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章:怨气之毒
束集成线的虚空能量同灵力对冲会产生激烈的反应,成百上千道密集轰炸,不断消耗着神甲蓄藏的灵力,也将企图接近的天龙道子推远。
看着星域中被弹飞的对手,唐罗心中却没有什么克敌机先的快意。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这个世界的人,能够理所当然的将周遭很小的世界当做全部。
仿佛族群、国家、天下这些概念根本不存在,人们对集体的最高认知,就是家族和宗派的单位。
至于善恶,更是完全为立场服务的判定,所有人口中的公理和公道,都是从自身出发的利益相关。
可这两个词真正的意义又有谁会真的在意呢,好像从妖族彻底退场后,人族的道德水平就开始大踏步的后退。
到了今时今日,莫名有种猪狗遍地的既视感,那些自称世家的东西,又同曾经的妖族有什么不同呢。
伤害就是伤害,难道就因为伤害者的是个人形禽兽就会让受害者好受些么?
事实上,同类间所造成的伤害,往往要比异类来得更加痛苦和猛烈。
只是,又有谁愿意承认自己是罪恶的帮凶呢。
就好像现在的他,为求大自在踏上修行路,希望每一次战斗都有无愧于心的理由。
可这一次,却不敢直视翻腾龙蜈神铠里那个面容依旧坚毅的道子。
就连束集虚空能量的轰击,也变得软弱起来。
另一边的伊祁天龙自然是无暇顾及唐罗的内心戏的,从见面开始,他就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战斗上。
毕竟关于这位虚空宗师的强大战绩,即便是作为药神宗这样的非斗战类宗门,也是必须要研究的。
特别是他们小瘴峰,更是将虚空灵体当做是稀世奇珍。
因为只有对全属性耐受性极高的虚空能量,才能突破目前蛊毒类灵技的最高界限。
上一次小瘴峰拥有这样的研究热情,还是在伊祁天龙觉醒毒灵体的时候。
可血脉天赋终归只是运气,而虚空灵体却是能造福所有为毒灵所累的修行者,所以这一次小瘴峰的研究,尤为深入。
从某种角度来讲,伊祁天龙甚至要比唐罗更加了解虚空灵体。
这也是为什么从战斗开始,这位药神宗道子没有浪费一点儿灵力在进攻上,而是不断汇聚异种毒灵的原因。
除非是在三次质变阶段走出半程的能力,不然灵能的攻击手段,都是在给虚空宗师挠痒。
更别提虚空宗师还有遁入虚空的“如意法”,用灵技是绝对没有任何胜算的。
但在高深的武道理论中,最强和最弱的通常在同一点上,这对虚空灵体也通用。
同一般灵体自带灵罡不同,虚空灵体能够包容万物的特性使其根本没有外溢的能量,举个简单的例子。
某个修炼火行功法的宗师,激活灵体时体表会产生极致高温的炎罡,若是有人对其施展黄级灵技,还未碰触灵体就被炎罡融了。
但虚空灵体不一样,只要唐罗不躲闪,不论什么级别的灵技,都可以接触灵体。
虽然同样是无效,但这却是伊祁天龙唯一能够把握住的机会。
作为出手的条件,他从御兽宗道子手里拿到过一瓶毒龙之涎。
所谓毒龙,便是深渊之龙,以万物恶念为食,戾气越重,龙力便越强。
凭此毒龙之涎,伊祁天龙开始研究恶念之毒,要说这位药神宗道子也是毒蛊一道的天纵奇才,竟真被他找到剥离怨念练毒的法门。
只是有了法门,还得有储藏怨毒的法器,没有别的办法,他就只能以自身灵体为壶。
这些日子渡厄济世,他不光主持了正义,同时吸纳了很多人的怨毒之气。
那些愤怒,那些不甘,那些痛苦,全都被伊祁天龙利用秘法汇聚起来,为的就是面对强敌时,能有一击之力。
根据小瘴峰判断,虚空宗师的灵体,无懈可击,战技亦为人间巅顶,人王不出举世无敌。
这样的存在早已超过凶境武者能够应付的极限,所以从一开始,伊祁天龙就没想过能战而胜之。
但作为神宗道子,他也有着自己的骄傲,那便是明知不敌也要给对方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
眼下感受到对方攻击骤缓,伊祁天龙眼中寒芒一闪,陡然激活幽泉龙蜈铠蓄藏的所有灵力,使得龙蜈之魂凝若实体,朝着唐罗扑杀而来。
面对来势汹汹的龙蜈冲击,虚空宗师只是遥遥挥手,由下至上的运动过程中,虚空能量疯狂注入壮硕修长的臂膀。
膨胀了数百倍的巨掌只是一挥,无双巨力通过劲力的放大,只是一击就将色厉内荏的龙蜈虚影拍飞。
掌面同龙蜈残影接触的地方,坚固灵力模型被巨力积压的气化,随着劲力投入,巨大的神兽虚影一寸一寸龟裂,转瞬爬满百丈之躯。
一击竟功,遮天的巨掌折返罩下要捉拿神甲内的道子,殊不知伊祁天龙等得就是这个机会。
从破碎的龙蜈虚影中窜出的神魂怀抱着一颗填满千人怨气的毒珠,挥手便推入压下的巨掌中。
能够抵御万灵千法的虚空巨臂却对这种以情绪为本的毒素毫无办法,毒珠轻易被推入虚空灵体。
但与此同时,遮天蔽日的巨掌也同时压下,这种根本不容躲避的攻击范围,失去神甲庇护的伊祁天龙直接被拍飞。
而一击得手的唐罗没空理会战果,正以阴阳两仪大磨盘抵挡着已经进入大臂的毒珠。
一百三十七章:顿悟
开战之前,要说唐罗对伊祁天龙有多忌惮那是在开玩笑。
随着境界和阅历的提升,他早已习惯那些被称作惊才绝艳的人物。
伊祁天龙或许有些独到但要分出精力研习医术的修行者,终归无法在武道上至精至诚。
上天终归是公平的,你投入多少时间,就会有多少果报,至于天赋带来的速率加成?
能够混到有名有姓的人物,哪个还不是天纵奇才了。
这只不过是强者之路的敲门砖。
所以这场对决,从一开始就已经确定了胜负。
哪怕没有包容万物的虚空灵体,没有百毒不侵的五腑神藏,光是灵力差距一条,便能压死对方。
终究武道还是个客观的强弱判定,虽然正义一方会有些心态上的加成,但在绝对实力的差距下,这些加成充其量也不过是给绝望的败北加点儿不情愿的悲壮。
只是当伊祁天龙不顾自身安危,将凝聚的毒珠注入体内后,药神宗道子的惊人业艺还是让他有些震惊。
强横的功体没有挡住“毒素”入侵,不灭战体的神纹没有挡住入侵,就连先天两仪碾这样的绝世神通,也没有挡住毒珠在功体内的炸裂。
换做某些魄力惊人修行者碰到这种无法阻挡的毒素,通常下意识就会斩断臂膀隔绝毒素。
但唐罗并没有这样做,不是因为他魄力不够,而是出于一个武道研究者的自信。
带毒的蚂蚁一口咬死大象?
科研也得讲究基本法吧,什么毒素能这么厉害,神通挡不住还能一下毒素他这个量级的修行者,以前从来没听过啊!
基于这样的认知,所以他强忍着转移虚空之胃将毒珠一口吞下的冲动,冷漠观察着爆发的毒珠。
随着“毒素”在体内蔓延,唐罗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功体、神藏都挡不住这颗小小的毒珠。
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灵技,而是一颗包含着无数负面情绪的灵种啊!
闷哼一声,如潮情绪反复,这汹涌的负面情绪勾起了身体最本能的反应。
愤怒、悲伤、绝望、怨恨....
原来这些极致的情绪,竟会对功体造成这样大的损害,若非现在是完全激活的灵体状态,唐罗可以肯定脏腑都会因为这些负面情绪的冲击而衰竭。
可偏偏却是以灵体状态接纳的毒珠,这也就代表了不论这种负面情绪有多滂沱密集,最终都只是无用功,了不得就是让人混乱一阵。
所以从一开始,伊祁天龙的目的就不是战胜自己,而是要制造机会逃离。
只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唐罗的坚韧,这些负面情绪的冲击却是凶猛,但相较于引入狂暴虚空能量铸体的痛苦还是稍显不如。
除非是再集结两倍以上负面情绪才有可能在瞬间的冲击下让他短时间失去理智。
所以说天下的道理大多都是相通的,曾经他越过王弗灵法身的阻拦以灵种破坏王禅身体,这边伊祁天龙就以同样的手段回报自己,这大概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吧。
强忍着负面情绪轰击的虚空宗师运起道心清明的秘术,几次悠长的吐息,如墨的负面情绪化作气箭吐出。
随着负面情绪被排出,功体渐渐恢复平静,唐罗突然灵光一闪。
“身魂合一,难道是这个意思么?”
仔细回忆了刚刚身体被情绪影响的过程,虚空宗师的心情有些激荡。
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已经摸到了那个张开门庭的封王路。
这灵犀顿悟来得太过凶猛,甚至来不及收回星域查看失去意识的伊祁天龙,唐罗便直接盘膝坐在虚空中,开始验证自己的猜测。
人的一生都在找寻生命的意义,但绝大多数时候,却连自己都没有找到。
我是谁?
这个问题大概是修行界中最有争议的一个问题。
有人说“我”是自性,是那个剔除所有杂念后,沉下心来听到的声音。
有人说“我”是过去,是以往所有境遇同思索的结集。
有人说“我”是身体,是岁月磨砺,风霜雨雪浸润过的痕迹。
有人说“我”是自我意识,是那个看待事物独一无二的视角。
从武道研究的角度来看,这些说法全都对,但都不够全面,起码以上任意一项,都无法代表完整的“我”。
连本身都找不到,又改怎么前往身魂合一的那步呢?
唐罗的封王路就被死死卡在这儿,因为他找不到将身体塞入身魂的办法,也找不到打碎身魂融入身体的办法,一度僵持在这儿。
可刚刚伊祁天龙凝聚的那颗包含负面情绪的灵珠,却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门。
既然神魂已经可以容纳识海,为什么蜕身还那样重要呢,明明哪怕肢体被轰碎,也能按照神魂的记忆重塑,为什么神魂还是无法脱离肉身独立存在呢?
曾经唐罗以为,这是还没有抵达王境的掣肘,可现在想想,这种说法未免有些太过简单了。
如果仔细自我审视的话,就会发现凶境时凝结的神魂在无比强大的同时,也是有很大缺陷的。
这个缺陷就是,神魂更像一个独立于身体的观察者,而不像是感受者,体验者。
就像是个剥离所有情绪后的绝对理智,这种东西用来战斗自然是没有一点儿缺陷,但其他方面呢。
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
这所有构建世界美好的体验,在神魂这儿都是空。
或许在佛家看来这无疑是万事皆空的佐证,可在唐罗看来,如果失去这些所有美好的体验,人和石头又有什么分别。
一个失去所有感受体验的君王,真的是一条正确的王境道路么。
如果是正确的,那么王弗灵的法身为何会因为王禅重伤而心痛,安玉树的法身为何会因为轰天剑鸣而畏惧?
以往潜藏心底的疑问此时有了答案。
所谓神魂合一的法门,就是将身体对这世界的感受,全部写入神魂。
换做通俗的话将,就是将人体的所有神经元全都转移到神魂里头,到了那个时候,理智和感受并存的神魂,才能称作是“超我”。
而超越了自身——既是人间之王!
一百三十八章:短暂且激烈
对于武道研究者来讲,不怕课题困难,只怕没有方向出路。
眼下既然方向有了,剩下的就是不断挖掘这个方向的深度。
但这是一个全新的课题,就跟所有研究一样,从0到1往往都是最困难的。
将感受写入神魂说来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但具体该如何操作却真正难住了唐罗。
首先的困难就是他的神魂,按照他最初的构想,以还真法铸魂的话,那么现在的研究反倒是简单了。
只需要观察神经元的结构,然后依样画葫芦在神魂中进行一比一复刻......但他神魂是个球啊!
谁能告诉我,球是怎么去感受这个世界的?
内视状态的唐罗看着自己漆黑一团的神魂,莫名的,绝望。
那感觉就像刮彩票中了头等大奖,奖品却是冥界首富套餐那般失落。
哪怕是头动物也有个可以参照的标准,偏偏是个球,偏偏是个...球。
刚刚还拨云见日的快意此时又被阴霾遮蔽,虚空宗师凝视着神魂,好久...好久...
直到发觉有人在攻击伏灵星域,他才从沉思中醒来。
来人是药神宗三棱峰长老竹黄还有小瘴峰一位宗师,伊祁天龙的渡厄之旅闹得不死界各族人心惶惶,短短几日求救喊冤的信笺就堆满了外门长老的案台。
倒不是说这些全是做贼心虚的表现,可但凡世家,谁能保证没有几个不肖子孙?
而伊祁天龙的凶残之处便是株连灭门,仿佛要将所有管教无方的罪责连本带息一并添上,这谁受得了?
这些家族无奈之下,也只能向药神宗求援,请道子赶紧收了神通,并保证以后一定严加管束族人。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影响和牵连已经足够大了,所以神宗的长老们也觉得,是时候该把自家道子给找回来了。
所以派出了发布任务的三棱峰长老竹黄,还有小瘴峰的宗师雷公藤。
前者是来同伊祁天龙讲道理,后者是保证竹黄讲道理的过程中,天龙不至于犯浑。
仅从人员配置上,便能看出神宗的良苦用心。
本以为只是个简单的召回任务,但在离开杏黄城后,这兴致就变了。
诛杀恶人有错么?
或许在很多神宗医者看来伊祁天龙的手段太过酷烈,但从道德的层面却无从指摘。
至于小瘴峰的宗师听得事迹更是觉得自家道子争气,屡屡抚掌大笑。
可当他们走进符府大院,看见那个被紫藤缠成肉泥的三人后,这位小瘴峰的宗师却笑不出来了。
即便是神宗道子,也没有越过神宗律法,直接绞杀内门弟子的权利。
从竹黄不自主颤抖的身体上就能知道,这次任务的兴致,已经从召唤变成了捉拿。
即便是护短的雷公藤,也不禁为伊祁天龙的冲动叹息。
两人循着伊祁天龙留下的气息便追出城去,远远就看到了笼罩荒原的星域,而伊祁天龙的气息便是断绝在里头。
没有丝毫犹豫,雷公藤悍然出手,初春时分,木行灵力鼎盛,身处荒原的小瘴峰宗师反掌压下青木界,鬼花紫藤自万木中抽芽,藤编遮天撼击化域的伏灵星域。
成千上万道接近三次质变灵技威能的攻击,轻易撕碎了伏灵星域,也让里头包裹的虚空能量轰然散溢。
虚空幽能,天地元气。
两种截然不同能量的剧烈反应化作罡风无尽斩向九天十地。
雷公藤双掌再合,强固青木领域,袖袍抖张像择人而噬的大口,千百颗翠绿种子,如流光般射出,霎时闯入青木领域。
包含无尽生机的种子刚一进入域界,便抽出百十条狰狞绿芽,如蛛网般向四面八方延展,只一瞬间就从须发粗细膨胀到手指粗细然后是手臂粗组,最后挤得没有丝毫缝隙。
作为小瘴峰的宗师,雷公藤深知宗师境界中高水平的斗战,先后手极为重要。
对方那个封疆划域之法隔绝天地灵气一看就非同寻常,所以他一出手就是狮子搏兔全力以赴。
以青木领域重写荒原灵气配比,再用本命藤种织起青木樊笼,除非是徐氏的剑宗且有神剑在手,不然想要破域就是痴人说梦,这便是上品天宗宗师抢得先手的底气!
青木樊笼内,唐罗看着那些那些不断吸纳木行灵气的翠绿种子渐渐灵化的过程,心中也在感叹。
中洲果然不愧是西贺的武道圣地,同样是宗师境界,这位的凶猛要远远超出邪王宫几位的总和。
就同自己的伏灵星域一样,这青木领域内只有一种带毒的木系元气,即便是些五行同修的修行者,若贸然汲取这样的灵力,结果可是要比隔绝灵力更伤。
但领域这种东西,强则强矣,弱点也是很明显的,只要攻击力足够,以点破面撕开一个缺口,那也就等于接触了威胁。
收摄散溢的幽能强化虚空双轮,激活不灭体的同时双眼在青木领域中游移,从亮得刺眼的翠绿中找到最薄弱的所在,气血如雷声般轰鸣奔腾,虚空宗师拳势如龙。
刺耳的风啸如铁器交织,牢固的青木樊笼被撕开一道口子,闪身来到青木界外的唐罗朝着满脸惊色的雷公藤甩出一刮星河。
“竹黄长老先走!”
到底是药神宗专司斗战的山头,虽然青木樊笼被破让雷公藤有些慌乱,但应对却十分及时。
双手虚握元气一甩,青木灵界张开,数百条木乙青龙逆袭苍空,同真实之力包裹的星河撞击一起。
雷公藤身形爆退,袖袍又是一甩,荒原千万朵花开,信蕊如箭倒射天穹,一轮轮入雾花粉弥漫半空化作毒障,遮蔽唐罗视线。
从青木灵界从钻出的木龙每一条都等于一道玄级巅顶的灵技,但对于唐罗来讲,除了花里胡哨一些,其实一点用的都没。
不灭战体全开的唐罗双拳如电,硬顶着逆翔群龙下落,对那万花吐信更是毫不在意。
“砰、砰、砰、砰!”
“叮、叮、叮、叮!”
待得木碎灵散,花箭凋零,落到地上的虚空宗师哪里还能找到雷公藤还有伊祁天龙的影子。
“跑得倒是挺快。”
刺鼻的花香让唐罗忍不住揉了揉鼻子,虽然嘟囔埋怨,但脸上倒有些少见的轻松。
一百三十九章:定罚与思路
以木乙灵气包裹着伊祁天龙施展遁术会减慢速度,但小瘴峰的宗师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如果说初见伏灵星域还对伏击者身份存疑,那么等到对方洞开樊笼现身,无用的猜测也不必要进行了。
来者定然是虚空宗师本人无疑,至于为什么找上伊祁天龙,自然是为了唐家恶首。
虽然天下人皆道唐氏自有其取死之道,但作为自小在唐氏成长起来的唐罗来讲,这种立场显然是站不住脚的。
好恶终究是个相对的概念,雷公藤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伊祁天龙救走。
至于战胜虚空宗师这种事,他是想不都不敢想的。
作为对虚空灵体研究最深的宗师之一,小瘴峰十分清楚,现役大宗师里头,除了头部几个怪物之外,剩下的碰上唐罗,都只能落个白给的结果。
不是他们武道造诣不够,也不是他们灵技不精,实在是因为虚空灵体的特性让人头疼。
自从妖族被驱除后,人族的武道就再不是对抗怪物的武道,而是同种族之间的计较。
而对于人族来讲,两次质变巅顶的灵力,已经能够造成足够的杀伤。
三次质变的,哪怕是宗师级别,也得小心应付。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是,如今西贺武道界公认精致的灵技模型,都是按照三次质变初段的耐受性加上最快速缔结的标准评判的。
就好像他的木龙降天阵,以自身真灵蕴化的灵种吸收青木之灵华龙,每一头木龙的杀伤都与玄境巅顶的灵技相若,一些格外倾注心血的,已然达到三次质变的程度。
换做其他任何一位宗师,被他困在青木领域内断绝元气补给再以木龙轰击,最少也是个底蕴尽出,灵体受创的局面。
可对于虚空灵体来讲,这杀招不过是隔靴搔痒,完全不痛不痒。
这还打个屁,化杀招为阻敌,漫天的木屑和花障成了最好的掩体,庇护他与伊祁天龙离去。
他得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神山,将在外头碰见虚空宗师的消息,禀明山里。
药神宗、悬壶峰
听到本该禁闭的虚空宗师出现在杏黄城外伏击自家道子,药神宗长老们的脸色并不好看。
作为西贺医者的圣地,神宗的修行更多是为了益寿延年和试药练丹而不是为了斗战,小瘴峰已经是宗内众峰里专司战斗的一脉。
可根据雷公藤的说法,即便是神宗内的药王出手,对方也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若是他一心要找伊祁天龙的麻烦,除了神宗的护山大阵,根本没有办法抵挡。
如果只是虚空宗师一人,神宗虽然担忧,但凭借着这些年积攒的人脉,要拿捏也不算什么难事。
可偏偏涉及到中赢城那位,如上次虚空宗师驰援龙洲那样,前脚刚破了徐琅的禁令,后脚消息就传遍西贺。
但这次唐罗出现,元洲愣是没有一点儿消息,他们可不相信虚空宗师能够无声无息越过那位的禁制,那么这是否代表,那位其实是在对虚空宗师的行为表示支持呢?
听着长老们不断猜测徐琅的意图,药神宗主姜茯神的脸上,越来越失望。
“药杀唐氏恶首,天龙德行无亏,若是徐琅仗着修为身份扶恶抑正,即便鱼死网破,也要护持人间正道!”
面对一尊圣王可能的恶意,会害怕是正常的,但作为医者,必须要清楚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所谓人间正道,不是永远强大,不是永远无畏,而是即便害怕,即便式微,也要明白自己维护的是什么。
峰上众长老听到宗主表态,一时羞愧难当,纷纷出言附和,表示愿为人间正道抛头颅,洒热血。
再之后,就是雷公藤将伊祁天龙未经请示便将符百部连同符冬青、符远志一同绞死之事上报。
这事儿若放在以往,即便有伊祁一脉力保,伊祁天龙也躲不开被撸下道子之位的下场。
可偏偏如今有虚空宗师伏杀一事,若他们转头就将道子之位除了,难免有些向徐琅示弱的意思。
讨论来讨论去,众人又将难题丢给了宗主姜茯神。
“依照宗门律令,同门不得互戮,伊祁天龙身为神宗道子,本该做出表率,可他却罔顾禁令狠下杀手。”
“依照门规,除去他道子之位,另罚其在悬壶峰面壁思过二十载,将此决议通报全宗,即日生效!”
……
虽然没有将伊祁天龙掳走,但唐罗的心情却是极好。
原本前往中洲,就是因为封王路被阻,对同族长的约定信心不够才决定弯道超车,直接将主意打到药神宗道子头上。
但现在寻到了新路,那么原本的方案就可以继续下去,不用硬着头皮走plan b。
伏击药神宗道子容易,掳人也不难,难的是如何在之后的风浪中求存。
如果寻不见封王前路,那么唐罗倒是能将精力全都放在应付药神宗的后手上,可现在既然找到了路,这种鲁莽就没有必要了。
很多时候,一个困难无法解决,多是因为眼界不够,手段不够,实力不够。
你的难题换一个人来,或许就能被迎刃而解。
就目前来看,要让伊祁天龙就范,只能寄希望于云秀的魅惑之瞳,这种解决方案,其实是很粗糙的,因为里头有很多的不确定性。
比如魅惑之瞳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比如施展瞳术的过程中云秀被伊祁天龙伤到了怎么办?
当然,如果封王前路阻断,冒点儿风险是必须的,可现在又有路了,就不必这样了。
毕竟药神宗不可能各个都是伊祁天龙这样的愣头青,如果说西贺最年轻的宗师分量还不够让神宗的低头的话,那么西贺最年轻的人王,应该足够牌面了。
所以,只要破境封王,现在所有的困难,都不再是困难!
而关于黑球该如何感受世界的方法,他也有了些许明悟。
那就是遁入虚空去看啊,不说远的,皓月不就是颗围着西贺不停旋转的球体么。
还有那挂在苍穹中无数的星体,不全是球状的星体么,自己想不出来,照抄还不会么?
说干就干,虚空宗师乘风而起,洞开苍穹,投身无垠虚空,开始了观察。
一百四十章:归
将自己想象成一颗能够感受的球或许太超纲,但依着葫芦画瓢还不会么?
人类最大的天赋就是从模仿起步然后走出自己的路,对此唐罗信心满满。
洞破九重天外,窥探无尽虚空,哪里有亿万星辰等着唐罗观赏,这么多这么多的“球儿”难道还找不出一点儿值得模仿的吗?
虚空能量注入双飞金轮,被幽能强化的目力,让唐罗的双眼金光大闪。
本就惊人的目力在强化数百倍后,依旧没有办法看见想要的信息。
哪怕是最近的一颗星体,也不过看见斑驳的表面与起伏的地脉,死寂与平静,便是这方浩瀚的主旋律。
不甘心的虚空宗师向更外穿行,在这无有灵气阻碍的虚空中,遁光的速度快得惊人。
极致的速度会让人产生莫名的快意,特别是在这无边无垠的虚空里,静止不动的微尘砂砾被极速甩在身后,仿佛无数条闪光的细线。
在西贺憋坏的虚空双轮更是不断汲取虚空能量,让唐罗的遁光越来越快。
可这般迅捷的遁光放在这浩瀚的空间里,还是显得很慢很慢,等到快意化作不耐,遁光消散露出了虚空宗师的身影。
周遭的一切一如最初,数万里的穿行仿佛只是原地踏步,若不是急速变小的中土大陆,唐罗几乎以为自己没有行动过。
望着那颗依旧遥远的星体,唐罗摇摇头,打消了远行的念头。
毫不客气的说,如今的他已然是西贺巅顶的那一小撮人,可面对这方浩瀚的宇宙,依旧显得这样渺小,那些自傲在短暂穿行却不见缩近距离的伟大中一下子被击垮。
这种破灭的心理状态反倒更适合思考了。
散去遁光的唐罗索性放开了身体的控制,任凭功体漂浮在虚空中。
从极速变成龟速,不光是行动上的变化,更多的是心态。
不再追赶目标的唐罗可以静下心来观察着周遭的一切,还有那方神奇的大陆。
虽然早就从韩圣带回的留影石里见过西贺大地的全貌,但亲眼看到还是令人震撼。
广褒的中土世界如同横亘虚空中的不变,金乌皓月环绕大陆旋转不停,幽冥下潜,太清高升。
这方大陆同虚空中所有见到过的世界都不相同,若用天圆地方形容,倒是恰如其分。
但此时的唐罗倒更希望这方西贺大陆能是个普普通通的星球,这样起码可以用来研究,不会只能赞叹。
想到这儿,唐罗不禁怀念起自己的母星,那颗湛蓝色的星球孕育了亿万种生命,若是能够观察研究......
想也白想,还是得靠自己啊!
摇摇头甩开不切实际的怀念,虚空宗师开始全情投入地,展开想象。
我是,一颗球。
我是一颗,球。
我是一颗...球?
……
悬壶峰
“别强运灵力,全身有数十条经络被劲力震伤,先引气调养。”
雷公藤感受到病榻上的伊祁天龙已经恢复意识,便出言提醒道。
听着熟悉的声音,伊祁天龙放下了心中戒备,一边引动木灵之气,一边怪腔怪调:“倒是要感谢神宗派人捉拿,不然此时天龙恐怕是被掳走了吧。”
“你这乖戾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雷公藤皱眉道:“嫉恶如仇是好事,可你也得顾全大局,可知道你下山渡厄这些日子,神宗多少外戚上奏,神宗七十二峰闹翻了天!”
“要治病,又不肯承认有病,这样的人还是病死得了。”
闭眼调息的伊祁天龙“嘁”了一声,又问道:“您同唐罗交手了?”
“嗯。”
“感觉如何?”
“虚空灵体比峰上推算的更强。”
想起那场占尽先手的短暂对决,雷公藤感叹道:“这是一种比木灵铸体更加适合修行毒蛊的灵体!”
“这么说来,连我那颗怨毒灵珠也没伤到他咯?”
猛地睁眼,伊祁天龙忿声道:“苍天果然无眼。”
“不提这个了。”
雷公藤摆摆手道:“神宗对你的判决下来了。”
瞥了自家师长那好似吃了屎,欲言又止的脸,伊祁天龙嗤笑道:“无非就是撸了道子之位,然后再罚几年禁闭,挺好的。这狗屁道子爱谁当谁当,等老子把情毒研究好了,定要再找唐罗做过一场。”
经历过如此重大的挫败却看不出一点颓势,雷公藤对自家弟子的心性自然是极为满意的,只是想到宗主的裁定,他又有些不忍。
想了想,雷公藤还是决定由自己来宣读这个消息,因为他怕悬壶峰的长老来说,这个小子会犯浑。
“二十年时间,应该足够你将情毒完善了。”
雷公藤幽幽一句,却让伊祁天龙从病榻中如活鱼般弹起。
“二十年?宗主这个老糊涂,是要将老子困死悬壶峰吗?”
“这是为了保护你!”
深知伊祁天龙脾性的雷公藤呵斥道:“这次唐罗行动的背后,很可能有徐琅的支持,如今西贺动荡,韩氏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三界圣地自顾不暇,若是这个时候我们再与徐氏交恶,只会让西贺生灵涂炭。”
“你不是自诩救世神医么,为了不让这个最坏的情况发生,你就老实在悬壶峰待着吧!”
……
天南洲
王禅伤愈回归的消息还是在王家掀起绚烂大波。
对于很多王氏弟子来说,这位曾经荣耀无双的王家道子,已然变成王家之耻。
身负无双传承,更有两柄神器,天南第一神甲护持,却被打得重伤垂死。
若是以寡敌众或有情可原,可出手的仅是个生命不显的魔徒勾陈,这就让王家上下都接受不了。
先前只是看在王弗灵和王禅命悬一线的面子上没有提,如今王禅伤愈归来,那道子卸任的事宜,便当即被提上日程。
本代王家最优秀的弟子齐聚纵横谷,各展所能竞逐道子之位。
王禅作为上代的道子,自然要陪同王氏高层一道观礼。
待得三轮五轮之后,专修体术的王图击败王破,成了王氏二十代中最优秀的那个。
在一片掌声中,这位新晋王家圣子指着高台上的王禅,要求切磋。
一百四十一章:力与技
纵横谷擂台四周的看台静悄悄的,每个王氏族人都默不作声。
自古,家族得立伦理秩序都是第一要务,可新晋后辈挑衅前辈却无人出言呵斥,这本身就是一种支持。
年轻人总是健忘的,你不能要求一群二十代的人,记得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历史。
王禅对他们来说只是个简单的名字,虽然当年王禅行走天下,给王氏争了好大的脸面。
但榜样这种东西,悲哀的酒是不允许失败,一旦失败了,曾经捧得有多高,之后摔得就有多狠。
手握天南重器却被一介散修打得功体濒临破碎,最后还得请出老祖法身才捡回一条性命的圣子,
对于这群当时最多十来岁的少年来讲,他们可不管里头有多少前因后果,只知道王禅的失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这些少年抬不起头来。
怎么别家的身子不败,非得是我家这位败北,还不是因为不够强?
心中憋着一股气然后成长,等到他们掌握力量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想,如果我是王家圣子,绝不至于如此。
二十七岁的新道子王图满脸桀骜,指着台上的前任道:“凶刃神甲在侧却被一无名散修伏杀,你王禅怎配天南圣子之名?”
这位对自身实力极度自信的年轻人便是要以这一战让纵横谷的族人明白,不是王氏武道弱于别派,而是道子王禅技不如人。
眼中寒光如刀,王图宣战以下克上。
对于信任道子的鲁莽挑战,王禅面色如常,心中却乐开了花。
此时伤愈归来的他急需一个机会向家族证明,他依旧是那个具有圣王之姿的武者,依旧是年青一代最具统治力的四人之一。
还有什么,比指点新晋道子更好的立威手段呢?
王禅笑着站起身形,自看台衣袂飘飘翩然跃下,站在年轻的道子面前。
自以为抓住什么了不得时机的年轻道子激活血脉,化作白首赤足,毛发如焰的巨猿。
如石柱般的粗壮双臂缔结遁甲秘印,低沉威严的吼声响彻天地。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遁甲九秘的耀光化作神秘注入巨猿功体,王图双拳并出,好似轰轰雷霆。
在擂台战这种面对面的战斗形势里,体修是很有优势的,连绵不绝的攻势能够打断任何复杂灵技模型的构建更别说阵法了。
这样的距离,被遁甲强化的朱厌抢到先手,在看台上的王家弟子眼里,结果已经很明确了。
“朱厌血脉,遁甲小成?”
面对朱厌双拳如雨的强大攻势,王禅如落叶飘然于拳影之间,明明擂台被拳风炸得烟尘四起,却好似闲庭信步。
这剧情不对吧,看台上王家的年轻弟子面面相觑,明明王禅主修的是阴阳御术同阵法,怎么会这样?
轰隆隆的拳震之中,王禅幽幽开口,不高的声音却传遍了纵横谷,听得众人脸色一变。
“如果体术技击比得的是谁的力气大,谁的皮厚,那么这门技艺,也就真是没落了。”
“见识一下,真正的体术吧!”
朱厌拳影中遁甲九秘的光华绽放,闲庭信步的翩然公子眼神如刀,奔腾的气血在经络中游走,虎豹雷音的轰鸣压住了雷动拳势。
王禅转守为攻,身披遁甲的公子有了同巨猿搏杀的资本,而后拳影撕风,若划破长空的流星。
相较于朱厌的巨大体型,王禅称得上是纤细,可当嗡响着虎豹雷音的拳头击实,却每每都让凶猛的朱厌发出哀嚎。
“开...开什么玩笑,朱厌血脉本就刀枪不入,又有九秘加持,便是玄境中品的灵技也难伤其分毫,这拳势怎么可能打得朱厌连连退避?”
“不可能,一定是我出了幻觉,一定是!”
看台上,觉得世界观破灭的王氏年轻弟子不少,但也有稍年长些的,能够看出些门道。
如果说王图的朱厌体是力的极致,那么王禅就是技巧的巅峰。
体术修行者里有句老话,叫练力不练气,再练没意义;练气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所谓的气与功,便是内化的劲力,这个道理王图自然也是明白的,从他拳若雷震的连击中就能看出,此人的刚劲造诣不低。
但强弱这种事,都是对比出来的,所谓劲力,便是控制身体所产生的力量。
王图体术天赋极佳,但终归太年轻,更重要的是,朱厌血脉的潜力太强了。
如果说朱厌的力量有一百,那么王图现在能够完全掌握的就只有四十。
而王禅则是另外一个极端,他本身的功体强度对比朱厌最多有十,但经过遁甲的强化,劲力的放大,威力却不容小觑。
别看朱厌拳震如雷,那是因为劲力散溢,而王禅好似没有烟火气的拳脚,却是每一击都有数重劲力的融合且全都爆发在王图体内。
也就是朱厌血脉实在强横,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上去,恐怕要被王禅两三拳给打死。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体术之间的较量,却是只有过了手才知道强弱。
就比如此时在技巧段上被完爆的王图就无比憋屈,一上来就火力全开抢先手,是为了保证连打的延续性,却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生生落入这样不得翻身的地狱。
无法完全控制朱厌力量的他现在就是案板上的肉,王禅想如何炮制就如何炮制。
虽然憋屈,但他心里也清楚,开启朱厌血脉尚被压制,若是不开,结果只会更加惨淡,对方在劲力上的造诣,就像是浸淫体术数十年的大师,可王禅更擅长的明明是阵法不是么?
换言之,对方只是用自己不那么擅长的体术就完成了对自己的压制...
这就是....四小圣王的实力么?
如果王禅的实力那么强的话,那么几乎将他杀死的魔主勾陈,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擂台上的朱厌在怀疑人生,擂台上的王家高层却被王禅的表现给惊艳到了。
“谷主,您看王禅这体术造诣...?”
额上有数颗肉瘤凸起的老者眯眼看了看占尽上风的王禅,淡淡道:“宗师之下,难逢抗手。”
一百四十二章:威慑
“圣子血脉无双,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此战便算平手吧。”
又一击打得朱厌踉跄的王禅并未乘胜追击,翩然后撤后,行了个古礼,单方面宣布比试结束。
眼中闪烁着怒火的王图低吼一声,很想大声说句去他妈的平手。
但看看遁甲附体踩着不丁不八站姿好似随时准备再战一场的王禅,也只能愤愤地散去血脉之力,龇牙咧嘴的朝前任道子拱了拱手。
得到回应的王禅散去九秘咒术,转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明明今日的主角是站在纵横谷擂台上的王图,可看台上年轻弟子的眼神,全在追随着低调退场的王禅。
仅用一场简单的比试便向整个王氏宣告自己的回归,最后能够认输不致新任圣子败北更是让王家的长老看到了成熟的那面。
消失近十年的王禅仅用了一天便重新向王氏证明了自己的统治力和可堪大任的性格。
对于王氏来讲,是不会让这样一位出色的族子闲置的,所以在授封圣子的典礼后,长老们找到王禅,想问问他对今后的规划。
这基本是每个卸任后的道子都要面临的选择,基本上可以算作是就业方向。
作为西贺的圣地,雄踞天南洲的王氏自然会给后辈很多选择,但除开一些蹉跎岁月的俗务,真有抱负的王家弟子选择无非就是几样。
或进入阴阳御殿研究阴阳术数、或进入纵横谷研究遁甲九秘、再不然去天罡山研究阵法,当然,如今的王氏还多了条路,便是以王弗灵为尊的周天星耀宫。
王禅作为王弗灵的直系后辈,照理说应该是进入周天星耀宫的,但今日看到此人体术修为的纵横谷长老见猎心喜,更希望这位前任道子能够留在谷里研究遁甲九秘同体术。
“不论是周天星斗大阵还是督监假星的工作,对于目前的你来说都太过缥缈。”
纵横谷长老王昉约见王禅,认真说服道:“不如你先在谷里修行,你在体术上的造诣世所罕有,加上遁甲九秘的基础,不出二十年或能将神咒向内开发一二,到时再去星宫,岂不事半功倍。”
“长老所言极是,只是王禅心中早已做好决定,只能辜负长老美意了。”
王禅没有因为对方许诺的愿景便动摇,果断且坚决。
这已经不是王昉第一次招揽失败了,遁甲九秘本就是以灵力强化功体之法,只是如今体修式微,连带着族中那些最优秀的年轻人都不愿意进山谷修行。
想到这儿,王昉就有些忍不住:“自从王弗灵搞出那诸天星斗大阵,王氏的年轻人呐,个个都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说白了,还不是看上周天星斗大阵能够借助天地元气战斗的效能。可若是有日被界域封困,或是被雷云阻隔了神阵的联系,到了那时能够依靠的,不还是自己的修为么。”
“长老所言极是。”
王禅笑着点点头,仿佛万分认同。
“好了好了,老夫只是抱怨一句,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将星耀宫当成西贺的未来,我们这些老人也拦不住。”
王昉哪能不知道王禅在哄自己,无奈道:“只是研究星阵的同时,不要拉下体术和遁甲的修行啊。”
“多谢长老教诲,王禅一定谨记。”
看着王禅如此和气温驯,王昉不由得想起当初王禅求学纵横谷时的场景,那时候的他冷厉的如同出窍的钢刀,眉眼间尽是铁血与骄傲。
而大挫败之后,那锋芒尽藏不算,就连脾性也变得这般柔滑,果然逆境才最锻炼人啊。
想到这儿,王昉不由得感叹:“看来那场意外给了你很多东西。”
……
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即便是王氏这样的圣地也不能免俗。
周天星耀宫作为王氏新崛起的战斗部门,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自己的强大。
甚至被视作西贺武道的最高方向,这种情况下,王氏最杰出的弟子纷纷投效,自然顺理成章。
除了本身就是各部主脉的嫡子,几乎绝大部分弟子在结业后都会选择星耀宫作为自己的供职方向。
也正是因为如此,星耀宫收人的条件越来越严苛,就同王昉说的那样。
不论是研究耀星连接还是假星督造,这里头对专业水平的要求都是极高。
很多王氏弟子以为能够应用周天星斗大阵就能研究,这种想法本身就是大错特错。
如果说武道研究的入门是凡境,阵术研究的入门是蜕凡,那么周天星斗大阵的研究,至少要武宗境界起步。
光着一条,几乎就斩断了大多数王氏弟子进入星耀宫的可能。
这也是王禅目前遇见的最大窘境,虽然有堪比凶境巅峰的战力,但这些年疗伤还是蹉跎了他的修行进度。
但困难不就是为了让人解决而存在的么,正常流程走不通的王禅并未纠结,直接离开天南,前往龙洲。
作为王弗灵的第七代嫡系亲孙,这种后门王禅走得毫无压力。
更重要的是,他要去验证心中的猜测,只有前往那个王者齐聚之地一次,他才能放心大胆地行该行之事。
二十八颗星耀悬浮在临川平原上空,如锅盖般倒扣的结界将整个临川平原蒙住。
以秘术叩开结界的王禅如愿以偿见到了那群阴阳御殿的精英,还有传授自己阴阳术的师傅——王幽。
“凌霄宗的天池热海名不虚传,恢复得很不错。”
上下打量王禅一番后,琰浮城阴阳寮主王幽笑问道:“这次来临川,是要加入阴阳御殿么?”
“师父还是这么幽默。”
放开紧握的双拳,王禅长出一口气,笑答道:“这次过来临川,是想让老祖帮忙开个后门,徒弟修为不够,没法进星耀宫。”
“那你可要等等了。”
王幽“哼”了声道:“你家老祖正在筹备一件大事,短时间内可没工夫见你。”
“什么大事?”
王禅明知故问道。
“想尽办法也没让那妖魔松口,研究一度停滞,所以我们决定,将临川平原上层蒸发,将血神界连同染污的地下长河,整个暴露出来,给那冥顽不灵的妖魔一点儿威慑。”
一百四十三章:小卒过河胜大车
若不是王幽准确说明了阴阳御殿同星耀宫将要做的事,光听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只是要给临川平原换块桌布。
这让王禅分外好奇,区区一头千年前的妖王,凭什么让天南王氏做出这样郑重的对待。
佛国会为信仰而战,神庭会为道统而战,徐氏会为恩怨而战,而古往今来,王氏从来只为利益而战。
这个利不是狭隘的私利,而是有益于族群的利益,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王氏甚至会将整个西贺囊括进去。
当然,在这个将利益做大的过程中,天南王氏是必要要占据最丰厚那块的,这便是天南王家的合纵连横。
正是因为这样的特性,各大宗派与圣地对王家弟子又爱又恨,喜的是每每王氏弟子大规模出现,便一定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恨得又是明明已经小心堤防了,却总是被他们利用或者误导,最终错失了利益最丰厚的那块。
就如同这次封禁临川一样,虽然名义上龙洲是块无主的蛮荒之地,但临川毕竟是龙洲最重要的粮食产地,哪怕这块土地如今被血煞染污了,想要拯救这儿的人与世家也不知凡几。
王氏作为正道魁首,绝不可能像土匪一样扯其兵马就搞圈地,能够如此安稳的研究,一定是同武圣山做了非常细致的利益交换同许诺。
这让王禅十分好奇:“血神主宰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族如此大动干戈,即便毁灭临川平原也在所不惜?”
“你刚回来所以不清楚,这血神主宰不知遇见了怎样的机缘,以身合界化作入得圣境不算,更领悟了一种生死同济的煞气无惧神雷,更有十二道不死不灭真灵。
若是能将这些吃透三分,阴阳御殿停滞数百年的研究便能更进一步!”
再向王禅娓娓道来的过程中,王幽的眼神明亮如星。
“愿景固然好,可未曾实现的惊世之作族里经历得还少么,如今星耀宫才是天南大势,可封禁临川的周天星斗大阵,已经运转小半年了......”
“星耀宫此次协助阴阳御殿却是损失良多,但这小半年的研究也不算毫无成果。”
王幽没好气道:“原本是想着研究出式神永生复生不朽的法,却没想到寻见了长寿的道,从噬血兽中提取的神圣气息,至少能为宗师延迟灵褪二十载,不然你以为星耀宫为什么会不计成本的支持临川计划。”
“原来如此...这样说徒儿就明白了。”
王禅仰头看看如穹顶版倒扣的结界,恍然大悟道。
世上很多事业,都有巅峰和低谷,曾经为王氏巅顶圣地地位的阴阳术,在周天星斗大阵这样划时代的巨制面前相形见绌。
若拿生意做比较,阴阳御殿已是个夕阳产业,而星耀宫则如旭日初升。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朝阳行业倾其全力去支持一个夕阳产业,若是没有一个强大的理由,实在说不通。
原本王禅以为是阴阳御殿开出了什么天价让星耀宫动容,现在看来,这买卖做得属实划算。
对于天南王氏这样没有天敌的圣地来说,时间一直都是最可怕的敌人,几乎每年都有因为寿数问题灵褪的宗师,若是能给这些人多出二十年的光景。
王氏不知会多出多少王境,若是往深一层去想,如果能够驯服血神主宰,是不是就能源源不断的产出神圣气息。
更深一层,若是能搞清神圣气息延长寿数的原理,是不是意味着王境在不朽上走到了诸大圣地的前面?
“只有这样的程度,才能称做要害啊!”
王禅心中感叹道着,眼珠微转,便朝王幽道:“所以,因为神圣气息的出现,血神主宰的地位变了,如今不光是阴阳御殿渴望它,其他几支也都盯着这儿,都在等进一步的成果?”
“哪有进一步的成果,这噬血兽本就是沾染了煞气进化出来的凶兽,这出现的神圣气息有不小的意外成分,只是对于族里某些寿元将尽的老人来说,这种消息他们是不愿意接受的。”
王幽淡淡道:“往日本座是看他们不上的,但这次幸好有他们在天南的运作,所以才能补上巨大的物资缺口,抗住了内部的压力,让御殿能够放手施为。”
“可看起来,结果并不怎么好。”
王禅笑道:“要用力量去震慑一头妖王,是否有些病急乱投医了,我族那么多精通纵横术的弟子,就无人尝试去沟通说服一下么。”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王幽就有气。
“钩距之本,在与知己知彼,折冲樽俎之间,决胜千里之外。世间关于这头妖王的记录寥寥,但翻看过后,只会令人心生绝望。
此妖王丧心病狂,成名后便已同族为食,将眼中所见一切活物化作血奴便是其的行为主旨。
疯狂、暴虐、混乱,观其生平,这就是一头为了杀戮和混乱而存在,
独来独往,孑然一身,没有任何牵挂,乃是妖魔中的妖魔。
根据御兽宗封存的史料,这头妖王最终是率领亿万血兽冲击龙巢,最终不敌龙族领袖,被龙炎烧得形神俱灭才对,可时隔千年不知怎么竟然再次出现。
面对这样一头只晓杀戮,不知其他的妖魔,纵横术又有何用武之地?”
数次沟通,最后都变成了冲突,真灵不灭的十二血罗刹在这段时间内,已经团灭又复生了近百次。
哪怕是妖族中最好战的白獾鼬族,面对这种明显不是对手的情况也会知道厉害。
可血神主宰不是这样的,无论失败多少次,他都一定会再次进攻,混乱、没有章法,且永不知疲倦。
照理说,要炮制这样一头无有理智的妖王应该不难,只要示敌以弱引蛇出洞即可。
但这个看似毫无理智的妖魔在这方面却又胆小如鼠,至今龟缩血神界中不肯出来。
也难怪王禅一经提起,便怨念满满。
“呵呵呵呵,真是天助我也。如今这头妖魔对本族这般重要又这样棘手,若是有人能说服其配合,或是设法攻破血神界捉拿了妖王,便算是泼天大的功勋对吧?”
深知王禅胆大包天的寮主王幽听到这个语气便忍不住眉头皱起警告道:“虽然如今御殿占尽上风,但血神主宰毕竟是妖中大圣,若无把握不可莽撞。”
一百四十四章:把握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但说这句话的人好像忘了告诉世人。
究竟该准备什么,还有更重要的——机会什么时候来。
世上从来都不存在庸才,只有终其一生都没将潜力开发出来的遗憾,所谓潜龙勿用最大的悲哀,就是潜着潜着,龙被深潭蒙住了眼,以为自己是条泥鳅。
关于如何攻略血神界王禅心中早有腹案,之所以向王幽提出,不过是打个前站。
几日后,布置完阵法的王弗灵召见了伤愈后的王禅。
“谷主传来消息,说你将勾陈的体术灵种消化得极好,希望你可以留在纵横谷继续研究遁甲秘术,吾同意了。”
穿着印有二十八颗星宿战袍的王弗灵赤着脚,背负双手朝着眼前恭敬的云孙,淡淡道。
作为天南王家当世擎天玉柱一般的存在,王弗灵的话对于王氏弟子来说就同神旨无异,何况还有一层血缘上的关系。
即便王禅已经拒绝了纵横谷的邀请,但从这次的情况看,他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
好在预想中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这让他有些庆幸,通过短暂沉默调整心情后,平静答道:“全凭老祖做主。”
王弗灵对自家孙儿的态度很满意,同很多明明没什么建树却有破天傲气的弟子相比,王禅在受伤之后变得成熟多了。
这样原本不愿多做解释的圣主大人含笑提点道:“最适合研究周天星斗大阵的境界是宗师,在之前你若是能将遁甲同体术融合,这对你未来的武道将会有极大的好处。”
“多谢老祖!”
王禅躬身行礼,脸上笑意盎然。
“免礼吧。”
王弗灵淡淡道:“几日前听你同寮主讲,想要谋划血神主宰,此时可有什么眉目了么。”
“在这周天星斗的结界内,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老祖。”
王禅笑吟吟地抬起头,谦虚道:“倒是有了些许方向,只是有一点儿需要确定的事。”
“何事?”
“这盘踞血神界中的妖魔,是否真是上古时那头杀西贺万族闻风丧胆的血神主宰?”
“不会错,寮主几次试探,加上血煞练奴之法,已经可以确定,这头妖魔就是上古那位。”
“如果是这样的话,云孙儿这倒是有些猜测,或许可以帮助御殿破局。”
王幽侃侃而谈:“根据史料记载,血神主宰的突然失踪,是因为惹得龙族几乎倾巢而出,追的血神主宰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若无意外,根据龙族那样暴戾、骄傲的性子,对于主动挑衅且将龙族血脉练成血奴的血神主宰,是一定要赶尽杀绝的。
史料中也确实记载着龙族之王同血神主宰九天十夜一路从极西战到龙洲,山河破碎,苍空染血。
最终血神主宰不敌真龙神威,圣血干涸,圣体崩碎,而后万龙齐出,将亿万血神子焚尽。
可事情怪就怪在这儿,区区一道残魂,也能从龙族之王手中逃脱,卷土重来兴风作浪么?”
所谓演绎法,就是基于已有信息的眼神推断,至于能将这个范围推得多元多广,就全看个人的造诣。
毫无疑问,王禅在这门功课的成绩十分优秀,但作为天安王氏来讲,最不缺的可能就是这方面的人才。
所以哪怕王禅分析得丝丝入扣,王弗灵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在其说完后才淡淡道:“有股力量从龙族之王手中保下了血神主宰的魂魄,但彼时龙洲大妖横行,凶兽遍地,真龙同血神主宰鏖战已然力竭,能保下神魂遁逃的妖魔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但在龙洲那场大战之后,龙洲妖族便彻底没落,事到如今再想探寻踪迹已无可能。
另外,观血神主宰生平,即便是妖族同属也将其当成异类,又有谁会去救它呢?”
永远不要低估别人,王弗灵说这么许多,无非就是想告诉王禅,推演出可能性并不算本事,难的是从这千丝万缕中找到那条名为真实的线。
这也是天南王氏的纵横家们如今正在做得事,如果王禅想要依靠这个向家族证明自己的能力,仅凭眼下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王禅又笑了,如果真是同个水平线的推演竞赛,那么他同族里那些纵横家比,确实没有什么优势。
可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个公平的比试,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多了一条能够被称为捷径的信息。
“这儿倒是有条可以确定为方向的路子,或许可以试试。”
说着,王禅从怀里取出一张四折的纸张摊开,上头赫然画着一头栩栩如生的九尾妖狐,看墨迹是新绘不久。
虽然王弗灵对妖魔史了解不多,但对于这头龙洲赫赫有名的妖王还是有些记忆的。
毕竟在人族将妖族基本驱逐之后,还得出动三大势力设计,两位圣人联手才堪堪击败的妖王也绝对算是凤毛麟角。
即便时光流转千年,也会在史册中发光。
只是这样显眼的存在,王禅能注意到,王家那群聪明人又怎会看不道。
“你认为救走血神主宰神魂的是九尾妖狐,而族里的纵横家认为可能性最低的就是这头喜好和平同秩序的妖王。”
王弗灵淡淡道:“如果你的推断错了,这就会成为他们攻击你的点,所以你还要坚持么?”
对于这位有无敌之名的强者来说,世上事无可无不可,除了遵循心中秩序外最重要的便是承担决定的后果。
他不会去评论王禅和那群纵横家谁更正确,也不会选择立场站边,他只是告诉王禅如果错了,将会有什么后果。
“反正也没什么可失去的,权当一个尝试吧。”
王禅将狐妖图重新折好,满面轻松道:“九尾狐王被韩圣毁去圣体,遗蜕被安家所得,而狐王一脉的妖兽,却被见猎心喜的御兽宗掠走,若要证实猜想,只要找到带有狐王气息的器具或是其后裔,应该就能试探出结果。”
看着云孙脸上昂扬的绝对自信,王弗灵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次日,天南王无敌的两封手书从临川结界送出,分别发往中洲神庭与龙洲御兽宗。
一百四十五章:起色
人世间所有的道理,都是具有时效性的。
某一个阶段奉为真理的,也会在时光里褪色。
永恒不变的只有改变,这句充满逻辑矛盾的话却道尽了世间万物本质。
就像古人以为星辰永恒不灭只是循着某种规律位移,在观星家们将这种变化连接生命之后,便给星辰赋予了神秘的色彩,以至于人人都相信星辰便是神的眼睛。
可当从神庭摘下天外半星立下神庭后,观星家所有的信仰都崩塌了。
作为一个自小便立志要在武道上攀登的穿越者,唐罗从不害怕研究的繁杂。
因地制宜,因时制宜,以变强为宗旨,至于变强的手段,诸法通行。
灵修可,体修可,器修可,阵修可,禅修亦可。
或许在旁人看来唐罗是毫无追求的那类修行者,但他自己倒不这么认为。
在他看来,所谓修行法门都只是表象,最根本还是对灵力的开发和运用。
唯有不拘泥一门一派,才有可能博采众长,达到灵力开发的最高状态。
所以,从变强计划1.0到如今的7.0,从灵修到体修再到对虚空能量的研究,这所有的所有,都是在为同个目的服务,这何尝不是一以贯之呢。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认知,所以有时再给计划填充细节的时候,唐罗脑海中会忽然掠过一个画面。
简单的木质案台与纸笔,他伏在案上书写只有自己看得懂的拼音,抬头上的阿拉伯字符已经变成了一个很大的数字,而他的实力自然也在这不断推进的计划中,不断精进。
有时候只要想想这个画面,就能让唐罗觉得内心平静,甚至隐隐期待。
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武道中那个不变的“一”,今后不管面对什么都能平心静气。
可如今他突然发现,这个“一”已经没有办法帮他继续走下去了。
就像是一只已经装满的杯子,在没有将里头的东西倒掉或是将容器变得更大之前,已经无法再装新的内容。
若是换做其他人,那么大概只能选择将容器变大,这也就是修行中所说的顿悟。
所谓顿悟,就是个眼界、心胸、认知开阔的过程,只有经历好几次这种过程的修行者,才有新的容量去装下封王路上的新内容。
但唐罗倒是有另一个,那就是将所有灵力封存进星子里,然后忘记修行这个事儿,以球的视角,尝试再活一次。
“所以不光要封印关于灵力修行的记忆,还要对你施展类似造神计划的法子?”
云秀素手扶额,满面纠结很是不能理解归来的夫君提出的要求:“只是去了中洲一趟,为什么想要变成一颗球啊!?”
“不不不,不是一颗普通的球。”
唐罗连连摆手,正色道:“是颗有前世记忆,还有大志向的球!”
“......”
不知该如何回应的云秀沉默了好一会儿,幽幽道:“再有志向,不还是颗球么。”
“欸~那怎么能一样。”
唐罗摇摇手指,然后指了指天,傲然道:“球跟球就和人跟人一样,看似没有区别,其实天差地别。
有的球会被人踩在脚底,有的球却能扶摇直上,最终破界飞空,挂在苍穹某点化作亮星。经过无数年的吸收,壮大——直至成为一方世界!”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或许是唐罗说得东西实在太荒谬,以至于云秀都不知道该从什么角度反驳,只能哭笑不得的连连摇头。
“真的呀,现在只有你能帮我,拜托拜托~~”
唐罗上前一步抓起云秀的手臂轻晃,轻声细语道。
俗话说得好,情波极限不过猛男落泪,直男撒娇,毫无防备中招的云秀只觉得全身过电,鸡皮遍布全身。
“好啦好啦,依你依你。”
受不了唐罗这甜腻语气的云秀连忙将手抽出,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道:“要妾身怎么配合。”
“嘿嘿,简单!”
竖起大拇指的唐罗秀出一口大白牙:“我们重新设计一份记忆,大概内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少爷,同人比斗时候不慎被打死,然后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山顶一颗大球,只保留了基本的意识,不能动也不能言,然后还得有个指令般的声音,警告他若是两年内找不到化身世界的法,就会被抹除意识!差不多就是这样,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
话音刚落,又是一次沉默。
原本给造神计划编造异性记忆已经足够突破云秀的底线,如今听到这个,更觉不可思议。
她甚至产生莫名的自我怀疑,果然,族人的话是对的,魅惑之瞳长在自己身上,根本就是暴殄天物,若是自家夫君觉醒了这样的血脉...
不不不,那就太可怕!
云秀连忙摇头甩开那个可怕的想法,然后直勾勾盯着唐罗,五指握紧又松开数次,心中纷乱如麻。
“怎么了,我额头上有东西?”
自顾自讲完大计划的唐罗等不到回音,低头看看目瞪口呆盯着自己的妻子,摸了摸被视线集中的额头,疑惑道:“没有东西啊,你怎么了?”
“没什么...妾身就是觉得,这血脉觉醒在我这儿,委屈了。”
麻木的表情,平淡的语气,云秀幽幽道:“可凭借夫君这惊人的修为同智慧,就算妾身编织了这样的记忆,用不了多久也会被窥破吧。
更何况,引虚空能量铸体那段时间里,夫君的功体已经对魅惑之瞳产生了极大的抗性,在想要催眠并植入虚假记忆,恐怕很难吧。”
“办法总比困难多。”
唐罗摆手笑道:“但有一点儿夫人可得千万记住,我在山上当球这个事儿,你不能同任何人透露,然后每隔几天就上来检查下,然后如果两年还没有什么起色的话,你就帮忙唤醒封印的记忆。”
“那...如何才能算有起色呢?”
云秀有些吃不准起色的标准,遂问道。
“起色嘛...”
唐罗支吾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唤出黑球神魂缩在手心上道:“夫人你看,现在为夫这神魂是这样的,你来山上检查的时候可以观察下,若是它有了变化,那就是有起色了!”
……
一百四十六章:不同的故事(1)
我叫唐罗,是一个倒霉的穿越者...
被流星击杀后胎穿到西贺龙洲一世族里头,在混混沌沌中度过不知多久后呱呱坠地,有了新的名字,新的家族,新的....父母。
经过几个月的细心观察,唐罗确定了,这是一方科技树很歪的世界。
成衣全是手工织造的,下人穿的服饰大多以麻草为主,而上门的亲戚还有父亲母亲,都是棉、绸制衣,精美柔顺。做功之细腻、华贵甚至要超过前世所见的礼服、婚纱。
再有饮食,虽然这几个月他都在喝母乳,但母亲徐姝惠的每日餐食却被下人伺候的极好。
所以让他看见了很多信息,比如那些制作精美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还有莫名让人垂涎的肉类,就连普通的鱼汤都散发着一股让人陌生的味道。
他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前世所见过闻过的食物,而且作为一个女人来讲,母亲徐姝惠的食量,未免有些太大了。
四五盘装得满满的谷物与肉类还要加满满一大碗浓稠的乳白色鱼羮,这样的食量可比一些大胃王可凶猛多了。
再说建筑风格,能够看得出来自己投身的这个家庭,应是个既有威望的大族,百日宴高朋满座,每个人都穿的华贵非常,这足以说明问题。
只是这么富贵的世家,家宅还是木材、砖瓦为主,虽然同自然融为一体的噱头很好,但并不能演示材料方面的落后。
至于交通工具方面,大概还是以畜力为主吧,不然根本无法解释他听到的兽吼由来。
总得来说,这就是个手工业极度发达,但文明程度大概也就是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前水平的世界?某个史前文明的封建王朝?
带着这样的困惑,唐罗沉沉睡去,对于他现在的身体来讲,思考实在是件很耗费精力的事儿,所以格外嗜睡。
再次苏醒,抱着他的人从母亲变成了父亲唐森,一个八棍子憋不出屁却只会傻乐的憨大个儿。
每次看着对着三四个月娃娃一字一顿喊着“爸、爸、爸”,并期待回应的人,唐罗只希望这货能够撑得久些,可别没等他长起来就被骗光了家业。
他可不想在这样一个毫无头绪的世界里探索创业,相比于那些一穿越就把自己当成主角,然后笃定自己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世界的人相比,唐罗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了恐惧。
上辈子的他就是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文科生,暑假想摆个地摊挣点零花都倒赔钱财的废物,穿越了就能平地一声雷变成小天才了?
有没有听过狼行天下吃肉,狗行天下吃屎啊,即便将狗魂装入狼身,最后得到的,也只能是个哈士奇。
所以父亲,您一定要撑到儿子成年啊,拜托了!
唐罗使劲够着小手想要拍拍唐森的肩膀,但从视觉上来看,就像是索要抱抱。
唐森大喜,一边将脸朝儿子凑近,一边歪着嘴朝夫人徐姝惠大喜道:“看..夫人...快看!”
无语地同唐森的蠢脸进行互动,唐罗对自家产业是否能撑到成年,更没有把握了....
因为从百日宴上看下去,自家那些亲戚,好像没几个省油的灯啊。
四个月大的孩子无比忧愁,带着弄弄困意又一次睡去...
幸好,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一个大胃王女主人加上憨厚的大个男主人,非但没有将日子过坏,反倒越来越红火。
短短半年功夫,家宅就翻新扩建了两次,下人几乎多了一倍。
难道父亲唐森是个大智若愚的经商天才?
不应该啊...要真是个有本事的大商人,生在这封建时代,还会这样怕老婆的?
经过一年的耳濡目染,被徐姝慧抱在怀里的周岁婴儿已经能听懂大多数的对话,所以他知道,这个傻大个父亲究竟有多迷恋自己的母亲,那真的是言听计从,毫无底线。
甚至一些很扯很扯的要求,也会得到满足,这就是个标准的宠妻狂魔。
能在这个时代看到一份这样的爱情,这个男人倒是莫名让人觉得尊敬啊!
孩子的思考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发呆,对于格外注意唐罗的徐姝惠来讲,这就是儿子奋力想要透过假山去看天空的证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自从徐姝惠发现儿子格外希望看天之后,每晚就必带他来庭院看星星月亮。
只要在家父亲唐森会陪着,如果没陪着,那就是没在家。
每到这种时候,母亲徐姝惠就会絮絮叨叨朝父亲唐森抱怨,说她自从生了唐罗以后,就好久没有出去逛了,有时候她都觉得西陵城的人都已经忘记她了云云。
这时候父亲总会说那就把唐罗丢给管家福伯,然后让夫人出去好好逛逛之类的话。
当然,这样的回答是不会得到满分的,刚刚还抱怨着被儿子剥夺时间没有功夫逛街的女人会化身护崽狂魔,大声数落丈夫没有良心。
明明刚刚就是她在抱怨,现在却一副爱子心切的模样,这个女人好不讲道理啊!
这你不削她?何以振夫纲,哪怕讲讲道理呢!?
化身正义小天使的男婴看着满脸赔笑歉意,毫无底线的男子,怒其不争,失望得连五官都皱在一起。
这难过的表情落到女人眼中,却是另一番风景。
“儿子的表情好难看啊,一定是那个假山太高太碍眼,都看不见月亮了!”
女主人固执的认为,孩子是因为被那座屋脊还高的假山遮住了视线而烦恼,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朝丈夫支使道:“快,你快去处理下啊。”
看,果然是个不讲道理的女人,竟会在半夜提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要求。
就在唐罗暗暗腹诽徐姝慧的时候,听到荒唐要求的唐森竟真往那座假山跑。
握拳,叩掌,轻击,转瞬之间,眼前那座比屋房还大的山体,崩塌成沙,露出了被遮蔽的半片夜空。
这他妈.....是啥啊?
看着被魔种力量控制着沉入地底的细碎砂砾,唐罗小嘴张得老大,瞳孔震动得厉害!
一百四十七章:不同的故事(2)
异能者?修真?
总之肯定不是普通人吧?
难怪看着傻乎乎的父亲能趁下那么老大的家业,取那么漂亮的媳妇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没人看见襁褓下用力攥紧的嫩手,更没人看见婴儿眼中的光。
原本落后又无趣的世家一下子鲜活起来,婴儿迫切的想要知道,为何人力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
再顾不上隐藏,毕竟如果连一拳开山的怪物都能存在,那么早点儿说话的婴儿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吧!
那夜之后,他就再不隐藏自己的天赋异禀,牙牙学语,简单对话到识文断字,他只用了短短三年。
若不是婴儿身体娇弱疲乏得快,兴许这个过程还能再短些。
而他这般拼命地学习一种陌生的文化,无非就是想要尽快,尽快学习武道。
但真等他做好准备迎接筑基课程的时候,收到的却是噩耗。
虽然他四肢健全神识清明,却天生被灵力所厌弃,是个彻彻底底的绝灵之体。
换一种说法就是,他天生与修行无缘,只能当个普通人。
再没什么要比这个消息更能让人沮丧了,心中亿万期待的武道之路还没开始就夭折。
自那日之后唐罗便再未笑过,每日沉浸在经阁内查经阅传,想要找到解决不能修行的办法。
可这都是徒劳,上天仿佛硬是要和他开一个这样的玩笑,即便家族已经是豪门之属,也没办法解决无法修行的问题。
看着儿子因为这个日渐消瘦,母亲徐姝惠终是不忍心,告诉了他一个大秘密。
原来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势力被称作圣地,而圣地中居住着上古人族圣贤的后裔。
母亲徐姝惠就是来自这样一个强大的圣地!
如果是这样强大的圣地,一定有办法解决自己身体的问题的吧!
怀着激动的心情,唐罗同母亲徐姝惠一道前往元洲,然后见到了舅舅同祖父,甚至还见到了被尊为剑主的那个男人。
只不过,就连圣地巅顶的存在,依旧没有办法解决他绝灵之体的问题。
那一刻他真正死心了,从此再不过问武道之事,借着徐氏外戚的身份,在嬴城虚度光阴。
只是作为私奔小姐所生孽种,哪怕是旁系徐氏子弟也看他不上,羞与为伍。
唐罗也不气恼,独来独往乐得清闲,直到唐家事发,徐氏要对母亲动用家法。
得知消息的他不顾身死地奋力抗争了,但最终的结果,还是没有免除母亲的责罚。
自此,他在徐氏的地位更加尴尬,但像他这样无法修行的人,又有什么办法抵抗圣地的责罚呢。
痛苦、颓废,唐罗就像一滩烂泥,终日在酒肆浪荡。
终于一日碰上了徐氏的弟子,他们俯视着如烂泥一般的他,说起不知廉耻的女子应有此报。
醉倒在地的他如野兽般杀气腾腾站起,向那个侮辱他母亲的徐氏弟子发起了决斗的挑衅。
袖中藏着的短匕灌以全身的气力突袭,但在徐氏弟子眼中,又哪里算得什么威胁。
甚至没有动用灵力,那徐氏弟子只是侧身轻推一掌,便将唐罗击飞老远。
一个从来不曾锻炼,又终日饮酒的身体实在脆弱,倒在地上的他直接失去了意识,再次苏醒,他已经连人都不是了...
他现在,好像变成了一颗星体?
……
赤霞山巅
布置好阵法的云秀按照指示,对着进入内视状态的唐罗进行魅惑之瞳的引导。
但她对于这内容却是一万个不放心,在她看来,以丈夫的聪慧程度,这种明显带着编纂痕迹的故事一定会被瞬间窥破吧。
可令人意外的却是,这漏洞百出的记忆竟然真的被全盘接受了,看着身处睡梦状态的丈夫,云秀只觉得不可思议。
以魅惑之瞳深入夫君的识海,她甚至能看见对方在体内构建了一方极小极小的伏灵星域,将神识浸入缩得只有土豆大小的神魂中,并在自己构建的星域中沿着某种轨迹不停旋转轮回。
就像,就像是将夜空的星辰图缩小了亿万倍,然后投射在虚空灵体中。
“这...实在是,太疯狂了!”
确定唐罗布置奏效的云秀散去魅惑之瞳,颤声感叹着眼前这一幕,带着莫名的震撼,离开了云幕阵中。
她并不准确知道唐罗在做什么,但她有预感,如果这件事能够做成,那么自家夫君将会走出一条前无古人的路。
……
小时候,唐罗曾听母亲说,人死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等到长大后,他知道了这不过就是宽慰少年的话术。
但现在这个情况,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因为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颗星星。
只是这儿肯定不是银河系,因为他所熟知的星系眼下一个也看不见。
可能用看不太准确,因为他现在的状态,更像一个完全固定在球上的视角,虽然保留了思考的能力,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种状态痛苦极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愤怒,应该慌乱,哪怕恐惧呢!
可什么都没有,明明临死前的恨意那么深重,明明两世为人的记忆那么深刻,明明生前每一个画面他都能准确的回忆起,可他就是提不起任何情绪,仿佛就像是冷漠的旁观者。
这种感觉糟透了,他想怒吼却不知如何开口,他想打烂这世界却无能为力。
“哪怕变成了星体,还是一样的废物啊!”
平静地自嘲一句后,唐罗开始长久的沉默,被动体会星体的“生命”。
他应该是有生命的,因为他还能思考还能看,虽然这视角很固定,甚至无法转移。
除了这个,他还能动,或是说,这片星空里,他的绝大多数伙伴都在动,有些是原地打转,有些是围着别的星体转,但无一例外的,他们全都按照某种特定的轨迹。
或常或短的一次循环轮回,毫无变化。
整体来看,这星体生命的主要特征,应该就是孤寂同秩序吧。
这样的生命体验,毫无意义!
哪怕现在已经丧失了名为情绪的东西,唐罗也厌弃这种状态。
因为他曾
这是他作为星体生命,第三千次见到那颗丑不拉几的星体。
没错,因为星体生命实在太无聊了,他已经开始记录下固定视角见到的所有“伙伴”,并给他们取了名字。
比如现在碰到的这颗布满坑洞的星体,叫做“天丑”。
还有即将碰见的那颗好像躺倒鹅蛋形状的,叫做“天鹅”。
除此之外,还有光滑的“天英”,有陨石链环绕的“天仙”,赤红的“天杀”,巨大的“天胖”...
每旋转六十四圈,他的固定视角里就能看见共计四千零九十五颗星体伙伴。
这是轮转数千次后得到的最终结论,或许在固定视角之外还有更多的星体,但能看见的,就只有这么多。
他不知道这些星体中是不是有跟他一样,能够思考,能够看见的星体。
但从目前得到的信息判断,即便这些伙伴里有同他一样拥有意识的,也没什么意义。
在这公转的漫长岁月里,他不知道试过多少种办法想要控制自己,哪怕只是在运转的过程中稍微停一停。
可不论他如何努力,结果都是徒劳,这样的生命,还不如死了。
这不是气话,因为自从他变成星体以后,他就没了情绪。
这样的他是不会开玩笑,也不会生气的,所以他说自己生不如死,那就是十分可观的生不如死。
说得简单点,在固定视角在也看不到新鲜后,他觉得这样活着,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要么终结目前的状态,要么终结自己。
在仔细衡量难度之后,他选择了后者——终结这场的星体生命旅程。
那么,星体应该如何终结自己的生命呢?
说来也是简单的,找颗星体碰一碰,在虚空中绽放出华丽的光,这样的葬礼应该称得上宏大。
但说来简单的事情,往往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不说别的,眼下的他连移动视角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更别提如何脱离既定的轨道,去碰瓷这么高难度的事儿了。
看看现在拥有的吧,活泛的思维和固定不变的视角。
只有这两个废物能力的自己,该如何进行自我毁灭呢?
思考....
……
自变成星体生命之后,唐罗唯一拥有的东西,就剩下时间了。
不是前世那些自称只剩时间但一辈子拢共三万天的自欺欺人,而是以亿万计数的年份单位的强大底气。
加上不被情绪影响的冷静大脑仔细分析,唐罗认为说自己只剩时间,是个十分可观的评断。
而强大的运算能力加上漫长的思考,还真让他得出目前无力局面的原因。
他之所以无法控制星体,是因为现在的意识太弱了。
相较于凡人生命的时候,他的意识已经变得十分强大了。
他不会困倦,不会被情绪左右,运算能力极度强大,就连记忆力也超出常人不知道多少倍。
但相比较星球来讲,这种强大显然是不足够,甚至是微不足道的。
这就跟人体一样,你所有行动,都是由大脑发布指令,然后再由身体器官接收然后完成。
原本的他只是个普通人,控制的不过百来斤的凡人身躯。
如今变成了星体生命,他要操控的不再是人体,而是一个或能承载万物的星球!
想凭意识如臂指使?
这都不是蚍蜉撼树,起码得是撼山的程度。
但换一个角度想,这未尝不是个方向。
如果让这个蚍蜉变大变壮呢?
同山体一样大的蚍蜉,能不能撼山?
想来应该还是有点儿机会的吧。
那么意念有没有办法壮大呢?
应该也是有的,就同肌肉能够锻炼一样,意念一样有办法锻炼壮大。
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冥想或是呼吸,但这种都只是对人体设计的法子,用在他身上显然不适用。
但精神力训练,除了呼吸冥想外,还有利用五感。
禅宗有法名曰正念,修行者将思想固定在某个对象上,专注的观察它,就称为念(精神力)。
通过加大对五感的刺激,达到锻炼精神力的效果,直至开启神通。
眼下听味触嗅的他,还保留着一个如同眼睛般的固定视角。
或许这能成为他锻炼精神力的工具?
确定好方向之后,他开始尝试将意识投入到固定视角中。
或许是因为剥离了其他感官所以能够更加专注。
这个过程进行的十分顺利,随着意念不断投入到固定视角中,他感觉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
更重要的是,他能够感觉那永不知疲倦的意识,在这样专注的投入中,有了些许起伏变化。
如此说来...这条路,可行!
……
意念修行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第一次修行,他持续整整三十六个公转周期,才因为意念耗尽而意识涣散,产生了类似昏睡的无意识状态。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苏醒后他发现,自己的固定视角仿佛开阔了一点点。
没有任何犹豫,在苏醒后的唐罗又一次把意识投入到视野中,进行精神力的锻炼。
这一次,他坚持了几近四十个公转周期才昏睡过去。
一次又一次,他能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固定视角也好像有了些小小的变化。
在经过二十六万两千一百四十四次的锻炼后,唐罗发现,他的意念已经强大到,能够将这个固定视角给关掉了!
愉悦,哪怕已经无法产生浓郁的情绪,唐罗依然固执地认为自己现在应该十分高兴。
因为这是他变成星体生命以后,第一次得到除了思考之外的控制力。
这说明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加强精神力量,真的有办法影响到现实!
那一日,他就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将固定视角不停关上,然后打开。
直至将意识挥霍一空,再次进入沉睡状态。
……
万事开头难,说得就是从零到一的过程。
二十六万次的精神力修行让星体生命得到了开关固定视角的能力,还让他得到了新的锻炼方法。
相较于将意识投入视角的老套路,眼下这个不断开关的法子显然对意识消耗更大。
消耗更大,便意味着锻炼至力竭的时间更短。
虽然星体生命有着近乎无限的生命,不必过分追求效率,但当这样的机会出现,求死之心坚决的唐罗端没有理由放过。
为了能自我毁灭的更快些!
开、关、开、关...昏古七...苏醒...开、关、开、关、开、关...昏古七,如此循环往复,他的意识不断壮大。
若是有人如今能够看见他的神魂便会发现,那个原本漆黑一片的球体,眼下已经产生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一百四十八章:不同的故事(3)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月。
自将人送到山上之后,云秀每隔两日,便会来一趟,探查唐罗状况并维护幻阵。
原本她认为这就是个简单的维护工作,却没想到真实远远超出想象。
作为觉醒地品魅惑之瞳血脉的人,她自由就明白精神力若是足够强大,会产生很多如神通般的妙用。
就好像魅惑之瞳给人施加的幻术带有强烈的精神暗示,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影响对方的决定,甚至主导对方的思考。
但足够强大的幻术,也能够达到魅惑之瞳的效果,只不过施术者依靠的并不是血脉天赋,而是精神力。
利用精神力给予强烈的暗示或是催眠,幻术大师也能做到蛊惑心智的事儿。
但幻术判定的凶险之处在于,若是受术者道心坚定,这种暗示、催眠只是白费力气。
更让人恼怒的是这种判定不是根据强弱来的,因为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总是处于起伏。
而情绪则是精神力的放大器,处于强烈情绪中的人,精神力量通常会上升好几个层级。
所以很多人对抗幻术的方式并不是冷静,而是激发心底愤怒、仇恨之类的情绪,达到破坏的目的。
虽然以魅惑之瞳设下的幻术要比一般幻镜牢靠得多,但考虑到这一点在受术前唐罗特意进入假寐状态,并配合云秀的幻术隔离了诸如喜、怒、哀、乐这些浓郁的情感。
这样的设计本该是万无一失的,可这次山上的云秀在检查唐罗时却惊讶发现,自家夫君的精神力,不知什么原因暴涨。
强横得已经开始能影响幻术模型的稳定,没办法云秀只能以魅惑之瞳不断加固。
原本只以为这是一次性的工作,却没想到唐罗精神力上涨的态势仿佛没有极限,每隔两日上来,都要将幻术强化一次。
到了今天已经整整四十次了,她都有些害怕再这样加固下去,唐罗会一直在幻境中沉沦醒不过来。
看看那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的黑球神魂,还有未被触发的机巧,云秀有些开始担心自家夫君的状态。
……
这是唐罗作为星球生命奋战的不知道第多少年。
好消息是他能确定自己的精神力已经有了大幅增长(从开关次数与专注时常判断得出)。
坏消息是有几十次他都感觉只差一点点就能争到更多的控制权,却被莫名压制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已经能够将要举起石锁,但这个石锁却突然变重了。
如果只是一次两次,还能当做是某种的错觉,可这连续出现几十次,而且每次都出现在他即将获得更多“权限”的关口,这个现象就很值得思考了。
唐罗可以切实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却是变强了,无法获得新权限不是被削弱,而是获得权限的标准变高了。
就像孩子伸手要去够糖,大人却把手给举高。
这是逗弄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毕竟大多数时候不让孩子吃糖,是从健康方面考量,而不是因为存心刁难。
如果从这个角度理解的话,那么法则不断提高他获取控制权的上限,也是为了保护他?为了宇宙秩序?为了星体间运行不被影响?
这样想想倒也合理,看似混沌的宇宙,其实是个秩序极为森严的地方。
特别是星体与星体之间,从属、远近、甚至连位移的轨道都被设计的无比精准。
因为视角固定的缘故,他没办法看见自己围绕的那个星体,但转了那么多轮,也让他大概估算出这片星域中其他四千零九十五个伙伴大概也是围绕着同一个。
如果这样判断的话,那么这片宇宙中心的星体,应该是个大得很吓人的家伙,所以才能控制数量这样庞大的星体并制定如此森严的规矩。
突然间,唐罗很想转动下固定的视角,不为别的,就想看看控制着四千零九十六颗星体生命的大佬究竟是何等威严的模样。
但很显然,以他目前的状态,根本做不到这样的事,所以他只能将视角开关数次,以表敬意!
可敬意归敬意,要让他停止自我毁灭的大计,是绝对不可能的。
作为一个星体生命,他已经活得够够的了,他现在就想早点结束这一切。
没有错,在得知自己上头有个惊人的上司后,星体唐罗的锻炼更加勤快了。
因为很简单的一个道理,法则用提高上限的方法阻止他通过强大意识获取新的权限,恰恰说明他正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
至于这条路究竟有多长,法则的上限究竟有多高?
这唐罗并不在乎,反正已经没有比这样冰冷冷活着更痛苦的事儿了,难道还怕努力么?
开、关、开、关、开、关、开、关、开、关...昏古七。
拼搏到失去意识,这或许就是星体生命的浪漫吧!
……
放大恐惧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想象。
所以那些会被鬼怪传闻吓得屁滚尿流者,大多想象力丰富。
同样,强大的运算能力赋予了唐罗这个星体生命极大的想象力,但得益于剥离情感的设置,让他不至于被恐惧摄住思绪。
所以哪怕前方看不到一点儿希望,他也没有停止锻炼的脚步。
而无悔的付出,从未被时光辜负,最先变化的,就是固定的视角变得更加宽广和深邃。
然后星体生命唐罗就看到了这方宇宙的边界!
他突然开始怀疑这片宇宙的真实性,看见宇宙边界,这要比直接与那颗不可名状的神秘星体照面更让思绪崩塌。
一个只有数千颗星辰的宇宙?
算什么宇宙啊!
在他对宇宙产生怀疑的同时,在固定视角外的某颗灵种悄然绽放。
“想知道答案么,去寻找成为世界的法吧!”
莫名熟悉的声音响彻在静寂的宇宙空间里,让星体生命唐罗那无有情绪起伏的思绪都陷入宕机。
继看到宇宙边界之后,他还听到了宇宙的声音,这里头意味着的东西,以他现在惊人的计算能力,也得思索好一会儿。
简单来说,他需要一点儿时间,好好静静......
一百四十九章:不同的故事(4)
如果情绪还在,受到这样大惊吓的唐罗定会大喝“去你码的世界”,但现在他只是平心静气的思考。
中文很亲切,声音很熟悉,让他有种莫名的亲近感,让如此冷酷的意识都愿意相信对方没有恶意。
可对方出现的时机太奇怪了,若是真的向导,为何不在他刚化身星体生命时给予指引。
即便一开始看不见潜力,那么当他开始锻炼精神力并掌握新权限的时候,对方也应该出现了,可是并没有。
在他不断被提高权限获取标准,并一次次突破的时候,对方也没有。
甚至连他看见宇宙边界的第一时间,这声音也没有出现。
没有恶意?
或许吧。
但在分析了那么多之后,还要认为那信息是完全善意的,也未免太过单纯了。
若是再往深一步想,这种声音的熟悉感会不会是那个神秘存在故意的设计,让他下意识不考虑对方的用心,去遵循引导呢?
摒弃情绪的冷静头脑加上强大的计算能力,让星体生命唐罗一下子将问题分析看到很深入的部分。
同时也开始调取刚刚神秘存在发声的准确记忆,如果说自己的记忆没有被篡改的话,那么对方发声的时机,就是在对这方宇宙产生怀疑的瞬间!
恍然间,唐罗想明白了所有前因后果。
或许因为对方想进行某种尝试?
或许因为自己身上有某种能够成为星体的特质?
毫无疑问的是,如今自己之所以会变成一颗不人不鬼,并毫无情感的星球,全都是因为那个神秘存在!
这一刻,唐罗体内被幻术隔离的情绪在识海中翻涌起来,那些愤怒、不甘化作斗鱼左突右撞,想要将隔离它们的封印撕碎。
而以伏灵星域在体内模拟出的宇宙感受到本体情绪的汹涌亦在震荡。
被隔绝了的情感拼了命地想要深入神魂中的意识,而有着层层保护的意识并不知道情绪已在识海中翻涌成浪,依旧进行着平静的思考。
对于被剥离情绪的唐罗来讲,愤怒的情绪毫无意义也并不被需要。
至于一通分析后所剩下的选择,也难以让他感到难为。
毕竟那个神秘存在的强大超乎他的想象,即便他知道这方宇宙可能是假的,甚至只是为了培育他而创造的一方试炼场,又能怎么办呢?
人生最大的悲哀是,你不想过那种一眼就能看到未来的平庸人生所以选择抗争。
但因为选择抗争的方式太过愚蠢,所以最后连那种平庸的人生都过不上,这才是真正的平庸。
所以要对抗一个能划出宇宙作为试炼场的神秘存在,星体生命知道凭借现在的自己,还远未够格。
那么,遵循对方所指化身世界的前路,也就成了唯一的前路。
……
如何从梦中醒来,当你发现身处梦境时,就是意识恢复清醒的时候。
这条规则同样适用于幻境幻术,当你开始怀疑身处环境是假的,当你开始怀疑见到的事物,就是从环境中挣扎逃离的开始。
对于大多数人来讲,他们从来没有好好认识过自己,更没有对自身建立完整的了解,他们就像是马群或是羊群,死死盯着前方的屁股,只有身处群体中才能感觉安全,感觉自己活着。
但总有那么几只羊他们是特别的,他们不愿意盲从大流,他们想要走自己的路。
唐罗就像是这样的羊,他的想法从来都跟所有人的不一样,这让他有些孤独,同时会给予他力量。
作为同自己相处的最久的人,唐罗知道没有什么幻境能够长久困住自己,所以他给这个幻境中设下了机巧。
就是那句由本体意识亲口所述的指引,但唐罗也清楚,这并不能彻底打消自己的怀疑。
所以这个机巧的根本目的,是为了给云秀制造时间。
化身无双院长正给徐氏弟子们上课的云秀感受到机巧的触发,简单布置课业后就往赤霞山巅狂奔。
紧赶慢赶,云秀赶上了赤霞山巅,果不其然,她看见识海中的情绪在汹涌,仿佛要淹没整个意识世界。
她还看到伏灵星域在震荡,短短几天功夫,唐罗的精神力竟然又一次变强,这是令人始料未及的状况。
不得已,她只能先以魅惑之瞳安抚情绪,并分出灵力进行幻术的强化加固。
但这个本该简单的工作,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困难了,因为唐罗的精神力越来越强大,已经开始能够渐渐对灵力产生影响。
这是个很不好的消息,因为一旦他的精神力强大到能够撕裂幻术或是唤醒意识,那么这场精心设计的试炼,也会提前苏醒。
云秀看看伏灵星域中依旧变化不大的神魂,轻咬下唇,暗自下定决心。
……
一切的文明,都是人类想象出来的。
不论是曾经弱肉强食的原始文明,或是之后的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还是西贺大路上另辟蹊径的灵气文明,这都是由一个最简单的想法开始,然后变成真正世界的过程。
这恰恰说明,找到想象力落地的方法,就是创造的过程本身。
在精神力已经有了长足进步的星体唐罗意识中,现在的他已经到了用精神力影响现实的时候了。
因为在不断不断的精神力锻炼过程中,他的精神力好像产生了某种神奇的变化。
怎么描述呢....
就好像人体的肌肉,通过不停的锻炼和壮大,人体能够控制特定部位的肌肉进行动作。
而他的精神力就像是得到充分锻炼的肌肉,除了灌注视角以及开关视角外,他现在已经能将精神力向外延伸。
当精神力同虚空能量接触的时候,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些连视角都看不见的物质。
相较于触觉的传导,这种以精神力碰触物质后的回馈可以称得上精准无误。
就像是获得了某种细腻非常的触觉器官,将更多可以感受到却无法描述的体验,忠实回馈到意识中。
也让星球生命发现,原来死寂般的宇宙空间,竟然是这样的...活跃!?
一百五十章:不同的故事(5)
多了一个新的感受器官自然是无比其妙的体验,但真正让星体生命唐罗灵魂振奋的,是他从精神力觉醒触感后看到的希望。
如果精神力强化后是会得到类似触觉的系统,那么是不是能通过不断锻炼精神力,找回失去的喜、怒、哀、乐?
相较于化身世界那么伟大的事业,眼下的星体生命好似有了一个新的目标,那就是,找回失去的情绪。
随着精神力波纹的不断延展,越来越多的触碰感受回馈到意识中,这种要找更多情绪的念头就更强烈。
他受够了作为星体生命毫无情绪的意识状态,他受够了在孤寂宇宙中的无限循环。
如果说起初锻炼精神力是为了快速完成自我毁灭,那么唐罗现在就有了一个更强烈的目标,即是——寻找失去的情绪!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在伏灵星域中的主体意识定下方向后,被魅惑之瞳隔离的本体情绪也剧烈汹涌起来。
它们冲破了血脉的桎梏,冲进了伏灵星域之中,却被阻隔在了黑球神魂之外。
这些被强烈精神力吸引的情绪如没头苍蝇般在黑球神魂外乱撞,却无法突破自性凝结的强大壁垒,最终化作宇宙中不甘的叹息。
任谁看都觉得神魂已将汹涌的情绪阻隔在外,可在无人可见的神魂深处,在那些汹涌情绪同神魂碰撞的时候,一些细密到仿佛不可见的电弧,正在悄然生发。
星体生命唐罗的征程,还在继续!
……
临川平原
被周天星斗笼罩的结界内,正上演着一场残酷的追逐战。
被阴阳御殿精锐驯化后的噬血兽,正对白毛六尾的狐妖围追堵截。
可以看得出来这尾狐妖极是凶猛,身后六尾每次舞动,都有强大冰、火、风、雷、幻术涌现。
若是单打独斗已是中层荒兽的噬血兽根本不是狐妖对手,但架不住它的敌人实在太多。
而在穹顶之上的阵枢中,几位王者看着千辛万苦求来的妖狐频频受创,地下血河却丝毫不见动静的时候,脸上都有些许失望。
“看来这个尝试失败了。”
就在众人这样思量的时候,却发现刚刚还毫无动静的地下血河突然涌出十二道血泉冲天。
将包裹妖狐的噬血兽群割裂开来,又见十二血罗刹杀气腾腾出现。
第一次,被称作天魔众的十二道真灵出现不是为了暴虐的杀戮,而是为了守护。
但妖狐哪里知道血罗刹的意图,只以为是强敌现身,不顾伤体强运灵力,挥动长尾聚灵便朝十二天魔攻伐。
可终究是境界实力差距太大,十二天魔根本不理会狐妖的反抗,第一帝刹直接出手将其擒住,剩下十一位血罗刹各展能为,将如潮的噬血兽大军拦在外头。
将伤痕累累的妖狐护在阵中,且战且退往地下血河中退去。
天穹上的阵枢中,王者们看着十二真灵退走的一幕,几乎惊掉了眼球。
“不可思议,血神主宰竟然真的上钩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王幽将众位王者心中的疑惑朝王禅问出。
“其实道理很简单。”
王禅笑笑道:“诸位之所以会觉得这样的陷阱错漏百出,只是因为诸位是有大智慧的人族。”
“察觉破绽,权衡利弊,反复推演,这都是人族独有的特点,而生命中只有混乱与杀戮的血神主宰可没有这种智能,它的脑中只有两条线。”
说到这儿,王禅伸出两根手指,侃侃而谈的自信模样,仿佛根本不在乎阵枢中全是人间君王。
“若是妖王正与它有旧,那么它一定会出手相救。如果没有关系,那么它就会无视对方被围攻致死。”
“至于妖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恰巧出现在结界内,背后是不是会蕴藏更大的阴谋,这就不是他会分析的事情了。”
“因为,眼下,有它更在乎的事情。”
王禅笑意盎然,翘起的嘴角含着千万缕不可说的玄机。
……
血神界内
翻涌而起的血浪凝成狰狞的五官挂在暗红色的苍空,血海中浮起的小岛上,帝刹压着六尾狐妖朝血神界的神袛叩拜。
可很显然,此时的血神主宰并不在意礼节这样的虚招子。
血海中弹出一支全由血煞凝成的兽爪,将伤痕累累的妖狐一把捉起举高。
那满身的伤痕被血煞浸染,让妖狐发出阵阵悲鸣。
“说,为什么你身上会有青丘狐王的气息!”
在弱肉强食的妖族,谈种族忠臣其实是很违和的。
很多妖魔甚至以同族为食,至于亲缘血脉,大多也只是在妖族幼年期才有些许体现。
如鹰族成年后,父母会将子女赶出鹰巢,使其独立面对一切险恶,独自觅食。
爱屋及乌?这种感情血神主宰可没有,祂之所以倾尽血罗刹将妖狐掳来,是因为感受到了妖狐身上那个无比熟悉的气息。
从未直面过大神的妖狐哪里敢对血神主宰隐瞒,自然将这些日子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到来。
原本他是被御兽宗圈养在青丘界的王狐,每日的工作就是不停播种。
如他这般强壮的王狐,青丘界中足有数百,他们会幸福快乐的一直耕耘到无法耕耘的岁数,然后就被御师带走。
这一千年来,妖狐一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人生,至于反抗?
那是不可能的,青丘界的御师待他们极好,从小开始喂养,还会陪他们玩耍,给他们梳理毛发。
妖狐一族比曾经要同各种凶猛大妖战斗的时候不知道会强上多少倍。
只不过,作为妖族一族的王狐,他同一般的妖狐不太一样,他更加聪明,也更得驭师的欢喜。
因为他不需要繁琐的驭兽手印就能听懂御师的指令并完成配合,因为这个,他受到的奖赏是整个王狐群体中最多最频繁的。
他以为自己的好日子能够直到时间的尽头,可在前些日子却不知怎么的,驭师将他们一只只带走,说要进行一些测试。
早已习惯服从的狐妖一族自然不会反抗自己的驭师,但随着他被选中,这个事情好像就产生了变化。
从驭师间的交流来看,他们好像发现了一个妖王的洞府,里头的圣魂是属于青丘妖狐一族的。
而这些驭师在做的,就是寻找出最适合那道王魂的妖狐之躯,夺魂之后用来装载狐王之魂。
被大妖气息摄得肝胆俱裂的狐妖倒豆子般将这些日子逃难的经历说出。
或许是因为太害怕了,所以根本没有看见,天上那由血海凝成的五官竟浮现出焦虑的表情,而血神界的浪涛也翻覆得更加猛烈了。
……
龙谷、青丘界
几名身着白袍的医者同青丘界另外几名驭师则围在颓然坐倒在地的毛宗驭兽师身边。
医者们正处理着伤者脖颈处惊人的撕裂伤口,细密的齿痕从后颈到喉结,如同两把鳄鱼剪同时钳入脖颈,动脉处最深的四个创口,更是深入数寸。
这样惨烈的伤势换做蜕凡境武者早该死了,但对于凶境来讲,顶多只算是外伤。
但坐在地上的驭兽师,脸上却尽是悲伤,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而另外几名围在身旁的驭兽师非但没有出言安慰,反而纷纷打趣。
“啧啧啧,真狠,若不是那条狐狸还没受过什么战斗训练,这一口足以将他脖子咬断,就算医好,以后怕也是只能歪着脖子驯兽咯。”
“哈哈哈,谁说不是呢。”
另一名驭兽师插着腰哈哈大笑后,又捏着嗓子模仿另一种声音道:“妖也有感情,只要愿意用心,他们就能感受到,只有这样才能成为亲密无间的战斗伙伴,噗....”
说道这儿,这名驭兽师笑喷了,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坐在地上的嘲笑道:“现在怎么着,你那亲密无间的伙伴只是听了几句交流的信息,就敢直接攻击你的要害然后逃窜,你还觉得你那套心心相信的东西要比兽印更牢靠么?”
听着同僚们的嘲讽,坐在地上的伤者脸上更加落寞。
几个月前王弗灵修书来御兽宗,请他们青丘界帮一个忙,他那时候根本没想过,最后被选中的是他的那条王狐,更没想到,竟会是这样惨烈的方式。
相较于脖颈上致命的咬伤,被精心饲养妖狐反噬的心痛,要更加严重。
伤势再重都会痊愈,可深以为然的道路错了,又该如何弥补呢。
相较于这种痛苦,损友的讥讽,反倒不算是什么难捱的事儿了。
或许是因为讥讽得不到回馈而觉得无趣,也可能是友人的表情太过黯然,两个刚刚还轮番打趣的驭兽师对视一眼后,也就停止了讥讽,开始说些正经的。
“妖兽就是妖兽,不论你的饲育照顾再用心,他们依旧是妖。弱肉强食是刻在他们血脉里的东西,只要你有一次与他们的本性为逆,他们就会忘记你所有对他们的好。所以,老祖宗传下兽印,用另一种痛苦让他们知道,遵循命令是要比本能更重要的事!”
后背绣着龙蟒的驭兽师蹲下身来与伤者平视,认真道:“论资质,你是我们当中最好的,现在回头,还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