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八章:活泛的生意
“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别动什么歪脑筋,六婶要的三百斤大肥猪,大哥自有办法!”
好心当成驴肝肺,唐罗翻了个白眼:“这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是空手套白狼也得有本钱吧,你这买苞米的钱都没了,还能徒手变肥猪不成?”
“哼哼哼,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还不明白商道的艰深奥妙。”天哥儿昂着头,一脸骄傲:“谁告诉你,卖肥猪的人,一定要养肥猪了?今儿大哥就教你手两袖乾坤,学会这个今后你不管走到哪儿都饿不死!”
“教归教,可别玩砸了。”唐罗撇撇嘴道:“我听说朝昌的商业规则十分严格,市场一旦发现剥皮倒卖的二道贩子便会收重税,你这倒卖的利润或许都不够交税的。”
大肥猪又不是什么奢侈品,这种粮食都是有准价的,除非是当个屠户割肉零售,不然整头肥猪的价格,还真是透明的可怕。
眼下已经九月,想来这六婶应该是要买头肥猪回家养,然后年尾吃,这种主妇最是精明不过,想玩这套扒皮,唐罗觉得难度不亚于出城逮头野猪。
但天哥儿倒是胸有成竹,撂完狠话后摇头晃脑的就出去了,傍晚时分就牵了头大肥猪回来。
“别动,你别动!就站门那哈儿,别过来,你别过来!!”
裹着泥浆的大肥猪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就连哼哧出来的气息都带着泔水的馊气,这让有些洁癖的唐罗几乎崩溃,声嘶力竭地制止着天哥儿要将肥猪带进房里的举动。
而铁了心要炫耀的天哥儿哪管这么多,牵着猪绳便一步跨入了柴房,看到唐罗心如死灰的脸,不满道:“我说是你不是武者啊,腐蚀万物的魔心都不怕,居然怕大肥猪!?”
说着,天哥儿把猪绳一提,让大猪头正对着床上的唐罗,还骄傲的炫耀道:“看到了么,三百斤的大肥猪!”
躺在床上的唐罗能够清楚的看到,大肥猪哼哧哼哧的鼻头上,还有泔水的残渍,这要是碰到床榻被褥,那么真是让人死的心都有了。
但好奇心重的大肥猪仿佛能嗅到唐罗心中的恐惧,竟又朝床边顾涌,若不是猪绳牵着,这大肥猪都要扑上来了。
绝望的唐罗知道,在天哥儿没有把想做的事情做完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把大肥猪牵走的。
为了让这进程加快,唐罗只能强忍不适道:“肥猪我是看到了,这你牵的这头肥猪根本卖不了!朝昌对猪贩管控极严,就像这种三百斤出栏的大肥猪,全都印有大猪贩的信标,你翻开猪耳朵看看,这肥猪肯定是有来路的!”
博览群书的好处是,你会得到很多杂七杂八的知识,而这些知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就比如现在,天哥儿便对着唐罗惊叹道:“我本以为你是个不学无术的呆子,想不到竟连朝昌的肉类管控也知道,可以啊你小子!”
说着,天哥儿便将大肥猪的耳朵掀开,露出后脑和脖子连接的白肉,果不其然,里头有个“乌”氏的印信,说明这头大肥猪,就是来自乌氏或是乌氏管控的猪栏。
制作这信标,除了说明肥猪来历外,还有一层重要的原因,就是防止二道商贩倒卖,混乱市价。
毕竟相比于自己养猪来卖需要承担的风险,哪有调人家的猪卖从中牟利来的稳妥。
唐罗一看这信标,便知道,天哥儿的两袖乾坤,怕是玩不转了:“这种信标是用一种朝昌特产的石墨,在猪小时候刻在颈后,深可入骨,要是连着骨头一起挖出来,这猪就死球了,没有谁会收一条没了信标的死猪,这头猪怕是得自己消化了!”
倒不是幸灾乐祸,只是一想到天哥儿的厨艺,唐罗便觉得眼前这头臭烘烘的大肥猪也变得可爱起来。
而天哥儿听到唐罗的说话,则是伸出一根手指,摇摇晃晃不屑道:“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脑子不够活泛,你这样是做不好生意的!”
说话间,天哥儿用手在猪颈后头一抹,那乌氏的信标,竟变成了一个天字。
看到奇迹发生的唐罗,满脑门黑线,因为他的眼睛能够清楚看见,云哥儿是用一种特殊手法将原本的乌字揉成云字的,等于是将大肥猪颈后的肌肉都重组了一遍。
而这种技法,唯有云氏的柔术加上易容换骨才能做到:“云氏独一无二的易容术被你用来改信标,活泛是活泛了,但你家先祖的棺材板,怕是按不住了吧!”
“啊哈哈哈哈,这才叫别出心裁嘛!”天哥儿插着腰,大言不惭道:“现在,谁敢说这头大肥猪不是我养的!?”
“厉害厉害。”唐罗由衷的夸赞道,倒不是赞叹什么剥皮倒卖的手段,而是能将两种难度极大的云氏秘术融合,还这样信手拈来,说明天哥儿的武道天赋着实不低。
只是可能对方的兴趣并不在此吧,相处那么久了,从未看见对方修行或研究武道,只是维持着每日吐纳修炼这种最低程度的努力(按照唐罗的标准)。
反倒是一谈起生意啊,商业的事,就会满脸放光,每天絮絮叨叨的也就是谁家赚了,谁家亏了,谁家伙计不老实,谁家掌柜有本事之类的琐事。
只能说人各有志吧,如果天哥儿能将对生意的热情放一半在武道上,恐怕现在也是个道子级别的人物了。
而天哥儿自是没有听懂唐罗赞许的深意,表演完一秒改信标的绝技后,便牵着大肥猪离开了。
这让唐罗舒了口气,只是不知要房中这股子臭味要啥时候才能散去,这可真是愁人。
……
龙州历1785年
十月初八
小院的经济又一次陷入了危机,天哥儿将倒卖大肥猪的钱全都用来买苞米,而这些苞米,在十月初的时候便已全部进了唐罗的肚子。
为了缓解财政进一步恶化,唐罗提出虚空之胃可以消化苞米杆子的利好,所以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吃了八天的苞米杆子了。
三百六十九章:屋漏偏逢连夜雨
然鹅,只有出项没有进项的小院财政并没有因为这项利好而得到缓解,反而在几天后,陷入更大的萎靡。
原因是,云柳胡同的一个妓女生病了,危在旦夕,在药房拒不接收的情况下,天哥儿出面,贴钱贴药不算,还将家里的腊肉吃食全都送给了那位因为要养伤而脱产的妓女。
在收获了母子二人的五体投地大礼后,天哥儿背上了一笔巨债。
说是巨债,其实也就是两百来金的规模,但对于小院目前的财政来说,几乎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唐罗倒是心态很平,只要克服心理障碍,虚空之胃连土都能消化,但天哥儿可就不行了,他是灵意合一的武者,每日营养需求便远超常人,可如今院里能吃的就只有药材了,可那东西贵不说,也不顶饱啊。
才几天功夫,天哥儿清瘦了一圈,其实若是用些特殊的法门,武者可以做到比常人消耗还小,别说是三五天不进食,便是十天半月也不打紧,只是天哥儿无时无刻不运行云氏的易容术,损耗自然远超常人,这才导致粮食损耗极大。
如果说一个大胃王能把一家饭店吃垮,那么两个就能吃垮一条gai。
看着天哥儿突然就面黄肌瘦的模样,唐罗劝道:“我说,在院里就别用易容术了,你这回家也运功,一天儿得耗费多少灵力啊。说年初时候屯了一年的粮食,可据我观察,就你现在的食量,哪怕没有我,那些食物也撑不了三个月啊,你这算术不太行啊!”
哼唧了半天,天哥儿还是无从反驳,原本他屯的粮食肯定是够他吃的,因为以前他是一个人住,只要回家便能散去云容百变,可如今回到家也运功,自然大大增加消耗,粮食不够吃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种事,他才不会跟唐罗解释。
只是鼓励道:“没事儿,很快就好了!算算日子,再过几天皇甫大哥的商队就从北邙回来了,那儿有我三成货股,到时将灵药一卖,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大哥买半条灵兽回来,好好补补!”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罗觉得天哥儿在说这话时,眼中泛着绿光。
既然饿着肚子的人都不急,他这个能吃苞米杆子的人,就更不用急了。
……
龙州历1785年十月初九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真的听到了天哥儿的呼唤,皇甫商队竟真的回到了朝昌。
而与预想中盆满钵满的状况不同,商队的主人皇甫发财死在了北邙,就连商队的兽车都损失了过半,只有几位老掌柜带着皇甫发财独子与零落的货物归来。
行商便是如此,一趟走成了,或许能奠定一个氏族的经济基础,而若是不成,可能便一无所有。
眼看着皇甫家就要完成从大商人到氏族的蜕变,可这一次失败的行商,却是很有可能让皇甫家坠入泥潭。
皇甫发财独子皇甫旺在入城后将兜售货物的事儿交给了掌柜,而自己却是匆匆地往东市口赶。
循着父亲的嘱托,找到了天哥儿的家门前,门一大口,便泪流满面的一个头用力磕下:“天哥儿,父亲临死前让我一回朝昌便来找您,说是您有办法保住皇甫一家老小的性命!”
天哥儿先是一愣,然后认出了年轻的皇甫旺,将其扶起后让进屋里:“进来说!”
失神落魄的年轻人进了小院,在喝了一碗热茶后,才将皇甫商队这趟诡异的行商缓缓道出:“一开始十分顺利,因为龙西联盟的关系,这趟大半走得陵江水路,既没碰见水匪,也没碰见山贼,顺利到了北邙。”
“可一进入岷山地界,情况便急转直下,那个与皇甫家通商十数年的土寨变成了废墟,领路的土人向导看到后当场就疯了,说要为土寨报仇。父亲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带着商队撤离,可还没走出岷山,便被伏击了。”
“以往从来不会主动袭击商队的土人这次见人就杀,仿佛只是为了发泄心中愤怒,商队丢了小半车活物,战死十余位护卫才逃出岷山,可刚出岷山便在崖口又被伏击,这次是一群身着青色兵服,胸口还绣着各种猛兽图案的强盗!”
“父亲带着大半护卫给商队断后,终因寡不敌众,战死了!”
说到此处,年轻人双眼通红,一度哽咽,捧着茶杯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掌舵人战死,对于这种还未积累足够底蕴的小家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护卫战死家人需要抚恤金,入股的强人需要看见回款,掌柜伙计们也要吃饭。
这每一桩每一项,都压得年轻的皇甫旺喘不过气来,而朝昌从来都不是什么祥和之地。
如皇甫发财这样行商失败的人,每年在朝昌不知要出现多少。
真正致命的,从来都不是这场行商失败所要承担的结果,而是失去掌舵人与掏空家底后,如何面对其余势力的倾轧。
掌柜、活计也是人,他们也有家人要赡养,没有人愿意跟着一个毫无经验的年轻人蹉跎。
这些掌柜能将皇甫旺带回朝昌,没有在半路弄死他,都算报了皇甫发财的知遇之恩和断后之情了。
但回到朝昌并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这趟皇甫家打定主意要弄一票大的,这支商队规模空前,光是兽车便有三十辆,几乎达到了世家规模。
而要做到这个程度,皇甫发财不光投进了半生的积蓄,更是寻了几个东市口有名的钱民入股。
曾经青天帮的大佬、丁氏道馆的二师兄、还有云来客栈的掌柜,光这三人的股份,便占了五成,还有零零散散一些使钱的“行钱”。
这种彩头是必须要添的,因为皇甫家的掌舵人出去了,朝昌便只剩下孤儿寡母,分润些利益出去,也是为了要保护家人,能让家人出事有个照应。
如果这样行商能够成功话,按照如今龙州的灵药价格,皇甫家便有了立足的根基,但随着皇甫发财的战死,这一切都已幻灭,年轻的皇甫旺更是被巨大的恐惧,逼在了墙角。
三百七十章:君子之交(求点儿月票!)
说实话,皇甫旺至今无法理解,为何父亲会让他来找云天。
他当然听过云天的名头,曾经青天帮的大佬,年纪轻轻便打杀出了赫赫威名,在整个东市口说一不二,威望极高。
后来云端议会出台档头治,在每个菜市、商街建立档头铺,并册封一位档头进行监督。
本想拿青天帮杀鸡儆猴,却不知云天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先一步将青天帮众解散。
就在所有人以为遣散帮众的天哥儿是为了跑路,但他依旧住在东市口胡同,每日吃吃逛逛,却还是在东市口具有极高的威望,说的话几乎比警备所都好使,更别说什么有名无实的档头了。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警备所无奈想请天哥儿担任菜市的档头。
一个帮派大佬做到让警备所低头,云天无疑成为了东市口的传说,毕竟孤儿出生的人从黑道跨入白道,这样的成就可以吹一辈子。
但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天哥儿当场便拒绝了警备所长的邀请,并将曾经青天帮的虎哥推了出去。
曾经的小弟都是东市口的档头,天哥儿的地位更是不用多说,皇甫旺实在不敢想象,若是天哥儿起了歹心,他一家的孤儿寡母可怎么办。
将皇甫商队在北邙的遭遇如实相告后,皇甫旺就像待宰的羊羔,连大气都不敢喘,静静等着天哥儿的审判。
夜色中,天哥儿的双颊深陷,眼色阴沉,双手抱着胸,手指跳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臂膀,仿佛在考虑要用什么方式才能弥补自己的损失。
这恐怖的模样让皇甫旺的心生绝望,只觉父亲所托非人,全家都要葬身狼口。
终于,沉思半晌的天哥儿,终于开口:“将带回来的货物折现后,先将战死护卫与掌柜们的抚恤金发了,然后是钱民的行钱,这些钱不能拖,再拖上几月,皇甫家便再无法翻身了。如果货银不够,我帮你联系买主,先将城中宅院卖了!”
一听说要卖房,皇甫旺便心慌了:“现银肯定不够,可是卖皇甫家屋宅...若是卖了,皇甫一家老小如何存身?不如先卖田产吧,若是不够再卖屋宅如何?”
“蠢货!”天哥儿皱眉道:“运转城中屋宅本就是笔巨大开销,若是皇甫大哥尚在,倒是可以卖田从商,可是你一不通商道,二没有手艺,如何支撑得了屋宅损耗。如今朝昌粮价飙升,马上又要入冬,卖了田产你家明年吃用从何而来?将屋宅卖了把抚恤、行钱先还上,然后剩下的在田边盖间茅屋,靠着田收应该够你一家人用度,在图谋以后。”
初出茅庐就遭逢大难的年轻人是最可怜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做好面对世界的准备,拦在他们与现实世界的屏障就撤开了。
皇甫发财在的时候,皇甫旺觉得自己天纵奇才,未来必定是名动朝昌的传奇商人,可父亲一走他才发现,其实他什么都不会。
就像天哥儿说的,一不通商道,二没有收益,就连养活一家老小,都得靠父亲留下的田产才行。
被现实狠狠甩了一记耳光的皇甫旺咬着牙,用力的点头,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哭什么,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天哥儿皱着眉道:“真正麻烦的还在后面呢,除了我之外,皇甫大哥还找了几个钱民?”
所谓钱民、行钱,便是朝昌一种独有的称呼,通产是指,私人放贷者。只是不同的是,钱民是第一放贷人,而行钱通常是代表某些组织或个人房贷的存在。
行钱利高,钱民利低,但钱民的钱却是真正的要命钱,以皇甫家今时今日的状况,任何一个“钱民”都能用商人的方式,取回自己的损失。
“除了天哥儿您。”皇甫旺颤声答道:“还有云来客栈的刘掌柜,丁家道馆的二师兄...”
“他们掺了多少股?”
“各两成。”
加上天哥儿的三成,这趟皇甫商队的货款,有整七成都是外债,难怪年轻人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听完皇甫旺的说话,天哥儿也不由得有些自责,若不是听了他对龙州药价的分析,皇甫发财也不会孤注一掷拉扯出这样的场面。
天哥儿摇摇头,轻声叹道:“将两人的钱引(证明受到钱财的票据)给我,这两人我来帮你处理!”
“天哥儿!”皇甫旺抬头望着天哥儿,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作为皇甫商队最大的钱民,云天非但没有要让他变卖田产补齐亏空,反而处处为他打算,更是要为他出面说项两位钱民。
要知道云来客栈的背后是世家,丁家武馆更是外来的一尾强龙,天哥儿竟会为了死去的皇甫发财做到这个地步,皇甫旺简直不可思议,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父亲与天哥儿只是泛泛之交啊。
“行了,别跟这儿演了,回去跟皇甫夫人好好商量商量,如何将屋宅卖出个好价钱吧,若是别人压价太狠,便来通知我。”
“还有,那些跟着皇甫大哥的掌柜个顶个都是人精,你这样的后生仔再想用他们,非得被吞个一干二净不可,好聚好散,抚恤付完之后便将掌柜遣散,再问问伙计里头没有没愿意跟着你干的,那些都是年轻人,你们一起成长,或许今后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朝着哭鼻子的年轻人嘱咐几句后,天哥儿拍拍对方的肩膀,对着皇甫旺的眼睛认真道:“皇甫大哥走了,今后,你便不能再哭了,更不能大笑。即便天大的委屈,也要面不改色,不能让人轻易看透你的情绪,要学会隐忍,凡事谨慎,凡事三思,要时刻记得你身后是一大家子的人。记住,走出这个门,你就是皇甫世家的家主了!”
对此刻的皇甫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有力量的话了,父亲死后,掌柜们虽然表面上恭敬,但态度上已经越来越轻慢。
从上船开始,几个掌柜就经常聚在一起,仓灯一亮就是一夜,在船上的每一晚皇甫旺都不敢合眼,生怕掌柜们合谋将他害死。
三百七十一章:仁义
走投无路的皇甫旺不止一次想过要逃离朝昌,但一想到母亲还有家中女眷,他便只能认命的回来。
本以为是羊入虎口,却不想得遇贵人,年轻人终于明白,为何在东市口这片,已经无权无势的天哥儿还能有这般的威望。
“今晚你就别睡了,去码头盯着点儿。眼下什么牛鬼蛇神都想咬你一口,丢货、少货、短款、假票的事儿今晚绝不会停,若你这少东家不在,那群掌柜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关要是没守住,那些闻见腥气的家伙只会越做越过分,到时皇甫大哥拼命护回来的货,可就剩不下什么了,赶紧过去吧!”
又嘱咐了几句后,天哥儿将重拾信心的年轻人送出门去,转身瘫坐院子里,满脸的悲伤。
而屋里将对话完整听下来的唐罗也忍不住叹气。
做生意这种事,时运大过能力,天哥儿对龙州市场的判定极准,但北邙的情况却是瞬息万变。
王禅弄出来的五衣教,至少在岷山夷平了数十个具有几百年历史的土寨。
北邙本就地广人稀,这群朝昌商人采购灵药的途径如果是土寨的话,那么这个结果唐罗毫不例外。
只是寄予厚望的皇甫商队如果失败了,那么其他从东市口往北邙走的商队,能够顺利归来么?
如今的北邙可算是乱得可以,两月前徐老赢执剑破山,五衣教山门虽然被破,但因为王禅的介入,以致大半五衣教弟子都逃出生天,而接到命令在外云虎将军们更是压根不在山门中。
这些五衣教余孽留在北邙,北邙焉有不乱的道理,而龙州灵药价格暴涨,或许也是因为北邙混乱的原因。
只能说,天哥儿的时运不济,偏偏选在了这个时候进行投资,只希望这二十六支商队,不要全都血本无归吧。
不然唐罗和天哥儿两人,就真得吃土维生了。
想到此处,唐罗又以神阙穴出云手,握住一根苞米杆子往嘴里送,嘎巴嘎巴几下嚼个稀烂吞入腹中。
虽然虚空之胃神通对战力的提升一无是处,但在这种物资极端匮乏的环境中,倒真是一门极好的神通了。
……
生意里头是没有人情的,载誉而归后的宾主尽欢不过是假象,那些笑容在面对失败的时候,不会有怜悯,不会有情义,只会露出泛着血丝的獠牙。
总有人要为失败负责,皇甫发财死了,还有皇甫旺,不论是钱民还是行钱,将钱赁出去的时候心中都算过一笔账。
皇甫家即使失败了,以皇甫发财半身攒下的身家,也足够还债。
仅从这一点看,投资给皇甫商队的钱民便要比商人聪明,因为不论生意成败,他们都已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朝昌城内真正富有的人,从来不是那些奔波忙碌的商人,而是城内拥有雄厚资本世家钱民。
在天哥儿提点下,皇甫望将商队带回来的货物在朝昌城内零零散散的变现,而皇甫商队大败而回消息也在东市儿不胫而走,任谁都看出来皇甫家栽了。
那些战死护卫的家人连夜堵在皇甫家门口讨要抚恤,自小在朝昌长大的人们看过太多失败的餐具,失败商队能够变现的钱财从来都杯水车薪,即便是抚恤也并非家家都能得到,骤然失了家中顶梁柱的百姓只想拿到自己的那份抚恤,因为那是她们的儿子、丈夫,用性命换回来的东西。
而东市口那群嗅到腥气的钱民们也跟鲨鱼一样聚集过来,将目光对准了皇甫家的宅院和良田。
钱民们的目标很清楚,突然丧父年轻人面对这种场面,哪能仔细判断,如果能以贱价买了皇甫家的宅院和良田,那可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所有人都在等待皇甫旺慌乱,然后犯错,借着他们就能恰逢其会的出现,以叔伯施援手的名义,替六神无主的年轻人做主。
在强大利益的驱使下,皇甫发财有了一场十分隆重的葬礼,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多的“老友”,能在他死后来家里吊唁,哭丧。
葬礼是由皇甫夫人主持的,而作为皇甫发财独子的年轻人,除了第一天抬棺入葬出现在灵堂里,接下来的日子全都在码头。
白天他带着活计将货物变现,晚上他就将卖货的钱还给行钱与分发抚恤,有条不紊的模样就像是个久经商战的老手,即便面对这样大的失败,也面不改色。
年轻人的镇定与从容让战死护卫的家属们稍稍放心,除了几家急等钱用的,几乎没有人再堵皇甫家的门,因为他们相信,皇甫旺这个年轻人,会将抚恤金凑齐发放。
但精与计算的钱民们早就得出结论,就算这十几车货物全都变了现,皇甫旺也根本凑不齐皇甫商队欠下的钱款。
毕竟,三名真正的巨头还没有出声呢!
云来客栈的掌柜刘福,丁家武馆的怀二师兄,还有东市口的无冕之王,云天!
皇甫旺不先想着将这三人的钱还上,反倒是分发抚恤和行钱的作为,在其他钱民看来,就跟找死无异。
因为那群失了儿子丈夫的孤儿寡母虽然可怜,却没有什么逼迫皇甫家还债的能力,了不起堵在门口聒噪,大门一关,管他死活。
而这三人不同,他们有一万种办法让皇甫旺将钱给乖乖吐出来。
“这傻小子还在码头玩仁义那套老掉牙的东西,等着看吧,过些时日,那三位爷不将皇甫家整个囫囵吞了,我王老六的名字倒过来写!”
……
小院柴房
王老六的名字会不会倒过来写唐罗不清楚,但看天哥儿的模样,倒真有生吞活人的趋势。
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问唐罗,苞米杆子好不好吃了。
“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唐罗贴心的挑了根卖相最好的,用云手送到天哥儿手上后,自己又取了一根送进嘴里,嘎巴嘎巴嚼了几口就迫不及待的吞下,仿佛什么人间美味。
三百七十二章:丁家武馆
天哥儿看着唐罗的吃相,不争气的吞了吞口水后,也学着唐罗的样子,将苞米杆子送入嘴里。
要说武者的牙口还都是不错,生硬的干苞米杆子被天哥儿几下就嚼碎了,然后就听见“呸呸呸呸”的声音。
苞米杆子连牛羊这样的家畜都不爱吃,何况是人,味同嚼蜡的天哥儿没吃两口便吐了出来,惹得唐罗哈哈大笑。
丢了脸的天哥儿将咬了口的苞米杆子往屋外田里一丢,便凛声道:“这样下去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搞钱,大活人还能给苞米杆子噎死不成!”
“哦?”床上的唐罗眉毛一挑:“这朝昌还有什么无本的买卖可以做吗。愿闻其详?”
“哼,我乃商祖后裔,武道强弱不好说,要说做生意,这朝昌的商人在我眼里,没一个能打的!”
天哥儿哼哼唧唧道:“只是眼下没有本钱,这才限制了我的发挥...”
正说话时,天哥儿和唐罗脸色具是一变,因为鲜少来人的小院竟被人一脚踹开。
几乎在听到院外动静的同时,天哥儿便单手成印,往地上一按,便出现一道异界之门,天哥儿一把抓起唐罗胸前衣襟便要将他往门里丢,却听到院外有人扬声道:“丁家武馆怀成化,请云老大出来一叙!”
着急忙唤逃窜的两人当时就顿住,对视一眼,皆是长出口气,原来不是两人身份暴露了!
缓过劲来的天哥儿提着唐罗衣领,将人重新放回床上,然后气冲冲的便走出柴房,想看看吓了两人一跳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而躺在床上的唐罗也密切关注着屋外的情况,因为他总觉得怀成化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走出屋外的天哥儿终于看清楚了来人模样,除了坐在院中的男子外,还有十数个身着丁家武馆制服的年轻弟子两列排开站在男子身后,而满脸淤青的皇甫旺就跪在男子身旁,一看到天哥儿出现,激动的他便想站起来,却被两名武馆弟子一人一脚踢在左右委中穴(大腿与小腿的关节穴位,膝盖的正后方),惨叫一声再次跪倒在地。
坐在院中的男人看了眼皇甫旺,整了整衣袖,懒洋洋地起身朝天哥儿拱拱手道:“怀成化见过云老大,手下人不懂规矩,让云老大见笑了!”
说着,怀成化扭过头,假模假式地朝两名踢倒皇甫旺的弟子教训道:“看看你们做的叫什么事,皇甫旺虽然年轻,可好歹是皇甫家的家主,若是你们将他打死了,这钱是你们替他还么?还不快将他扶起来!”
两名武馆弟子很显然是怀成化的心腹,被教训了也不以为杵,反而谄笑着上前,将皇甫旺架起。
天哥儿看了眼被架起的皇甫旺,便知道年轻人在来前一定遭受过非人的待遇,一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左眉骨鼓起的紫色大包还渗着血,挤得年轻人左眼睁也睁不开。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将人打成这副模样,就有些过分了。
天哥儿冷哼一声,袖袍一挥,十数云手飞探而出,十数声耳光响成一声,怀成化带来的示威的武馆弟子便被砸翻在地。
十数云手反折,从四面八方聚回怀成化之所在,一连十几掌打断想动灵技的武馆二师兄,并将趾高气扬的他打得吐血横飞。
十数云手再转,抓着飞出的怀成化拉至近前,十数只云手如同钢爪抓着怀成化的四肢脖颈,冰冷的云手逐渐收紧的过程中只有满溢的恐惧。
就在怀成化呼吸越来越困难的时候,云手终于停止了收缩,以为自己死定的怀成化一睁眼,便对上天哥儿冰冷的眸子,心中叫苦不迭。
青天帮曾是东市口的传奇,那是生生打杀出来的威名,而云天作为青天帮的大佬,又岂是无能之辈。
但财帛总是比传闻更能动人心,怀成化带人找皇甫旺讨要股钱时,这年轻人居然说云天才是商队的大股东,要先将云天的股钱还了,才能轮到刘掌柜和他。
这种说法让怀成化怎能接受,让弟子打了皇甫旺一顿便令人来了云天家,其实在来之前,怀成化也没有将云天放在眼里。
毕竟市井所谓的强者有多少水分,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谁知道这一过手才知道,这云天是真有真才实学,作为龙洲普及最广的灵技。
云氏的灵技可谓优点和缺点一样明显,而修行云氏灵技的弟子通常也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谁都打不过,一种是谁都打不过。
眼前这人很明显属于后者,握在四肢关节如钢爪一般的云手让怀成化抛下了所有骄傲,大声告饶道:“云老大,误会,这是个误会!请您高抬贵手,看在我师父的份上,饶我一命!”
作为丁家武馆的二师兄,带着十几名弟子出来找场子却被一下子打翻在地,怀成化也知道自己丢了人,而打不过搬出师尊名讳则更丢人。
但丢人哪有性命重要,毕竟此时的云哥杀气腾腾,按照朝昌律法,在城中私闯民宅,主家下狠手杀了也白杀。
刚刚踹门的响动街坊四邻应该都听见了,等会便是十几具尸体抬出去,警备所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而被砸倒在地的武馆弟子一听师兄搬出了师父名讳,也是满怀希望,觉得师父大名足以让云天忌惮。
虽然丁家武馆不是什么老牌武馆,但这几年丁师傅的名头却是极响,几年前来到朝昌的丁师傅腿法通神,来到东市口开馆收徒,传真功,授真法,丁家武馆短短几年功夫便闯下了不小的名头。
毕竟在一群重学费不重教学质量的武馆里头突然出现一个肯教真本事的,终归是有些鹤立鸡群的效果。
这两年东市口这片儿几条街但凡有孩子想要筑基学武,大多都会送到丁家武馆去。
一听怀成化搬出丁师傅的名头,天哥儿哼一声便将云手撤了,冷声道:“看在丁师傅的面子上,今日我便绕你们一命!”
三百七十三章:新产业
脱开云手束缚的怀成化低着头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武馆弟子拉起便要离开,却被天哥儿叫住。
“等等”天哥儿冷声道:“自古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皇甫家人只要还在朝昌一日,这钱便跑不了。只是讨债这事儿,也得分个轻重急缓吧,皇甫商队出城时,掺了大股的钱民就三位。最大股东便是云某人,这钱即便要拿,也得是云某人先拿,这一点,怀师父没意见吧!?”
怀成化脸色一僵,点头不跌:“是是是,云老大说的是,您是商队大股东,赔了钱自然该您先拿。”
“知道规矩就好!”天哥儿哼了声道:“如今小皇甫正在卖货,即便是货款不够,皇甫家有房有田,也短不了钱民的本金利息,但若是因为有些人的举动,将小家伙闭上绝路弄个一拍两散,云某人可绕不过他,听明白了吗!”
被敲打后的怀陈华带着武馆弟子们灰溜溜的离开,天哥儿将门合上后,才把瘫倒在地的年轻人扶起,又回物取了两罐子出来放在桌上,朝失魂落魄的年轻人淡淡道:“一罐外敷,一罐内服。三五天便能痊愈。”
皇甫旺表情木然的点点头,将两罐药收入怀中,抬起肿如猪头的脸看看天哥儿,嘴巴蠕了蠕,仿佛想要说点啥,可到最后,也只有细如蚊呐的一句“谢谢。”
码头的货物还有小半,皇甫旺不敢耽搁,站起身子便要离开,走到门口顿了顿,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却也不敢回头,只是认真承诺道:“云..天哥儿,等将屋宅一出手,我便将您的本金利钱送来,绝不拖延!”
“行了行了。”坐在院中的天哥儿不耐烦的摆摆手道:“等货物变现,屋宅出手,记得先将云来客栈刘掌柜和丁家武馆的本金利钱还上,刘掌柜的钱全是云来客栈的流水,要是款项迟迟不回事情败露了,刘氏追债,我也护不住你。还有丁家武馆的,怀成化只是一名弟子,若没丁师傅的授意也调动不了这么些钱财,这两笔钱都急,你得尽快安排,我这儿不等钱用,等你缓过劲来再还不迟。”
“天哥儿....”
“有这时间呆这儿感动,不如赶紧去码头,你被丁家武馆的弟子劫走,那些掌柜伙计要是心慌跑了,那几车货物可就真打了水漂了!”
将年轻人打发离去,天哥儿垂头丧气的走回柴房,bia叽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神色无比忧愁。
“看这个情况,皇甫家的三成本金,一时半会儿你怕是收不回来了吧!”
躺在床上的唐罗抻了抻脖子,笑问道:“都说慈不掌兵,义不理财,这样做生意确定不会赔本吗?”
“哼。”天哥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为了点钱将人孤儿寡母逼死的商人,做人都不够格,就能做生意了!?”
“说得很对!”床上的唐罗又笑了:“虽然我很同意你的看法,可如今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连买粮的钱都没了,计将安出?”
……
东市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丁家武馆二师兄怀成化带着十几武馆师兄弟向皇甫旺讨债,压着年轻人去了东市口胡同后没多久便灰溜溜出来的消息只是小半天便在东市口这片传了个遍。
很多老人更是借机普及了一波关于天哥儿的传奇,满足吹牛**的同时,也收获一波年轻人敬仰的眼神。
而传说的中心天哥儿,此时刚从乌家的猪栏回来,得意的跟唐罗吹嘘起自己马上要启动的大生意!
“这事儿要是办成了,前半月便跟日进数百金,等到后头规模起来了,在东二东三街全都设个分店,日进斗金不在话下!”
“嚯,你是搞了乌家肥猪的总代理吗,听着能挣不老少啊!”
“哼,智慧产生财富!”天哥儿头一昂,骄傲道:“若不是急等钱用,我才不会将这个秘方弄成生意呢!”
“说说呗,是什么生意这么了不起。”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天哥儿拍拍唐罗的肚子,笑眯眯道:“保证你只要吃过一次,便永远忘不了这个滋味!”
又被拍了肚皮,莫名其妙受辱的唐罗气得牙痒:“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可以么!”
“哟嚯?小伙子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竟敢和大哥这么说话。”天哥儿眉毛一挑,又拍了拍唐罗的肚皮,挑衅道:“就动手怎么了?你还能起来打我?”
“哼哼..”莫名又挨一下的唐罗心中默念好汉不吃眼前亏,却还是说不服一身傲骨,哼唧道:“你等我康复了!”
直面狠话的天哥儿还想再拍,屋外传来一个老汉的叫门声:“这儿是云老大家吗?”
听到叫门,天哥儿面露喜色,也顾不上教训小弟,连忙开门迎货。
门一打开,一股子恶臭腥味扑鼻而来,老汉拖拉的板车后头,是一桶桶血淋淋的猪下水。
而天哥儿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些恶臭,一桶桶检查过去之后,满意的将货收下,放进了院中。
九月中旬的朝昌还有剩下的余热,蚊虫循着腥臭味在院里成群的飞舞,让原本还算清爽的小院,成了恶臭盘旋之地。
而置身蚊蝇中的天哥儿仿佛根本闻不到这些腥臭,将院里的猪下水封好堆入地窖,只留下一桶开始着手处理。
屋里的唐罗再一次自闭,如果他早知道,天哥儿说的生意就是这些无人食用的猪下水,那么他一定会拼尽全力的阻止。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小院已经被污染了,就连空气都是臭的!
一副亡国表情的龙西天骄又从神阙穴中探出云手,将一只只飞入屋中的飞蝇蚊虫捏死。
从今儿起,这儿就是,飞虫禁区!
……
在朝昌这样富庶的地方,即便是最穷困的人家,只要肯卖力气,都能找到活计。
而这寸土寸金的城市,却少有耕地,因为相比于朝昌的地价,将田地卖了换成金银,然后出去购粮,能够买到的粮食这块田十辈子也产不出。
三百七十四章:吃土演习
而只要卖了田的朝昌农民,全都会一夜暴富,但其中真能做到用钱生钱然后逆风崛起的人物屈指可数。
莫说富不过三代,卖田得钱的农民骤得巨款,却没有掌握巨款的能力,其中大多数都沉醉在灯红酒绿与夜夜笙歌中。
毕竟朝昌这样一座充满**的城市,总能在恰好的时间里,给予你足够的诱惑。
这些卖田的钱财用不了多久便会回到商人的口袋里,而失去良田又失去钱财的百姓只剩下两个选择。
一个是去给世家商人做工,二一个是去开荒采矿。
其中最优秀的或许会被世家商人聘为伙计长工,而大多数都只能跟着活走。
这种情况下,光是自己活着便要拼尽全力,又哪来的力气娶妻生子,蒙荫后代。
所以很多人说,朝昌是充满梦想和希望的城市,也有人说,朝昌是杀死梦想和希望的城市。
而这种说法的核心关键,便是在朝昌的粮食价格上,全部仰赖川元、大临两州粮食进口的朝昌,在粮价上一直处于龙州中等偏上的水平。
这点儿溢价对于商人世家来说,自然不算什么成本,但对于吃了这顿便要谋划下顿的百姓来说,就显得很不人道了。
因为失去田地,所有朝昌绝大部分百姓都需要每日采买、做饭,而对于很多工人来说,他们便需要在外用餐。
本就不低的粮价经过二次加工,价格自然更加高昂,对于普通工人来说,每天将一半工钱用在吃上,根本不算什么奇闻,很多大肚汉一天赶三个码头,挣来的钱全都用来买饭。
这才叫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而天哥儿说的生意,就是将人们弃食的猪下水,做成料理来卖。
其实这种事,天哥儿肯定不是第一个尝试的人,只是碍于朝昌本地猪种的特性,让这个生意一直没人能做。
即便是饥荒时阵,也少有人去猪栏掏猪下水来吃,因为朝昌的猪种都是一种带毛黑猪,这种黑猪是御兽宗的得意之作,将某种豕兽和毛猪的混种,转化率高长势好,通常一头两百斤的大肥猪,只要三个月便能喂养成型,一年出四栏。
唯一的缺点是,毛长皮厚,腥臊气极重,即便是料理严谨的猪肉都会带着股腥臊之气,何况是下水这样的脏腑部位。
不断有人尝试然后不断有人失败,而失败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没人打用猪下水做生意的主意。
而天哥儿所谓的秘方,便是一种药液。
在承受了整整一日的恶臭,拍死三百二十多只飞虫后,天哥儿在院里支起了三个大锅,沸腾的药液终于压制住了下水的腥臭味。
浑身是血的天哥儿将处理好的下水捧到台上,先将猪肠、猪肺、猪心置入第一个大锅,下水在沸腾的药液中翻腾,腥气冲天,惹得隔壁的邻居前来敲门。
天哥儿只能将手上的活儿先放到一边,然后去门口迎人。
来人正是老街坊六婶,被打开门来满身都是血渍的天哥儿吓了一跳,待确定是天哥儿后,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问道:“您这屋里是在煮屎吗,怎得这般腥臭?”
“额...”天哥儿脸一黑,解释道:“不是煮屎,是在煮下水!”
“啊?”六婶儿一惊:“猪下水?这骚臭东西也有人吃吗?咱家就在边上,天哥儿要是没吃饭,直接上家吃,多双筷子的事儿,何必这么麻烦!”
“多谢六婶儿好意,我这儿一会儿就开饭了,改天有机会再上家来!”
说着天哥儿就把门关上了,然后气哼哼的跑回大锅旁,将药液煮了一遍却依旧腥臊扑鼻的猪下水捞起,放入第二个锅里。
这时候,柴房中传出唐罗阴幽而虚弱的请求声:“我觉得邻居说得对,这味道真跟煮屎差不多,考虑考虑,换个别的生意怎么样?实不相瞒,我是赌神,你带我去赌档武斗馆什么的,保管一天就赚个盆满钵满,放弃这煮屎一样的生意吧,行么!?”
被连连打击的天哥儿气得张牙舞爪,朝着无力唐罗忿声道:“闭嘴,老实儿呆着!”
用霸道压服自家小弟之后,天哥儿又专心投入到制作下水的流程中。
秘方之所以是秘方,通常是还没别人发现的方法。
仔细想想,世上的所有规则,早在最初便已存在,人族引以为傲的发明,不过是些发现而已。
秘方也是如此,即便是朝昌长毛猪的猪下水也一定是有去腥去骚的方法,只是之前一直没有人将特定的条件组成在一起,触发这个方式而已。
如果说经历第一炉药液的猪下水腥臊味更甚的话,那么在经历第二炉药液之后,这猪下水的味道便去了大半,甚至于隐隐有些香气。
捧着脸盘大小的猪肺深吸一口,满意的天哥儿将这下水,置入第三炉药液中。
咕咚咕咚的药汁里,猪下水上下翻腾,那些腥臭味全都留在了锅里,最终捞出来的东西,竟带着一股莫名的香气。
天哥儿将第三锅里的肠、肺沥水装盘,兴冲冲便往唐罗屋里走,却发现对方用云手将门合上,还发出撕心裂肺的警告:“你不要过来啊!”
“莫名其妙耍什么性子~”心急实验的天哥儿一把推开紧闭的房门,将盘子朝面如死灰的唐罗面前一递,骄傲道:“你鼻子灵,快帮我尝尝这些下水是不是没有味道了!”
说是帮着尝试,但这浓浓的炫耀气氛是怎么回事,绝望的唐罗上下打量了血迹斑斑的天哥儿,无力道:“尝试当然可以,但你能不能先出去,最好把门带上?”
“你居然嫌我臭!”天哥儿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击,将盘子一放便跑了出去,还重重的将门带上。
这莫名其妙的生气看得唐罗满脑门问号,心中暗暗思揣:“这...说真话都不行了吗。”
看着天哥儿留下这盆虽然模样惨白,但却带着莫名香气的下水,唐罗做了一番剧烈的自我争斗后,咬咬牙,狠狠心,探出云手抓起一片儿猪肺就往嘴里送。
“就当是,为吃土做演习了!”
三百七十五章:洗肺最难
怀着莫名悲壮的心情,唐罗将惨白的猪肺往嘴里送,被药液翻滚的猪肺入口就烂,脏腑独有的口感香气溢满口腔,让人眼睛一亮。
啃了这么些天的苞米杆子,唐罗的嘴巴里都淡出鸟了,此刻只是咀嚼着完全没有调味过的猪肺,都觉得莫名幸福。
当然,能让唐罗吃得这样香甜,也是因为猪肺腥气处理特别好的缘故。
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唐罗也算吃过见过,博览群书的他更是清楚要将一个猪肺处理得好,工序极其复杂。
根据厨经记载,猪下水中,以洗肺最难,先得洗去肺管里的血水,剔去包衣。然后经过敲打刮洗,倒挂起来晾晒,其中最复杂的部分,就是抽管割膜,只有将这些复杂的步骤全部完成,才能得到一块合格的猪肺进行烹调。
可用烈酒煮沸生滚一天一夜,将猪肺滚得收缩,缩至犹如一朵飘在汤面的白芙蓉,佐以调料,入口即化;或将猪肺拆碎,用鸡汤煨烂;也可佐雪梨清炖,以清配清的做法,有镇咳祛痰、清肺之燥热,补肺气之不足之效。
因为制作猪肺的工序复杂,所以即便是唐府的小厨,也不常做。
但此时也不知道是因为饥饿还是嘴淡,咀嚼着泛着淡淡药香的猪肺,唐罗只觉得眼前这坨未曾调味的下水,简直是人间极品,顶级美味。
一口接着一口,没几下便将整个猪肺吃完,还特别没出息的舔了舔云手的手指。
砸了砸嘴,又以云手将盘中的肠子抓起,刚想往嘴里送,却像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脸色僵住,将几乎要送入口中的猪肠放回盘里。
只是刚被猪肺勾起食欲的虚空之胃又朝大脑不断发射饥饿信号,难受的龙西天骄只能操控云手将自己翻了个身,背对着食盘,又用坚定无比的意志,将意识沉入体内操控灵力开始主动修复经络的大业。
过了好一会儿,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衣裳的天哥儿背着双手走进屋里,一看盘中还有动都没动的猪肠,又看唐罗背朝食盘,不解问道:“怎么,是这猪肠不和你胃口么,怎么还转过去了?”
“麻烦帮我翻个身~”
将意识从星核中退出来,唐罗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天哥儿求助,作为一个勤俭持家的好青年,这种动动嘴就能节省灵力的工作,龙西天骄从不吝啬。
天哥儿无奈的走到床边,嫌弃伸出两根手指,揪着唐罗的肩膀便要将人翻过来,口中还问道:“话说你现在浑身经脉都断了,是怎么转过身去的?”
“谢谢。”
在天哥儿帮助下的唐罗翻过身来,瞥了眼已经微凉的猪肠淡淡道:“猪肺处理的很好,没有一点儿腥味骚气,之所以不吃猪肠,自然不是因为嫌弃,更不是害怕。只是想着你那药液连猪肺这么难处理的部位都处理的这样干净,这猪肠也就没有试得必要了!”
“是吗?”天哥儿表情有点儿疑狐:“确定是因为没必要试吃,而不是过不去心里那关吗?”
“当然是因为没必要!”
唐罗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况且我早前已经吃了一袋玉米棒子,只能说这肠子来得不是时候!”
一脸正气的表情与略带惋惜的语气,还有那透露着真诚与遗憾的双眼,如果不是唐罗的肚子恰逢其会的咕噜起来,天哥儿差点儿就信了。
“那我就端走啦!”
强忍着笑意,天哥儿将盛着猪肠的盘子一端边走,门房闭合时,响起一连串抑制不住的鹅叫。
只是听这声音,便能浮现天哥儿笑得满地打滚的场景。
面如死灰的唐罗生无可恋的望着天花板,过了好一阵,咬牙切齿的发誓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神通,等我伤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虚空之胃挖出来丢掉!”
刚还咕噜咕噜叫的主胃仿佛受到了惊吓,一下子缩起,这让龙西天骄的脸上,悲伤更加明显。
……
第二天大早,天哥儿又调了锅卤汁,将处理好的下水全都放进了卤锅里,然后便蹲在卤锅旁,不断调整里头卤料的位置与卤锅的火候。
随着卤汁慢慢沸腾,一股独特的香味自天哥儿的小院向外飘散,为了达到香气最大化,天哥儿还动了个小心眼。
最先那些蒸腾而出的香气全被他以云幕锁住,一直等到卤头煮到傍晚,才将锁住的香味整个放了出去。
这个时间,正是各家各户劳力下工,主妇们开始弄饭的时候,被卤味的香气一摧,累了一天的汉子哪能受得了。
只觉口内生津,腹中更是咕咕乱叫,循着浓烈的气味,便找到乐天哥儿的家门口。
若是换做寻常街坊,这些饿急了的汉子肯定会上前敲门,问问主家究竟做得什么好菜,哪怕讨不了几口肉吃,也可暗暗记下让婆娘仿制。
可在天哥儿的家门口,众人可没敲门的胆子,只有刚向天哥儿买了头大肥猪的老街坊六婶单手捧着装有饭菜还盖着块大猪肉的海碗,走了过来。
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街坊,众人一看到六婶便围了上去。
对于男人们来讲,天哥儿是曾经东市口青天帮的大佬,虽然如今青天帮解散了,但天哥儿威望犹在,哪怕天哥儿待邻里向来和睦,他们也是敬畏居多。
但有些老娘们仿佛天生胆大,或是说直觉敏锐,她们能明确感受到,那些人是真正对她们有威胁的,平时哪怕见到个泼皮无赖也吓得不敢低头,但对于天哥儿这种威风更甚的帮派大佬倒是没什么畏惧的情感。
相处起来倒是比一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还要自如,是不是还会上门走动下,在东市口胡同的众人眼里,六婶就是这样一个老娘们。
所以一看六婶到来,众人便七嘴八舌地问道:“六婶子和天老大最熟,可知道这香气是个什么由来啊?”
“婆子也纳闷呐!”来送饭的六婶抽了抽鼻子,闻者院内传出的惊人香气不解道。
三百七十六章:肉香不怕巷子深
昨天来敲门,还是因为天哥儿在院里煮下水,那味道就跟煮屎差不多。
相处这些年,六婶知道天哥儿是真正面恶心善的好人,虽然青天帮大佬名头吓人,但青天帮却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天哥儿更是急公好义,仁义当先的好大哥。
纵观朝昌街面、码头,明的暗的帮派数不胜数,可那些帮派中人又有几个能和青天帮众那般能得善终。
从来将义气挂在嘴巴上的帮派大佬,全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只是很多因为风光与义气投靠帮派的年轻人,只有重伤残废之后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这么些年,只有青天帮的云老大,真正做到了把义气放在心里,即便在帮派解散之后,也经历看顾曾经的兄弟。
这些人有的混的极好,在菜市口当档头,继承家中商铺当掌柜,弄了条小船开始跑商,就算是混得不好,也被塞进了什么酒楼、商行学习一门安身立民的手艺。
如果朝昌的帮派都能做得跟青天帮一样,那么老百姓自然不会对帮派有什么抵触,只是如今朝昌的帮派,全都是些干些行钱收债,逼良为娼,开设赌档的阴损勾当,挨着边就弄得百姓家破人亡。
偏偏警备所只会去打压如青天帮这样背后无靠山的帮派,对于那些真正有后台的帮派,却视若罔闻。
在这种情况下,天哥儿虽然名声甚拢,可财政状况却好不到哪儿去,偏偏这还是个心高气傲的主。
前些日子皇甫商队大败而回,很多人便心中暗自猜测天哥儿的股钱估计打了水漂儿,就菜市的档主说,天哥儿已经好些天没去了,结合昨日问到腥臊的下水气味,六婶儿判断,天哥家应该是断粮了。
所以今天跟自家男人商量了下,便端了碗大肉饭往天哥儿家送,对着香气也是莫名其妙啊。
正在众人议论时,天哥儿家的院门突然打开,如雾的香气轰得一下拱出来,众人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诸位街坊围在云某人门口,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呀?”
满脸的笑意的天哥儿迈步而出,朝着众人明知故问道。
可嘴馋贪香这种事儿,面对普通的邻里街坊倒是容易说明,但对着明眸皓齿天哥儿倒不是那么容易宣之于口了,众人支支吾吾,谁都不想第一个露出心意,反倒是身为女子的六婶没有这些包袱,垂涎地问道:“天哥儿,院里这是煮得什么,怎的香气这般浓郁。”
六婶一边询问着,鼻头还不住地抽动,更是踮起脚尖往屋里头打量,仿佛想要穿过天哥儿的肩膀将院中那口翻腾着热气的大锅看个究竟。
“昨儿不是和六婶说了吗,里头煮的是猪下水!”
天哥儿微笑着让过身子,好让六婶儿能够看得更加清楚。
而众人一听锅中煮的是下水,皆是不敢置信,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天哥儿说笑吧,朝昌的猪本就腥臊味儿极重,猪下水更是臭不可闻,往年饥荒的时候倒是煮过几次,但吐出反倒比吃进得更多!”
“没错没错,早几月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我也去猪栏捡了几块猪肺回来,洗了整整十几桶子水,这猪肺的腥味还是一点儿没少,吃了两口便没吃了。”
能想到猪下水的可不止天哥儿一个,下层人民早就将主意打到了这些别人弃之不食的肉类上,但任凭如何晾晒,冲洗,爆炒,煮沸,这下水的腥臊之气就跟跗骨之蛆般除之不掉。
这就是朝昌人不吃下水的真相,别说人不爱吃,就连畜生都受不了下水的腥臊之气,只要误食便干呕不停。
可如今众人闻着院内那锅冒着香气的红肉,哪能相信这就是臭不可闻的猪下水。
早就想借着街坊邻里口碑打开市场的天哥儿一看众人被吊起了胃口,便借坡下驴道:“这真是猪下水,昨天煮了一大锅,正好分给大伙儿尝尝?”
“哎呦,那感情好!”丝毫不知矜持为何物的六婶儿咽了咽口水道:“这味道可真是香惨了,正好带回去给我家男人尝尝。”
出门讨食都不忘男人的说辞让众人一阵哄笑,而天哥儿则是转身回屋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只只小瓮,拿着大勺连肉带汤的装进瓮里。
大铁勺每在锅中一翻,香气便朝外一卷,只听见门外此起彼伏的唆咕咚声,全是受不了香气而吞咽的口水。
就是为了让门外的人记忆深刻,天哥儿的大勺每次从锅里捞起,都要抖落抖搂,让众人看清楚浑身浸满卤汁的肉块那威严的模样。
等到天哥儿慢条斯理的将小瓮一个个装满,屋外的街坊眼睛都已看直。
刚拿到小瓮,也顾不得烫手,便要探手去抓,煮沸的卤汁和滚烫的肉块烫得门外一群人鬼哭狼嚎。
但被诱惑许久,此时美食当前,哪还有人顾得上体面,一个个化身无情铁手,就想尝一尝这泛着神仙香气的下水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如果说世间真有极乐的话,那么一定是劳累一天后,将鲜美食物送入口中咀嚼的那一秒。
天哥儿特调的卤汁加上火候精准的管控,处理得干净清爽的下水们有一种独特的口感,这种前所未有的奢华体验,让捧着小瓮的汉子们都愣住了。
“便是圣地之主,每日吃得饭食,也不过如此吧?”
每个人心中都不由得对着瓮中的下水做出这样的评价,而天哥儿一看众人的表情,便知道,他这卤味生意,稳了!
把街坊门送走,关上院门,兴奋的天哥儿蹦蹦跳跳便往柴房走,迫不及待的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家小弟。
“不出三天,这卤味的名声便会传遍东市口,到时候,会有大批商人上杆子来给老大送钱!怎么样,服不服!?”
天哥儿昂着头,朝着床上的唐罗骄傲道。
“厉害厉害。”全身无法动弹的唐罗挑了挑眉对天哥儿表示赞许:“所以您是打算,将这儿配方卖了?”
三百七十七章:小算计
“卖配方?不不不。”天哥儿眯眼笑道:“我要卖生意!朝昌的商人们精得跟猴一样,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这去腥除骚配方的真正价值,到时候等着收钱就好!”
人在不一样的位置,能看到的风景也是不同的。
东市口弄堂的街坊只能想到天哥儿能够将猪下水除腥去骚,一些小商人则会想到如何能够将这去腥除骚的配方弄到手,或是与天哥儿合作,则可以打开一片空白市场发财。
而站在更高位置的商人们则会考量,这药液既然能够给朝昌长毛猪下水这样重味儿的肉块除味,是否也能应用在别的灵兽猛禽身上。
要知道,越是强壮的兽类,身上的味道就会越重,以往药师研发除腥去骚的秘方,成本十分高昂,很多时候为了完全去腥,药草甚至比肉料价格更贵。
而这种类型的药液,大多都在世家豪门的后厨里,也只有这些家庭能够负担得起,为灵兽猛禽除骚去腥的开销。
试问,这样珍贵的药液又哪里会用给猪下水身上呢,毕竟豪绅贵人们,也不吃这种下贱的食物啊。
在天哥儿的有心宣传下,整个东市口都知道了天哥手中有可以祛除猪下水腥臊气的秘方,还有那美味的不可方物的卤肉。
这天,天哥儿正在院里煮肉,院门便被敲响,打开一瞧,正是贼眉鼠眼的胖子刀术。
一看是自家小弟,天哥儿翻了个白眼扭身便走,还嫌弃道:“不好好在后厨呆着,偷什么懒?”
“是刘胖子让我来的!”胖子刀术灵活的闪身进院,把门带上的同时还理直气壮道:“昨日刘胖子听说天哥儿你这有去腥除骚的秘方,今儿一早便来了厨房把我单独叫去,说是我和天哥儿关系好,让我想办法将秘方套来,只要套出来就给我长奉,九百金一个月,胖爷我呸!”
转过身的胖子一脸谄媚,灵活得像个肉球,几下滚到天哥儿身边道:“那蠢货也不想想小刀和天哥儿是什么关系,区区三百金,就想让胖爷把天哥儿卖了,真是白日做梦!”
继续在锅里搅肉的天哥儿丝毫不为所动,专注的目光只盯着锅中,仿佛没有听到胖厨子的话。
而一看天哥儿居然没有动容,胖子刀术自顾自尬笑一声,抽了抽鼻子又道:“天哥儿,这锅里就是那神仙肉吗?不是说响起扑鼻,能将整个东市口都盖住,怎么小刀闻不见味儿啊?”
仔细朝锅里看才发现,之所以没有香气,是因为锅中蒸腾而出的热气全被天哥儿收入袖中,胖子眼睛一转便知道,为啥传闻说那香气能将整个东市口盖住了。
竖起大拇指,胖厨子朝正在搅肉的天哥儿使劲吹捧道:“高!天哥儿,你这一手真是太高了,将这熬煮的香气全都聚起,然后出锅时一股脑放出去,那还不肉味纵横,香飘十里啊!要是闻了这个味道,再吃其他东西,可不得寡淡么!高,真是高!”
“去接个净水!”
对于胖子的吹捧,天哥儿早就习以为常,面无表情的同时,还不忘支使对方帮忙,而胖子也丝毫不以为杵,端着盆就跑到柴房盛水的缸边,打开盖子正要舀水,却听到柴房中有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吓得盆都跌入缸中,尖叫道:“何方妖怪,还不快快出来,胖爷看到你了!”
“瞎叫唤什么!”听到动静的天哥儿没好气道:“房里哪有什么妖怪,是那病号,别吵着人家,端了水赶紧过来!”
“哦?哦!”意识到丢人的胖子脸一红,拾起缸中水盆,舀了盆水便凑回天哥儿身旁,看着天哥儿将卤料重新取出,放入另一锅中,以巨大的漏筛将原先那锅卤料残渣沥出,将只剩半锅的卤汁添入清水和新的卤料重新煮上。
这两锅卤头正是保证味道的根本,而深得厨道三味的胖子一看天哥儿换料添卤的技法如此纯属,更是止不住的夸赞道:“讲究,真是讲究!就凭天哥儿您的手艺,若是愿意开个菜馆,那还不得顾客盈门啊!依小刀看,就算是那什么中州财神楼的大厨,也不过如此了吧?”
熟练将肉料转入另一锅卤水中的天哥儿无视了胖子的吹捧,扶额叹道:“行了行了,少拍马屁,说说吧,你又使什么坏了?”
“看天哥儿您说的!小刀向来规规矩矩的,哪会使坏!这不是好些日子没见挂念天哥儿,想来看看您么!”
肉嘟嘟的胖脸无比憨厚,看着就像个人畜无害的胖小子,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天哥儿就是用脚趾头观察,也能知道这货的小心思多着呢。
天哥儿又翻了个白眼:“只是挂念大哥是吧,那现在也看完了,该回客栈后厨了吧,可你这么回去,肯定被人看出你阳奉阴违。这样吧,大哥揍你一顿,这样带伤回去你就说偷秘方的时候被发现了,和我闹掰了,刘掌柜就不会怀疑了!”
说着,天哥儿放下铁勺,松动十指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一副要动手揍人的模样。
胖子一看天哥儿动作,吓得连连摆手道:“等等,等等!别动手!今早儿刘掌柜找完小刀,小刀回到后厨就跟几个厨子商量了下,有天哥儿这秘方,我们还跟这儿干什么劲儿啊,还不如辞了来跟天哥儿干呢,毕竟天哥儿要弄吃食儿生意,怎么的也得有几个打下手的不是?”
说着说着,胖子又一脸谄笑的凑上前道:“小刀虽然没有别的能耐,但切菜洗菜可是一把好手,给天哥儿您打下手正合适,正合适!”
“一天到晚的,能不能干点正事儿,后厨的掌勺全都辞了,云来客栈还开不开了?”一听刀术的话,天哥儿皱眉训斥道:“当时青天帮解散,要没有刘掌柜收留,你能养得这样一身肥膘么,如今一有苗头就煽动厨工辞了,以后还有谁敢用你们!”
三百七十八章:终吉
平常刀术没少被天哥儿教训,但他知道哪些教训天哥儿都没动气,可现在的教训,绝对是生气了,两百多斤的胖子被吓得笔挺,大气都不敢喘,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天哥儿扶额。
“行了行了,别跟这装可怜!”天哥儿轻斥道:“我弄这东西,可不是为了开生意,但你若是想弄,大哥可将这配方给你。你自己掂量着做,别煽动云来客栈那些厨子,那群人拖家带口的,一旦走偏可就毁了!”
“啊?天哥儿你弄这个不是为了开生意吗?”胖子这才晓得自己误会了,撇撇嘴道:“那还有什么干头,卤水能卖几个钱?每天又要进料又要除腥还要拌卤,累死累活挣点儿零碎,还不如云来楼里待着呢,真没意思!”
“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天哥儿一看胖子疲懒的模样,笑骂道:“还有,可别小看这卤水的生意,要能做好,挣得不比什么酒楼少!”
“这零零碎碎的,能挣多少。”胖子摆摆手不屑道:“卤汁得养,光养卤头便得数年,即便养成之后的卤头,一天了不得出卤两锅,莫说是这猪下水,便是都搞大肉,一日也不过百多斤的量,能挣个多少?”
“嗯,后厨几年真是长进不少,看一眼就能知道出量,这小账算得,倒是有几分老师傅的风采。”
天哥儿先是夸赞一句,然后笑道:“可你算得只是一摊一铺的出量,若是十摊百铺,又是怎的进项呢?”
“十摊百铺?”胖子皱着眉头思索,几息后连连摆手道:“没戏没戏,卤头得养,要有这样一锅老卤,起码得两三年,即便是充卤也得循序渐进,破坏了卤头本味,那真哭都没地儿流眼泪,您这充卤技艺这么好,这不也才两锅老卤么!”
胖子指着两锅卤头想要借例说明,却只看到天哥儿高深莫测的微笑,瞬间回过味儿来。
“诶!?不对,前些日子来家也没看见这老卤,今儿怎么突然冒出两锅?难道...”
胖子抬头,又看见了天儿满眼的笑意:“这是新卤,而且,几日之前,只有一锅!”
“唉呀妈呀!”
胖子突然怪叫一声,就跟个肉球一样弹起往天哥儿身上扑去,却被一云手拍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摔倒在地的胖子满脸激动,咕噜一下起身,用一种甜腻的声音谄媚道:“天哥儿,您就是我哥儿,不,亲哥儿!这分卤的技术,你得一定得紧着弟弟,弟弟能不能娶上媳妇,就全靠这了!”
看着胖子满脸渴望的表情,天哥儿好气又好笑,揶揄道:“刚刚不还嫌弃卤水挣得少么?这一会儿就变啦?”
“嘿,瞧我这破嘴!”胖子懊恼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道:“都怪着破嘴,也不想想天哥儿何等样人,鼓弄出来的东西怎会是寻常之物。”
“行了行了,别演了。”天哥儿没好气道:“等你云来客栈的工期到了,我便将这配方和卤头都给你,在此之前,好好搁那呆着,别使什么坏!”
“明白明白!”胖子头点得跟拨浪鼓似得:“小刀这工期就到今年年底,那时候我再去和刘胖..刘掌柜请辞,在此期间,保证不给云来客栈添乱!”
“嗯。”天哥满意的点点头道:“还有一条,到时候弄铺子,你一定缺少活计帮衬,多考虑下东市口的老街坊,记得可别像刘掌柜这么抠门儿啊!”
这本是个小要求,想来胖子应该不会拒绝,却不想听到这话的胖厨子脸色当时便沉了下来:“天哥儿,你难道忘了青天帮解散时这些人对我们的态度吗,想当年青天帮照拂东市口那么多人,可青天帮解散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的,就这,您还要帮他们!?”
“那你想他们怎么做呢?”天哥儿笑眯眯的问道:“解散青天帮,是云端议会要规范档口实行档头治而做出的决定。你是希望这些孱弱的百姓抗击云端议会立下的规矩吗?”
“我...”
“公道自在人心,他们能够在青天帮解散的时候,没有拍手叫好,没有落井下石,就是对青天帮最大的认可了!”
天哥儿翻动铁勺搅了搅,轻笑着,丝毫不以为意。
胖子嘴巴蠕了蠕,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闭紧。
……
没有谁比朝昌的商人们嗅觉更敏锐的了,自刘掌柜之后,接连有好几位商人登门。
只是天哥儿的出价不低,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谈拢,期间也有不少自作聪明的商人提出取些样本试试的,被直接赶出了门去。
秘方之所以是秘方,就是因为没有宣之于口,公之于众。
对厨子来说奥妙无穷的药液,对于那些精通药理的丹师来说,只要有一管子原液,他就能给你将原料配比分析个清清楚楚。
永远不要怀疑商人的下限,在这契约之外的小手段,只会比想象的更多。
就好像自从消息走漏之后,天哥儿不止一次发现了院外触动暗阵的探子密谍,而这些人的目标十分明确,应该就是原液。
只不过这些日子天哥儿都没有出门,他们找不到好机会下手而已。
对于朝昌这些商人的手段,天哥儿真是再清楚不过了,清理了整整十几个窥视的家伙后,想不到歪招的商人们终是带着诚意上门了。
这一次的商谈便进行的十分顺利,几个大商人应该是提前商量好合买,一百万金的价格连个磕巴都没有打就应承了下来。
只是拿到成品后的商人表情实在称不上太好,因为这个药液竟是由三部分组成,而三部分药液成本想加,比之市面上通行的药液成本也不过就降低了三成左右的价格,但工序却复杂了三倍。
这样的发现让几位大商人都有些尴尬,本以为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到头却发现,也没占了什么大便宜。
带着秘方与药液的商人们离开了,天哥儿扛着装满金条的箱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柴房,用脚挑开箱盖,指着唐罗便道:“看见这些金子了么,够不够晃瞎你的眼!”
唐罗撇撇嘴,不屑道:“这样的箱子,我十三岁的时候,自个儿就挣了好几个。”
三百七十九章:小年难过
配方得售,小院的财政危机得以解除,而有了钱财的支撑后,两人的伙食终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什么苞米杆子,苞米茬子,再也不是唐罗的主食,全都换成了大块的卤肉与新米,是不是还有灵食灵液入胃。
而饿了好长一段的时间的天哥儿也是同样,煮下水只是为了展示药液效果,到底是灵意合一的武者,光是下水哪能均衡武体的量能供需。
度过财政危机的小院恢复了平静,唐罗再也不用忍受难闻的下水味道与忍饥挨饿,更将大把的时间投入道修缮经络的工程中。
年关将至时,唐罗将上半身的经络修缮完毕,双手已然恢复知觉,再也不用像根木头一样挺尸在床上了。
从活死人的阶级向前迈了一大步,成功加入瘫痪俱乐部。
如果顺利的话,86年4月的时候,他就能自己下床走动了,而现在,他还只能依靠轮椅和拐杖行动。
双手恢复行动能力的唐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天哥儿要纸笔。
这些日子他虽然瘫在床上,却也获得了大量的思考时间,修复经络的过程中更是对人体的奥妙有了新的认识。
他有太多灵感需要记录下来,而这些光凭脑子,终究会遗漏,能在年关之前动手记录,真是极大的利好。
虽然天哥儿对他这种做法不以为然,觉得他是在浪费时间,但唐罗自己心里清楚,只要将经络修缮完毕后重铸不灭战体神阵,通过源源不断的先天之气冲刷,他的身体一定能够恢复往日水准,他对自己充满信心。
……
龙州历1785年
腊月廿三小年夜
年关将至,即便是朝昌这样的不夜城也到了休养生息的时候。
忙碌了一年的工人和商贾只要有条件的,都会回家准备过年,就连武道馆中搏杀的选手也少了几分戾气。
而天哥儿又如往常一样,不知去向,而早已习惯的唐罗则是在黑暗的屋里写写画画,连灯都不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院里的小年夜就会这样平静的过去,在明天早上或是傍晚,天哥通过灵界通道回来,两人心照不宣的相互照面,点头打个招呼,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之后,各自继续忙碌着自己的事。
只是上城区的喧闹,彻底打破了小年夜的寂静。
通缉榜上位于前列的幽灵刺客再次出现,而他这次的目标,竟是云端会议的议员!
云泓、云逸两位议员全家十几口满门被屠,城主云秀再次下令将上城区封锁,并出动项家军把守各个要道,势要将这嚣张至极的幽灵刺客抓捕归案!
只是这雷霆般的行动,根本阻止不了拥有灵界通道的天哥儿,而那些宣传中已经死去的两位议员以及家眷们,正好端端的走在灵界通道中,为首的云泓、云逸更是激动的浑身发抖。
顺着灵界通道一路向南,天哥儿背对着众人停下,淡淡道:“行了,一会儿你们从前头上去就是海口,你们从南海往外走,中州、天南、元洲都行,只是不要再回来龙州了,一路小心些,若让项氏的人发现,肯定会将传闻做实!”
年近半百的云泓、云逸对望一眼,上前一步动情道:“大公子,云氏乃朝昌民心所向,您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会朝昌,只要您振臂一呼,定然从者云集,到时候将项家阴谋揭露,再把那个“妖女”从城主的位置上赶下来,方能兴我云族啊!”
“我不是云冀。”天哥儿淡淡一句打消了两人所有的幻想:“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对此时的云氏来讲,能不能重归朝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保全云氏的族人,只有你们好了,云氏才有复辟的机会,如果你没没了,即便夺回朝昌又有什么意义呢。”
“灵界通道启动的太久,难免被发现痕迹,赶紧带着族人们离开吧!”
两位议员暗叹一声,向天哥儿拱了拱手,带着族人们消失在通道里,而目送众人消失在灵界通道的天哥儿站了好一会儿,才默默离开。
本以为乘着小年夜可以将几位议员以及他们家人全部救出,却不想项氏早有防备,大费周折只带走两户。
而此举必然已经激怒了项氏,对方已经知道了灵界通道的所在,这次随着项家军入城的,还有很多阵师。
他们把守在上城区各个要道,便是为了钉下阵杵,而阵杵一旦钉下,整个上城区便成了灵界禁区,下次再要启动灵界通道,便要撕开覆盖整个上城区的阵法。
到了那个时候,再想救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为今之计,只有赶在阵杵布置完毕之前,将更多的族人救出来,项氏一定想不到,现在全城戒严的时候,自己还敢杀一个回马枪!
心中暗暗打定主意的天哥儿又从灵界通道溜回上城区,在一个暗巷中悄悄现身后,以云幕绘身,融入夜色,悄悄往上城区的最中心靠近。
原本繁华喧闹的街道此刻静寂无人,沿途的所有门户紧闭,所有上城区的居民都藏在屋子里,沿途只有巡逻的项家军战士与流浪武者。
而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要找到那个幽灵刺客,取下朝昌最大一笔悬赏。
只是仅凭这些人想要发现云幕绘身融入夜色的天哥儿,实在是有些困难。
有惊无险的靠近云桓府邸,正要翻墙进去的天哥儿却感到一阵心悸,连忙停下一切动作靠在墙边,仔细听着院中的动静。
院中,正在进行一场残酷的拷问,云桓全家的男丁女眷全都被拉出屋子跪在院里,身为云端议会议长的云桓更是被项龙腾踩在脚下,满脸是血。
周围全是持戈配盾的项家军战士,表情冷漠,仿佛习以为常。
“老东西。”项龙腾一脚踩在云桓的胸上,恶狠狠道:“如果不是项家,你不过就是云家的一条野狗,哪能有今日的风光。这上城区华贵的宅院,年入千万的生意,还有云端议会的高位,全都是家主给你的恩典,可你居然密谋叛逃!?”
三百八十章:存地失人
又是一脚狠踏在云桓的胸上,让须发皆白的云桓呕出一口血来,可老人的眼中却没有一丝屈服畏惧,只有平静。
这眼神刺痛了项龙腾,踏在云桓胸上的右脚再次拧动,将云桓的胸骨都踏陷下去:“你以为人称一声议长你就真是议长了?你恐怕忘了自己的身份吧,你就是个没出息的败家子,年轻时候将祖业都输了个精光,更被云氏驱逐,若不是项家找到你,你到死也就是个渔民农夫,项氏才是你真正的主人,你的妻妾儿女,全都是项氏在供养,你怎么敢背叛项氏!?”
“说,那个幽灵刺客究竟是谁,他是如何与你们接头的,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才能保得你全家老小的性命!否则...”项龙腾狞笑一声:“今晚那幽灵刺客已经灭了两个满门,再多一个议长,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听到对方以自己的妻儿相挟,云桓咬着牙道:“祸不及妻儿!”
“知道心疼就赶紧将事情说出来!”项龙腾弹了弹指甲,朝着院中跪满地的云桓后人淡淡道:“将那云氏余孽供出来就能保你们全家平安,老头子这辈子活够了,你们还这么年轻,也想死么?”
相比于云桓,他的第二代子和第三代孙可对云氏没什么归属感,其实要从朝昌离开他们都千万个不乐意。
在这儿,他们是议长的族人,可离开了朝昌,不但意味着要放弃这儿的生意,更意味着和锦衣玉食的生活诀别,隐姓埋名的重新开始。
眼下全家的性命更是危在旦夕,这让一些年轻人哪里甘愿。
“祖父,玄儿不想死啊,您就说了吧,都是那云家余孽的主意,我们家也是被牵连的啊!”
云家最宠爱的幼孙云钊玄突然开口朝向来疼爱他的云桓捣头如蒜:“祖父,您就说了吧!”
云桓一家向着云氏的本就不多,有了云钊玄的出声,女眷们更是哭天抢地的向云桓哀求,求活这种情绪是会传染的。
当一家全都向他这位家主祈求活命的时候,云桓不由得老泪纵横,他很项家,更恨自己,究竟是怎么生出这样一群软骨头。
而项龙腾则是十分满意云桓家人的表现,朝着脚下的老者得意道:“老头儿,你听见了吗?这才是民心所向,他们如今的锦衣玉食全都是项家给的,所以他们更亲近项家,这就跟养狗是一个道理,谁给骨头谁就是主人。知道老子今天为什么生气么,因为项家喂养了你们,你们就该对项家忠诚,而不是吃着项家的饭,却和那云氏余孽暗通款曲,明白么!?”
将脚从云桓的胸上移开,项龙腾蹲下身来,抓着云桓的发髻将人对着自己,轻笑道:“商人不是有句话,好像是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还是云氏某位先祖说的,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呢,如今谁才是大势,你看不清楚么?真以为带着全家流亡才是正道么?”
面如死灰的云桓嘴巴蠕了蠕,声音极轻,让项龙腾听不真切,但对方既然能开口,这就是大好事。
“你说什么?”项龙腾面露喜色往前一靠,刚刚还进气多出气少的云桓突然眼神一变,张嘴欲咬。
只是区区一个普通人又哪能偷袭一个凶境强者得手,感受到手中老头突变的气势,项龙腾面不改色,只是手腕一拨,力道便从头顶渗入云桓全身,抖散老头全身的关节。
将烂泥一般的老头抓着发髻提起,项龙腾冷哼一声:“不识时务!让议长大人见见血!”
朝侍卫使了个眼色,对方戈矛一舞,便将云桓长子云志忠的头颅斩下。
浑身瘫软无力的云桓看着长子无头尸体坠地,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禁老泪纵横。
但这仅仅是开始,项家军的战士丝毫不知怜悯为何物,戈矛挥舞,将长子一房连同长孙统统杀死在云桓面前。
而杀性已起的战士杀完一房还不足够,又向二房走去,悲怆的老人全身瘫软,喉咙里只能发出如老兽般的嘶吼。
“行了,看来议长应该是有话要说。”项龙腾将云桓的下巴接上,淡淡道:“云桓议长,别怪项某没有提醒你,若是你再冥顽不灵,你这些姬妾孩子,可就死定了。刚刚你也看到了,这些战士可不会因为你是云端议会的议长,而手软啊!”
云桓喘着粗气,耷耸着脑袋,无力道:“只要说出接头人,你就会放了他们?”
“这是自然!”项龙腾淡淡道:“只不过,如果你敢欺骗项某,那么你这些族人的下场,可能要比死了更难过。”
会让云桓突然改变主意的,当然不是因为项龙腾的威胁,而是来自墙外的传音。
不想云桓为了保守秘密而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天哥儿借助灵界通道悄悄朝刚刚趴在地上的老者传音,让他将自己供出去,自己换个身份就行。
云家的易容术天下第一,改换容貌对于天哥儿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他只需要赶在项龙腾之前回到院子里,将唐罗藏起来就行!
得到授意的云桓也不扭捏,直接将天哥儿的身份说出:“跟我们街头的人,便住在下城西区,东市口胡同三十三号,名唤云天!”
“哦?”项龙腾眉毛一挑,向随行而来的风媒比了个眼色,便将云桓放下,轻笑道:“议长大人早这样配合有多好,也省的项某动粗。”
“一队二队,将议长大人的家眷送回屋里好好照顾,切莫让宵小再伤了他们!剩下的人跟我走,传令警备所,将下城区东市口胡同围起来,记住,云氏易容天下第一,云天有可能变成任何人,所以整个东市口胡同的所有人都不许离开,一只蚊子也不能放出去,还有,将这云天的资料全都收集起来,所有与他有关的人等,一个都不能放过,统统抓回警备所拷问!”
坐拥朝昌庞大的资源,项氏武力在这二十几年里得到巨大的飞跃,特别是项家军更是龙州强军,当这样一支武装力量得到准确的命令后,行动效率是惊人的。
三百八十一章:使计
天哥儿想从灵界通道赶回下城区,却在上城区的边缘顿住。
“怎会这样快!”
看着深入灵界通道的阵法光幕,天哥儿心中暗道,本以为项家请来的阵师不过是些普通货色,想要布下笼罩整个上城区范围的阵法至少也得三两天,却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这些阵师就已埋下阵杵。
而他更清楚,朝昌地界上,能有这般阵法水准的阵师,只会来自一个地方雨霖斋。
摇头轻谈,如果仙云魄在手,天哥儿倒能在不惊动阵杵的前提下撕开阵幕一角,可如今神器不在,他就只能另觅他法了。
只是那头儿云桓已经将东市口胡同的情况暴露,如果他不能及时赶回去的话,那么罗唐可就遭殃了!
心急如焚的天哥儿没有停留,扭身便往另一个灵界通道的另一口出口走去!
……
朝昌上城区共有十五条通往中下城与海滨城外的路,所以也被称作外十五道。
虽然上城区里头的路九曲十八弯,但要步行离开上城区,必然要经过这十五条要道,而将这十五条道口练在一起,便是朝昌古城,现在也被称作朝昌古城。
如今这十五条道上,每一条都有雨霖斋的阵师带着其弟子把手,随着一根根阵杵钉入地底,这阵法的光幕也将整个朝昌古城缓缓包住。
在雨霖斋陆少霖宗师的统筹下,这个复杂繁琐的阵法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的完整。
而能请动雨霖斋宗师出面的,自然不是什么家族情义,而是项家开出了让他无法拒绝的优渥条件。
只要布置一个“简单”的阵法,便能获得云氏那独一无二的小灵界设计图。
古往今来,从未有任何一个强者如云祖那般具有创造力,能将一块固化的小灵界一分为二,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不论那位阵师都想一窥究竟,陆少霖也不例外。
阵师之间,是有一种独特的语言的,而这个语言,便是阵图,或是叫做设计图也没关系。
这是一切神奇阵法的最初构想,透过阵图上面那些阵术的线条,悟性高明的阵势甚至能感同身受。
仿佛亲自执笔,感受前辈设计阵法师的想法,而云祖的阵道造诣,哪怕放到一千年后的今天来看,也并不过时!
或许在某些阵术技法上,云祖的手段已经跟不上时代或是被淘汰,但将固化灵界化用的巧思却无人可比。
毕竟朝昌地下那庞大的固化灵界,是走遍西贺也难以复制的奇珍,除了朝昌云氏,你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参考的对象。
仅是布置一个阵法就能将这伟大的阵图收入囊中,没有再比这个更划算的事儿了!
感受道地底一千九百三十六枚阵杵已经全部落位,陆少霖朝身旁恭敬负手而立的陆凉凉以及其身后的雨霖斋弟子道:“凉凉,带着师弟师妹一起,最后将阵杵落位全都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通知项家主,可以定眼、铸心了!”
一部好的阵法有眼,有心。阵眼是控制阵法的中枢,阵心更是提供阵法所需能量之所在。
一般小型阵法都是以阵师之眼为眼,阵师丹田气海为心,再高明一点儿的阵势能够以神魂为眼,以天地元气为心。
但这种固定在城中的常备阵法,耗能巨大不说覆盖范围还广,再以某个阵师为心眼便得不偿失了,所以便需要先行设计心眼,以便控制阵法和补充阵法所需的灵力。
只要项家那边能将阵眼、阵心激活,这场交易也就结束了,项氏可以顺利捉到那个精通遁地术的小贼,而他也能得到云祖亲手划下的灵界设计图,更是能让弟子们通过旁观这样一个大阵的落成而获得进步,这样的生意,真是一举数得!
……
阵法落成的速度,大大出乎天哥儿的预料,他被困在了上城区里,灵界通道已经全部被阵幕封锁,只要他敢硬闯,阵杵便会发出警示感应通报位置,而地上的十五条要道,也被项家军全部守住,眼下想要离开,只剩一个办法了!
云幂绘身隐于夜色中的天哥儿望着把守要道的项家军们与界面巡逻武者的换防时间,选定了一个小头目作为目标后,悍然出手。
在这支巡逻队拐入暗巷的时候,数十云手配合着十数凶猛云兽呼啸而出,刚猛灵技撞击铠甲的声响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仅仅是一论爆发,便压制住了满编的巡逻小队,被灵技重创的项家军战士们横七竖八的飞了出去,眼看便失去了意识。
唯有那名看着像小队长的家伙在千钧一发之际护住了要害,虽被灵技击中,却没有失去意识,刚想发出示警,却发现攻击手下的那些云手竟折回,一顿猛击之下,终是不省人事。
而街面外头,负责驻守南三道的强者听到警报便用最快速度赶来,刚一到便看见横七竖八的项家军战士,和那个正在无数云手下苦苦支撑的巡逻队长,而施展云手的,正是黑夜里一个淡如薄幕的影子。
影子仿佛是发现了强者赶到,云手化作青烟,影子更是遁入了夜色中。
“贼子休走!!”项经纶爆喝一声,便化作一道云芒突入夜色中,追敌的同时,他也没忘了身为长官的职责,朝脱离险境的巡逻队长下令道:“让三营战士将伤兵带回营地医治,通知南四、南二两道合围,不得有误!”
在项经纶突入夜色后不久,驻守在南三道的其余巡逻队便已合围过来,在巡逻队长的指挥下,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满地失去意识的战士扶起,往营地送!
只是在经过防线的时候,却有人意外的发现,那个最先发现幽灵刺客示警,并带伤指挥众人的巡逻队长竟不知所踪了!
就在这时,暴怒的项经纶出现在伤病队上空,落地后便在四处寻找,却根本没有看见那个“英勇”的守备队长!
而同一时间,逃出生天的天哥儿早就换下了项家军服,化身成为货郎,吆喝着往下城区靠。
三百八十二章:祸从耳入
如果有人一直在天空俯瞰的话,就会发现这个货郎总是忘人少而偏僻的地方走,且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往下城区移动。
只是这种惊人的速度,对比警备所灵阵传送的信息来说,还是显得有些太慢了。
当天哥儿赶到东市口胡同的时候,只觉得如坠冰窟,这儿不但已经被项家军的战士封锁,所有住在胡同街坊更是被警备所的人押解离开,更要命的是,东市口胡同三十三号的小院,院门已被踹开,就连围墙都已被推倒。
东市口的其余居民更是将这弄堂围得水泄不通,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东市口胡同三十三号的小院,是属于云天的,这本就是东市口的名人,加上前段时间更是卖出了去腥除骚的秘方,可这一转眼就被警备所联合项家军抄了家,让人难免有些好奇。
抱着货箱站在人群中的天哥儿一点也不突兀,甚至还卖出了不少诸如蜜枣干、蜜饯干、柿干之类的零嘴。
乘着卖货的当口,货郎笑眯眯的朝一位满脸横肉的大汉问道:“大爷,这胡同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连项家军的军爷都来了,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命案么?”
满脸横肉的大汉名叫白高格,白元外的三子,东市口这片儿的人都叫他白三爷。
仗着祖上蒙荫,白三爷不学无术,平日最爱吆五喝六凑些闲汉在酒馆里喝酒吹牛,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却属实算个交友广泛,消息灵通的主儿。
而且这人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嘴上没把门,只要捧上两句或是激上一激,就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天哥儿就是看准了这点,才特意跟边上凑,就是想从白三儿口中套些消息出来,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罗唐的下落。
他可是知道,前段时间整个朝昌沸沸扬扬都是因为这人,若是被发现,不知又会搅起多少风雨!
大嘴巴的白高格接过货郎递上的密简,悠闲打开将一块含入嘴里,瞥了眼满脸求知若渴的小家伙悠然道:“何止是命案,这可是捅破了天的大事儿,年轻人不该问的别问,须知祸从耳入的道理!”
“啊,这样啊?那小的不问了!”货郎害怕的缩了缩,便要扭身离开,却被白三爷一把拉住。
“诶诶诶!?你这年轻人怎的这般胆小,被吓了吓就不问,以后还怎么干的成大事儿!?”
白高格不满的嫌弃道,眼下所有人都搞不清楚状况瞎猜,就他刚刚随口一句,很多人的目光便已集中在了白三爷身上。
只要货郎多求一句,他就会滔滔不绝,享受众人顶礼膜拜的目光,可这不识趣的货郎居然被吓住了,真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
被拉住的货郎哭丧着脸:“爷,不是您说的祸从耳入么?”
“咳..法不责众么!”白高格给自己找补了句,便清了清嗓子说开了:“你们可知道,这东市口胡同三十三号原先住的是何许人也?”
就像是风尘仆仆的说书人,白高格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气讲述着东市口胡同三十三号的传说,从伽蓝村的外乡人入城,聊到青天帮制霸东市口,再说到朝昌新政青天帮解散。
几个小故事便将周边一圈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身上,而关注的人越多,白高格便越来劲,口沫横飞的讲述着:“但你们知道这威名赫赫的云老大究竟是谁么!?他就是通缉榜排名第一的幽灵刺客!爷发小在项家军当差,就驻守在东四道,早先他跟爷知会了声,这云老大目无法度,小年夜悍然出手,将两位云端议会议员灭了满门!”
众人一片哗然,更有不少义愤填膺。
这些年城主云秀带着云端议会,废了不知多少力气,出了不知多少新政,才将混乱的朝昌从新拨回正轨。
百姓看不到什么圣地之争,阴谋诡计,他们只能简单的认定,云端议会的议员们都是心系百姓的大好人。
此时一听云天竟然刺杀两位议员,更是杀人满门,一些不了解云天的百姓当时就骂开了!
“这人真是该死,我就说,弄帮派的能有什么好人,还青天帮,我呸!”
“议员可都是些大好人呐,云天这狗贼竟然这都下得去手,真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百姓的爱憎永远这样简单,以往在东市口风评不错的云老大,在白高格的几句话下,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而白高格本身倒是很享受这种分享“独家情报”的快乐,又扬声道:“大家稍安勿躁,为了揪出这个狂徒,也为了保卫上城区其他议员的生命安全,项家主特意去请了雨霖斋的少霖宗师出手,布下护卫阵法,据说能将整个上城区都护住。之后云天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再伤到上城区的贵人们。”
“刚刚你们也看到了,项家军的战士们从院里压出一个人往城外营地去了,想来应该就是那云天无疑!没了这个幽灵刺客,今后上城区的贵人们可算是彻底安全了!”
在百姓们的欢声笑语中,货郎默默淡出人群,只是心中却已焦躁难耐。
刚刚从人缝中瞧见,小院早被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加了禁制的房门,都敞开着,身着军服的项家军战士们没有放过这个小院的任何一寸土地,任何一件物资。
就连院里的苞米都装入木箱搬走了,何况是个大活人。
本以为罗唐能够逃出生天,但依照白高格的话,项家军包围东市口胡同的时候,应该是把唐罗带走了!
“平时这么能,还老吹自己武道通神,一到关键时刻就瞎,还不是得大哥出马来救你!”
躲入暗巷的货郎嘟囔几句,看看四周的居民全都被弄堂的热闹吸引,便单手成印打开了灵界通道,打算从灵界通道炒近路赶往城外,将唐罗截回来。
可刚沉入通道,天哥儿心中便是一惊,因为他感知到灵界通道内还有动静。
“咕噜咕噜”的滚动声响起,一辆木制的轮椅由远及近,上头坐着表情平淡的唐罗,朝着目瞪口呆的货郎淡淡道:“要不是看你施展过一次灵印,这次可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