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重生
江小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她刚刚开始一个被人丢弃在牛棚里的小婴儿，转眼间就成了穿着补丁衣服扛着锄头在田里干活儿的少女，她衣衫褴褛却容颜秀丽，纤细挺拔。
画面闪动，南方阴雨绵绵的冬天，她一下子回到了五六岁的时候，只穿着一件破棉袄，冻得全身发紫躺在大山上的一块大石头上……
梦里的场景仿佛如同电影切换一般，她出现在灰扑扑的筒子楼里，屋里有她小时候在外婆家见过的老式收音机和黑白电视机，一个女人对她骂骂咧咧：“你就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身后站着一个跟她差不多高的男人，慢慢的抬起头，三四十的年纪的脸满满都是怯懦，脸朝着她，但是眼睛却不敢看她，她绝望的看着他，但是他却始终不发一言。
男人不发一言，那句话鲠在喉咙里，没有办法说出来，此时的她除了失望只有失望……
画面再度跳转，她披头散发头发，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全身僵硬发紫，显然已经去世，可是她仿佛不知道一般死死地抱住，她的耳朵边上回响着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江小夏，你不要试图摆脱我，这是你的下场！”她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大喊大叫：“我的孩子！”哪怕是梦，也能感觉到梦里的她那种锥心刺骨的丧子之痛。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条河边，她像失了魂一样茫然的看着远方，然而她却忽然弯起嘴角，笑容如烟花一般绚烂凄美，纵身跳了下去……
癌症晚期的她，早就意识模糊了，好久没有做过这么清晰的梦了，梦里的她与她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却不是她，她虽然睁开眼，发现眼前的似曾相识……
这不是刚刚梦里的场景吗！？
破旧的茅草屋子，缺了一条的桌子，还有那个没有柜门的柜子，坑坑洼洼的地面，甚至墙角剥落的泥土以及蛛丝网，房顶上的木梁上的纹路都跟梦里的一模一样啊！
怎么回事！？
“夏夏！该起来了！”紧接着就听见房门咯吱一下被打开，紧接着便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她猛地睁开眼睛，因为太过吃惊身体也开始剧烈的抖动，呆呆的看着那个女人走来，女人走路的姿势很很奇怪，似乎腿脚不好，梦里的那个江小夏的继母正是残疾！
一模一样！
“夏夏！”
女人看江小夏呆呆的模样忽然笑起来：“发什么呆呢！快起来！”
江小夏继续呆呆的看着远方，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她穿越了！
穿越到了刚刚自己做的梦里！？
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活着的机会！
她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好疼！是真的！
她控制不住的从床上跳起来，由于动作太大，激动地眼泪都落下来了！
好疼呀！隔壁传来剧烈的疼痛，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撞了床柱子。
“夏夏~你是不是被梦魇了！”女人看着从床上跳下来又哭又笑的江小夏，吓得立刻拽住她的胳膊，担心的问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高兴~”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们不仅长得很相似，就连名字都一样，可能就是另一个时空中的另一个自己吧！前世癌症早早地夺走了她的生命，庆幸的是老天又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太高兴了！
……
“不过就是进个城而已！至于这么高兴！？”女人白了江小夏一眼，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土布包，从包里翻出一张一块钱的纸币塞给他，又递给她几张粮票：“你穿小花的那一套衣服，好好洗洗脸梳梳头，进了城就大方些，买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吧！不要太抠，让人笑话！”
江小夏默默地接了钱和粮票，就开始回忆起自己刚刚做的梦，梦虽然如碎片一般断断续续的，不过她大约也拼凑出梦里江小夏完整的一生了。
他们云梦村在西溪县偏远的山沟沟里，一年都进不了一次城，进城的次数巴掌数，继母毛晓凤叮嘱她好好打扮大约也就那么一次进城相亲，而正是这一次相亲，彻底改变了梦里江小夏的人生轨迹。
“知道了！妈！”
毛晓凤把她拉到跟前，低着头，欲言又止半天才缓缓开口：“你婶子给你介绍的这个，别看年纪比你大七岁，不过年纪大点儿，更成熟稳重，比年轻后生知道疼人，晓得人情，反而更好，这孩子各方面都不错，据说在单位里是个老实肯干的，你婶子介绍的应该错不了，你要是看得过眼，就好好把握把握……”
因为杜海峰他娘谢春花这些年来挑拨离间，江小夏恋爱上头，有些叛逆，母女两多有隔阂，不太听毛晓凤的管教，毛晓凤又太过温和老实，板不起脸管教，有些话也不好多说，说了又怕江小夏心里不高兴，生出逆反心理，反而更不好，只能遮遮掩掩半哄半劝说道：
“你也不小了，未来怎么办，还是要好好打算打算，人家如今订婚了，那个女孩儿家庭条件比咱们好，你也不要多想了，找个厚道实诚的后生，踏踏实实过日子是正经……”
江小夏知道当然知道毛晓凤口里说的那个海子！人家上辈子为了钢厂厂长的女儿抛弃了她，飞黄腾达，又回来找她。
要不是他又回来，王贵不会与她决裂，如此的逼迫她，她也不会自杀，对于这种男人，她只想喷口水！当然不可能再有想法。
至于毛晓凤，虽说江小夏不是亲生的，但是毛晓凤对她却宛如亲生，反倒是前世江小夏年纪小不懂事，做了许多事儿，伤了毛晓凤的心。
“我明白的！我听您的！”
毛晓凤看江小夏微微笑起来，笑容爽朗，言辞恳切，没了前些日子的乖张，心想女儿到底长大了，心里很高兴，拍了拍她的手：“我就知道你是好孩子！换好衣服就赶紧去吃饭，赶紧过去！人家好心好意帮你介绍，怎么好意思还让人家等着！”
002被抛弃
杜海峰和江小夏从小一块儿长大，自由恋爱两年，两家人都十分满意，江小夏的弟弟江小天甚至还叫杜海峰姐夫，虽然还没订婚，不过杜海峰他妈已经跟毛晓凤说了几次订婚的事儿了，两个人的婚事儿差不多快定下来了。
不过就在今年三月份的时候，杜海峰中专毕业进了省城钢厂做了技术员，就不理江小夏了。
这一去就是大半年，江小夏寄了几次信都不回信，江小夏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了杜海峰放假，他好像躲着他似的不肯现身，江小夏为此生生瘦了10多斤，本来就瘦的她，几乎瘦脱了相。
毛晓凤心里已经预感到杜海峰可能飞黄腾达就变了心，暗示过她，江小夏不信，反而嘲讽毛晓凤见不得她好。
江小夏苦苦的等着他，可是没等来杜海峰，却等来了杜海峰他妈谢春花，那天中午，谢春花带着她两个女儿和几个妯娌，一脚踢开江家的大门儿，张口就骂：
“你们家那个不要脸的臭女表子，不要再勾引我家海峰了，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看你配不配，我们家海峰念了书，要做大官的，不要以为你把手伸进我儿子裤裆里我没看见，亏得我儿子看不上你这种烂货！才没被你这种烂货缠上，我告诉你，你要是再纠缠，我就让你们好看！”
谢春花个子高大，身后两个女儿也都身材魁梧，二话不说就开始砸东西，隔壁的奶奶李招娣巴不得看他们笑话。家里就母女两个，毛晓凤还是个残疾，根本敌不过，家里被砸的稀巴烂，江小夏蹲在地上几乎哭断了气。
江小夏那天晚上才知道，原来杜海峰跟钢厂厂长女儿李兰好上了，晚上她爹江大河扛着锄头带着八岁的江小天去杜家讨说法，江大河险些被打断腿，江小天也被揍得浑身是伤。
江小夏更加自责难过……
“咱们家小夏就是俊俏！”江小夏收拾停当，李丽梅推门进来，看见江小夏还穿着那件旧的蓝色衣裤：“你怎么不穿那件衣服啊！”
江小夏今年已经20岁了，在农村就是大姑娘了，被杜海峰拖了这么多年，家里条件差，又被人骂破鞋，名声臭了，李丽梅这会儿来给介绍对象，宛如雪中送炭，而且这个相亲对象的条件还想当好。
王城在铁路上上班，虽然二十七岁，比江小夏足足大了7岁，但是是铁路上的正式职工，爸爸是冶炼厂的车间主任，妈妈是供销社的副主任，两个姐姐和姐夫也都是单位里的，家里条件好，找对象不看条件，只要儿子相得中就行。
乍一看这条件真是相当的优秀，要知道隔壁村的谢丽娟嫁了个普通职工，解决了城市户口，全家人在外面炫耀女儿嫁得好，变成了城里人。
李丽梅舌灿莲花，只要相亲成功，王家不仅能解决江小夏的城市户口，还能给江小夏安排工作。
江小夏瘪嘴，他们西溪县在二十年后会更名为西市，他们所在的云梦村到时候会征收用来新建产业园，拆迁户不仅拿到了拆迁安置房，还有大量的拆迁赔偿款，那些挤破脑袋搞城市户口的，只怕肠子都悔青了。
至于工作，那个“未来婆婆”欧桂花确实让她去工作了，不过从此她就变成了王家的奴隶。
虽然李丽梅把王家的条件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但是梦里江小夏为了杜海峰伤心欲绝，一直都不肯同意相亲，直到昨天杜海峰定亲，她像是受了刺激一样，终于点了头，答应去相亲。
毛晓凤心里十分高兴，欢天喜地的告诉李丽梅。
李丽梅丝毫不介意江小夏之前的拒绝，不仅给介绍，还忙前忙后出力，看江小夏没什么好衣服，主动女儿小花把新裙子借给她穿，为此江小花还闹了脾气。
梦里的江小夏其实没什么心思相亲，就是看杜海峰订婚，赌一口气而已，不过心里还是很感谢婶娘李丽梅热心肠，毛晓凤还特地送给李丽梅十个鸡蛋做谢礼。
江小夏想起日后李丽梅那张恶毒的脸，看着她如今笑吟吟，一副为你好的模样，就想撕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可是现在不是时候。
江小夏笑了笑：“我觉得我这身儿挺好的！”
江小夏轻微洁癖，不喜欢穿别人的东西，而且觉得江小花那一件翠绿底不知名大红印花的衣服实在太艳俗，还不如她的旧衣服，伸手递给了站在李丽梅身后的江小花，江小花立刻抢过去，觉得江小夏不识抬举，冷哼一声，白了她一眼：
“她不肯穿就算了，这花布要一尺要两尺布票呢！要不是我娘，我才不借给你呢，你还拿乔，也不照照自己配不配！”
“我们小夏穿什么都好看！”李丽梅见江小夏虽然穿的是旧衣服，但是这一身衣服显得她肤白貌美，腰身纤细，身姿挺拔，气质优雅，就笑的跟一朵菊花似的，说着还瞟了江小花一眼，江小花不敢言语了，但是眼神里的愤恨不屑更加掩饰不住。
江小花如此老实一定是李丽梅背后交代过了，为了推她入火坑，他们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前世杜海峰和李兰订了婚之后，江小夏也被李丽梅和未来婆婆欧桂花骗到了王家，但是杜海峰和李兰却在结婚前夕掰了，据说是李兰看不起杜家，嫌弃杜海峰是农村的，还很穷，准婆婆谢春花大字不识，粗鲁没素质，单方面解除婚约，但是在两人取消婚约不到两个月之后，杜海峰和江小花就领证结婚了。
两个人领证结婚八个多月江小花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双胞胎生下来特别小，江小花一直对外说是因为早产。
江小夏记得，梦里的江小夏结婚后回娘家住了两天，这两天里李兰和江小花宛如亲生姐妹一样黏在一起。
江小花和杜海峰结婚后，李兰还来过江家村，那会儿江小花刚坐完月子，两个人在水库那儿说了一会儿话，据说还有人撞见江小花脸肿了……
江小夏看着母女二人，心里冷笑一声。
003 王家
江小夏和李丽梅到了城里，又步行了三公里一块儿到了冶炼厂的家属院。
李丽梅又开始絮絮叨叨：“你看见没，这可是五层的楼房，你婶子做梦都想住进这种水泥地的楼房里面，可惜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江小夏知道她害怕她惦记杜海峰，给她做思想工作，就没有言语，李丽梅打开了话匣子，不用江小夏配合，自己就能唱一出大戏，笑容满面：
“婶子是过来人，女人啊！就该找个条件好的嫁了，什么情啊爱啊！都当不得饭吃，你婶子我当年好多也是好喜欢呢，可我偏偏看上了你叔叔，什么也没有，这些年来，什么不苦没吃过。王家条件好，你嫁过去绝对享福……”
江小夏觉得，李丽梅不做媒婆真是可惜了。
“五栋二单元……一排一排的房子，长一个样！到底是哪个呀！”李丽梅进了院子就开始嘀咕起来。
李丽梅也是第一次上王家，她又不识字，看不懂墙上写的数字，城里人都上了，个个家门儿锁着，看不见一个人，也没办法找人问路。
江小夏指了指右边：“咱们去那边儿！”
“读过书就是不一样，不像你婶子不识字！出门什么也不懂！”
江小夏微微一笑，李丽梅向来软功了得，脸上带笑，背里藏刀。用得上你得时候奉承拍马，用不上你的时候一脚踹开。
这里不仅仅是梦里江小夏未来的家，也是她前世住过的地方。
冶炼厂倒闭之后，私拉电线，破旧的筒子楼，满是垃圾的臭水沟，成了脏乱差的代名词。
后来改造老城区，这里拆迁了，兴建了商品房，她就买了这里的房子，直到癌症去世前夕都一直住在这里。
她的心绪变得复杂起来，待到了王家门口，看见门口的那一棵大槐树，她更是惊诧的说不出话来，这不就是她家门口的这一棵？！
她以为她认错了，走过去看槐树上面那个用刀刻下的号码还在，一模一样，没有认错！
这一棵树现在只有腰粗，几十年之后需要两个人合抱……
她和梦里的江小夏，在不同的时代，却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联系起来，心里感慨万千，呆立片刻。
“这都半上午了，快走吧！不要让人家欧主任久等。”李丽梅见江小夏站着不动，拉了拉江小夏的胳膊催促。
江小夏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上了二楼，楼道里有两辆凤凰牌自行车，李丽梅不放过这个机会，立刻说道：
“看到没？！这可是凤凰牌的！要二百块呢！咱们乡里都看不见一辆凤凰牌的，但是王家就有三辆！一家三口一人一辆，你来了，也叫他们给你买一辆，王家条件好着呢，不算什么！”
江小夏看了一眼那自行车就出神，梦里的江小夏脑袋就是被这自行车砸出了一个窟窿，血流了一地。
摁了门铃，门吱呀一声开了，江小夏听见了欧桂花笑声：
“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到了，快进来！快进来！”
欧桂花以前不过是普通的国营商店售货员，几年的时间就爬上副主任的位置。
她跟李丽梅玩得好，因为都是心思阴毒深沉，笑里藏刀主儿。
欧桂花看见江小夏高挑秀丽的身姿，越发笑得合不拢嘴：
“这么远的路，辛苦了！我们这里楼房多，不好找，本来想下去接你们的，你们居然找到了！”
“被你欧主任邀请，这么大面子得事儿，多辛苦都值得，也不过就是多走几里路而已。”
李丽梅看到欧桂花脸上的笑容，知道欧桂花很满意，心里面知道这事儿只怕成了几分又笑道：
“你看看我，乡下来的，第一次到这儿来第一次见这么多楼房，可把我弄晕了！不过好在侄女儿认得字，这不！就找到了，也就是您欧主任这样的人才住这样得楼房，我们没本事住进来，就是住进来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江小夏知道李丽梅喜欢拍马屁，也不是没见过阿谀奉承，可是这么贬低自己，用这么粗俗的话去奉承别人可是第一次见，不过欧桂花很受用，笑得前仰后合，拍了拍李丽梅的肩膀：
“他表叔，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样子！”
李丽梅和欧桂花是七拐八绕得远亲，按照辈分王城叫李丽梅表叔。这正是这一段亲戚关系，促成这一场相亲。
那年头的单位分房大部分只有四五十平米，却往往挤了两三代十七八口人。
王家这六十多平米的的房子已经是很宽敞的了，这楼里也就住了一家三口，在那个年代可以说是住的相当舒服了。
客厅的茶几上是很难见到的水果硬糖，角落里摆了一台簇新的缝纫机，条件确实很好。
欧桂花亲自端了两杯热茶来，欧桂花和李丽梅寒暄了一阵子，就奔主题了：
“你应该听你婶子说了，我有三个女儿，只有一个儿子，今年27岁，今天跟着他们铁路局的领导开会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们马上你就见到了。
我儿子在单位里工作认真上进，现在一个月少说也有45块钱的工资，今年铁路局马上就要分房子了，他们领导很器重他，也很喜欢他，只要你们结婚，分房子不成问题。”
没有等江小夏开口，李丽梅就笑起来了：“小夏是我侄女儿，跟你说实话，家里条件不好，她爹前几年把腿摔断了，腰也不太好，她妈生下来腿就有些毛病，也是多病多灾的，家里还有三个弟妹，最大的才八岁，最小的抱在手里。
不过我这个侄女儿相貌不用说，你也看见了，咱们乡里最俊的！不是我夸，我侄女儿现在一个人赚两个人的工分，下地干活儿，家里缝缝补补，照顾弟妹，做饭家务都是一把好手，性格也老实勤快。”
家里条件不好！
能干活儿！
江小夏安安静静的坐着，低眉顺眼，看样子确实是个老实的，想必也很好拿捏！
欧桂花心里已经认定了，不过为了拿乔故意说道：
“你的侄女儿当然好，不过千好万好，还要孩子们自己觉得好才行！”
李丽梅不好多说，只是附和：“是是是！等侄儿回来。”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王城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王贵。
004 王家2
王城个子只有165，习惯性的缩着脖子，佝偻着背，身材干瘦，低着头，脱发严重，从江小夏这个角度来看，能看见他稀疏头发里的头皮还有白色的头皮屑。
一旁的王贵比他高了一个头，身材魁梧，皮肤白净，不过眼神却weisuo，自从进门他的眼神就去跟苍蝇一样粘在她身上，让人浑身不舒服。
江小夏有些想骂人，不过想起这次来的目的，暂时先忍了，站了起来：
“我想上个厕所。”
欧桂花瞥了一眼侄儿，王贵不敢再放肆，又看了一眼江小夏，笑了起来。
欧桂花是个多疑的人，唯一担心的是太漂亮的姑娘可能喜到处勾搭。
侄儿是个什么货色她心里明白，江小夏不给王贵好脸色她心里很满意，最后那点顾虑没了，指了指左手边：“厕所在哪儿！”
王贵今年24岁，是王城的堂弟，不过王贵爹妈死的早，靠着单位里的抚恤金过活。
王家的亲戚都是自私自利的主儿，没人管他，小时候也吃过苦，好勇斗狠，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得脾气。
他十二三岁就在街上混，蹲过少管所，到了年纪没有招工，游手好闲多日，惹了一屁股官司。
最后王家人害怕被他拖累，想办法让他去了街道办的事业单位，依然吊儿郎当，工作两年就记了两大过，差点儿开除。
欧桂花对这个侄子十分嫌恶，能躲则躲，这几年忽然开始慢慢的拉拢讨好，王贵这里面频繁出入王家。
江小夏想起梦里的江小夏的遭遇，知道欧桂花打的什么主意。
从厕所出来王贵已经走了，欧桂花和李丽梅也去里屋说私房话了，屋里就她和王城。
应该是欧桂花交代过了，王城终于把头抬起来给江小夏打了个招呼，他双颊凹陷，皱纹密布，像三十多岁，不过片刻立刻低下头，秃头头顶对着江小夏。此后十几分钟里，王城几次抬起脸又低下头，最后像鼓足了勇气一般开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
相亲之前肯定会互相交换姓名的，没话找话太明显了，他一开口就后悔了，脸红了起来，把头买了下去。
“我叫江小夏。”
……
问完了姓名问年纪，两个人进行了几分钟毫无意义的无聊对话之后，王城看江小夏虽然表情冷淡，可是有问必答，十分受鼓舞。
脸上有了笑容，皱巴巴的脸跟菊花一样。
“这个糖好吃，别客气，多吃点儿！”
王城抓了一把花花绿绿的水果糖放在她面前，怕她不吃，立刻要替她剥糖纸。
江小夏立刻自己动手剥糖纸：“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吃下去没有什么添加剂的味道，只有清清爽爽快的水果的酸甜味道。
王城更加高兴立刻大笑起来：“这种糖很难买到，你带回去吃。”说着还特地找了个袋子，全部装起来递给她。
江小夏当然不要，王城直接塞进她的蓝色布包里，脸上带着红晕：
“不要客气，真是好东西！好吃好吃。”
他这么大年纪，长的不好个子矮，又不会说话，看见姑娘只会埋头，估计碰了很多次壁。
江小夏看着他因为高兴鼓舞而开始发亮的眼睛，觉得他可笑可怜，酝酿很久的话迟疑了片刻才说出口：
“我给你讲个笑话，我们村里有个男同志，没那方面的本事，却非要娶老婆！”
江小夏想起梦里的种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王城后来做的没不值得一丝一毫的同情，笑了笑眼神冰冷，锐利如刀，一个字一个字优雅的吐出来。
王城得脸如同凝固了一般，片刻之后红了起来，眼神变得狰狞可怕，双手紧紧的握着拳头。
江小夏知道平时懦弱老实的王城其实有暴力倾向，她是真的有点害怕王城会忽然冲过来打她。
她站起身来，向后退了退，防止王城忽然冲过来，握紧拳头，眼神冰冷，嘴角带笑：
“你怎么了？不过就是个笑话而已！”
王城忽然垂下头，一阵风似的打开门冲了出去。
“砰！”
江小夏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儿！”
动静闹得太大，李丽梅和欧桂花从屋里出来了，李丽梅看脸王城不见踪影，疑惑的问道。
欧桂花向来要面子，王城乡亲半途摔门而出，这事儿太丢面子了，不过她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立刻笑着说道：
“他跟我说过今天下午要去单位里准备材料，估计去忙了，这孩子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你们可别笑话。”
“能者多劳嘛。”
李丽梅立刻拍马屁。
“你们聊的这么热闹，我在屋里都听见了动静，阿姨不是外人，和阿姨说说你们聊了什么？”
江小夏只觉得好笑，欧桂花这张嘴真是能吹牛皮，王城小学毕业，连话都不会说，哪个领导让他准备材料？！又在拐弯抹角的问她王城为什么忽然摔门出去，她假装懵懂地说：
“没聊什么，我给他讲了个笑话，王城就出去了。”
欧桂花看见江小夏毫不知情的模样，暗骂儿子关键时候掉链子，皱了皱眉头，换了个笑脸：
“你们也饿了吧，我去做饭，我昨天买了一条活鱼，家里还有点儿猪肉，菜不好你们别嫌弃。”
有鱼有肉，这么丰盛，欧桂花这么舍得下本钱，李丽梅知道差不多可以准备订亲了，假意推辞起来。
“我们不在这里吃饭，我娘让我赶回去吃午饭。”
无论欧桂花如何挽救，李丽梅如何使眼色，江小夏就是不松口，最后欧桂花脸色也有些难看，送她们出去。
从王家出来，李丽梅就开始数落：
“你真是不识抬举，人家欧主任只怕不高兴了，到手的亲事要飞了，你上哪儿找更好的去，婶子是为你好。”
还是端午节哪天吃了一块肉，快到嘴边的鱼肉大餐飞了，李丽梅口水都流了一地，更担心江小夏不识抬举，惹人家不高兴，变了卦。
她两个儿子江小强和江小伟今年刚刚初中毕业，想征兵招工，她求了欧桂花好几次，欧桂花都只是笑嘻嘻的打哈哈，一句肯定的话都没有。
直到她说起江小夏，欧桂花才松了口。
王城的情况她心里门儿清，为了搭上欧桂花的车，牺牲一个侄女儿算什么？！
她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何况还有女儿江小花呢！
005回家
“娘，我回来了。”
在后院菜园子里干活儿的毛晓凤应了一声。
“姐姐！”妹妹江小云迈着小短腿，像火箭一样冲了过来抱着她的腿：“城里好玩吗？”
“好玩儿。”江小夏把网兜递给她，里面是欧桂花临走之前非要塞给她的橘子。
“又是橘子！”小云嘟着嘴，指了指地上两大框没人吃得橘子：“我今天吃了六个了，不吃这个了。”
欧桂花其实很抠门儿，不过她是场面上应酬的人，场面上话说得客气漂亮，东西摆在桌上看起来也很隆重。
不过，李丽梅拿了一块水果糖吃的时候，欧桂花那一闪而过的肉疼，却被她瞧在眼里。
欧桂花在她们临走的时候，也说了一堆漂亮客气话，却只送一网兜烂在地里没人要的橘子。
南方产橘子，橘子本身产量大，这会儿是吃橘子的季节，今年雨水好，橘子丰收，橘子一分钱一斤都没人要。
江小夏知道欧桂花讲排场，中午真留下吃饭，鱼肉肯定还是会有的，不过估计江小夏多吃一块肉欧桂花心里都会肉疼，她才懒得就下来吃饭。王城悄悄塞给她的那一袋糖我被她悄悄放回去了。
“吃饭了吗？给你留了饭。”毛晓凤走进来说道。
江小夏揭开锅盖，两个荞麦粑粑和一碗稀粥冒着热气，桌上只有一碗咸菜。
这会儿是1980年，西溪县在南方物产丰饶的省份，也是第一批包产到户的地方，可是江家的情况并没有得到丝毫好转。
今年年初生产队里分田地，按人头分的，那会儿江家还没有分家，江家三兄弟的田就分在了一起。
不过，到了播种的时候的时候二叔闹着要分家。
奶奶李招娣是婶娘李丽梅的远房姑妈，三个儿媳妇里，李丽梅最乖讨奶奶喜欢，而且二叔江大湖家里六个壮劳力，分家他家最得利。
三叔江大山最小，三个儿子里奶奶最疼，分的田地也都不错，奶奶把以前偷偷埋在地里的几个银元都挖出来给了三叔。
毛晓凤和江大河都是老实人，嘴巴又笨，而且都有点儿残疾，奶奶最不喜欢。她家几块田都在山边上，分的茶山在大山最深处。
江家的老房子二叔三叔一人一半，只把旁边那两间堆杂物的茅草屋分给了他们家，不过他们一家子都是勤快人，在两间屋子旁边搭了个茅草棚子当厨房，又用竹枝搭了个院子。虽然简陋，好歹也有了一个安身的地方。
毛晓凤虽然残疾，人却勤快，后院的山坡都被她开垦出来种了菜，又养了一堆鸡鸭，还养了两头猪。
今年收成虽然不错，不过分家的时候奶奶一口锅都不肯给，去铁匠那里重新打一套新的锄头铁锅花了一大笔钱，粮食都拿来还了债，虽然丰收，还是吃不上饭。
江小夏默默的啃了一口荞麦粑粑，真是难以下咽，觉得今天中午不应该放着大鱼大肉硬着骨头回来吃饭。
心里想着等解决王城的事儿，就要想办法挣钱了，第一个目标就是吃上大米饭。
毛晓凤拿了一颗鸡蛋，拿开水冲了下，端到她面前：“没菜了，吃这个。”
江小夏一边吃，把今天早上毛晓凤给她的钱和粮票塞到回去了。
毛晓凤没有接：“拿去吧！随便买点你喜欢的东西。”
刘铁匠那儿欠的债其实没有还完，家里其实没钱，今天上城里，毛晓凤却拿出一块钱和粮票给她，让她随便买东西吃，虽然不是毛晓凤亲生的，毛晓凤对她是真的好。
想起今天在渡口强看见的那些商贩，这一块钱可能有大用处，江小夏也没有坚持，放回口袋里，匀了大半碗鸡蛋给小云。
她知道这鸡蛋是专给她的，小云他们肯定还没吃：“咱们三个一人一半。”
小云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端着碗欢快的去找哥哥了，一旁的毛晓凤给小博喂奶。
小博吃奶的空挡还转头对着江小夏笑。
小博快一岁了，到了咿咿呀呀说话，跌跌撞撞的学走路的年纪了，毛晓凤以前背着他干活儿，现在背不动了，出去干活儿的时候带着他，放在学步架里。
她在干活儿，小博就在一边儿玩儿，不过小博乖，不哭不闹，倒是省了她不少事儿，外面日头毒，小博虽然被放在阴凉处，还是被晒黑了一大圈儿，他也很喜欢大姐姐，约会咿咿呀呀叫爸爸妈妈之后，第三个学会的词语就是姐姐……
梦里的江小夏无父无母，被江大河捡回来，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没有妈妈，表面上乖巧懂事，其实心思比一般的小孩子纤细敏感，找没有安全感，自从毛晓凤生下江小天之后，哪怕毛晓凤对她很好，宛如亲生，江小夏依然时常感到不安，对几个弟弟妹妹得感情也很复杂。
她总觉得有了弟弟妹妹，爸爸妈妈就不是自己的了，她也不太喜欢几个弟弟妹妹，总觉得他们跟拖油瓶一样，他们有时候也喜欢缠着她，在梦里江小夏的眼里，他们跟狗皮膏药似的，粘在身上甩不掉。
可是就当杜家上门来闹事儿，八岁大的江小天跟着爸爸一起去杜家讨说法，却被人揍了，回来还说要保护她的时候，梦你的江小夏第一次意识到弟妹们不是讨嫌精。
可是不久她就被李丽梅和欧桂花合力拐进了王家，被王家人像看犯人一样管着，别说很弟弟妹妹亲近了，就是再见面也不容易，她才知道有些东西很珍贵，却在逐渐流逝……
“李丽梅，你当初答应的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儿乱说话，我告诉你李丽梅，你别蹬鼻子上脸，我可不指着你这一家，你儿子的事儿还办不办？！”欧桂花脸色难看，破口大骂。
李丽梅被骂的狗血淋头，但是却不敢还嘴：
“我嘴巴不好，不知道哪里惹您老人家不高兴，你说你说！我一定改。”
欧桂花看见李丽梅做小伏低的样子，脸上缓和了些，凑到她耳朵边上：
“你怎么把那事儿说出去了？”
006算计
欧桂花向来眼观四路，她坐在屋里和李丽梅闲扯，眼睛却时不时的看着外面。
儿子悄悄的把水果糖塞进江小夏的袋子里。
那一袋子水果糖，她虽然肉痛，不过这年头本来男多女少，城里二十来岁高高大大的帅小伙子娶不上媳妇一大堆，儿子这种情况，如果这事儿成了，一袋水果糖花了也就花了。
可是没想到晚上儿子回来却变了卦，不肯同意，欧桂花心里着急，问他为什却又不说。
王城27 岁，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是喜欢靠在欧桂花的怀里。
欧桂花把王城揽在怀里，不停的哄，王城靠在她怀里一边哭一边说出来原因。
她心里暗骂李丽梅嘴巴没把门，关键时候掉链子。
李丽梅这会儿一脸茫然，她当然不可能跟江小夏说出实情，不过她只跟偶女儿江小花提过。
想到这里，她已经认定是江小花说漏了嘴，立刻赔笑：“你放心，这事儿我肯定给你们办妥。”
欧桂花微微一笑，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我哥马上就回来了，你也知道部队里忙，回来一次不容易，一年难得回来一趟，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了，咱们是亲戚，回头带上两个侄儿一块去他家坐坐，今年冶炼厂的招工指标也出来了，侄儿进部队或者招工我们能出力就出几分力……”
欧桂花终于给了准话，李丽梅立刻眉开玩笑：
“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你办妥，否则哪儿好意思上你家吃饭。”
欧桂花点点头。
王城其实结过一次婚，前媳妇儿肖月娥结婚一年没生娃，一心想抱孙子的欧桂花忍不了，就开始找茬。
欧桂花精明厉害，肖月娥也不是个好惹的货色，指着王城的鼻子骂他不举，不播种哪儿来的孩子。
欧桂花破口大骂，骂肖月娥女表子sao货，被人玩烂了，才怀不上。
两婆媳你一句我一句，还动手打起来了……
欧桂花带着王城三个大姑子把肖月娥打了，肖月娥泼辣，带着娘俩兄弟把王家砸了稀巴烂……
最后闹得不可收拾，只能上医院，发现是王城的问题，他不仅不举还有无精症。
肖家就不依了，闹了半年，离了婚，王家脸面丢尽。
王城又矮又丑，欧桂花想尽一切办法，用了无数手段才给儿子找了个肖月娥。
肖月娥虽然是城市户口，是纺织厂工人，有工作，父母都是干部，家里条件也还不错，与王家门当户对，不过她身高才150，又矮又瘦又黑，满脸的雀斑，脾气还差。
如今儿子离过一次婚，又有那方面的病，年纪大了，更难找，不过欧桂花是个聪明人，总结经验教训：
城里是不好找了，再找也是肖月娥这样的货色，只怕还不如，不如把目光放在乡下。
她拜托乡下的亲戚，甚至放出话来，给办户口弄工作。
陆陆续续有姑娘因为城市户口和工作动了心，上王家相亲，可是王城这种情况，硬是没有一个成的。
欧桂花心里很着急，王城都27了，30的坎儿过了更不好找。
李丽梅找上门儿来了，介绍江小夏，又穷又能干还老实，偏偏长的漂亮。
欧桂花想来想去，没有比江小夏更合适的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弄成事儿。
欧桂花不信凭借她的手段和李丽梅的帮衬，这事儿成不了？！
李丽梅火急火燎的赶回家，看见女儿江小花穿着条红裙子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再看看猪没喂，院子里的地也没弄，气的七窍生烟，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先很好看还是怎么了？！天天照镜子打扮也没看见你找个好对象，倒是学会了做小姐，我看是旧社会两块钱一夜姐儿吧！”
江小花被打得有点发懵，捂住脸哭。
李丽梅向来只有儿子，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气：
“你哥哥们要是当不成兵，招不了工，我就打断你的腿！”
江小花也不是好惹的，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他们两个没本事怪我头上，你不用打断我的腿，我自己去死。”
嚎嚎大哭，一边哭一边数落，把以前李丽梅偏心事儿一件一件拎出来说。
两母女差点儿动手。
两个人在屋里吵架，惊动了隔壁的李招娣。
李招娣身材好大，一头花白的头发，看起来十分精明强干，进来就大吼一声：
“嚎丧呢！”
李丽梅气的吧今天事儿跟李招娣说。
李招娣想了想，皱了皱眉头：
“这事儿不能怪二丫头，不能生娃怎么了，大丫头能找个这样条件的，是她哪个不知道姓名得亲爹坟头冒青烟……还要闹幺蛾子，谁给她的脸。
老大那里我去解决，你赶紧准备大小子和二小子的工作征兵的事，这才是大事儿。”
李丽梅闹了这么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说道：
“天底下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儿，王城那孩子没有毛病也看不上不是，结婚不就是过日子，凑合凑合也就罢了。
倒是把她两个堂哥挣出来是正经，女人这辈子，娘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她那两个亲弟弟年纪那么小，还不是得靠着小强和小伟给她撑腰。
再说王家答应给一大笔聘礼，你看看大哥家那么穷，这不就缓了一大口不是，再说解决工作，城市户口，多难得的事儿！不是我说，要不是我求着她表伯，她表伯还不肯结亲，不过就是一张脸，就拿乔。
我一个婶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担心这丫头年纪小不懂事，把眼前的好处丢了。”
李丽梅一张嘴能把圆的说成扁的，李招娣向来喜欢这个聪明的儿媳妇，听她提起两个孙子的工作还有一大笔聘礼，早就动了心，又交代了几句出去了。
待李招娣出去，江小花还坐在地上，李丽梅踢了一脚：
“你给我起来，收拾收拾，杜家的事情咱们好好谋划。”
江小花咬唇：“他不是订婚了？！”
“又不是结婚，订婚我也能把它搅黄了。”李丽梅冷哼一生：“你结了婚可要好好的帮衬你两个哥哥。”
江小花重重的点头。
007算计2
“吃饭呢！”李招娣进门儿阴阳怪气的说道。
“孩子他奶，吃了没……要不吃点儿？”毛晓凤一直很怕李招娣。
李招娣瞥了一眼桌上的荞麦粑粑，心里这都什么年代了，老大家里饭都吃不上，真够丢人的：
“我吃了过来的，这花生不错，你给我拿一个簸箕过来。”李招娣看见地上刚收的花生，眼前一亮。
毛晓凤特别怕她，立刻装了一大簸箕，李招娣拿了，挑挑拣拣半天，把好的全都放进去，差的都剔出来，堆得尖尖的才当满意。
江小夏看不过眼，笑了起来：“奶奶真好，替我把花生挑好了。”
李招娣张开口骂人，江小夏不给机会，继续抢白：“今年分家，咱们家一口锅都没有，一块钱都没有分到。
刘家心地好，我们没钱也肯给我们做，这不打了全套铁家伙，收的粮食大部分卖了，把欠的债还了一大半，这不还欠了10块。
今天刘家上门来要，四五十块钱欠了大半年，不好意思，家里面没有钱，也没好什么东西，刘家看着咱们日子不好过，正好今年他们家里没有种花生，就按照市价卖给他们，这花生都是给他们的，难为你替我挑出来。”
李招娣张开嘴还没说就被江小夏一阵抢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听见没分到一块钱，气得几乎跳脚，不过这也是事实，她也没法儿反驳，一张脸拉的老长，再看见江小夏丢了筷子，端起花生就走，一把拽住她：“跑什么？”
“奶奶是不是舍不得……”江小夏立刻低下头：“其实我也不舍得，只是家里没钱了，要不……”
江小夏盯着她裤腰带上布包，李招娣当然舍不得，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说这个花生我拿走，你们另外拿东西抵债这句话，立刻说：“快去吧，还钱要紧。”
江小夏高兴的点点头，小云特别怕奶奶，看到李招娣腿脚就忍不住哆嗦，立刻说了“姐姐，我跟你一起去！”
江小夏点点头：“你拿火把。”
江小夏刚出门，李招娣就大刺刺的坐下来了：“我说老大媳妇，老二媳妇给找的那个不错，人家那头也满意，我看就不要拖了，赶紧定下来了。”
毛晓凤害怕李招娣，不好拒绝，她在家里没地位，还是继母，不是亲生母亲，又不好做江小夏主，只好说道：
“这事儿不是小事，孩子他爹还没回来呢，而且……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儿，过日子也不能只看条件，还要看合不合适，还得咱们大丫头点头了才行。”
李招娣不乐意了：
“她一个女娃子懂什么？！听她的！搞什么什么自由恋爱，跟人家好了，最后人家还不要了，白白被人家玩了去……
这事儿不用她，我来拿主意，就这么定下来，我听说城里娶媳妇儿彩礼200块，咱们才20岁的闺女嫁给人家27岁汉子，小了七岁，嫁亏了，彩礼可不能马虎，200不能少，还得两身新衣服，最好还要一个缝纫机，几百斤粮食……”
毛晓凤为难起来，这时候江大河推门进来，毛晓凤见到他宛如见到救星：“孩子他爹！”
008算计3
江大河刚刚收了渔网回来，手里提了一大桶鱼。
李招娣生性贪婪，看见一大桶刁子鱼，想起刚刚到手里却飞掉的花生，立刻两眼放光：
“这个鱼用盐腌了，晒干下酒不错。”
别看李招娣是个女人，好酒。她力气大，能干活儿。今年年成好，有吃不完的粮食，自己酿米酒，没事儿就喝两口。
这会儿看到上好的下酒菜，把逼婚的事儿倒还忘了，让毛晓凤拿了个大碗来挑鱼，嘴里开始絮絮叨叨：
“这个鱼呀，不一定大的才好吃一定要新鲜……”
腌鱼得用很多盐，她舍不得用自己的，又吩咐毛晓凤拿盐来，一边收拾鱼一边说道：
“大丫头今年20了，拖不得了，差不多就得了，又不是什么仙女，找个城里的就不错了，再过几年，年纪大了，只怕还找不到这样的了。”
江大河一边吃饭一边说道：“大丫头这些日子心里不好过呢！我看再过些日子吧！”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好东西被别人抢走了！”
李招娣瞪了一眼江大河，江大河老实不敢再说，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还是问问大丫头的意思再说吧！”
他是个老实人，结婚前听娘的，结婚后听媳妇和娘的，女儿的婚事也不愿意做主。
李招娣不高兴了：“她懂什么，就这么定了，明天让老二媳妇带着她上城里把婚事定下来，再谈彩礼的事儿……”
江大河害怕李招娣，不过还是心疼江小夏的，有些为难：“这也太着急了？”
“我说就这么定了！”
江大河面露难色，只看毛晓凤，毛晓凤害怕李招娣也不敢多嘴。
李招娣嗓门儿大，吼起来江小夏隔了老远就听见了。
江小夏想起能力江小夏的遭遇，把火把递给小云，冲了进来：“我不同意！”
李招娣站起来，推了江小夏一把，她力气大，江小夏冲进来，还没没站稳，被她这么大力气一推，推倒在地，江摔得屁股疼，却听见李招娣骂骂咧咧：
“你一个野种，咱们家供你吃供你穿，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梦里的江小夏其实很自卑敏感，每次李招娣骂她野种，她自己只不过是捡来的，都自卑难过。
不过她可不是梦里的那个，她站起身来：
“我几个月大到咱们家来，我爹一手把我带大，教我说话，长到十二三岁就挣工分，帮着我娘带弟弟妹妹，奶奶一开口就骂我野种，不把我当家里人！？”
李招娣哑了口，气急败坏的骂：
“野种，jian货！sao女表子，十几岁就勾引男人，还被男人甩了，一辈子欠cao的货……”
她今天来的时候喝了自己酿米酒，米酒这东西刚开始不觉得，后劲足，她本身有几分酒气，这会儿跟江小夏吵起，酒劲上来了，说话越来越难听。
江大河不敢说话，毛晓凤尤其害怕喝了酒的李招娣，不过她脑子比丈夫清楚，立刻把门关上，从后院的小门出去，去了刘家。
江小夏怒不可遏，气的两眼通红，不过她到底前辈子还是个大学生，这会儿气的脸通红，还是不愿意跟李招娣这种泼妇对骂脏话，握着拳头，过了会儿拿起墙上的柴刀，对着地上的木柴砍了下去：“奶奶说够了没！？”
不拿刀不知道，拿起刀才知道原来自己现在这个身体力气这么大，碗口粗的柴火一刀两断，李招娣原本还在骂，听见劈柴的声音，再看见江小夏手里那一把大柴刀……
她没想到江小夏一言不发的拿刀，看着江小夏那凶狠的眼神，下意识的觉得，要是再骂下去，估计拿一把刀要砍向自己，吓得嘴巴一哆嗦，没敢言语，低下头又开始收拾鱼。
“哎呀！？”她被江小夏忽然的举动吓到了，手里一哆嗦，竟然弄伤了自己的手。
“好多血！”
这会刘铁匠媳妇赵大婶儿推门进来：“这鱼不错呀。”
毛晓凤跟在后面：“这是孩子他爹捞上来的。”
赵大婶儿瞥了一眼蹲在地上捂着手的李招娣，立刻站起来：“我今天看你们家老三也在收网，他那一网鱼比这个大，比这个多，你怎么不上他家去拿？！”
李招娣只有补贴老三的，没有上他家拿东西的时候，立刻说道：“他家人口多，自家都不够吃呢！”
忽然想起老大家六口人，毛晓凤残疾，江大河早年就伤了腰，前些天又受伤了，江小夏也病了一阵子，底下也有三个张嘴吃饭的小娃，似乎比老三家里更不好过，这也太偏心了，她脸皮厚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只好说道：
“是吗！我不知道呢。”
赵大婶儿见好就收，也不再多言，只笑着寒暄。
江小夏看着赵大婶儿，赵大婶儿事村里得妇女主任，江小夏小时候吃过她的奶，她很喜欢江小夏，决定不放过这个机会。
“我今天路过三叔家里，正好看见奶奶从他家出来，三婶端了一大盆鱼，条条三寸长，活蹦乱跳的呢。”
李招娣被当场戳穿，看脸通红，立刻就要打人，这回江小夏不会给她打，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江小夏力气大，李招娣被拽住胳膊，疼得龇牙咧嘴：“你个小jian货……”
江小夏一个眼刀子刮过去，李招娣不敢再言语，心里想着以前这丫头老实好欺负，怎么跳河的功夫就变得这么凶悍。
“二婶有没有告诉你，王城跟我一样高，他结过婚，离婚的原因是因为生不出孩子……”
这年头，传宗接代的思想观念该是挺重的，生不出娃可是大事儿，这句话说出来，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这有什么。”李招娣原本有些害怕，她喝了酒，酒劲上来，脑子有些糊涂。
他平时欺负人惯了，这会儿被江小夏拽住胳膊，酒劲上来，脾气也跟着上来，说话有些不管不顾：
“人家有钱就行了，你嫁过去可是有利咱家的大事儿。”
“有利于咱们家……是二叔家还是三叔家……奶奶你告诉好不好……”
“……”李招娣没想到江小夏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心里的算计本人一股脑儿看在眼里，她开始心虚，声音已经低了几个度：“当然是……当然是……咱们家……”
“大哥、咱家还有三叔家里不都是一家人嘛，一家人还分得这么清楚干什么！
人家说了，嫁过去就给弄城市户口还给安排工作，难道不是好事儿？！
至于离过婚，不能生孩子，你听谁说的呀？没有的事儿。
我跟欧主任是亲戚，一块儿长大的，她坑谁也不会坑我。
你说人家说他结过婚，人家是谁，这话能信？
再说我是你亲婶子，难道还会害你，你呀！不要想太多……你奶为你好，我也是为你好……
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你可不要听了流言就误会我跟你奶奶。”
李丽梅在家里就听见这边的动静，立刻赶过来，心里暗骂李招娣是一个猪队友，喝了酒就不知道东南西北……
李招娣立刻说道：
“你婶子说得对，咱们是好心当做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李丽梅笑面虎，江小夏也不差，她立刻换了张笑脸：
“婶子替我忙前忙后，当然是为我好，我心里十分感激，不过呢！人呀到底只有一双眼睛，看表面都好好儿的，谁知里面是不是黑心肝，谁也打不了包票。”
李丽梅是个聪明人听见黑心肝那几个字，就知道江小夏是借机嘲讽她，但是面上还是只能附和：“可不是……”
江小夏笑了笑：“婶子心里清楚就好了。”
李丽梅干笑两声：“是是是……”
说完拉着李招娣就出去了。
“你婶子不是这样的人，她在外头人脉广，脑子也活络，不会出问题的……”
毛晓凤不太相信李丽梅是这样的人，待李丽梅和李招娣出去了，拉着江小夏说道：
“你今天说了这些，你婶子怕是不好高兴了，你现在赶紧去给你婶子赔不是……”
江小夏没说话，心里琢磨着，这事儿估计还没完，肉包子免不得被狗惦记，而她现在就是这肉包子，毛晓凤江大河靠不住，她得想个法子彻底解决。
009 委屈
李丽梅害怕李招娣闹酒疯说什么不该说的话，立刻把她拽出去。
江小夏看着赵大婶儿笑着说：“让您看笑话了！”
“你吃我的奶长大，就跟我的孩子似的，我还能笑话你：“你那奶奶再难为你们就来找我，她不敢惹我！”
江小夏心里感动点点头，赵大婶儿又对毛晓凤说：
“你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老实，怕那个婆娘做什么。她以前打你，现在年纪大了，还能打得动？！她要再揍你，你也揍她，看她怕不怕。”
毛晓凤老实，只是点头，却不接话，江小夏说道：“我不怕她，我不会让她再欺负我和娘。”
“小夏长大了，也知道保护你娘了，你娘这些年不容易。”赵大婶儿欣慰的笑了起来，嘱咐了几句出去了。
江大河11岁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下面一堆弟弟妹妹，他在家干活儿养弟弟妹妹，等到最小的小弟结了婚，他也就30了。
江大河虽然身材高大有一把子好力气，不过性格太老实，不会撩妹，李招娣是出了名的泼妇糊涂虫，村里听见她名字就摇头……
本来男多女少，20来岁的壮小伙儿都不容易讨媳妇，江大河这种三十岁的老光棍儿更不好找，这下连寡妇都找不到了。
他31岁的时候，为了个自己留给后，老了有人照顾，从隔壁村抱养了江小夏。
江小夏是隔壁村的老赵从牛朋里发现的，老赵70多了，养不活又舍不得丢了，就托侄女儿赵大婶儿找人家收养。
那会儿江小夏还没断奶，赵大婶儿刚生了儿子，奶水多，赵大婶儿就奶了江小夏几个月，直到断奶。
江小夏后来到了江大河家里，刘家和江家住的近，又有这一层关系，本来挺好的，可是因为江小夏跟杜海峰好上了，杜海峰不太喜欢她亲近刘家。
江小夏爱杜海峰，只听他的话，杜海峰让疏远，她就疏远了刘家……
今年李招娣强行分家，江大河什么都没分到，赵大婶儿出面，先打铁器后还钱……
“娘，我跟小云出去一趟。”
这会儿天黑，两个人走在僻静的小道上，小云拽住江小夏的胳膊：“二婶不好，我会帮你的！”
江小夏摸了摸小云的头：“你怎么知道二婶不好？”
“有一次我去她家里，我藏在角落里，她没看见我，我就听见她跟堂妹说，把好东西藏起来，不让我们看见，不给我们吃！”
小云眨巴眨巴眼睛：“我看到堂妹手里的糖了，但是我从正门进去的时候，就只给我糖渣子……”小云哼了一声：“二婶不舍得给我不稀罕，把好东西藏起来不肯给就算了，还骗我说是好东西，说了一大堆好话，当我是小孩子……我六岁了呢！”
小云小大人模样的说：“我知道！还有奶奶，奶奶也不喜欢我们，好吃的只留给他们，上次我看见奶奶屋里的花生，我想吃，哥哥问她要，她打了我们两巴掌。”
江小夏摸了摸小云脸，不过才六岁的孩子嘴馋想吃一把花生而已，不给吃也就算了，还扇耳光。
她是现代人，虽然有梦里江小夏的记忆，还是不敢想象李招娣巴掌，招呼在一个六岁孩子身上的样子。
“姐姐，你说得话，爹和娘都不信，我信！婶子不是好人。”
“还有我……”路上黑，江小夏也不知道小天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我最讨厌小伟哥哥和小强哥哥，他们总是揍我，不就是仗着年纪比我大吗？！等我长高了，我才不怕他们。”
“姐，我不相信婶子有好事儿会给咱们，我帮你……”
“好嘞！”
江小夏看着八岁的江小天和六岁江小云，八零年代日子不好过，好歹有两个小豆丁，不是一个人孤独在路上。
010马大丽
三个人蹑手蹑脚的去了村头，马大丽家里住在村头，挨着渡口。
经济放开了，渡口上来往的船只，她就在渡口上做点儿小买卖。
江小夏去她家的时候，看见她家厨房门敞开着，屋门口点了一盏马灯，竖着一块牌子，上面总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热饭热水住宿”几个字，她坐在门口就着灯光纳鞋底。
“小云，小天你们两个大晚上不会家去，上我这儿做什么！”
“我姐姐要嫁了！”小云一脸落寞：“我不想姐姐嫁过去！”
“姐姐是嫁进城，不仅能分配工作还有城市户口，吃上国家粮，娘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儿。”
马大丽前些天就听说江小夏被杜海峰甩了，可是人家有本事又谈了城里的，拽紧了手里的鞋她爹下岗回农村之后，梦都想回城。这会儿听见江小夏又找了个城里的，胸中妒火燃烧。
“你们大半晚上到这里来做什么？快别提这事儿。”
“为什么不能说？”小云拽住她的衣服，江小夏故意面露难色：“八字没一撇，人家未必看得上呢！他喜欢个子小又丰满的，我太高了不好。”
马大丽看着自己硕大的月匈，在看自己小小的个子，这不正好！
“姐姐……”江小夏拉住小云的手：“他经常走铁路那条路，我明天去看看，没准儿有机会撞见，城里户口多好，有户口就能想办法弄个工作，吃上国家粮。”
马大丽听见铁路，又听见国家粮，心理有了主意。
江小夏再一次回忆梦里是事儿：
梦里的江小夏嫁给王城两年就怀孕了，生了孩子才发现王城跟马大丽不知道什么时候搅和在一起了。
她一边被王贵威胁骚扰，一边被出轨，生孩子坐月子没坐好，身体不舒服，得了产后抑郁，整天以泪洗面。
王城讨厌她，压根不管她，继续跟马大丽勾搭，马大丽一心想上位，隔两天就上门儿拐弯抹角的骂她：
“你生了娃又怎么样，男人拴不住，还被人搞破鞋，我都听觉得难考，我看你别活着了，干脆去死算了。”
梦里的江小夏撕了马大丽的心都有了，还没等她开口，王城进来互住马大丽：“不要脸的女表子！”
“好好好不是你不行，是我女表，你王城也不怕……”梦里江小夏气急了，话给没说完王城恼羞成怒打了她一耳刮子，马大丽在一旁笑。欧桂花晚上回来，听说了这事儿，只拉偏架：
“王城是不对，可是这事儿你怎么能说出去？！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告诉你！兵儿的事儿你敢你再敢多嘴，王城不打你，我都要揍死你！”
梦里的江小夏绝望了：“你们一个个骗我，明明知道王城没办法生，非要我们结婚，还找来王贵那个畜牲，把我关起来，让他作贱我……我生了孩子，嫌弃我不干净了，我现在就去死。”
可是她看着儿子熟睡的脸，才两个月大的孩子，她自己死了，孩子怎么办？！实在是舍不得去死。
……
“姐姐！”小云拽了拽她的衣角。
江小夏被小云拉回现实，就算她被骗入了王家，就算她被王贵那个畜牲糟蹋，她也不会像能力江小夏一样选择继续软弱下去。
“今天这事儿你们不要告诉爹妈。”
“婶子不好，我不会说的。”
“姐姐下次上城里给你们买糖吃。”
“好好好……”
011转折
“江小夏！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又勾搭儿子，你是不jian得慌，你要犯jian，就两块钱一夜出去卖呀！”
江小夏昨天夜里有些失眠，今天早上天不亮就跟着江大河去田里收黄豆，挑了两担黄豆回来，就看见谢春花撸起袖子现在门口，一脸凶狠恶煞的咒骂。
江小夏把黄豆倒在院子里，冷冷的说道：“大清早吃了什么？嘴巴这么臭！”
谢春花也是有名的泼妇，上来就要打人，被江小夏一把拽住胳膊：“怎么！还想打人？！”
江小夏力气大，抓得谢春花疼得嗷嗷叫：
“不要脸的，勾搭汉子还打人，长本事了是不是？！我要去村里告你，让大家看看你是什么样的jian货！”
江小夏皱了皱眉头：“咱们一起去村里，你说我勾搭人，有证据吗？上我家闹，我还要告你诽谤呢！你说要去村支部，走啊！一块儿去。我告诉你打人诽谤闹到警察局，是要坐牢的，你嘴巴这么脏，关你几个月，让人家看看嘴臭是个什么后果。”
“你……”她当然没证据。
“没话说了。”江小夏没放手，继续拽她胳膊，她力气大，谢春花疼得没了刚刚嚣张气焰，语气里带着哀求：“松开我。”
“谁在你耳边说这些的……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我二婶对不对？！”
“丽梅是为你好，我家海峰现在出息了，你配不上他了，就不要纠缠了，人家李兰她爹说给他提干，还要做干部呢。
你为什么就见不得好，非要搅和，是不是把他和李兰搅和散了你才开心了？！
你是不是在报复我家海峰呀？为什么心思这么恶毒，非要非要去祸害他。”谢春花嘴里絮叨起来，就没完没了。
江小夏就知道是李丽梅捣的鬼，果不其然……
梦里江小夏不肯同意跟王城处对象，李丽梅就挑唆谢春花上家里闹，把江小夏名声彻底搞臭了。
十里八乡提起她的名字就摇头，乡里那些混混光棍儿，也开始不怀好意的骚扰她。
毛晓凤给江小夏托媒人，只找的到三十多岁的老光棍和小混混，毛晓凤也慌了，江小夏心里痛苦又着急，这个时候王城又来了。
他长得丑，个子矮，不会说话，不会哄人。
可是不会嘲笑她，对她好，给她买新衣服，新鞋子，给她带好吃的，江小夏眼睛一闭就同意了……
至于杜海峰和李兰，梦里的江小夏跟杜海峰的事儿传到了李兰的耳朵里，李兰为这事儿很不高兴，两个人经常吵架。
李家其实有点看不上，只不过李兰喜欢，才勉强同意的，这会儿闹了这个事儿，李家就干脆让他们两个分手了。
李丽梅用这个计谋成功的骗婚，又搅和散了杜海峰和李兰，最后小强和小伟堂哥一个进了部队，一个进了冶炼厂。
江小花嫁给了杜海峰，跟着杜海峰去了城里，李丽梅托人找关系，江小花又上了夜校，进了纺织厂，三个孩子全都进城，吃上国家粮。
李丽梅真是好算计！
“你儿子是什么东西！？我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继续纠缠这种始乱终弃，忘恩负义的烂人！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行的正坐的直，这话我也说得出。
我劝你不要上我家闹，村里可不只有李丽梅一个喜欢说三道四，你上我家来，被人说给李兰听，可就是另一个说辞了，到时候李兰有什么想法，我可就管不着了。
这会儿我好言跟你说，你要是再上我家闹，可不就是拽着你的胳膊说话这么简单了，你上次打伤了小天和我爹，这个帐我还没算呢！
你还继续闹，我就两帐一起算。”
谢春花知道村里红眼病不少，上次李兰还旁敲侧击的大听杜海峰和江小夏的事儿，看样子很不高兴。
谢春花现在巴不得把李兰供起来当菩萨，特别害怕李兰不高兴。
又想起江小夏要算账，她看着江小夏凶狠的眼神，觉得自个儿再闹下去，她真的会拿刀砍了她，竟然有些害怕。
与其说这会儿害怕李兰有想法，倒不如说更害怕江小夏报复她。
以前在自个儿面前瑟瑟缩缩的江小夏哪儿去了？！
怎么跳个河功夫就变了……
“哎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小夏摔在了地上，屁股几乎都摔开花了，疼得龇牙咧嘴。
“你……”
“还不快滚！”谢春花站起来，真的就灰溜溜的走了。
012转折2
李丽梅让谢春花去江家闹，又去城里让欧桂花赶紧带着王城过来提亲。
欧桂花来是来了，不过去了马大丽家里，李丽梅觉得不太对头，赶紧过来，在马大丽家里的院子看到了欧桂花。
她穿着簇新的衣服，打扮隆重，跟马大丽她爹马庆聊的热络。
马大丽年轻的时候，眼睛长在头顶上，高不成低不就，拖到28岁都没结婚，这回找了个城里的，她爹十分开心，看到李丽梅一脸焦急的模样，越发洋洋得意：“哎呀，江家二婶儿，喝喜酒还得过几个月呢！”
李丽梅气的咬牙，她还求着欧桂花，却不敢说什么，小心翼翼得问：“孩子她表叔，怎么忽然就变卦了呢？”
欧桂花是个八面玲珑的，这个时候仍然笑脸盈盈：
“大丽跟咱们家王城是自由恋爱的，现在时代进步了，咱们做家长的就不要过分掺和，孩子们自己喜欢就好，他表叔你说是不是！？”
“那小伟和小强……”李丽梅着急了。
“哎呀！孩子她表叔，你这就让我为难了，你也知道现在招工名额卡的很紧，当兵更是难上加难…
…我让王城她爹去问冶炼厂问了，厂里说今年指标少，难啊！他爹还买了一条烟给人家领导，人家直摇头……
当兵就更难了，卡得很紧。
不是我们不帮你，而是我们也无能为力，你先报名，回头我看看我哥哥和王城她爹能不能说上话，能说上话一定好好说，几个孩子出息，我们也高兴。”
漂亮话一大堆，一句准话都没有，李丽梅当然不满意，可是现在是她求人，再不满意也只能憋着，干笑两声：
“孩子她表叔就多亏你啦，回头我买两条烟给你。”李丽梅知道两家结亲看样子是不成了，可是欧桂花的这门关系不能丢，只好说道。
一条好烟就得四五块，两条就得十来块，不能只提烟，还得搭一点儿东西，瓜果白糖，怎么也得好几块钱，这就得十几块。
工厂的女工一个月才35的工资，人民公社的时候，壮劳力一天的红分才一毛二，一斤上好的大米一毛八，十几块钱够买上百斤大米了。
东西没送出去，欧桂花就肉疼……
欧桂花笑着点点头，白拿两条烟谁不乐意，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李丽梅说什么欧桂花都笑着，但是一句准话没有。
李丽梅在欧桂花面前吃了几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却不敢多嘴。
李丽梅气急败坏的回到家，不由分说的给了江小花两巴掌，嘴里开始骂：
“你个没用的，让你嘴巴没有把门儿的，这下全黄了。”
江小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母女吵架惊动了李招娣，李招娣也不高兴，骂李丽梅：
“你不是说能成的吗？怎么成这样了，败家娘们儿，这点事儿都做不好，要你什么用？！”
李丽梅咬咬牙：“我去找找王城，他不是很喜欢小夏？！”
王城在马家，马大丽为了笼络住王城用了十二分力气，王城以前经常碰壁，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女人捧起来的感觉，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乐的找不到北，江小夏早就被他抛在脑后。
李丽梅过去的时候，王城正在马家试穿马大丽给他做的鞋子，听见李丽梅给他打招呼头也不抬，随口敷衍着喊了一声：“表叔。”
“表叔杀了一只鸡，炖了肉，还炒了几个菜，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上我们家吃饭吧？”
王城不太尊敬，李丽梅照旧不敢不高兴，还得哄着。
王城试鞋子被人打扰，有些不耐烦：“我就在大丽家吃得了。”
“我家也杀了鸡，炖了鸡汤，我爹还特地去买了一只猪脚，我看啊，婶子就别忙活了。”
马大丽知道江小夏和王城是李丽梅搭的线，这会儿从比她年轻漂亮的江小夏手里抢到了男人，正洋洋得意。
还特低拽住王城的胳膊撒娇：“在我家吃好不好？！”
王城看着马大丽那个娇滴滴的模样，听着她捏着嗓子说话的声音，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场，搂着她的腰：“好好好。”
马大丽挑衅的看李丽梅，李丽梅气的冒烟：“我们小夏……”
她不死心，还要继续说。
“你不要跟我提江小夏……”李丽梅话都没说完就被王城打断：“我不喜欢她。”
其实，马大丽才150，130斤，长的一般，28岁大龄，王城当然更喜欢年轻漂亮江小夏。
可是，当江小夏说他那方面没用的时候，他就想起肖月娥骂他不是男人，周围邻居和同事看笑话一般嘲讽他。
他不能再娶第二个肖月娥。
谁也不能嘲笑他有这个毛病。
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有这个毛病……
江小夏一边儿去！
马大丽听见了咯咯笑起来，越来越耀武扬威：“人家那么漂亮又年轻，你怎么不喜欢？！”
王城拽着她的手，红着脸：“我有你了呀！”
马大丽伏再他身上笑得越来越张狂，两个人像是把李丽梅当空气一样自顾自的打情骂俏，李丽梅觉得再留下来看马大丽的脸色只怕老脸都没了。
路上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这一切计划都好好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仔细想想从江小夏第一次上城里就不太对。
江小夏骂王城不举还要相亲，王城恼羞成怒，紧接着李招娣那个蠢婆娘上老大家里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虽然被她好不容易圆回来了，但是已经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再到马大丽？！
马大丽怎么忽然就截了胡。
江小夏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织了一个大网，把她困在里面，一点一点的蚕食她的计划，最后土崩瓦解。
江小夏不是一个不懂事儿，脑袋里只装着情啊爱啊得傻丫头吗，什么时候变城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丫头啦？！
李丽梅百思不得其解。
013做生意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转到了马大丽那里。”
毛晓凤一边扒拉碗里的饭，一边给小博喂奶，忍不住感叹道。
“我看他们挺配的。”江小夏想起两个人日后的恶心样子，嘲讽的说道。
李丽梅自诩聪明能干，却用一个没什么用的侄女儿换了三个孩子的前程。
可是她这种小算计怎么比得上欧桂花那种阴狠深沉……
欧桂花表面上对李丽梅和李招娣他们笑脸盈盈，背地里疯狂捅刀子，只是这些刀子最后都是江小夏和江大河在背。
定亲只是个开始，婚后才是地狱……
江小夏想起马大丽那一张恶毒的脸，让马大丽去跳王家那个火坑，也算是变相报仇，心里竟然又几丝痛快。
毛晓凤低头喝粥，人家是挺配的，听说欧桂花还要给马大丽两个弟弟解决工作，马家运气多好，找了个这么好的亲家，可是小夏怎么办：
“你二婶儿是个有主意的人，在面人面儿广，等会儿我提几个鸡蛋去，让她再帮帮忙，有没有合适的后生……”
江小夏吓得立刻丢碗：
“我看还是算了吧，她也不是媒婆，不好再去找人家……”
“也是！那我还是去找郑婆吧！她家祖孙三代就做媒婆，虽然新社会没有媒婆这个职业了，不过她做起来熟门熟路，她也喜欢牵线保媒。”
小时候听奶奶开玩笑，八十年代做媒可是热门职位，深受七大姑八大姨的喜欢。
不太费工夫，茶余饭后动动嘴皮子，保媒成功，就有媒人红包。
乡里有习俗，媒人跑媒辛苦，事儿成了，女方家里得给一双新鞋子，男方家里给两斤重的肉……
郑婆因为是祖传做媒，生意可好，他家的厨房挂了好几块腊肉，床底下一排新鞋子。
有钱赚，谁不愿意？！
“我暂时不想结婚。”
江小夏敬谢不敏，连忙摇头。
她才20岁，前世这个时候还是学生，谈恋爱都会被家里人骂，这个年代居然要担心嫁不出去？！
“你年纪不小了，再拖就只能挑人家剩下的！”毛晓凤担忧的说道。
江大河向来不爱说话，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个隐形人，难得开口：“听你娘的。”
“怎么会？！我自己长本事了，能找到更好的，而且我还想念书，先赚一笔钱，然后读夜校……”
梦里江小夏虽说敏感了点，也是个懂事儿的孩子。
其实她成绩还算不错，小学毕业升了初中，毛晓凤一年要贴10块钱学费，一个月5块钱的生活费，一个月还得给学校交30斤粮食，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可是5 块钱的生活费买了纸笔，零碎东西，在学校食堂打一份大白菜都不够。
学校离家里十几里，天不亮就得出门儿，晚上摸着黑回来。
那个时候升学率低，一个班级估计也就两三个能升学。
沉重的课业，营养跟不上，还有看不见希望的未来……
《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求学经历，也是江小夏的，太苦了。
而那会她已经13岁，在村里就可以记一个工分了，不用家里出钱出粮食，还能挣钱挣粮食，初一下半年就没什么心思读书了，初二就不肯去学校了。
毛晓凤和江大河都是村里的普通的农民，没读过什么书，也没什么见识。
他们知道读书当然有好处，但是他们太老实了，觉得读书进城，是想都不敢想得事儿。
江小夏肯念书他们还是让她念，江小夏辍学，他们也没什么意见，她就回家了。
反正村里的孩子也没几个读书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好是好……那得拖到什么年纪？”毛晓凤认同江小夏的，不过也不太在意。
在江小夏生活的年代里，女孩子跟男孩一样工作赚钱，虽然大龄剩女仍然回面对各种各样的质疑，不过女孩子自己经济独立和思想人格独立已经是主流思想了。
江小夏努力适应这个社会，但是并不想盲从，仍然坚持先立业。
“娘，别怕！咱们等一等，找个好的比现在随便找一个强。”
毛晓凤说不过她，心里摇头，想着改天再劝。
不过她也不知怎么的，内心深处竟然觉得这丫头说的话还挺有道理。
江小夏拿起一个荞麦粑粑，她咬了一口，跟石头一样又粗又硬，灌了一口稀得照得叫人影子的大米粥，勉强吞进去，想了想，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我看渡口上挺热闹的，好多路过的人，咱们新收了黄豆，家里还有十来斤面粉，不如我们一块儿卖豆腐花和面条。
也不费工夫，在渡口上搭个灶台，摆几张桌椅板凳就行。
豆腐花卖两分钱一碗，面条五分钱一碗，咱们再烧两桶茶，茶一分钱随意喝。”
“就收了四五十斤黄豆，这可是要还债的，还有那面粉，总共十来斤，一直舍不得吃，不行不行，糟蹋了怎么办？！”毛晓凤一听就不乐意。
“不会的，你给我吧！我要是糟蹋了，我晚上砍树挣钱买来填上。”
毛晓凤一听就急了：“你这个孩子！我是舍不得这点儿钱？！让你砍树填？
我是怕糟蹋东西，让你别瞎折腾，今年把债还了，明年跟今年雨水一样好，咱们就不愁没饭吃了。
咱们好好干活儿就行，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
有饭吃就行？！
菜只有咸菜，嘴馋的时候才会蒸个鸡蛋。
这咸菜是隔年的，有一股臭味儿，她实在不愿意下筷子，宁愿不吃菜。
她知道村里别人家条件稍微好点儿，能吃上大米饭，可是桌上也看不见一点油水更别提肉了，米饭里还是参杂着南瓜红薯，不是纯正的大米饭。
这样得生活她是不可能满足的，一定要赚钱过上好日子。
“放心吧，我不会赔本的。”
“马大丽上次还说她一天挣了一块钱呢。”把头埋在碗里的小天忽然抬头：“我可以帮忙，我下了学就可以的。”
小云跟小天的尾巴似的，立刻举手：“我也可以，我能搬得动桌子！”
“你们俩别说话。”
小天和小云还是有点儿怕毛晓凤的，立刻低下头。
“让我试一试吧，这会儿也不忙，摆两天摊也不耽误什么！”
毛晓凤还是舍不得，不过看江小夏一脸兴奋得模样，他也知道马大丽家里在渡口上赚了点钱，只是不相信江小夏能赚钱。
她知道这会儿不答应江小夏，估计她不会死心，想了半天说道：“给你三斤面粉，五斤黄豆，你糟蹋完了就好好回来干活儿。”
“好。”
能拿到这些江小夏已经很满意了。
014 熬糖
江小夏的爷爷就是靠卖面条发家，她爸爸子承父业，从面摊子做起，一家店，两家店，最后全国开了一百多家连锁店。
江小夏从小喜欢画画，对做生意完全没兴趣，高中的时候学了特长，考了美院，学了服装设计。
不过好在江家开明，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儿，所以江小夏毕业之后就去了深圳做了一名服装设计师，八年的时间从服装设计助理做到了设计总监，还获得了几个很有影响力的国际大奖。
当然工作也有不顺利的时候，每次遇到困难想要退缩的时候，妈妈就总是开玩笑：
“怕什么！只管做，大不了回来跟我们一起卖面条。”
江小夏立刻搂着她妈妈撒娇：“感谢爷爷，感谢爸妈，几十年来艰苦奋斗，让我可以做个失业也没关系，大不了回家继承祖业的富二代。”
她妈骂她贫嘴，爸爸会在一旁笑，爷爷耳朵不太好，听不太清，一遍一遍问：“你们说的什么？”
江小夏想到这里，想起妈妈那张爽朗慈祥的笑脸，只觉得恍如隔世………
也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她能够找得到前世住过的房子，应该就能找到他们了……
江小夏虽说毕业做了设计师，不过小时候也经常在爷爷店子里玩儿，大学寒暑假都会回来帮忙照顾店铺，所以对卖面条也是轻车熟路。
毛晓凤真的把面粉和黄豆交给她，还是有些心疼东西：
“卖不掉别糟蹋了，咱们自己吃。”
“不会的，就那么点儿东西，还能担心卖不出去？！”
毛晓凤又叮嘱：“过几天就要种油菜了，你不要耽误。”
“不会的！”江小夏说道：“农活儿不落下。”
“听你娘的！做生意赚个三瓜俩枣的还成，种地不能落下，咱们就是农民，不能不种地，不种地吃什么？！”
江大河做毛晓凤的复读机，又叮嘱。
“嗯嗯……”江小夏含含糊糊的应了声，。
她是不可能一辈子在地里刨土的，有梦里江小夏的记忆，知道毛晓凤和江大河思想都有点儿顽固，这会儿肯定听不进，还不如做点儿成绩再说。
第二天早上照例是荞麦粑粑、稀粥，隔年老咸菜套餐，她已经吃吐了，为了生存还是不得不吃。
她手里还有上次毛晓凤给她的一块钱，自己手里还有两块多的积蓄，差不多四块钱。
她摸了摸自己钱袋子：“未来美好生活就靠你们了。”
“姐姐！好多钱呀！”赵云大大的眼睛冒着金光：“可以买好多好多肉包子。”
“别看了。”小天拽住她，一本正经的说：“口水都流出来了！”
小天不爱说话，面容冷峻，板着脸跟小大人一样，看起来十二分老成，完全不像个七八岁得孩子。但是却很喜欢逗小云。
小云却很活泼呆萌，每次每次逗她一逗一个准，这次也是。
小云听了立刻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发现没有口水，涨红了脸，小脸蛋一鼓一鼓的，十分呆萌，嘟着嘴：
“哥哥你坏蛋！”追着小天跑就跑，小天早就跑出去了，站在不远处哈哈大笑。
江小夏笑着看着他们打闹，前世自己是独生女，还真是体会不到兄弟姐妹的乐趣。
再一次上城里，她直奔国营商店。
国营商店很大，每个柜台后面站着一个售货员，一个柜台只卖两三种东西，总共加起来也就二十多个种类，非常少。
以前都是国营商店垄断，现在经济开放了，市面上流通的货物并不多，大家买东西绝大部分时候还是只能上国营商店。
国营商店的售货员并没有服务于人的意识，都板着脸，十分高傲，不像是售货员，反而像领导。
“阿姨您好？”
这会儿商店人不多，柜台后面售货员跟旁边柜台的售货员聊八卦，看见有顾客走过来，看都不看一眼，江小夏站了一会儿，只好主动打招呼。
“要什么？”售货员不耐烦的问道：“东西明码标价，一分钱都不能少。”
“半斤盐，酱醋各半斤，麻油四两，这是钱票。”
售货员接了钱票，十分不耐烦的给她取东西。
江小夏本来还想多逛一逛看看市场和价格什么的，忽然看见办公室的门儿打开了，欧桂花从屋里出来。
王城的事儿解决之后江小夏并不想跟欧桂花再有什么接触，打算躲开的，但是欧桂花还是看见了，跟她打招呼：
“小夏呀！买东西呢！”
江小夏躲不掉，只好打招呼：“阿姨好！”
“我在柜子里看到了那一袋水果糖，好孩子，给你了你怎么还就下了！”
得欧桂花一点儿东西，她一定会想办法十倍赚回去。
她不愿意为了一点儿小事儿跟欧桂花扯不清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笑了笑：
“东西是好东西，不过我没有连吃带拿的习惯。”
“多好的孩子。”欧桂花忍不住感叹。
这几天王家和马家在谈订婚的事儿，马家太贪得无厌，要这要那。
李丽梅这个人愚蠢，嘴巴还没把门儿的，竟然让马家知道他们的交易，马大丽正好有两个弟弟，也想招工或者入伍，天天跑缠着她办事儿。
虽说李丽梅也贪婪，好歹江小夏比马大丽强几倍，这钱她花的值。
马大丽年纪一大把，长得不好看，王家娶进门儿已经不错了，凭什么要这要那，她不同意，可是不知道儿子是吃了马大丽**汤还是怎么了，竟然也听了马大丽的，让她给帮忙。
欧桂花溺爱王城，可是不愿意满足马大丽，心里烦躁的很，他看到了留在柜子里的糖，想起江小夏的好处来。
“你有空还是上我们家来，我们家王城还念叨你呢？”
“改天我把我二婶儿叫上一块儿来，最近小花想上夜校，找不到门路，她也想上城里，还有我三叔，最近一直想进城看看哪里有活儿干，正好一块儿。”
欧桂花脑袋里立刻浮现出江家一家子上门求办事儿，脑袋疼得厉害，立刻挥手：“婶子这些天忙，改天再说。”
“好嘞。”江小夏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微微一笑也不戳破：“那我就先回去了。”
欧桂花巴不得：“天色不早了，不留你了。”
015熬糖2
江小夏背了调料回去，一点一点开始盘算。
只有四块钱，就够买调料的，买了这些手里只有预备找零的五毛钱。
锅碗瓢盆，桌子灶台都还没有着落。
她拿了笔记本出来一样一样列出来，一点一点来盘算。
首先是糖，半斤糖是肯定不够用的，必须找替代品。
家里有去年收上来没吃完的红薯，可以熬红薯糖，到时候把买的白糖加进去，增加甜度，可以降一点儿成本。
就是熬糖很费工夫，一大盆红薯熬七八个小时，煮熟，过滤，小火煮，期间得有人盯着火，还得不停的搅拌，防止烧糊。
熬糖需要一口大锅，她立刻去刘家借大锅。
赵大婶儿正在切野菜，炖猪饲料，听见江小夏开口借锅笑着说：
“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你借这么大的锅做什么用呢？”
“我熬糖呢！”
“不年不节的熬糖做什么？”
村里所有人家，也就过年的时候熬糖，用来做过年待客用的糕点。
江小夏就说了她的计划。
“三斤面粉，五斤花生不够糊锅底的，就这么点儿成本做生意根本不顶用呀。”
赵大婶儿风风火火的脾气，脾气也直爽。
江小夏当然知道，可是家里条件不好，还欠着债，黄豆也是要卖钱还债的。
至于面粉，南方不产面粉，这点儿面粉是用专门的粮票换的，一家人一年的量，也才十来斤，毛晓凤拿它当宝贝一样，藏在家里的柜子里，轻易不拿出来。
毛晓凤和江大河表面上同意了她做生意，其实心里压根就没当回事儿，纯粹是把他小孩儿，给她点东西当玩过家家。
江小夏也是有自尊的，而且家里环境实在不好，毛晓凤不肯多给，她也不好意思逼着他们拿钱拿东西，宁愿自己想办法……
这会儿赵大婶儿提起来，赵大婶儿不是旁人，也不瞒着，笑着说：
“今年家里情况很不好，家里还有一大笔欠债还没还，这不天气马上就凉了，还得省一笔钱把房子修一修，那点儿黄豆都要卖了换钱，咱们自己家里不种麦子，只有这么多，也没钱买，凑着用，不够赚了钱再买。”
“婶子家里还有呢，做生意是好事儿，这会儿赶上农闲，家里没太多事儿，能赚一个是一个。”赵大婶儿立刻说道。
小夏这个孩子乖巧懂事儿，不过心思有点儿重，太敏感，自从被杜海峰甩了之后，一直蔫巴巴的，整个人都颓唐起来。
赵大婶儿看着又心疼又着急，难得她难过里走出来，好好办事儿，她自然乐意搭把手。
赵大婶儿五个儿子，个个牛高马大，一身力气，都是干活儿的好手，三个媳妇儿也都能干，家里**个壮劳力。
她和老刘还有打铁这一门儿手艺，是村里条件最好的人家了，她家里的粮食都快装不下了。
自家有富裕，她喜欢小夏，也愿意借给她。
江小夏知道赵大婶儿一片好心，不过摇了摇头：
“我听说码头上卖吃食能赚钱，可是也不知道行情，不知道什么东西好销，什么东西卖不掉。
刚开始就准备太多，万一行情不好卖不出去就要亏本。
而且吃食不必其他的，不能存放，卖不出去就烂掉了。
我先做一点儿试试看，看看行情。
先赚点儿小钱，小钱赚到手了，咱们再想大钱。
婶子的好意我心里先领着，到了需要帮忙的时候再说。”
困难的时候走人搭把手是福气，如果一味的接受，日子久了，也会被人看不起。
赵大婶儿肯借给她，她家人口多，尤其是那三个儿媳妇儿，她总是找赵大婶儿拿东西，那三个心里未必乐意。
“成。”
赵大婶儿看着江小夏的脸，眉目舒展。
大大方方的说自家条件不好的时候，完全没有以前的畏畏缩缩，自怨自艾。
听她讲自己的生意计划，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缺又透露出骨子里的自信。
人还是那个小丫头，但是却比以前变了许多。
赵大婶儿心想到底还是长大了。
“以后有什么难处，跟婶子说，只要是好事儿，婶子都帮衬。”
“好嘞，谢谢婶子。”
江小夏把锅架在炉子上烧水：
“小云，今天姐姐熬糖，你替我打杂，糖熬好了，分给你吃。”
江小夏划了一下小云的鼻子说道。
“我干得好是不是可以多吃糖？”
“小人精儿，现在就讨价还价呢！”毛晓凤从后院回来，笑着说。
“我好久没吃糖了，我要吃好多好多。”小云小手指画了大圈圈：“我要吃这么多！”
“你姐姐的糖要拿出去卖的，你一跟人吃那么多，把所有的都吃了，卖不了钱了。”
“那我……”小云低着头，小脑瓜子卖力思考，想了一会儿，宛如在做一个十分重大的决定一样，抬起头，一本正经的说：
“那我……那我……吃这么多。”她在身前画了个小圈圈，差不多一碗的量，她脸上没了刚刚兴奋得模样，看起来十分乖巧。
江小夏被她郑重其事的模样逗乐了：“给你留一碗，不过不帮忙就没有了呀！”
小云开心的围着她转圈圈：“我一定认真干活儿。”
南方雨水多，东子放在地上很容易发霉，一般人家盖房子都喜欢加高房顶，在房梁上留大约一米五的空隙，架上木板，储存东西，再开几个窗户通风。
东西放在这里，几年都不会发霉，还可以防老鼠，用的时候，架上梯子爬上去拿就可以了。
江小夏搬了梯子：“你替我扶着，我上去拿。”
小云重重的点头：“好！”
江小夏从上面拿东西下来，却看见小云已经不知踪影，小天扶着梯子。
“小云呢？”
“她出去玩儿了，今天学校放假，我提前回来了。”
“今天为什么又放假？这个星期放了好几次了！”
“老师说家里的豆子还没收，他今天没空上课，还让我们班两个男生去帮忙。”
“唉！”江小夏从楼梯下来，叹了一口气。
小天却不在意：
“姐，我今天有空我帮你，让小云玩去吧！”
江小夏向外张望果然看见小云再外面和几个小女孩儿跳房子，不时地穿来咯咯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