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三章:营救
“你知道是我?”
化身货郎的天哥儿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地朝唐罗问道。
相较于在灵界通道发现罗唐的震惊,和对方只看了一次便能施展灵印打开通道的不可思议,天哥儿更加无法接受的是对方笃定的语气。
自己此时的模样与云天大相径庭,可唐罗淡定的表情与神态,仿佛认定了自己就是云天,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部分。
“唔...在朝昌能够开启灵界通道的人,应该只有你一个吧。”唐罗随意找了个借口道:“况且还是在东市口这个片区的通道里出现,知道是你很奇怪么?”
天哥儿还是满脸怀疑:“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唐罗点点头道:“半个时辰前突然有大批武者将胡同整个封锁,我就连忙隐入灵界通道,如今东市口已非久留之地,还是赶紧离开吧!”
“你说得对!”天哥儿点点头,正要领路离开,却突然想起白三儿的话,立即反应过来:“不对!如果你在灵界通道,那么项家军从院子里带走的是谁?”
“什么人?”唐罗满脸莫名其妙:“院子里一直只有我一个,哪来的人?”
自从青天帮解散,云天的小院就变得门可罗雀,时常三五天没有一位客人,即便有人敲门,也大多是老街坊的问候,比如家里母鸡下蛋拿几个过来,或是做了什么吃食匀于天哥儿。
但在唐罗启动灵印之时,他可以确定整个院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会不会是项家使计诈你?”眼下信息太少,唐罗只能这样判断:“小院柴房一看就有人居住的痕迹,且床垫温热,但项家军的战士却没发现人影,所以假称逮捕,引你自投罗网?”
“不会!”年轻货郎摇了摇头道:“这消息是从白三儿那儿得到的,并不是警备所或是项家军,如果是要引蛇出洞,那么这个消息应该满城皆知了!”
信息实在太少,灵界通道中的两人都有些抓瞎,可这样干等也不是办法,货郎想了想朝唐罗道:“我还是得去城外营地探探,不然放心不下!”
下了决定的货郎作势欲走,却被唐罗喊住:“哎,等等!”
“怎么?”
“看来你根本没意识到,如今的情况和以前已经不同了!”
唐罗叹了口气道:“曾经你神器在手,虽然境界不高,只要不碰上项家的几位宗师,终归来去自如。但当初为了救我,你将神器用来封印魔心与神符,战力低了何止几个档次。莫说项家高手,就说同境界的项楼兰都够你喝一壶的,这种情况下你闯入军营,一旦露出破绽,怕是连开启灵界通道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这样莽进去不太好吧!?”
“你不明白!”货郎咬着下唇,认真道:“在院中捉走的人与那群被警备所带走的街坊不同,胡同里的居民都是朝昌本地人,往上倒三代都是身家清白,例行询问之后只要没有线索警备所就会把他们放了。可院中捉到那人不同,项家军会认定那人就是与我同住的人,绝不会轻易放人!”
“嗯?你知道被抓走的是谁?”
“这个时候能在院里突然出现的,也就是那个胖子了!”
……
朝昌城外荒原
项家军的战士们押解着囚车往营地开进,经过严酷修行训练的战士们面色如刀,时刻警惕着夜色中可能出现的危险。
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就像是押解一位宗师,可囚车里头关押着的,却是个满脸惊恐的胖子,怀中还紧紧抱着粉红色的细软。
“军爷,军爷,一定是搞错了!”胖子涕泪俱下的求饶道:“小的名叫刀术,是云来客栈的大厨,从小都是个本分人,刘掌柜可以给我作证,你们真的抓错人了啊军爷!我们这是要上哪儿啊!?”
这一路上,胖子的哀嚎声就从未停止过,可项家军的战士们就能做到充耳不闻,莫说言语上的回应,就连眼神都没有接触过,更别提为这声泪俱下的表演动容。
作为职业军人,这群战士与普通武者有着截然不同的习惯,就好像他们从来不询问任务的意义,只负责完成任务的目标。
而他们要做的,便是将东市口胡同三十三号里头所有的物资与相关人员押解至营地,在此之前,不论囚车上的犯人有任何动静,他们都不会搭腔。
不管是声泪俱下的哀求,还是自残自刎的举动,在这任务开始之前,少族长便已嘱咐过这些注意事项。
押解的队伍在荒原中缓缓行进,而真正的杀手锏却不是地上的军人,而是天上的一支武宗小队。
三位项家的凶境高手从出城起,便漂浮在车队上头,便是为了以策万全。
只是三位宗师怎么都不会想到,真正的危险,并不来自四周的黑暗,而是幽深的地下。
灵界通道里,货郎推着唐罗狂奔,木制的车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两人从灵界通道往荒原项氏军营迅速靠近。
这一路上,唐罗就跟个老太太一般,对云天喋喋不休,仔细嘱咐道:“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先将封印神符的那只手套取走,小灵界本就有隔绝灵力感应的效果,想来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有神器在手,救人的把握也大些。”
“然后魔心也记得带上,这东西乃天地凶煞,戾气极重,喷出的血煞更能腐蚀所有无辟邪神效的灵力,如果碰上高手就用魔血喷他!即便是凶级的合击,这魔血也能对冲一阵,为你争取时间。”
“还有,如果实在救不出来不要行险,回来另想办法!”
这么多年全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云天早已学会了坚强与乐观,因为身后一无所有,所以只能笑得灿烂。
本以为自己已经无毒不侵,但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云天心中一暖,只是嘴上还是倔道:“行啦行啦,大哥混迹江湖十几年,这些小事儿还用你说,你就只管在通道里好好等着大哥凯旋就行!”
三百八十四章:项家西营
几乎快要散架的轮椅在军营的正下方停住,天哥儿转到唐罗面前,矮下身子将手掌贴在小弟的下腹处,取出了仙云魄。
上方便是包裹整个军营的阵法光幕,但对于神器在手的天哥儿来说,便和自家后院一样无有区别。
将仙云魄贴在光幕上,纯白色的纤细云丝突然变色,变做与光幕颜色一无二致,天哥儿用手轻轻一拨,笼罩整个大营的阵法光幕便被划开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大洞。
扭头朝轮椅上的小弟比了个眼神后,天哥儿钻入了阵中,在军营校场的偏僻角落,悄无声息的钻了出来。
云幂绘身在仙云魄的加持下,淡得就像黑夜中的影子,哪怕天哥儿活生生站在别人面前,不仔细看也无法察觉。
而距离一旦拉远,就连凶境的神魂锁定都会不稳,何况是武者肉眼。
有了仙云魄的天哥儿才是朝昌闻风丧胆的幽灵刺客,没了仙云魄他就只是一个出色的蜕凡强者而已。
黑影在营地中穿行,如入无人之境,最终在灯火通明的大帐外停下。
前后数十位战士把手的大帐应是军营的核心地带,而灯火通明更是意味着里头有不少人正在等待。
而值得项家军上层如此郑重对待的,除了正押解在路上的犯人,还能有谁!
化作黑影的天哥儿便在警戒战士的眼皮底下悄悄靠近营帐,刚一贴近,便听到了里头激烈的讨论。
项家军共有四座军营,分别驻守在朝昌四个方位,也被称作四方营,而天哥儿此时所在的正是西营,营帐内在座的有项氏少族长项楼兰,还有西营的各位长官。
含怒发话的正是西营的营正项广,而他之所以愤怒,便是因为今夜的项氏,实在乱成了一锅粥。
“本座还是想不明白,区区一个幽灵刺客,何必引得家族如此兴师动众,请来雨霖斋的大宗师不算,四方营更是全体出动,加上城内三十余处警备所,数千名蜕凡战士,二十余位凶境强者,仅是为了抓捕一个云氏余孽,如此大动干戈,人却还未捉到,所为何来!?”
营正发怒的对象,自然是坐在首席的少族长项楼兰,如果不是族长的手令,西营也不会接受这近乎胡闹的命令。
如果能够得到一个好的结果自然皆大欢喜,可大费周折只是从胡同捉回一个胖厨子,这样的结果就让人难以接受了。
发脾气的是营正,可不满意的却是西营的所有指挥官,对于这种没有丝毫计划性的突然行动,即便是他们这样的职业军人,也并不喜欢。
最关键的是,对于这些熟读兵书的将领来说,动员军人皆有一个最高指导思想,便是凡与敌战,须务持重,见利则动,不见利则止,慎不可轻举也。
法曰:不动如山!
这种轻率且没有回报的出军,不但会消磨军人的士气,更是会让战士产生怀疑,善战者所不取也。
感受到大帐里突然变得紧张的氛围,项楼兰知道若是不能给这些族中前辈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父亲定然会在族会上遭到弹劾,便连忙开口安抚道:“还请伯父与诸位莫要动怒。”
项楼兰解释道:“如果仅仅是为了一个幽灵刺客,自然无须动用四方营的精锐,可此人身上还有一个惊天密藏,这才是族中如此兴师动众的关键!”
“因为云家先祖当初发现朝昌地底固化的小灵界时,仅用一版就创造了这套给排水系统,还有另一半!”
“另一半!?”
西营的长官们面面相觑,皆是不敢置信,因为项楼兰给出的消息,实在太过耸人听闻。
光是朝昌地下那套给排水系统在他们看来,就已经是巧夺天工的神迹了,可如今却得知,这仅仅是固化小灵界的一半,那么另一半又是什么玄奇的造物呢?
“家父研究云氏的古籍得知,这另一半的小灵界曾是古朝昌城的避难所,内有四通八达的密道,密室!而在人族大昌之后,这另外一半的小灵界便被云手奉若最高传承,我们一直未曾找到的云祖密藏和黑商遗宝,或许就隐藏在这小灵界通道中!”
项家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的全体动员,难道就因为幽灵刺客是云氏余孽么?
试问以如今项氏的武力,莫说云家只是苟延残喘的附庸,便是他们真的举族出现,又能耐若何。
之所以这样激动,无非是想找到云氏的秘宝而已,因为如今项氏的传承,根本不全!
所谓的宝库中,全是一些云氏商道的典籍,还有古书孤本。
传说云氏积攒的黄金足以建造一座城池,项氏没有见到。
纵横无敌的云祖手书,项氏也没有见到。
还有传说中那位横压天下的百宝黑商,更是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就连云氏家传的秘籍,也只是到铸魂之上,武宗之前,之后的传承一无所获!
早已尝到云氏传承甜头的项氏只想继续深挖,哪怕这些密藏不藏在灵界通道中,抓到幽灵刺客得到灵界通道的灵印,项氏在朝昌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到了那个时候,项氏才算是真正的制霸朝昌,然后只等一位王境强者出现,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朝昌之主!
时来天地皆同力,说得大概就是项氏的情况,本是依赖云氏资源支撑的项氏或许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不但能够翻身当主人,更是能够坐拥云氏千年财富与密藏,一跃成为龙州的顶级豪门。
而已经走到这一步的项氏更加不会满足,他们一定要将云氏吃干抹净才行。
不论外界把项氏传得多么仁义,可这些项家人自己心中清楚,从二十几年前入主朝昌哪里起,云氏与项氏便再也不是亲族,而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
成功用另一半小灵界的消息安抚住西营将官的项楼兰刚舒了口气,便看到令官走入大帐扬声禀报道:“报,一营将士已将人贩押解至营外,请营正发落!”
三百八十五章:告别
“将人犯连同囚车一起押解进大帐来!”
对于西营大帐内的长官们来讲,囚车上的男人,已经不仅仅是云氏余孽这么简单了,他还是一个宝藏,一座金山。
对待这样重要的人犯,怎么郑重都不为过。
令官领命之后,从大帐出来,穿过黑暗的校场跑到打赢外,朝着押解犯人的领头将官道:“奉营正之命,通知一营将人犯解缚押解入监,待明日审问!”
“诺!”将官朝令官一拱手后,便朝押解囚车的战士下令道:“解缚人犯,压入地牢!”
囚车大门打开,如狼似虎的战士们把抓着胖子的四肢便将他从囚车中拖出来,几乎是四人提着将他往地牢送。
而注视着犯人被压入营地的三位项氏武宗,也从高空缓缓飘落。
令官看了眼从天而降的嘴角抽了抽,眼珠一转又对将官道:“辛苦三位将军了,营正与少族长此时正在大帐中等候诸位复命。小的得去趟地牢,确定人犯收监顺利。”
一营将官带着令官朝监牢走,而三名武宗则迈步往校场大帐,今晚的行动虽然没有直接抓到幽灵刺客,却抓到了对方的同党并顺利押解回营。
这样的功劳,接受西营长官的嘉奖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可当三位武宗迈步入大帐,却对上少族长项楼兰与营正项广惊愕的眼神时,两人便知道坏了!
于此同时西营的大阵突然启动,光幕将整个营地全都笼罩起来,校场明亮如白昼,警报声响彻云霄,本已休眠的西营战士即刻苏醒,整个西营突然闹腾了起来。
在这纷乱错杂的环境中,营正项广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朝着三位入帐的武宗沉声问道:“人犯呢!?”
“已被一营战士押解入监!”
为首那名项氏武宗立即回应道。
得到信息的项广连犹豫都没有,化作一道湛蓝色的云流撕开营帐,直奔地牢而去。
可当他进入地牢的时候,只能看到昏迷不醒的守卫和空空如也的监牢,就连金石铸就的地上,也不知被什么溶出一个大洞。
就连地底的法阵都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想来这就是惊动西营阵法的关键吧!
项广铁青着一张脸,被幽灵刺客当着眼皮底下将人劫走,这无疑是对项家军的羞辱。
随后赶到的项氏武宗们也是一个个面露愧色,不知该如何开口。
“禀报营正,发现一营令官项左在校场沙地中,军服被扒不省人事!”
令官恰逢其会的出现,让地牢中的几人更加难看,营正项广阴沉着脸,下令道:“自今日起,为各营传递命令、交接任务设计一套日日更迭的密语,今日之事便当做一次示警,今后再不能犯!”
“诺!”
……
灵界通道里
被搭救出来的胖子显然还没从那种生死之间的恐惧中脱离出来浑身肥肉都在颤,而他时不时打量前头天哥儿的眼神则更是震惊,虽然早就对天哥儿的身份有所怀疑,也猜测过天哥儿会不会是云氏后裔。
但当天哥儿真的在他面前改换容貌,并挥挥手将牢里所有狱卒全都击昏的时候,这结果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吞了口唾沫,胖子颤声道:“天..天哥儿,您真是云家人啊?”
推着轮椅低头往前走的天哥儿顿了顿,回应道:“嗯,是的。”
通道内的气氛又沉默了下来,明明是好些年的兄弟,却突然有了另一张面孔,明明无比熟悉的过往现在想来就像是蒙了层纱。
帮派大佬成了云氏后裔,这身份的转变让胖子都有些无法直视这位老大哥了。
或许是想给胖子足够的消化时间,这一路上云天都没有说话,直到在一条分岔路上停住。
“胖子。”天哥儿转过身,幽幽开口道:“项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你已经无法留在朝昌了,这儿有两条路,一条向西通往陵江,一条向东前往大临,你选一条吧!”
胖子左右看看,只觉得手脚冰凉,自他出生起便在朝昌,去得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荒原中的浮云寺,虽然早就做好背井离乡的准备,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那么洒脱。
以往精明的脑袋干脆成了浆糊,紧了紧怀中的细软,胖子抬头朝天哥儿问道:“天哥儿,你觉得哪儿好,小刀就去哪。”
即便您让小刀留在朝昌,小刀也不皱一下眉头。
虽然这半句话没说,但在胖子的眼神中,天哥儿已经完全读出了这些信息。
“你目标太大了,容易暴露!”
天哥儿打趣了胖子的体型后道:“去陵江七城吧,如今那儿发展势头极好,很多朝昌的手艺人全都去了那边讨生活,而且更重要的是,龙西联盟与朝昌项氏没什么大宗的生意往来,项氏的势力触手也无法影响到那儿,起码你不用担心会被项氏派人抓回去了。”
“嗯,小刀听天哥儿的!”
胖子点了点头,又抓了抓肚子上的细软,呐呐道:“那天哥,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么?”
“会有的。”天哥儿点点头道:“江湖虽广,但人生很长,只要心有所念,终有机会碰面!”
“行吧!”胖子认真道:“天哥儿,小刀到了陵江七城后,便会开始弄卤肉生意,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神仙肉,以小刀的手艺,不出十年就能制霸龙西卤肉市场,到时儿天哥儿若是要找胖子,只要找到神仙肉的铺头就行啦!”
别离的伤感被胡吹的牛皮冲散,天哥儿却郑重其事的拱了拱手道:“那就祝刀老板发财了!”
“云老板也要发财!”胖子认真回礼后,便朝西面的通道一头扎进去,过了许久,才有一声闷响传回:“小刀走了,天哥儿要记得保重身体,还有那瘸腿小子,记得照顾好天哥儿,不然胖爷饶不了你!”
同样作为天哥儿的小弟,胖子毕竟是前辈,前辈教训一下后辈,能有什么问题!?
但如果他知道,如果因为他多的这句嘴,就让唐罗打消了写信回龙州的念头,不知道会不会有些后悔!
三百八十六章:新身份
挥别完胖子刀术,天哥儿推着罗唐的轮椅乐呵呵的往反方向走。
判断出这是回城方向的唐罗拖着脸,无奈道:“就一定要回朝昌么,项氏如今发了疯要找你,直接回去不太好吧?”
“哎呀,放心!”推着轮椅的天哥儿乐呵呵的:“我在城中准备了好几个身份,到时候只要改头换面一下,没人知道是我,就连你的身份我都想好了!”
“啥身份?”
“你叫罗唐,是我的堂弟,害了重病半身不遂,来朝昌求医。”
说着说着,属于天哥儿的深沉男嗓慢慢变得清亮,竟多出几分只属女性的柔美,好奇的唐罗扭身一看,惊得差点儿跌下轮椅。
身穿令官服侍的天哥儿竟变成一个少妇,三十一二的年纪,一张清秀的瓜子脸,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娇小而挺立的琼鼻下有张樱桃小口,嘴唇轻薄粉嫩,嘴角向下微弯带着点淡淡的哀愁意味。
妇人身材消瘦,宽大的军服罩在身上稀稀拉拉的,透过领口还能看见女人清晰的锁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满是对过去的思念与哀怨。
不论从体态还是神态,都像极了一个初初丧偶的妇人,这样的变化在顷刻间完成,看得唐罗瞠目结舌。
化身美妇的天哥儿又开口道:“从今儿起,我便是你秀儿姐,住在南城北府胡同,几年前丧夫,害了病,回家省亲,今年带堂弟回朝昌城求医,听清了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换容貌的关系,以前唐罗总感觉天哥儿说话咋咋呼呼的,此时却带着股莫名柔美,特别是他自称秀儿姐的时候,就像是发自心底那样自然。
将易容术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技艺的问题了,这种神态语气的揣摩,几近艺术啊。
只是唐罗还是无法接受一个男人装女人比女人还女人的事情,不忍直视的他将头扭回建议道:“男扮女装却是是个好主意,相信项家也想不到你会变身个小寡妇,只是现在还在通道里,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儿。”
“虽然云家易容术天下无双,但你这种连语气神态都要模仿,若是入戏太深,确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吗?要我说,以后就我们俩人的时候,你就别用这女声说话了,得慌!”
“哼!”伸手拍了拍唐罗脑袋,秀儿姐轻叱道:“从现在起我就是你姐,不许这么没大没小的!”
被拍脑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女声软软糯糯真受不了,唐罗将袖子撸开一举,讨饶道:“真别这么说话了,你看我鸡皮疙瘩长了一身!你就用本来的嗓音说话不行么?”
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抓着轮椅扶手的秀儿姐一字一顿道:“这,就,是,我,的,声,音!”
就算唐罗确实有些迟钝,这一会儿也算反应过来了:“你是个,女的?”
“哼。”秀儿姐白眼一翻:“女的怎么了,看不起女人吗?”
“不不不,没有没有。”
唐罗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只是这突然的变化,得让我花点儿时间接受,要不你还是用以前的声音说话吧,我现在脑子有点乱!”
“真是麻烦。”小声嘟囔一句,秀儿姐用男声接着道:“这样行了么,舒服了吧?”
“这样好多了。”唐罗将头扭过去,背对着秀儿姐道:“谢谢啊。”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唐罗又问道:“你真是女的啊?”
秀儿姐毫无回应,这让唐罗发出尬笑:“呵..呵呵..就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在一处暗室前停下,秀儿姐朝唐罗道:“今晚你就在这儿休息,我去弄套合身的衣服,明天一早进城,还有。以防警备所的抽调排查,你得将身世编圆,比如家乡在哪,家里有几口人,住的什么宅子,父母姓名年岁,家里有什么生意,几口田地。这些等我回来后对对。”
“现编吗?”唐罗不解问道:“你不是已经准备好这个身份了吗?”
“一晚的时间要记住这么多细节对你可能太复杂了,你来编我来记,这样不容易出问题!”
经受过特别训练的秀儿姐在准备这个身份时自然有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只是这么短的时间里口述转达,错误率实在太高,所以她选择让唐罗来编,她来记,这样能最大限度上保持两人口供的一致。
“看不起谁呐,我记性贼好和你说!”唐罗双手抱胸不满道:“就用你的,最多一..两遍,我就能记个**不离十,保证不会出什么问题!”
暗暗翻了个白眼,秀儿姐突然凑近轮椅,在唐罗耳边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呵气道:“小弟弟,确定要让姐姐用这个声音和你说话吗,嗯..”
浑身一个激灵,唐罗将脑袋移得老远:“不用不用,我来编我来编,请你正常一点,不要突然做这么奇怪的事儿!”
“哼。”看着如临大敌的唐罗,秀儿姐如得胜的将军般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便往通道的另一边走。
……
腊月二十四
偌大的朝昌城每日都有无数商贩小卒进进出出,作为一个千万人级别的城市,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有着自己的活计。
在这样拥挤的都市中,即便是守城的将领,也不可能观察到每一个进城出城的人,很多时候,就连通缉的要犯只要乔装打扮过,他们都截不下来。
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大抵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就好像全城通缉的要犯幽灵刺客换了身女装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南城中,甚至推着一个轮椅。
女子清丽的容貌引得人人侧目,而轮椅上的年轻人理所当然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关注。
或许是害羞的缘故,年轻人一直以手捂着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就连额头也被头上的碎发遮住。
漂亮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推着轮椅进了北府胡同,本以为只要寻着门牌回到早就置办好的小院即可,却不想被人拦在了门外
一群乞儿从房里跑出来那些拿着钢叉,长棍,与唐罗两姐弟进行对峙,引得周围的街坊纷纷围拢。
三百八十七章:偏门不是生意
丧父的小寡妇回去娘家,城中又没个亲眷,小院成了乞丐窝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柔弱的女子带着瘫痪的弟弟,今后的难处还多着呢,唐罗不知道天..秀儿姐为什么要搞出这样一个身份,但仅从他们入城之后便察觉到的窥伺来看,鹊巢鸠占的事儿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就连围观的街坊们都带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还能指望什么人出来主持正义吗。
这就是为什么圣人之道,唯有自强不息。
因为大多数时候,你能依靠的,唯有你自己!
面对这群握着钢叉、长棍的乞儿,坐在轮椅上的唐罗只是双眉一皱,蜕凡巅峰的气魄爆发,强横的灵压引动天地气浪将院中落叶掀飞,更是吓得那群乞儿连连后退。
那群带着莫名笑意围观的人们当下便没了看热闹的心情,轰然散去,退回屋中,并将房门合得严严实实的。
本以为外头是无依无靠的小寡妇推着残废弟弟,谁知却是一尾强龙。
对于这群混迹市井的普通人来说,蜕凡境界的武者,哪怕是个残废,也是无比恐怖的存在。
随着唐罗的气势爆发,那群凶猛的小乞丐吓得面无血色,就连手中的武器也“叮呤咣啷”的掉落一地。
正要威吓一番让占巢的小鸠们滚蛋,却发现轮椅突然动了起来,唐罗不解的扭过头,发现正是秀儿姐倒拉着轮椅准备出门。
“干嘛啊?”
“来错地方了。”
“没错啊!”
已经退到门口的唐罗看了眼门牌,笃定道。
“真的错了。”
秀儿姐笑眯眯地将轮椅转了个方向,将唐罗的脸从十几双惊恐的眼前移开:“是我记错了,我们并不住在这儿!”
“是吗?”唐罗疑狐道:“你不是说你记性顶好,什么都不会忘记吗?”
“哼。就你话多!”
伸手拍了拍唐罗的脑袋,秀儿姐推着轮椅离开了小巷。
记错是绝不会记错的,只是天下所有身份想要天衣无缝,必然是有来有回。
小寡妇是真实存在的人,只是她孤身离开朝昌却不是为了省亲,而是投河自尽。
将小寡妇埋葬之后,天哥儿便查清了对方的底细,当作一个可以冒充的身份。
本质上她与这些小乞儿并无什么不同,都是想要强占那可怜女子的房产而已。
但终归是有些区别的,起码她和罗唐还有很多选择,而那群小乞儿没有。
自项氏入主朝昌以来,很多以前摆不上台面的生意都开始大行其道,比如赌档、妓坊、人口买卖。
这些生意在云氏当家的时候,都是严令管控着的,而现在到了项氏的治下,已经有了专门的市场区域。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乞丐与流浪者成了朝昌最危险的职业,项家入主朝昌后,街面上的流浪儿一下子锐减六七成之多。
很多不明就里的百姓对如今朝昌的新政大加赞赏,觉得这就是朝昌欣欣向荣的标志。
可事实上,如今的朝昌竞争只会比曾经更加激烈,因为精通商道规则的云氏会将每个区域的商贾进行规范,这样的情况下就能最大程度的避免恶性竞争。
但项氏上位后,大刀阔斧的改革,说是要让市场自然优胜略汰,这样一来,区域的竞争便会空前激烈。
可在不懂行的外人看来,如今的朝昌欣欣向荣,新的铺头店面层出不穷,今天有哪个老板发财,明天又有哪个新族成立。
满眼的利好消息中,又有谁看到那些被挤压得活不下去的失败者,那些本该活得体面,现在却朝不保夕的前老板们。
那院里的孩子们模样都有七八分相似,一看就是兄弟姐妹,若是依照唐罗的做法将他们赶出小院,用不了几天他们便会消失在街面上。
对他们来讲,只是换个地方住而已;对这些孩子来说,却是逼他们去死。
轮椅出了巷弄,冬日的暖阳洒在两人脸上,让人舒服得眯起了眼。
这寒风刺骨的日子里有这样的温暖,或许就是幸福吧。
眯着眼的秀儿姐仰头迎着光,怀抱小确幸的时候却有不适时宜的声音大煞风景。
“我必须要提醒你,如今我们身无分文,而以你的实力,显然也没达到吸收日月精气或是吃土就能维生的程度,眼下让了屋子,我们该上哪儿找落脚的地方?”
唐罗仰头瞅了眼天上,撇撇嘴道:“还有,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这日冕和西南向的风可不是什么冬日里的小幸运,而是残酷风雪前的宁静,到时候冰雪封道,就真得露宿街头了!”
感性当然是快乐的,一阵风和一道光都能成为幸福的原因,但将眼光放远放长的话,这种小幸运只是短暂和虚幻的。
毕竟冬日的暖阳比不上屋里的热炕,清新的空气更不急食物入腹的满足。
对于唐罗来讲,眼下不先解决现实问题,什么都是空的,可对于秀儿姐来说,这冬日里的暖阳,才是活着的切实证据!
“你这人,好无趣!”
翻了个白眼,秀儿姐推着轮椅忿忿道。
无趣便无趣吧,唐罗耸了耸肩道:“不然让我修书一封,这样的话,又能保证你在冬日里的小确幸,还能满足我们的物理需要,岂不美哉?”
“哼。”秀儿姐不屑的哼了声:“这么大的人了,连吃喝的事儿都只有往家里修书一个法子,丢人不丢!”
这是唐罗第一次在以武为尊的大路上听到这种价值观,一时竟有些接受不了,反驳道:“谁说我只有这个法子,但凡能有一个金币,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赌神的风采!”
“捞偏门算什么本事。”秀儿姐撇撇嘴:“只有最没出息的云氏弟子才会选偏门生意。”
“???”唐罗一脸莫名,哪个世家不做偏门生意,怎么到了秀儿姐这里,就成了没出息了。
“不服气啊?”秀儿姐看了眼唐罗,解释道:“你仔细想,赌博不过就是把你的钱放到我的兜里,或是将我的钱转到你的兜里,一方的收益必然意味着另一方的损失,这算什么生意?!”
三百八十八章:创造和毁灭
赌博说穿了就是一种零和游戏,在严格的竞争中,失败者失去的,和胜利者得到的,是一样多的。
两者相加,总财产并不会变化,假设两个家财亿万贯的人对赌,将这个赌博的时间无限延长,就算其中一人彻底破产,两人的财产总和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对于云氏的弟子来讲,这种“零和”的生意,就是最次的生意。
而比之“零和”生意还要差的,就是“负和”的生意。
比如同样是赌博,这次不是两个人对赌,而是叫来一个中间人以作公正,赢家每赢一把,便会给这个中间人一点儿“彩头”。
假设这个中间人就是赌场,这个彩头就是抽水,还是这两个家财亿万贯的人对赌,那么随着赌局时间的延长,两人的总财富就会越来越少。
这种“负和”的生意,通常是损多家而利一家,从长线来看,是最差的生意,这也是秀儿姐一直看不上唐罗自称赌神的原因。
“仪仗武学造诣,耳聪目明去赌坊与一群跌进钱眼里的普通人对赌,这还不算是丢人么?”
秀儿姐推着唐罗的轮椅进入一条僻静的小巷,一边走一边说着:“房子没有,不能自己造么,姐可是武者诶!云氏弟子专修云手,可不仅仅是为了打架的!”
“战斗力不强的灵技,是没有灵魂的!”
作为一名深入武道研究多年的大师,唐罗觉得在这件事上并不能苟同秀儿姐:“建造更复杂的灵力模型,寻找爆发力最强的灵力波频,设计最迅捷快速的经络线路,最后还要进行无数次实战验证微调,这么费力弄出来的灵技如果不追求更快、更强的威力,还有什么意义!”
“可就算是一名职业武者,一生中战斗的时间能够超过生活的时间么?”
秀儿姐一发入魂:“所有研究武技的大师,都像你一样,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如何追求更快,更强的破坏性灵技上,可是创造呢,哪怕是最鼓励科研技法的朝昌,匠人们的灵技也已经好几十年没有进步了,这不是因为如今的建设性、功能性灵技已经达到巅峰,而是全天下最优秀的灵力研究者,全都投入到破坏性的灵力研究中。”
“可如今的天下是怎么样的呢,豪族一支武宗小队的合击便能催城,宗师的强者更是行走的天灾,更别提王境以上了。”
不知不觉间来到城外一处小高地的两人停住,秀儿姐指着极远处一片绚烂的天幕道:“看到那片七彩的天穹了么,那不是什么奇观,而是两位圣王强者交手的痕迹,只是一击便将天幕搅碎。破了天如果没有及时补上,虚空的引力就会形成吞噬万物的旋涡,天地元气、花草植物、亭台楼阁全都会化作灰灰,那里就会成为一片荒绝死地。”
“你来告诉我,不断追求灵技破坏力的结果是什么?”
望着七彩绚烂的天幕,秀儿姐幽幽道:“如果有天,惊天大战爆发,在这群强者的手下,龙州或许一天都撑不住就会成为废土吧。而到了那个时候,除了一些能够虚空横渡的强者外,普通人该怎么活呢。到了那个时候,即便那些天资纵横的研究者想要重建人间,或许也已经来不及了吧。”
唐罗只有沉默,作为一个优秀的灵技研究者,他无法反驳秀儿姐的话,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很可能就是现实。
不说别人,只说他自己,三十六颗落御元磁珠若是不顾一切的运转,雷霆风暴能够覆盖一座州府!
若是用作屠戮,他简直不敢想象那种屠戮的效率,而见过的几位宗师也是同样。
动则便是引动地脉煞气,勾连天地灵力,那威能一旦爆发,能够轻易塌山倒岳,翻江断河。
更别提更上一层的王境强者,圣王强者了,一旦韩氏回归复辟,龙州必然会成为战场。
而仅看如今的姬复便能知道,褪去稚气的他不但更加成熟了,也更加冷酷了。
几年前的姬复绝不会为了对付王禅便利用徐老赢,而如今的姬复却是毫无犹豫。
龙州注定会成为战场,而战场的中央,便是王境与宗师,就连兵卒都得是凶境起步。
可那些孱弱的普通人呢,都不用靠近战场,仅是灵技波动引发的震啸,就能粉碎他们的脏腑。
而唐罗之所以这样努力,也不过是想在那个时候,能够做到庇护全族不受伤害。
仅是这样一份责任,就时常压得他喘不过气,而秀儿的悲悯却是对着整个龙州百姓,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无力呵。
“哈哈哈,突然说这些是不是显得很傻!”秀儿姐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我相信圣地的高人们不会眼睁睁看着龙州生灵涂炭的,我们还是先解决吃住问题吧!”
将轮椅呼得一转,这是一片灌木与杂草遍布的矮丘,秀儿姐得意道:“这儿原本是张家村的后山,后头朝昌扩建,将村子整个并入城中,这小山也就荒芜了,这儿离北城也就一炷香的路程,在这儿盖间小屋,绝对没有问题的!”
“正好让你瞧瞧,云手的正确使用方式!”
秀儿姐将唐罗的轮椅固定,然后拍了拍手走向那片杂乱无章的棺木,袖袍一甩数十云手飞出,或抓,或拔,或斩。
三下五除二便将一小片灌木丛清理出来,更是将废料堆叠在一边。
曾经唐罗评价过,云手威力一般,用来断筋挫骨都稍显费力,但用在清除杂草棺木这件事儿上,倒是显得游刃有余。
没多久便将灌木丛整个清理出来的云秀满意的点了点头,扭头朝唐罗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弄些木头过来,看好这些灌木藤,可别被人偷走了!”
唐罗真想翻个白眼,他就不相信这种小荒山上,有谁会觊觎这种木藤废料,对方这样说无非是照顾自己感受,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废物罢了,这是让人无语的细腻啊。
三百八十九章:新家
海岛多乔,坐落在南海之滨的朝昌城外,有着大片的乔木林,这种高耸笔直的树木,是最适合建房的木种。
对于灵意合一并擅长云手的武者来说,拥有这样的木料,建造一座精美的木屋不过是时间问题。
云所化作锁链,将伐倒的乔木拖至小坡,轰轰隆隆的声音中,是秀儿姐抑制不住的惊喜:“快看我找到了什么!”
露出身影的秀儿姐一手提着一串青瓢状的果实,得意的朝着唐罗扬了扬。
博览群书的唐罗自问对龙州的各种草本食物也算有所涉猎,却从未见过这样形状的果实,不禁疑问道:“这是什么,我怎么没见过?”
“你没见过的东西多着呐。”秀儿姐用云手将数根大乔木堆在一起,并将手中一般的果实塞到唐罗怀里,得意道:“这是胖猴树的果子,好东西!”
“胖猴树还有果实?”唐罗瞅了眼手中瓢果愣道:“这种吝啬的废木不是把水分都锁在树干中,开出的花朵还带着腐肉的味道,你确定这果子能吃吗,可别中毒了。”
唐罗本身倒不怎么害怕毒素,毕竟虚空之胃基本什么东西都能消化,他只是有点担心秀儿姐,蜕凡境的武者肉身虽然被灵力强化,但脏腑的部分也就比寻常人强壮一些,对于毒素的抵抗力十分有限。
本是好意的提醒却引得秀儿姐微怒,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摘下果茎上的绿叶便送入嘴里,大口咀嚼,满满示威的意味!
这孩子气的一幕看得唐罗好气又好笑:“喂,我说,就算要证明自己,也不用吃叶子吧...”
“哼!”秀儿姐哼了声,又将几片叶子塞入口里,含糊不清地解释道:“谁跟你说是吃果子了!这胖猴树的果子又酸又涩,果肉只能泡糖水喝,吃的是这些叶子!”
“吃叶子啊?”唐罗一愣,低头看了眼果茎上零零落落的几片叶子,无语道:“这也不顶饱啊,留给你吃吧!”
虚空之胃虽然一直会发出饥饿的信号,但好处是你就算什么都不喂给它,它也就不断发出饥饿信号而已,只要能够通过饥饿判定,这种信号并不会给人体造成什么伤害。
但秀儿姐不一样,蜕凡境的武者每天需要的能量都不低,饥饿不但会伤害武者的功体,更会虚弱内腑。
况且就这几片叶子,对于虚空之胃来说本就是杯水车薪,还不如留给女生呢。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天哥儿变成秀儿姐后,唐罗相处的模式就无法像以前那样自然了,或许是受前世记忆的影响,总是觉得应该让着儿点。
而听到唐罗谦让的秀儿姐显得十分满意,仿佛对于自家小弟突然变高的觉悟有些欣慰,连语气都变得柔和起来,欣慰道:“不错不错,有进步!只是这几片确实叶子不顶饱,就不必让了。你垫吧垫吧,一会儿还得干活呢!”
“什么活?”
“看到那些藤蔓没有!”天哥儿将叶子吞了,转头指了指堆在一起的灌藤道:“一会儿我出趟海,你就在这儿将那藤蔓编成绳子,造房子得用!”
“编绳?”唐罗一愣:“你会吗...?”
“当然会啊!”
翻了个白眼,秀儿用云手擒了条藤蔓过来,走到轮椅前蹲下,朝着唐罗道:“看好了昂。”
将原本纤细的藤蔓一分为三,三条茎线相互交错,在断线的尽头再次接上另一段分成三束的藤蔓,周而复始,一根藤线便这样编成了,将两端用力一扯,秀儿姐满意的点点头道:“不错,很坚韧!看明白了吗?”
“看明白了。”并不复杂的手法让唐罗只看一次就记住了:“你要多少绳子,大概要多长?”
“唔...你看着编吧。”秀儿姐指了指不远处的藤蔓堆道:“大概把那些都编成绳子就差不多够了,长短的话就照我这根来吧!”
“行。”唐罗点点头,便打算开始编绳。
对于自家小弟这样积极主动的态度,秀儿姐满意的点点头道:“叶子别忘了吃,但别把果实吃了,我还要留着榨油呢!”
嘱咐完唐罗的秀儿姐单手挥开灵界通道便消失在原地,而唐罗便守在灌木旁,一边嚼着胖猴树的叶子,一边编绳。
这种活儿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就好像唐罗不光可以编绳,还能操控灵力对下身经络进行简单修补,一心二用。
直到日渐西沉,秀儿姐才从灵界通道出来,而这一次倒是真带回了像样的食物。
一条长达半身的海鱼,有着蓝色闪光条纹,鱼身呈流线型,尾部呈半月形,背侧较暗,还有星月背、臀鳍上下各有一行如小刺般的鳍。
秀儿姐满脸兴奋道:“你的运气真不错,这种鱼若是放到菜市中,一斤便得卖个金币,这么大一条,价格还得翻上一番!”
“唔...”虽然唐罗也算吃过见过,但却没什么机会看到食物原来的模样,因为府里大多数食物出现时便是成品,所以唐罗也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吃过眼前这种丑陋的鱼,本着不懂就问的优良训诫,他询问道:“这么大条鱼,该怎么煮呢?”
“煮?”秀儿姐眉毛一挑,就像看土包子一样,摆摆手指:“不不不,煮的话就会错过这条鱼真正的口感,不能煮!”
“那烤?”从善如流的唐罗自告奋勇道:“我会火行灵技,随便弄点儿干木就能取火!”
“嗨呀,你真是不懂!”
秀儿姐埋怨道:“新鲜的海鱼,当然要生吃啦!”
说着,女人抓来一块大石,将大鱼拍在石上,以手成刀,随手几下便将大鱼开膛破肚,露出鲜红色的鱼肉,并用云气将内脏与血液收束在一起,处理的干净利落。
鲜红的鱼肉摊在两人面前,迫不及待的秀儿姐用手一剜,便将鱼颈处一块鱼肉挖出,直往唐罗跟前送:“你尝尝,只要试过一次就爱上它的味道!”
唐罗面色不善的望着女人手上那块鲜红色的鱼肉,认真拒绝道:“请让我自己来,谢谢!”
三百九十章:安居
好心递肉的秀儿姐脸一红,知道对方是嫌自己,翻了个白眼就将颈肉送回自己口中,还咕哝道:“真是麻烦!”
无视了秀儿姐的小抱怨,唐罗伸出云手便打算抓块鱼肉来吃,而跟对方瞄准一看就肉质紧实的上背不同,唐罗将目光投向了大鱼的腹部。
其实他并不在意鱼肉的味道,生吃熟吃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反正食物顺着食道滑入虚空之胃中就会变成能量,所谓的难吃好吃也不过短短一刻的感受罢了。
之所以选定下腹,也就是因为鱼腹处的脂肪最多,粉白相间的鱼肉,一看就是能量爆棚的大补之物。
反正都要吃生肉了,干嘛不吃点儿能量高的。
唐罗面无表情的用云手抓了一把腹肉便往嘴里塞,心中早已做好了被腥腻冲刷的准备。
可真当粉白相间的鱼肉进入口腔,却像是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鱼肉质感柔软,就像少女的唇瓣那样轻柔,脂肪融合在唇瓣之间,却没有明显的筋肉,海鱼的腥气一丝都没有,反倒是脂肪的甘甜柔美,还有鱼肉微微的酸香,回甘竟泛着一股淡淡的甜味。
自从五感变得极度敏锐以来,这是他为数不多为食物赞叹的时刻。
而秀儿姐一看唐罗掏了下腹来吃,也是眉毛一挑赞道:“哎呦,挺会吃的嘛。”
赞美的同时,秀儿姐也从大鱼的前腹挖了块粉白相间的鱼肉介绍道:“这是大腹肉,口感绵软香甜,是整条鱼最贵的部分,上头这儿粉一些的部位叫做霜降,下面白一些的叫做蛇腹。”
“就这样一块儿!”秀儿姐颠了颠手中的鱼肉,傲然道:“若是摆在云来客栈的宴厅中,起码得卖上十七八个金币。”
也不知道云氏的后裔为什么会对这些家长里短的菜价这么敢兴趣,唐罗此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眼前这条大鱼上。
虽说拥有虚空之腹的武者吃什么都可以,但条件允许的话,他还是更愿意吃一些好吃的食物的,比如眼前这条大鱼就不错!
在尝试过这种绵软甘甜的鲜味后,唐罗的云手频率明显快了一个档次,而奔忙一天的秀儿姐也饿坏了,眼前自己的说明没有得到回应,翻了个白眼后也加入到加速用餐的行列中。
武者食量本就惊人,何况还是两个已经饿坏的家伙,不一会儿便将这条大肥鱼吃了个一干二净,就连鱼骨上的肉,唐罗都用云手挖了个干净,若不是估计到吃相实在难看,唐罗都想将这鱼骨咔吧咔吧啃了。
这一顿,是他受伤以后吃得最好的一顿,在他看来,要比小院的卤肉还鲜美。
毕竟只要一想到那沸腾的锅里煮过下水,和那酸爽的味道,唐罗的食欲就会大打折扣。
还是鱼肉好阿,看来住在海边也还是有些利好的嘛。
看了眼只剩鱼骨的大鱼和变弱的饥饿信号,唐罗十分满意。
“啧啧,本以为这条鱼怎么也能撑到明天,想不到一会儿功夫就没了!”
秀儿姐叹了声后又将几块鱼骨摘了出来,暗自嘀咕道:“这几块骨头不错,可以留着改改,明天再出趟海。”
……
大海是人族的瑰宝,如果没有海妖,海兽出来捣乱的话。
也不知道秀儿姐是哪儿学的那么多东西,仅用了三天时间,真用乔木与藤条在高地盖出两间小屋。
这让唐罗也不禁有些佩服,他去北邙闭关的时候要是有这一手,也不用跟个野人似得在山间开了个小洞。
虽说大丈夫一心求武不在乎这种身外之物,但能够提高点儿生活品质对于长线的武道研究来说,还是有好处的。
就比如唐罗现在躺在屋里听着屋外的风雪呼啸,就感觉十分安心,虽然以他如今的肉身强度,已经能够耐热受冻。
但有瓦遮头的感觉,确实要比幕天席地好太多了,另外屋中还不断有油香飘来,这应该就是秀儿姐说的古法炼油吧。
谁能想到那些酸涩难忍的树果,竟然能够用来榨油呢,唐罗好像有些明白,为啥云家会从人间的第一武力序列掉下来了。
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将其他势力用来提升武力的功夫,用在了发现人间的美好上,快乐自然是快乐了,但久而久之,自然也没有奋发进取的动力了。
因为武道研究是个逆水行舟的过程,打个简单的毕方,如果将研究的成果量化,一个惊才绝艳的强者能够将云家灵技推到八十分的高度,而后来的人,并不是直接从八十分开始研究的。
而是要费劲心血将这八十分的研究吃透,再要提高,还得看其他的机缘。
普世来讲,大多数的情况就是,如果一族能有十几个全都八十分的研究者相互碰撞,或许能够雕琢出一个八十五分的研究出来,然后大家再吃透,再提高,再碰撞。
这样周而复始的学习和研究,才是一个武力机构的常态,可传承最麻烦的是,如果突然出现断层,那么后人就会从零开始,重新从记录中开始学习研究。
而所谓的成果,从来都不是印成文字就可以的,传承的关键是人,有经验的人,老人将经验传给新人,新人青出于蓝。
这一代接一代的努力,才能让世家的武力一直进步。
可云氏或许是起点太高了,导致后来者觉得只要躺在已有的研究上,就能保证武力的先进。
盛极一时的云家最后连个宗师都没有,不由得让人有些唏嘘。
……
中州龙渊
高大的石质王座前,尸和尚固翰正在和衣冠楚楚的男人叙话。
“冀公子,根据楼里一个月前的消息,邪王宫派了使者前往朝昌项氏商谈合作,可这都一个月过去了,你这儿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固翰提议道:“要不要增派些人手?”
“不用。”被称作冀公子的男人拒绝道:“我的人绝对不会出问题,右护法大可放心。”
三百九十一章:怒其不争
督天王巡为了寻找荒古血楼将各洲都翻了一遍,却没想到敌人就隐藏在中州的龙渊里头。
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加上暗藏其中的小灵界成了最好的庇护所。
就连号称无所不知的督天王巡,也没有找到一丝踪迹。
而作为荒古血楼如今的总部,龙渊不光是血楼最高武力的所在地,更是情报的流转中心。
被督天王巡破坏的情报系统,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重建着,而其中出力最大的,便是那个被称作冀公子的男人。
他不光是如今换血楼情报系统的最高长官,更与血楼之主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所以即便固翰对朝昌情报的滞后有些不满,但听完冀公子的担保后,也只能点点头,将此事儿揭过。
过不多时,骨道人丰幽也来到了龙渊王座之前,静静等待那个男人的出现。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交换着各自任务的见闻,原本空无一人的王座上出现一个淡不可察的黑影。
境界最高的丰幽与固翰首先察觉过来,面相王座躬身行礼。
“两位护法不必多礼。”
黑影渐浓,变成高大魁梧却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淡淡道:“王弗灵出现在北邙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因为魔主勾陈在龙州北境伏杀王禅,之后凌霄宗讲道,也与此事有关。另外根据密报,本该肉身崩坏的魔主勾陈此时下落不明,疑似被神秘势力救走,而那股势力,便在朝昌!”
丰幽与固翰表面不动声色,眼神却不由自主的飘向冀公子,因为朝昌是他管辖的区域,照理说这种消息应该是冀公子最先收到情报。
可楼主现在的表态,显然也是对朝昌的情报速度有些不满,这让冀公子不禁双拳紧握,沉声道:“我立刻差人去查,最迟十天,必然有回应!”
……
平淡的时光如流水,两间小木屋在秀儿姐的操持下不断变得精致,最初时候空空荡荡的屋里只有木板做床,如今不但有了桌椅板凳,还有很多心思灵巧的造物。
比如藤篓、藤框、木梳、木盆,还有不知从哪儿摘来的花枝,为原本简陋的屋里添了抹亮色。
最让人惊艳的当属那副鱼骨拼成的小画,谁能想到这些天吃剩的鱼骨到了最后竟变成一幅幅鱼骨画,有梅兰竹菊,有荷塘月色,有群鱼鸥鸟,有桥水人家。
初见时的惊艳并没有随着熟悉褪色,唐罗每每仰头望去,都会止不住的惊叹,也会不由自主的反思。
这些年醉心武道,却是不知道忽略了多少美好,以前总以为,努力修炼是为了走到绝巅去看那世间绝景,现在想想,这个想法到底是有失偏颇了。
身处在每一个不同的位置,都会有着不同的风景,其中固然有好有坏,但关键在于是否能够发现它。
现在心无旁骛的武者,就算修炼到绝顶,依旧不会对武道之外的东西产生什么兴趣,到时候无非也就是从一项研究,转入另一项研究而已。
武道的风景倒是能看个够,可其他的美好倒也剩不下什么了,就好像如果不是遇见秀儿姐,他也不会知道,原来一贫如洗的人生,倒也能过的这样有滋有味。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想起大鱼滋味的唐罗砸了砸嘴。
作为一个自小生活在江边的孩子,来了南海才发现,河鲜和海鲜的规模,差距不是一点点。
这些日子他吃得鱼种,要比前二十年人生加在一起都多,什么红色的鱼,白色的鱼,蓝色的鱼,黄色的鱼,还有比磨盘还大的螃蟹,六条腿每条都有女子的小臂粗细,将蟹壳撕开,饱满的蟹肉都要喷了出来。
朝昌真是个好地方啊,感觉特别适合他这种饭量大的人生存,相比于牧畜这种看天象的活计,显然还是渔场显得更加稳妥啊。
坐在屋前看着大雪纷飞的唐罗将手乖巧的放在膝上等待投喂,可灌木丛中的那条小路,却迟迟没有动静。
灵界通道里,旧渔网被丢在了一边,网里头的海货因为离水时间太久,有一下没一下的扑腾着,奄奄一息。
……
灵界通道的暗室里
一个低沉男声正在大发雷霆。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你说要回朝昌,少爷允了!”
“怕你没法保护自己,连仙云魄这样的神器都给了你,就连传男不传女的灵界印,都给了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家族的信任吗!?”
中年男子眉眼中尽是冷厉,而秀儿姐则是紧咬下唇,双手握在前襟下摆,十指纠缠在一起,无言以对。
“你是否忘记了,当年家主拼了性命也要将你们两兄妹救出来,为了让你们从灵界通道逃生,整个宗祠血流成河,数千年的云氏付之一炬,这些深仇大恨,你都忘了吗!”
“如今,项氏假借云氏之名,将朝昌搞得乌烟瘴气,让你留在朝昌,是为了建立情报据点,联合还愿意真正帮助云氏的人,可你在干什么!”
“让你建立风媒属,你拉了些地痞流氓玩组建帮派的游戏;让你刺探项氏的情报,你去刺杀那些鱼肉百姓,作威作福的项氏旁系!”
“前几日楼主询问邪王宫与项氏联合的事儿,少爷一问三不知,丢了好大一个脸,这就是你回报那个疼你爱你兄长的方式么!”
中年男人自然有理由生气,从云氏救出的那批孩子里,眼前的小姑娘最出色的几人之一,或许是天佑云氏,甚至给了她一个魅惑人间的血脉。
可她如今的成就,却是连一般的云氏弟子都比不上,血楼隐入地下后,便放出了这群长大成人的孩子,短短几年时间,其中不少已经盘踞州府,并将情报系统建立的有模有样。
最优秀的几人更是取得了令人侧目的成绩,反倒是被楼主与冀公子寄予厚望的秀儿姐,在朝昌蹉跎不说,甚至连个情报系统的影子都没看见,令人大失所望!
三百九十二章:关心则乱
“少爷已经无法忍受你的懈怠,既然这么不愿意建立情报系统,那便离开朝昌吧!”
中年人看着紧咬下唇一言不发的秀儿姐,叹道:“之后会有人来接替你的职位,你将朝昌的势力情报与神器交接给她后,便回血楼吧!”
一直沉默的秀儿姐听到此处,惊然抬头道:“交接?离开?不,我不能走!”
“这是命令!”中年人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你是云氏的后裔,身上流着云家的血,你的活路,是多少云氏的叔伯先祖用命铺出来,你活着的意义,便是要铭记这些,而不是自甘堕落!”
“我没有自甘堕落。”秀儿姐哀声道:“可就算夺回朝昌的控制权又能如何呢,真正要灭云家的,不是项氏啊,他们只是一条换了主人的恶犬罢了。可就连这条恶犬,现在都长出了獠牙,为了仇恨将云氏好不容易留下的希望再折进去,这就是您想看到的吗!?”
“住口!”中年人怒不可遏:“你这孽畜,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身为云氏后裔,如果连血海深仇都能忘却,哪还谈何为人!?”
“如果真是为了报仇,当年家主与各位长老,就该将生的希望留给族里那群有志向武的兄长,而不是我们这群牙牙学语的孩子!”
秀儿姐寸步不让,据理力争道:“先祖以为,武道虽能救世却不能扶世,唯有商道可以。正因如此才会在人族大昌后销毁武道典籍,弃武从商。而现在却要推翻千年的传统,弃商从武,我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云祖的路错了!”中年人冷酷道:“云祖高估了人类的记性,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以为有着共抗妖兽的情谊,便能保云氏万世永昌,可事实呢!云氏宗祠被人夷为平地,就连边上的雨霖斋都姗姗来迟,这个时候,曾经一同救世情谊在哪儿?”
“千年来云氏通商万府,开辟商道无数,福泽何止亿万生民,可当云氏落难的时候,这些云氏曾经帮助过的人在哪!从一开始云祖就错了,因为怜悯弱小并不会让世家变得强大,收获的感恩再多,无法转换成实力也不过徒有虚名!”
“大争之世,唯有力量才是立身之本!即便迟了千年,以我云氏弟子的天资,假以时日照样能回归人族之巅,到时候,欠了云氏的债,我们会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不对,这不对!”秀儿姐泪流满面,摇头道:“即便真有一日云氏重回人族之巅,给西贺带去的,也不过就是毁灭而已,皆是西贺尽是废墟死地,就算坐到人间巅顶,又有什么意义呢!?”
“呵。”中年人嘴角微扬,轻蔑的弧度里有骨说不出的决绝:“云氏之所以会灭族,便是因为没有将西贺拖入死地的能力。你以为如今人族大昌,圣地和睦是因为他们爱好和平么?只是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圣地动武,西贺便会成为废土,所以王境避世,圣者不出。”
“而避世不出的人王、圣者们在干什么呢?”中年人指了指天道:“你可知道这天上运转的星辰中,有多少颗是天南王氏造的么;中州有多少处固化的小灵界已经勾连一起,形成了中千世界的雏形;武圣山的人王们更是遨游虚空,不知在寻找什么;这些圣地为什么要做这些准备,你以为是要让西贺大昌么!?”
“没有人喜欢战争,但它终有一天如约而至,但你觉得,这场战争什么时候会开始呢?”
中年人淡然的表情显得极为残忍:“我想,至少得在圣地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的时候,而准备的标准,大概是,就算西贺变成废土,也没有关系的程度吧!”
“从现在到那天,留给云氏的时间还有多少呢?你当然可以闭着眼,缩着头,和那群茫然无知的愚民一起,感受你自以为的幸福和快乐,但真当那日到来的时候,你就跟那些被网起的海鱼一样,在绝望中挣扎着窒息。”
“所以,我说云祖错了!”
“去扶一个注定会成为废土的死地,这就是条绝路!如果不是他将云氏从人间圣地的位置上一脚踹了下来,并指了条死路给我们,云氏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中年人的五官有些扭曲,当初的崇敬有多么高,现在的恨意便有多么深:“现在,该醒了!放弃商道扶世这种不切实际的理想,重新回归正路,才是云氏弟子该做的事!”
“十日后,云芳会来朝昌交接你的工作,这几日,你便与我一起,探查邪王宫究竟和项氏密谋的内容!”
中年人转过头,伸出手道:“将仙云魄给我。”
秀儿姐心中一抽,只有沉默。
……
在小屋门前久坐的唐罗心乱如麻,这些日子秀儿姐捕鱼的时间极为固定,精准的就像日月轮转。
这突然耽搁的时间让他有些心惊肉跳,武者的感受最是精准,这种心血来潮的感应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可灵界通道应该是足够隐秘的,只是向南出海捕鱼而已,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那这莫名其妙的感觉究竟来自何处呢?
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唐罗的性格,单手成印激活阵法,灵界通道的开出出现,唐罗便沉入里头,想要找到云秀的踪迹。
沿着通道一直向南,唐罗的表情突然变得阴沉起来,因为他看见一网死鱼,看情形,已经死去了好几个时辰了。
热爱生活的秀儿姐连鱼骨都要物尽其用,何况是这些新鲜捕捞上来的海鱼,会将渔网丢在这儿,说明对方一定是碰见什么事儿了!
得出结论的唐罗阴沉着脸,直接离开了灵界通道,推着轮椅入了城,找到一间御兽宗的驿站。
取了纸笔写下两封信后,唐罗交给驿臣,淡淡道:“这两封信,寄到北邙,火速加急!”
如果秀儿姐真的遭遇什么意外的话,有能耐在朝昌城中来去自如的,也就只有那位了!
三百九十三章:赶人
所谓男女平等,本就是一个伪命题,且不说生理构造,思维模型这种内在的东西。
而在这块以武为尊的大路上,武力与体魄作为决定大部分工种的社会里,男性创造的价值显著高于女性,垄断绝大部分社会资源,而女性因为生育、体力上的弱势,不适合参与强度最高的资源竞争,这才是男女无法平等的根源。
哪怕一些最尊重女性的男人,也会承认女性本身就是弱势群体的事实。
就好像秀儿姐还是天哥儿的时候,哪怕没有仙云魄,出走个三五天的,唐罗从来不会担心,总认为他能克服一切困难,然后凯旋。
但当天哥儿变成秀儿姐的时候,只半天不见就让人心乱如麻,并不由自主的想她陷入各种险境。
明明天哥儿和秀儿姐是同一个人,且两人的技艺全然一致,但因为身份的改变,唐罗就是忍不住这样想。
仿佛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说,万一呢,万一呢...
“希望能够赶得及吧。”
在驿臣将两封信收走后,唐罗心中暗叹一声,推着轮椅离开了驿站,回到北城外的小屋。
风雪中的小屋依旧精巧别致,一如往常,只是没了邻居后的房子,变成了一座荒郊外的普通茅屋。
……
是夜
狂风呼啸,暴雪乱舞
唐罗坐在漆黑的屋里,眼中泛着幽光。
如果有人能够亮灯的话,就能看到龙西天骄微张的小嘴。
而之所以如此惊异,只因为风雪中的前院开启了一座灵界之门,判定遇险的秀儿姐垂头丧气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关心则乱,说得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唐罗叹道:“也好,安全回来就好。”
推着轮椅从漆黑的物资出来,正要与欢脱的秀儿姐说句话,却发现对方垂头丧气,仿佛失去了国家的表情。
唐罗一愣,柔声问道:“怎么了?”
秀儿姐抬起头,望了唐罗一眼,那眼神格外陌生,就好像在比对眼前之人与自己脑中的记忆,亦或是发现熟悉无比的人有了两副面孔的破灭。
那情绪太过复杂,难以描述,所以在深深对视一眼后,秀儿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低头走进屋里。
“早点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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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脑门子问号的唐罗看了眼合上的木门,弱弱道:“...饭还没吃呢!”
……
第二日清晨
调整了一晚的秀儿姐终于找到了重新面对的方法,敲开了唐罗木屋的大门,表情复杂的看着眼前之人。
“你是魔主勾陈啊?”
“啊,是我。”
“你怎么没说过啊!”
“我以为你知道。”
“那罗唐也是个假名咯?”
“嗯。”
“骗子!”
秀儿姐愤然出声:“你这样的小弟我不要了,以后你就自己生活吧!”
“嗯?”唐罗眉毛一挑,以往闲聊的时候,秀儿姐总以大佬自居,并不断朝他灌输诸如就算无法习武,也要坚强的生活;人间的美好很多,武道只是其中一种之类的话。
可这今天随便找个由头便要赶小弟出门,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喂,究竟谁是骗子,你前几日还说要教我手艺让我以后在朝昌可以安身立命,以后变成人人尊敬的罗老板,今儿一扭头就要我独自生活了,你倒是铺垫些感情啊,这样生硬转折就不怕我看出端倪来吗!”
唐罗气道:“你不说你最喜欢朝昌么,怎么,待不下去?暴露了?还是上头的人要将你调走?鱼也丢了,话也不说,大清早还非得将我赶走,有意思吗?”
“你一定要戳穿显得自己很聪明吗!”
秀儿姐委屈道:“就不能听话一次,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嘛!”
本就有着淡淡哀怨的小脸此时委屈巴巴的,就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媳妇,看得唐罗一阵头疼,柔声:“我也想听你的话啊,可就算是命令,也得有些道理吧,你这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赶我走,神器怎么办?”
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下腹,唐罗叹道:“为了救我,你可是搭了一件神器进来,就算要赶我走,不得先把神器收回去么?”
神器是用来传承的,不是用来挥霍的,莫说是已经没落的云氏,就连当世圣地也不会将神器等闲视之。
唐罗不知道秀儿姐在云家的地位,可就算她是本代家主的嫡女,也担不起遗失神器的责任。
而若是他离开,这少了一只的仙云魄就等于是废了,就算秀儿姐会同意,她背后的人也不会同意吧。
“不要了!”
本以为抬出神器,秀儿姐便会改变主意,谁知她将头一拧,这样说道,惊得唐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我说。”秀儿姐将头撇到一边,轻声道:“不要了!”
“魔主勾陈已经在荒原死了,今后你就是罗唐,好好生活下去吧,远离纷乱的江湖,好吗?”
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秀儿姐扭过头来,灿如天星的双眸突然闪起了光,对上了唐罗的双眼。
魅惑之瞳光晕流转,将心中的想法顺着瞳映入对方眼中,此时唐罗眼里的秀儿姐,仿佛成了他所憧憬一切的集结,世间美好的总合。
迷离间,仿佛有个声音在耳边低吟浅唱,让他忘了那些纷争,忘了江湖路远,忘了韩氏荣耀,甚至忘了下腹处有一件神器。
这种力量,已经超越了魅惑秘术的范畴,达到了天赋神通的境界。
确定唐罗已经中了魅惑的秀儿姐还想嘱咐几句,却发现唐罗的双眼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无往而不利的魅惑之瞳突然失笑。
“我又不是什么许愿工具或是心愿的继承人,如果你渴望远离纷乱的平静生活,去追求就好,干嘛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唐罗叹了口气道:“不想背负的仇恨就不要背,承担不了的责任就卸下,这不是自私,而是能力有极限。数千年的圣地,不是靠一两代人的努力就能超越的,好好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三百九十四章:云氏天女
唐罗的话,秀儿姐一句都没听进去,她依旧沉浸在震惊中不可自拔。
“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儿!”唐罗撇撇嘴讲解道:“就算不用道心清明的秘术,你这魅惑也耐何不了我。知道为啥魅惑、蛊咒的灵法都归属逆经么,因为碰到我这种意志坚如铁的武者,它的效能便会大打折扣,别说你只有灵意合一的修为,就算是凶境强者对我施展魅惑,也是毫无作用的。所以,过度依赖这种魅惑的力量,以为对方中术便放松警惕,可是要吃大亏的!”
作为一个研究武道这么多年的武者,唐罗总能抓住一切零碎的空间,普及关于武道的知识。
以往跟秀儿姐说,对方都哼哼唧唧的,现在知道了自己是魔主勾陈,这个眼光一下子就变了,让普及知识的唐罗觉得体验极佳。
可之所以让秀儿姐震惊的,不是对方的意志坚如铁,更不是什么正经逆经的高级教程,而是她心里知道,自己的魅惑,并不是普通的秘术,而对方明明已经中术了,怎么可能脱离出来?
不死心的魅惑之瞳再次亮起,唐罗再次中术,世间一切美好集结的身影再次出现,似能勾起心底无尽怜惜与爱意。
“都说了没用,还有什么好试而,幻梦法相不过泡影,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认识,你这魅惑在他的幻梦面前,简直不止一晒。”
明明已经中术的唐罗摆摆手道,条理清楚的就像是在挑战秀儿姐的武道认知。
“你真的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儿?”
“真的一点效果都没有吗?”
“真的一点效果都没有!”
唐罗诚恳道,希望秀儿姐能放弃对这种歪门邪道的执着。
“这不可能。”
但无往而不利的魅惑之瞳突然失效,这让秀儿姐如何能够接受,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道:“你心里就没有冲动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你中术的时候难道不觉得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吗?你难道没有爱上我吗!?”
“打住打住!”
听着秀儿姐越说越离谱的唐罗连忙制止,没好气的一个个回答道:“要有去做的冲动,不就是中术了吗!我都和你说了境界太低的魅惑对我无效的。”
“还有。”唐罗打量了眼前因为震惊小嘴微张,显得有些呆萌的秀儿姐笑道:“你样确实长得蛮漂亮,但要说世上最漂亮就是在骗自己了。还有,怎么可能有人因为中了魅惑就爱上别人啊!”
作为一个专业的武道研究者,唐罗觉得自己有必要给秀儿姐普及一下关于魅惑的知识:“说白了魅惑之术就是一段虚假的信息而已,就算是一眼万年这样的顶级魅惑秘术,也不过是同样的信息种子,然后换了张脸罢了。”
“随着种子的展开,中术者会在脑海中形成画面,那些美好快活的片段会形成迷惑性的记忆,让中术者真的感觉自己经历过那段人生。”
“可事实上,这些虚假信息是经不起比对的,就好像一个男人在街上走,突然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觉得分外熟悉,然后脑中浮现出与她一同生活,生儿育女,**翻腾的场景,可事实上,就算你将脑壳想穿,裤裆顶破,那个女人跟你也没有一点儿关系。”
“魅惑之术也是同样,所以这类的术法,对于**深重且自制力差的武者来讲,自然无往而不利。但对于我来说,哼哼...”
扯着扯着就把话题偏到了武道的关键上,而只要思考武道问题的时候,唐罗便会无比的专注,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只是一般的魅惑秘术,就连让他中术的可能都没有,更别说是这种通过眼神相交,直接影响识海的秘法。
经过肉身崩坏的事故他已经得出结论,在没有激活不灭战体以前,他浑身上下最硬的就是这对招子。
泡在血煞里都不会坏,更别说什么五行灵力了,如果是什么灌顶、落种之类的魅惑术,或许有机会让他中弹,可瞳练的秘术,要让他产生幻觉,恐怕是只有一眼万年这样级别的魅惑秘术才行。
可就秀儿姐的境界,别说一眼万年,一眼三天都吃力,没有神魂辅助的武者,根本无法调动那么庞大的灵力,构建那么复杂的灵力模型。
如果不是魅惑秘术的话,那会是什么?
唐罗定睛朝秀儿姐那双灿若明星的双眼望去,当她还是天哥儿的时候,那双眼睛总被一层薄雾蒙住,让人看不真切。
而此时对方变成秀儿姐,虽然全身还是被云气填充变形,但这双眼睛倒是没了遮蔽,总算是让唐罗看出些端倪来了。
结合刚刚中术的经历和对比云氏的传说,唐罗猛然间醒悟过来。
“传说云氏有天女,只要对望一眼便跟永坠爱河,本以为只是说书人夸大美貌的传说,原来如此!”
室中气氛突然凝固,秀儿姐的脸色更是一僵。
“你是云家大小姐!?”
唐罗猛然惊觉,又反应回来道:“不对啊!如果你是云家大小姐的话,那么项氏接回来的那位是谁?”
最大的秘密被当面揭露,对方还一脸无所谓的态度,作为一名情报工作者,这让秀儿姐气得牙痒,磨着牙忿声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男人自作聪明的时候,最讨人厌!”
突然的攻击让沉迷推理的龙西天骄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羞愤的秀儿姐,唐罗打了个哈哈道:“随便探讨下嘛,生什么气呢。你看,你的神器还在我的肚子里,你就得对我负责,哪能说赶走就赶走,到哪儿也没有这个道理不是。”
“胡搅蛮缠,以前你不是一直想走,想修书么!这不是正如你意?”
“情况不一样,我要修书回去不是要跑,是要取钱解决我们的生活问题,没有通知家族将我接回去吞了神器的心思。况且,是你将我这条命救下的,现在你遇见了困难,我一走了之了,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你不走是吧?”
“不走!”
“那我走!”
三百九十章:风媒的宿命
秀儿姐负气出声的同时,大片的云雾凭空出现,待得云雾散去,哪还能看见女子的影子。
“所以,这就欺负我腿脚不好嘛。”
这点儿雾气,哪能遮住的唐罗双眼,只是对方飘然而去便不知所踪,他也追不上啊。
况且他就算追上去又有什么用,对方现在遇到的问题,根本不是什么两个人共同面对就能解决的。
如今能做的,唯有等待。
……
灵界通道中
正在养护仙云魄的中年人听到了动静,却没有什么好脸色。
仙云魄作为云祖的兵刃,在云氏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很多族人相信,里头甚至藏着云祖的传承,而如今这件神器坏了一半。
哪怕是因为碰见了魔主,这样的错误也不能原谅,更别说妄图用一颗修罗神心便想抵偿遗失神器的错误。
即便云秀是云氏嫡长女,也必须要受到相应的惩罚,才能服众。
留一晚时间给她,已是作为长辈的最大宽容。
秀儿姐走到中年人身后站定,表情木然得就像田埂上的草人,麻木的神情如同行尸走肉。
或许她自己也明白,丢了仙云魄在族中是多大的罪过,即便是大公子的力保,也无法让她毫发无损。
长老们早就想说服云氏,以另一种方式为家族做贡献,如今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又怎会不借此大做文章!
中年人转过身,看着侄女儿麻木的表情,叹息问道:“事情都办完了?”
秀儿姐点点头。
“既然办完了,便随我入项氏内府吧。”中年人轻声嘱咐道:“邪王宫少宫主段龙恩挟子段龙树已经秘密入城月余,邪王宫与项氏一定在密谋什么大事儿,血楼必须得有第一手的情报,才有办法早做应对!”
说着,中年人拿出一张栩栩如生的画像,指着上头的人像一一解释道:“这是段龙城,邪王宫的少宫主,凶境修为,灵体双修,遁术臻至化境,更是武圣山英豪擂赐封的排名强者,上一代龙州顶级道子。”
“这是他的长子,段龙树,二十届青年武道大会的第五名,别小看这个名次,在他前面的几人,全是当世天骄,三十岁前便已至臻凶境的存在,跟他父亲不同,他走得是邪王宫秘典,生死寂灭的路数,灵法诡谲阴狠,战力极强,即便是项楼兰都要弱他数筹。”
“剩下的便全是项府中的丫鬟小厮,这是总管项兴、婢女总管娟姐,还有春花、夏兰、秋竹、冬梅、荷香、雪柳、飘絮...厨子...小厮...”
作为一个专业的情报人员,云秀已经完全明白了,这是要让自己潜入项府,刺探情报而进行的准备工作。
而这一次的目标,便是邪王宫与朝昌项氏的密谋内容,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女子只听了一遍,就将这所有的人名相貌记住。
并随着中年人从灵界通道中前往内城,却在中城区与上城区交界之处遇见了小麻烦。
小年夜布置的阵法,竟然此时还在运转,阵杵钉在地底,阵法的光幕阻挡了两人前路,虽然有仙云魄可以剥开口子。
可神器手套如今只有一只,这也意味着,一旦两人要撤退,也必须同时才行,不然没有手套在身的另一人想借灵界通道离开,便必然会惊动阵法。
中年人以仙云魄从阵法光幕中撕开一个可供两人通行的大洞,待走到项氏内宅地底后,朝秀儿姐认真嘱咐道:“刺探邪王宫共谋的情报便交给你了,万事小心,切莫让人看出端倪。”
朝叔父点了点头,秀儿姐又施展另一道灵印,从灵界通道,进入了贯通整个朝昌地底的给排水系统中。
作为血楼留在朝昌的密探,虽然这些年秀儿姐并没有构建出一个合格的情报势力,但她却将上城这片儿的地下水系统摸了个门清。
这也是为什么一个幽灵刺客,能搞得朝昌豪族这样心惊胆战的原因,因为不论是多么周密的阵法,你总能被这个家伙轻易窃入。
顺着下水从池塘中潜出,隔着细薄冰面的秀儿姐看着寒冬腊月的天气里,丫鬟们捧着炭盆往贵人们的房间走去。
说是贵人,不过是些豢养在府中的玩物而已,称作夫人,写作女奴,只不过婢子也是有食物链的。
这些女人在主子面前有多卑微,在下人面前便有多骄横,所以即便被炭盆烫伤了手,婢女们也一声不啃,只怕冻着房中暖炕上的贵人们。
而这便是假身的最好时机,秀儿姐瞅准一个机会,便破了池塘边缘的冰,将那个最先送完炭盆出来的婢女击昏,拖入草丛里,换上了对方的衣服,并将自己湿漉漉的衣裳蒸干,将这可怜的婢子裹了个严严实实,悄悄的送入灵界通道中。
婢子名叫春花,秀儿姐在相册中看见过,眼下她要做的,便是不动声色的混回婢女房中,然后等待邪王宫与项氏首脑人物的,另一次会谈。
……
项府客房
段龙城看着眼前左立难安的长子,不悦地训斥道:“武者立于天地之间,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仅是盘桓两日,便露出这般焦躁的心态,如何能堪大用!?”
“爹,三叔现在下落不明,肯定是被龙西联盟给俘了,我们不去向龙西联盟讨人,为何要来项氏与项庵歌虚与委蛇,那人就是个老狐狸,拖了我们两日,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分明是没有把我们邪王宫放在眼里!”
看了眼气急败坏的儿子,段龙城淡淡道:“向龙西联盟讨人,不就是承认假扮勾陈在龙州横行的狂徒是邪王宫指使的么,到时对面龙州悠悠众口,督天王巡的问责,邪王宫如何自处?”
“那也不能不管三叔吧?”段龙树想了想又咬牙道:“就算暴露,也好过看着三叔去死吧。”
段龙城似笑非笑得看了孩子一眼:“你现在知道怕了?”
“父..父亲您说什么啊。”
三百九十六章:邪祸因由
“如果不是因为你,龙杰怎么会假扮魔主勾陈,来找龙西联盟的麻烦。”
不理会儿子吓得惨白的脸,段龙城淡淡道:“你真以为那些小手段,瞒得过宫里那些人么?”
从青年武道会回来之后,明明成绩大有长进,段龙树却闷闷不乐,就连同行而去的邪王宫弟子们也是垂头丧气的。
询问下得知,第三关最末,段龙树以言语逼迫一个世家弟子,却被反制,对方更是将邪王宫所有弟子逼入死地,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段龙树死扛,让这件事无法收场,那无疑是愚蠢的。
可被寄予厚望的大师兄终归不是笨蛋,因为他的服软,让所有邪王宫的弟子性命得以保全。
这件事在宫中一些长老看来,做得还是不错的,毕竟人不该去和愚蠢碰个头破血流。
邪王宫与龙西联盟根基皆在龙州,往后日子还长,又何必争一时之长短。
长老们也都清楚,自仙邪王死后,缺少王境的强者坐镇的邪王宫已经落到了龙州宗派的底端。
所以这些年来,一直秉持着低调发展,谨小慎微的策略,而这砥砺前行的效果,便是让邪王宫的弟子,一代胜过一代。
邪王宫的上层自是对这策略无比欣慰,只是他们却忘记了,门中弟子看到的世界,与上头看见的世界,截然不同。
同样是龙州宗派,凭什么拥有辉煌历史的邪王宫会被无极府、雨霖斋这样的小宗门压制。
为何邪王宫的弟子即便出外游历,却不能出龙州范围,就连交往宗派弟子,也得小心翼翼的。
这种谨小慎微在邪王宫的弟子看来,就是懦弱的表现,以至于在这样的氛围下,邪王宫的弟子们一个个都很敏感。
而这种敏感一旦和自卑结合,就新城了一种古怪的脾性。
邪王宫的弟子总觉得他派的弟子看不上自己,所以处处争强好胜,特别容易被激怒。
心气有时候是会影响战斗力的,在这种氛围下,邪王宫的弟子出奇的团结,进步速度也是很惊人,这让他们一度觉得,是自己为宗派争回了脸面。
直到他们遇见那个名叫唐罗的妖孽,当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逼得段龙树下跪,并用手掌拍打着他的面颊。
那碎裂一地的不只是邪王宫的玻璃自尊,还有弟子们的高傲心气。
之后不论他派的任何议论,邪王宫的弟子都认为是在对自己的嘲笑,段龙树作为领队的大师兄,更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即便总和排名第五,也没让他露出一丝笑容。
对于心高气傲的段龙树来说,被逼得下跪低头的那刻,世界便已经崩碎,他觉得自己在没有报仇之前,根本没脸见人,而面对那样恐怖的一个天才,他又有什么能力报复呢。
难道真的将邪王宫拖入战火中么,真实见过“匹夫怒”威力的他丝毫不敢升起这样的念头,毕竟这是连步淳老宗师都认可的神技啊!
所以他只能依赖其他人,依赖邪王宫的强者们,而作为少宫主的长子,他如果去求别人出手,就是在丢父亲的脸。
于是他只好摆出这样的姿态,这是在昭告邪王宫的各位师长,我段龙树带着弟子们参加盛会,夺得了好名次回来,已经尽到了队长的责任。
可我这个队长受了委屈,没脸见人了,你们看怎么办吧!
钻牛角尖的段龙树走入了死胡同,但邪王宫的强者们心里头却跟明镜一般。
哪怕是少宫主的长子,受了点气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可龙州突然出现一个能够和宗派同归于尽的世家,便不得不防了。
一定要搞清楚这“匹夫怒”的究竟,虽然这魂技夺得了第三关的头名,但那只是灵体模拟出来的模型。
就算是唐罗之后真正施展出来,也并做不得数!
因为根据邪王宫收集到的情报来看,龙西联盟的主宰唐氏,几年前与西陵弥氏争斗的时候,僵持了许久。
最后还是靠着陵江一脉海量凶境武者的补充,加上弥氏驻地死火山突然喷发,这才一举奠定胜局。
这样看的话,几年前的唐氏根本没有什么“匹夫怒”,不然也不用借助这些外力。
而这才短短几年时间,就能研究出这样神异的魂技吗?
邪王宫的强者们对“匹夫怒”的真实性是存疑的,特别是段龙城的弟弟段龙杰。
这位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的强者一直将段龙树视若己出,便自告奋勇的要率小队前去试探,却被突然的消息打断。
督天王巡承认了龙西联盟的合法地位,并颁布了仁义千秋的世家牌匾,王氏的圣子王禅更是敕封唐罗为万族第一神子。
这是何等的厚爱与殊荣,若不是消息是从督天王巡那儿得来的,邪王宫几乎怀疑这是龙西联盟假传消息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而得到消息的邪王宫只能偃旗息鼓,毕竟这之前龙西联盟只算是个初出茅庐的新势力,而有了督天王巡的敕封,他便有了真正的根脚靠山。
即便是要动,也不能现在动,因为王巡敕令的关系,龙西联盟正在被龙洲各个势力聚焦,一旦邪王宫动手了,性质就变了。
人王禅前脚刚给了仁义千秋的世家牌匾,让龙洲世家跟着学学,邪王宫后脚就派人上门挑衅,这让天南王氏和督天王巡的面子往哪里搁。
龙西联盟便这样逃过了一劫,只是有些事情,只要真的想做,不愁找不到机会。
中州突然出现了一位魔主勾陈,江湖上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出现这样愚蠢的强者了。
竟会蒙面罩袍,改换声线来隐藏身份,这给了邪王宫一个最好的外壳。
为了要替悲痛莫名的侄儿出气,段龙杰再次燃起了试探龙西联盟的念头,所以有了横行龙西的魔主勾陈。
作为邪王宫的弟子,他一直没有将龙西联盟那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刚出山便屠了好几个唐氏的外围势力,可之后终是在截江城撞见铁板。
而那之后,更是直接与风媒断了联系,根据最后的情报显示,是龙西联盟的一支小队合围了段龙杰的落脚,之后这位邪王宫的高手,便不知所踪了。
三百九十七章:商人逐利
段龙杰可不光是邪王宫的高手,更是宗家嫡系,段龙城的亲弟。
若非如此,邪王宫的少宫主又怎么屈尊降贵的来到朝昌。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要么不动声色的忍耐蛰伏,若是决定动手,便一定要计划周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其要害,即便无法一战定鼎,也要让其元气大伤!”
段龙城这次亲临朝昌,不光是要救出亲弟,更重要的是,他要给长子上一课。
“无法力敌,便要学会智取,对一个世家子来说,再没什么,比敲打他的家族更有力的了。”
“父亲的意思是?”
“本座会让龙西联盟,乖乖的把龙杰送回来!”
……
化身春花,秀儿姐在项府成功潜藏,就连统领丫鬟的娟姐也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而经过旁敲侧击的询问,她也确定了项府的贵客,便是这次的目标。
只是项庵歌好像有意要晾着段龙城父子,只派了他的儿子项楼兰进行接待,而他本身却一再推脱事忙。
本以为这场商议是郎有情妾有意,但现在看起来,项庵歌好像在顾虑着什么。
照理说这样的轻慢应该会激怒那位排名强者,可段龙城却表现得十分有耐心,就在项府中住下,仿佛是非要等到项庵歌忙完给个准信才行。
能让邪王宫的少宫主做到这种地步,足以显示邪王宫的诚意,而项楼兰作为接待客人的主家,这几日更是与段龙树打成了一片,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如往常一般为两人设宴,陪同结束后的项楼兰来到父亲项庵歌的书房,一直以公务繁忙推脱的项氏族长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
“父亲。”
项楼兰朝项庵歌躬身一礼后,起身问道:“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吗?”
“着急了?”
项庵歌睁开眼,似笑非笑道:“邪王宫许了什么?”
被戳破心思的项楼兰脸色一僵,拱手道:“什么都瞒不过父亲,段龙树确实开了不错的条件,但儿子却不是因为这个着急。”
“哦?”
“父亲,儿子认为少宫主说得很对。”
项楼兰走到书房右墙,手指着龙州全景图道:“一方势力想要崛起,必须满足两个基本条件。一是幅员辽阔,二是人口众多!”
“如今龙西联盟坐拥陵江七城,收拢难民千余万,不出二十年,这便是一支海量的武者大军,定然成为本族的心腹大患!”
“说下去。”
项庵歌面不改色,淡淡道。
“还有便是地势!”
项楼兰指着南海的入海口与陵江接壤处道:“坐拥陵江七城的龙西联盟,下一步的目标一定是南北扩张,而陵江以北是荒芜平原,入龙江后向东是龙州中腹,向北便是贫瘠的呈州,所以他们只能往南!”
用手指在龙洲南部的大平原上花了一圈,项楼兰认真道:“南暨、堰苍、沐台、朝昌,必是四选其一,而其中最有可能成为龙西联盟目标的,便是我们朝昌!”
“为什么?”
项庵歌满含笑意的问道。
“因为唐氏海战实力惊人,不论是他们中小型的船队,还是大型的客船,都已经达到了顶尖的技艺水平,特别是那两艘万乘宝船,更是能够横渡无尽之海的神舟。这几年龙西联盟的富庶与这两艘宝船通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若是他们拿下朝昌,便可坐拥南海最大的港口码头,如果我是唐氏的掌舵人,下一步的计划,一定是入主朝昌!”
“这一两年来,陵江七城与朝昌的通商越来越频繁,而朝昌百姓对陵江七城的认可度也越来越高,若是有一天唐氏的船队说要入主朝昌,儿子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奇怪!”
项楼兰手指点着南海的出海口,转身朝项庵歌认真道:“与其等到唐氏准备万全入主朝昌,不如我们与邪王宫先发制人!”
“先发制人?”项庵歌脸上的笑意更浓:“计划是什么?”
如今的这些话,显然不是项楼兰自己想出来的,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项楼兰虽然有些小聪明,但远远没有勘探天下的器量,更别说这种执地如棋的气魄了。
所以很明显,项楼兰只是一个转述者,这些话里头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段龙城的影响。
而他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儿子会被影响到什么程度。
项楼兰显然没有领会到项庵歌的深意,还以为是打动了项庵歌,更加来劲了:“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龙西联盟此时坐拥陵江七城,且刚经历西陵大战,兵锋正锐,若是正面碰撞,实非智者所为!”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要在项氏最擅长的地方攻击他!”
项庵歌指着大临、川元两地朝项庵歌道:“龙江改道,淹了陵江一代七成的耕田,若是不收拢那些难民,依靠七城的梯田盆地或能满足氏族所需,可要养活难民,便全赖川元、大临的粮食进口!”
“父亲不是与大临商盟的叶氏相交甚笃么,让他们断了龙西联盟的粮食供给,陵江自乱!”
项楼兰越说越兴奋:“只要截断了龙西联盟的粮食进口,那些饥饿的难民便会将陵江七城霍霍得不成样子,若是唐氏镇压,便担不起仁义千秋的牌匾,若是唐氏放任不管,便会让龙西联盟离心离德,失了民心的世家,又有何惧!”
“精彩。”项庵歌轻轻拍手赞道:“真是一个好故事,只要能解决一个小问题,便能立刻实施了!”
“什么问题?”
“为父该如何说服叶家主,让他放弃每年数亿金的进项?”
项庵歌淡淡道。
这直言不讳的说法让项楼兰一愣:“父亲与叶家主不是相交甚笃么?”
“商人的交情,不过利益。”项庵歌面无表情:“若是有利可图,他便是你叶叔父,若是伤筋动骨,便是形同陌路。”
难得有叱咤风云感觉的项楼兰听着父亲项庵歌的话,不敢置信:“与项氏的情谊难道比不上区区几亿金的进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