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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兔9     十万里风鹏正举txt下载     十万里风鹏正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这不是愚忠,是信仰!

    柴伯庸透过门上的观察口,瞧见了蜷缩在墙角的李曼……

    这间房子,墙壁被刷的雪白,几十个长明灯就那么亮着,一直亮着!

    留声机里,不眠不休地放着戏曲……这样的人间地狱,虽没有皮肉之苦,却足以让人神情恍惚,心胆俱裂......

    在这刿心目的灯光下,摧心剖肝的乐曲里,李曼根本无法入眠,一张精巧的脸颊早已没了一点光彩,本身鱼肚白的眼球也布满血丝,眼下浓重的黑眼圈毫无散去之意……

    柴伯庸双手插兜,从容自如地迈进房间,“嗒!嗒!嗒......”的皮鞋声抓挠着耳朵畔,他行至李曼面前,单膝半蹲下来,歪着嘴角与之对视对视:“李夫人,怎么......不睡觉啊?”

    李曼缓缓移动眼球,血红的眼眶里满是坚毅,就那么直直地望着他,没有说话,更没有躲闪!

    “啧啧......”柴伯庸砸吧着嘴,一脸惋惜的模样,“瞧瞧您都成什么样儿了!不过,您万一要是能想起来‘鹏雁’是谁,我保证!立刻送你回家!”

    “嗬!”李曼冷笑的声音凝住了柴伯庸狰狞的脸,她沙哑的嗓子里挤出三个字:“不知道!”

    柴伯庸目眦欲裂,死死看着她,嘴角上下抽搐,又猛地起身,目切齿,拳头攥紧,又松开,伸出食指指向她:“好啊!李曼,真是赤胆忠心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愚忠’!”他高吼着。

    “呵呵呵......哈哈哈......”李曼突然的笑声穿透这纯白而冰冷的墙壁,眼里的血丝更红了,脱皮的干唇被她的笑撕开了一道道口子。

    柴伯庸听着这笑如肉中的细刺,拔不出来,更加冲冠龇目:“你笑什么?”

    只见李曼扶着墙角,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柴伯庸,有什么手段,就放马过来吧!我可以为之付出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她又凑近一点,低沉着声音:“这不叫‘愚忠’!这叫......信仰!”

    柴伯庸一把推开她,李曼没有站稳,应势倒了下去,她眼里的刚强并没有因为此时的仰视而减弱半分!

    柴伯庸气愤地喘着粗气,定在那里却说不出话来,拂袖而去之间大喊:“再加灯,留声机的声音给我调到最大!”

    身后,李曼的笑声不绝于耳,让他烦躁不已……

    此时,灼人的房间更加刺眼,穿云裂石的戏曲声如雷贯耳,闷热的空气让人窒息,李曼努力保持着清醒,努力……让自已多活一秒,再一秒……

    (医馆)

    近日,不太平的上海滩,到处都弥漫着古怪的气息……

    就连医馆,也没几个人来看病,杨靖儿一手拖着下巴发着呆,一手扒拉着算盘珠子,百般聊赖……

    梁清端着药材从后院进来,脸上也看不到往日的光彩,甚至多了些忧心忡忡。

    杨靖儿看了看她落寞的背影,“滋溜”蹿到她身边,与其一起挑拣药材……

    “咦?这是什么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嗯……还有一股臭味呢?”杨靖儿撇嘴做起鬼脸,寻找着话题,希望能让她心情好点儿。

    梁清没有抬头,拿着手中的药材低声道:“这叫臭灵丹草。”

    这要是放在往日,清姐会给她讲解着药草的功效作用,病理研究……可今日,她却惜字如金!

    杨靖儿吞了吞口水,又眉眼弯弯道:“臭灵丹?好特别的名字,这是不是就叫做出淤泥……而不染呢?”

    梁清被她的话都得“噗嗤”笑出了声,刮刮她的鼻子柔声道:“别看它闻着臭,可有清热解毒,止咳化痰的妙用呢!”

    杨靖儿张大嘴巴恍然大悟,见梁清心情好了几许,也就放心了许多……

    “靖儿……谢谢你!”

    突如其来的感谢让杨靖儿措手不及,她挠着头:“啊?谢我干什么……嘿嘿……”

    梁清放下手中的草药,真心实意的眼神里满是柔情似水:“你可知……这几日的上海,不太平……”

    杨靖儿忙碌的双手顿了顿,没有看梁清,又满不在乎道:“那不太平,和我们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梁清沉默,接着挑拣药草……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没那么好运,被……”

    “没有那么一天!”

    梁清结结巴巴说着自己的担忧,却被靖儿干脆的声音打断!

    她欣慰地笑了,又小声呢喃:“我……我不是说如果嘛!”

    她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近日的上海,抓共党的人几乎明目张胆,自己的同志神秘失踪,保不齐自己哪一天也被抓走也未可知……

    杨靖儿扔掉草药,嘟着嘴巴:“没有如果!”她知道自己此时是多么幼稚,可在梁清面前,她何尝不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清姐……我知道,上海现在不太平,以后……更不会太平!我不会干涉你的信仰,但,你必须保护好自己,就当是……为了我嘛!”杨靖儿的话越来越撒娇。

    梁清见她仿佛孩童一般的模样,又说出如此推心置腹的话语,梁清点了点头:“好!为了你,我保护好自己!”

    杨靖儿的脸上泛起涟漪:“这才对嘛!就算有什么事,你放心!我拼了命也得救你!”

    梁清的脸瞬时沉重,没了表情,杨靖儿的双颊也随之凝固。

    “靖儿……你听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不要救我,不要管我……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梁清从未以如此沉冷的语调和她说话。

    杨靖儿被震得哑口无声,又吭吭吧吧着:“为……为什么呀?”

    梁清无奈叹气,牵起她的手,苦口婆心:“靖儿,我不想你卷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中,它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残忍的多……你该有自己的人生,你还得,想办法回家,不是吗?”

    “清姐,我的人生每一条路,都是自己选的,在这儿,你就是我的家人,如果你有危险,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即便你不原谅我也无所谓!”

    杨靖儿的话那样笃定,目光那样炙热,梁清无奈摇头,她又何尝不知,这才是杨靖儿……

    “所以呀!你也别吓唬我,你的好好陪着我,你这辈子是甩不掉我啦!”话锋一转,杨靖儿吊着嗓子道。

    “噗”梁清展颜而笑,“遵命……少夫人!”

    二人调侃着,嬉笑着,将医馆这一小方天地,照得暖洋洋、金灿灿……

第四十七章 刚愎自用的饿狼

    晚风拂柳,夜空静谧……

    唯有法租界的那一片星空,夜夜笙歌,无眠无休。

    灯火阑珊的美乐斯里,熊智宸正与白思睿悠闲而坐……

    “今天,政府进了一批货……”思睿呢喃着。

    熊智宸抿了口红酒,随意着问:“是什么?”

    思睿望向他:“军火!”

    熊智宸抬眉凝视着他:“看来……上海真的要变天了……”

    思睿叹了口气,无奈地靠向椅背:“是啊,最近剿共,整个上海都被搅得乌烟瘴气,真不知伯庸究竟是怎么想的,国难当头,你我堂堂七尺,不为国抛热血也就算了,竟还在残害自己的同胞……”

    熊智宸刚要说话,眼睛瞟了一眼门口,又冷笑一声:“思睿,你的嘴真是有毒,喏,曹操来了……”

    思睿顺着他的眼神,瞧见了刚刚进来的柴伯庸,二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呦!今儿个真巧,一来就碰见你们了!”柴伯庸吊着嗓子。

    熊智宸歪了歪嘴:“伯庸,这话……应该我说吧,美乐斯本来就是我的地盘呀……”他伸了伸手,示意他请坐。

    远处……一双眼,目眦尽裂,盯着柴伯庸……

    柴伯庸整理外套,坐定后,又看了看思睿:“哎……还是你们好啊,每天悠悠闲闲,做点儿生意,不像我,没日没夜的疯跑,就挣点儿死工资。”

    “嗬!怎么会呢,在这上海,谁听了你柴伯庸的大名不闻风丧胆了,稍微一个不小心,就被当成共党,抓走了……”思睿品了品红酒,故意轻嘴薄舌道。

    一旁的熊智宸也连连应和……

    柴伯庸僵硬的脸挤出几丝假笑,含着几颗干果口齿不清道:“可别挖苦我了,我不也是身不由己嘛!怎么说的我好像成吸血鬼了……”

    “柴伯庸!”

    几人没来的及反应,见一男子怒不可遏拿着酒瓶,迎面而来,不由分说,就举起瓶子,砸向他……

    一瞬间,柴伯庸一个转身,恰好躲开,酒瓶正中椅背……

    “哗啦啦……”随着一声闷响,碎片如华灯下五彩斑斓的彩蝶,散落一地……

    熊智宸和思睿也猛地坐起,整个美乐斯在这一声脆响后鸦雀无声,而后是人们的熙熙祟祟、指指点点……

    “没事儿没事儿……大家继续,继续啊……”熊智宸摆手,示意大家散了……

    柴伯庸定神,看清那人:“嚯!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巡长,这么大火气,怕不是吃了炸药了吧……”

    思睿与熊智宸对视一眼,没有插嘴,观察情况……

    李昱霆颤抖着身体,目似剑光,咬着牙道:“柴伯庸,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一个女人都不放过,你说!什么时候放了我妻子?”

    “呵!”柴伯庸整理整理西装,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扬着下巴无辜道:“放?你应该知道她为何被我们调查吧?她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就可以与你这个情种团聚了!”

    李昱霆听到这儿,喘气粗气,身体也随着这喘息上下摆动,咬着嗯牙齿隔着脸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揪着柴伯庸的领口高喊:“你最好别动她,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不知从哪里蹿出几位政府便衣,刚要掏枪,被柴伯庸的眼神退了回去……

    柴伯庸举着双手做投向的样子,满脸邪笑地望着他!

    “你……你笑什么?”李昱霆的脸因为酒精的作用微微泛红。

    而对面的柴伯庸,笑脸渐渐凝固,随即转变为狰狞:“李巡长……我劝你,收敛自己的行为,别以为在这儿,我就不敢……杀了你!”他的眼光血红,令人发指。

    熊智宸与思睿冲了上去,将二人分开……

    熊智宸眯着眼,谄笑着:“来来来,这是干什么,都是自己人,别上火,啊?”

    说着看了一眼思睿,搂着李昱霆走向一遍,思睿则与柴伯庸坐定……

    李昱霆在熊智宸的安抚下,平静了许多,他疲惫的脸上写着惶恐不安,握着熊智宸的手道:“少当家,你人脉广,能不能救救我妻子,她被冤枉了,她怎么可能是共党啊!”

    熊智宸的脸定了几秒,又笑道:“李巡长,我知道你担心,可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呀,我一个商人,怎么能管得了那事儿啊?”

    李昱霆垂着眸子,叹了口气。

    “不过,你们是租界的人,想来柴伯庸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如果……真不是共党,应该,没什么事儿。”

    “少当家的……给你添麻烦了……”说着,李昱霆无力看他,拖着步子离开了,熊智宸望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深知他这几日,一定……度日如年。

    熊智宸呼了口气,坐回他们三人的位子……

    “走啦?”柴伯庸落拓不羁地翘着二郎腿,“你们不该拦我,我就该让他知道知道,惹了我……有什么后果。”

    思睿懒得听他,转头望向舞池……

    熊智宸边吃小食,边故作拉家常:“伯庸啊,你们……连女人都抓啊?她们能做什么事儿啊?”

    柴伯庸直起腰,凑近他们:“你们可别小看女人,她们……才是最难对付的!这共党,培养的特工个个儿都善于伪装,不可小觑呀……”

    熊智宸冷笑着:“有……那么邪乎嘛……”

    柴伯庸憋着嘴,环顾四周,目光又停留在他们身上:“那当然了……或许……在这美乐斯……也潜伏他们的身影呢!”

    他的语调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低,凑得越来越近……

    思睿与熊智宸顿顿地望着他这张阴毒怀疑的脸,周围的空气都静止了……

    熊智宸仰天而笑:“哈哈哈……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我差点都当真了!”

    柴伯庸跟他笑着,没有说话……

    夜,总有些光蠢蠢欲动,总有些人,明敲暗打……

    美乐斯门口,熊智宸送走了柴伯庸,一旁的思睿开口了:“他现在……简直是一头刚愎自用的饿狼。”

    熊智宸望着柴伯庸汽车消失的方向,舔舔嘴唇:“他已经不是伯庸了,我们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他的事,我们也少掺和……毕竟……这干系,我们担不起!”

    思睿点头赞同,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美乐斯灯火依旧,而熊智宸却黯然失魂,他的心中所想,是担心,还是筹谋,谁也不知……

第四十八章 放线而已,目的是钓鱼

    格调雍容的部长办公室,气派华贵的真皮座椅上,高启一如往常,不露喜怒地品着杯中茶……

    对面坐着的,是同样面无波澜的柴伯庸……

    “伯庸啊……李曼……你审得怎么样了?”高启低沉地问。

    “哎……简直冥顽不灵!”柴伯庸捏着鼻梁,无奈着,“不过,可以确定,她是共党!”

    高启轻放茶杯,点点头,两根大拇指交叉搓着,许久道:“确定就好办,你这样,李曼……我们公开处决,我就不信,她的同伙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柴伯庸的眼惊讶地瞪大,不可思议地问:“高部长,李曼……可是受租界保护的,我们……真可以处决她么?”

    只见高启双手撑着椅把弹坐起来,悠闲自在地行至柴伯庸身后,一手拍在他的肩:“这个不是问题,李昱霆那儿,交给我,我们……是放线而已,目的……”他凑近柴伯庸的耳朵,“是钓鱼!”

    柴伯庸眼前一亮,随即嘴角歪起,邪笑着说:“果然是高部长,看来……我要跟您学得,还真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啊!”

    高启拍拍他的肩,胸有成竹地坐回皮椅,继续品茶……

    二人相视而笑的脸上,全是阴险狡诈……

    清晨,杨靖儿迈着轻快地步子,踏着朝霞,哼着小曲儿,走在上班的路上……

    路的那一头,公告栏处,人头攒动,熙来攘往,杨靖儿的步伐缓缓停留,出于好奇,她跑过去一探究竟……

    幸好她瘦,像只泥鳅从人群的缝隙中钻了进去,当她看到公告栏里的东西,抻大眼睛呆住了……

    “此女李曼,系共匪,顽固不化,扰乱治安,于明日午后公开处决!”

    而这公告里相片中的人,正是前段时间来医馆熏艾的婀娜女子,梁清多次问过她的李曼……

    杨靖儿只觉脑袋嗡嗡直响,听不见人们的嘈杂,也不知自己怎么从拥挤的人潮中出来。

    此时的杨靖儿如醍醐灌顶,李曼,为什么她每次来医馆都会到“后院”熏艾,为什么她突然的消失,会让清姐魂不守舍……

    她全明白了!

    杨靖儿震动着眸子,两条腿机械般地向前走着……

    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了医馆,可脚步却定在了那里,没有进去。

    这件事,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清姐,如果告诉了她,她会不会冲动之下去救自己的同志,而面临的危险可想而知……

    如果不说,她会不会因此埋怨自己,甚至会后悔一辈子……

    “靖儿?干嘛呆在这儿不进去?”

    杨靖儿正左右两难,梁清的声音打断了她……

    “啊?哦……呵呵,没……没事儿……”她闪烁其词,没有看梁清,就溜了进去。

    梁清定在那儿,又歪头道:“没事儿就好!”说着,便去准备药材……

    二人各司其职,梁清根本没在意一旁心不在焉的杨靖儿……

    她翻动着账本,眼睛却看向门口处,目光呆滞,心猿意马……

    “靖儿,我昨天收拾的那包药你给我放哪儿啦?”梁清边翻箱倒柜,边问杨靖儿。

    可整个医馆,寂然无声,没有人回应。

    梁清皱了皱眉,抬起脑袋,正好望见了正心神恍惚的杨靖儿……

    她徐徐起身,低声道:“靖儿?”

    果然,没人任何动静……

    “杨靖儿!”

    梁清抬高音调,吓得杨靖儿差点撕破手中的账簿。

    “啊?清……清姐,你……你叫我啊?”杨靖儿眨巴着眼,吭吭吧吧地说。

    梁清先是叹了口气,又问了一遍:“我说,昨天我收拾的那包药草,你放哪儿啦?”

    “药……药草?”杨靖儿转动着眼珠,“奥……药草,在……在右边第二个抽屉里,我……我给你拿!”

    说罢,杨靖儿便手忙脚乱地去找,又跑着小碎步给梁清送来……

    谁知,她许是太紧张,竟然左脚绊到了右脚,一个踉跄,手中的药包外皮破了,里面的药草“哗啦啦”散落一地,她抓着空空荡荡的药包外皮,只觉空气都宁静了……

    梁清先是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跑了过来,收拾地上的药草,杨靖儿反应过来,也连忙蹲下一起收拾。

    二人谁也没说话偶尔不觉碰到双手,杨靖儿也猛地抽回,不敢看她。

    梁清时不时抬眉,看向靖儿,又垂下头,没有问她……

    收拾完毕,杨靖儿龇着牙尴尬着说:“自己都能把自己绊倒了,我也是太搞笑了哈?”

    梁清看看她,却笑不出来,二人起身后,梁清忍不住了:“靖儿……有心事儿啊?而且……和我有关对吗?”

    杨靖儿不自然地挠着鼻尖:“没……没有啊?说什么呢?呵呵……哈哈哈!”

    说着,转身回到前台……

    梁清落寞地垂下眉,刚要走。

    “清姐……哎……我告诉你吧!”杨靖儿大步流星走在她面前,她知道,如果换做自己,如果事后知道,可能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的!

    梁清不敢眨眼,洗耳恭听!

    “李曼……被抓了!而且……明天午后,要被公开处决!”杨靖儿说了出来,心里无比舒畅……

    “你说什么?”也许是太过惊讶,也许是不敢相信,她的声音小到第三个人根本听不见。

    杨靖儿扶着惊愕不已的清姐坐下,轻声道:“公告栏已经发出来了,我来的路上看到的,你……应该得知道这个消息。”

    没等杨靖儿说完,梁清猛地起身,向门口奔去,被杨靖儿一把抓住:“你干什么?”

    “我……我得救她!”梁清忍着哭腔。

    杨靖儿握着她的双手:“救?怎么救?你拿什么救,我们都是**凡胎,一颗子弹你就没命了!”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梁清的泪终于忍不住了。

    杨靖儿轻轻为她擦拭,舔了舔嘴唇道:“清姐,我知道,你很想救她,可我们也要弄清楚自己的实力……如果你没有实力,去只会送死,那为什么不留着命,完成你的任务呢?你难道没有别的任务了吗?”

    杨靖儿的话一语中的,点醒了梁清,对!她还有任务,还要联系“飓风”,她绝不能冲动……

    “靖儿……明天……我们去送送她吧!”梁清的泪没有停止。

    现在的杨靖儿可能无法体会梁清的痛,那种即将失去伙伴,却无能为力的锥心刺骨,那种信仰被践踏,却无力反抗的哀毁骨立……

第四十九章 目光交织的,是浓浓的爱

    墨灰色的国民政府大楼外,一辆汽车风驰电掣而来,急刹在门前,留下一条青黑的车辙印,身后的一片尘土可见来者不善……

    车还没停稳,车上的人便夺门而出,来者便是早已心急火燎快要疯掉的李昱霆,他一步三个台阶跑进大楼,直奔高启的办公室。

    只见他破门而入,脚步没有丝毫停留,一巴掌将公告拍在办公桌上大喊道:“高部长!这个你怎么解释!”

    高启面不改色,递过一杯茶,伸出一只胳膊示意他坐下,似乎早已知道他要来,特意在此等候……

    可此时的李昱霆,哪里有心思与他坐下品茶聊天!

    “高部长,你说我夫人不会有事,让我在家等着,就等来这样的消息?您也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话可要负责任的!”

    高启笑了起来,起身与他对肩而立:“李巡长,你可别冤枉我,我说的是尊夫人如果与共党无关,我们自会送她回家,如今我们已经证实,她……的确是共党!”

    李昱霆瞠目结舌:“不……不可能,你……你们一定弄错了!”

    “李巡长,这多年来……被枕边人欺骗,滋味……啧!不太好受吧?”高启压低嗓音。

    “不!我不相信……我要见她!我们……我们受租界保护,你……你不能杀她!”李昱霆抖动着脸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李曼此时确定的身份,我们调查科没有抓你回来调查,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了,你别不知好歹……”高启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

    李昱霆摆动的脑袋没有停止过,嘴里依旧喃喃自语:“不……不是这样的,小曼怎么可能是共党……”

    “李巡长!”高启的声调突然提高,吓得他一哆嗦,“我们已经证实她是共匪,你觉得租界……还管得了吗?不过……看在咱们还有点交情的份儿上,我倒是……可以让你们见一面!”

    “好……好……见一面,我要亲自问她……”即便如此,高昱霆也要听妻子亲口告诉他,他才肯相信。

    空荡荡的走廊,灯光暗影,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穿刺耳膜,一扇扇冰冷的房门里不知是什么?

    李巡长跟在柴伯庸身后,他皮鞋与地板交脆的声音阴森渗骨……

    这是监狱?可这环境很明显不太像;是刑房?又闻不到一丝血腥……李昱霆揣测着,担心着……

    “李巡长!喏……到了!”柴伯庸吊着嗓子,指着一扇门道。

    说着,便打开了房门,还没全打开,刺眼的白光喷射而出,他二人同时眯起双眼,下意识用手挡着。

    与这白光交相辉映的,是嘹亮震脑的戏曲光盘……

    李昱霆看了一眼柴伯庸,又迈开大步冲了进去,眼前的一幕,怵目惊心……

    洁白无瑕的房间没有任何摆设,这剩下纯和白,还有那炽人眼球得白光。

    李曼……蜷缩在墙角,整个人如抽筋脱骨一般退了一层皮,瘦了一大圈。曾经精致的妆发全没了踪影,蓬松乱放的头发,灰白到干裂的嘴唇,眼眶下更加乌青的黑眼圈,虚弱到一点力气都没有……

    “小……小曼……”李昱霆嘴里挤出她的名字,颤抖的声音里全是心疼。

    李曼缓缓抬眼,望见了门前的丈夫,血红的双眼抻圆,泪水猛地涌出,“吧嗒吧嗒”滴落在肘间,或许是委屈,又或许,是在亲人面前,她可以不用防备的松懈。

    “昱霆……你怎么……怎么来了……”她发出的沙哑的声音另他更加揪心不已。

    他猛地走过去,扶起李曼,揽入怀中,李曼无力躺在他怀里,闭上眼,仿佛不知多久没有这么舒心的时候了。

    李昱霆徐徐转头,望向柴伯庸,怒光如火:“柴伯庸……你不是说,会好好待我夫人,如今,却给她如此非人的折磨?”

    柴伯庸挠挠头:“李巡长,这可是我们调查科最轻的惩罚了,没有皮肉之苦,没有牢狱之灾,对于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李曼看着他的嘴脸,目光里全是不屑……

    “柴伯庸,我要和夫人说会儿话,麻烦你回避一下……”李昱霆面如死灰,低沉着嗓子。

    柴伯庸挑了挑眉,两手一摊:“好啊,请自便!”说着便吊儿郎当地出去了……

    空旷的房间,只剩他们夫妻二人,李昱霆开口了:“小曼……你真的……是共党?”

    李曼瞳孔震动,闪烁其词,左右摇摆的眼睛,不敢与他对视,他的心……已经彻底明白了。

    “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李昱霆声调变高,责备声中,更多的是心疼她。

    “昱霆……对不起,我不说……是不想你也牵扯进来,有不必要的危险!”李曼满眼晶莹望着他。

    “可……可你知不知道,明天……明天他们要公开处决你!你要我怎么办呀?”

    听到李昱霆的话,李曼顿了顿,又冷笑一声:“死……我不怕,我唯一牵挂的,是你……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找个踏实的妻子过日子,好吗?”

    李昱霆一把将她推开:“你说什么呢?我李昱霆的妻子,只能是李曼,你放心,明天,我一定会救你!”

    李曼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嗓子更哑了:“昱霆,不可以,他们既然要公开处决我,一定是要引我的同伴出来,此时你若是出现,不但救不了我,还会被当做同党抓起来,你放心,他……他们绝不会杀我!”

    “真……真的?”李昱霆将信将疑。

    李曼躲闪这他的目光,又挤出一丝微笑:“当然了……你……放心吧……”

    李昱霆再次拥她入怀,温柔着声音:“我不会让你有事儿的。”

    李曼一张惨白的脸上,泛起涟漪,楚楚动人……

    “李巡长!时间差不多了啊,您看……”柴伯庸的声音响起刺人双耳。

    李昱霆不舍地松开妻子,看着妻子身心俱疲,却挤出微笑不让他担心,心如刀割。

    “走吧!昱霆,你放心吧!他们不会真的杀我……”

    “你保重……我……我先走了……”李昱霆失落的背影没有一丝力气,没有一点儿朝气。

    “昱霆!”李曼的呼声顿住了他的脚步,他缓缓转身,望见了她闪烁的双眼……

    李曼抽动嘴角,甜笑起来:“我美吗……”

    李昱霆眼前抹上一层雾气,展颜而笑:“很美……”

    二人目光交织的,是浓浓的爱……

第五十章 她第一次感受到信仰的力量

    今日,阴风阵阵……没有霞光的早晨是不完美的,而厚厚的浓云如饥渴的恶魔,好像随时准备吞噬整个人间……

    阴森静谧的走廊里,“咔嚓!”门缓缓而开……

    两位士兵架着虚弱的李曼,从房间徐徐出来。

    曾经的精致面容,蜀锦绸缎,在那间看似纯白的房间里,消磨殆尽掉了所有的光彩,她的脸……枯瘦脱相。

    迎面,柴伯庸走来,停在她面前:“啧啧啧……李夫人,您弄成今天这样,是何苦呢?”

    李曼闭口不言,更无力抬眼看他。

    “如果……”柴伯庸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如果你现在能说出你所知道的情报,我可以考虑,对你宽大处理,说不定高部长看在李巡长的面子上,放了你也未可知啊!”

    李曼的目光缓缓投向他,竟也随着他露出一抹微笑:“柴伯庸,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柴伯庸眼睛一亮,贪婪地舔着嘴唇,抑制不住的喜悦爬上双颊,他微微侧头,将耳朵凑了过来……

    李曼皲裂的干唇也凑了上去,压低她沙哑的嗓子道:“我们赌一赌……你,迟早会败给……鹏雁,我就算死了,也会在天上,睁着眼,看着这一天!”

    柴伯庸的拳头越攥越紧,震动的瞳孔布满愤怒的血丝,抽动的嘴角恨不得吃了李曼……

    “哈哈哈……”他仰天长笑,又狰狞着脸,“好!我跟你赌!鹏雁……迟早会落在我手里,并且……生不如死!”

    李曼先是冷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憔悴不堪的脸上画着丝丝皱纹,疲惫的眼里却满是刚毅!

    柴伯庸更气了,凿牙咬齿地大喊:“给我带下去!”

    三人踉踉跄跄地出去,身后,柴伯庸嘴里嘀咕:“我就不信!今天……鹏雁不出现!”

    医馆里,梁清强颜欢笑着送走了客人……

    今日,她与杨靖儿几乎没有说话,甚至……目光都没有交流。

    梁清跑前跑后,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又“哒哒哒”将店门下钥。

    杨靖儿看着她,并没有着手帮忙,见她真的关了门,才结结巴巴地问:“清姐……你……你真的要去吗?”

    梁清没有抬头,依旧忙着手中的活,回答却干脆利落:“对!要去!”

    “可……可是,这样……这……”

    梁清站直身子,打断了她:“我没办法救她,总要送送她才行……”

    杨靖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个场面……你还是别去了,我怕你受不了!”梁清又道。

    杨靖儿连忙行至她面前:“不行!我必须去,免得你冲动之下,暴露自己!”

    梁清长长呼了一口气,无力道:“好吧,那你收拾收拾……我们……走吧……”

    杨靖儿咽了咽口水,与梁清前往刑场,她的心……忐忑不已。

    午后,人们酒足饭饱,大多躺在自家摇椅上打盹儿……

    天,依旧灰蒙蒙的一片,那块块儿乌云没有一点儿消散之意,到显得更加浓重了,似有非无的雷鸣声像是在警告,亦或是哀叹……

    刑场周围,渐渐地挤满了人群,仿佛他们不会因为快要下雨而降低看热闹的心情,更不会因为处决一位女子而有半分怜悯……因为,此时的大环境,人……已经麻木了!

    刑场一侧,那两个士兵拖着李曼已经迈不开的双腿,行至刑场中央,顺手一扔,李曼摔倒在地。

    台下众人,熙熙祟祟,指指点点,似乎……要观看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她努力……用捆绑的双手支撑自己站起来,却被身后的士兵无情地踢倒跪下。

    刑场下,梁清模糊了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她,一双手紧紧地攥着杨靖儿的胳膊……

    杨靖儿虽感觉胳膊一阵疼痛,却没有出声,她深知,此时的梁清……忍得有多痛苦!

    刑场后的主席台上,柴伯庸缓缓而至,双手撑着桌子面无表情地坐下来,对着话筒“咳咳咳”清了清嗓子……

    “来来来!安静!”柴伯庸吊起嗓子,双手举起,控制着台下的百姓,“今天,刑场上的李曼,共匪!搞地下工作,结党营私!严重扰乱上海秩序,现公开处决,就是给大家警醒,没事儿啊,别和他们有瓜葛,如果发现可疑人物,及时来报,我们啊……重重有赏!”

    “呵呵呵呵……”李曼笑了,“哈哈哈……”

    她的笑声穿透人心,令人毛骨悚然……

    “瞧瞧!简直冥顽不灵!”柴伯庸抖动的食指指向她……

    “结党营私?扰乱秩序?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台下鸦雀无声,大家都望着眼前几近疯狂的女子。

    “柴伯庸,你给我安的这莫须有的罪名,我一项都不认!”李曼转头望向他,一字一顿地说。

    柴伯庸拍案而起:“认不认由不得你!”

    “瞧瞧……这就是我们新政府办案的态度,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李曼干裂的唇渗出了些许血迹,但她……丝毫不在意。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虚弱的身体不要倒下,用力咽了咽口水道:“柴伯庸,你倒是来罗列罗列,我扰乱哪里的治安了?又和谁结党营私了?”

    柴伯庸被她的质问哑口无言,气到呼吸不均……

    李曼又转身,面相眼前数百位群众,用她仅有的嗓音说:“同志们,如今的中国,面临着列强的虎视眈眈,大战一触即发,我们四万万同胞,应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而这伪政府,却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你们说,谁在扰乱秩序,又是谁在结党营私?”

    刑场下,寂然无声,人们被她的话感染着,思考着,甚至,赞同着……也许,眼前的女子都有这样的觉悟,令人钦佩……

    “你闭嘴!这个疯女人,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柴伯庸示意手下堵住她的嘴,却被她猛地躲开。

    “共党……不是匪!是为我们老百姓洒热血的人!”李曼高吼着。

    刑场下有一双眼,早已心疼不已,泪水止不住地滴落……

    台下的杨靖儿伫立在那儿,一动不动,这是她头一次在这个年代感受到信仰的力量,那样强大,强大到可以不顾一切,甚至生死……

    最终,李曼的嘴被堵的严严实实,环视间,她看到了刑场下的梁清与杨靖儿,眼眸里闪过一丝慌张,微微摇动的脑袋,示意她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第五十一章 我的遗照,要彩色的

    天空,灰黄色的云层越积越厚,渐渐变成了暗黑色,躲在云里的雷鸣慢慢变成轰鸣,“沙沙沙”的冷风吹起了它独特的协奏曲,眼看,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主席台上,柴伯庸扫视着刑场下的每一个群众,寻找着那个最可疑的人……

    他的眼光在杨靖儿身上顿了顿,又摇起了脑袋,以他这一年来的观察,杨靖儿绝不可能是共党!

    如此大海捞针也不是办法,只见他身体靠着椅背,中气十足道:“时间到了!行刑吧!”

    台下的人,或是睁大双眼,或是叹气惋惜,亦或是捂脸不敢看……

    而梁清的手,更加用力地攥着杨靖儿的手,刚想上前,却被杨靖儿的力量揪了回来。

    “清姐!别冲动……李曼刚刚的意思你没看到吗?”杨靖儿小声呢喃。

    梁清几乎要咬破嘴唇了,双颊通红,努力控制着自己,她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李曼去死了……

    只见,那士兵举起步枪,枪口直直地对准李曼的脑袋,而李曼却睁着双眼,面带微笑,迎接着……死亡的到来!

    这笑容,仿佛刻刀一般刻在了杨靖儿的心底,她被彻底触动,她的心底从未想象过如此热血的勇士,为了国,为了民,或许……在历史上,根本,没有她的名字,杨靖儿的眼底……模糊了。

    “慢着!”

    枪响的前一刻,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出现了,原来……是李昱霆!

    李曼惊愕着血红的双眼,瞪着自己的丈夫,两滴泪夺眶而出,奈何被捂着的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杨靖儿与梁清深深地呼了口气,想来……或许,李曼……还有救。

    “李巡长?您这是干什么,你应该……去管你租界的事儿吧?”柴伯庸走下主席台,晃晃悠悠地过来……

    只见李昱霆直接迎上了他,举起手中一张纸,大声道:“柴伯庸,你看好了,这是法租界要求释放的公文,你现在……无权决定我妻子的死!”

    “嗬……哈哈哈……”柴伯庸转身面向李曼,根本没看那张破纸,“李巡长果然好手段,这都能让你弄来,厉害!”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李昱霆没有理会,径直走向李曼,摘掉她口中的棉布,刚要给她松绑……

    “慢着……”柴伯庸悠悠闲闲的声音实在欠揍,“我想,你申请这份公文的时候,应该……没有和领导说清楚吧?如果他知道你骗了他,你猜……你这个巡长的位子,还坐不坐得住?”

    李昱霆定住的手被李曼看在眼里,她知道,柴伯庸说中了……

    “对于剿共,法租界从不参与……如今,你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们管不了!不过,这螃蟹性寒,你还是小心为妙啊!柴伯庸话外有话,李昱霆听得清清楚楚,包括李曼……

    “昱霆……你快回去,别犯浑了!”李曼用她仅剩的一点力气,推搡这丈夫离开。

    李昱霆却没有理会,继续为她松绑。

    熊智宸又道:“李巡长,你这样……会惹人怀疑的!人家会以为……你也是共党,到时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你闭嘴!”李昱霆高喊,“你这个冷血动物,连一个女人都不放过,算什么男人,我保护自己的女人,有错吗?”

    “啧啧啧……真是感人肺腑啊!您和尊夫人的感情真是情比金坚哪!”柴伯庸憋嘴鼓掌。

    柴伯庸之所以没有拦着李昱霆,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想着要李曼的命,毕竟她的嘴……还没有撬开。

    “小曼……走!我带你回家……”李昱霆扶着她,却被李曼反过来抓住手。

    “昱霆,谢谢你……给我一个家,一段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我回不去了,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你不能牵扯进来!”李曼擦掉眼泪,回到刑场中央……

    台下,杨靖儿错愕不已,她似乎预感到了李曼想要做什么……

    李曼知道,若想保住自己心爱的人,还有台下的梁清,今天,她非死不可!

    “小曼!你今天必须跟我走!”说着,李昱霆拖起了她,却被她用力挣脱!

    李曼转回头,竟甜甜地笑了起来:“昱霆,我之前在如意照相馆拍了几张照片,都是我最喜欢的衣服,尤其是那件红色织锦旗袍,”说着竟看向梁清,一瞬间又望向丈夫,“最是好看,你去帮我取出来,好不好?”

    李昱霆陀螺似的一个劲儿地点头:“以后,我让何裁缝天天给你做,让你每天换一件……”

    李曼低头浅笑,眼里……是说不出的幸福模样……

    “你还要用金色镂空木给我做边框哦!”李曼的眼神越来越空洞,“因为,我要我的遗照……是彩色的!”

    “你在说……什么?”李昱霆话还没说完。

    “嘭”的一声,李曼抢过士兵的枪,应声倒地。

    台下静滞几秒,随之一片哗然,杨靖儿双手猛地捂住嘴,瞪大的双眼不敢眨眼,是怎样的一股力量,让她能对自己开枪?

    梁清,顿在那里,泪水决堤……

    李曼倒下的瞬间,被丈夫接住,脸上依旧……是灿然的微笑。

    李昱霆微张着嘴巴,无神的眸子来回行走,显然,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敢相信,或者……是不愿相信,他只能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

    远处,柴伯庸也呆住了,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李曼竟有这股自杀的勇气……

    “昱……昱霆……对……对不起,下辈……下辈子,我……我一定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李曼留下这句话,绝情而去,留下李昱霆一人,痛彻心扉。

    “不……不行……小曼,你……你回来好不好,求求你……”李昱霆抽泣着,全然没有刚刚巡长的丝毫霸气,此刻,他只是李曼的丈夫……

    天空“嘀嘀哒哒”落下细碎的雨点,浸湿了大地,打湿了人们头顶的头发,或许,这样的人间悲剧,触动了上天,也留下了悲恸的泪……

    大雨倾盆,湿透了刑台上的李昱霆和李曼。

    刑台中央,没一会儿,血水与雨水汇成她一条小河,那样刺眼,那样痛心。

    人们捂着脑袋,纷纷奔回了家……

    杨靖儿扶着梁清,迈着沉重的步子挪回了医馆,即便雨水打湿自己,她们也无暇理会,因为,她们的心中,满是李曼慷慨激昂的词藻,那不华丽,却震慑心魄的话语……

第五十二章 你有信仰吗

    雷声轰鸣,大雨倾盆……

    杨靖儿与梁清在雨中,木讷地走着。

    梁清……目光空洞,湿漉漉的脸颊,看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再一次与组织失联,她感觉……自己又成了“孤儿”……

    扶着她的杨靖儿,思绪万千,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在这个年代……当真有一些人,满腔热血,为的不是自己,竟是别人……

    曾经,自己或是课本里,或是在电影中,看到过类似的剧情,敬佩过后,也不了了之……

    也许,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真正触动,只有亲眼目睹的人,才会由心感佩!

    放在现代,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理解……

    杨靖儿搀着梁清,来到后院的卧室,轻手轻脚扶着她躺好,低声安慰道:“清姐……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了……”

    安慰人的话总是那么的千篇一律,杨靖儿知道自己的语言多么苍白无力,却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词藻来安慰她……

    梁清缩在被子里,憔悴地点头……

    杨靖儿没有说话,安顿好梁清,便关了医馆的门,转身离开……

    傍晚,渐渐散去的云层间,云霞成绮,瑰丽无比,美得无与伦比,丝毫不知,人间发生的悲剧……

    杨靖儿拖着步子,失魂落魄地行在路边,刚刚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与衣服还没有完全干,可她……并没有在意这些!

    不知不觉,路过刑场,杨靖儿的脚步顿住了,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定……

    冷冰冰的刑台边,死一般的寂静,彼时凑热闹的人群早已散去,不知踪影……而那一滩刺眼的血渍,任凭雨下的再大,也冲洗不干净,或许,这是李曼能留下的……唯一痕迹。

    “少夫人!这么巧啊?”

    杨靖儿正发着呆,柴伯庸抓心般的声音响起,杨靖儿先是皱眉,又挤出一抹微笑:“是巧啊!柴……调查员?”

    “哈哈哈……少夫人这是取笑我了……”柴伯庸摸摸鼻子又道:“下午,我见您也来看那血腥的场面,啧啧啧……我还真挺佩服你的!”

    杨靖儿面无波澜,冷笑一声:“没有那个好奇心,我还看不到您铁面无私的风姿呢!”

    柴伯庸看向刑场,走了两步:“下午是好奇,现在……怎么又来看呢?”他回过头,目光如炬。

    杨靖儿一手捂着嘴,“咯咯咯”笑了:“伯庸啊,这条路是我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走到这儿自然而然想起了下午的事儿,难道……你怀疑我也是共党,想抓我啊?”

    说着,杨靖儿伸出双腕,送到他面前!

    “呦!这是哪儿的话,和你开个玩笑嘛,你还真当真啦?我要是真把你抓了,智宸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啊?”柴伯庸调侃着。

    “伯庸……看那共党的样子……不好对付呀……”杨靖儿意味深长道。

    柴伯庸定了定,破颜而笑:“这个……就不用您操心了,山人啊……自有妙计!”

    杨靖儿挑眉弯嘴:“那……山人,多多保重哦!”

    杨靖儿说罢,便头也没回,转过身体,冷笑一声,离开了……

    柴伯庸望着她,摇摇头,走向她相反的方向。

    熊府里,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儿扑鼻,熊智宸正坐在餐桌旁大快朵颐……

    此时,杨靖儿仿佛打了一场仗,狼狈不堪地进来了……

    “少夫人!快来吃饭啦!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少夫……”小红的声音随着她的走近,停住了,眨巴眨巴眼又道:“少夫人,你怎么成这样了?淋雨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熊智宸咀嚼的腮帮子顿住,抬眸望向她,**的衣服和头发,魂不守舍的样子令他眉间紧蹙。

    熊智宸放下手中的碗筷,径直走向她,捏起她肩膀半干的衣服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杨靖儿无力看他们,呼了一口气道:“我没事,你们吃饭吧!我不饿!”说着,便走向房间,关上房门……

    “阿嚏!”门里,还时不时传来喷嚏声。

    “小红,熬点姜汤……”熊智宸低声道。

    “嗯!好嘞!”小红“哒哒哒”跑向厨房,而楼梯口的熊智宸却定在那里一语不发……

    杨靖儿洗漱完毕,昏昏沉沉地靠在床边,回想这一天的惊心动魄,久久不能入眠。

    “咚咚咚”,轻轻地敲门声打破了她的思绪……

    “谁呀?”杨靖儿的声音些许沙哑。

    “我……那个……是我!”熊智宸的声音有些无措。

    “进来吧!”

    熊智宸小心翼翼开门,手中端着什么……

    “那个……今天不是下雨了么!我让小红给没人煮了碗姜汤,这是剩下的,倒了也是可惜,我……我就给你送来了!”熊智宸的小眼神时不时扫着杨靖儿的反应。

    杨靖儿接过姜汤,看着他的眸子道:“谢谢!”

    熊智宸诧异,杨靖儿竟然没调侃自己……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他试探着问。

    “今天……我看到刑场是一名女共党,慷慨激昂,为了保护身边的人,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你说……究竟是什么,让她这么勇敢?”杨靖儿回忆着。

    “你说的……是李曼?”熊智宸道。

    杨靖儿亮起双眸:“你认识她吗?”

    “那到不是,她是李巡长的夫人,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哦……”杨靖儿垂头,喝着姜茶,没有说话。

    熊智宸舔了舔嘴唇道:“也许……这就是他们说的……信仰?”

    杨靖儿如点穴一般一动不动地望向他:“熊智宸?”

    “嗯?怎么啦?”熊智宸被她突如其来的凝视盯得浑身不自在……

    “你呢?你有没有……信仰?”杨靖儿的双眼分明有几许光芒,几许期待……

    熊智宸的脸凝固到没有表情,又挤出一丝假笑,又变成灿笑……

    “当然有了!我的信仰……就是赚钱啊!”他拍着胸脯,自鸣得意!

    杨靖儿如泄了气的皮球,给了她一个白眼,顺手将手中的空碗扔给他:“我要睡了!”

    在她心里,或许也希望,国家存亡之际,熊智宸也能是一位热血报国的勇士。

    熊智宸无奈笑笑,轻声关上房门后,面容严肃,他摆弄着碗中的汤勺,他希望……靖儿,永远都不要有这样的信仰,永远都活在自己的天地,别去看这个周边……这个血腥无情的世界……

第五十三章 活着的人总要做些什么以尽哀思

    今日的医馆,门可罗雀,杨靖儿核对着账本,轻轻咬着笔尖……

    弹指之间,杨靖儿将今日的琐碎处理完毕,她抬起头,咦?怎么看不到清姐的踪影?

    她缓缓合上手中的账簿,起身去后院寻找。

    “清姐……清姐?”杨靖儿提高嗓门儿,可后院空空如也,依旧不见梁清。

    许是有事……出去了吧!杨靖儿叹口气,这两日梁清魂不附体的样子,让她的心惴惴不安……

    她转身回去,前脚刚刚踏进前厅,就撞上了回来的梁清,她大步迎了上去。

    “清姐!你这是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也找不……”杨靖儿没说完话,目光被她手中的一束白菊吸引,“清……清姐,这个是什么?”

    只两日,梁清瘦了整整一圈,她牵着杨靖儿缓缓坐了下来:“靖儿,明天……是李曼的追思会,我……没有办法进去,这是我在沁香屋为她包的花束,我想……智宸应该会去,毕竟……他和李巡长常常会有交集……”

    杨靖儿明白了:“你……是让我帮你献上这束花?”

    梁清点了点头,黯淡无光的眸子里哀伤不已:“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做些什么……以尽哀思……”

    杨靖儿将她凌乱的发,别在耳后,轻声道:“你放心吧……我一定送到!”

    梁清凝视着她,枯瘦的脸上挤出两抹笑意……

    杨靖儿看她故作坚强的样子,抿嘴苦笑。

    (熊府)

    餐桌上,熊智宸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晚饭,对面的杨靖儿却蜻蜓点水,吃不下饭,目光还时不时瞟着他,不知如何开口。

    熊智宸夹菜间隙,眼神与她交织,杨靖儿猛地低头,慌乱地吃起饭来……

    熊智宸手中筷子顿了顿,咀嚼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看得出来,她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小红……你先下去吧!”熊智宸扒拉着碗中的饭,没有抬头。

    “哦……”小红挠挠头,莫名其妙地瞧了杨靖儿一眼,便出去了。

    杨靖儿吞了吞口水,又咬了咬嘴唇,一双秀目闪烁不定。

    “咚!”熊智宸轻轻放下手中的碗,杨靖儿的动作也随即停止。

    “有什么事儿就说吧……扭扭捏捏的像个女人!”熊智宸挑着眉故意这么说。

    杨靖儿的眸子瞬间被激活:“什么……什么像个女人?我……我本来就是女人!”

    “噗……哈哈哈……”熊智宸捂着嘴,“对对对……你不说,我还一直以为……”

    杨靖儿白着眼,目光炯炯上下盯着他。

    气氛变得轻松些许。

    熊智宸灿笑的脸渐渐凝固,又问:“你有什么事儿不能直说的?你不是说……这儿你的家吗?”

    他的声音如此和柔温顺,诚意浓浓。

    杨靖儿的脸也变得严肃起来,吸了口气问道:“明天……你要去李曼的追思会吗?”

    熊智宸迅速弹起俊目,“嗯”了一声,眼神没离开她。

    “可……可以带我去吗?”杨靖儿的声音略微结巴,目光一直没有跟他对视。

    熊智宸皱眉,沉默片刻道:“你……认识她啊?”他始终想不通杨靖儿去追思会的理由。

    “不不……不认识!”她陀螺般摆动双手,“我……我不是在刑场见过她嘛!所以……所以我佩服她,想去送送她!”

    杨靖儿吭吭吧吧的解释确实有点苍白,可她绝不能说出真正的理由。

    熊智宸转动眼珠,不想再逼问她:“好!我带你去!”

    “真的?”杨靖儿的星眸闪出点点光芒,紧绷的脸上也泛起涟漪。

    “不过……”熊智宸的话一出,杨靖儿的脸也随之沉重,“去了你跟紧我,不要乱说话,毕竟……她的身份不一般!”

    杨靖儿听了,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没问题!”手里还摆出ok的手势……

    熊智宸见她眉欢眼笑,也学着她做着那手势,瞪着圆轱辘的眼睛,疑惑不解:“这……这是什么意思?”

    杨靖儿顿顿地看看自己的手,得意扬扬道:“这个的意思呢……就叫做没问题!”

    熊智宸恍然大悟点着头,又摆弄着手指,继续做这个手势……

    那傻乎乎的样子逗笑了杨靖儿,她擦擦嘴,转身回房间吊着嗓子道:“有些人啊……在外霸气侧漏,在家……就会变得非常……娘!”

    熊智宸猛地抬头,望着她的背影,更是不解了,大声问:“娘?又是什么意思啊?”

    “夸你呢!”杨靖儿说着,房门“啪”得关上了。

    熊智宸的眼球左右摇摆,总觉得……那不像是夸人的话……

    疑惑中,徐徐上楼回房,手中还不听摆弄“ok”的手势……

    (李府)

    次日清晨,整个上海灰蒙蒙的,太阳慵懒地躲在云层之后,仿佛自觉地收敛起那刺眼的光,她似乎也知道,今天……是个值得哀伤的日子……

    李府门外,吊挂着白与黑绸做成的灵花,一辆辆汽车停下,车上下来的无不悲伤哀叹,步履沉重……

    门前的佣人女仆,胸前都别着白花,哭红了双眼。

    熊家的车缓缓而至,熊智宸一袭墨黑色西服,庄重无比,他面容严肃,去车的另一端,打开车门,一手绅士地为其挡着车框……

    杨靖儿同样一身墨黑,呢料充满质感的长裙上,别着一朵精致的小白花……

    手上的那一束白菊抓人眼球,她的心……五味杂陈,手中的花……也无比沉重。

    “我们进去吧!”熊智宸低声道。

    杨靖儿微微点头。

    “呦!嫂子也来啦?”

    一听便知,是柴伯庸来了……

    熊智宸抓起杨靖儿的手,挡在她身前:“今天我来悼念李夫人,靖儿便陪我一起来了,伯庸……倒是你……我听说,当时,你可监刑人呀,出现在这儿,不太合适吧!”

    “呵呵呵……”柴伯庸笑着,与这黑白的李府格格不入,“我今天,是代表政府来追思巡长夫人,有何不可啊?”

    熊智宸挑眉撇嘴,点着头道:“那……你自便吧!”

    说着,便牵着杨靖儿踏进李府的大门。

    “不过,嫂子真是菩萨心肠,对一个陌生人,还买这么好的花?智宸,你不知道吧,李曼死的时候,嫂子就在台下呢!”

    柴伯庸的声音顿住了他们的脚步,熊智宸冷笑一声道:“靖儿爱看热闹,没成想见到那么血腥的场面,回来……也是好几宿睡不着,你就别提醒她了……”

    柴伯庸故作同情点头。

    “这花……是我们的心意,你……代表政府,空手而来,不太合适吧?”说着,头也没回,进了主厅……

    柴伯庸歪头“啧”了一声,也跟了进去……

第五十四章 这张照片,绝对不简单

    李府的主厅,哀声一片,灵堂前,摆满了来客聊表哀思的百合、黄菊、马蹄莲......与生前的李曼,同样美丽。

    李昱霆面无表情,目光呆滞,一身黑袍褶皱不堪,凌乱的头发不知多久没有清洗,可他,只是那么呆呆的站着......

    熊智宸与杨靖儿进入灵堂,呼吸着那些花散发出的香气,却感觉不到一丝清新、通畅。

    杨靖儿望着李曼丈夫魂飞天外的样子,揪心不已。

    她曾经以为,伤痛......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去。

    可今天,她明白,爱人离去的苦痛,也许......会随着岁月,被一丝一缕地拉扯,变长,余生,都无法淡然面对。

    熊智宸与她对着李曼的灵位,鞠躬悼念......

    杨靖儿将梁清亲手挑选的白菊,轻放在灵位前。

    默默地望着她的名字,心中默念:“李曼......清姐来看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清姐,你们都是这个时代下真正的勇士,巾帼英雄,我佩服你们,愿你在另一个世界,能感受自由,感受和平......”

    此时,李昱霆抬眉,看见了来访的少当家与少夫人来送妻子,弓背弯腰,以表谢意。

    他二人面容沉痛,回礼鞠躬。

    熊智宸上前,轻轻拍着李昱霆的肩:“巡长,节哀......尊夫人如果在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李昱霆微微点头:“谢谢你,少当家的,在这紧要关头,还能来送送我妻子!”

    熊智宸抿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正当此时,柴伯庸踏进灵堂......

    李昱霆见他进来,瞠目而立,切齿磨牙的声音几乎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揪住柴伯庸的衬衣领口喊道:“你!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里?小曼的仇......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一桩!一件!的还!”

    柴伯庸却一脸无辜地举起双手看着李昱霆狞髯张目,心平气和道:“李巡长,您误会了,我今天代表新政府来悼念令夫人的,虽说她是共匪,我们......也同您一样,深表哀悼!”

    他摸着胸口,看似虔诚,却让人不禁作呕。

    杨靖儿看着他丑陋的嘴脸,翻了个白眼......

    “你......”李昱霆刚要动手打他,却被一旁的熊智宸拦下,李昱霆看他的眼神,明白了少当家的意思,慢慢送开了手。

    熊智宸将二人分开,扶着李昱霆行至灵位前,低声耳语:“巡长,我知道你恨他,可今天是夫人的追思会,他代表政府,你若真动了手,后果......你想过吗?你会被诬陷、诟病,说不定,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李昱霆眨巴着眼思考着,死咬着的牙渐渐松动,攥紧的拳头也缓缓张开,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柴伯庸。

    “既然......你是代表政府,那我......替夫人......多谢你!”李昱霆的话一字一顿,听得出来,他说得多么不情不愿。

    “那倒不必客气,都是应该的嘛!”说着,柴伯庸对着灵位,鞠了三躬。

    李昱霆、杨靖儿、熊智宸就这么,注视着他落拓不羁的样子......

    他侧身望向他们三人,歪头啧嘴:“嘶......看来,我在这儿确实不太受欢迎,呵呵呵......那我......就告辞了!”

    说罢,留下一抹邪笑,便转身离开,出门时,刚好撞见了送“遗照”的小厮,他并没在意,瞟了一眼就径直上车了!

    一张被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相框,送到了李昱霆颤抖的手中。

    “李巡长,这是......您让取来的照片,李夫人......来拍摄时,特意嘱咐,这张照片她最喜欢,要......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小厮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哪句话伤了巡长。

    “好,谢谢你......我夫人生前啊,最喜欢照相了,谢谢你们......”李昱霆示意管家打赏送客。

    他轻抚着牛皮纸包装,久久不敢打开,“啪嗒!”一滴泪清脆地落在上面。

    杨靖儿望着他的样子,轻声道:“李夫人那天说,她最喜欢这张照片,要用它当遗照......你能满足她,她在天上,一定会开心的......”

    李昱霆听了她的话,舒展表情,用手背擦掉挂在脸上的泪珠,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便撕开了包装。

    金色镂空木雕的边框里,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正红色织锦旗袍勾勒出完美的曲线,经典复古的老上海盘发韵味十足,清淡蛾眉,明眸善睐,酒红色的蜜唇,没有一丝妖艳,举手投足间,让人深陷在其倾国倾城的美貌之中。

    杨靖儿看着眼前这位花颜月貌的女子,心生惋惜,垂目间,被她手中绣有梅花的缂丝团扇吸引。

    这把团扇做工精细,缂丝细腻,而上面绣着的梅花,更是栩栩如生,梅花旁边还绣着一首诗“九日身心百梦杳,万重云水四边齐。十中七八成虚象,赢得三春两泪啼。”

    另杨靖儿疑惑的是,照片中的李曼,一手轻捏团扇,一手的放在团扇之前,食指分明指着扇中的图画,看似不经意,却那样灼刺着杨靖儿的双眼......

    她猛地想起李曼行刑那日,她说道自己最喜欢的相片之时,往梁清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在说给她们听,难道......这张照片,是留给梁清的吗?

    想到这儿,杨靖儿不自然地后退,连呼吸都停止了,熊智宸扶着她:“怎么了?”

    杨靖儿突然回过神,连忙按着太阳穴,蹙眉道:“有点......头疼。”

    熊智宸扶紧她的肩,眼里藏不住的担心,转头对李昱霆说:“少夫人身体不适,我们......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李昱霆将照片递给下人,便送他们出门......

    杨靖儿离开之际,回首又一次望向那照片,用心几下那首奇怪的诗。

    告别李昱霆后,熊智宸搀着杨靖儿上了车。

    “石头!去医院......”熊智宸的声音里些许着急。

    杨靖儿抬眉:“去医院干嘛?”

    “你不是头疼吗?我们去医院看看!”熊智宸侧身真挚地望着她。

    “奥......我......我现在不疼了!回家吧!石头!”杨靖儿龇着牙,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笑,有多假......

    熊智宸凑近:“真的?”

    杨靖儿一个劲儿地点头,熊智宸这才放心的靠在后座上,示意石头回家。

    杨靖儿小声呼了口气,望向窗外。

    一排排建筑飞速而过,一群群行人各行其是,可此时的杨靖儿什么都看不到,在她的脑海里,全是那张华美的照片。

    直觉告诉她,这张照片,绝对不简单,甚至关系着梁清,她必须尽快将这件事告诉清姐......

第五十五章 照片的秘密

    回到房间的杨靖儿,将那首诗默写了下来……

    “九日身心百梦杳,万重云水四边齐。十中七八成虚象,赢得三春两泪啼。”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自己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首诗,她百思不解,将写好的诗装进小包,迫不及待地去找清姐……

    熊智宸正斜躺在沙发上看报,听到“哒哒哒”的下楼声,猛地弹起,望向风尘仆仆的杨靖儿。

    “干嘛去?”熊智宸好奇道。

    杨靖儿此时根本没有心情看他,头也没回边出门边喊着:“上班去啦!”

    “诶?你不是……”熊智宸正说着,就已经看不到她的踪影了,他无奈呼了口气,本来……还有话要说的……

    杨靖儿闷头向前走着,一出门,便撞在一人身上,抬头一瞧,竟是思睿。

    “白……白大哥!”她不自然地打着招呼。

    白思睿扶着她:“靖儿,有什么急事儿吗?这么慌张?”

    杨靖儿一手撩着已经别在耳后的头发,一边结巴着说:“没……没什么事儿,你是……是来找智宸的吗?”

    思睿微微点头,看得出来,杨靖儿确有心事……

    “那你进去吧!我走了!拜拜!”

    她的声音还在耳畔,人却溜之大吉,思睿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陷入沉思,整理心情便进入熊府。

    主厅里,熊智宸的二郎腿悬在空中荡来荡去,一张报纸挡在他的面前,全然没有注意到已经站定的白思睿……

    “少当家的!好生惬意呀!”

    思睿的调侃声吓得熊智宸差点把报纸撕破,看清来客,熊智宸松了口气,缓缓坐起:“来啦!”

    “嗯!刚刚……在门口碰见靖儿,横冲直撞的,是发生什么急事儿了吗?”思睿随意问着自己心中疑惑。

    熊智宸摆手,无可奈何地说:“谁知道呢,整天冒冒失失的,问她也不说。”

    思睿沉着嗓子:“近日上海各股势力暗潮涌动,靖儿说话又口无遮拦,你……还是多劝劝她,别让她有什么危险。”

    熊智宸的脸凝固一秒,点点头后转移话题:“你今天来有事儿吧?码头的事儿?”

    思睿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不是……自从我爸走后,商会会长的位子一直空缺,我想……你要不要来当这个会长?”

    熊智宸连连摆手,满口拒绝:“这烫手的山芋,你可别给我,我就是一粗人,干不了那个,论资历,论能力,只有你来胜任,再说了,商会的一些老人还是信你们白家的!”

    思睿沉思片刻,道:“下月初,商会举行会长选举,你也算是上海滩首屈一指的,确定……不参与吗?”

    熊智宸起身,一屁股坐在思睿身旁,搭着他的肩,提高音调:“我当然要参与,起码……我有一票能投给你呀!”

    思睿看着他,展颜而笑:“你可想好了,到时候可没后悔药卖……”

    熊智宸的脸渐渐严肃:“思睿,我不会后悔,这个会长……只能你来当!”

    自从白老爷去世,熊智宸与思睿合作以来,他看得出来,思睿已经成为一个能担当大任的顶梁柱,为了白家和思楠,他必须站稳脚跟,必须……拥有权力。

    听了熊智宸的话,二人四目相视,心照不宣……

    (医馆)

    杨靖儿快步流星地踏入医馆,惊着了正在给病人把脉的梁清,她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走向前台……

    梁清转动眼珠,看出杨靖儿胸中有事儿,不动声色地继续为病人诊脉。

    杨靖儿将手包小心谨慎地放入抽屉,故作镇定地开始始工作……

    “这包药需小火煎两个小时,再焖一个小时,一日两次,喝完再来让我瞧瞧。”梁清温柔地嘱咐病者。

    “好,谢谢你,梁医生……”

    送走了病人,杨靖儿随即放下手中的算盘,关上了医馆门。

    梁清瞧她谨小慎微的样子,满脸疑惑:“靖儿……你这是……怎么……”

    她的话没说完,杨靖儿便从抽屉拿出手包,拖着她来到后院,梁清更加一头雾水……

    只见杨靖儿轻轻拿出包里的纸条,鬼鬼祟祟地四周,才将纸条塞进了梁清的手里。

    梁清先顿顿地看着她,又缓缓打开纸条读出这首诗:“九日身心百梦杳,万重云水四边齐。十中七八成虚象,赢得三春两泪啼。靖儿……这个……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清姐,你还记得李曼死之前,说到她最喜欢的那张照片时,特意看了你一眼吗?还说要把那张照片当作遗照,你还记得吗?”杨靖儿一本正经地盯着梁清,等待着她的认同。

    梁清若有所思的回忆着,又点点脑袋……

    杨靖儿又道:“今天上午在她的追思会上,我看到了那张照片,本来也没什么,可她手中的缂丝团扇上就绣着这首诗,我觉得奇怪就记下了……你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梁清双手捏着这首诗,来回踱步,突然,她的脚步顿住了,也就一秒,又嫣然一笑,杨靖儿并没有察觉……

    “也就是一首普普通通的诗,你这是多想了,她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呢?难道要让所有来宾都看到吗?”梁清轻轻松松道。

    杨靖儿眉间挤出一个“川”字,低声嘀咕:“是吗?我怎么觉得……这首诗……不那么简单呢?”

    “好啦好啦……别多想了,我呀,还有很多药材没收拾呢!你快去前厅看着吧……”

    说着,梁清双手推搡着杨靖儿进前厅,手中的纸条却顺手装在衣兜深处。

    “诶?我……”杨靖儿满心疑惑,话也说不出,便被一路推了进去……

    她无奈地抿了抿嘴巴,又回头望了望院子里忙乱不堪的梁清,叹了口气,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

    想到这儿,杨靖儿舒眉展颜,回到自己的位子,忙了起来。

    梁清见杨靖儿专心致志做起了事,手中的活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从兜里轻轻掏出那首诗,眼里泛起泪光……

    她没想到,最后的情报,李曼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传到自己手里,只觉得手中如巨石一般沉重。

    曾经,梁清总是想着保护杨靖儿,却没想到,桩桩件件都和她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即便自己努力不让她参与,可事实总是差强人意,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想到这儿,梁清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攥着纸条,一步一步回到房间里……

第五十六章 干嘛钻牛角尖

    古朴简单的房间里鸦默雀静,梁清坐在梳妆台前,从首饰盒的夹层里拿出密码本......

    原来,李曼留下的这首诗中的数字,正是她们传送电报的电码。

    “九日身心百梦杳,万重云水四边齐。”对应的数字是:91004

    “十中七八成虚象,赢得三春两泪啼。”对应的数字是:107832

    合在一起便是91004107832,梁清一手游刃有余地翻动密码本,一手记录着对应的字,片刻,笔落。

    “申报中栏?”梁清盯着手中破译的密码,一丝不苟,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口杨靖儿不可思议的双眸。

    杨靖儿轻退几步,手中的账簿险些落地,她本是来找梁清核对一项自己对不上的账,没想到看到这一幕。

    她咽着口水,木木地回到前厅,她不明白,梁清明明知道照片的秘密为什么却要瞒着自己,难道,她们之间......还不能彼此信任,彼此托付吗?

    想到这儿,杨靖儿黯然神伤,失落地摆弄着桌上的算盘,来来回回地翻动账簿,却一眼都没有看......

    “靖儿,你先看着店,我出去一会儿!”梁清从后院出来,说道。

    杨靖儿却没有看她,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梁清穿外套的手顿住,行至她面前:“怎么了?”

    “没......没事儿,我......看着店,你忙去吧!”杨靖儿回过神,挤出笑脸答道。

    此时的梁清没有过多在意,便转身出去了。

    杨靖儿望着门口发呆,一缕晚霞仿佛一批柔美的锦缎直射进来,那样美,那样暖,她转念想:清姐的身份特殊,不告诉她也情有可原,更何况,自己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反而还多了一份危险,自己干嘛要钻那个牛角尖啊!

    杨靖儿如泥塑木雕般托着下巴,两眼无神,呆若木鸡,直到眼前一双大手上下挥动,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立起腰板,发现竟是思睿来了。

    “白大哥,你......你生病啦?”杨靖儿实在想不出他来这儿的理由。

    思睿弯起眉眼,道:“你这么聊天,会没朋友的!”

    杨靖儿挠挠耳朵,傻笑起来,咬着嘴唇也不知说什么。

    思睿环顾四周,疑惑道:“你们清姐......不在啊?”

    杨靖儿点头:“嗯,有事出去了,你找她呀?”

    “我......我找她干嘛?当然是想和她借一借你。”思睿赶忙解释。

    杨靖儿瞪着圆溜溜的星眸提高嗓音:“借我?借我干嘛?”

    思睿“噗”得笑出了声,看她可爱的模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瞧把你吓得,我路过......进来看看你,顺便一起吃个饭吧!”

    “啊?”

    “怎么?看来这让我妹子很......为难啊?”思睿略显尴尬。

    杨靖儿急忙连连摆手道:“怎么会为难呢?这不是清姐没在嘛!我得看着店呢!”

    “没事儿,我陪你!”说着,思睿如自家人一般,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医书,好像......在认真地读。

    杨靖儿见状,摇摇头没再说话。

    “靖儿!你回吧,等了很久......”梁清小跑着进来,撞见厅里坐着的思睿,声音戛然而止,手中一沓报纸无处安放。

    杨靖儿见她回来,连忙道:“哦,白大哥路过,准备带我去吃晚饭,就和我在这儿一起等你了。”

    思睿起身,对梁清点头示意。

    梁清也点头回应,没成想手中的报纸一松,散落一地......

    思睿见状,放下手中的医书,上前帮忙,却被梁清拦了下来:“不用了!我自己来!”思睿的手悬在空中,尴尬收回,在西装上搓动。

    杨靖儿突然挽起思睿的胳膊道:“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走......走吧!”她不自然地眨巴眼睛,又与清姐对视一眼。

    靖儿的举动将思睿木住了,他受宠若惊一般说不出话来。

    “清姐!那我们走啦!”

    思睿就那么被杨靖儿拖着出了医馆的门......

    杨靖儿脚步没停,“溜”钻进了思睿的车,生怕他会问梁清的事,可她不知,此时的思睿早已两颊绯红,手足无措......

    他们的车缓缓开启,穿梭于车水马龙之中。

    “白大哥?你要带我吃什么好吃的呀?”说到吃,杨靖儿总是滔滔不绝。

    思睿弯起的嘴角放不下来,神神秘秘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还搞神秘啊?”杨靖儿调侃着,却也有按捺不住的期待。

    一条古色古香的弄堂,一个个金边勾嵌的红灯笼,一张张朴实无华的笑脸......杨靖儿跟着思睿,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各色美食小吃的香味勾人味蕾,小贩地道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杨靖儿在这一片天地,像个孩童一般自由穿梭,充满好奇......

    她品尝了香甜软糯的擂沙圆,外酥松香的蟹壳黄,焦黄脆味的海棠糕,当然少不了精致皮薄的小笼包......而思睿,则是她身后,最踏实的存在。

    “嗝!”杨靖儿捂着肚子,一个劲儿地打着饱嗝,逗笑了身旁的思睿。

    二人行在江边,安步当车。

    “白大哥,谢谢......嗝......谢谢你带我吃了这么多好吃的!嗝!”杨靖儿道。

    思睿见她吃得开心,也多了些欣慰:“你要喜欢,下次再来!”

    杨靖儿眯起双眼,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靖儿......下午你匆匆忙忙冲出熊府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能帮到你吗?”思睿试探。

    杨靖儿的表情凝固,又“咯咯”笑起来,“我能有什么事啊......就是......上班迟到了呗!”她不敢看向思睿。

    “哦......没事就好!”思睿呼了口气,舔舔嘴唇,欲言又止。

    杨靖儿探头看着他问:“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思睿突然顿住了脚步,面向靖儿,杨靖儿也随即站直,不敢呼吸:“什......什么事儿啊?这么......严肃?”

    “明天......是智宸的生日,”思睿的声音低沉,杨靖儿听后翻了个白眼,“也是智宸他爸的忌日。”

    听到这儿,杨靖儿的脸彻底冻住,打嗝仿佛也瞬间被治好了!

    或许是因为这两个极端的日子为什么会在同一日,又或许是心疼智宸竟然经历了如此钻心裂肺的一天......

    思睿望着木住的杨靖儿道:“明天,多陪陪智宸吧!”

    杨靖儿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后,便向前走去,思睿在身后守着她,默默无语......

    晚风吹拂着她额间凌乱的发,那一丝凉意,浸透心骨,杨靖儿却不觉,也许,她此刻......只想赶紧回家......

第五十七章 这里定格着逝者的一生

    杨靖儿告别思睿,独自一人,心事重重地回到熊府。

    主厅里,一盏柔灯仿佛在等待着她回家,虽然昏暗,却暖人心房。

    杨靖儿垂眸,刚要过去关灯,却看见沙发上熊智宸正蜷作一团,沉沉地睡着了……

    杨靖儿蹑手蹑脚凑近他,他的脸被这暗光勾勒得棱角分明,星眉俊目下是他均匀的呼吸声。

    杨靖儿浅笑,想来,他是在等她吧......

    她寻来薄毯,轻手轻脚地为他盖上,自己微微曲腿,半蹲在沙发旁,呆呆地望着他,许久没有动弹。

    “爸!......爸!你别走!......爸爸......”熊智宸在睡梦中焦躁不安地低喊着,额间渗出了点点银光。

    杨靖儿见状,忙起身,弓着腰轻轻拍他的肩膀,希望这样能稍稍安抚他。

    许是噩梦太过令人骨寒毛立,熊智宸猛地睁开双眼,刚好,与凑在自己身前的杨靖儿四目相对。

    杨靖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知所从,周围的光更暗了,空气仿佛都凝结了。

    待二人回神,飞速弹开,杨靖儿也许是蹲得的时间过久,脚麻了,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诶呦喂!”

    熊智宸掀开毯子,起身扶她道:“你是鬼吗?大半夜离别人那么近,真是要吓死人了?”

    杨靖儿还没起身,便不甘示弱:“也不知是谁吓谁呢!睡得好好的,突然就睁开眼睛了,吓死我了!”

    熊智宸歪嘴邪笑,凑近她故意道:“你......干嘛离我那么近,是不是......趁我睡着,想要图谋不轨啊?”

    杨靖儿瞠目,一把推开他,吊着嗓子大声道:“谁......谁要图谋不轨,真是自恋狂!嗬......搞笑!我是看你冻得缩在那儿可怜,本着慈悲之心......给你披个毯子,你可别自作多情啊!”

    熊智宸一脸怀疑地撇着嘴,心里却乐开了花儿。

    杨靖儿见他纨绔郎当的样子,喘了口粗气就要上楼。

    “诶?”熊智宸压低声音。

    杨靖儿不耐烦地回眸:“干嘛?”

    “明天月中......你休息吗?”熊智宸瞪着大眼,眨巴眨巴道。

    杨靖儿的表情顿了顿,点了点头。

    “你能陪我......去......”

    “好呀!”

    熊智宸的嘴还在蠕动,就被杨靖儿突如其来的同意惊住了,他没想到杨靖儿会如此爽快。

    待他晃过神,杨靖儿已经回到房间,他摸着手中暖暖的毯子,望着她关上的房门,会心一笑......

    黎明,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轻薄的雾气穿梭于上海的大街小巷,初升的朝阳给黄浦江洒下一片火红,清风乍起,拨动满江碎金......

    杨靖儿伸了个懒腰,面向窗外的煦色韶光打了个哈欠,红晕的脸上荡起涟漪,今日,她没有赖床,干脆利落地收拾完毕,便下了楼。

    “呦!少夫人怎么起来啦?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中午呢!”小红不可思议道。

    杨靖儿没有说话,扬着脑袋坐在餐桌前,与对面的熊智宸一起吃早餐......

    吃饭间隙,她瞟着眼前的熊智宸,今日的他,格外少言寡语,她没有多话,只是陪着他默默地吃着......

    用餐闭,熊智宸擦擦嘴看了看对面,弯起嘴角:“你怎么......不问我们去哪儿啊?”

    杨靖儿慌乱地眨着眼:“那你说,我们去哪儿?总不能把我卖了吧?”

    熊智宸“噗”了一声:“卖你?怕是倒贴钱也没人儿要啊!”

    杨靖儿撅起嘴,白了他一眼。

    “你陪我......去看看我爸妈!”熊智宸看似不经意的话,却掩不住眼底飘过的哀伤。

    杨靖儿看在眼里,脸上也瞬时变得黯然,轻轻“嗯”了一声,垂眉不语。

    车窗外,阳光如浓醇的香槟,钻过密密层层的树叶,触摸着人间的喜怒哀乐,杨靖儿伸出手,迎着这醉人的光,思绪袅袅......

    车,在山上一路颠颠簸簸,穿梭不止,车内,噤若寒蝉......

    终于,在一条林荫小道前,停下了。

    熊智宸轻捧着精心挑选的花,转头望向杨靖儿:“你如果不想过去,就在车里等我吧!”

    杨靖儿没有多想,直接说:“我陪你去!”

    二人相视一笑,便下了车。

    穿过那条并不泥泞的林荫道,偶尔传来布谷鸟空荡的声音,不知是悦耳,还是悲叹......

    时间清扫着我们每一个生命的思想,而这里,却定格着逝者的一生。

    纯白的大理石,墨黑的碑文,这......便是老当家人与夫人的息身之所。

    熊智宸捧着花,只身上前,杨靖儿默默站在他身后,望着他此时有些单薄的背影,眉眼一蹙,心头刺痛......

    阳光投射在他的背,刚好,影子落在父母的墓碑,这样的形单影只,让人无法体会,那一天,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他将洁白的百合轻纺在碑前,掏出手绢,小心擦拭着本就一尘不染的碑身,想来,他经常要来看看他们……

    熊智宸始终没有说话,摆放好水果糕点盘,点燃火盆中的纸钱,双膝而跪,依旧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墓碑。

    杨靖儿看着眼前的熊智宸,心中疑惑,许是自己在的缘故,他没有办法和父母说说心底的话。

    “那个......好冷啊!我去车里等你吧!”

    熊智宸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墓碑,更没有理会她

    杨靖儿也没有等他回答,便蹑手蹑脚地返回……

    良久,熊智宸对着墓碑开口了:“爸,妈......我来看你们了,你们在天上还好吧?这是你们最爱吃水果和糕点,多尝尝。”

    说着,一边摆弄碑前的吃食,一边唠起了家常:“刚才……那个女孩儿,叫杨靖儿,现在住在我们家,你们走后,也是她……给了我一个家,我......我喜欢她......”熊智宸垂头,又沉默片刻,“可是......她似乎,不属于这里......”

    熊智宸又一次沉默,眼底满是伤感,他也许在害怕,害怕有一天,杨靖儿也会离开,他再一次要失去,这个他早已看做“亲人”的女子……

    微风徐来,轻轻地抚摸着熊智宸微凉的脸颊,火盆中的燃烧的纸钱突然飞扬起来,高悬于当空,似乎,是老当家的在安慰儿子,亦或是在鼓励儿子,不要悲伤……

    熊智宸起身,弯起嘴角,眯着双眼,长长呼了口气,轻松道:“爸妈,你们放心吧!我现在很好,我一定会护好熊家.......和靖儿!”

    他伸手摸了摸墓碑,脸上波澜依旧,转身而去,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觉得自己再也不是孑然一身......

第五十八章 一个古灵精怪,一个玉树临风

    石头在前排开着车,缓缓驶入主城区,问道:“少当家的,咱们回府还是?”

    “回府吧!”熊智宸托着下巴望着窗外。

    “不,石头!停车!”一旁的杨靖儿俏皮道。

    熊智宸转头,满脸问号:“停车干嘛?要上厕所憋一会儿!”

    杨靖儿白了他一眼,转动星眸,食指敲动脸颊:“上午我陪你,这下午……你是不是得陪我呢?”

    “是是是!”石头没等熊智宸回答,憨憨道,将车停在路边。

    熊智宸歪头抿嘴,直勾勾地瞪着石头,又龇牙假笑问着她:“那……你要我陪你去哪儿啊?”

    “这你就别管了,哎呀!走走走!快下车!”杨靖儿急匆匆下了车,熊智宸懒懒散散拖着步子,跟着她。

    二人一前一后,一个古灵精怪,一个玉树临风,一个看似无忧无虑却心思细腻,一个看似吊儿郎当却满眼宠溺……

    行至街角,似曾相识……

    杨靖儿的脚步戛然而止,橱窗里,一个个蛋糕安静地展示着它们独有的高贵。

    犹记得去年……自己来到上海的第一个生日蛋糕,便来自这里......

    杨靖儿咕噜着眼珠,猛地回身,一手指着橱窗大声道:“我要吃蛋糕!”

    熊智宸先是顿了顿了,又无奈撇嘴摇头:“说你是猪吧,还一天天的不承认!”

    他嘴上嫌东嫌西,身体却很诚实地踏进了蛋糕店。

    杨靖儿也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先生,挑选蛋糕吗?”服务生殷情上前。

    熊智宸扬着脑袋,毫无兴趣,晃荡着身子指了指身后的杨靖儿:“她要吃!”

    “哦……夫人,你想要什么口味的?”那服务生眼疾手快,瞬间溜至杨靖儿身前,弯腰介绍。

    杨靖儿凑到熊智宸身边,眨巴着大眼道:“诶?熊智宸,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我不爱吃!”熊智宸扭头。

    杨靖儿噘了噘嘴,盘着胳膊在橱窗边来回踱步。

    角落里,一个全奶油蛋糕被抹得光滑无比,上面浓香的黑巧克力间点缀着朵朵白花,正中间,一颗酒红色的樱桃挥扬着它独有的美……

    杨靖儿眉语目笑,指着那蛋糕道:“就要这个!包起来吧!”

    “好嘞!”服务生小跑着为他们包装。

    熊智宸挠挠脑袋,没有在意那蛋糕的样子,见她选好了,便行至服务台,去行驶他的职责付钱!

    谁知,杨靖儿一把抓住他拿着钱的手腕,道:“今天,我来付钱!”

    “你能挣几个钱呀?别逞能了!”说着甩开她的手,刚要递给服务生,没成想被杨靖儿一屁股挤到一边。

    他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在墙上!

    服务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瞪着双眼,表情木讷,熊智宸尴尬地整理衣服,搓着手掌,挤出一丝假笑……

    杨靖儿却丝毫不在意,捧着包装好的蛋糕,一脸满足地出了店……

    “走!我们去江边吃蛋糕吧!”杨靖儿端着蛋糕,不等他回答,便兴致勃发地先走一步。

    熊智宸本能伸出的手悬在空中,原想为她拿着蛋糕,却扑了个空,他歪头看着屁颠儿屁颠儿的杨靖儿,脸颊爬上一丝清泉的波纹,摇头叹气后,又大步跟了上去......

    此时的江边,人流稀少,徐徐而来的微风拂面,带来水面潮湿的清香,杨靖儿找到那条锃光瓦亮的长椅,临江而坐,熊智宸隔着蛋糕,与其同坐......

    一切......和昔日杨靖儿生日那天......如出一撤。

    杨靖儿面对着黄浦江,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似乎在品尝着这一年来所有的悲欢离合......

    熊智宸就这么望着她,笑容可掬,突然杨靖儿回眸,与他双目相对:“熊智宸!生日快乐!”

    他的笑脸瞬即凝固,松散的腰渐渐挺直,惊慌无措的双眼盯着杨靖儿,结巴着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杨靖儿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蛋糕,插上蜡烛,一边玲珑着眸子道:“保!密!”

    此时的熊智宸楞头呆脑般痴痴地坐着,显然,还没有从这惊喜中抽出魂儿来。

    杨靖儿点燃一根蜡烛,烛光映在她绯红的脸颊,透进她星光闪烁的双眸,那样子......真好看!

    “我过生日的时候答应过你要给你唱生日歌的,咳咳咳......”她清了清嗓子,他静静地看着。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再附送一个英文版,happy birthdayyou,happy birthdayyou,happy birthdayyou,happy birthdayyou.......”

    杨靖儿轻声歌唱,虽没有潺潺流水般动人心弦,亦没有黄莺吟鸣般悦耳天籁......却让熊智宸的心舒畅温暖,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见周遭任何一张脸......

    他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停止,他能永远这样注视着她,他们能永远如此刻般笑逐颜开。

    “快快快!许愿许愿!”杨靖儿双手捂着蜡烛地火苗,催促的声音拉回了熊智宸的魂魄。

    “许......许什么......什么愿?”熊智宸挠着脑袋,无所适从。

    杨靖儿“啧”了一声:“想许什么就许什么啊!生日愿望很灵的!快点快点1”

    “真的吗?”熊智宸将信将疑。

    “哎呀!快许吧!一会儿蜡烛烧没啦!”杨靖儿焦急跺脚。

    熊智宸见状,赶紧闭上双眼,双手抱拳掬于胸前:愿......余生,我能与靖儿相知相伴,相互依靠,永不分离!

    “我许完了!”熊智宸的脸爬上红晕,杨靖儿丝毫没有察觉。

    “那我们一起吹蜡烛吧!”

    二人鼓着腮帮子,“呼......”吹灭了那一抹亮光。

    “谢谢你......杨靖儿,其实,自从我爸走后,我以为这辈子,我都不会过生日了!”熊智宸低沉着声音,羞涩地没有看她。

    杨靖儿听到这话,心头一紧,又冁然而笑道:“哎呀!有什么好谢的,你不是也陪我过生日了嘛!咱们俩这叫互帮互助,哈哈哈......”杨靖儿宛如哥们儿一般拍怕他的肩道。

    熊智宸舔了舔嘴唇,言笑晏晏......

    就在此时,杨靖儿摘掉蜡烛,食指勾起一坨奶油,转动眼珠子,满脸坏笑,趁他没注意,“咻”的抹在他的鼻尖,熊智宸来不及反应,点穴一般撑着眼呆立在那,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赫然躺着一块造型独特的奶油。

    杨靖儿见他又萌又傻的样子,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回过神的熊智宸不甘示弱,也勾起奶油抹在杨靖儿的脸蛋上,二人起身,你追我敢,即使满面奶油,即使周围全是异样的眼光,可他们脸上......却是那最灿烂的颜色。

    黄浦江边的那一抹红日,望着这对年轻人,也挥洒下她炙热火红的光......

第五十九章 他的醋海翻波

    流光易逝,带走了袅袅芳华,却带不走心中的炙热......

    这些日子,风平浪静,此时,医馆迎来难得的清闲,杨靖儿环臂倚在门前,朝着暖阳,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突然,一送报小哥骑着大梁自行车,停在眼前:“小姐,这是今天的报。”

    杨靖儿猛地回神,松开双手“哒哒哒”上前接过报纸,驾轻就熟地与小哥打着招呼......

    要说在这段水静无波的时光里,唯一不同于往日的,便是这日日都会被送来的申报。

    她捏着报纸,立刻跑回到医馆,来到梁清面前:“清姐!喏......这是今天的报!”

    梁清放下手中的药材,不由分说接过报纸,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正面、反面、又到正面......

    她的眼神由满心期待,到落寞黯然,手中的报纸徐徐落下,晃了晃神,放在一边,便继续收拾刚刚的药材。

    这样的情景,杨靖儿几乎日日都能见到,她不知梁清在寻找什么,却明白她那颗焦急火热的心......

    杨靖儿想要安慰她,可微张的双唇却将一切言语,堵在齿间,说不出口。

    “靖儿,将这几日的报纸都烧了吧!”

    杨靖儿正走神时,梁清开口了。

    “哦,好!”杨靖儿蹲下身子,整理报纸,去了后院,她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模式。

    火盆里,这一张张报纸上的新闻、照片、故事......在跳跃的火焰中渐渐化为灰烬,不知何时,梁清蹲在杨靖儿身旁。

    “靖儿啊......你为什么......不问我原因呢?”梁清问出了她的疑惑。

    “什......什么原因?”杨靖儿回眸。

    “烧报纸的原因啊?”

    杨靖儿搅了搅盆中的灰烬,起身轻扶起梁清:“不该问的东西,俺是不会问滴……”

    她的声调拉的绵长,可爱俏皮,逗乐了梁清。

    “你呀……还挺有自知之明!”梁清刮了刮她的鼻尖。

    杨靖儿扬起下巴:“那当然了,你可别小看我。”

    二人挽着手,谈笑自若,回到前厅。

    正面迎上来抓药的病人,一切,又回归平常,杨靖儿听写药方、抓药……梁清为病人诊脉,不可开交……

    弹指之间,黄昏而至……

    (熊府)

    整日的疲惫让杨靖儿宛如泄了气的皮球,弓着背,搓着步子回到家。

    一进门,见餐桌上的思睿和熊智宸,破颜微笑,溜到思睿旁边眨巴着眼到:“白大哥,你怎么来啦?”

    熊智宸见她又犯花痴了,死亡凝视着她……

    思睿不尴不尬地摸了摸耳朵,瞟了瞟智宸,又望向她:“那个……来和智宸谈点事情!”

    杨靖儿点着脑袋,屁股却诚实地坐了下来。

    “诶?我们谈事儿呢!你倒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智宸拈酸刻薄的声音,谁都听得出来他的醋海翻波。

    杨靖儿咕噜着眼珠子顿了顿,又故作娇嗔:“我还没吃饭呢!快饿死了……”

    思睿“噗嗤”笑出了声。

    熊智宸翻着白眼,双手挠着后脑勺高喊:“小红,给你们少夫人喂食啦!”

    杨靖儿听到这话,鼻孔都冒烟儿了,随手拿起桌上的筷子,探着身子敲向熊智宸的脑袋,却被他一个后撤躲开了,还得意忘筌地做着鬼脸……

    杨靖儿放下筷子,冲过去双手揪起他的耳朵,道:“什么喂食?啊?你给我重说!”

    熊智宸疼得龇牙咧嘴,连连求饶:“错错错了……小红小红……给少夫人上菜……”

    杨靖儿看他摇尾乞怜的样子,这才松了手。

    熊智宸揉着耳朵,对着她的后背小声嘀咕:“简直就是母老虎!”

    “你说什么?”杨靖儿猛地回头吓得熊智宸一哆嗦。

    “没……没说什么呀?”他望着思睿,龇着牙苦笑道。

    思睿看着他们打情骂俏的幸福模样,一丝涟漪爬上眼角,是为他们开心,却也羡慕不已……

    今日,许是思睿来了,小红准备的晚餐格外丰盛。

    杨靖儿双目放光,大快朵颐。

    思睿眯着眼望向她:“靖儿,看你吃,我都觉得香了!”

    “嗯,你多吃一点!”说着,杨靖儿将一大块红烧肉夹到思睿碗中。

    一旁的熊智宸冷眼看着这一幕,气鼓鼓地塞着饭,两个腮帮子都填满了……

    偌大的餐厅,只剩他们三人,思睿与熊智宸已撑肠拄腹,唯有杨靖儿还在风卷残云,吧唧着嘴。

    “智宸,明日的会长选举,柴伯庸会去。”思睿开口了。

    熊智宸凑上前,仿佛没听清似的:“什么?他去干嘛?他应该……没有权利竞争会长的职位吧?”

    “没错……他没有权利,但是,他在推举林海。”

    此话一出,熊智宸更不淡定了:“林海?他算什么东西,也能竞选会长吗?”

    杨靖儿静静听着他们的话,嘴巴没有停止。

    思睿抿了口茶,叹气道:“柴伯庸知道林海与我们有过节,就刻意拉拢林海,很多政府的货品也不过熊家码头了,近日,商会还忠于我白家的老人告诉我,他们,已经在暗箱操作了。”

    “那他为什么要阻止你当会长呢?”杨靖儿嚼着一口饭,不解地问着思睿。

    熊智宸却低沉着声音:“因为思睿在和熊家合作,他如果当上会长,那整个上海,熊家与白家,便真正成为商业龙头了,到时,他再也控制不了我们了!”

    “原来如此!”杨靖儿恍然大悟。

    思睿却面露忐忑:“现在我们不清楚的是,他们弹劾了多少商贾,来为林海投票,如此下去,明天……还真有可能节外生枝。”

    熊智宸没有说话,低头思考着。

    杨靖儿望着他俩愁眉不展,放下碗筷:“这……商会会长选举是大事儿,如果候选人不出席……会怎样?”

    杨靖儿语调缓慢,灵动的双眼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梭,一看,就没憋什么好事儿……

    “不出席,当然是就试做弃权了!”熊智宸随口一说,抬眸见瞧见杨靖儿坏笑的嘴脸。

    熊智宸与思睿茅塞顿开……

    “你的意思……是让林海,不能出席选举大会?”思睿瞥向杨靖儿,“可是这腿长在他身上,我们不能绑了他吧?”

    熊智宸点头赞同。

    杨靖儿却夹起一块红烧肉,阴阳怪气道:“你们说……人都要食五谷杂粮,万一……吃坏了肚子,是不是很耽误事儿啊?”

    杨靖儿凑近他俩,露出一抹邪笑。

    熊智宸和思睿相视而笑,又转头望向她:“我说杨靖儿,你的脑袋里究竟装的什么?怎么就那么多坏心眼儿呢……”

    “所以呀,你们最好别惹我,否则我会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知道后悔怎么写!”

    杨靖儿奶凶奶凶的样子,逗乐了他们,人在这暖暖的房间里,继续谈笑着……

第六十章 咫尺天涯

    一缕晨曦徐徐拉开了墨蓝的帷幕,给冰冷的黄浦江面镀上一层火红......

    工人攒动的林家码头,随着这一抹朝阳,渐渐恢复生机,人们各自忙碌,没有人注意到工人间戴着鸭舌帽的石头。

    片刻,林海挺着肚子,一身矮短的西装搭配了抹蜡的油头,想来,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一旁殷情的管事儿低头哈腰道:“当家的,早餐您想吃什么,我让弟兄给你去买!”

    林海摸着唇边的痦子,扬着下巴:“今天......有大事儿,不能耽误,去买两包子垫垫就行!”

    “好嘞!”说罢,管事儿随手指了个工人,去买包子。石头压了压帽檐,跟了上去。

    那工人颠儿颠儿来到生煎摊旁:“师傅,两个生煎!”

    石头也小跑着过来:“师傅,我也来两个!”

    二人点头相笑,石头故意转头:“诶?兄弟,你给当家的买包子?”

    那工人憨笑着点点头。

    石头“啧”了一声:“你不知道当家的爱喝豆浆吗?”

    “可......管事儿的没让买豆浆!”那人挠挠脑袋。

    石头凑近他:“这就是你没眼力劲儿了,人家没让你买,你主动给当家的买了,你说,是不是会讨他欢心?”

    工人展颜而笑,赞同着点头,刚要去买,被石头揪了回来。

    “我也要喝,知道哪里的豆浆好喝,你帮我拿着包子,我去买!”

    说着,将包子递给工人,一溜烟儿跑进弄堂,没一会儿,拎着两杯豆浆出来了......

    “去吧!当家的一定会夸你的!”石头把豆浆塞到工人手中。

    工人道谢后,捧着早餐返回码头,身后的石头歪嘴嗤笑,碎步跟了上去......

    “呦!还有豆浆啊!有出息!”管事儿的瞧他买来的生煎豆浆,拍了拍他的肩,又弓背屈膝地来到林海身前。

    远处的石头见林海“咕咚咕咚”把豆浆喝个精光,才心满意足地憋笑离开......

    东边,阳光变得刺眼,大地彻底复苏。

    管事儿的跑来:“当家的,快九点了,咱们出发吧!”

    只见林海抻了抻西服衣领,昂起的脑袋都要把脖子揪长了,显然,他成竹在胸......

    突然,林海大步流星地双脚戛然而止,他眉头紧蹙,双手捂着肚子,只觉腹痛如刀绞,痛苦不堪,来不及说话便狂奔去茅房......

    良久,林海无力地抬着腿,弓着背,一步一步地挪出来,刚要踏上车,身后传来“噗”的一声,惊着了周围的兄弟,只见他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地又进了茅房,来来回回,几次三番......

    商会门前,各大商贾陆陆续续而来,熊智宸与白思睿的汽车停定,二人利落下车,西装着身,仪表堂堂。

    远处,从码头刚赶回来的石头,与熊智宸四目相视,点头示意。

    他二人心领神会,迈开那两条大长腿,进入商会。

    会议室里,嘈嘈杂杂,见白思睿与熊智宸进来,乍然寂静......

    侧位上的柴伯庸起身,满脸谄笑道:“你们来啦?快坐快坐!”仿佛,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他们没有多说,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这都已经九点了......会议也该开始了吧!”不知是谁的嘀咕声,引得大家纷纷应和。

    柴伯庸起身,举起双手安抚着大家:“大家稍等片刻,还有一位候选人没来!”说着,示意手下去找林海。

    熊智宸斜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道:“伯庸啊,你今天可是这选举大会的主持,可别给别人烙下话柄才好呢!”

    柴伯庸听到这话,松散的脸颊瞬时凝固,也就一瞬,又“呵呵”一笑,“那是当然了!咱们先投票,等出了结果,再授予会长之印,大家看......怎么样啊?”

    熊智宸向下弯起嘴角,伸出一只手:“甚好!”

    “好!那我们今天的选举大会就正式开始了,众所周知,前会长白振擎老人家去世后,商会一直群龙无首,今天,我受大家委托,来主持这场选举,我不是商会中人,更显公平嘛!”

    众人点头赞同,唯有熊智宸与白思睿目光交错,看着他口蜜腹剑,居心叵测。

    一番并不激烈的投票后,柴伯庸举起手中的两个名字:白思睿、林海。

    “接下来是我们老会长的公子,和政府的新宠儿林海......这二位怕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了,各位,可要谨慎投票哦!”柴伯庸的声音特意提高,不知是在提醒着谁。

    熊智宸毫不犹豫,在纸条上写好思睿的名字,投入箱中,其他商贾也奋笔疾书,可见心中早有答案......

    柴伯庸接过投票箱,随即打开,当着众人的面,一票一票地念了起来,思睿和林海的票数你追我赶,不分伯仲。

    当他拿起最后一张纸条时,一丝奸笑爬上嘴角,吊起嗓子道:“林海!哎呀!真是可惜......一票之差!那......商会会长一职,便是林海的了。”

    此时,熊智宸开口了:“可我们的新任会长,也不在此处。伯庸啊......你可能不知道,商会有商会的规矩,凡不出席选举的候选人,一律......按弃权处理!”

    熊智宸冷漠地望着他,桌前的几位商贾也议论纷纷。

    “有......这样的规矩吗?”柴伯庸摊开双手。

    一位商会的老者平心静气道:“确有其事,商会成立之时,就有这样的规矩。”旁边的几位老会员也点头应和。

    柴伯庸的脸渐渐阴沉,挤出两抹假笑道:“那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呢?”

    “第一主动放弃,便顺延至票数第二的人做会长。”老者接着说。

    柴伯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哎呀!那就是我们老会长的公子啦!”熊智宸赶忙起身,故意道,接着“啪啪啪”鼓起掌来。

    桌前的商贾们见状,也稀稀拉拉地拍手,有的......真心实意,有的......虚与委蛇。

    柴伯庸见此定局,也知无法扭转乾坤:“哈哈哈恭喜白思睿,成为我们商会新任会长,真是众望所归啊!哈哈”

    思睿整理西服,缓缓起身,面无波澜:“多谢各位的支持,我会跟随父亲的步伐,带领大家,将我们的商会越办越好!”

    熊智宸带头鼓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仿佛胸中的沉石被一扫而光......

    柴伯庸将会长之印交予思睿手中,拍拍他的肩:“恭喜啊!思睿!”

    “多谢!”

    思睿望着柴伯庸那早已被利欲熏黑的双眼,不由地垂头,因为,不管他们站得再近,心......早已咫尺天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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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里风鹏正举介绍:
她,是2019年的黄金剩女,机智率真,勇敢无畏,本着逃离之心,竟来到1930年的上海滩。他,是1930年上海滩首屈一指的熊家当家人,正气凌然、独宠专情。且看他们萌甜守护对方,再看他们热血挥洒疆土,扶摇直上,风鹏十万里!十万里风鹏正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十万里风鹏正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十万里风鹏正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