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后续（一）
“对了，章老师他们呢，救出来了吗？”季芸芸记挂着他们，着急起身，结果又碰到了伤口。
“哎哎，你可别再折腾了，安心躺着，他们都救出来了，现在在医院呢。”
女儿这么爱操心季中杰真是无奈极了。
“那我去看看他们好不好？”季芸芸还是想亲眼看过才放心。
季中杰有些语塞，不知该不该把真像说出来，他真的不愿意季芸芸这么小就直面人性最丑陋的一面。
可女儿的性子他知道，他也知道自己最终肯定磨不过季芸芸。
他眼中的迟疑实在太过明显。
“爸爸，他们……真的没事吗？”
难道还是晚了一步吗？她不敢想！
不会的，不可能！
季芸芸一把掀起被子就要下地。
刚推开门的尹继兰两步冲到床头按住她，起身对季中杰就是一顿吼：“你这么大个人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季芸芸死死抓住妈妈的手，问道：“章老师他们怎么样了，救出来了吗？你们别骗我！”
尹继兰怎么也想不到女儿起身是为了问这个，麻爪了，这可怎么办。
讲吧，怕吓着她，不讲吧，她肯定要追问不休。
“好了好了，爸爸告诉你，但是你必须答应爸爸好好休息，不能下床乱动。”
季芸芸点头。
“那先让医生检查一下好不好？”
跟在尹继兰身后的大夫终于找到了存在感。
依然是昨天接诊的年轻医生，先给季芸芸双手双脚腕换了药，然后千叮万嘱脚不要受力，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是开玩笑的。
医生走后，房间里的一家三口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季中杰开口讲出了事情的后续。
昨天季芸芸逃走后，章先鹤满以为村长会来解救自己，没想到啊，等来的不是援军，而是更猛烈的打击。
刘阿莲从村长家回去后，结果发现季芸芸逃跑了，这下她也稳不住了，本来她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可村长呵斥的话语还历历在目，难道这个城里人真的关不得？
她没办法，只能再回去村长家，村长一听也觉得大事不妙，借口季芸芸贪玩迷路，发动村里人找孩子，他本人则跟着刘阿莲赶往她家。
村长并不想谋财害命，也没吃什么熊心豹子胆，当初帮刘阿莲买孩子也是推脱不过。
刘阿莲年纪轻轻死了男人，在这样一个贫穷、愚昧、落后的小村子里，能平安把孩子养大，村长“功不可没”。
寡妇门前是非多，想当初她也硬气，一副谁来谁死的泼辣模样。
可好景不长，60年代自然灾害的时候村里颗粒无收，连树皮草根都被扒光了，韩山村虽然靠林靠山，可是那时节连动物的没得吃，村民们进山也打不着什么，除非冒着生命危险钻到深山老林里去。
家里没了男人的刘阿莲这下遭了秧，田里没产出，深山她也去不了，眼看着娘俩就要饿死了，她不得不打起旁的心思。
刘阿莲并不是真的想当什么贞洁烈妇，只是本性如此罢了。
她从小被她爹打到大，成亲时给她说的男人也是嗜酒打婆娘的短命鬼，男人死了又有不少毛脚大汉来打她主意，她打从心眼里憎恶男性，憎恶这个世道，除了自己儿子，她恨不得把路上偷瞄她的、半夜爬她墙头的臭男人们全都乱棍打死了干净。
而韩村长家从爷爷辈儿起就是村里的族长，他父亲是长子后来承了位也是族长，村里虽然穷，可他家的日子总归好过一些。
刘阿莲年轻时样貌很不错，韩村长也不是不动心，两个人各怀心思就这么勾搭上了，村长是得偿所愿，刘阿莲是“舍身饲狼”，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刘阿莲一直没二嫁，两个人就这么断断续续的保持了好多年。
当初韩村长还没当上村长，只能三不五时瞒着家里人给刘阿莲送点吃的，后来当上了村长，就尽可能地给刘阿莲母子分派点轻省活计。
再后来大家年纪大了，韩村长渐渐没了那个心思，本来两人都不是什么真心人，刘阿莲儿子也养大了，断就断了吧。
原以为这辈子会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哪知道刘阿莲的独孙竟然是个傻子，她怕孙子以后娶不上媳妇，就动了歪心思，想从外头买个童养媳回来。
可她一个妇道人家没钱没门路，于是又找到韩村长头上，韩村长原本是不愿意的，可刘阿莲是个左性人，不依不饶，威胁他要是不帮忙就把俩人当初的事全都抖搂出去。
村长虽然不是个啥大官，可在韩山村这一方天地那就是土皇帝般的存在，他高高在上惯了，所以格外珍惜自己的羽毛，当初那段风流韵事瞒了这么久，他当然不想临了了被曝光，无奈答应了刘阿莲。
他们家世代住在这里，十里八乡的人面儿都熟，他确实认识一个人，有门路弄到外乡的女孩子。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意外走失的章育宁跌落火坑，被刘阿莲买回家，凌虐至今。
再说回昨天，韩村长到刘阿莲家的时候章先鹤正在砸门，韩广水和刘翠翠正一脸无措地守在杂物房门口，见刘阿莲回来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章先鹤左等右等季芸芸还不回来，别无他法，只能锲而不舍地砸门，虽然没把锁砸开，倒是把破败的土墙砸松了，眼看就要破门而出。
村长急得直跺脚，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赶紧把季芸芸找到，这样也能和章先鹤谈谈条件，他不是大字不识的刘阿莲，他很清楚这个事情处理不好他这个村长就当到头了。
章先鹤完全靠着一双手一块砖把门锁旁边的墙砸了个洞，一双骨节分明拿画笔的手，如今满是伤口，鲜血横流。
韩广水拿着把铁锹守在外头，不敢上前不敢后退的，那副怂瓜样子气得刘阿莲脑袋冒烟。
她一把夺过铁锹，高举过头顶，她也不晓得自己要干什么，只知道决不能让章先鹤跑掉，不能让自家的孙媳妇跑掉，她这辈子就是为了儿子孙子活的，她不能放弃，她决不允许……
刘阿莲几乎陷入魔障，谁都叫不醒的样子。
第62章 后续（二）
章先鹤好不容易抱着女儿从洞里钻出来，迎面而来一道响风，刘阿莲一铁锹砸到他肩膀上，疼得差点脱手把女儿摔出去。
连忙把女儿抱稳往旁边躲开两步，抬头一看，村长也在，他大喜过望。
可没想到的是，村长不仅不帮忙，反倒在一旁劝他坐下来谈一谈，章先鹤追问季芸芸的去向，韩村长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章先鹤觉得自己要疯了，女儿奄奄一息，季芸芸下落不明，他怎么承受得住，抱紧女儿发疯似的往外冲。
结果韩二蛋不晓得从哪里冲出来，小钢炮似的撞向章先鹤，撞倒了他后揪住章育宁的头发不放手。
韩二蛋是傻，但是家里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念叨，这是他的小媳妇，要看好了不能让她跑掉，他这会儿像是突然开了窍，死死拽住章育宁就是不放手。
章先鹤不敢硬拉，他心疼得不得了，都这样了女儿竟然都没醒。
刘阿莲一看章先鹤摔倒了，趁此机会上去对着他的腿一阵猛敲，章先鹤原本还欲对抗，可刘阿莲打不着他就转而朝章育宁下手。
章先鹤无法，护着女儿不敢再动，骨头被敲得闷响，疼得他几乎晕过去。
村长内心极度挣扎，刚刚只是犹豫了一下没阻止刘阿莲，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觉得五雷压顶，完了，这下全完了！
等他反应过来，章先鹤已经趴在地上不会动了，那小姑娘被护在身下也是一动不动的。
韩村长打了个寒噤，差点咬破舌头，他们……他们……不会是……死了吧…………
他颤颤巍巍上前，哆嗦着手试探章先鹤的鼻息，还好还好，还有气儿。
不敢再犹豫，一把夺过刘阿莲的铁锹，恨恨地朝她说道：“你等着看吧，完了，什么都完了！”
刘阿莲还没回过神来，双眼一片血红，本来她只是想阻止章先鹤逃走，结果看着他宁愿挨打也要护住女儿，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神经，尘封几十年的记忆再度浮现在她眼前，当年她爹是如何打得她头破血流不给她饭吃，如何像使唤奴隶一样使唤她……
这一桩桩、一件件刺激得她下手越来越狠，凭什么，凭什么！
警察就是这时候赶到的，他们也没想到事情比他们以为的还要严重万分，二话不说，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拷走，抬起章先鹤父女先送医院。
镇里的卫生所只能处理点头痛脑热和简单外伤，章先鹤一看就是骨折，而章育宁像是肺炎，卫生所的医生治不了，建议他们立即送到市里的大医院去。
这些事情都是季中杰和尹继兰到了之后听留守的警察说的，于是他们俩留在镇卫生所看护女儿，程幼容先去市医院看丈夫和孩子。
季芸芸听完后陷入长久的沉默，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章老师和章育宁一定伤得很重，不然也不会连夜转去大医院。
知女莫若父，季中杰一看就知道女儿这是自责了，说实话，他觉得女儿已经做得够好了。
因为季芸芸的奋不顾身的勇敢，章先鹤父女二人及时得救，目前也没有生命危险，他为女儿感到骄傲。
“芸芸，你要这么想，如果不是你及时通知警察叔叔，说不定章老师伤得更重呢，说不定他们把他女儿藏得更远呢？所以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勇敢，你已经做到了最好，是坏人的错，不是你的错，明白吗？”
其实季芸芸何尝不懂，只是她忍不住会想，要是她能走得更快一点，能小心一点不扭伤脚，是不是章老师就能更快得救。
不过爸爸说的对，不能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该收惩罚的是那些罪人。
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来人正是杨国庆和杨铭远。
季中杰和尹继兰并没有见过二人，只是听接待他们的同志提起过，昨天救起女儿的是一位大学教授，看模样应该就是这位了。
他们已经打听好了杨国庆一行人的落脚处，原想着等女儿醒了就去拜访的，没想到却是人家先来了。
杨国庆是因为今天要带队回去，临走前想再来看一眼昨天救起的小姑娘，也算了结一桩心事，谁知道一向万事不关心的儿子竟也要跟来。
两厢刚一照面，便知晓了对方身份，季中杰和尹继兰自是感激不尽，这可称得上是救命之恩了，要是没有杨国庆，寒冬腊月里女儿受伤流落荒郊野外，还有没有命都不好说。
季中杰满腔感恩之心不知怎么表达才好，一定要杨国庆留下联系方式，说回去再正式登门拜访。
杨铭远只是个性冷了点，礼数是很周到的，和季中杰、尹继兰问好后很客气的询问能不能和小妹妹说会儿话。
杨国庆本来打算过来瞧一眼就走的，谁知道儿子拖后腿。
说好的看一眼就走呢？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因为自己和妻子的缘故这个儿子变得沉默寡言，难得他有想做的事，就随他去吧。
“那我先回去收拾行李，你待会儿自己回招待所，记得咱们中午12点的车啊，别晚了。”
杨铭远点头答应。
季中杰和尹继兰忙说送杨国庆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个小的。
夫妻俩对杨国庆父子本就感激，而且也担心女儿经此一难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杨铭远愿意陪季芸芸聊聊天再好不过了。
季芸芸眨巴着眼睛看着杨铭远，昨天是没顾上瞧，到如今才完全看清小帅哥的脸。
浓密的眉毛有些倔强的微微向上扬起，长而卷的睫毛之下是一双明亮如皎月的眼睛，还有英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双唇虽然不常笑，却依然张显着矜贵与优雅，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给他整个人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真好看啊！
季芸芸迷蒙着星星眼，这是活生生的小鲜肉啊，现在就这么好看，长大了怎么得了……
杨铭远今天又发现了小妹妹的另一面，和昨天冷静沉着的小大人模样相距甚远，可是，还是好可爱啊。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在京城的时候也见多了因为各种原因缠着他的小女生们，可季芸芸和她们都不一样，她欣赏得光明正大毫无杂念，满脸赞叹，好像他是块可口点心，而她恰好很馋。
第63章 叫哥哥
房间里响起一声轻笑。
季芸芸终于回了神，哦，天呐，她竟然对着小鲜肉发呆，不对，应该是小小鲜肉，人家才十几岁呢！
不过季芸芸神经粗壮得很，不就是垂涎人家美色还被人发现了么，多大点事儿。
哼！
反倒是杨铭远怕她尴尬，主动揭过这一篇：“妹妹今天好点了吗？”
被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叫妹妹，她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呢，可人家好歹是救命恩人，不能不给面子。
“嗯，好多了，谢谢你们昨天救了我。”
“没关系。”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杨铭远是不知道怎么和小女孩打交道，他觉得这个妹妹很有意思，怕回去以后见不着了，这才跟着父亲一起过来，可来了以后说了两句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他想问以后还能不能去看她，又怕太过唐突。
还是季芸芸有经验，主动提起话头：“你今天要回去了？是回江市吗？”
“嗯，先回江市，然后去京城过年。”
果然又是一个句号结尾……
这么聊天会把天聊死啊喂！
“那过年之后还回来吗？”
“嗯，我爸爸还要回江市上班，我也要回来上学。”停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回来之后我能去看你吗？”
终于有个问句了，少年，这样才是聊天嘛！
不过，他要来看她？
好呀好呀，小小鲜肉这么好看，不看白不看呐！
“嗯嗯，好呀，你带了纸笔吗，我把地址写给你，我家还有条狗狗呢，到时候咱们一起玩儿呀！”
杨铭远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钢笔，不过没递给她，让她说，他来记。
低头看了看粽子似的双手，叹了口气，好吧，她怕是要当一阵子残疾人了。
杨铭远记下了地址，然后撕了张纸把自己江市和京城的地址分别写下，告诉她以后可以给他写信。
季芸芸还想着这娃也太实诚了，还没怎么着呢，就把自家住哪露得一干二净，而且看京城这地址，这孩子家里真不一般呀，啧啧。
她哪里知道这是杨铭远第一次主动和人这么亲近。
季芸芸也没往心里去，反正在她心里，杨铭远和洋葱头一样都是晚辈。
看着季芸芸收好小纸条，杨铭远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那我先走了，你要好好休息，以后不要一个人乱跑了，外头不安全，如果以后想出去玩儿，等我回来带你去。这段时间你得卧床休息，要是觉得闷了就给我写信。”
尚且年幼的杨铭远固执地觉得，既然小妹妹收了他的地址，那就是他的人了，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有责任保护一个人。
于是季芸芸有幸见证了“话痨”杨铭远的第一次变身，天知道他一直以来话少到家里人以为他得了失语症呢。
季芸芸原以为这是个酷酷的小小鲜肉，没想到他还有另一副面孔，不过小唐僧也很可爱啊，果然颜值即正义。
嗯嗯嗯嗯，季芸芸一直点头，真是太可爱了。
临走前杨铭远还强调了一句：“以后要叫我哥哥。”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就开门出去了。
季芸芸挠头，哥哥她有点叫不出口啊，算了，不管了，以后见了面再说吧。
顺着枕头往下滑，季芸芸躺回病床上。
她能感觉到身上的伤只是看着吓人，应该不算太严重，最多明天就能启程回家了，就是不知道章老师他们怎么样了，好想去看看。
最终季中杰夫妻俩同意了女儿的请求，他们也担心那边的情况，现在女儿没事了，去看看也好。
第二天一家三口启程前往双林市。
季芸芸腿不方便，季中杰就一路背着她，走路背着，坐车抱着，反正没让她脚沾地。
双林市人民医院住院部，季芸芸终于见到了两天未见的章老师。
两天而已，于章先鹤而言却好似过了两个世纪，悲欢离合尝了个遍。
他右腿打折石膏，脸上也满是淤青，虽然异常狼狈，但曾经笼罩在他身上的暮色已经全然消散，由里到外透着一股轻松和满足。
他和程幼容贪婪地瞧着旁边病床上熟睡的章育宁，两人的眼神那么专注，如珠似宝的女儿终于回来了，怎么都看不够。
尹继兰连敲了几下门，两人却好像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没有一点反应。
也是，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女儿这会儿安安静静躺在跟前，虽然她受了很多苦，虽然她病得很重，但人回来了不是吗，他们还有一辈子可以好好补偿她。
门外的几人无奈了，只能不请自入。
“章老师，章老师！”
季芸芸觉得叫是叫不醒了，只能上手推。
不过她使不上力，说是推，最后变成了戳，一连戳了十几下，章先鹤终于舍得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
回头一看是季芸芸，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怕，艰难地坐起身，把她搂在怀里不愿意放手。
天知道那天季芸芸走了之后他有多担心，尤其见识了村长的真面目他更是后悔不已，那时又要护着女儿，又怕季芸芸也落到他们手里，当时的心情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
程幼容擦了擦眼角起身相迎，声音嘶哑极了：“你们来了，先坐吧。”
程幼容哭了一夜，眼睛肿得不像样子，多年前的记忆和女儿如今的面容交织在一起，脑子里好像有十万辆火车来回穿梭。
明明女儿已经找到了，心里那座尖碑却轰然倒塌，她不敢相信，怕一切都是幻觉，怕一眨眼女儿又会消失。
尹继兰拉过程幼容的手，安慰道：“这下好了，你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程幼容没有说话，只是不断点头。
“孩子还好吗？医生怎么说？”
眼泪再一次淹没了程幼容，哽咽道：“医生说高烧引起肺炎，要好好生调养，不过额头上怕是要留疤了。”说着说着，她攥紧拳头，浑身直颤，“我真是恨，我真是……我恨不得……把那起子人渣碎尸万段！”
“别担心，公安不会放过他们的，现在可不像过去，这样的事一抓一个死，你放心吧，伤害了育宁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昨天公安特意告诉他们这个，“严打”可不是说说而已，这样的典型一定会重判。
第64章 回家
“好了，别哭了，女儿找到总归是好事，以后都会好的。”章先鹤还是比妻子冷静些。
程幼容缓和了下情绪，转而问尹继兰：“我们这个春节大概只能在医院里过了，你们呢，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等会儿就走，买的下午的票。那这段时间你住哪儿，总不能每天睡病房里吧？”
“公安局的同志帮我在招待所定了房间，你别担心，回去了好生给芸芸补补，这次咱们能一家团聚可是多亏了芸芸，我现在实在是顾不上，等回去了我去看你们。”
“快别操心她了，你先顾好章老师和育宁要紧。诶，对了，我这还有些钱和票你先拿着。”尹继兰一听他们一家三口得在这里过年，找出随身带的钱和票一股脑塞到程幼容手里，“你别拒绝，你们在这里处处都要花钱，还要照顾两个病号，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听我的，就当是我借给你的。”
程幼容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本来就承了季芸芸天大的恩情，现在尹继兰又这么全心全意替她考虑，况且她确实走得急，带的钱不多，尹继兰这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收着吧，咱们两家是要相处一辈子的，来日方长。”章先鹤劝妻子收下，从此以后他们夫妻俩肯定拿芸芸当亲闺女疼，如今尹继兰真心实意帮忙，他们客气来客气去反而显得生分。
“那行吧，感谢的话我也不多说了，等老章和育宁好了咱们好好聚一聚。”
“行啊，那我们在江市等着你们。”
季芸芸单脚蹦到隔壁床，章育宁挂着吊瓶依然睡着，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精心处理过，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可惜来不及见一面了。
季芸芸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句“加油”，由衷地希望她能好好的，希望所有遭遇不幸的孩子日后依然能拥有笑容，希望她开心、幸福。
两颗小脑袋凑到一起的画面是那么温馨，就像寒冬里的一抹暖阳，和煦、温暖，却充满力量。
…………
又是一年过节时，这一年季中杰的生意越做越大，临近年关的时候周佑群几人全都忙到飞起，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就在江市过年。
另外几人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只有周佑群，就一个老母亲孤身在老家，季中杰大手一挥，干脆让他把母亲接来，一来方便照顾，二来也让他再无后顾之忧。
早在几个月前季中杰就把当初租的俩院子买下了，仓库那边稍微改建了下，另起了一间房跟主屋连在一起当做库房，面积比之前大了一倍不止，宿舍全挪到了院子另一侧。
季芸芸到家的时候已经腊月二十多号了。
之前季中杰夫妻俩走得匆忙，大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看到季芸芸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几个热血兵哥哥直接炸了。
自从搬来这边，大家差不多朝夕相处了一整年，季芸芸早已俘获了一众人的心。平日里她稍稍蹭破点皮，都有一堆人跟着紧张，好在她心智成熟，不然被这么多人宠着惯着，想不变成无脑纨绔都难。
几人七嘴八舌总算问清了事情经过，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如果当时季芸芸没有逃掉，如果刘阿莲一狠心把季芸芸迷晕了卖掉……
原本最稳重的姜润气得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了，要不是理智尚存，他恨不得把季芸芸受的苦千百倍还给那一众刁民。
周佑群的母亲沈大娘更是揽着季芸芸止不住地哭，她是个很慈祥的老太太，也很喜欢小孩子，嘴甜的的季芸芸简直就是她的心坎坎，现在手也伤了脚也跛了，她哪能受得了。
“沈奶奶，没事啦，我就是看着严重，其实都是皮外伤，早就不疼啦。再说能帮章老师找回女儿也算是大功一件呀，不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我这起码也造了五六层吧，放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的就是我！”
说完还得意的挺起胸脯，你们快来夸我呀。
被她这么一闹，凝重的气氛也散了个干净，众人脸上总算有了笑意。
“我滴乖乖，以后这造浮屠的事情咱们也量力而行成吗，你倒是造得开心了，没把我们吓死！”尹继兰瞪了耍宝的女儿一眼。
季芸芸悄悄和沈大娘挤了挤眼，偷摸一笑。
围着众人转了无数圈的灭霸急得不行，它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小主人了，现在见着了，那个激动啊，可这个场合它实在是存在感低，众人都顾着季芸芸去了，一时半会儿真是忽略了它。
它一双前爪扒拉着季芸芸的裤子，呜呜直叫，尾巴摇成了电风扇。
小主人，你不爱我了吗，我这么可爱，你怎么能不爱我，快看我快看我快看我！
四个多月的德牧已经不小了，季芸芸这会儿抱不了它，只能用手轻挠它的脑袋：“小灭灭，怎么办呀，我现在没办法抱你呀。”
那怎么行，灭霸依然执着地往她身上蹦。
还是季中杰看不下去，抱起它放到沙发上紧靠着季芸芸，这下它终于满足了，小脑袋枕在季芸芸腿上，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季芸芸。
还是小主人好啊，香香的，软软的，这两天见不到人，它啃骨头都不香了呢。
季芸芸受伤的事季爷爷和季奶奶还不知道，现在回来了就不可能再瞒了。
在家休整了一天，好歹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了，才敢去通知两位老人。
自从孙女出门二老的心就悬着，这下算是落了地，可惜不是软着陆，是直接摔下来的。
怎么出门一趟还受伤了呢，这么惊险刺激他们老人家真的受不了啊！
二话不说，赶着去买了一堆筒骨、扇骨、排骨，反正各种骨头都有。
见到了季芸芸免不了又是一顿哭，好在季芸芸只是脚不能动，双手的伤口基本上结痂了，不然季奶奶更要难过。
两老也不急着走，就在这边住下，准备今年过年也在这边过，正好叫上隔壁几个小伙子一起，人多也热闹。
第65章 来信
年前季芸芸收到一封意外的来信，竟然是杨铭远从京城寄来的，看这效率，应该是他刚一回去就寄了，随信而来的还有一个大包裹，是好几盒外国的巧克力和各色糖果。
哟，冷面小直男还知道送礼物，不错，有潜力。
信虽然写得平铺直叙，但是整整两页纸的关心还是让季芸芸觉得暖心不已。
他说他也不知道季芸芸喜欢什么，所以回家问了奶奶，奶奶说小女生都爱吃零食，于是他把友谊商店数得着的巧克力一样买了一盒。
他说他专门去问了医生，季芸芸这个病号能做的有一二三四，不能做的有五六七八。
他说他过完年就能回江市，让季芸芸如果手没好就不用回信了。
季芸芸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鲜活的场景，杨铭远绷着一张小脸，絮絮叨叨交代这个交代那个，反差萌啊。
这么一颗红心不回信是不是不太好，写字是写不了的，要不画幅画？
季芸芸把小灭霸喊过来当模特，先照着它画了一条傻狗，然后在旁边画了个美美的自己，签下大名，搞定！
寄信的事情交给爸爸，季芸芸正式开始修（瘫）身（痪）养（在）性（床）。
知道她闲不住，手巧的王大有给她做了副小拐杖，不至于让她闷在屋里发霉，灭霸也隐约明白小主人行动不便，这几天连风也不放了，紧跟着季芸芸寸步不离，上下台阶还知道挡在她前头提醒她，看见的人都说它这是成精了。
直到这个年过完，章老师一家依然没回来，这年头通讯不便，也不知道他们在那边怎么样了。
再次听到他们的消息是在开学前两天，程幼容特地来家里还钱。
本以为他们正是一家团聚开心的时候，谁知道程幼容反比当初更憔悴了些。
一问才知，章育宁醒来之后惊慌失措的不得了，见人就怕，一开始连亲生父母也不行，稍一靠近就全身发抖。
不过当初她被拐卖的时候已经5岁了，记忆深处还是有父母的影子，再加上程、章二人精心陪护，两周之后章育宁才稍微平静了些，不过还是不愿意接触生人。
可章育宁已经九岁了，总不能待在家里不见人吧，以后上学怎么办呢？
季芸芸心里一声叹息，还是留下后遗症了，哎……
现在国内可没有心理疏导这一说，医院里也没有心理医生，遇上这种问题只能靠家长精心照顾，让她感受到安全和关爱，慢慢引导她走出来。
“继兰，我今天来还有个事儿想求你帮忙。”
“你说吧，你跟我还有什么求不求的。”尹继兰嗔怪地看了程幼容一眼。
“我和老章商量了，他不是腿伤了么，这段时间也上不了班，就让他在家陪女儿一段时间。”程幼容停顿了一会儿，目含希冀望着尹继兰，哽咽道，“当时她醒来那样子真的吓到我了，我们想着芸芸往后到家里来上课的时候，能不能让她稍微待久一点，我们管饭，晚上我亲自送她回来。如果有同龄人陪着说说话，育宁可能会好得快些。”
尹继兰听了一样的难过，都是当母亲的人，哪能不懂程幼容的心呢。
季芸芸也在一旁听着，她是从后世回来的，远比这个时代的人更明白心理疾病的可怕，一个处理不好这辈子就毁了。
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娇花，怎么能还没盛开就无声凋谢？
“程阿姨，我可以的，等我脚好了就去。”
程幼容喜极而泣，这段时间她的压力真的太大了，有太多事情等着她处理，丈夫伤了，女儿又是这个样子，可她没有第二个选择，只能坚强面对。
季芸芸就像天使一样把女儿带回她身边，她坚信季芸芸依旧会给女儿带来好运。
程幼容走后，季芸芸一个人在屋里待了很久。
她想起了上辈子最后那几年妈妈为了她耗尽心力的样子。
回来的时日渐长，她已经很少回忆过去，今天程幼容为了家人受尽煎熬却依然竭尽全力的样子，勾起了她最怕想起的曾经。
灭霸坐在她面前，歪着脑袋打量她，好像感受到了她的低落，小爪子一下一下的轻触她的手背。
蹲下身抱住毛茸茸的狗脑袋，季芸芸忍不住呢喃：“这辈子我们都会好好的，对吗？”
…………
84年的春节与往年一样，张灯结彩。
杨铭远原以为之前寄的信不会有回音了，没想到大年二十九当天传达室的大爷把一个薄薄的信封递到他手上。
接到信的那一刻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自己不觉得，倒把旁人吓得不轻。
杨家有三个小辈，杨铭远的堂哥和堂姐都是他大伯家的孩子，堂哥杨浩远上高二，堂姐杨艾琳只比杨铭远大一岁。
这两人最近发现了件新鲜事儿，自家冷冰冰的小堂弟竟然悄没声息地交了个笔友，好像还是个女孩子。那天杨铭远收到信的时候他们正好也在，那个表情，啧啧，真是形容不出来。
这可不得了，大新闻呀！
无奈就是撬不开他的嘴，任凭杨艾琳撒娇撒泼威胁卖萌都没用，杨铭远就是不说。
两人急也没用，实在是这个堂弟对雌性生物从来都不假辞色，没见他为了躲是非都躲到江城去了，那位神秘的笔友难不成有三头六臂？能搞定这个冰疙瘩？
杨奶奶倒是知道一些，毕竟小孙子还找她求助了不是？可她老人家嘴巴牢得很，小孙子难得对旁的人旁的事上心，她才不会多嘴多舌讨人嫌呢。
提起小孙子，杨奶奶是既心酸又心疼。
七几年的时候杨爷爷遭奸人陷害，一身职务被撸了个干净，被远远地下放到边疆改造，京城里响当当的杨家一夕之间分崩离析，杨家的两个儿子杨军庆和杨国庆也被牵连其中。
当年的事情实在闹得太大，整个京城都是乱哄哄的，大部分人选择袖手旁观，落井下石的也有不少，可最让人心痛的却是来自于至亲的无情伤害。
杨军庆原本在民政部门任职，前途无量，也因为这件事被停职观察，身在外交部门的妻子林纯汐更是第一时间被要求暂停手里一切工作，后续安排再等待上级通知。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也坚信父亲是被冤枉的，夫妻俩相互扶持着，照顾孩子，为父亲奔走，总算是熬过了那苦难的几年，经此一难杨军庆一家人更加亲密团结。
第66章 王艳
可世上难得有两全其美的事，杨家大儿子守得云开见月明，小儿子一家却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
杨国庆之前一直在京城大学任教，妻子名叫王艳，京城本地人，家里大小也是个京官，可跟杨家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艳从小漂亮，远近闻名那种，所以心气儿也高，在她看来要嫁就得嫁个顶顶好的，普通人压根儿入不得她的眼，就这么歪打正着反倒落了个自尊自爱的好名声。
杨国庆年少慕艾之时遇见了王艳，一颗心就落在她身上了。
王艳找婆家那是浪里淘金一般的找，虽然杨国庆平日里低调的很，可王艳还是从蛛丝马迹里发现了杨家的不一般，回家后跟亲妈一合计，这才知道，杨国庆是真真正正的金龟婿。
杨爷爷杨奶奶虽然身处高位，但一辈子艰苦朴素惯了，小儿子既然没有从政的想法，婚事自然不用那么计较，只要儿子喜欢，女方家里差不离的也就行了。
就这么着杨国庆和王艳成了婚，两人也算和美了一阵子，王艳靠着杨家的关系在妇联挂了个职，在一众姑嫂姐妹中很是说得上话。
杨铭远也是那时候出生的，一举得男的王艳自觉腰杆子硬了，心思不免多了起来，开始嫌自己不如妯娌工作体面，又嫌杨国庆不如他大哥有排场。
一开始杨国庆没觉得什么，他是个很知足的人，现在有妻有子工作顺心，父母健康，阖家如意，对于王艳的抱怨他并未往心里去，反而时常劝她心胸开阔些。
如果杨家不出事，王艳也许这辈子也只是抱怨抱怨，毕竟无论是杨国庆还是杨家，都是她曾经遥不可及的层次。
可杨家就在这当口出事了，虽然杨老爷子早有预感，可敌对势力实在太过凶残，他和几个老伙计一合计，不如顺势而退，示敌以弱。
就这么着，杨家败落了，至少看上去是败落了。
虽然说是顺势而为，可边疆环境恶劣是真的，杨家二老要去受苦也是真的。
那阵子学校停课，学生也闹腾，杨国庆放心不下年迈的父母，想自请去边疆照顾二老。
原本他打算让王艳和孩子留下，凭着杨家多年的经营，再加上大哥大嫂都在，王艳和孩子不至于太难过。
可王艳哪能同意。
她也不是不同意，她直接一把捅破了天。
想当初结婚的时候，谁不羡慕她王艳，丈夫长得好有学问，婆家更不用说，在京城也是一只手数得着的，如今落得这步田地，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她。
她第一时间回娘家打听，可王家的层次摆在那里，高层的动向哪是他们打听得到的，王父只知道这几年好多人从云端跌落到泥地里再也没起来过，没想到杨家竟也是这样的下场。
王艳高人一等的美梦才刚开始做呢，就被现实一棍子敲醒。
她的人生怎么能沦落至此？
她不愿意，她定要挣脱这层束缚！
人性的自私被那段动荡的时光放到无限大，王艳也是其中一个。
她并没有和杨国庆商量，一封断绝关系声明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报纸上。
登报的时候杨家二老还未动身，他们拿着报纸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一把年纪了，什么风浪没经历过，日久见人心的老话他们比谁都清楚，只是可怜了小孙子，才两岁呀！
当时落难的不止杨家一家，声称断绝关系的也不止是王艳一人，到了他们这个级别，什么事都尽量内部解决，闹开了不过徒惹笑话罢了，再怎么沦落尘埃也不至于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王艳就是这独一份儿。
她抛夫弃子还不算，生怕人家以为她和杨家撇的不够干净，火速找好了下家，一个月功夫就再婚了，再婚对象还是当时风头无两的杨家死对头。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人老早就勾搭上了呢，不然怎么会这么快，这么巧？
杨国庆被闹得心灰意冷，曾经的朋友和同事看他就像看笑话，这就是他当初心心念念娶的好媳妇。
最终，两岁的杨铭远托付给杨军庆夫妻照顾，杨国庆陪着父母去了边疆，在那边一待就是四年。
直到77年杨老爷子平反回京，官复原职，杨家又比从前更进了一层。
杨铭远从小没在父母身边，虽然大伯一家给他的疼爱分毫不少，可那时候正是杨家最困难的几年，人情冷暖的事他见得不少，所以懂事特别早。
曾经他也奇怪怎么只有他父母不在身边，后来渐渐大了，就再也没问过这个问题。
他还记得六岁的时候第被带到爷爷奶奶跟前，第一次去到大院，还有周围那些谄媚的脸。
再之后，这几年门可罗雀的杨家再度辉煌起来。
好在杨家并没有眼皮子浅的人，宠辱不惊都刻在骨子里，得势便张扬的事在杨家是绝对不允许的，几个孩子也被教育得很好。
可能唯一称不上好的就是杨国庆了。
杨家重回权利之巅，杨国庆又是家里唯一的单身汉，可想而知会有多少人家蠢蠢欲动。
不仅杨国庆身边不少，拐着弯儿从杨铭远那边突破也有不少。
一时间杨铭远身边多了无数美丽、和善、大方、温柔的女人想当他后妈。
陌生人还好说，不理就是了，可如果让他难堪的是他的亲妈呢？
王艳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个权贵阶级的高贵少奶奶，第一次追梦之旅半路夭折，第二次追梦之旅夭折得更快。
她的第二个婆家正是趁着当年那股妖风起家的，纯属得势便猖狂的小人，她的二婚生活并不顺利，比起温柔儒雅的杨国庆，再婚的丈夫刘华民可谓是暴君一个。
可那几年刘家实在势大，虚幻的荣光像毒药一样侵蚀着王艳的内心，一边享受着一边痛恨着。
好景不常在，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随着杨家这批老臣起复，以刘家为首的佞臣们覆灭得彻底。
而王艳再次成为舆论的中心，因为她又一次离婚了。
因为涉及到杨家，没人敢公开地大肆议论，可私下里杨国庆又一次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第67章 这样一个妈
王艳自从听到杨家回京的消息就开始坐立不安，她后悔了，忍不住幻想如果当初没有离开……
离婚的事没什么可犹豫的，甚至再来一次她都称得上驾轻就熟。
不是不知道外人的议论，可她坚信只要能重回杨家，一切不好听的声音都会戛然而止。
杨国庆在京城有套房子，就在京大家属楼，杨铭远两岁前的时光也是在那里度过的。
杨国庆随父母回来之后，教学工作随即恢复，房子也交还给他，他便带着儿子一起搬了进去。
本来一切都已走上正轨，直到有一天，杨铭远打开门看见一个自称是他妈妈的女人。
王艳想着血脉亲情总是割舍不断的，儿子这么小，当妈的随便哄哄就能拉拢一个天然盟军，到时候让儿子自己开口，凭杨国庆的秉性，不至于太过狠心。
这个算盘打得很响，可她错估了自己的儿子，更低估了杨国庆的决心。
这么多年她人在京城，却从没去看过杨铭远一眼，一开始是为了表示决心，再后来她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因为她又生了一个儿子，也许是因为怪罪杨铭远也没有主动去找过她。
在别的孩子满胡同疯跑的时候，杨家的孩子们早早明白了世事无常与人心难测，他们成熟、自律、自强，即便六岁的杨铭远也是如此。
对于这个曾经给与他生命的女人，他感谢她，但他选择不原谅。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当父母。
杨铭远的冷漠并没有让王艳退缩，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如果不能重回杨家，她觉得她的人生将会毫无意义。
这个可悲的女人将自己的一生寄托在男人身上，一个不行就换一个，换的这个不行再回头找之前那个。
她的不断造访让杨铭远困扰至极，无奈之下只能拿了杨国庆的借书证每天泡在京大图书馆里。
谁知躲得过王艳，躲不过张艳、李艳、欧阳艳，想当他后妈的女人不少，哪怕一周出现一个也够他烦的了。
杨奶奶听说了儿子这边的情况，直接把小孙子接到大院里，那些个莺莺燕燕有本事自己找杨国庆去，别来烦她的乖孙。
可杨家实在炙手可热，儿子有人盯着，孙子也有人打主意。
那些动了心思的人家想方设法把孙子孙女送到杨铭远兄妹几个的学校，小孩子家不一定懂那么多，但是照着爹妈的交代多和谁玩儿总是做得到的。
这也是为什么杨铭远讨厌一切雌性生物的原因，大的烦人，小的缠人。
眼见着儿子越来越寡言沉默，杨国庆也不堪其扰，他一咬牙，直接向学校申请到江大挂职做调研，于是杨铭远跟着父亲转学到江市，只有每年寒暑假才回京城。
可过年这段时间到杨家拜年的人也不少，虽然一般人不够格上门，但一个大院的邻居总是避不开的。
于是，跟着长辈来混个眼熟的小女人们，还有依然想当他后妈的大女人们，每年这个时候都层出不穷。
好在王艳进不了大院儿，不然“母子情深”的戏码还会上演。
过年总是喜庆的，可杨铭远只觉得心烦。
也不能说心烦，他早就学会了无视，只不过今年有些例外。
对比起这些无趣的人和事，季芸芸鲜活的身影越发频繁地出现在他脑海里，所以收到回信的时候才会那么惊喜和意外。
他拿着信起身回房，把好奇的堂姐关在门外，自动屏蔽了她噼里啪啦的敲门声。
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用小刀裁开信封，一边想着，妹妹怎么不听他话，不是让她别回信了么，弄疼了手怎么办。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生怕撕坏了，浪费了妹妹一番辛苦。
（季芸芸：啧啧，也不知回个信有啥好辛苦的，莫不是真被当成了残废？）
信封里面是一张折起来的白纸，展开一看，笑得傻兮兮的一人一狗陡然出现在他眼前。
这就是妹妹说的小咩咩吧，真可爱，妹妹养的狗都比别的狗可爱。
那天在病房里季芸芸提起自家狗狗的时候说的是小灭灭，结果杨铭远听岔了，于是小咩咩这个软萌的名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了灭霸一辈子。
啧啧，还真是一点也不威风呢，也不知道灭霸听了会不会咬人。
季芸芸画的是速写，但毕竟上辈子的功底还在，寥寥几笔却很传神，看着画中的笑颜，那个生动的像精灵一样的小姑娘仿佛就在他眼前。
有那么一秒钟他甚至想马上回到江市，去问问她好不好，伤口还疼不疼。
这封回信的到来，驱散了他整个假期的烦闷，想着再过不久就可以回去，接下来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苦闷。
从书架上取下一个带锁的木盒子，把信封和画珍而又重的放进去。
盒子里是他小的时候爷爷奶奶和爸爸从边疆寄给他的信和一些小玩意儿，这些都是他童年最宝贝的东西，也是他一生最重视的人，现在多了个季芸芸。
刚一拉开房门，扒拉着门框的杨艾琳一个踉跄栽进来，好不容易扶住把手才没摔倒，站稳后第一句话就是探听堂弟的小八卦。
“小铭啊，快和姐姐说说，你这小笔友是哪儿找的，是女孩子吗，是京城人吗，我认不认识，长什么样……哎哎，你别走啊，你等等，哎，问你话呢……”
杨艾琳从楼上追到楼下，结果这个堂弟还是跟锯嘴葫芦似的，把她给憋的哟！
秘密就在眼前却不得而知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啊！
杨艾琳捶胸顿足，懊恼至极。
杨浩远笑得不行，打趣她：“早就让你别问了，非不听，这下好了，难受了吧，活该！”
自家堂弟是个什么性子他太清楚了，问一次他不说，压根儿就不用再问第二次，也就是艾琳不信邪，非要追上去。
每次放假家里都会上演姐弟俩斗智斗勇的戏码，当然，结局大多是艾琳被无情镇压。
“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弟弟气我，哥哥也气我，我这个夹心小饼干哟，可怜哟，我在这个家感受不到一点兄友弟恭，噢，怎么办，我这么可怜，有没有人来关心一下！”
哈哈哈哈哈，杨浩远笑倒在沙发上，他这个妹妹也是活宝，在这么多年的姐弟战争里，一直激流勇进、勇攀高峰、越挫越勇，用她的话说，那叫宁死不屈，一定要坚持奋斗直至取得革命的胜利！
第68章 心理治疗
季芸芸在家休养了整个假期才被允许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章先鹤家，答应去看章育宁的事她一直放在心上，而且她还打算带上狗狗一起去。
灭霸毕竟外表凶了点，为此季芸芸特意拜托奶奶给灭霸缝了一身公主裙，还有一个带花的头箍。
可怜灭霸一个男狗被迫打扮成蠢萌狗公主，好在它不懂这些，有新衣服穿它就乐的什么似的，蹦蹦跳跳特意窜到隔壁显摆了一圈，把沈大娘逗得不行，这傻狗。
挑了一些杨铭远送的各色糖果，牵着打扮一新的灭霸，季芸芸从家里出发。
呼吸新鲜空气的感觉真好啊，这段时间她只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转悠，再不出门她头上就要长蘑菇了。
季芸芸到的时候，章先鹤正在作画，章育宁安静坐在一边，看得很专注。
家里来了人，章育宁明显有些紧张，藏在爸爸身后，探出脑袋怯怯地看着季芸芸，还有她身边那只奇怪的，呃，狗？
季芸芸没有贸然靠近，隔着一个厅的距离，露出十六颗牙齿的超大微笑，乐滋滋地打招呼：“育宁姐姐，我是季芸芸，是你爸爸的学生。”
对于小孩子章育宁没那么抗拒，而且眼前这个小妹妹她隐约觉得熟悉，她高烧的时候虽然人不怎么清醒，但是有人喂她吃药她还是有感觉的，当时季芸芸离得近，小小的人儿身上一股好闻的奶香，那是她从来没闻过的味道。
章育宁观察了一阵子，确定没什么危险才慢慢从章先鹤身后挪出来。
季芸芸很耐心，一直等到章育宁放松下来才往前走了一步，让跟在身边的灭霸和姐姐打招呼。
灭霸很听话地汪了一声，结果吓得章育宁一阵瑟缩。
“哎呀，你声音太大啦，吓到姐姐了。”季芸芸拍了下毛乎乎的狗头。
灭霸委屈了，它平时就是这个音量呀，怎么就声音大了。
不过它是听话的好孩子，小主人让小点声那就小一点吧，于是它压低了音量又汪了一声。
叫完了立马抬头看着小主人，怎么样，这回够小声了吧，还不表扬我！
“乖，奖励你！”灭霸这么给力当然要奖励，口袋里的狗零食就是特意为它准备的。
果然，奶凶奶凶的灭霸吸引了章育宁的注意力。
有戏！那就继续！
“小灭灭，来给姐姐拜个晚年。”虽然春节已经过了许久，不过没关系嘛，就是个意思。
灭霸支起后腿，然后两只前爪交错，朝着章育宁那边上下摇晃了几下。
哟，这么听话！
这下连章先鹤和程幼容都被吸引了，围着它一阵夸。
灭霸别的话可能听不懂，但是夸它的话绝对不会听错，整个狗开心的不行，尾巴摇成了螺旋桨，绕着季芸芸转圈停不下来。
章育宁有点想靠近，又有点怕，章先鹤牵着她慢慢走过来。
“育宁姐姐，想摸摸它吗，它特别乖，最喜欢漂亮姐姐。”
这点季芸芸没瞎说，灭霸确实喜欢女孩子多过男孩子，季芸芸就不用说了，在家里的时候它就更亲近尹继兰，甚至沈奶奶在它心里的地位都超过周佑群他们。
“去，跟姐姐握个手。”
灭霸往前走了几步，坐下，很主动地伸出爪子，见章育宁没动静，还扭头看了季芸芸一眼，季芸芸示意它继续，它就听话的举着爪子不动，累了就放下来休息会儿，然后继续抬起来举着。
这狗实在太乖了，配着它今天的蠢萌打扮，简直可爱极了，哪怕它长着一身黑毛，体型也不算小。
在爸爸妈妈的鼓励下，章育宁勇敢地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了下灭霸的爪尖，然后飞快的缩回去。
没想到她缩回去了，灭霸的爪子却没动，在它的认知里，握手不是这样的呀，应该抓住它的爪子上下晃一下才对。
它要坚决执行小主人的命令，必须“握手”才可以。
季芸芸也没想到灭霸这么执着，有点想笑，跟章育宁解释道：“它这是不满意呢，要真的握手才可以，喏，像这样。”说着亲自示范怎么和狗握手。
章先鹤也鼓励女儿再试一次，今天的女儿已经比往日进步多了。
章育宁想了想，还是伸出右手，照着季芸芸的样子握了一下狗爪子，虽然依旧很快收了回去，但是总归迈出了第一步。
季芸芸松了口气，这也算是心理治疗了，慢慢来总会有改善的，既然愿意和狗狗接触，那以后常带灭霸来就是了。
时间过得很快，到季芸芸要走的时候，章育宁已经敢主动喂灭霸吃零食了。
而且她还有个发现，章育宁对画画尤其感兴趣，章老师给她上课的时候，章育宁就很专注地在一边看着，给她一支笔，她能安静的画很久。
还别说，而且章育宁的天赋明显比季芸芸好，上辈子初学时画的那些鬼画符尹继兰保留了很久，所以当时她是个什么水平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对比起章育宁确实有差距。
这大概就是一般人与天才的区别，由不得你不服。
有喜欢做的事，有同龄人陪，有父母耐心照顾着，章育宁的情况也逐渐有了改善，接下来就是上学的事儿了。
在韩二蛋家那几年肯定是一天学也没上过的，如今章育宁9岁，让她去上一年级吧，怕她和小几岁的同学们会尴尬，让她直接上三年级肯定跟不上，而且一下子接触这么多人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的了。
最后程章二人还是决定让章育宁直接插班到季芸芸班上，有季芸芸在一旁她才不会那么抵触，至于学业，就让章先鹤直接休半年的病假，在家给女儿补课就是了，反正他们夫妻俩对女儿的成绩没有任何要求，女儿能开心健康的长大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就这样，棉纺厂附小三年级一班又多了个插班生，杨聪无奈之下让出了同座的位置，谁让新同学情况特殊呢。
可是他还是有点舍不得啊，有点想哭怎么回事……
第69章 杨铭远来了
这天周末，季芸芸家来了位意外的客人。
她听到声音出来时，杨铭远正和灭霸大眼瞪小眼，一个寸步难进，一个寸土不让。
噗哧……
这就对上了？季芸芸想笑。
灭霸又贪吃又爱玩儿，可看家护院的本事一流，有人在家的时候不关门都行，它绝不会放任何陌生人进来。
“呀，你怎么来了，来看我吗？”季芸芸压根儿不知道什么是害羞，问的相当直接。
杨铭远点点头，他被荼毒了一个假期的小心脏，直到今天才重获清明，只有眼前的小妹妹没那些私心杂念，永远这么自在、无拘无束。
“小灭灭，快回来，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要有礼貌。”
啥，救命恩人是啥，能吃不？不过有礼貌它是听得懂的，要不，稍微客气点儿？
不过灭霸仍旧没有完全放松警惕，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杨铭远，一点点后退，就这么“倒车”倒回了季芸芸身边。
“别担心，它只是跟你不熟悉，以后就好了。”怕杨铭远被吓到，季芸芸解释了一句。
“嗯，我知道，能进来吗？”他倒是不怕狗，大院里也有军犬巡逻的。
“能能能，快进来吧。”
家里只有季芸芸一个人，季中杰在外地出差，尹继兰和隔壁沈大娘一起买菜去了。
季芸芸忙进忙出又是拿零食又是倒水，昨天姑姑刚送来一些亲手做的糕点，她还没尝呢，姑姑的手艺杨铭远肯定会喜欢的。
小主人来来回回忙着，灭霸依然尽忠职守，蹲在客厅中间盯着杨铭远，生怕他图谋不轨。
杨铭远抬眼打量了一圈，季家布置得很温馨，明显主人家是费了心思的，而且屋子里各种电器都不缺，看来小妹妹家里条件很不错。
电视吱吱呀呀响着，茶几上陆陆续续多了两碟红糖米糕和红豆千层糕，一会儿功夫季芸芸又端出来两杯冒着热气的阿华田。
这样有滋有味有的场景，说实话杨铭远很久没体会过了。
在江市的时候就他和他爸两个人，杨国庆平时也忙，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回京城住在爷爷奶奶家，家里有保姆，有警卫员，还有生活秘书，虽然所有人都对他很好，可是不一样，感觉不一样。
闻到阿华田的香味，杨铭远思绪又飘远了，这种饮料现在国内根本没有卖的，友谊商店也没有，只能托朋友从香港或者国外带……
正想着，只听季芸芸嘶了一声。
两个搪瓷杯太烫，她快拿不住了。
杨铭远赶紧起身接过来，抓起她的手一看，果然烫红了。
问清厨房在哪儿，杨铭远牵着季芸芸过去打开水龙头冲。
二月份的自来水那是透心凉，淋到烫红的指尖上，又是疼又是爽，季芸芸的表情精彩极了。
“妹妹乖，一会儿就好了，冲了凉水就不疼了。”
季芸芸：我能不知道冲凉水有用么，这不是突然来这么一下，表情管理不到位么。还有你这哄孩子的语气咋回事，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嘛！
实在是季芸芸的外表太有欺骗性，哪怕知道她聪明又懂事，可看着她粉嫩嫩的小脸皱的像包子一样，他就忍不住着急。
妹妹的小手这么软这么白，烫红了多疼啊！
季芸芸抬头看着，小少年的脸就在很近的地方。
认真又专注，好像手里捧着的是稀世珍宝，他并不像一般的贪玩孩子，有着远超这个年纪的沉稳，只有脸上细小的绒毛张显着他只有十几岁的事实。
季芸芸重生这么久，面对或大或小的孩子，总是不自觉就当自己是姐姐，甚至在她心里，自认是长辈也不为过。
但是今天，就现在，她头一次体会到当妹妹的感觉，有些新鲜，也有些难为情。
前些时候季中杰和尹继兰特意带着礼物去跟杨国庆道谢，当时她脚没好全便没跟着一起去，更没想过杨铭远今天会来。
说实话她并不觉得萍水相逢的两个人能保持多久的联系，而且他在京城的地址实在超出了她的预料，甚至她都想过万一这就是公子哥儿救了人一时兴起呢。
没想到，今天他来了。
“还疼吗，家里有没有药膏，擦一点免得起水泡。”杨铭远不敢大意，烫伤不处理好是很疼的。
季芸芸想说没必要，就是个小伤，但看他像对待精密仪器一样认真的不行，还是领着他到放药箱的地方。
直到季芸芸的指尖涂满了绿色的烫伤膏杨铭远才罢休。
举着爪子季芸芸都无奈了，涂成这样还能干啥，她还想吃红糖米糕呢，盯着桌上的糕点，怨念丛生。
这个小馋猫，就知道惦记吃了！
杨铭远见小妹妹嘴嘟起来，看看他又看看手然后盯着糕点不动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起身洗过手，亲自拿起糕点开始投喂。
季芸芸正馋着呢，一块香甜的红糖米糕送到她嘴边。
哎哟，小兄弟有前途哦！
既然你主动要喂，那我就心安理得的吃了。
大大方方张嘴，嗷呜一口，嗯，真香！
“你也吃啊，吃吧吃吧，我姑姑亲手做的，味道一流！”
杨铭远不怎么爱吃甜食，可小妹妹眨着紫葡萄般的大眼睛，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
拿起一块尝了尝，咦，还真是不错！
自从爷爷平反回京后，他们家的生活可说是一等一的，不说怎么奢侈吧，但各个名厨的手艺也尝过不少，这平平无奇的糕点，虽然看着简单，滋味却异常丰富，口感也恰到好处，多一分会黏，少一分嫌干，确实是好手艺。
“如何如何，好吃吧？”季芸芸就跟是自己做的一样，渴望得到食客的五星好评。
“好吃。”
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但季芸芸已经很满足了，看他的性子就不是会说好话的人，能得一句好吃那就是真的认可。
“还有这个千层糕，也尝尝。”
杨铭远：妹妹迫不及待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怎么办，继续吃呗！
糕体层次分明，红豆绵香润滑，甜度也刚刚好，味道也很不错。
第70章 李茉莉
杨铭远一样吃了一块儿，剩下的大部分进了季芸芸的肚子，一个喂一个吃，和谐得很。
季芸芸也不是真就这么饿，实在是杨铭远喂得太顺手了，先喂几口吃的再来一口喝的，节奏把握得刚刚好。
两个人也没忘记小伙伴，灭霸也捞着了几口，傻狗又乐疯了。
尹继兰回来的时候，家里两人一狗已经十分融洽。
她看到杨铭远有些惊讶，这是她第三次见这个男孩子了，他的年纪也就跟她的学生差不多大，可个性却比班上那群毛躁的男孩子们稳重多了，更不用说杨铭远父子对季芸芸有恩在先，她对杨铭远的印象不可谓不好，当即邀请他一起吃午饭。
杨铭远推脱不过便答应下来。
季芸芸也很高兴，让杨铭远牵着灭霸一起去遛狗。
灭霸兴冲冲在前头跑，杨铭远一手拽着绳子，一手牵着季芸芸，很执着地对她说：“以后要叫我哥哥。”
季芸芸头大，小声嘀咕：“一定要叫吗？”
按说杨铭远比她大这么多，叫声哥哥也不亏，可她就是别扭啊，老阿姨伤不起。
杨铭远难得对季芸芸固执一回，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是觉得季芸芸叫一声哥哥，他就能名正言顺地保护她了。
看着他无比认真的眉眼，季芸芸想想还是遂了他的意，开口叫了声铭远哥哥。
算了，又不会少块肉，就当哄孩子了。
杨铭远这就满足了，只觉得身心舒畅如沐春风，这模样要是让京城里那些追着喊着叫哥哥的小姑娘看到了，估计会暴风哭泣。
季芸芸下午还得上美术课，杨铭远提出由他去送，反正他也得搭车回家，顺路走一趟就不用麻烦尹继兰了。
尹继兰因为寒假那出事儿，一直对季芸芸的人身安全不是很放心，还是杨铭远一再保证一定把季芸芸安全送到章先鹤家里，尹继兰才勉强答应下来。
因为怕妈妈不放心，季芸芸还带上了灭霸，正好有两个星期没带它去看章育宁了。
其实现在马路上基本没什么车，交通安全不是问题，至于其他的危险，自从季芸芸经历了那一遭，便时刻警醒着自己，毕竟是个成年人的芯儿，不会再随意让自己身处险境了。
杨铭远这一送还送出乐趣了，心里盘算着是不是以后可以常来送妹妹上课，总算除了看书多了个新爱好，想来他爹是不会有意见的。
杨国庆当然不会有意见，他巴不得儿子愿意出门交朋友呢，谁让他有个早熟的儿子，对幼稚的孩子看不上眼呢。
这点倒是和季芸芸挺像，所以季芸芸也确实和杨铭远挺聊得来。
…………
章育宁的情绪最近又有些反复，一提到上学就开始哭，无奈之下程幼容只好给女儿请了长假，季芸芸也好多天没见过她了。
章育宁又有些怯怯的，看到不认识的杨铭远在门口，马上回身躲进房间。
好在杨铭远任务完成，这就要回去了。
季芸芸拍拍灭霸的脑袋，让它先去找章育宁，然后和杨铭远告别。
一下午的时间章育宁大多搂着灭霸，提到学校两个字就低头不说话，灵机一动的季芸芸提议玩一个点头摇头的游戏，她来提问，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提到玩游戏章育宁还算有点精神，季芸芸就把所有的假设以是否的问题问了一遍，最后可算找到了原因。
原来还真是在班上被人欺负了，而且是趁季芸芸不在的时候。
班上有个女同学叫李茉莉，长得挺漂亮一个小姑娘，当然，那是在季芸芸来之前。
李茉莉是家里独女，出生那年她老爸正好升任区教育局主任，所以她在家里很受宠，觉得是她带来了好运气。
她家里条件又不差，又有这么个由头，从小到大要什么给什么，养成个唯我独尊的性子。
在她看来没什么是撒个娇闹一场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能，那就撒两个。
本来么，她人长得又白净，成绩也不错，每天穿着公主裙上学，在班里基本上是鹤立鸡群，同学围着她，老师照顾她，没有她不如意的地方。
没想到三年级刚一开学，班里就来了两个跳级生，两人一来就霸占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季芸芸，上学期结束的时候季芸芸竟然考了年纪第一。
因为季芸芸和杨聪年纪小，老师一再强调让大家保护弟弟妹妹。都是孩子嘛，没人不喜欢被老师委以重任，于是全班同学都对保护季芸芸乐此不疲，至于杨聪，毕竟是男孩子，不如季芸芸这么“团宠”。
这下李茉莉受不了了，她最享受的就是旁人羡慕嫉妒又追捧的目光，现在来了个什么都比她强的季芸芸，连老师都没以前那么关注她了。
可季芸芸是什么人，怎么会理会她明里暗里的酸话，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闹腾她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至于同学和老师的护佑，她也没拿着鸡毛当令箭，总归每天笑盈盈的对着所有人，任谁也说不出她不好来，这就够了。
对季芸芸来说，省心、舒心、开心才是第一要务。
李茉莉的闷气生了一个学期也没发泄出去，直到下学期才找到一个突破口。
韩山村的案子终于在四月初的时候见报，背后牵扯了一个十几人的大型人口拐卖团伙，不仅在当地，在省内甚至全国也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受害人的名字已经隐去，但整个案件是因为江市的一个小姑娘被拐而引爆的大家都知道了，就在好事者纷纷猜测受害者是谁的时候，章育宁静悄悄地入了学。
原本章育宁入学前的事情都是保密的，可她的个性实在内向，除了季芸芸之外，她几乎一整天不和旁人说一句话，原本她连杨聪也怕，还是季芸芸锲而不舍地拉帮结队章育宁才勉强和前后左右熟悉起来。
李茉莉欺负不了季芸芸难道还欺负不了章育宁么？
季芸芸看得再紧也总有个不在的时候，李茉莉就趁着这个时候可劲地欺负人。
第71章 为什么
她也不敢太过分，不过是趁着没人的时候拐弯抹角拿话刺激章育宁罢了。
一开始她也没料到章育宁连个反应都不给，无论她说什么，章育宁都像没听到一样，一开始还瑟缩地偷看她几眼，最后纯粹就低着头不理人。
章育宁只是受惊过度性格内向，她又不傻，李茉莉说话不好听那她不听就是了，也算是歪打正着，直接让李茉莉的无聊招数落了空。
本来这都不算什么，谁知李茉莉是个受不得气的人，哪怕这气是她自找的。
她的话越说越过分，一开始只是嘲笑章育宁是小哑巴，再后来就是学习不好脑子笨，最后竟然讽刺她如果长大了还这么又笨又哑父母肯定会不要她。
别的章育宁都能当做没听到，可最后那一句就像一把尖刀插在她心窝上，过去四年在她心里留下的烙印再度被狠狠撕裂。
一刀见血。
章育宁瞬间崩溃大哭，周围的人都吓坏了。
季芸芸从老师办公室回来就看见班里乱成一团，章育宁哭得直抽抽，缩在桌子下面全身颤抖。
杨聪在旁边急得一脑门汗，他也是刚回教室，往常他还能和章育宁说上几句，现在这情形说实话他也吓了一跳，章育宁就像个小刺猬，无论谁靠近她都挣扎着哭得更凶。
季芸芸也顾不得追究原因，先把章育宁劝住了再说，照她这么哭下去非得缺氧不可。
章育宁已经陷入死循环，“爸爸妈妈不要她了”这句话的杀伤力对于受过心理创伤的孩子来说无异于残忍的二次伤害，还是最致命的那一种。
好在她还是信任季芸芸的，看见季芸芸过来就像乳燕归巢一样扑过去。
如果忽略两人的年龄差，这一幕真是相当和谐。
季芸芸的到来也只是稍微稳定了章育宁的情绪，她依然只是哭不愿意说话，季芸芸问她她也不回答。
看同学们闹哄哄的围着实在不像样子，季芸芸板起脸让众人散开，指挥杨聪去叫老师。
平素笑眯眯的人严肃起来更加唬人，季芸芸深知章育宁的问题，可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写写画画，如果不是受了刺激，绝对不会突然崩溃。
这么想着，脸上不自觉就带上了成年人的严厉，清冷的眼眸四下一扫，已经退了几步的包围圈离得更远了。
啊，季芸芸小同学好可怕，好像魔王要变身！
李茉莉早在章育宁哭出来的时候就溜了，所以季芸芸现在看到的只是一群被吓到的孩子，看这情形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出原因了。
后来老师通知了家长，程幼容来得很快，原本让女儿在棉纺厂附小上学就是为了方便她就近照顾，才刚平静度过了一两个月，没想到女儿还是出问题了。
…………
自从那天程幼容把人接走，这还是季芸芸头回见章育宁。
好不容易上了学，有机会融入正常的集体，不可能遇到一点挫折就放弃。
找准问题，解决问题，重新再来。
不过以现在的状况，问她“为什么不想去学校”之类的肯定是得不到答案的，只能换个方式问更简单的方法，然后再把各种可能的原因挨个问一遍，比如……
“学校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点头。
“是有人打你？”
摇头。
“有人骂你？”
犹豫了下，摇头，然后又点头。
“不是骂，那是有人说了不好听的话？”
点头。
“是女生？”
点头。
季芸芸过了一遍班里女生的名单，瞬间有了几个人选。
“是黄心语？”
摇头。
“是薛珍？”
还是摇头。
“那……是李茉莉？”
点头。
嚯，还真是她。
班里就这么一个傲慢的“孔雀”值得怀疑，还有她身边两个玩得好的女生，一个叫黄心语，一个叫薛珍。
知道了是谁就好办，收拾一顿就老实了。
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说话再怎么离谱也有限，这次的伤害值这么高也是因为情况特殊，不然多送她一个眼神都是抬举她了。
“育宁姐姐你要记住，你爸爸妈妈最爱的就是你，最心疼的也是你。”
“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一心为你，其他不相干的人说的话都不用往心里去，如果有人说了什么让你难受，记得一定要回来和家里人说，爸爸妈妈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如果别人说的话让你困惑，也记得回来问一问爸爸妈妈，或者问我也可以呀，我们肯定不会骗你。”
“那么，姐姐相信我吗？”
章育宁点点头，她当然相信季芸芸，也许是因为当初重病的时候恍惚记得季芸芸身上的味道，也许是因为季芸芸是她回来之后唯一的好朋友。
“那能不能告诉我李茉莉跟你说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章育宁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虽然没哭，但明显不太对劲。
季芸芸忙拉住她的手，安慰道：“育宁姐姐，你别害怕，外人乱说的话做不得准的，要相信家里人，要相信我，好吗？”
章育宁嘴唇动了动，看得出她心里依然忐忑。
“育宁姐姐，就算真的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才能帮你想办法呀。”季芸芸继续鼓励。
“她……她……说我很笨，是个……嗯……小哑巴，说我爸爸妈妈会……会……”
“会怎么样？”
“会……不要我。”
季芸芸瞬间明了，这种话拿去吓唬一般孩子可能没什么，可在章育宁这里无异于晴天霹雳，是心里最不能触碰的禁区。
怪不得她那天直接崩溃，怪不得不敢再去学校，怕是李茉莉这个人在她心里就像洪水猛兽一样了。
“怎么会呢，你看你那天哭了，妈妈不是第一时间赶到学校去看你了？还有你爸爸，他悄悄告诉过我，他每天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教你画画，还跟我说你是他教过最有天赋、最聪明的学生，你才不笨呢，说你笨的人才是没有眼光！”
章育宁低落的的双眼猛然被点亮。
“真的吗？”
她不知道李茉莉说的会不会成为事实，她只是本能地害怕有一天再回到那个噩梦般的地方。
第72章 找她算账
“当然是真的！”
季芸芸斩钉截铁，这个时候必须给她信心，况且章老师一家只怕给女儿的爱不够多，山无棱天地合也不会不要她啊。
“这样，我们直接去问问他们，把你担心害怕的问题都问出来，看看他们怎么说。”
章育宁想问却又害怕，可季芸芸怎么会让她在这上面迟疑，现在不让她安心，以后再有人闲言碎语她还是会惊慌失措。
拉着她跑到章先鹤面前，直接开门见山：“章老师，育宁姐姐有个问题要问你。”
章先鹤不知道俩个小的卖什么关子，但女儿终于愿意主动和他们交流，这一点让他简直欣喜若狂。
自从几天前从学校回来后，女儿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怯懦，本以为安慰几天就会好，结果这都快一周了还是毫无起色，要不是今天季芸芸过来，还不知道她要自我封闭到什么时候。
章育宁人是被拉过来了，可让她直接开口问她还是张不开嘴，她有些犹豫，却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季芸芸挤眉弄眼地跟章先鹤使眼色做口型，这临门一脚让他主动一点。
章先鹤收到信号，蹲下来和两人视线平齐，左手把女儿揽在怀里，摆出一副受了好大委屈的样子：“育宁有小秘密不愿意告诉爸爸吗，爸爸好伤心好难过，育宁和爸爸不亲了！”
季芸芸一阵恶寒，抹了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呃，她发出的信号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令人意外的是，本来自己还在彷徨犹豫的章育宁一见爸爸“伤心”了，着急得不行，没一会儿倒是把自己脸憋得通红。
“别急别急，慢慢说！”章先鹤连忙给女儿顺气。
“李茉莉说你们嫌我笨嫌我不说话，会不要我！”
终于说出来了啊！
结果说是说了，之前的犹疑又回来了，章育宁又低下头，攥着衣角指尖泛白。
章先鹤放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不只是章育宁，这几年的煎熬也是他和程幼容心里一辈子难以痊愈的伤疤。
平日里他们都尽量避免提起过去，唯恐女儿受刺激，结果防得了家里防不住外头。
“李茉莉是谁？”章先鹤声音冰冷，再好脾气的人也有逆鳞。
章育宁是最敏感的，她从没听过爸爸这样的声音，有些害怕。
季芸芸赶紧拉住她冰凉的小手，替她回答：“是班上一个女同学。”
章先鹤好像吹起的皮球被扎了一个孔，他想和这个乱说话的人理论，结果却是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孩子。
空有一腔怒火，对象却是块嫩豆腐……
“章老师，育宁姐姐这是被吓到了，以为你们真的会不要她。”
章先鹤一抬头，女儿脆弱的眼神好像森林中迷失的小鹿，迷茫，无助。
他心疼坏了，紧紧抱住她用最肯定的语气在章育宁耳边说着：“育宁，你是爸爸妈妈心里的宝贝，曾经把你弄丢了是我们的错，爸爸妈妈和你道歉！”
“我们没有一天不在想你，现在终于把你找回来了，这是爸爸妈妈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我们会永远爱你！”
“你只是不爱说话，不是哑巴，而且你是是世界上最聪明最有天赋的小姑娘，你画的画比爸爸还好看呢！”
“以后不要相信旁人说的那些话，他们都是骗人的，知道了吗？”
得到了爸爸的肯定回应，章育宁明显放松下来，软软地靠在章先鹤肩头，轻轻点头。
好了，救火任务完成，季芸芸也可以功成身退了，至于李茉莉这个小丫头，等到学校了再收拾她。
周一一早，季芸芸特意在校门口等着章育宁一起进去。
班上的同学大多数天真淳朴的小朋友，看到消失一周的章育宁，纷纷围过来打招呼。
唯有李茉莉有些吃惊。
可不是么，李茉莉还以为章育宁就此不来了呢，担心了几天发现没自己什么事儿，又开始心无旁骛地当她的“公主”。
而且这几天她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她有了个天大的发现！
那天章育宁嚎啕大哭的样子真的有点吓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章育宁是在听她说完话之后才哭的，好在那天没人注意她们，她才能顺利脱身。
之后几天章育宁都没来学校，她的小心肝还是有点抖，李母见女儿连续几天都不对劲，追问之下她就把这件事说了。
李母是典型的小市民，又当惯了所谓的“官太太”，目中无人的很，不然也养不出李茉莉这样的女儿。
她听了女儿的话很不以为然，谁知道那个章育宁有什么毛病，女儿说句玩笑话而已，哭成那样想吓唬谁？
她断定不关女儿的事，便让女儿不要往心里去。
晚上把这事儿当闲话跟李父提了一嘴，李父却上了心。
章育宁的情况一般人不知道，他这个教育系统的人还是知道一些的，毕竟当初那件拐卖人口的案件被定性为大案要案，已经被竖为典型，尤其他们在政府部门工作，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而且章育宁的入学问题属于特事特办，他作为直属领导，也听过这个小女孩的名字。
那件事的热度还没散去，他不想女儿和这样的焦点人物有过多交集，便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和妻子一说，让她提醒一下女儿。
李母想得更多，万一那个从山沟沟里找回来的孩子还有别的毛病呢，必须让女儿离她远点。
于是她把整件事跟李茉莉一讲，李茉莉直接震惊了，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事呢！
自觉掌握了惊天大秘密，她有种难以自抑的兴奋。
这天中午放学的时候，季芸芸径直走到李茉莉身前，伸出两指轻扣桌面。
头号不顺眼对象都到跟前了，李茉莉当然不能坠了气势，昂头挺胸，仗着身高优势从上往下瞄着季芸芸。
轻咳了一声，李茉莉语气生硬的很：“你有事？”
看她这副斗鸡似的小模样，季芸芸没忍住笑了出来。
李茉莉摸不着头脑，但依然硬挺在那里，心想自己绝不能输。
第73章 大家都知道了
季芸芸不打算走婉约派，这种小儿科级别的勾心斗角她一点兴趣也没有：“那天你跟章育宁说的话我们都知道了，麻烦你以后管好自己的事就行，小小年纪当长舌妇可不讨人喜欢。”
长舌妇三个字李茉莉当然听得懂，所以她毫无意外地生气了，尤其是季芸芸毫无留恋说完就走，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李茉莉要气疯了，怎么能这样！
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搭理她她嫌你碍事，不搭理她她又找不到存在感，她必须是世界中心，不接受反驳。
不过李茉莉这会回没感觉错，季芸芸确实没把她放在眼里。
哼，你们等着瞧吧，原来是拿你们没办法，现在这么大把柄在手，活该你们倒霉。
李茉莉如是想着。
九岁的孩子，尤其是被宠坏的孩子，哪有什么是非观，性格张扬霸道，爱好还是张扬霸道，受了气就必须还回去。
她动作也快，下午上课之前就把章育宁的往事告诉了两个同伴，黄心语和薛珍就跟听天方夜谭一样，比故事书上的还要精彩。
指望小孩子保守秘密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有一个是故意的，另两个又唯恐天下不乱。
结果一下午的时间恨不得全班都知道了，无数人窃窃私语。
杨聪悄悄跟季芸芸咬耳朵：“芸芸，你听说了吗？”
“什么？”
“就是章育宁……”
“嗯？章育宁怎么了？”
不怪季芸芸紧张，好不容易把人劝回来上学，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抬眼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果然有不少人偷偷往这边瞄。
“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有人说章育宁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刚刚被找回来，说她可能……可能那什么……那个……”
杨聪支支吾吾。
“有话快说！”季芸芸语气不自觉地重了一些。
“就是说她有可能有病，会传染的……”声音越说越小，眼见着季芸芸脸上已经乌云密布，立马举手表忠心，“你别气别气，我是不相信的，他们肯定是乱说的，你别生气啊！”
呵呵，章育宁被拐不假，这传染病一说又是哪里来的？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今天传出来？
季芸芸扭头望向李茉莉那边，黄心语和薛珍低着头躲避她的视线，李茉莉直视她的眼睛得意洋洋。
得，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罪魁祸首都不带遮掩的。
还好暂时没人到章育宁跟前找不自在，也许是那天被她的嚎哭吓到了，也许是季芸芸这个门神一下午没有离开。
不过就这样放任不管肯定不行，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过不了几天流言会更加离谱。
“你帮我看着她点，别让人到她面前乱说，我去找老师。”季芸芸嘱咐杨聪。
她当机立断直接去找班主任，这种事靠她一个人澄清太过力微，还得从上层管控。
班主任自然清楚章育宁的情况，季芸芸一说她就有数了，她可以在班会的时候把事情提一提，让学生们不要勿信谣言。
这件事很简单，可季芸芸另一个要求她就有点为难了。
季芸芸要求李茉莉跟章育宁道歉，不仅为了她之前吓唬人，还有这次乱传话。
这没证据的事情，强压着人道歉不是个事儿啊。
哎，老师也难当，先找人来问问什么情况吧！
李茉莉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有些害怕，毕竟是个孩子，还没修炼到睁眼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地步。
一开始梗在那里不肯说，后来被季芸芸盯得难受就开始哭，班主任没辙，只能告诉家长了。
李母下午来接孩子放学的时候被班主任留下，她哪是个听得进道理的人，一看女儿受了委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班主任教训了一顿。
她男人是教育局主任，是这些人上司的上司，敢给她宝贝女儿吃排头，那不是瞧不起她们家老李？
季芸芸也被一同留了下来，李母骂完了班主任，就开始对着季芸芸开炮。
办公室里一片喧嚣。
“你们看看她，啊，小小年纪不学好，都开始冤枉同学了，以后怎么得了！”
“我们家茉莉多么乖巧的孩子，你们怎么好意思欺负她，怎么好意思！”
除了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她和碰瓷的老太太没有任何区别，那个嚣张样子，简直就是“我爸是李刚”的翻版。
不过这么说也没错，她老公真的叫李刚。
每个熊孩子背后都有一对熊父母，果不其然，有这样的妈，李茉莉是这种性格也不足为奇。
李母吵闹不休，最后把教导主任也引来了，教导主任又碰巧知道李母的身份，来了就开始和稀泥。
季芸芸几次想插话插不上，干脆不去理那个泼妇，直接和班主任说明天必须在班里澄清，道了声“老师再见”就推门走了。
推！门！走！了！
季芸芸心想好在拦住了章老师，没让他也过来，不然怕是要上演大老爷们儿动手打女人的奇观了，章育宁可是他的命！
“呵，你们看，这么目无尊长的孩子你们不好好教育，盯着我们家茉莉做什么？啊，你们说呀！”
除了教导主任还在劝着，周围几个老师都在心里翻白眼，人家小姑娘白白听你跟这骂半天了，还要怎么着，继续聆听你的“谆谆教诲”？
第二天一早流言继续发酵，恨不得全年级都知道了。
班主任第一时间开班会澄清，用的理由是章育宁前几年住在外地亲戚家，今年才转回江市上学，让同学们不要以讹传讹，传染病一说更是无稽之谈。
李茉莉一直低着头，她昨天回去和爸爸诉苦，本意是想有人给她出头，可李刚罕见地让她息事宁人，让她不要跟章育宁起冲突。
那件案子现在还在风头上，这时候传出他女儿欺负人家当事人，那不是闹笑话么，李刚关心的是这个。
李茉莉哪管那么多，只知道爸爸竟然不帮自己，于是在家闹腾，一开始李母还煽风点火，最后被李刚厉声喝止才算罢休。
第74章 幼稚的栽赃
李茉莉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而且在季芸芸再次要求她道歉的时候达到顶峰。
可她空有一身脾气，却没那个本事，说是要给季芸芸好看，但是任何她能炫耀的东西季芸芸都比她更优秀，除了两个小跟班儿，便是诋毁人都找不到几个附庸。
章育宁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这些事，不过她答应了爸爸妈妈要坚强，要相信自己相信家人，专注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旁人都不必理会。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受了刺激，章育宁的画画水平一日千里，让章先鹤和程幼容十分惊喜，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季芸芸和章育宁越是开心愉悦，李茉莉越是憋屈，脾气也越发暴躁，动不动就刺上一两句，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苍蝇在耳边嗡嗡嗡，虽然伤不了人，但是烦人呀，季芸芸现在就想拿个苍蝇拍把李茉莉扇到天边去。
原本还能说服自己当她不存在，可作死的李茉莉做了件蠢事把季芸芸惹怒了。
这天，学校统一给学生们定了一年的少年报，每个同学要交五毛钱订阅费。
事情头一天已经通知下去，班长就对着花名册收钱打钩就行了，班上一共42个人，收齐之后一共是21块钱。
80年代初的21块钱可是一笔巨款，所以整个上午班长都战战兢兢的。
李茉莉就坐在班长后面，亲眼看见班长把钱藏在课桌最里头。
然后最恶俗的桥段上演。
“哎呀，我的钱怎么少了？谁看见我的钱了？”
上厕所回来的班长发现钱少了，急得直跳脚。
班主任来的时候班长已经急哭了。
接下来的剧情实在没什么意外的，李茉莉举报，说季芸芸和章育宁偷拿了。
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呢，被点名的时候季芸芸撇了撇嘴角。
“行了，不用找了，钱肯定在我和章育宁这里，至于是书包里还是课桌里我不知道，老师来找找吧。”
同学们头顶一片问号，这是什么神展开，分开来每个字都听得懂，合起来怎么就不明白了呢，这是拿了还是没拿？
班主任一听季芸芸这叙述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不由得心下叹息，这群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尤其是这个李茉莉，哪儿都有她！
不过钱还是要先找到再说。
果然，丢了的11块钱分散在季芸芸和章育宁书包里。
“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没关系，有什么说什么。”班主任看着季芸芸，她很开明，自我辩护的机会一定会给。
“谢谢老师。今天从班长早上开始收钱一直到她去上厕所我都没离开过座位，这一点班长也知道。”
班长点点头，这个确实是。
“而且我们的座位在班长前面，也看不见她把钱放在哪里。”
再次点头，班主任也觉得有道理。
“班长出教室这段时间，我确实离开座位走动了，但是是为了收作业，并没有在班长座位前刻意停留，这一点班上其他同学可以作证。”
这一回全班都跟着点头。
“这是我自己的部分，而章育宁同学一直都没离开座位，请问她怎么从班长那里拿的钱？”
班上鸦雀无声，唯有季芸芸的声音平稳、清亮。
“至于钱是怎么到我们书包里的，我不知道，班长不可能把钱放错到我们这里，那唯一剩下的原因就是……”
“有人恶、作、剧！”
说完之后，季芸芸毫不避讳地盯着李茉莉，她就想知道世界上怎么有人能这么蠢，连挖个坑都挖得这么幼稚。
李茉莉早在季芸芸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慌，怎么会这样，难道把钱放在她们书包里还不够？不是说捉贼拿赃吗？
难为她还知道捉贼拿赃这个词，可是以她短短九年的人生阅历还不足以明白，定罪除了物证还得有人证，全班人包括班长自己都能证明不是她们做的，单凭钱在她们这里又能说明什么？
啧啧，智力是硬伤！
安抚地拍了下目露担忧的章育宁，示意老师她说完了，然后便施施然坐下。
班主任也是无语了，这叫什么事儿，她都不忍直视。
“好了，事情的经过我已经知道了，借着这件事我强调一句，同学之间有些玩笑可以开，有些玩笑是绝对不能开的，这件事无论是谁做的，都可以单独来找老师承认错误。好了，班长跟我来一下，其他人自由活动。”
临走前班主任往李茉莉那边投去了一个眼神，不出意外又只看到一个逃避的头顶。
摇头叹了口气，现在的学生啊，真是……
等了一天没等到罪魁自首，班主任也无奈了，要是再叫家长，李茉莉那个妈再来个打死不承认，再来撒一次泼，她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再说了，也确实没有实质上的证据，她不可能凭经验、凭常识给人定罪，不过她对李茉莉的印象算是彻底坏了。
老师不继续追究无所谓，季芸芸自己记住就是了。
有些人就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不懂什么叫分寸，以为全世界都是她妈，都得惯着她。
呸！
你爸不是李刚么，那就让你再也不能刚！
你家那点破事儿打量着没人知道吧，不巧，她这个重生回来的人一清二楚。
上辈子虽然季芸芸没缘分和李茉莉当同学，但李刚毕竟是教务系统的领导，尹继兰也是认识的，所以上辈子李刚落马的事儿被尹继兰回家跟季中杰提了一嘴，而季芸芸刚好也在。
事情是这样的。
这几年正是计生办查得严的时候，尤其是公职人员，只要敢顶风作案，撸职没商量。
上辈子李刚就因为超生被撸，只不过时间是在几年后。
李刚虽然也很宠女儿，但是他是个老封建，彻彻底底的老封建，接受不了没儿子传宗接代，而且他老母亲也是一样的想法。
李母看着是个泼妇，其实在家里根本没什么地位，一向唯夫命是从，丈夫说要生那就生咯。
于是她在李刚老家躲了一年，如愿生了个男胎，比李茉莉小三岁，现在就养在老家。
第75章 再也刚不起来
看李茉莉往日的行事做派，她肯定是不知道这些的。
想来也是，小孩子嘴不紧，这种丧前途的事肯定瞒得死死的。
这个事原本一直没人知道，后来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捅到了计生办，李刚只是一介小官，知法犯法的结局是注定的。
接下来就是撤职、开除，一条龙服务到家。
本来李刚如何根本不关季芸芸的事儿，要不是李茉莉的妈那天闹事，她也想不起来李刚这个人。
现在被欺负到头上，再不反击别人还以为她是团棉花，谁都可以仗势欺人踩一脚呢。
要知道她两辈子最恨的事就是被人冤枉！
那对不起，只能让你爹提前几年下岗咯。
事情的经过她不需要知道得那么清楚，只要指明时间、地点、人物，计生办自然有人会查。
两封举报信，一封寄到计生办，一封寄到区教育局。
然后就“静待佳音”！
季芸芸并没什么多余的负罪感，人不欺我我不欺人，而且她只是把时间线前移了一些，又不是诬告。
不过这种事自己知道就行了，章育宁还是继续她自己安宁的生活就好。
这段时间的李茉莉气焰更嚣张了，之前把章育宁气到回家，季芸芸无可奈何，这次诬陷她们偷钱，自己竟然啥事没有，可见季芸芸就是只纸老虎。
季芸芸面带怜悯，啧啧啧，坑爹的娃什么年代都不缺。
看，好大一只坑爹哟！
这次她是彻底当李茉莉这个人不存在了，秋后的蚂蚱还能蹦几天？
头几个星期上上下下一点反应都没有，季芸芸也不急，任由李茉莉白眼翻上天，到处散播关于她和章育宁的不利言论。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将近期末那一阵，终于有动静了。
有天上午李茉莉罕见地双眼红肿来到学校，一看就是早上哭过的。接下来的几天她情绪也不怎么稳定，像个炮仗一点就炸，谁碰谁倒霉。
难道是那两封信有效果了？
季芸芸暗戳戳地回去找自己老妈打听。
“妈妈，你知道我们班李茉莉吗？”
“就是那个把育宁气回家的女生？怎么，她又惹你们了？”一提起这个名字尹继兰就有气，嘴巴太坏了。
这还是季芸芸把“偷钱”那档子事儿瞒下来了，不然两家的家长肯定得闹到学校去。
“没有没有，今天我才知道她爸爸是咱们区教育局的领导呢，好像是叫李刚。”
“李刚？你没搞错？”
“没呀，她今天来跟我显摆，说她爸爸怎么怎么有本事，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她说的没错，确实是领导，不过那都是之前了。那孩子也是，家里发生那么大事儿了，还在外头瞎显摆什么。”尹继兰边说边摇头。
“呀，怎么回事，她们家出什么大事了？”季芸芸几乎可以断定李刚是摊上事儿了，只是不知道跟她那两封信有没有关系。
“我也不太清楚，说是她家超生了，现在计生办查的严，所以她爸爸暂时被停职了。”尹继兰也是听同事说的，具体情况如何她也不太清楚。
不过领导的八卦一般传不出来，要是传出来了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现在连基层的老师都知道了，那这事儿肯定**不离十。
李茉莉妈没了工作，爹被撤职，想来她以后没工夫再找自己茬儿了。
季芸芸猜的没错，李茉莉不仅顾不上她，连自己都顾不上了。
人证物证俱在，孩子又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李刚想抵赖也不成。撤了职之后他觉得没脸继续待，准备举家迁回老家，李茉莉当然也得跟着走，最后她连期末考试也没参加，就匆忙转学了。
上辈子李家有没有离开江市季芸芸不知道，但这辈子这只烦人的苍蝇终于消失了，当浮一大白！
李茉莉走得突然，黄心语和薛珍没了主心骨更不敢跟季芸芸硬碰硬，生活重回平静季芸芸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没了丑角点缀，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
到了期末又有另一个急迫的问题摆在眼前要不要继续跳级。
成绩方面不用担心，五年级甚至六年级都无所谓，但身边这两个腿部挂件怎么办呢？
杨聪会不会执着地跟她一起跳级，还有章育宁怎么办，她的成绩肯定跟不上。
哎，愁……
又一次在周末见到杨铭远的时候，季芸芸把自己的小忧愁讲给他听。
杨铭远失笑，别人都担心自己学习跟不上，她倒好，担心自己跳级别人跟不跟得上。
“你是怎么想的，不考虑别人，你自己想不想跳级？”
“我？我当然想，你是不知道，每天生活在一群毛孩子中间有多头痛。”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还嫌弃起人家了。
“那你问过那两个同学了吗？”杨铭远没发现自己声音酸酸的，小妹妹都没这么在乎过他呢！
“没呢，我这不是不敢问么，怕他们哭呀，我最心软了。”
听她煞有介事地说自己心软，杨铭远就觉得他的心也跟着软乎乎的，像棉花一样。
“还是问问吧，也许他们不像你以为的那样呢？”
“嗯？会吗？”
“不问怎么知道呢。”杨铭远并不觉得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好朋友有困难帮助是应该的，可为了朋友硬逼着自己倒退着走就没必要了，如果真有这种朋友那不要也罢。
不得不说杨铭远的思维方式已经偏向于成年人，各种童真的黏黏糊糊和哭唧唧的你来我往，他这辈子都没怎么感受过。
不过季芸芸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问一问总比她一个人在这瞎猜要好。
三年级这一年杨聪的学习态度极其认真，几乎要从学霸进阶为学帝了。
他见季芸芸课外书看了一本又一本，便也央求爸妈给他买，季芸芸学外语他也跟着学，虽然赶不上季芸芸这个开了挂的，但是在年级里称得上数一数二。
所以棉纺厂附小三年级成绩最好的两个学生竟然是全年级最小的两个孩子，这个事实让老师们既感慨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