来,望向柴伯庸,“如果白家以政府的名义与码头打交道,长此以往下去……恐怕这黄浦江上,再也没我白家的旗号了,你说对不对?”
柴伯庸的脸瞬间阴暗,眼光犀利:“看来你……铁了心要和熊智宸合作了?”
“伯庸啊,这是非黑白......我还是分得清的,思楠小,她不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黑暗......是人心。”思睿迎上他的那双眼,“白家的事,我心中有数,谢谢你的挂心,合作的事......我想,你还是另觅良将吧!”
说罢,思睿沉下脸,转身大步离开,留柴伯庸一人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他望着思睿的背影,咬牙凿齿,按捺着心中的一股怒火,扭曲的脸不停抖动,甚至有些龌龊不堪......
依旧堂皇的白公馆里,没了思楠的身影,更加冰冷阴森,就连狗狗“馒头”也趴在沙发上,整日贪睡……
思睿大步而归,利索地摘掉领带,坐在沙发边,拨通了码头的电话……
“喂?石头吗?我是白思睿!”
电话那头激动道:“白少爷!你今天不来真是错过好戏啦!少夫人和少当家简直是戏精……”
思睿憔悴的脸上终于爬上几丝笑意,暗淡的双眸也投进几抹光亮:“那……货船的事情都顺利决了吗?没有造成损失吧?”
“嗯……都解决了!您放心吧,林海果然主动说出来以后不做白家的生意了!你是没看见他那哑巴吃黄连的模样……”
“哦!解决了就好!”思睿悬挂的心渐渐放下,轻轻挂掉电话后,又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他的头瘫放在沙发沿,望着头顶琉璃翠亮的天花板……回想着今天一路上柴伯庸的话……
柴伯庸回国后所做的一切,似乎都牵系着熊白两家,以前,他从来都不屑参与商业斗争,如今这么做,他……究竟有什么目的,究竟要做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第四十三章 她深怕自己又一次与组织失联
时光,一日一日地奔向远方,喘息未定的上海滩,如往常一样风平浪静,看似......没有任何波澜。
李曼面对明镜,淡扫蛾眉,轻点绛唇,雪肤凝脂间,是一张柔情似水的精致面庞……
她披上风衣,压低帽沿,准备动身医馆,前去“熏艾”……
丫鬟跟在身后,送夫人出来,便缓缓关上了大门,李曼转身间顿了顿,今日门前的小贩,相比往日,多了不少,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一切绝对不简单……
她面不改色,从容自若地转身离开,果然……两个卖早餐的男人跟上了她……
为防万一,她必须将飓风的消息传给梁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曼决定,暂时绝不能去医馆了!
只见她挥动细长的胳膊,拦下了一辆黄包车,向前驶去……
身后的“尾巴”并没有一点儿松懈……
一路上,李曼喝了咖啡,拍了照片,看了电影,做了头发……将身后的人遛了整整一天。
当她从脂粉店出来,柴伯庸迎面而来,在她面前站定,冷冷地说了一句:“李夫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曼先是一愣,又发挥出她上海女人撒娇打赖的一面:“你们是谁呀?诶凭什么抓我的呀?我为什么跟你走?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巡长夫人好哇啦!你就不怕我丈夫要你们小命呀?”
虽说这些话并没有任何作用,但,李曼无所畏惧,因为……她已经为梁清留下了线索……
柴伯庸摆了摆手,示意手下赶紧动手,李曼故作反抗,一行人押着她上了车,绝尘而去……
(医馆)
梁清整理好一日的账本后,缓缓来到门前,东张西望,脖子都直了,望着远处被染红的薄纱,怅然若失,不知为何,她有那么一丝心慌意乱……
杨靖儿端着晒好的药材,从后院风尘仆仆过来,瞟了一眼门口的梁清,明眸闪烁:“清姐,等人啊?”
梁清回过神,不自觉地眨眨眼道:“哦……没……没有啊!”
杨靖儿没有在意,点点头便继续工作了……
“靖儿……这两天,李曼……可有来找过我吗?”梁清试探着问。
杨靖儿转动眼珠回忆着:“李曼?啊……就是那个熏艾的女人?”
梁清点点头,眸子里充满期待……
“没有诶,说来,也好几天没来了吧!”
梁清的眼里瞬时黯然失色,耷拉着脸无力地回头,又望着门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拖着沉重的步子坐回前厅……
杨靖儿瞟见她望穿秋水的样子,放下手中的药草,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小心翼翼地问:“清姐……发生什么事了?”
梁清双手捂着茶杯,没有看她,摇摇头轻声说:“没事……”
杨靖儿垂眸,知道她工作的特殊性,便没有再问她,而是安慰道:“也许,她只是这几日正好有事儿,顾不上过来呢?你也别多想了清姐!”
梁清挤出笑靥:“嗯……靖儿你去忙吧……”
杨靖儿欲言又止,拍了拍她的后背便离开了。
梁清依旧魂不守舍地望着门外,近日国民政府正大肆秘密剿共,每一位同志在这个看似平静的上海,都是如履薄冰,她深怕……自己再一次与组织失联……
(政府)
“柴伯庸!柴伯庸!给我出来!”来者,正是李曼的丈夫李昱霆,上海法租界警察巡长。
“呦!这不是李巡长吗?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了,什么事儿值得您这么大发雷霆?”
高启,国民政府政务部长、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柴伯庸的顶头上司。
李昱霆拨掉高启搭在他肩上的手,面无表情:“高部长!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从不越界,今天,我夫人却被那柴伯庸抓走了!你说!这火……我该不该发?”
“消消气,来喝口茶!”高启将他领入办公室,语气平缓……
李昱霆接过茶,一口也喝不进去,奈何高启职位高,身份重,自己也不能让人家颜面扫地……
只见高启也端起茶杯,嘴唇靠近杯沿,轻轻吹散漂浮在水面的茶叶,浅啄抿了一口,又闭眼,回味悠长……
这让一旁心急火燎的李昱霆抓耳挠腮。
良久,高启开口了:“李老弟啊!你可知,伯庸为何要请你夫人来这儿啊?”他语调平稳,并没有看他。
李昱霆两手一摊:“这我上哪儿知道去?”
高启放下手中茶杯,盯着他:“这么跟你说吧!伯庸……是我党一名优秀的情报调查员,”说着又凑近一点,“专门调查……**的!”
听到这儿,李昱霆瞪大了眼睛,身体僵硬,回过神来又使劲摇动双手:“这怎么可能,我夫人就是一个爱饬打扮的妇人,怎么会和**扯上关系,你别开玩笑了!”
他深知,国民党左翼势力为剿共,是多么不择手段……
“哈哈哈哈哈哈……”高启浑厚的笑声穿透整个办公室,“李巡长,不必紧张,伯庸也是请令夫人来了解一下情况,若无不妥,自然会送她回去……”
李昱霆从牙缝挤出一丝微笑:“高部长,怎么说我们也受租界保护,请你们做事拿捏好分寸,我太太如果少了一根头发,我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他的声音越来越慢,无论如何,李曼,是他最爱的妻子。
高启略微褶皱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自然!李老弟,你就放心吧!”
李昱霆前脚踏出办公室的门,高启的嘴角缓缓收起,一张脸变得阴冷刺骨,令人毛骨悚然……
阴森幽暗的审讯室,潮湿冰冷的水泥墙,刺眼灼目的白炽灯……
“噔”的一声,柴伯庸端来一杯水,推到李曼面前,面带笑颜:“李夫人,喝点儿水,有一些情况想要和您了解一下!就把你请到这儿来了……”
李曼抬起眸子,看着她,冷笑一声,又举起手腕上那锈迹斑斑的手铐:“这叫请吗?”
柴伯庸摸摸鼻梁,故作无奈道:“这帮手下,真是不懂事儿……快!快解开……这可是巡长夫人,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真是不好意思呀,李夫人。”
柴伯庸呵斥这身边的手下,又故作哈腰向她道歉……
李曼轻揉着被铁拷勒出的印子,抿了口水道:“说吧!你要了解什么情况?”
“啧……不愧是巡长夫人就是爽快!”柴伯庸拇指称赞,又凑近一点,“不知……夫人可认识……顾顺这个人吗?”
李曼的手指轻微抽动,又气定神闲道:“顾什么东西?不认识......”
柴伯庸皱起眉毛,缓缓后撤,靠在椅背上:“哎呀……这就奇怪了!他怎么会,认识李夫人你呢?”
李曼弯起嘴角,凑近他:“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上海滩,多的是你不认识……却认识你柴伯庸的人……”
“哈哈哈……那倒是!”柴伯庸捂着嘴笑,令人厌恶!
“既然夫人不认识,那我给你介绍一下!”
说着,审讯室右侧窗户的帘子被揪扯下来,透过玻璃,触目惊心!
一位男子绑在十字架上,满身伤痕,一身衣服早已没了模样,衣服的破口处,是一道道皮鞭抽过的裂痕,他垂着头,下巴滴落的,不知是血还是汗……令人骇心动目!
李曼咬着牙,双手使劲捏着桌下的衣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眼前……是曾并肩作战的同志,却被摧残至此,即便他供出自己,她也不怪他……
柴伯庸死死地盯着她的反应,又漫不经心地走到窗口,伸出一只胳膊介绍着:“顾顺,**地下情报人员,**秘密特务组织成员,现……已经为我们所用,而他指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李夫人。”
李曼冷笑着:“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做什么?你来说一说……”
柴伯庸手插兜,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这可不一定,共党最擅长伪装了,至于你能做什么?比如:为‘鹏雁’递个信儿?”
李曼的脸瞬时凝固,她没想到,顾顺竟将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柴伯庸。
她回过神,又捂嘴笑起来:“呵呵呵……什么大雁?柴伯庸,你是抓不到共党,憋屈坏了,才会在这儿审我一个女人吗?”
柴伯庸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双颊阴沉,目放凶光,一字一顿道:“李夫人……你如果老实交代,我会看在巡长的面子上不为难你!否则,我怕这些刑具,您……受不了……”
李曼丝毫没有躲闪他的目光,凑了上去:“柴伯庸,你没有证据!单凭别人一面之词就说我通共,也未免太着急了吧!我可受租界保护,你最好想好了再做!”
柴伯庸的脸部肌肉抽动着,二人怒目相对许久……“来呀!把李夫人请下去,好吃好喝伺候着!”柴伯庸咬牙道。
他望着李曼在走廊的背影,气到冷笑……
一位手下“哒哒哒”跑来,凑近柴伯庸低声道:“调查员,今天李夫人去过的门店都查了,没有异常!”
柴伯庸点头,示意他下去,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他一人,他猛地踹了一脚墙壁,又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我一定!会把你们一个……一个……全揪出来!”
第四十四章 这也叫小女子?
夜阑星稀,一轮明月悬在墨黑的天幕,大地陷入沉睡,万籁俱寂,整个熊府,也没有一点儿声音……
许是晚饭吃得有点儿咸了,杨靖儿在床上虽恹恹欲睡,却总觉得口干舌燥,床头杯子里的水已经被喝光……
无奈,她揉揉惺忪的睡眼,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端着水杯下楼,行至餐桌前,半睁着眼将水填满,“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吓得杨靖儿猛地转身,差点扔掉手中地水杯!
只见一个高大的黑影鬼鬼祟祟地弓着背,轻轻关上门,又捻手捻脚地向前挪……
杨靖儿屏气凝神,她想着:竟然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小偷,能偷到小阎罗王家里!
她随着“小偷”的步伐,转了个圈,手里顺手拿起小红忘记收拾的擀面杖……
在那小偷刚要上楼时,杨靖儿“呀”的一声,轮起擀面杖,冲着那人便去了!
谁知他身手敏捷,一把抓住了杨靖儿的手腕,她见偷袭不成,便大叫起来:“抓小偷!快点抓小偷啊!熊智宸!你这头死猪!快出来啊……”
说着,一通乱挠……
“行行……行……行了!别嚎了!你看清楚,是我!”
他的声音早已被杨靖儿的吼叫声盖过了,杨靖儿依旧挥动着“九阴白骨爪”扑面而来!
突然,灯亮了,刺得杨靖儿睁不开眼,她双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傻眼了……
眼前她以为是小偷的人,竟是熊智宸!他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颈间、手臂处……是她指甲留下的一道道血印子!
二人同时望向开灯处,小红正惊愕呆立在那儿,回不过神来……
“那……那个小红,你回房间吧!”熊智宸手插兜,一副少当家拽酷的样子,全然不知此时的自己有多么狼狈!
小红猛地回过神,尴尬道:“好……打……打扰了!”说罢便转身回到房间。
杨靖儿一手遮着半边脸,来回转动的眸子无处安放,跟着小红若无其事地上楼睡觉,却被熊智宸一胳膊拦住。
杨靖儿板着嘴,不敢看他,搓起手来假装求饶:“少当家,我……我真不知道是你,我也是怕有小偷进来偷你的东西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了吧?”
她忽闪着大眼睛,卖起了萌!
熊智宸冷笑一声,指着颈间的血印子道:“小女子?这也叫小女子?我要不是护着脸,就被你挠破了相了!”
杨靖儿摆手假笑:“怎么会呢!少当家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才貌双绝,气宇不……”
“行了!别拍马屁了!”熊智宸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
杨靖儿乖乖闭嘴,可熊智宸却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杨靖儿的脸随着他的黯然离开而落寞,今天的熊智宸,眉宇间全是疲惫,两只胳膊垂下来懒得摆动,今早才换的衣服却满是灰土,甚至发间还藏有一些枯叶……
杨靖儿“哒哒哒”跑到他面前,拦住了他问:“你去哪儿了?怎么衣服……”
“哦……码……码头卸货了……你还不睡吗?”熊智宸的话被杨靖儿一眼识破,她却没有说破,与他对视两秒便转身回房……
在她关门的一瞬间熊智宸突然冒出一句:“杨靖儿!最近……上海……不太平,没事儿……早点回家,别在外面瞎溜达……”
没等杨靖儿回答,他的房门便无力地关上了,杨靖儿顿了顿,缓缓关上房门……
她陷进柔软舒适的床,却再也没了困意:上海……不太平,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清晨,朝阳灿灿,一抹金红透过窗棂,爬上杨靖儿娇嫩的脸颊……
今日清姐有事,给她放假一天,杨靖儿面向朝霞,伸了个大大地懒腰,又钻进枕头,继续约见周公……
不知过了多久,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抗议,她才挠着乱糟糟的脑袋艰难地爬起来……
杨靖儿挪着步子,穿着宽松的睡衣,挪到门口:“小红……有没有吃的呀?小红?”
偌大的熊府只回荡着她一人的声音,她揉揉眼,又看向对面敞开的门儿,熊智宸早已出去了,可小红……怎么也不在呀?
杨靖儿迷惑不解,搓着拖鞋,边下楼边东张西觑……
整个熊府……确实,没有人……
值得庆幸的是,餐桌上整齐摆放着扣起来的饭菜,想必是小红为她留下的,杨靖儿一屁股坐上去,大快朵颐……
“人都哪儿去了?”她鼓着腮帮子呢喃细语,“难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在这色泽鲜润、香气四溢的饭菜面前,杨靖儿一人,总有些孑然冷清……
填饱肚子后,她躺在沙发上,更是百无聊赖,便随手拿起外套,准备出去消消食儿……
江边的微风轻抚脸颊,今日她长发披肩,迎风舞动……路上的人步履匆匆,没了往日的悠闲……杨靖儿望着他们,虽有疑惑,也没过多在意。
一辆墨黑色汽车急刹在离杨靖儿不远处,车上下来三位身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人,他们不由分说,便控制住一位正在行走的男子……
“你们是谁?凭什么抓我?啊?”那男子高吼着。
此时,车门缓缓而开,一双锃亮的皮鞋落地,深灰色的立领风衣,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柴伯庸!
杨靖儿的脚步停留,看着远处的一切!
柴伯庸整理手中的皮手套,头也没抬:“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人举报你通共!”
“什么?通共?我……我没有!你们……你们冤枉我……”男子挣扎着被押上了车。
柴伯庸转身间,望见了远处的杨靖儿,诧异地抬了抬眉,又向她走来,杨靖儿吸了口气,也向他走去……
“这么巧啊嫂子?今天……不上班吗?”柴伯庸指指医馆方向。
杨靖儿抿嘴笑笑:“今天休息,不像你……这么忙……”杨靖儿也指指汽车方向。
“呵呵呵……”柴伯庸摸摸鼻尖,“哎……身不由己嘛!
杨靖儿向下弯起嘴角,点点头。
“诶?智宸……怎么没陪你一起出来啊?”柴伯庸闲聊着。
杨靖儿看了他一眼:“他多忙啊……码头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呢,怎么有时间陪我?”
二人对视,一时空气冰冷……
“那嫂子你先溜达,我……就先走了……还得……好好审审这些顽固不化的子弟!”
杨靖儿的脸凝固,也就一瞬,又展颜笑道:“请便……”
她望着那汽车风驱电扫般绝尘而去,似乎明白了为何熊智宸说最近不太平,为何路上的行人都匆匆忙忙……
这个大环境,她已经置身其中,却不曾想,自己竟离它们,那样近……
杨靖儿拖着步子,心不在焉向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一个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
“少夫人,你怎么来啦?”
杨靖儿猛地抬头,自己竟走到了熊家码头……
她眯起双眼,掩饰着尴尬:“哦……没……没什么,我……来看看……”
杨靖儿上次大闹码头,工人们个个儿都对她恭敬有加,这……可是少当家都不敢惹的女人啊……
“你们……少当家呢?”杨靖儿接过一小弟递过来的茶水,随口一问。
“少当家的今天没有过来,都交给白大少打理呢!”那小弟谄笑着答。
“没来?”杨靖儿诧异,“那石头呢?”
“石头哥也没来,不知和少当家做什么去了?”
杨靖儿呆立在那,心里嘀咕:没来码头,美乐斯白天也不营业……他们都去哪儿了呢?
“靖儿!你怎么来啦?”
她应声回头,思睿正迎面而来。
“额……我就出来溜达溜达,就……路过!”杨靖儿傻笑着……
思睿示意别人下去,走到她面前:“来找智宸啊?”
杨靖儿抿抿着嘴,一时语塞……
思睿嘴角上扬:“智宸说他和石头有事要办……办完就回去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谁担心他了!我就是……就是……路过!ok?”杨靖儿挠着额头,不自然地抬高声调……
思睿笑出了声,应和着她点头……
“白少爷!您快来看看……”
远处传来工人的声音,杨靖儿抬手道:“你快去忙吧,我看看就走啦!”
思睿点头示意,便跑入那一箱箱的货物中去,没了身影……
杨靖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她晃晃悠悠地踏进熊府大门,远远地就望见小红浇花的身影,大步跑过去:“小红……你去哪儿啦?我醒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的声音微微娇嗔,透着一起埋怨……
一旁的小红瞪着圆滚滚的眼珠,一脸莫名其妙道:“少夫人,我……我去买菜啦!你睡得天昏地暗,谁敢叫醒你呀!谁知道我回来,你就不见了!”
“我……我……”杨靖儿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甩甩手就进屋了……
“少夫人!干嘛去呀?”小红探头问着。
杨靖儿头也没回:“我再去睡个地暗天昏!”
小红捂着嘴,没敢再说什么……
杨靖儿陷进床被,其实……自己并没有丝毫睡意,想想昨日满身尘土的熊智宸,今日又没有踪影……
他究竟……在做什么……
第四十五章 他的伤,令她揪心不已
“少夫人!少夫人......吃饭了!”小红清脆绕耳的声音回响在空旷旷的熊府。
杨靖儿抻着腰从房间出来,对面熊智宸的房门依然虚掩着,与她回来时不无二致。
她一路小跑下楼,果然,餐桌上除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空无一人!
杨靖儿的脸垂了下来,瞬时没了光彩......
“少夫人!今天这条鱼啊......鲜得很,你快来尝尝!”小红笑嘻嘻地端着一碗鱼汤,轻放在她面前。
杨靖儿呼了口气,拿起勺舀了一口,还没送到嘴边,又放回碗里,即便今日的汤芳香四溢,她也没了往日狼吞虎咽的激情。
“小红?少当家的......怎么没回来啊?”杨靖儿故作随意地问出了这一整日的疑惑。
小红挠挠头:“嗯......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一早就出去了,不过你放心,我给少当家的把饭留下了,您就尽情吃吧!”
“那石头没告诉你,他们去哪儿了吗?”杨靖儿接着问,星辰般的眸子里充满期待。
小红却转起了眼珠子,凑近她一脸坏笑道:“少夫人,你......是想少当家的啦?”
“咳咳咳......”一口汤呛得杨靖儿咳嗽不止,小红赶忙拿手绢给少夫人擦嘴,“谁......咳咳,谁想他了!咳咳咳......”咳嗽间,她也不忘大声反驳,天知道,她的心虚早就无法掩饰......
“行行行!没想......没想,是我多嘴了,您可别呛出点儿毛病来呀!少当家会扒了我的皮的!”小红手忙脚乱,安抚着她。
杨靖儿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没再说话,乖乖吃起了饭。
小红也站在一旁,更是不敢言语。
这一餐,吃得跟打仗似的,杨靖儿放下碗筷,故意打了个饱嗝,便雍容雅步地上了楼......
小红瞄着她的背影,也随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月色融融,一抹银光透过窗户,爬上枕边,杨靖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晚饭......熊智宸依旧没有回来吃,她的心,不知为何,这一整日都有丝丝慌乱......
忽然,杨靖儿透过门缝,看到楼下渗出的点点灯光,若隐若现,时不时传来“熙熙祟祟”的声音。
她缓缓起身,没有穿鞋便下了地,轻轻打开了房门......
杨靖儿行至楼梯口,望见熊智宸正坐在沙发上,身边的医药箱格外刺目......
他脱掉的衬衣上,浸染着斑斑血迹,线条完美的左臂上,赫然出现一条深深的黑红的口子,而这条口子的边缘早已凝结的血渍,让人猜不到他究竟流了多少血......
熊智宸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用一只手,清理着伤口......即便额头已经疼出了一层米粒儿大的汗珠,嘴唇也没有一点儿血色,他的眉......也并未蹙一下。
杨靖儿光着脚,轻声走下楼梯,就算地面冰冷刺骨,她也毫不在意,而熊智宸......浑然不知。
伤口清理完毕,他刚要包扎,却突然被身后的杨靖儿一把将纱布扯了过来,吓得熊智宸一哆嗦!
只见杨靖儿面无表情,转身到他面前,又看看他处理得粗糙的伤口,皱起眉头......
她放下纱布,拿起棉花,蘸上药水,单膝跪地,重新给他清洗伤口。
熊智宸看着她如此轻柔地动作,不敢动弹,也不敢呼吸......
伤口足足有她的手那么长,这凝血程度,不知是多久之前受的伤,为什么不早点处理,而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又是那么刺眼......
这么多疑问,这么多抱怨,杨靖儿却一句也问不出口,只是小心翼翼地擦拭,谨慎细致地包扎。
熊智宸凝望着眼前些许陌生的杨靖儿,冰冷的心包裹上一层暖意,嘴角爬上一丝涟漪......
不知何时,杨靖儿眼前一片模糊,眼眶滴落两滴豆大的眼泪,没有在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接着......又是两滴!
杨靖儿不知,自己为何而哭,是因为自己担心了他一整天,还是因为眼前满身伤痕的熊智宸,令她心如刀割,揪心不已。
杨靖儿没有抬头,熊智宸却将那眼泪......看得清清楚楚,手足无措的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结巴着逗她:“哎......哎呀!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点儿皮外伤不算什么,没事儿......你瞧你,都给吓成什么样儿了!哈哈哈......”
杨靖儿始终没有看他,只是用袖口,擦了下眼角的泪,又跪在茶几前收拾药箱。
熊智宸故作开心的脸渐渐凝固,他穿好衬衣,轻轻地将杨靖儿扶起来,刚好,一滴泪划落脸颊,熊智宸刚要为她擦拭,却被她猛地后撤躲开了!
“你......你的手......太脏了!”杨靖儿撅着嘴,擦掉了那一抹晶莹。
熊智宸惊诧抬眉,看看沾了血的双手,冷笑一声:“嗬!没错了......你还是你,杨靖儿!”
二人相视一笑,也就一瞬,杨靖儿躲开他的眼神,将药箱放进柜子。
熊智宸温情脉脉地望着她的背影,看她瘦弱的身子,光着的脚丫,蓬乱的头发......
他笑了,他终于确信,在杨靖儿心中,自己有了分量,不管这个分量有多重,他都值得满心欢喜。
收拾完毕,杨靖儿瞟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抿了抿嘴,便“啪啪啪啪”上楼。
“杨靖儿!”熊智宸突然的声音拉住她的玉足,“你......怎么不问我的伤是怎么来的?或者......你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吗?”熊智宸知道她的疑惑,却不知她为何不愿问他。
杨靖儿背对着他,垂下头,吸了口气又转回身道:“你如果想说,我会听......如果,我不该知道,那我也不会问。”
她的回答让熊智宸始料不及,他本以为杨靖儿会“噼里啪啦”问他一大堆问题,不成想,竟会是这样与众不同......
熊智宸仰着头望向她:“好,如果你该知道了,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杨靖儿注视着他,转过身,走向房间,边走边漫不经心道:“你只要......护好你自己的小命就行!”
她的话虽拈酸刻薄,却暖人心扉,熊智宸摸着她精心包扎过的伤口,会心一笑,踏着轻快的步子一蹦一跳地回到了房间,想必今天,他会做个甜美的梦吧......
而对面的杨靖儿,却没有入睡,她徐徐行至窗前,望着皓月当空,几颗懒散的星星不愿与月亮争辉,忽明忽暗……
突然,一股凉风袭来,杨靖儿打了个哆嗦,眼前的上海滩,也许,才真正开启了它的云谲波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