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章:夫唱妇随
众圣地代表得到满意的答复后离开了,虽然乾元道尊的要价奇怪,但众人也无谓深究。
几千年了玄机宗都是这样神经兮兮,放着大好的武道前途不要,偏偏要走什么命器合一的歪路。
虽然不知道他们收集凶境武者的灵力信息是要干嘛,但几千年的合作铺垫的厚重信任,早已超过了好奇。
总之玄机宗不会做什么不利于西贺稳定的事,所以他们没必要问。
而他们不问,乾元道尊也不会去说,轻快送走第一批,还要接待各大宗派呢。
只是有了第一轮的失望,大元峰首已经不期待一群武夫能够理解龙门的伟大,语气平淡完成商品介绍然后报价,剩下的就是等待。
同圣地想也不想就能答应的底气不同,一万凶境的数据对于大多中下品的宗门来讲并不是个小数目,特别是些隐世宗门,全山上下加一起都不过万人。
但放弃龙门又不甘心,场面就显得有些僵持。
作为隐世宗门的代表,陆少霖觉得玄机宗的报价就是在为难他们阵师群体。
众所周知,阵修天赋稀有,便是起底整个西贺,能不能凑足万名凶境阵师都难说,他们上哪去搞那么些数据过来。
乾元道尊被一众隐世宗门代表瞪得发毛,只得无奈道:“大元峰只是要收集开放数据,不必非得特定门派的凶境。”
误会解除,宗派代表喜滋滋下订,宾主尽欢。
同时间,回到赤霞山的云秀开始主持无双城的内政。
说是主持,其实就是将此次行商的收获进行分配。
经历过万族来朝盛况的众市政官原本没把此次航行放在眼里,毕竟只载着一船赤霞晶矿出航的商队,实在不算有什么竞争力。
即便有着舰队随行,百船的货物,一众官员也并不认为是行商所得,只以为夫人又重操旧业了。
毕竟龙洲伐唐之后,全西贺都知道唐氏是靠什么起家的,曾经一无所有的世家都有那般魄力,何况如今有了虚空宗师当靠山的夫人呢。
可这种事,他们做下属的也不好出言提醒,更不好怪罪。
毕竟半年多前的无双城是如何窘迫,他们是亲身经历的,夫人率领商队出去也是为了家业,哪怕手段激烈些也情有可原。
但如今的无双城已经脱胎换骨,再不需要通过劫掠来获取财富了,只希望夫人能够看在此时学院声望同收益的份上,早些回归正途。
看着无双城一众执政官听着行商收益嘴角抽动欲言又止的模样,云秀大致能够知晓他们心中所想,好气又好笑。
这大概就是世俗对女性的偏见吧,这种事情她经历的太多了。
如果是个男儿身,不论做出多么令人惊羡的成就,都是理所当然的。
而换做女子,那么成就的组成部分里一定有怀疑和审视。
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那当然无需解释,可如今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夫君为了心中所愿也要同厌恶的世家虚与委蛇,这些又算得什么呢。
“这些物资并非掠夺而来,而是呈州数十部族合交的第一批献金,除此之外,还有牧场、矿山、盐滩、果圃。”
简单的解释却引得众人面面相觑,呈州地广人稀自古贫瘠,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盐滩、矿场,恨不得当宝贝一样供起来,怎么自家商队走了一遭,对方竟然肯割让出来?
没有解释物资的来源,云秀接着道:“随船回来的那些部族年轻人,就是呈州各大部族选送的学生,接下来,我们要开班授课,将这一批学生教会。”
“....这,夫人有所不知。”
杜霆有些为难道:“如今营业部的教授紧缺,铸魂课程爆满,恐怕短期内难以将这些弟子安排好,另外,根据院长定下的束脩价格,将这百船货物折现,最多也就收拢数十位弟子,不能再多了。”
“谁说要教他们铸魂了?”
云秀无奈摆手,解释道:“呈州地广人稀自古贫瘠,数十部族放牧于无垠草原上,过多的战士对部族来说是负担,所以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生产力问题,只有呈州草原的部族富裕了,才能谈未来。”
“这....”
云秀的话让杜霆犯了难,呈州多山,更有草原,风冷地旱加上水源稀缺,只有少数地方能够耕种。
这也是呈州积弱的根源,而这种区域特性并非人为,所以要让他们想出把呈州由贫变富的办法,显然是找错了人。
好在云秀本来也没有指望他们能够想办法,而是简简单单要了几间新建的学堂,便宣布散会了。
特意留在最后的沈大发找到了杜霆,犯难问道:“杜长老,您说夫人要教那些土人什么?”
“老夫也不清楚。”
杜霆摇摇头道:“估摸着是教些放牧催生的手段吧。”
“听说御兽宗有些饲兽的秘术,能让肉兽三两个月便能长到两百多斤!”
沈大发眼睛一亮道:“若是夫人识得这般秘术,何必授于他人,我们可以派人去呈州圈下一片草原,到时便再不用向朝昌大量购置肉兽了!”
“沈兄糊涂了!”
杜霆摇头道:“呈州草原于无双城这般遥远,中间还有群山阻隔,若是饶海要环龙洲半圈,等送到肉都馊坏了。”
“不然吧!”
沈大发摇头道:“从这次呈州部族卸下的货物来看,其中就有不少封存冷冻的兽肉,想来他们应该有了大规模封冻兽肉的办法了。”
“嗯?”
杜霆吃了一惊:“如果是这样的话,沈兄的想法,倒是可以试试啊。”
……
商人也是分级别的,曾经有人奇怪为什么云氏的商人做什么生意都能比别人强。
其实究其根源,还是在目的性上。
同其他商人一心追求最大化的利润不同,云氏的商人,从来不将挣钱当做自己的目的。
改变呈州的计划,其实云氏那群传奇商人早有腹案,可灭族之祸来得突然,还不等云贫瘠落后的呈州草原变成鱼米之乡,云家就被督天王巡逼得没落。
这次重启呈州计划,云秀也是经过再三思考,最重要的一个考量就是。
如果自家夫君要一展胸中抱负,小小一方赤霞山,远远不够。
一百二十二章:利牝马之贞
一百二十二章:牝马之贞
呈州群山连绵,最负盛名者不过神山戈贡,横亘在西南方的高大山脉将海上的水气隔绝在外,地道刚柔无有泉眼,天又罕见甘霖,茫茫万里的草场上连高过胯骨的矮木都长不起。
以游牧为生的部族须得严格控制人口和牧场的数量,不然一场大雪就能让他们饿冻受伤。
可即便小心再小心,每过几个冬天还是有小部族消失在草原深处,有的因为天灾,有的却是**。
凛冬时两支游牧到同片草场的部族,将会发生最惨烈的争斗,胜者壮杀,宰杀牛羊肉兽载歌载舞,败者失去一切在凛冬中求活。
资源极度贫乏的时候,人同野兽并没有什么区别。
其实最早呈州不是这样的,作为观想图腾力量、先祖赐福成就的修行者,呈州牧民是西贺最古老的强大帝国。
他们从不耕种,而是在每个初秋放马龙洲,劫掠一切。
鼎盛时的呈州草原上,有十几支黄金部落,可这种辉煌很快就消失了。
就修炼这件事来说,耕种文明这种延迟满足的方式,更容易诞生强者。
除了极个别的血脉者,绝大多数呈州部族的战士,都没有耐心完成蜕凡到凶境的积累。
以至于呈州草原上的部族战力,多是以蜕凡级的英雄与凡级的战士构成。
于游牧文明来说,这样的战力结构既保持了较低的损耗,又保证了足够的侵略性,再适合不过了。
就如同所有成功者那样,恨不得就让时光永远停在那儿原封不动。
但那些三不五时就被掠夺的世家哪里会肯,或是迁徙或是联合,黄金部落很快就没落了。
随着世家中出现凶境武者,每一次劫掠都是在以命相搏,百骑去十骑归的事情常有发生,很快就会让原本富庶的部落衰弱。
而世家系统的难顶之处就是,一旦建立起了武力优势,稳定的耕种与收获就很难再被翻盘。
十几支黄金部落占领的版图被呈州各个世家一点点蚕食,最后将所有部落赶到了贫瘠的天山草场。
若是那时候的部族能够放下心中芥蒂联合起来,未尝不能从世家手里夺回几处物产丰美之城,可惜各自为战和积累的仇恨让这些部落到了被驱逐的时候,都没能结成阵势。
苍狼部落是黄金部族的后裔,也是天山下最强大的部落。
可这般强大的部族,面对世家依旧无能为力,每年冬天,世家都会有商队进入冬营盘“采买”。
取走部族积累的大量牛羊、玉石、盐巴,然后丢下几袋粮食当做交换。
若是有部族胆敢反抗,那么世家中的强者就会杀光那一部的所有战士。
“粮食不够,就是因为多了些大肚汉嘛。”
站在尸体堆中的武者用帕子擦去手上的斑斑血迹,朝着无数双恨意满满的眼睛平静道:“这些人死了,粮食不就够了吗?”
面对世家中有如神祗的武者,部落根本没有反抗的勇气。
曾经黄金部落施加给呈州世家的,现在成倍回报到了后人身上。
只是翻腾在心中的恨意,就跟天山上亿万年不化的寒冰,让原本就贫瘠落后的部族,更加封闭,排外。
但凡有外人出现,部族少年的眼里就有无穷无尽的恨意,这也是龙洲都说草原是处恶地的根本。
对于巴特尔来说,所有草原以外的都是敌人。
直到那一日天女出现在东营盘,将众部落心中有如天生的大战士打倒在地。
三个年轻人相信,云秀一定是长生天派下来的使者,目的就是拯救苦难的苍狼部族。
特别是在天使还能用部落土语同他们交流的时候,苍狼部的年轻人就更加相信自己的推测了。
天使说黄金部落欠呈州世家的早就已经还完了;
天使说外面有好人也有坏人,若想要彻底改变部落的局面,只能靠他们这些年轻人;
天使说,她会让天山下的草场长出稻谷,今后部落过冬就在不愁没有粮食了!
部族中的老人说这女人是来蛊惑年轻人性命的妖魔,但巴特尔与一众年轻人却不这么看。
虽然自小在草原上长大的年轻人都明白草地里生不出作物,可偏偏那一刻,他们就愿意放弃理智,不顾一切地去相信。
几十个年轻人傻乎乎地跟着云秀到了天山脚下,领了工具在山脚某片干硬的土地上开沟挖渠。
没有人问水从哪里来,每天只是重复的工作,却能感到平静和幸福。
未来这种东西,对于早已习惯绝望的苍狼部来讲,早已不敢再去奢望了。
只要能继续留在天使身边,他们就能平安喜乐,至于那些美好的许诺,却是不敢相信的。
几十位苍狼部的青壮只是麻木地挖掘蓄水池,仿佛期待天幕破个洞,然后落下水来。
“哈..也不是没有可能嘛,是吧..”
巴特尔朝着已经心生厌烦的伙伴,毫无底气地劝说道。
在众人看他如看傻子的目光里,一道清泉自天山留下,注入他们挖好的蓄水池中。
“咕噜,咕噜”
年轻人呆呆看着水池一点点被蓄满,口中喃喃着“神迹”。
在草原上最艰难的凛冬,天下下长出了第一批作物,感受着云幕内的温暖,一众年轻人泣不成声。
挖渠蓄水,在天山上建立几个暖阵,山脚下建立几个幕镇,只要激活阵法,天山上会有冰雪化作潺潺水流,灌溉田地,地上便有暖房如幕春秋,再有几种适合旱地生长的作物。
所谓奇迹说起穿了就是这几样不值钱的东西,但对于草原部族来说却是全部的希望。
年轻人带着收货赤脚狂奔回家,消息很快在草原上传开了。
各部族都派了代表过来见识神级,而最初的那些年轻人,也成了大大小小的领袖。
他们领着族人,在原有的瞿塘基础上挖掘,眼见难被灌溉的田地越来越大,部族的担忧也越来越重。
因为随着消息的散布,草原上不断出现世家的密谍探子,他们冷冰冰地瞅着热火朝天的工地,手中的纸笔不断记录着。
从他们的眼中,仿佛能够看到这些辛勤开垦的土地最后会变成一片灰烬。
绝望的情绪在心底蔓延,从山上下来的天使不知道从哪儿取出一杆旗,光明正大的插在了水池边上。
朝他们安慰道:“只要有这杆旗在,呈州的世家就不敢为难你们。”
巴特尔看看旗上那个不认识的字,突然觉得无比神圣,便朝云秀问道:“天使,旗上那个字,是什么图腾?”
一百二十三章:久别重逢
“这不是图腾。”
云秀仰着头,迎风飘扬的黑色旌旗,脸上尽是藏不住的骄傲:“这是草原各部守护神的姓氏,旗帜飘扬的地方,呈州氏族便再不敢逼迫你们。”
心性单纯的苍狼部族人听到天使的解释,忍不住欢呼起来。
那日后,草原上多了面黑底纹金字的旗子,天山脚下的农田开垦到哪儿,旗帜便插到哪儿。
而呈州的世家真的就跟说得那样,远远看到旌旗就退避,料想中的报复,迟迟没有来的。
当草原一众部落看到苍狼部种出作物并有了新的庇护后,纷纷朝天山靠拢。
那些呈州派来的风媒探子就一直收在黑色旗帜之外,不敢动作。
马关城
数百年来死水一潭的草原最近热闹无比,也让一众世家心惊肉跳。
他们怕的当然不是草原上那群愚昧的牧民,而是突然出现在苍狼部的那位强人。
龙洲伐唐,陵江唐氏都被正义联盟灭了,可草原上却插了杆黑底金字的家族旗帜。
纵观整个西贺,赶如此光明正大用唐氏名号行走的,也只有正在元洲禁足的那尊真神了。
对于呈州世家来说,唐罗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年轻宗师四字可以概括的。
点仓山之役,还未成宗师的龙溪天骄几乎以一人之力,压得呈州各族连同督天王巡俯首,呈州猛虎身死,豪族宁氏没落,连王者降临都拿他没有办法,作为战场的点苍山更是被夷为平地。
这样的怪物,一辈子见一次就足够了,再有接触,只怕心脏受不了。
但世上事总是不随人愿,你越怕什么,它便越来什么。
以为强人只是偶然过境,却发现对方好像要长留天山,如今带着一大群部族,搞得火热。
搞不懂云秀在做什么的世家越来越害怕,提心吊胆地聚集一起,开始商讨出应对的办法。
因为他们知道这些年世家对草原部族做得事有多么残忍,若是唐罗借替部族讨公道的由头替部族发难,那么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
“我们这样自己吓自己也不是个办法,依老夫看,还是拍个使者前去询问那位强人,看看虚空宗师是个怎么样的意图章程。”
“莫家主所言极是,好在虚空宗师如今被禁足元洲,院长又要操持学院事务,即便真有恶意,我们也能提前做些安排啊。”
“那么诸君以为,由谁出使比较合适呢?”
莫逾矩出声询问,可刚刚还一众踊跃应和的家主纷纷将脑袋低垂下去,不肯与他对视。
最后,这个使者还得从莫家派,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点苍山一战,真正打断了呈州的脊梁,龙洲最弱部州的名头,在没有宗师或王者出现之前,怕是摘不掉了。
虽然无人响应,但事情还得有人做,莫逾矩派出使者赶往天山,如愿见到了云秀。
两日后,使者回返,向族长禀报了云秀的来意。
“教化天下,她是这么说的?”
“回禀族长,那位就是这么说的,她还说,黄金部族给呈州各族带来的伤害应该在这代做个了断,无双学院愿意担负起教化土人部族的使命,希望各族能给些支持。”
“她提了什么要求?”
“请各族开放与土人通商的窗口,让他们可以用兽肉、皮毛换些物资,另外...”
“另外什么。”
“...让各族分出几座的玉矿和盐滩给草原的部族。”
“给她!”
紧绷了数日的莫逾矩终于笑了。
若是这次商谈,对方绝口不提条件,说不得他就要为莫家准备后路了,可对方既然提出要玉矿和盐滩,那么这件事,便不会出现最坏的结果。
云秀为草原上的土人部族争取到了交易的窗口,可领情的部族却是不多。
这些被呈州压迫久了的部族,心中只有复仇的念头。
在这件事上,反倒是年长一些的牧人更好说服。
在生存面前,复仇显然是个太过奢侈的事儿。
能够不被氏族剥削,再有座平价交易的城池让部族可以在凛冬换到活命的物资,这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更加重要。
可年轻人没有办法豁达的对待仇恨,各个部落中都有不少看到呈州世家就双眼通红的年轻人。
最终,云秀将这些无法劝服的年轻人带回了赤霞山。
一来,她要防止这些人同呈州的氏族起冲突。
二来,她也想把富饶草原的方法教给这些人。
人只要看见更大的世界,有新的目标和责任,加上足够的时间浇灌,便不会一门心思执着于仇恨。
云秀没有教这些年轻人武道的打算,而是要让他们明白,相较于杀死呈州部族,他们还肩负着更重要的使命。
而在完整那个使命之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学会官话和文字——《龙洲编年史》。
……
龙洲1793年二月十九
傍晚,当无双院长回到熟悉的赤霞山,发现新课室中多了些新学生。
云秀站在讲台上操着一口听不懂的土语,将书中的文字写在黑板上并解释词意发音,堂下坐着的土人满脸痛苦,椅面上私有钢钉,时不时扭动身体。
一堂课下来,满头大汗,好似遭受了什么酷刑,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待得土人学生全都离开课堂,唐罗才闪身进入,悄悄靠近正在整理教案的夫人,柔声道:“啥时候回来的。”
听到身旁突然响起的声音,云秀的身子先是一紧,然后就变得无比放松,转过身来,眼中的喜意藏也藏不住,正要说话,却好似想起了什么,琼鼻微皱道:“快夸我!”
“夫人真棒!”
从善如流的唐罗想也没想,就拍着手掌靠近,抓起云秀的小手一顿摩挲,挤眉弄眼的讨好道:“这些日子辛苦了~来让为夫好好看看,有没有哪儿瘦了?”
“这儿是课室呢。”
云秀将小手从唐罗手里抽出娇嗔道。
“咳,云教习说得对。”
唐罗一脸正色的轻咳道:“那就来院长室一趟,我们“好好谈谈”你此行的收获吧!””
一百二十四章:相信
修行的本质是什么?
是同身体做对抗,最终达到完全控制身体、进而掌控灵力、制衡意马心猿,凝聚完整自性。
将体内的一切贯彻同样的意志,奔向自性指引之所在。
如此产生的强大,可以开天辟地。
如果将凡境当做人体的第一次进化蜕变,那么到了宗师境界,人体便足足经历了三次小的同一次大的蜕变。
第一次念欲强壮,第二次念动意生,第三次自性具现,第四次超脱生命层次。
而老天从来都是公平的,得到某些东西,冥冥中一定会失去一些用来平衡。
心猿意马被驯成家畜便意味着好奇心的衰减,寒暑不侵的功体失去的是对春夏秋冬的感悟,辟谷食气再不向往人间烟火,御虚行者又哪会关注下大地。
这种不断得到不断失去的成长总是让唐罗唏嘘,特别是在经历虚空能量铸魂后,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狂暴晦涩的能量让唐罗的功体变得“极为”粗糙,哪怕没有灵力共眠,都强横的不像话。
这种强横在战斗时当然很好,可在生活中就未必了。
想象下身边一切都是泡沫,一个不小心就戳碎了,身体根本无法感受外物,因为相较于功体,一切外物都太脆弱了。
落叶飞絮、如酒细雨、伊人肌体的细腻,对于大多数修行者来讲,这就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源自脆弱的身体,当肉身完成灵质化后,便等于反过来掌控身体。
情不自禁再不能当托辞,对于宗师境界的修行者来说,如果还好女色,那就是真的好女色。
如果还好酒,那就是真的好酒,如果嗜赌,就是真的是赌!
这是自性底层的逻辑,可以隐藏,却没办法否认,唯有正视,真正的快乐,就是内心深处的东西。
唐罗内心深处的是什么,是对修行的好奇,是武道的精进,还有...云秀。
所谓小别胜新婚,对于每一次四年都已炼精返虚结束的空虚宗师来说,这次院长室的谈心,注定是漫长而深入的。
而这种时候强横的功体就很碍事了,深入谈心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自由和奔放啊!
用冰冷的灵力控制着火热的**进行没有灵魂的运动,是对交往的亵渎!
善于解决问题的虚空宗师牙一咬心一横,将灵力统统存进星核。
退化后的肉身不复宗师境界的强横,但快乐这种事,同强横又有什么关系。
在云幕阵法封闭的院长室内,两人热烈的讨论着,说到动情处还尖叫几声。
待得两人把话说干道尽时,唐罗走到窗台边,抿了抿干白的嘴唇,幽幽道:“前几日精气炼化得有些猛,不然为夫绝不止如此!”
身体感受不再迟钝有好处也有坏处,耐久程度随着体魄衰弱直线下降,快乐却成倍增长。
在这两难的抉择中犹豫,回过神来已然精元耗尽,看看窗外,这才刚刚天亮。
口中放着不着调的狠话以图稳住敌军来日再战,心中却是想着啥时候找到大表哥,要本秘籍看看。
少年时还是太自信了,以为自己武道通神就不需要技术辅助,现在想想,当时要是收了,也不至于今日这般窘迫!
失策了失策了,谁能想到,大户人家云氏的小姐,竟是身怀绝技,揉揉干胀的小腹,唐罗悔不当初。
“夫君最厉害了。”
背后环抱自家男人的云秀将脸贴在汗淋淋的背脊上,娇声讨好道。
“少来,为夫可不需要假模假式的安慰。”
话是这么说,但微微扬起的嘴角还是出卖了虚空宗师的心意。
男人就是这么简单,从三岁到三百岁,都爱听别人夸自己厉害!
“为夫正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转身将妻子搂到身前,唐罗轻声细语道:“琅寰剑主送了批弟子过来修行《五行圣灵筑基法》的事儿你知道吧。”
“嗯,听杜长老说了。”
往男人怀中挤了挤,云秀仰起一片闪亮的星辰,赞叹道:“夫君真了不起!”
“一般了不起,一般了不起。”
自谦两句后,唐罗眯着眼继续道:“剑主给了五年时间完成筑基,只是《五行圣灵筑基》法的复杂程度你也知道,要让那些没有基础的孩子修成,还是有些困难,所以这次为夫打算取巧。”
“夫君想到办法了?”
云秀惊叹问道,崇拜星光更甚。
“主要是陈宗师的能耐大,为夫就是想了个思路。”
唐罗谦虚道:“而且要实施,还得夫人帮村才行。”
“要妾身怎么做?”
改良完毕后的《幻灵术》同《幻灵阵》,成了黄级的功法,虽然从测试的效果来说不如原版的,但最大的好处就是变得稍微容易。
但这并不是云秀需要学习的,唐罗从虚空胃里取出的,是改良之前的版本。
“喏,就是这个。”
将秘籍递交出去,男人挥舞着手臂,兴奋道:“摄取感受圣兽气息,再以幻术、幻阵模拟出五行圣灵姿态投射进弟子识海,寻常幻术师只能一对一施术,效果还差强人意,换做你来,可以使用千臂千眼秘术,一次性完成五百弟子的授课!”
“这...这些都是元洲剑派的弟子,对他们施展幻术,徐氏若是追究起来?”
真正感受过徐氏恐怖的云秀不无担忧道。
“所以这个事儿只能你来,别人我都不放心。”
唐罗认真道:“这些徐氏弟子是中嬴城各个剑派选送的弟子,若是修成了《五行圣灵筑基法》,日后成就不可估量,将这个事交给其他幻术师做,难保不生出什么私心。”
“不论是在施术的过程中下印记,还是将自身影像封入识海以图来日,就算只是通灵合意这种幻术师博取好感的常规手段,一旦在这些孩子身上用了,等徐氏追究起来,有理都说不清。”
“无双学院是唐氏崛起的根基,容不得一点儿风险。另外,这些日子夫人还得扮成院长的模样授课,让他人不起疑心。”
“夫君要离开?”
云秀警觉问道。
“不离开,就在后山闭关。”
唐罗摇头:“封王证道的法门说得模棱两可,为夫得静下心来,好好研究下。”
一百二十五章:临关前的嘱咐
自龙洲伐唐事起,唐罗就各处奔忙,时间精力全都用在处理外事上,反倒是自身的武道停滞不前。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但对于宗师境界的修行者来讲,教授筑基程度的内容,对封王证道产生裨益肯定是种奢望。
这种难倒了九成九人杰的问题,必须得有极大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才有可能实现。
所以唐罗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专心思考。
之所以会这样迫切,还是因为他的灵力积累。
自从86年二月在朝昌重新铸体,他就再没出过什么纰漏。
经过七年积累,缠绕星核灵力已经超过二十三万七千点,再有两年功夫,就算是完成凶境阶段的所有积累,可以证道封王了。
但理论和实际的差距,大概就像手和脑子的差距一样大。
至今唐罗都不知道这封王证道的具体步骤,只能大致猜测封王路大概同个人的神魂相关。
当有了这个猜测后,求助之门就彻底关闭了,就黑球神魂那奇异的特性,便注定他的封王路和所有人都不会相同,即便有王者能将自身的封王路开诚布公,帮助也极为有限。
自己的路终归还是只能靠自己走,所以在看完一大堆古籍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唐罗就已经打算闭个关。
只是学院初立一大堆事,这才耽误到今天。
眼下云秀回来,总算可以心无挂碍地把事物交托,然后进山闭关了。
以云氏的易容术和云秀如今的境界,只要不起冲突,就算是炎阳剑尊当面,也看不出变化。
因为院长这个容貌,本来就是云秀设计的假身之一,他只是拿来用用。
眼下由云秀来扮,只会比他的院长,更像院长。
翌日,回到无双城的院长召开学院会议,并打算接手夫人带回的土人班级。
夫人起初不同意,但院长强硬的态度下,只能交出班级,并承诺不再介入学院内部的具体事务。
作为真正知晓院长身份的杜霆只以为这是领主在敲打夫人,毕竟在他眼里,女人就该操持家务内事,而不是出去抛头露面。
如夫人这样带着商队出航,一走就是半年,哪个男人能放心。
只是这是领主大人的家事,他们做下属的自然不好多言,如今事情真按照他想象的发展,倒也合乎情理。
谁都没有怀疑院长同夫人的针锋相对是做戏,毕竟他们也认为,女子介入办学这般重要的事情欠妥,院长只是说出了他们想说又不敢说的话而已。
虽然夫人同领主更亲近,但在这件事上,他们一定会站在院长这方的。
可能是看出议事厅上众人的态度,自知孤立无援的夫人负气而走,院长在夫人离开后,平静宣布议会结束,然后匆匆离开。
如今的无双学院,不光是陵江中心,龙西中心,更是整个西贺武道界的新焦点。
不知道有多少风媒谍探在无双城驻守,他们可不是来着消费的,每个人都用尽本领往学院钻营。
接近不了上层和中层的,还接近不了下层的么?
毕竟要维持一个万余生员的学院正常运转,各种杂工都少不了。
对于淳朴的无双城居民来讲,他们可没有分辨密谍的判断力。
虽然因为层级的关系,他们也泄露不了什么大秘密,但随着越来越多学院的信息被司职伙房、药房、被服、器具的下人透露,学院的秘密也就越来越少。
学院两位重要人物起了冲突,市政官们惶惶不安。
诸如此类捕风捉影的流言不胫而走,这也让送夫君进入后山闭关的云秀分外不解。
“城中院内全都是夫君的家臣、扈从,从近些日子看,他们也算是忠心耿耿,为何不能如实相告,而要演这样一场戏呢?”
“总得给你一个合理退场的解释,不然王巡密探就会忍不住地往学院深挖。”
唐罗解释道:“传道受业已经足够辛苦了,再同这些密探斗智斗勇,就太耗费精力了,不如找个由头将身份退场。”
“另外,我倒不是不相信这些市政官的忠臣,而是不相信意外。”
“把身份透露给杜家三位长老还有欧余大匠,除了他们对无双城的归属感和忠诚外,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修为。”
“武宗境界的强者,已经很难被普通风媒设计了,但另外一些市政官则不然,你这次回来,发现城里的变化了吗?”
想起沈大发领路时骄傲的介绍,云秀一下子反应过来:“夫君指的是城里那些世家?”
“聪明。”
唐罗拉着云秀的小手,在洒扫干净的石凳坐下,称赞道:“风媒密谍一点儿也不可怕,因为他们几乎把身份都写在了脸上,哪怕对方有跟脚来历,也逃不过市政官的眼睛。”
“但那些打着“建设”旗号进入无双城的世家则不然,对于市政官来讲,这些从正常途径进入无双城,并帮着一起建设家园的势力,很容易模糊边界感。”
“他们也是人,他们也需要社交,特别是这些已经进入市政厅的中层执政官来讲,他们就更需要旗鼓相当的朋友,如今这些打着“援助”旗号进城的世家,不知已经结交了多少位市政官了。”
“所以这些日子夫人要特别小心,很多世家都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去影响市政官,让他们对学院提出建议,很多看似对学院有益的提议里,就藏着世家的便利和期许。”
说到此处,唐罗也只能无奈摇头,先前他之所以接纳这些世家援助,是因为无双城人手紧缺,同时又有快速发展的需要。
只是在他利用别人的时候,别人也没有闲着,将族里的人精俊杰纷纷安排到无双城的援助工作中,可以说,这些人的气质风度,本就是不少市政官的向往,又哪里忍得住不结交呢。
“可是夫君,既然他们愿意同学院示好,我们为什么不能接纳他们呢,虽然大多数世家都是混蛋,但要是他们愿意拿资源出来,对学院而言也算是件好事吧?”
“要真能和平相处,为夫也是愿意的。”
唐罗笑笑道:“可无双学院最终的目标,注定会与世家产生冲突,若勾连得太深,就会很危险。”
一百二十六章:死路
巡山归来,没人发现院长换了人,无双学院运转依旧。
或许是因为最艰苦的时候已经过去,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很多原本未对无双招贤帖动心的隐士高人,不知怎么的放下了架子,纷纷寄来拜帖说要上无双城看看。
还有在外为学院招贤的两位将星,也感觉在野的贤人态度平和了许多。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这是赤霞山无双学院的名望真正开始在西贺武道界的中上层开始发酵了。
那些怀疑,审视还有待价而沽,随着元洲徐氏的弟子拜入,彻底变成杞人忧天。
不少身怀技艺的贤人放下了心中顾虑,拖家带口前来投奔学院。
而如今财大气粗的无双学院也没有让这些人失望,只要是修为达到标准,来者不拒。
可即便如此,经营部也不过多出十余位教员,且都是需要再培训才能上岗的教员。
倒不是这些人有名无实,而是在野的武道研究者,因为资源所限,传承所限,其实能够研究的范围都只是在灵气、灵技应用方面。
而关于真正给灵技做倍化设计的能力,是他们所不具备的。
唯一具备的那个,还是沐家塞进来的暗子,只可惜在云秀的魅惑之瞳下,这位彻底反水。
不光和盘托出沐家盗取经文的计划,还将主导这个计划的几人卖了个干干净净。
云秀将这些人名全都记在了小本本上,然后就把这位名叫柳栉风的沐家暗子安排到了经营部,担任二号讲师。
对于拥有地阶二品血脉魅惑之瞳的院长来说,面试的过程就是这样简单,枯燥。
另一头,闭关的唐罗也开始梳理各个古籍里关于封王证到的法门。
看来看去,最有帮助的,就是王者以神魂御天地的说法了。
几乎每本地级以上的功法中,都有人王说过类似的话,比如肉身为刀把,神魂乃锋刃,或是身为度海舟,魂是摆渡桨;
这种不断告知神魂更重要的说法是唐罗不能理解的,因为很多人王传承中都说了,登临彼岸的那步就是魂与身合。
不是将神魂重新打散成三魂七魄,而是用完整的神魂同灵质化的肉身融合。
虽然每一位王者都说得斩钉截铁,但经过唐罗的仔细分析,发现这件事其实是根本做不到的。
不光是他的黑球神魂做不到,任何其他人的神魂,也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个程度的。
因为很简单的道理,神魂虽然是魂魄的显现,自性的根本,但这个东西说白了,就是一具精神层面的假体。
而这具假体本身就是寄宿在神舍中的,试问,一个本身就在身体里的器官,如何再同身体合二为一。
这里头的逻辑充满了矛盾,如果没有那么多成功的案例,唐罗一定会言之凿凿地说这是条死路。
可偏偏有那么多的王者出现,而且他们都在传承中认可这种说法,这就很挑战唐罗对武道的认知了。
毕竟他们在传承时,可没有料想过会被人搜刮,面对的都是自己的嫡系亲属,根本没必要说谎啊。
但如果那么多人王都指着一条死路说,路就在这。
要么就是这些人患了同种癔症,要么就是唐罗与他们在对路的认知上,有了分歧。
以至于他们能看见的路,唐罗看不见。
“可究竟是差在哪儿呢?”
唐罗将手中地级功法关于封王路,身魂融合的那页撕下,然后站起身形,将纸张贴在桌案前的墙壁上。
原本平整光滑的闭关室墙面,整整齐齐贴着从各种功法中撕下的纸张。
起身虚空宗师后退丈余距离,抱胸审视着,细细思考着。
……
龙洲、临川平原
自从周天星斗大阵倒扣临川,这方天地就由王家众御师说了算。
血兽被拆皮拔骨重新研究,十二天魔抓了放,放了再抓十数次。
本以为这般展示强大后,足以让血神主宰明白反抗的下场,但这头妖魔大圣还是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琰浮城阴阳寮主的说服计划彻底失败,因为话术这种东西,只适用于有理智的人类,而不是丧心病狂的妖魔。
对于血神主宰来说,面对人族只有两个态度,杀掉和吃掉。
虽然王幽很强大,那个在天外俯瞰血河的人类更强大,但这并没有让祂退缩,十数次组织血罗刹偷袭王氏营地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要以十二位伪宗师冲击天南王氏阴阳御殿的精锐,要能竟功才是怪事。
可血神主宰就是有这样的执拗,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只要王幽敢放人,祂就敢再派十二罗刹出来送死。
不得不说,世上绝大多数的生意,最害怕的就是这样的莽夫。
阴阳御殿要的是血神主宰生死合一的法门,可如今掌握法门的是个没有理智的妖魔,这就让几位寮主很是泄气。
又染了一生血污的王幽黑着脸从地河中退出来,御虚直上穹顶。
“老早就同你讲过了,如这样的妖魔,先行打杀了才是最好的选择,想用商人的那套对付,根本没戏。”
闭目主持阵法的王弗灵嗤笑道:“它越是害怕,表现的就越是凶残暴虐,理智丧失。但若是真觉得它愚蠢,又不太对,根据阵法的反馈,血神界正不断吸取血河中的煞气和地脉的阴气,看来它正在积蓄力量,准备跟我们搏命呢。”
“这些日子的成果,足够向族人交代了!”
王幽抖落身上血污,淡淡道:“再困一年,若是还没办法让它合作,就按你说的办。”
一百二十七章:恰当的打扰
平静的时光如水,不经意间便是春去秋来。
无双城多了三座新的渡口,还有数个建在半山的村镇。
每到傍晚,便会有无数炊烟袅袅升腾而起,每到夜晚便会有七彩霓虹闪烁,青楼戏台昼夜不息。
对于无双城原住民来说,这种新鲜热闹还得追溯到洪水之前的西陵城。
如今半山竟然建了这许多新鲜事物,哪里还耐得住。
几个胆大的居民下去瞧瞧,然后回内城一传,隔天全城都知道了半山村镇里有热闹。
这下很多躁动的心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谁让无双城内规矩严呢。
赌坊青楼都是不准开设的,这在以前也没啥。
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也没几个有力气惦记这许多,可如今不同了。
因为无双学院而挣得盆满钵满的原住民们,各个家有余粮,腰包里装得满满当当。
看到这番热闹哪里还耐得住,先是几个几个往出跑,后来就是成批成批往出跑。
有些大方的更是斥资在这些半山村落购置田产,添了外室。
即便条件不太好的,也会三不五时下去转转,名其名曰“下山”。
如今无双城,两个男人在酒肆碰见,常常会各自交流自己常常光顾的新鲜,然后交互探访。
热闹是热闹了,但麻烦也更多了,但凡涉及赌档,就会有人倾家荡产。
从四月起短短三月间,内城主道上便有几座酒楼易主,查查原因,全都是老板“下山”玩耍,一时没守住输出去的。
事情发生的多了,也就让人看出蹊跷来了。
只是赌博这种事讲个你情我愿,而时间太久再想追究有没有猫腻显然已经不可能。
最后沈大发就找到了院长,希望能得到些可靠的有用的建议。
云秀取过沈大发递来的案卷,览阅后沉吟道:“这些案卷你先放这儿,待本院看完后给你答复。”
“那就麻烦院长了。”
待得沈大发离开后,云秀捧着案卷步入后山,敲开唐罗闭关的石门后,绷着小脸认真道:“夫君,世家出手了。”
“出手出手呗。”
唐罗坐在石凳上,单手拖着下巴,双目无神盯着墙上纸张,有气无力道:“无非就是想进内城,卡死市政厅的执政人员只能从扈从与其后人中挑选,他们就进不来。”
“他们已经进来了。”
“嗯?”
“你看。”
变回本来面目的云秀将案卷放在石案上,唐罗低头一看这成捆的案卷,就痛苦滴闭上了眼:“太多了,为夫如今脑袋疼,夫人直接说吧。”
“世家答应帮助无双城扩建,派遣来的匠人们在半山建立了临时的居所,只是半山不光有民居,还有赌坊、青楼、戏台.....”
云秀摇头叹道:“美人哄着,老千陪着,趁起的家业,三两天便全都输了出去。这才几个月,内城主道上便有数座酒肆宾厦易主,这还是叫的出名号的,小的民宿、茶寮,还不知道有多少家呢。”
“呵,有点意思。”
“哪有意思了?”
“夫人不知道,在你领队行商之后,有个叫龚良的市政官提出要建花船、赌档当成无双城的支柱产业用来引流提升经济,却被我驳回。没想到这招反倒被别人用回我们头上了,是不是有点意思。”
唐罗指了指案卷,嘴角咧了下。
“竟还有这样的事?”
云秀眉目一闪,若有所思道。
“不提这个了,说说这几个将手伸进城来的世家把。”
无力得摆摆手,唐罗随口道:“其实不必讲什么道理证据,让市政官带着将星馆弟子把几个涉事的赌坊抄了,然后将酒楼收回就完了。若有人反抗,就地格杀,不必解释。”
听完唐罗的话,云秀扶额,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这样做,不太好吧...夫君以前不是说,无双城不排斥外人置业,只要能够遵守无双法典的人,都是治下领民。”
“况且半山开设的花街也是市政厅批准的,这样做的话,无双城市政厅的外部公信力就荡然无存了。今后市政官还如何执政,市政厅的文书还有谁会相信?”
“唔....”
唐罗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这些日子他全身心都投入在思考破境。
整个人越来越封闭,这种封闭不但体现在行为,也体现在思考方式上。
若是以前,听到有世家利用这种方法将势力楔入城中,他一定会想个对等的方式报偿回去。
可武道参悟的猛了,他的思绪已经不会拐弯了,只有最简单粗暴的直线解法。
会出现这样的思维,恰恰说明了以唐罗的能力,其实没有办法解决眼下的问题。
若是继续枯坐闭关,非但不会对封王有所帮助,还会彻底坏了心性。
云秀来得正是时候啊,意识到自己问题的唐罗用力摇了摇头,双手撑着案台起身,筋骨发出连串爆响。
“若非夫人提醒,险些坏了大事。”
唐罗转身朝云秀歉声道:“以我目前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适合处理无双城事务,这件事还请夫人自行定夺,若是有需要武力支持的,可以去找杜沙和孟椒。”
云秀愣了下,然后咬着下唇问道:“是妾身打扰到夫君了吗?”
“与你无关,是看不见王境前路,再在山中枯坐无益,所以想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换换脑子。”
唐罗摆手否认,并认真解释,这才打消云秀疑虑。
“那夫君...要去哪儿。”
“中洲吧。”
唐罗平静道:“或许就是因为有些事没有处理,才让为夫这年头不同大,先去解决了看看情况。”
“那....夫君早日回来。”
“抱抱。”
张开双臂将妻子揽入怀中,把头深深埋在乌黑的发丝里,贪婪的吸嗅仿佛是在汲取某种特殊的力量。
不间断的思考尝试,无数次的失败让唐罗几乎忘了作为人的温度,险些成了具冰冷的推演工具。
好似感受到了夫君情感上的莫名脆弱,女子紧紧抱住男人宽阔的背脊,仿佛在说,没关系,你还有我。
一百二十八章:不死界
武道大昌,有志有力者岂甘居人下。
西贺广褒,此处不留爷便另觅一方天地。
在龙洲每一座被世家统治的城镇,就像是独立的王国,享受着充分的自由。
说句难听的,你就是把治下领民全都饿死了,武圣山也不带多看一眼的。
而中洲就不是这样的情况,所有州府都要遵守神庭指定的法令法条,都要接受督天王巡的监管。
当然,凡事都有特例,如一些宗派的自留地,多是不把王巡放在眼里的。
因为这里头住的要么是宗派外门的亲眷,要么就是派中强者的亲眷,他们还是以宗律当做最重要的行为守则。
哪怕犯了事,处理他们的也是宗派律堂,而不是神庭。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中洲有很多特殊的区域。
有巫神山下八百里,数千部族皆有不同祀祭,虽知神庭但更重巫神图腾。
又有掩日宗,其治下数座城池百十村镇,皆树明月旗,每到月半便阖家拜月。
更有以三不朽养己身浩然之气证道的文人修者...
每个区域都有不同的民俗,特点,便是这样不同的文化,造就了中洲的精彩。
而药神宗作为名满天下的宗门,自然也有方圆三千里的属地。
这区域被外洲人称为“不死界”,传说这儿遍地是灵草,满山是神药。
山里有会跑会跳的人参娃,地里有冬日成精夏日成目的珍惜药宝,更有活死人肉白骨的七色龙菇...
这儿的城市很富庶,不论你得了什么样的病,都能去医院求助,大夫免费看诊,只要花钱抓点儿药物付下便能痊愈。
更有传说,此处有无上仙宝,胜过人间无数,只要尝过便永世忘不了。
总之,关于不死界的传说很多,统统都是美妙的。
可奇怪的是有些真正进入不死国的病患,在痊愈离开后却对求医的往事三缄其口。
每当别人问起,还会言辞恳切的劝说道:“那是天堂、也是炼狱,如非必要,千万别去。”
但这种劝说或是被人当成了私心自利,或是当做危言耸听,每年都有很多人前往不死界,却都没有回来。
只是每年写信回家,让往不死界送钱,且需求量极大。
久了久了,人们也就大概明白,好福利都是高消费换来的,想在不死界生活特别不容易。
可作为药神宗唯一对外收徒窗口和中洲的杏林圣地,即便想要低调,也难以做到啊。
每年二月,便是药神宗的收徒日,会有百十位药神宗内门弟子乔庄下山,或是寻访城镇中的医馆或药房,或是走访偏僻的乡镇,找那种声名鹊起的神童。
三棱峰上药王殿
十名抽到下山的弟子本该站在一起等待外门长老,但也不知是怎么的,其中九人抱团缩在大殿的角落,只有伊祁天龙一人站在本该列队的位置,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弹弹指甲。
当长老竹黄走进殿内,看到自家山头弟子如躲避瘟邪般躲避自家道子,眉上青筋就忍不住跳动。
“杜仲!百部!你们俩身为三棱峰内门弟子,见到伊祁道子为何缩在角落!?”
站在最外围护着师弟妹拼命往墙内挤的两人苦着脸,如果有的选,他们也不想那么失礼。
但无惧是属于蠢人的潇洒,都是学医的,自家道子有多毒他们能不知道么。
寻常的毒灵体就只是灵毒,以罡气隔绝外界元气,封闭气穴循环也就可以了。
可这位不同,也不知道是什么捣鼓的,一身的毒气无孔不入,那些给他送饭的同门师弟,只要去了小瘴峰,回来不是腹泻就是发热体寒。
师弟妹这趟下山可是关乎考评成绩的,要是靠得近了,纳入一点儿毒气,那十几天全得横躺过去,这不是完球了么。
横着双臂护着师弟妹们的杜仲硬着头皮道:“见过竹黄长老,杜仲也不想如此失礼,但天龙师兄一身毒功太过惊人,师弟妹修为又不足够,若是沾染些许大病一场,便难以完成宗门交托的任务,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是啊长老。”
听到师兄开口,百部连忙出声附和道:“我们也询问过天龙师兄,他说不介意我们才这样做的。”
竹黄长老一听这话,当即明白了问题的症结所在,纠结望向伊祁天龙。
这复杂、惭愧、不忍的目光纠结一起,让伊祁天龙汗毛倒竖,连忙行礼道:“不怪各位师弟妹,确实是因为还有些许草木灵毒不受控的散溢,所以他们结成阵势抵御。”
“你的伤还没好全?”
竹黄满是皱纹的脸皱在一起,不满道:“若是知道那么危险,当时就不该答应那条毒龙。”
“求仁得仁,又有何怨?”
伊祁天龙洒脱笑道:“能够诛除恶首,又能得到毒龙液,付出些许代价又算得什么。”
“可如今你这个状况,又怎能下山收徒?”
竹黄为难道:“不如换个内门弟子替代吧。”
草木灵毒外溢,伊祁天龙就是移动的疫源,这种情况下入城肯定会引起疫病,又哪能完成收徒任务的。
“若本道子没记错的话,若是换人便等于放弃任务,不光当年宗供要清零,就连山头评分都要降低,没错吧?”
伊祁天龙歪着脑袋问道。
“规矩上是这样的,但你是本宗道子,年前还立了大功,即便今年宗供清零也不打紧。至于这小瘴峰....”
竹黄欲言又止,但在场众人又有哪个听不出话中深意。
药神宗各峰皆有评分,其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行医济世,但小瘴峰上全都是一群研究瘟疫、毒物的医师,救人的时候少,杀人的时候多。
这山头评分本就属门内末流,即便再跌个几份,又有谁会在乎呢?
虽然没有把话说出来,但将花头停顿在这儿,却已算是把意思表达清楚了。
“长老想说的我知道,但你觉得不起眼的,不代表没人在乎。”
伊祁天龙冷着脸道:“老子不会放弃任务,还会取得本次考效的头名,尽管划下道来!”
一百二十九章:掩耳盗铃
伊祁天龙是骄傲的,所以无法允许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本就评分不高的小瘴峰再有损失。
竹黄长老见劝不动自家道子,也只能无奈摇摇头,开始公布此次下山的评分标准。
“传承、渡厄、济世。”
一句一顿,伸出三根手指,长老肃穆非常。
“吾辈医者,不能只着眼于自身超脱,更要将精力放在尘世之中,须知百姓才是万事永昌的基础,所以在药神宗属地,决不能有病死,疫亡者。你们下山后,要用自己的双脚丈量神宗属地,用在宗内学到的东西,去济世救人!”
“此行最终的评分,就是根据这三点成绩衡量,去吧。”
长老袖袍扬甩,十位药神宗内门弟子虽然拱手应诺,但除了殿中潇洒冷厉的天龙道子,缩在角落的九人可真笑不出来。
以往年份内门弟子的绩评任务,除了推荐外门弟子这个项目外,也无非就是采药、授术这样的小事。
可今年一下子变成渡厄、济世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因为伊祁天龙的存在,让这次的任务难度变成了地狱等级。
但又能怎么办呢,竹黄长老金口既开,这任务就算定了性了。
为今之计只有赶紧下山,看看有没有办法完成任务吧。
……
杏黄城、符府
药神宗的小公爷回来,符家恨不得让十里长街张灯结彩,昭告整个杏黄城知晓。
符家大爷二爷放下医馆、药房的生意,马不停蹄地赶回家里,就为了见见自家在药神宗修行的兄弟。
谁让符家现在的鼎旺全是依赖这个拜入药神宗内门的天才呢。
要说也真是祖上积德,三四十年前的符家只是杏黄城外一户再普通不过的人家。
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生了三子四女,勉强算是人丁兴旺。
直到生了符百部,此子天资聪慧,虽然家中经济紧张无余钱供其筑基,却十分好读。
七岁时便认清了上千字,并背诵家中闲置的一本掌厚的医书,并开始给邻里看诊,没多久便被受惠的乡民称做“神童降世”。
也该事巧,恰逢药神宗弟子下山选材,听到了传闻就前来查看,一番考效之后,符百部便被收入药神宗外门,学习药理并开始筑基。
照理说一入宗门断亲恩,绝大多数的少年弟子一旦被药神宗收入门墙,有师长照拂和大量的课业压力,加上医者天然的使命感,对亲缘这事就会慢慢单薄。
毕竟等到学成出山,少说也得二三十年时间,到时候沧海桑田,谁还能记得以前之事。
可符百部偏偏是个异类,天生过目不忘,三年时间便将外人需要十几年研习的药理融会贯通。
以凡境之身晋入内门,面对各山头的招揽,提出的唯一条件是照拂家人。
并将家中住址,父母名讳,兄弟姊妹信息道出,无一错漏。
再之后的事情就俗套了,以宗派的能力要帮扶一个贫苦人家,那就跟用江河灌满瞿塘。
符家被天降的财富砸的晕晕乎乎不知所以的时候,又有一封山门来信。
里头是三张药方,落款上略显稚嫩却锋角如刀的字迹,可不就是自家送入药神宗的孩子么。
凭借符百部给的药方还有药神宗外门的照拂,符家很快就有了自己的药房和药铺。
曾经破落的农户,如今变成了杏黄城的一号人物。
虽然名义上是符老太爷当家,但谁都清楚,符家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被称作“神童”的——符百部。
“大哥、二哥,我都说了,这次宗里的要求是乔装下山,低调行事,你们这么干,整个杏黄城都知道我回来了!”
符百部坐在中堂主位,朝着下首处两位兄长,满面不虞地责备道。
虽然符远志和符冬青两人是符百部的兄长,但被弟弟教训却没有一丝不忿,而是小心翼翼配着笑脸。
看到这样的情况,符百部又哪能骂得下去,叹了口气道:“小弟适才在思考山门给的试题心情烦闷,加上门外宾客喧嚣,所以情急失言,还请两位兄长不要怪罪。”
“小弟这话说得就见外了!”
符远志正色道:“这事儿是为兄办得不对,听到小弟回来的消息太过激动,这才失了方寸,闹得人尽皆知。要是真因为这耽误了宗内评校,这才是百死莫辞,为兄这就将人全都赶出去!”
说着,符远志便站起身形气势汹汹地往外赶。
“不必了不必了!”
符百部赶紧叫回大兄道:“既然都已经知晓我回家,赶不赶的没什么紧要了,算了吧。”
“是啊大哥,来的都是杏黄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样往外赶,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了,听小弟的话,快回来吧。”
符冬青也顺着花头,向大兄劝说道。
“你这蠢材,好不晓事,生意的事能同小弟的喜恶相提并论么!?”
已经走到门外的符远志转过身,朝着符冬青训斥道:“没听小弟说么,这会影响到他的任务,哪里容得一点儿马虎!”
“哼,不就是例行的纳材任务么,凭啥李家、黄家的小公爷回来都要热闹一番,就我们小弟回来得乔装低调,我们小弟外门大比第一,引得数座神峰想请,比他们那些勉强考入内门的,不强上天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原本沉浸在兄长维护中的符百部一下子听出二兄话里的重要信息,连忙问道:“二兄,你怎么知道纳材任务的?”
“这有啥不知道的。”
符冬青理所当然道:“每年二月药神宗都会派内门弟子下山纳材,你不就是这时候被选上山去的么,还有前年黄家的那位回来,发动全城给他找神童,去年李家那位也是,一回来就在妙味楼里没出去过,啥纳材任务和找特殊病人的任务全都是家里帮着做的!”
“你们...你们全都知道?”
符百部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朝两位兄长问道。
“何止我们知道,杏黄城但凡有点跟脚的世家,全都知道啊。”
符冬青拍了拍符百部的肩膀道:“所以小弟,你就放心在家中住下,不论你的任务是什么,我们都能给你办得妥妥当当,一定不会让你丢了评分!”
一百三十章:渡...厄
出世宗派本不该同世家勾连,可人世又哪有那么多断得干净的尘缘。
原本以为他只是个个例,却没想到仅在这小小杏黄城中,却早已有三两例。
难怪山头的师兄弟竟如此“优秀”,拢共半月时光,不但能寻得十里八项数位神童,医治恶疾,寻访怪病,还能完成论文,不似常人。
经过符冬青提点,先前的所有不解都有了答案,同时还生出一股...愤怒。
愤宗门不查,内门任务最重比的却是世俗助力!
愤同门圆滑,枉顾长老令命只为争夺虚假评绩!
“出去。”
符百部冷着脸朝符远志和符冬青呵斥道。
“小...”
“别说了!”
符远志一把拉过愤愤不甘还要再说的符冬青,然后和颜悦色地朝符百部道:“小弟好好休息,大哥同二哥先出去了。”
等大兄拉着别扭的二兄离开中堂不见背影,符百部才颓然坐下,才刚下山一天,他心中建立的秩序体系便崩坏了。
另一头,被拉走的符冬青不甘地甩脱大兄手臂,急道:“大兄拉我作甚,小弟还没说今次内门的任务呢,拢共这半月功夫,若是让别人先手布置了,后悔可来不及了!”
“糊涂!”
符远志怒道:“是不是这几年行商走马让你忘了自己的出身跟脚?还是信了外头的鬼话以为自己成了杏黄城的爷?”
“他们为什么不惜将神宗道子也参与任务的隐秘透露给你,真是因为符家如今特别了不起么?”
“错了!他们是要借我们的口,去影响小弟的判断,所以这个事,小弟不提我们就只能当不知道!”
“不要觉得可惜,我们本就是杏黄城的中下贫农,若是没有小弟拜入神宗,今日符家这一切都不会存在!”
“不要心有不甘,更不要觉得自己可以替小弟做任何决定,若是他在神宗内的地位有一丝动荡,今日符家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作泡影!”
被兄长一顿连珠带炮训得面红耳赤,符冬青却还是低着头嘟囔道:“我本想着若这次小弟能在任务重压过那位道子一头,兴许能在神宗中更进一步,到时符家根基不也能更稳固么。”
“您不知道,这些年我们医馆的生意起来了,很多世家都在明里暗里的针对,就连大山里那些药农给价也凭空高出几分,还有外行的订单,三不五时就造人劫掠...”
“行了!”
符远志皱眉打断道:“早就让你不要拓城你不听,就守住杏黄城的基业不好么,我们符家满打满算才几年光景,人要知足,更要守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再同小弟说那些浑话!”
符冬青抬起头抿着嘴,双目瞪得滚圆,不满与愤怒统统挂在脸上。
两兄弟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直到前庭的喜乐喧闹起来,才双双哼了声,换了副面孔去迎接杏黄城的好友。
正主甚至没有露面,但并不影响宴会的热闹,酒过三巡更有白须及胸的老者举起酒杯,以晚辈自居遥敬后院,口中还说着些肉麻的奉承话。
有人带头,宾客自然有样学样,不要钱的吉利话借着三分醉意不要钱的往外吐。
一场流水宴席足足办了两日,符百部不出现,符远志和符冬青自然成了焦点中的焦点。
所以等两日后被叫到中堂时,酒气冲天。
经过两日沉思,已然变了个人的符百部原本想找两位兄长商议要事,但看到两人这般模样,只能捂着鼻子不悦道:“大哥,符家既然做的医药行当,就该以医者的标准要求自己,这般放浪形骸,成何体统,有开宴的功夫。”
“小弟说得极是,回头便将酒戒了,多坐馆中开药。”
满面通红带着七分醉意的符远志在面对符百部的时候,依旧是那般和气。
若是去掉称谓仅听内容,还以为符百部是才是兄长。
“这次请两位兄长过来,也不是要说这个。”
被兄长软糯的态度一裹,符百部的态度也平和了下来,放下横在鼻下的手指揉了揉,含含糊糊道:“是想,是想就内门的任务,请两位兄长帮忙参详下...”
“嗯!?”
一直顶着个肚皮摊在椅子上醉眼朦胧的符冬青咕噜一下爬了起来,手掌重重一拍扶手,不满血丝的招子瞪得老大,里头的兴奋藏也藏不住:“早该这样了,小弟快说,这任务究竟是个啥!?”
合着刚刚都是在装醉,只是不愿意同我讲话啊!
反应过来的符百部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也不卖关子,直接道:“这次任务因为有个重要人物参与,长老说得语焉不详,但可以肯定的是,纳材绝不再是评校的重点,而是后头两条,渡厄和济世。”
符百部眼中尽是迷茫:“只有半月时间,该如何完成这两道试题,小弟毫无头绪,不知道两位兄长有什么方向没有?”
“渡厄...济世?”
刚刚还兴奋不已的符冬青听到这两条,咂咂嘴半晌琢磨半晌后,才不确定道:“这渡厄之事先放一旁,济世含义却是浅显易懂,不就是医者悬壶,济世救人么。只是神宗内门弟子的考效,应该不会比谁救治的人多吧?”
“肯定不是这样。”
符百部摇摇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再好的医者脱离药材支持也是无法开方呢,宗门既然没有给我们提供药房,便一定不是以治病多寡作为济世的考效。”
“那会不会是开堂**?”
符冬青又道:“去年神宗回来杏黄城那位,就是这么做的,将很多疑难杂症的病方都授给了城内的医官,或许我们可以效法。”
“这倒是个思路!”
符百部眼睛一亮道:“这些年我倒有些医道上的积累,倒是足以支撑半月的讲道授课!”
“先等等!小弟,这场试炼对你很重要么?”
“当然重要啊。”
符百部点点头道:“这试炼的分数不光关系到个人的能力,还关乎峰上评绩,加上这次又有那位参与,全神宗都盯着呢,要是能办成了,定会大大出彩,真传有望!”
“是这样么...”
符远志眼光突然产生变化,低着头沉吟起来。
待得两人将布道的事宜说了个火热后,才抬起头道:“布道施方不过拾人牙慧,若说这就算济世就言之太过,不知道小弟对瘟疫是否有研究?”
“瘟疫?”
符百部不明白兄长为何要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因为近些年那位道子的关系,如今神宗对各种瘟疫都算是了如指掌,一般疫病皆是手到擒来。”
“原来是这样,那为兄出去问问看,这杏黄城附近是否有疫情。”
“嗯,大兄请便。”
符远志起身离开后,符冬青也找了个由头追了出来。
“大哥,杏黄城全是医官,附近哪来的瘟疫?”
“八角村发了鸡瘟,向药房定了批药。”
匆匆向前走的符远志低着头,面沉如水。
“这事儿我知道啊,可那是鸡瘟,又不是人...”
符冬青突然一惊,拉住了大兄臂膀,弓背回头的大兄半张脸遮在阴影中,只有一双眼睛闪着寒芒。
“大..大..大...大..大哥..你..你要做什么。”
“现在赶到药铺,时间还来得及。”
一百三十一章:极恶
会咬人的狗不叫,如果没有符百部的要求,符远志一定会知足守份,眼睛盯着杏黄城的一亩三分地,任外头吹得天花乱坠他都不会有分毫动摇。
但只要符百部提出要求,这位被赞本分的符家大爷可以立刻豁出命去。
若是一个人能为别人的要求舍了自己的性命,那么别人的性命在他眼里就更加分文不值。
阴阳变化在医道上是个极为重要的概念,用药重好还是用药轻好?
因人制宜,因病制宜,因时制宜。
根据病情使用恰当分量的药物听起来像一句正确的废话,可这就是医者一辈子精研的技艺。
曾经有位医仙说过,所谓病症就是蜕身的不速之客,它的本意或是想在房中住下,可呆的好好的房主哪里会肯,双方互不退让,将身子当成战场,便有了外症。
所谓治病治病,治得的是房主与恶客之争,或是居中调和,或是帮东风压倒西风。
但若仅是粉饰太平,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只用些药物手段消除外症,不管真正重要的内部争端,那么等到冲突激烈爆发的时候,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到了那时,就得行雷霆手段,向无常索命,即便是侥幸胜了,也会弄得房倒屋塌,元气大伤。
这些年,远在神宗的符百部不断总结归纳医理收录书信发往杏黄城,虽然只是些宗派的边角杂料,但放到凡间却已是顶顶的神仙手段。
符家两兄弟在药房里拿着小秤,将赈疫的药材一包一包重新打开,用铜镊子小心翼翼夹出几味关键药物的分量。
或许是因为酒气没散,符冬青捏着镊子的右手颤抖得厉害,仅仅是夹起药草这点儿小事,落落钳钳数次。
“让为兄来分药草,你只管将药包重新包好。”
已经分包好十几袋的符远志看到二弟还在同第一袋较劲,平静地接过对方手里的铜镊子,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臂膀道:“擦擦汗,别滴到药包上。”
符冬青表情木然地交出镊子然后让到一边,移步的动作让原本挂在脑门的汗珠滴落,豆大的汗珠从稀疏的睫毛缝隙间刺入眼眶。
汉子闷哼一声便捂住了双眼,泪水混着汗水唰唰往外流,顺入口中,又咸又涩。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也许是寡妇那双如水的眸子,也许是每次去送药村民硬塞到自己手里的鸡子,更大的可能,是那几个每次都会趴在村口,带着憧憬眼光看他的孩子。
他们将他当做榜样,想要成为跟他一样的人....
自己...这样的人?
手指揉搓着眼眶,酸涩却丝毫不减,憋得难受的符冬青捂着脸,哀求道:“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时间不够。”
符远志弓着背,一手捏着小秤,一手不停将药材夹起放入盘中,稳得不像话。
“可那是八角村啊!”
符冬青突然激动起来,放下遮挡的手,一双眼通红:“你全都忘了吗?”
背对着符冬青的男人好似被瞬间冰封,僵了两三吸功夫,又安然解冻。
手中活计不停,男人幽幽道:“命是我们救得,如今收走,也算公平。”
符冬青通体冰寒,麻木地望着背对自己忙碌的兄长,几乎不敢相认。
恍惚间不知过去多久,符远志将手中小秤放下,起身勾手捶捶自己的后腰,单手将药包折起封号。
一道抑制鸡瘟的药方,二十几味药草只需要变动分量,就能让灭杀恶客的计量变成敲打压制。
寻常村医只道杏黄城老官儿用药保守,又哪里看得出端倪,等到心有不甘的恶客卷土重来,已经知晓疫药手段的时候,那就不是加大计量能够解决了的。
“将这些药送到八角村去。”
当符冬青回过神来,屋内早已不见兄长身影,只有几十个纸包,整整齐齐摆在药案上。
强大的敌人并不可怕,最伤人总是身旁刺出的短刀。
所谓信任,就是将伤害自己的权利交出。
信任越大,背叛所造成的伤害也就越大。
当符冬青带着药草来到八角村,村医甚至连询问药房,开包检查的过程都没有,一拿到就如获至宝的发往各家。
面对乡民的热情,符冬青推说还有要事,头也不回的离开。
村上有人打趣漂亮的寡妇失了宠,却被泼辣的女子呛了回来。
“且让他歇息两天。”
哄笑打趣的都有,毕竟对八角村的乡民来说,符家的药草来的及时,只要能让这个蔓延全村的鸡瘟度过去,来年便是好日子。
至于符冬青的些许惊慌和懊悔,又有谁会注意呢?
……
“所以说,药神宗就是不死界的极恶!”
“这些世家扯着药神宗的虎皮,行不义之事,只是因为有药神宗做靠山,所以城府不管,政官不问。”
“今日,老子便要行道渡厄,让这些混球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若是这天道瞎了眼看不见,那么老子便待其行罚!”
“有没有敢同老子走一遭的!”
当归城外,数十刀手听着召集他们过来的邪魅男子演讲,吓得面无血色。
是,他们是活不下去的亡命徒,干得是刀口舔血的买卖。
但他妈的在这三千里不死界中,敢把杀人的买卖做到药神宗头上,哪怕是旁支外戚,那也不是做生意,是在找死!
数十人不动声色地往后退,这动静根本瞒也瞒不住。
偏偏站在巨石上的邪魅男子就像没看到,撸着袖子越说越带劲。
而随着大量刀手退走,最终留下的,都是真同世家有血海深仇的。
“只剩你们三个了吗?也好,兵贵精不贵多!”
邪魅的男子慵懒坐倒岩上,单脚踩在上头,淡淡道:“说说吧,想从哪一家开始动手?”
“先去花家!”
满面疤痕的男子寒声道:“只要杀了花蛇床,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就是那个能将小病医成重病,重病以城绝症的花家?”
邪魅男子歪着脑袋,笑道:“行,今晚就去花家!”
一百三十二章:辣手佛心
说是晚上去,可话音落下,邪魅男子便从岩石上跳了下来。
朝疤面男招呼了一声,便施施然往城道走,背负双手潇洒的模样,根本不像是进城寻仇,反倒像是游赏花卉的风流才子。
这让已经做好豁出命准备的疤脸男错愕无比。
没有计划,没有目标,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下宣布要针对背靠药神宗的世家。
那些退走的刀客,怕是早已从可能的伙伴变成宣扬他们疯狂行动的喇叭。
这个时候进城,除了被花家豢养的武者乱刀分尸,他想不出更好的结局。
“现在进城?这人是个疯子,我不去了,不去了!”
最终留下的三个刀手其中一个原本心生还有些动摇,但看到领头人莽撞的行动,骂骂咧咧跑了。
疤脸同仅剩的刀客对望一眼,还是跟了上去。
陷阱也罢,生死也罢,就在今日,冤孽余辜已经当够了,就这样去了也好。
紧紧腰间的刀,两人循着翩翩公子的足迹,一并入了当归城。
手持刀柄眼观四方,两名刀客一左一右护持在邪魅男子身边,观察着一切可能出现的危险。
正常叫卖的商贾货郎成了他们眼中要防范的对象,每个投来异样眼光的百姓,都被当做是花家的密谍。
短短几步路走得两人心力交瘁,恍恍惚惚地竟已走到花府门前。
往日都有甲士驻守的花府今日三首兽门敞开,就像是巨兽张开的血口。
血仇蒙眼,疤脸刀客抽出兵刃,三步并作两步便喊杀着冲进花府。
可普普通通的蜕凡刀客撞上百年积富的医药世家,若是这能搅出风云也不至于跟着邪魅公子的计划。
单薄的喊杀声在进府后戛然而止,就像是投入湖面后就消失不见的一粒石子。
“嘁,脆弱的家伙。”
邪魅公子踏上花府的石阶,口里嘟囔着:“眼看大仇将要得报,却要去送,那这些年的苦,不是白挨了嘛。”
“你说是吧。”
说着说着,伊祁天龙扭头朝身旁另一个刀客问道。
满头是汗的刀客没有做声,紧紧握着刀柄,一双眼死死盯着花府大门。
甲士、刀斧、陷阱,预想中龙潭虎穴的标配没有出现,邪魅公子带着刀客施施然走到花府中庭,看见了缴了械,被两个甲士压在草地上的疤脸刀客。
花家的掌柜、医师跪了满地,几位花家大爷分立两旁,看见伊祁天龙后就躬身行礼。
“花蛇床见过天龙道子,祝道子圣安!”
花家为首者一身华服,五官方正气宇宣扬,看起来就像个正人君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纵容自家医馆医者胡乱开方开药,将小病治成大病,一场风寒便让小富之家倾其所有。
当归城周围的村镇提起花家无不恨得咬牙,甚至连当归城外的山盗都说,满山劫道的,比不过花家一个卖药的。
本以为能这般心狠的家主,怎么也得是个魔焰滔天,眉眼一低便有千百毒计流转的狠胚,却没想过眼前之人像书生竟然躲过像山匪,也真是奇哉怪哉。
伊祁天龙审视的实在太久,花蛇床迟迟听不见免礼的客套,就悄悄抬眼,正撞见对方疑惑的目光,便壮着胆子问道:“敢问道子,花某脸上可是有什么不妥?”
“唔......”
摩挲着下巴的伊祁天龙沉吟片刻,然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拳锤在掌心欣然道:“老子刚在想,许你个什么死相才配这正气凛然的脸,现在有主意了!”
庭院里甲士齐动,满含杀意的目光锁定伊祁天龙,灵气激荡含而不发。
“道..道子.真会开玩笑,花家是神宗下院,每年都有供奉孝敬山门,花甲!花甲!!赶紧,赶紧把账本拿出来给道子过目...!”
被伊祁天龙吓坏的花蛇床脸色苍白,连忙朝着身旁的老管家呼和着。
“老子看那东西干嘛,老子是来取你狗命的。”
伊祁天龙歪着脑袋,请打一个响指,庭院内青草抽芽,带着紫红色毒刺的藤蔓舞空,将花家的甲士缠绕,刚刚还杀气腾腾的武士们成片倒下。
那铠甲“砰砰”撞击地面的声音,就像是砸在花家众人心上的重锤。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神宗的人,我是神宗的人啊!”
花蛇床被伊祁天龙恐怖的手段吓破了胆,跪地求饶道:“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神宗啊,看在花家一片赤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求道子饶花家一命,求道子饶花家一命啊!”
“唉,这就是你的取死之道啊。”
伊祁天龙叹了口气,蹲下拍拍花蛇床的肩膀,直视对方惶恐的眼,悲伤道:“总有你这样的人,总是有你这样的人,将自己的私欲同神宗绑在一起。”
“你知不知道,几千年来,神宗前赴后继多少位先贤,付出了多少心血,才让药神宗这个牌子,在西贺正道中发光。让医者这个行当,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
“但这些先贤都不如你厉害啊,你花蛇床就用了百年,将药神宗几千年才在当归城百姓心竖起的那座高台弄塌了。”
伊祁天龙眼中尽是寒光,语气满是嘲讽:“这么高明,这么了不起的花家,你说你该不该死绝!?”
或许是人被逼到极致都会有所突破,自知求生无望的花蛇床也豁了出去,强忍着恐惧,颤声道:“千错万错,都是花某一人决意,与族人无关,道子要杀就杀花某一人,请放过花家这些无辜的族人,花某给道子磕头了,给道子磕头了!”
“不行啊。”
伊祁天龙看都没看眼前以头锵的花蛇床一眼,顺势盘膝坐下,眼光不知飘到哪儿,口中幽幽道:“当花家主扯着宗门大旗,利用医道干丧尽天良买卖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考虑人家是否无辜。如果天道讲求公平,那么今天也只能让花家全都死绝才行。”
“还有那个你们花家拜入神宗的孩子,你别担心,老子会找个机会指点他,然后他就会不小心沾染恶疾,大概痛苦个七七四十九天然后死去,就当是为花家超度了!”
“畜生,你是个畜生!”
花蛇床红着眼,指着伊祁天龙道:“菖蒲六岁拜入神宗,这些年尽在外门修行,未曾做过一点儿恶事,你怎能如此恶毒?”
“诶?”
伊祁天龙看着连眼珠子都气红了花蛇床,奇道:“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混蛋是不会有怜悯之心的,没想到不是这样的啊,那你逼得家破人亡时,怎么没考虑他们的无辜呢?”
说着,天龙道子站起身来,俯视着满目怨毒的花家主,淡淡道:“你也不用不服,要是没有花菖蒲,花家有能耐搭上神宗外门,有机会将事情做得这般决绝么?说到底,恶首还是神宗。所以啊。你放心,不光花菖蒲要死,那个给你活计的外院管事,也得死,这才叫,替天行道,普度众生。”
一百三十三章:预判
“苍天有眼,因果报应,不过是无力者编造出来安慰自己的谎话。”
“一生不行恶者同一身孽债者获得善终的比例大抵相同,后者生时活得还比前者潇洒些。”
“知道这是为什么么?因为即便真有苍天和因果,也不会管人间这摊烂事!”
“人间的事,只有人自己来管。”
“谁来管?”
“没人敢管!”
“既然没人敢管,那就老子来管,不是因为老子有多了不起,而是因为老子够强!”
“世道人心都他妈坏了,那些萦绕血地不散的亡魂,怨气冲天无法瞑目的尸骨,还有被压进土地也埋不住的委屈,这他妈的才是这个世道的病症!”
“神宗各山门自诩医术精湛,活死人肉白骨,却不看看这个已经病入膏肓的世道!”
“老子不爱下山,因为每次下山,心中翻腾的杀意就按捺不住。”
“这次,索性杀个痛快,在这不死界中的冤魂,将苦难说出,这些仇,老子替你们兜下了!”
药神宗的令旗被折断,花家满门被灭,当归城的世家被吓得紧锁门庭。
有门路的更是快马加鞭,或是寻求自家后辈的帮助,或是向神宗前辈求救。
信息只有同样一个内容——药神宗的道子,伊祁天龙,疯了!
可他们的行动,哪里比得上怨气喷发的速度。
很多自称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冲到花府,想要天龙道子为他们复仇。
可其中绝大部分人,还没将自己的冤情说出,就被藤蔓吊死。
“恨也是毒的一种,是有颜色的。”
十几根从地下抽芽的藤蔓数息便长到手臂粗细,缠着那些人的脖颈四肢,紫红色的尖刺刺入身体。
哀嚎、抽搐还有恐惧,条纹阴影覆盖的中心,是带着邪笑的天龙道子,藤蔓拖着尸体越来越高,他却在中间狂笑:“嫉妒、贪婪、怨恨、仇视、不甘、绝望、疯狂。”
“心中因何而恨,便会应对不同的颜色。老子是来替天行道的,不是来听你们仇富恨贵的。”
“若是恨意颜色不对,这些就是你们的下场,所以,还有人要上来,诉说自己的冤情嘛?”
紫藤蛇盘,编作藤椅,倚靠其上的邪魅男子嘴角勤着邪笑,半身被覆盖在阴影中。
刚刚还涌上来的人群此时却纷纷退步,看着被吊死藤上的人们,脸色苍白。
随着大量不怀好意的人被吓退,那些真正有冤情的人便可以走上前来。
有残废的乞丐、有被夺妻**的货郎、有家破人亡的书生...
这些真正带着深仇大恨的人,全都领到了一个花盆。
“去吧,去找你的仇家。”
伊祁天龙朝这些人笑道:“他们施加的,今日老子许你全都还他。”
从花家搬出来的数十盆栽,柱香时间便分发一空。
而在当归城的各处,都有抽芽而出的紫藤,还有不带丝毫怜悯的杀戮。
仅一日功夫,那些浑身孽债的豪强们知道了天道的名字——伊祁,天龙。
那些抽芽而出的紫藤上,识海变成了花肥,如林立起的粗壮如数,就是这一日代天刑罚者留下的痕迹。
然后,天龙道子消失在当归城,但当归城所有人都清楚,这绝不是结束。
甘草城、丁香城、辛夷城...
三日走三城,十数家豪强被灭满门,还有如林紫红荆藤立起。
道子的渡厄法让中洲不死界各城的豪强风声鹤唳。
……
鸢尾城
寻人这种事,强弱对成果关系影响极大。
弱者雷同的太多了,而强者却大多有鲜明的特点。
擅长毒攻又有“幽泉龙蜈铠”这样特点鲜明的神器,都不需要如何用心打听,伊祁天龙的名字也就跳了出来。
所以唐罗这次来中洲,主要目的就是寻见这位药神宗道子。
因为按照百草仙府那个小道长给的信息,族长中的毒只有下毒的人才能医。
那么伊祁天龙就成了必须要被突破的一环,随同他来的,还有云秀从龙渊小灵界中带出的少年们。
这些年轻的风媒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有着家仇抗在肩上的动力,成长的也是极快。
其中不少已经担任无双城情报部门的小组长,也是因为这些人,让唐罗这趟中洲行,不至于成为两眼一抹黑的瞎子聋子。
本以为等待道子下山是个需要耐心同毅力的行动,却没想到这才两日。
“流云组传来消息,伊祁天龙昨日在辛夷城出现,灭杀四个城中有名望的世家,其中楼家还是药神宗的下院。”
“这已经是这位天龙道子去的第四座城的,根据前两座的城的分析,这位道子的下一站,很可能是这儿。”
名叫云潇潇的少年指着地图上那个名叫杏黄城的地方,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笃定的光芒。
作为云秀从龙渊带出的云氏弟子中较为出色的一个,云潇潇造很短的时间就成长为出色的情报人员。
不但在无双学院创院过程中立下很多功劳,更是在之后的日常情报工作里揪出很多不怀好意的密探。
所凭借的,就是这份对敏锐和信息判断的笃定,坚定敢为加上运气好,让年轻人风采不凡。
之所以这次将他和他率领的流云组带在身边,也是看上了这一点。
很显然,这个决定是十分正确的,唐罗对情报分析也略有心得,根据之前伊祁天龙的动向来看,下一站至少有七成可能,他会去往杏黄城。
那么先一步去杏黄城截他,就变得很有必要了。
“你带着流云组将痕迹抹除,然后尽快撤出中洲。”
唐罗站起身形,指了指桌上的地图还有伊祁天龙的画像,淡淡道:“这次杏黄城,就不用你们跟着来了。”
“属下知道了。”
云潇潇点点头,然后迅速开始收拾桌上和房中的痕迹。
唐罗看着少年人仔细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次出门愿意带上这个年轻人,除了有点培养锻炼的意思外,更重要的是,这个小年轻特别爱干净。
这种感觉就特别好!
一百三十四章:嫉恶如仇
杏黄城
就同云潇潇判断的那样,伊祁天龙并没有突然调头或是杀个回马枪,而是直接造访。
同样的手段同样的场景的,紫红色的荆棘藤曼上挂着该死之人,不论他们后台是谁,多少年的世家积累,天龙道子的屠刀都没有丝毫颤抖。
直到八角村瘟疫爆发,染疫的村民想要入城却被拦在城外。
事情传到了伊祁天龙的这儿,最擅长处理毒疫的道子将袖口一卷,大喜道:“总算是撞上对口的专业了,来来来,快带老子去见那人!”
假疫撞见真佛,天龙道子一搭脉,便知道眼前这涕泪俱下,脏腑衰竭的症状是某种凶猛的禽症,三眼两语询问一番后,便带着人直奔八角村。
再然后,便是简简单单的偿命环节。
闯入符家的天龙道子本以为这就是另一个丧心病狂的花家,未成想却只见撞见背着医箱要出去看诊的同门师弟百部。
“你怎么在这儿?”
伊祁天龙下巴微扬,朝符百部问道。
“师弟原籍杏黄,乃是符家第三子,不知道子师兄造访,本该设下酒宴接风,但杏黄城外有村庄发了疫病,未免疫情爆发,师弟得立即过去,等回来后再同师兄叙话。”
符百部看到伊祁天龙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手边药箱,正色道。
一看师弟匆匆要走,伊祁天龙便抬手拦其去路道:“不用去了,老子已将疫源根除,喏,你看。”
说着,伊祁天龙摊开左手,一颗说不清是气还是液的绿珠翻滚在手心。
“....有道子师兄出手,确实没有疫病能够扩散。”
难得在不死界碰见一场瘟疫,还以为是自己渡厄的机缘,却没想到被不知从哪窜出的道子师兄捷足先登,说不难过是骗人的。
只是作为医者,符百部有着基本的操守,知道伊祁天龙只要出手,这疫病便不会有任何继续传播的可能,但出于医者的职业本能,还是让他多问了句:“天龙师兄可查清了疫病源头?”
伊祁天龙目光定定瞅了符百部好一会儿,直盯得对方心头发毛,才淡淡道:“查清楚了,源头是家禽。”
“鸡瘟染人!?”
听到疫源,符百部大惊失色:“不死界已经有多久没有发过染人的鸡瘟了,为何八角村会突然爆发这样凶险的疫病,还毫无征兆?”
两人说话间,符远志带着满面惊慌的符冬青正踏在入院的门槛上。
看到正与自家小弟攀谈的邪魅男子,符远志还能保持面上平静,符冬青已经吓得面无血色。
这几日城中最大的消息就是关于这位武圣山道子的作为,百姓将其奉若神明,四处鼓吹。
而世家却没有那么大的心气,甚至很多家底不干净的氏族,这几日悄悄把血脉送离,一副要留后路的意思。
若在以前,符家两位肯定是不担心的,甚至还会说些身正不怕影子斜之类的风凉话。
毕竟这些年符家依靠百部给的药方,在杏黄城规规矩矩做医药生意,可偏偏就是这几日,偏偏就是这几日...
看到伊祁天龙,符冬青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贼心虚。
现在只希望这位刚到杏黄城的道子是来府里同小弟叙旧的,不然...
符冬青看了身旁的兄长一眼,心里头满满的绝望。
“师弟想知道这疫病为何来的凶猛又毫无预兆?”
伊祁天龙邪笑着转过半身,手中的毒珠正对着入院的符远志同符冬青,冷笑道:“那你就要好好问问这两位符家药房的管事人了。”
“天龙师兄这话什么意思?”
符百部看着自家两个被道子吓坏的哥哥,不悦道。
伊祁天龙没有再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方药包,丢给符百部。
药包上有符家药房的特殊印记,这让符百部心中不由一沉。
事到如今,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大概能够感受到伊祁天龙来到府上,绝不可能是恰巧那么简单。
可是自家两位兄长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又会同瘟疫扯上什么关联,难道是因为学艺不精被追责?
带着这样的疑问,符百部打开了药包。
打定主意要为两位兄长开脱的药神宗内门弟子心中已经想好,如果是因为药方出错而导致处置不当,那就拼命为自家亲眷开脱。
毕竟两位兄长都是半路出家的医者,在技法上不足并非什么大错。
无非也就是将能够染人的鸡瘟当成普通鸡瘟医治了,这种失误,非战之罪。
可在看清药方中药物的配比后,符百部却久久失神,托着药包的右手颤抖不已,里头的药草洒落在地上。
“现在你知道,为何神宗总是要求你们这些内门弟子同尘世斩断联系了吧。”
伊祁天龙幽幽道:“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当靠山,所以那些你们的亲族,就会胆大包天。”
言罢,毒珠一分为二,化作绿芒射入符远志、符冬青体内。
“住手!!!”
失神的符百部看到两位兄长捂着心口涕泪横流得倒下,身体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
浮光掠影般移到两人几乎瘫倒的身体边上,一手一个抵在背心,驱邪辟毒的灵力疯狂注入。
“嗯?”
伊祁天龙歪着脑袋:“这是要,阻止老子渡厄么?”
明明在笑,符百部却能感受到入骨的寒意,但事关两位兄长,还是让他强撑着道:“符家医馆这几十年来活人无数,两位兄长更是杏黄城有名的善人,有口皆碑,难道仅仅因为一次行将踏错,便得赶尽杀绝么!?”
“赶尽杀绝?”
伊祁天龙笑了:“就是因为世上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太多了,所以混蛋才杀也杀不完啊。”
符百部还想说什么,地上抽芽而起的紫红色藤蔓便已遮天蔽日,将三个紧紧裹住。
就像是数百条森蚺缠绕一起,一阵令人牙疼的骨裂声后,三个人被绞成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烂泥。
庭院中的符家后背和下人被吓得瘫软在地,伊祁天龙左右看看,摇了摇头便离去。
三千丈苍空之上,将符家庭院发生之事尽收眼底的唐罗脸色并不好看。
“嫉恶如仇到这个程度...应该算是一种病了吧!”
一百三十五章:截击
自由从来都只是个相对的概念,而非绝对的概念。
如伊祁天龙这般的神宗道子看似拥有无限的自由,依旧存在绝对的禁忌。
这个禁忌就是药神宗的律,几千年来约定俗成的德与法。
任何一个宗门想要长久传承,光有武力是肯定不够的。
要让弟子放弃尘缘更加认同的制度,决不能只有利益,里头还必须得有情义。
这份情义不光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是整个宗门上下如至亲般的相互照拂。
唯有这样产生的归属感,才能让宗门这种形式源远流长,传承至今。
哪怕是在外人看来最邪恶的巫族魔宗里头,都必然会有一条禁制同门互戮的法令。
因为对宗派来讲,师徒关系,师兄弟的关系,是一份超过血缘的羁绊。
邪魔外道尚且如此,何况是自诩中洲正道领袖之一的药神宗。
可刚刚伊祁天龙,未经门内长老联合审判,未宣读任何药神宗法条,直接以雷霆手段灭杀符家三人。
若他继续出手,将目击者屠尽一个不留,那么充其量这也就是个打着正义旗号行偏激之事的道子。
偏偏他在灭杀符家三人后,放过了所有符家的后辈,这种只诛恶首的行为,恰恰说明此人行事纯正。
哪怕是丢了药神宗道子的身份,被宗派惩罚,也要让恶徒付出应有代价。
从个人的角度来讲,唐罗对伊祁天龙的性情很欣赏,但涉及到自己这次来中洲要做的事...
他倒是更希望这位天龙道子能像别人学点儿道貌岸然的虚伪,无奈摇摇头唐罗追上了伊祁天龙。
杏黄城外的荒原,是万物复苏后的芬芳。
驿道两旁繁盛的野花飘香四溢,还有树木抽出的嫩芽。
但这一切美好都同伊祁天龙没有什么关系,行走在荒原的道子仿佛一场移动的瘟疫。
在城中极力收束着毒气到了外头可没什么顾虑,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道子周身三丈的草木都会瞬间枯死腐烂。
从苍空向下俯瞰,由青草花木铺就的原野里,突兀出现条青黑色的路,并向另一座城极速延展。
等着伊祁天龙离开杏黄城和驿道足够远的范围后,如流星般落下拦在了对方的前头。
“见过天龙道子。”
落到地上的唐罗朝停步在数丈外的天龙道子作揖,淡淡行礼道。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倒是个不错的埋骨处,虚空宗师很会选地方啊。”
伊祁天龙歪着脑袋左右看看,低唤神甲真名,幽泉龙蜈铠瞬息附体,龙蜈凶魂勾连灵气化作若隐若现的实体,死死盯着前方作揖的虚空宗师。
“若天龙道子愿意出手解毒,那么本宗不但能保证道子不但会长命百岁,更会获得一个珍贵的人情,日后不论道子遇见什么困难,本宗亦会鼎力相助。凡有所请,无忧不应。”
看着进入战斗姿态的伊祁天龙,唐罗叹了口气道:“还请道子通融。”
“喔~!古往今来最年轻宗师的人情,这条件还真是让人动心呐!”
被龙蜈神光罩着的伊祁天龙做出动摇的表情,一通夸张,然后又遗憾的摇摇头道:“可是不行呐。”
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天龙道子淡淡道:“有些东西实在是过不去,所以只能拒绝虚空宗师的好意了!”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唐罗沉声道:“罪责除了报应外,难道没有别的报偿方法么,如果能够身体力行的弥补,又何尝不是一种赎罪呢。”
“宗师说得很有道理,将犯人杀了只是应了报,却对这个世道没有什么帮助,老...本道子也同意,如果犯了错的人能幡然悔悟,倒不失为一条更好的路。”
伊祁天龙先是笑着赞同唐罗的话,随机话锋一转,漠然道:“但是对唐氏一族,显然不应该用这种标准对待,你们那位“胸怀大志”族长犯下的过错,还有唐氏一族高层明明知晓却依旧放任的做派,那么死光死绝,就一点儿不冤。”
“但谁让两位宗师凶猛呢,人家大势涛涛也抵不过宗师一双铁拳,本该死绝的唐家生生逃出小半的后生、女眷。可惜了...可惜了....”
“天有日月,世事皆分阴阳,以道子智慧应该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唐**巴巴道。
“宗师大可放心,怀着自私恶意的混蛋不管怎么杀都不会便少,反倒是愿意抛开自身利益求个公道的人,不是被这世道磨平了棱角,就是因为实力不够受尽了煎熬。邪不胜正只是说书人的傻话,输赢这种事还是要看实力。”
伊祁天龙平静道:“就好比现在,伊祁天龙的生死,不也就在宗师的一念之间么。”
“......”
唐罗低着头,遗憾道:“真没有其他可以折中的办法么。”
“宗师应该明白的。”
伊祁天龙邪笑道:“您能替唐氏从天龙身上讨回的,除了性命别无所有。”
“嗡!”
完全灵质化的功体鼓胀澎湃,蓬勃而出的罡风如刀,使伊祁天龙仿佛置身暴风眼中。
如烈日般的金轮划界,刺得人睁不开眼,极昼之后便是极夜,两条星河般的匹练从唐罗手中洒出,在真实之力封禁的域内添出了另一片星空。
伏灵星御吞噬药神宗道子,唐罗的攻击也如约而至,被操纵的虚空能量压缩凝聚成束,朝着龙蜈虚影攻击。
被截断灵气补给的幽泉龙蜈铠不过外强中干,被虚空能量的暗晦束集轰得颤抖哀嚎。
但令唐罗意外的却是神甲里头的伊祁天龙,这位药神宗道子从罩面起便在体内酝酿着什么。
自百脉抽调的灵力被神魂抱在怀中,除了灵能之外还有种未曾见过的力量。
作为危机感受最敏锐的体术宗师加上能看清灵力流动的双眼,什么程度的灵技能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再明白不过。
可偏偏就是伊祁天龙神魂抱着的“团团”让人没由来的有些忌惮。
这也是为什么唐罗将他罩在伏灵星域里却还是没有采取近身战的原因。
反正切断了元气的供给,等到轰碎了龙蜈的虚影,药神宗道子也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在之后,就得祈祷云秀的魅惑之瞳足够给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