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改建西山(二合一)
出了皇宫,刘鸿渐几乎是马不停蹄,直接赶到了国子监应付差事。
大明有南北两个国子监,朱元璋打下南jing后,首先在南jing成立国子监,其子朱棣靖难成功之后,觉得得名不正在南jing呆着心里不踏实,便把都城搬到了老家北平,改北平为北jing,美其名曰天子守国门。
而国子监作为历朝不可或缺的教育机构,也在京城扎根儿,称为京师国子监。
京师国子监虽然与才子满地的应天府国子监相比,生源数量和教谕质量都差些,但也足足有四千多人,也皆是北方各地的秀才尖子。
这几日国子监可热闹坏了,自从孔衍植从山东跑来告状言明刘鸿渐拆了孔圣人的府邸,让这群一腔热血没地儿使的举子都疯狂了。
一开始是成群结队的去安国郡王府厉声质问,后来锦衣卫出面外加上宫里传了话儿,再胡闹直接革除功名遣回老家,这群举子只得妥协。
他们确实不敢再去郡王府闹,但是压不住蓬勃的怒意,外加上个个认为自己是个骚客,夫子不在时竟斗起了诗来。
而诗句的主人公当然是大(臭)名(名)鼎(昭)鼎(著)的安国郡王刘鸿渐了。
什么狐鼠擅一窟,虎蛇行九逵。不论天有眼,但管地无皮。
还有什么牛羊付与豺狼牧,负尽皇恩为尔曹,直把刘鸿渐写成了祸国殃民、狼子野心的强盗、匪徒、搅屎棍。
其间尤属一个叫王根基的监生闹的最欢,这厮不仅在国子监写,为了显摆自己的大才,甚至把诗句偷摸的贴到了安国郡王府外的大街上。
这一日,闲的精力无处释放的举子写诗写厌了,竟又为安国郡王府家的对联操起了心。
数十个举子你一句我一句,竟里里外外把郡王府各大院儿的门贴全想了个齐整。
“王兄,你这个牌匾写得妙,实在是高!”七八个举子围着王根基没口子的夸赞,王根基满口的谬赞,实则满脸的瑟。
“嗯,仁民兄所言极是,这幅字若是挂在那安国郡王府大门之上,端的是‘相得益彰’,妙极,妙极!”又一书生附和。
“是谁要给本王府上写牌匾?起开,让本王观摩观摩!”
这群书生一门心思的在品评桌上之字,一时竟没人察觉刘鸿渐已经进了院子。
见安国郡王本人突然来国子监,一群暗地里写了好几天讽刺诗句的举子还以为刘鸿渐是来找茬的,皆是呆立当场。
朝中孔衍植的事如今还没传到国子监,别看这群书生平日里口出狂言一副敢为天下先的样子,到了跟前愣是敢怒不敢言,还有几个畏畏缩缩的溜了。
这是个狠人,听说在关外杀了数万的鞑子,过过嘴瘾还行,本人还是不惹为妙。
“你是小王吧!”刘鸿渐问向桌案前不知所措的王根基道,这厮前几日又去贴诗被锦衣卫抓了个正着,还画了画像,梁阳昨晚专门有提及。
刘鸿渐还是识货的,凭良心,王根基诗写的不赖,就是没用到正地方。
“哦,看我这嘴,你是根基吧!”刘鸿渐觉得这么叫不太合适,随即又换了个称谓。
“就叫你小基吧!额……”刘鸿渐错愕了一下,这名字……老子咋叫?
“在下王根基,字化生,王爷可以称呼在下的表字。”王根基在一旁气的嘴角直抽抽,却又不敢发作。
“哦花生啊,且让本王瞧瞧你写的帖子。”刘鸿渐见这厮挡着不让看,随即说道。
“不敢不敢,在下文笔拙劣,恐让王爷失望,还是不要看了。”王根基哪儿敢拿出来给刘鸿渐看,前几天被锦衣卫抓着,若不是国子监祭酒魏老夫子出面,估计现在还在吃牢饭。
“你这呆子,扭扭捏捏的作甚,写出好句子还有啥不敢给人看。”牛大棒槌上前一步,一把把宣纸夺了过来。
“嘿?老爷,这四个字儿俺认识,天高三尺,这是在夸您处事英明呢,嘿嘿。
你这呆子,夸俺家老爷还不大大方方的,若是俺家老爷高兴了,随便举荐你一下都能让你领先这群书生起跑线两百年。”
牛大棒槌边说边把宣纸递给刘鸿渐,全然不顾王根基一脸的死灰样儿。
天高三尺,天高三尺……
“哼!好啊,竟敢污蔑当朝王爷,王根基你可知罪?”刘鸿渐接过纸张深思了一下,突然怒道。
“在下只是批评时政,难道惶惶苍天,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吗?”王根基此时倒突然硬了起来,死活是躲不过去了,倒不如再过一把嘴瘾。
“批评时政?大言不惭!
你可知身上所穿的衣服是如何做出来的?可知食用的米粮究竟要耗费多少汗水?
可知各地的百姓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可知如何处置层出不穷的流民?
可知如何治理灾情?如何处置灾民?如何让他们活下去?”
刘鸿渐几乎是一口气提出了一连串的提问,直把一众书生说的欲辩解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等读的是圣贤书,行的是君子事,君子远庖厨,是为做大事的,又岂能沾惹那等低贱之事!”一个书生在后头突然说道。
“你又是哪个?藏头露尾可是君子所为?”刘鸿渐朝后头瞄了一眼没看到。
“在下国子监监生魏仁民请王爷赐教。”魏仁民从后头挤出来,他的老爹便是京师国子监的祭酒,相比其他同窗,他胆子大些。
“坐井观天之徒,安知物力维艰!没了织布的匠人,你裸奔吗?没了种地的农夫,你吃屎啊!
还为人民,真是糟蹋了这名字!”刘鸿渐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魏仁民的脸上。
魏仁民被刘鸿渐连珠炮似的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正想反驳这粗鄙之言,谁知刘鸿渐压根就没给他机会。
“在大明,挑大粪的农夫可以言政,做工的匠人、拎刀的士兵也可以言政,甚至花楼里的妓女都可以言政。
但是,你们不行!
若再让本王知道有哪个书生敢造谣中伤朝臣,本王想饶你,刑部衙门的板子不想饶你!”刘鸿渐怒气冲冲的道。
书生没什么社会经验,听风便是雨,遇到事情便想当然,还总是一腔热血,熟不知轻易被人当了刀子,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刘鸿渐一番怒言说完,也不管这群书生能否听的进去,自顾自的穿过一排长廊,走到国子监中间的孔圣人像跟前拿出早便准备后的香烛点燃后插到了桌案香炉上,又鞠了三躬,风风火火的便出了国子监。
“老爷,那呆子写的字不是夸您吗?您干啥生这么大气。”牛大棒槌跟在刘鸿渐后头有些不解。
“你个憨货,这哪里是夸老子,天高三尺,天怎么会变高,那是因为地矮了三尺!”跟这群书呆子简直没有共同语言,刘鸿渐说完翻身上马直奔西山军械所。
军械所一如往常的忙乱,刘鸿渐开的月银高、伙食又好,匠人们干的也起劲儿。
“大人来了,老夫正要寻你呢,快看这个。”宋应星满手黑煤,指着实验室内的一台怪模怪样的东西道。
“就知道你宋老在这儿,怎么样?蒸汽机这是有突破了?”刘鸿渐见宋应星一副兴奋的样子,瞅了一眼地上的一台古怪机器道。
蒸汽机的图纸是早便给了宋应星,只是这玩意儿对于大明来说实在是太前卫。
虽然原理是搞清楚了,但真要到实际研制,莫说其他,只那连为一体的铁疙瘩就难住了老宋。
但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肯钻研是所有工科大佬最优秀的品质,他除却忙活整个军械所各工坊的事务外,一得空便钻进自己专属的实验室,琢磨图纸,琢磨铁疙瘩。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老夫先让王爷瞧瞧。”宋应星洗了洗手,命下人把煤烧旺点。
随着火势的增大,锅炉中的水逐渐沸腾。
刘鸿渐也不多言,站在机器边上全神贯注的看着军械所制造出的第一台可称之为机器的东西。
蒸汽机的原理他也明白,锅炉顶部伸出一根铁制的汽管,管道连接的奇怪物件应该就是汽缸。
汽缸边上的阀门控制蒸汽到达汽缸的时间,经主汽阀和节流阀进入滑阀室,受滑阀控制交替地进入汽缸的左侧或右侧。
打开左侧排气阀,高压水蒸汽推动活塞向左运动,运动最左端时,打开左侧进气阀关闭右侧排气阀,向汽缸左侧冲高压水蒸汽,使汽缸活塞向右运动。
蒸汽在汽缸内推动活塞做功,冷却的蒸汽通过管道被引入冷凝器重新凝结为水,这个过程在蒸汽机运动时不断重复。
轰隆轰隆随着蒸汽压力的不断增大,设置在外头的飞轮儿慢慢转动,发出挺大的声响。
“成了!宋老!成了!”刘鸿渐一巴掌拍了个响儿,顾不得手疼绕着蒸汽机转了一圈。
“嗯,算是初见成效吧,只不过距离大人的所要求的还有些差距,老夫已经找到了问题所在。
再给老夫一点时间,老夫有把握加强这蒸汽机的驱动力。”宋应星捋了捋胡须道。
问题刘鸿渐也看出来了,别看响声挺大,飞轮这转速,还没水中鸭子划得快。
只是最初的蒸汽机大部分是多个汽缸连接,共同发力方能提高作用力,想来宋应星也是想到这儿了吧。
大明的主力战船是福船,这玩意儿虽然可以造的很大,但局限于驱动力,也是个称职的靶子。
天津的宝船厂虽然已经掌握了郑家主力福船的制作,但一直以来刘鸿渐并未下令大举建造。
他在等,等着钢铁工坊,也等着蒸汽机。
他要做这个时代最坚固的船,跑的最快的船,要他的不是战船,而是战舰。
在飞轮转动的那一刻,刘鸿渐便知道这一步已经迈了出去。
二人在宋应星的住处命下人做了几样小菜,边吃边聊,听闻刘鸿渐要办学堂,还获得了崇祯的首肯,宋应星大喜过望。
匠人们若是也可以如儒生般入学堂深造,那将是怎样的景象,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不为过。
有听闻刘鸿渐打算自掏腰包全部免费接收各地适龄寒门弟子,宋应星竟是连饭都顾不得吃了,直接拉着刘鸿渐便出了军械所选址。
西山地处京城以西、太行山北端,虽不大但风景却是极美,无定河贯穿其中,把西山分为了南北两段。
如今虽已渐渐入冬,但山上依旧层林尽染,红叶树把西山点缀的格外静美。
军械所外毗邻匠人们的居住区,又有玻璃工坊、纺纱工坊等,太过嘈杂,二人皆是不满意。
刘鸿渐并未打算小打小闹,要做便要做最大,给弟子们创造最好的钻研条件,这与宋应星的想法不约而同。
二人乘着马车出了军械所继续向西行,看了好几处适合建学堂的地方都不甚满意。
直走到无定河与西山的交汇处,刘鸿渐与宋应星对了一眼,当即拍板。
就是这儿了!
此地距离军械所约两里,依山傍水环境清幽,又有一大片的开阔地,简直是学堂的天然所在。
“宋老,本王有个想法,你说如果把整个西山改建,把军械所搬到西山山腰如何?”敲定了工学院的地址,刘鸿渐走到无定河边道。
军械所左边是纺纱工坊,右边是匠人、建筑队儿的居住区,后方是火枪、火炮工坊,环境嘈杂、泄密问题不说,还不太安全。
毕竟军械所是专门搞科研的,其间也皆是技术精湛高等级工匠,或者说是工程师也不为过。
若是火枪和火炮工坊这俩玩儿火药的一个不小心,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大人言之有理,只不过事儿要一件一件来,还是工匠学堂要紧,不过大人可以考虑多招些民壮。”宋应星作为军械所的二档头,自然知道这里头的道道。
但如今他的心里已经全是学堂的事,让匠人扬眉吐气,把工学传之于世,比改建西山可重要多了。
刘鸿渐知道这宋大爷执拗,也不多言,银子嘛,自己不多,但宫里的大叔有,少不得得去讨银子了。
改建西山的想法其实他早便想过,把科研机构建在山中,一来安全,二来也好控制闲杂人等。
然后在山顶盖几座别墅,当做自己的别院,时不时的可以把妻小接过来享受一番山间的清幽。
他在京城早便住厌了。
二人商议好一切事项,乘着马车刚行到军械所门口,但见军械所门口站着两排小黄门,随堂太监黄鹤走来走去,一副着急麻慌的样子。
刘鸿渐心知定然是宫里头大叔又有事寻他了。
“王爷,皇爷有旨,宣您入宫议事。”
ps:无定河,即今永定河。
ps:欠两更,月票,推荐票各一更,先记账了,没偷懒,今天加班搞工作了。
第509章 不跟你玩儿了行不行(二合一)
前来传旨的的是司礼监随堂太监黄鹤,这厮似乎有点怕刘鸿渐,可能北伐一役刘鸿渐太过凶残,以至于见了刘鸿渐本人总是扭扭捏捏放不开。
刘鸿渐大老远便看到这卖皮革的小太监,便知道宫里大叔又遇到麻烦事儿了。
一番询问才得知,前些日子崇祯盛怒之下裁撤了五军都督府,并收回了勋贵们的铁券,然而这事儿看着做的舒坦,遗留的问题却是不少。
大明的兵制三百年以来几乎没怎么改变,平日里大明的军队由五军都督府养着,遇战事由内阁和皇帝开会商议选定统领,然后得了皇帝首肯,兵部方下令方能调动军队。
而若是兵部和皇帝但凡有一方不同意出兵,这兵就绝对出不了,就算兵部喊破了天,五军都督府也不会放一个兵。
过程看似麻烦了点,毕竟兵贵神速,有这功夫开没完没了的会,敌人又不傻早便有所防备了。
但这在古代却是必须的制衡,古代没有后世先进的通讯工具,皇帝最担心的莫过于将领拥兵自重威胁皇权。
是以经历唐末的大乱之后,两宋选择了大力打压武将,政策上更是冗兵冗官,职权分离不说,很多官压根就不知是干嘛用的。
这也导致两宋虽然富庶,兵却熊的不行,被西夏、辽、金打的只能缩在幽云十六州后纸醉金迷。
到了老朱家上台,朱元璋是个狠人,登上帝位后把能打的元勋几乎杀了个干净,但他还是担心,在成立了都督府后,又独创了军户制度。
后来老朱还是觉得不安全,干脆把都督府一分为五,天下兵马皆由五军都督府的勋贵们统管,但都督府却只能负责训练,想出兵打仗得由兵部来下令。
可不论是世袭的勋贵,还是世袭的士兵,经过百年的和平日子,哪里还有半分狼性?
饶是如此,若不是在刘鸿渐的干预下,朝廷还得养着这群吸血鬼,现在好了,都督府是撤了,才发现都督府原来并非一无是处。
首先遇到的便是将领的选拔问题,大明军中的中级将领千户、百户皆是世袭,这些中级将领虽然整体素质不咋地,但毕竟有些家传,拉到战场上倒还凑合。
而且吃着皇家的俸禄,忠诚度上也不赖,如今没了这一层,皇帝又出不了京城,这中级将领如何选拔?
全听兵部的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谁知道兵部选出来的将领是哪一派系的。
崇祯现在都有点后悔,若不是刘鸿渐一再建(怂)议(恿),他是不会撤除都督府的。
兵部尚书李邦华给出的意见是重开武举以选拔人才,可崇祯并不买账,重开武举到时候不还是兵部来考核?
崇祯坐在乾清宫内没了招儿,突然想到这昏招既然是那竖子提出的,想来他肯定已经想好了后路。
一想到那竖子在外头逍遥,却把难题抛给自己,崇祯就心中不爽,直接派黄鹤出宫传旨,内阁会议也不得不暂停。
待刘鸿渐到达乾清宫时,一帮大爷正跟崇祯大眼儿瞪小眼儿,建极殿大学士倪元璐和次辅范景文因为孔府的事儿,对刘鸿渐仍旧爱答不理。
却说那日孔衍植被刘鸿渐和曹化淳联手阴了一下,当着朝臣的面吐血晕厥,而后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剥夺了爵位,连带着还把朝臣得罪了个遍。
真叫个有苦说不出,京城是没脸呆了,孔衍植当日醒来后便灰溜溜的踏上归程。
可这厮心里难受啊,被抢了粮、夺了爵、剥夺了房产,还被人这般羞辱,回到家里不知该如何被人耻笑,本来就一大把年纪忧愁幽思间竟死在了归乡途中。
这在朝廷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少朝臣都猜测这是刘鸿渐下的死手,毕竟孔衍植来京便是告他的,再加上刘鸿渐一向狠辣的作风……
出于对弱者的同情以及对孔圣人的尊崇,包括倪元璐在内的老牌东林党,都把这锅扣在了刘鸿渐的头上。
刘鸿渐知道这群老头还在生闷气也不在意,失去了土地的东林党还叫东林党吗?
对于崇祯提出的难题,刘鸿渐在路上便已经想好对策。
“这事儿有何难?办学堂呀!办一所专门培养中级将官的军校!”刘鸿渐道。
搞教育虽然花钱,但现在崇祯不缺钱,那还不趁这时候捣鼓,还要等到何时。
“刘卿莫不是办学堂办上瘾了?”崇祯不禁无语。
这厮前几日才提出要办什么民学,如今除了这档子事儿,给出的解决方法竟然还是办学。
办学堂跟兵部尚书李邦华提出的武举有什么分别,到时候不还是兵部这些懂兵的来张罗,现在还好有他来,再不济还能让这小子盯着,可以后呢?
“皇上且听臣解释,臣所说的要办的这军校可不是普通的学堂。”刘鸿渐知道崇祯是急脾气,于是赶紧出言解释,连带着一众内阁大爷也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毕竟一同共事一年多,他们虽然没见过这王爷坐过班儿,但出兵打仗的能耐还是值得肯定的。
刘鸿渐征战一年多,对大明现有将官的整体素质可谓知之甚详。
怎么说呢,大明现在不缺敢战的猛将,但却极缺能指挥的智将,以往打仗皆是将官带头冲锋以振奋士气,仿佛将官猛了士兵们就能疯起来。
打顺风仗还凑乎,可一旦将领出了意外,整个军队马上就变成了散兵游勇,在火器日渐精良的情况下,匹夫之勇越来越不可取。
毕竟再勇猛的武将,也挡不住一发炮弹。
而且他手下那些个新提拔上来的将官,林河、陆海波、吴炳豪,还有八边总兵之唐、向雄、还有那几个民军投降来的高一功、郝摇旗等有一个算一个,都特么是文盲。
哦,竟把驻扎山海关的老总督黄得功给忘了,这厮也是个文盲。
这简直太搞笑了,作为一个帝国最重要的组成部分,竟然是一大帮子文盲,虽然打仗都还凑乎,但也就打打放牧的鞑子吧。
倒不是说不识字不能打胜仗,但火器世代了,还只懂战刀对砍、弩箭对射怎么行?
刘鸿渐所说的军官学堂,首先就要脱离原有的体制,负责讲学的教谕第一必须懂兵,有一定的实战经验并有战绩,其次常驻教谕必须为白身。
确切的讲,这军校不能有官场之人染指,这样不仅能很大限度的控制学子不被官场这大染缸染色,还能让皇帝更放心。
其二,军校不可开在京城这等繁华之地,一定要远离是是非非烟花柳巷。
第三考核制度亦要脱离原有武举的束缚,以实战模拟、战阵分析、战术研究、国际形势分析、火器研究与使用等等……
至于原来的四书五经,去他娘的小西瓜,军校不需要之乎者也,谁能打仗、能打胜仗,谁就是优等生。
但文化课也是重中之重,只不过军校的文化课以识字为要,辅以参研各类兵书,再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外加配合刘鸿渐早便命宋应星备好的数术几何课本。
军校将脱离原有体制的桎梏实行全军事化管理,军校生即便毕业参与军队,亦不能上朝参与政事。
他们所效忠的对象只有一个帝国皇帝。
他们识字、懂兵法,知数理,唯一的任务就是征战,为帝国征战,为皇帝征战!
刘鸿渐噼里啪啦解释了一大堆直说的嘴皮子都干了,破天荒的,这次竟没有把崇祯和内阁大爷说懵逼。
到底都是明白人儿,外加上崇祯也算是见识过战场,知道些大明军队的弊端所在,不由得心间一乐。
如果真如这竖子说的这般,能建一所这样的学堂,一所所思所想皆为战事的学堂,一所完全听命于皇帝、不与百官同流的学堂,那对于朱家来说简直不能太美好。
“而这所军校的山长,必须是皇上您!”刘鸿渐画龙点睛最后来了一句。
军校肯定不能民营,那太可怕了,但又不能官办,还要兼顾信任问题,那么让皇帝来当山长简直不能再合适。
这样军校既非民营,也非官办,而是皇帝直属,将官们定然信任度问题也不用多言。
“嗯……诸位爱卿看呢?”崇祯没有发表意见,而是问向了内阁的其他成员。
“臣觉得此事太过草率,开办一所这样的学堂亦是前所未有,一旦到时出了问题,必将影响大明的军威。”次辅范景文磨蹭了一下说道。
开玩笑!若真是办一所这样的学校,那文官岂不是要天天提心吊胆了?
以往还能压武将一头,即便出征总督也都是他们文官来担任,这倒好,全成了皇家的一言堂,内阁颜面何在?文官颜面何在?
刘鸿渐听了范景文的发言不觉好笑,他早知道这些文臣们心里会不爽。
自古以来,太平盛世皇帝的一大要事,便是平衡文武之间的关系,制衡,制衡,到了最后大多翻了车。
文武不合向来是大问题,现在好了,武将不得参议政事,这就好比后世,武将的唯一任务就是打仗,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你文官牛逼,咱骂不过你,不跟你玩了还不行?
范景文说完,倪元璐随即附和,而孟兆祥选择弃权。
“臣觉得这学堂虽然事出仓促,但长久之计来看,不失为一个好策谋。”兵部尚书李邦华思索了一番道。
李邦华倒没计较什么文武之分,他在文官中本就是个异类,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倔脾气,有时能把崇祯气的半死,但大道理还是明白的。
也许只有这样能彻底杜绝掉文武之争,亦能让陛下安心。
“只是……恕臣直言,当政之君必须为万古之明君方可,否则……”李邦华果然是直脾气,看出了问题马上便要提出来,才不管皇帝的脸色。
他的意思十分明白,若是出个昏君,一个手握精兵的昏君,那大明岂不是要遭殃?
“李爱卿是说,朕乃昏君吗?”崇祯冷言道。
“陛下恕罪,臣并无此意!”李邦华随即起身下跪请罪道,心说您也就那么回事吧,若无王爷,估计咱早便去见了太祖。
但一言点醒梦中人,崇祯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恐怕,这还真是个问题。
“这好办,储君也去学堂研习便可,咱大明是怎么来的?那是太祖高皇帝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储君也必须懂兵才行。”
刘鸿渐顺带拍了拍崇祯的龙屁。
“臣附议!”中极殿大学士孟兆祥表明了态度,文武不争也好,朝廷能少些乌烟瘴气,文臣嘛,安心理政便可。
“臣附议!”东阁大学士韩郁等到最后才发了言。
他的立场本就鲜明,到最后才发言权当是避嫌,反正到了这档口,他说不说都已经很明了了。
“那此事便这么说定了,只是这一任山长朕不当,朕不懂兵事,刘卿,你来。”崇祯见众人皆没了声响,当即拍板道。
“不行啊皇上,这山长必须您来,否则,臣便不干了。”刘鸿渐心说,大叔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上架吗?
他的功劳和威望本来就已经让他胆战心惊了,虽然大叔你信任我,但朝臣和天下人可不这么想呀!
“朕不准,这山长必须你来!”崇祯是个执拗的人,事儿想办好,必须找回办事儿的人,而他还算有自知之明,毕竟这近二十年来他没办成什么事儿。
“额,那臣只当两年,待军校走上正轨,臣必须要卸任,皇上您看行不?”刘鸿渐打着商量,心说大叔你可别坑我了。
老子已经够忙的了,水师、军械所、民学、各类工坊,外加上时不时还要被派着外出公干。
天呐,老子可是有梦想的,梦想有一天能周游全世界,怎的如今忙成了狗!
“准了。”崇祯心里一乐,这个竖子,朕都没猜忌你,你倒是先猜忌起了朕,真是该打。
两年之期,是刘鸿渐与崇祯之间的约定,只是……
第510章 不谋而合(600张月票加更)
建立军校的事情敲定了,接下来便是选址的问题。
这军校既不能在京城,也不可距离京城太远,毕竟刘鸿渐可没时间来回往返着折腾。
而内阁几个大爷心里皆是五味杂陈,既然事儿都已经决定了,那么这军校建在哪里,他们就更懒得关心了。
几个大爷相继离去,最后连兵部尚书李邦华都打道回府。
见一个个都走了,崇祯自己也没什么好主意,刘鸿渐干脆一拍板儿,既然都是建学堂,决定干脆把军校也建在西山。
只是西山本就不大,西边是诺大的西山大营,紧靠无定河是工学院的新址,再往东是军械所以及各类工坊,以外皆是良田。
刘鸿渐又不想把军校建在农田之中,怎么说也是大明的第一所皇家军校,民学都建在山边沾沾仙气,怎么着也不能把军校搞得像农舍一样。
又出于安全考虑,刘鸿渐与崇祯二人商定,将西山大营北迁,让出风水宝地建军校。
而西山大营有新老士兵十五万牵扯太大,最后不得不把李邦华等几个阁臣又喊了过来,经商议将京营一分为二。
一部北迁至沙河,驻兵八万拱卫京师北部,称沙河大营。
另一部南迁至卢沟河,驻兵七万,称丰台大营,南北呼应拱卫京师,恰是相得益彰。
只是不论是建民学、还是建军校、亦或是迁移京营都不是小工程,指望着军械所原有的千把人没个两三年根本完不成。
对于此,崇祯很霸气,大手一挥,再征五千民夫!
他多少有些急功近利,说到底他有些等不得了,他心里能等,可身体已经不再允许,数月前才倒做外科手术取下了一个病灶,如今病灶却又在左肩安了家。
每每到晚上疼痛难忍不得入眠,连带这精神也很不好,白头发愈加的多了。
“皇上还需多注意身体呀,如今大明蒸蒸日上,您不要总为国事烦忧,万事当看开点。”刘鸿渐看了一眼崇祯心有不忍的关切道。
一口吃不了胖子,事儿得一件一件来,想改变诺大的一个国家,真的是不能操之过急。
“唉,朕操心惯了,一闲下来总觉少点什么,这一年多来,真是辛苦佑明你了。”没有外人时,崇祯一直都是喊刘鸿渐的表字。
崇祯知道刘鸿渐是真的关心他,不像那些朝臣,虽然表面上漂亮话一套一套的,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希望他死去。
他也知道这小子的心性,若没有他的敦促,这小子估计能天天猫在家里睡大觉。
“顾爱卿怎得还在,可是有事?”崇祯跟刘鸿渐在聊着家常,突然发现屋子一角竟然还坐着个人,不禁眉头一挑道。
由于此番商议的是军事,崇祯特命两个兵部侍郎前来旁听,而顾佳就是其中之一,这人坐在屋子角落里一声不吭,崇祯一时竟没发现。
“陛下、王爷,臣……臣想去这武学堂任职!”顾佳结巴了一下,随即十分坚定的请奏道。
方才刘鸿渐所描述的武学堂,听得兵部左侍郎顾佳心驰往之,他虽是进士出身,但对于儒家那一套早便没了兴致。
反而特别喜欢钻研兵书、行兵事,只是如今带兵打仗怎么轮也轮不到他。
对于大明军队的状况,他也知之甚深,只不过由于人微言轻,只得坐观其变。
而如今安国郡王的提议恰好与他不谋而合,甚至比他想的还周全,他想加入这个特别的团体,但又担心崇祯和刘鸿渐不允。
是以一直坐在角落里反复思量,如今崇祯问之,他竟再也顾不上了。
“这……”崇祯被这兵部侍郎突如其来的怪异请求给问懵了。
兵部侍郎是正三品大员,在明朝已经几乎是文官的巅峰了,便是入阁也是有资格的,崇祯没想到这厮竟然如此唐突。
“军校之常驻教谕必须为白身,顾大人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刘鸿渐对这顾佳有些印象。
去岁他出征山海关时曾与顾佳打过交道,在百官中,也算是个少有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下官知道,下官研读过吴子、六韬、尉缭子并二孙兵法,也对火器战阵有些研究,若陛下与王爷准允,下官可辞去官职,专注于武学堂的教习。”顾佳躬身继续请奏。
若是兵部尚书李邦华在此,估计都要气的跳脚,兵部就那般令你嫌弃?竟官儿都不做了偏要去当个白身教谕?
可人跟人不一样,当心态达到了一定境界,遇到心神往之的梦,总是想去试试,顾佳便是这么个人。
年少时研读四书五经,全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这个能耐,而当真的做到了,反而又觉稀松平常,官场太纷乱,那不是他的追求。
“且不谈兵法,本王问你,如今大明的敌人是谁?”刘鸿渐觉得这人挺有意思,不禁又问起了数月前问小郑的问题。
他是想考一考这顾佳的大局观,毕竟若是教习行军打仗,莫说其他,军营里林河能教火枪,孔二愣子能教火炮,骑兵冲锋有陆海波和吴炳豪……
这些新崛起的武将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身上的经验皆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比之纸上谈兵的兵法实用的多。
大明缺的是如郑森般能看清局势的人,是战略问题,而非具体的战术。
“下官观今之大明,四海之内,虽北有察哈尔、南有张献忠,但皆不足为惧,若真有能被大明称之为敌人的……”说到此顾佳停顿了一下。
“南边的郑家首先便是一个,郑芝龙其人手握重兵却首鼠两端,实为大明之患。
再者便是海外,台湾的荷兰国、南洋的弗朗机、弗朗查等皆是大明之大敌,臣听闻荷兰国战船上的火炮不仅威力大,射程也比大明的船炮更远,此必须防之……”
顾佳说话时依旧弓着腰不敢抬头,说起海外之事来竟是滔滔不绝。
他知道,这军校之事,如果王爷能点头,基本就八九不离十了,而刚才之问,很可能便是考核。
“皇上,这顾大人有外事之才,留在兵部可惜了,军校恰好缺这方面的人才,不如……您便准了吧。”刘鸿渐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崇祯道。
ps:还欠一更推荐票的加更,寒寒尽快还上吧,晚安~~~
第511章 罗曼诺夫王朝
“皇上,这顾大人有外事之才,留在兵部可惜了,军校恰好缺这方面的人才,不如……您便准了吧。”刘鸿渐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崇祯道。
懂外事而又不拘泥于天朝上国思想的人才难得,郑森算是一个,但到底是太过年轻,而且他迫于家族问题根本不可能来京城。
礼部倒是有一些专职接待外宾的官员懂些外藩之事,但这些老头儿被儒学浸染的久了,刘鸿渐就算自己亲自上讲堂也不会让这些老头祸害人。
“你这竖子!学堂的影子都没有呢,就开始在朕这儿挖墙角了。”崇祯嘴上虽然不乐意,但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抵触。
毕竟大明从来不缺候补的官员,朝廷里的位子一个萝卜一个坑儿,不知多少人惦记着上头有人落马,好让自己爬上去呢。
敲定了工学院和军校之事,刘鸿渐便再不管朝中琐事,风风火火的当起了全职的包工头。
腊月滚滚而过,刘鸿渐甚至都没来得及感叹自己又长了一岁,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
六千多民工组成的建筑队儿分成了三波,一波负责两个营盘,一波负责工学院,另一波负责西山的改建。
冬季北方休耕多地又遭了旱灾,为了在发放赈灾粮的同时利用起免费的壮劳力,由崇祯首肯,工部主持,整个北方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挖沟运动。
崇祯的目的只有一个,若来年继续大旱,势必要让水渠灌溉到整个北方。
这同样是个超级工程,水泥、红砖、混凝土大批量的生产,真定府的水泥工坊一再扩建,仅仅几个月时间已经隐隐成为了真定府的第一产业。
由于军械所的所有产业皆属民营,充其量崇祯算是控股股东,工部、户部提供的各种原材料以一成利的低价卖与军械所。
生产出水泥和红砖后再加一成利卖给工部,虽说只是一成利,但由于出货量巨大,军械所还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大把的银子花出去,还皆是花在了百姓头上,做的却是利国利民的正事儿,朝廷上下皆不敢多言。
反正灾民要救,吃饱了饭的民壮比比皆是,他们唯一能付出的就是力气了。
银子回流入军械所,再被刘鸿渐大把的花费到两所学堂和西山的改建上。
工学院占地两百亩,最先被建起来的便是高约两丈的红砖墙,军械所的混凝土建筑十分成功,刘鸿渐执拗的将工学院的部分建筑改为混凝土楼房。
特别是工学院中间的地标性建筑一幢六层高的混凝土建筑,矗立在工学院的正中,巍峨的俯瞰着整个工学院。
六层楼虽然在后世不算什么,但在平整的顺天府却已经是摩天大楼,站在楼顶,整个京城几乎都要尽收眼底。
虽然外观略显怪异,但匠人们皆以此为傲,反观主管军校建筑工作的顾佳,对于混凝土建筑不甚感冒。
顾佳性子有点较真,除却给刘鸿渐留下一块地方建自己的住所外,其他所有建筑皆是典型的明式建筑。
‘天公作美’一整个冬天皆未下雪,到了正月,两大学院的工程已经完成一半。
刘鸿渐除了把控整体进度之外,便已经开始跟宋应星商议工学院的学科问题。
土木工程、水利工程、纺织工程、金属材料、火器工程、舰船工程……凡是二人觉得重要的皆在其列。
完了刘鸿渐又在名单里加了两项物理、化学,宋应星没听说过这两项,但出于对刘鸿渐的信任也并未多问。
前者的课本皆由军械所负责提供,早在军械所成立之初,在刘鸿渐的倡议之下,军械所的匠人们就开始总结经验。
如今各类匠人总结出的经验,再被宋应星分门别类去除糟粕,就成了天然的课本。
外加上刘鸿渐根据戒指中各类基础科学的技术支持,初级物理和化学也被刘鸿渐捣鼓了出来。
同时西山也开始了改建,两千余建筑工火力全开,在西山略显平坦的东侧建起了一片片各类研究所。
西山的顶部也没有放过,被刘鸿渐建起了一排排的木质楼阁,这里将是刘鸿渐的新家,考虑到家里人的感受,除却必要的防护围墙外和地基外,皆是全木质结构。
一条平整的青石台阶连接山顶与山下,在山腰的各处建有数座用于驻兵的哨所,每个哨所屯住一个百户,负责整个西山的安全。
正月中旬,察哈尔汗国宰相孛罗赤亲访大明,经历了短暂的扩张之后,察哈尔汗国终于遇到了对手,新兴的罗曼诺夫王朝、俄罗斯毛熊!
罗曼诺夫王朝的建立者第一代沙皇米哈伊尔费奥多罗维奇罗曼诺夫于崇祯十八年七月病逝,其子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罗曼诺夫继位。
在经历了短暂的洗牌之后,第二代沙皇重整旗鼓,开始了罗曼诺夫王朝三百年的夙愿寻找出海口。
沙皇向南、察哈尔向北,两国在贝加尔湖相遇,不顾零下几十度的酷寒,在西伯利亚荒原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两败俱伤。
孛罗赤好说说尽经得崇祯首肯,高价从军械所买走了五万余支从边军退下来的二手一代遂发枪。
正月底,崇祯再次病重,不得已宣布太子朱慈继续监国,但对外并未宣布病情。
刘鸿渐冒着极大的风险再次为崇祯做了一次外科手术,割除了左肩的病灶,但病魔已将崇祯折磨的成了个枯瘦的老头儿。
先前的头发还是灰白,灰中带白,如今却已经连灰发都少见,堪堪三十六岁却老得如同六十岁。
在深宫休息了整整半个多月后,当崇祯再一次临朝时百官皆惊,早朝一个时辰崇祯咳嗽了不下五次,最后不得不提前退朝。
许多官员都不知崇祯到底得的什么病,而知道内情的几个阁老以及太医院又三缄其口,不少朝臣都开始考虑起了崇祯的身后之事。
自古以来帝位更替都是天朝的大事,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百官们都懂。
诡异的气氛弥漫朝堂、整个京城都变的人心惶惶。
“一群混账!朕还没死呢!”崇祯盛怒之下把手中的青瓷茶碗摔了个稀碎。
第512章 生源问题
“一群混账!朕还没死呢!”崇祯盛怒之下把手中的青瓷茶碗摔了个稀碎。
刚进大殿,刘鸿渐便碰到崇祯发飙,一地稀碎的青瓷碎片是对他的迎接。
“皇上干嘛如此盛怒,这本就在您的预料之中呢,切莫再动怒了呀,否则臣也无能为力了……”刘鸿渐走到崇祯身边搀扶着他坐了下来。
两个监察机构的全力运行之下,带来的最大弊端便是,崇祯变得更加易怒。
但凡听到哪个朝臣私下里与人商议新君之事,崇祯便要发一通火,虽然知道朝臣们无可厚非,但他仍然忍不住。
“这些官员实在可恶,他们竟说……说朕……”
“皇上,您还记得北伐之时,臣对您说的话了吗?”刘鸿渐少有的打断了崇祯的怒话,对于这个气急败坏的老头,他的心中只有迟暮的悲悯。
穿不逢时,大明在蒸蒸日上,崇祯却以垂垂老矣,若是可以,他多想早穿越几年呀!
“禅位……”崇祯突然冷静了下来,摆摆手让侍候一旁的小黄门收拾满地的碎片。
“朕没忘!”崇祯略显沉重的道。
在位的第十九个年头了,自十七岁入宫承继大业,到如今,整整十九年了。
人生又有几个十九年,他一生的全部精力和所有热情,全都抛洒在了这片叫做大明的土地。
禅了位他能做什么、会做什么?
激流勇退,说的轻巧,谈何容易?
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胸襟呀!
“臣这次前来主要是跟您汇报下工学院和武学堂的进度,经过连番赶工,如今两处学堂皆已大体完工,已经进入学堂内部的装整工作。
而时下面临的主要问题,便是两大学院的生源问题。”
刘鸿渐觉得气氛有点沉闷,随即不再谈禅位之事。
工学院的生源还好说,从一开始刘鸿渐便把目标瞄向了普通人家的子弟,特别是既有匠人家中的孩子。
富人以匠户为耻,工作院在首创之初便没有考虑。
而想招收到足够的弟子,首要问题便是提高匠人的地位,让百姓们明白,匠人是个伟大的行业,不仅可以养家糊口而绰绰有余,还能够受人尊敬。
刘鸿渐首先想到的便是全面解除压迫了匠人们三百年的枷锁匠户制度。
其次是把军械所匠人分级制度推广开来,按技能等级评待遇和薪俸,同时取消士绅官僚可免费驱使匠人的特权。
同时匠人家庭也可以分配到田亩,取消匠人的轮值制度,全部由雇佣制代替。
所谓轮值制度,是指轮值两京工部工坊做工的各类匠人,凡是户籍为匠户的百姓,三年为一轮。
不论你是在川蜀还是在琼州,只要轮到了你,便必须提前几个月从外地出发赶赴京城给朝廷做工,往返路费自费、干粮自备。
工部工坊发放的薪俸极低,负责监工的衙役经常对匠人们大打出手待之如奴隶,不少匠人本就穷困,饿死往返途中的比比皆是。
而若全部实行雇佣制,不仅可以提高匠人们的收入,还可以大大提高匠人们的积极性。
崇祯所忧虑的一旦解除匠户们的匠籍,让匠人自由择业所导致的缺乏匠人的问题也迎刃而解。
毕竟许多匠人代代相承,除却手里的手艺外,大多已经失去生存的手段,外加上工学院全免费制,以及匠人分级制度,工学院的生源应当不成问题。
但是到了武学堂这儿,刘鸿渐却犯了难。
倒不是武学堂缺乏生源,恰恰相反,武学堂的生源指标炙手可热。
第一期的生源刘鸿渐本打算从各地驻军中挑选,大明边军加上京营军,以及关内各地的驻军共有六十余万。
其中可培养的中级将官只百户便有六千,千户六百余,再以上游击、参将、副将、总兵……
凡是不识字、不懂兵法、火器者,皆是武学堂的培养对象。
但是,由于武学堂是初建,各类设施、科目、教谕等都跟不上,第一期生的名额只有两千位。
这两千位生源从哪儿选、怎么选都是问题,这个倒也还好说,毕竟只要是军队的事儿,下命令就是了,大不了给各地摊派名额,由当地的军事长官自行挑选。
最大的问题是勋贵,是的,你没看错,就是那群丢了银子、失了土地的勋贵们。
这群勋贵虽然看似一无是处,但是嗅觉却极为灵敏,武学堂既然是崇祯下令所办,还耗费这般大的精力,那么如果自家孩子入了这武学堂,想必毕了业后定然可以从军,而且至少都是军官一级。
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勋贵们一个新的上升阶梯,五军都督府本是勋贵们的大本营,被崇祯撤除后,勋贵们便彻底成了富家老爷。
可远离朝廷、远离皇帝、又对帝国再无一丝牵连与贡献,谁知道朝廷能养他们到什么时候。
这是个机会,一旦抓住了,家族说不定可以再次崛起,祖上凭着大刀长矛立下功勋,自己家里的孩子肯定不比军营中那些连大字都不识的小军官们差。
对于这群力气没地儿使的勋贵富家子弟们,刘鸿渐也不好打击的太过严苛,毕竟凭良心这次不少勋贵还真是至少有一半的拳拳报国之心。
外加上这些勋贵家中的子弟大多都识字,还通些兵法,本就是优质生源。
但奈何第一期生源数量实在太少,最迫切需要培养的还是目前在职的军官们,刘鸿渐不得不放出了话:
武学堂虽然对大明所有人开放,但免费范围只限于各地驻兵将领,其余人等自费!
勋贵们一听乐了,出银子呀,咱家有的是,大多数勋贵们甚至抛弃前嫌,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把安国郡王府的门槛都要踩塌了。
毕竟与家族世代延续的荣耀相比,个人的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目的只有一个,把自家的孩子送入武学堂,让孩子们从军,再次登上大明的战船。
“不如……五五开吧!”去年对勋贵们的血腥打压,崇祯现在感觉心里其实也有些不落忍。
ps:寒寒即便累死,死在键盘上,也要加更,稍后还有……
第513章 忘却的宝贝(第三更,上周推荐票加更)
“不如……五五开吧!”去年对勋贵们的血腥打压,崇祯现在感觉心里其实也有些不落忍。
“不行啊皇上,时下最迫切的还是既有军队中级将官的培养,勋贵们最多三百……五百名额!”刘鸿渐想了一下说道。
大明目前在册的皇亲国戚大约有十八万,虽然全被崇祯做了降爵处罚并收回了铁券,但抛却最低一级被贬为庶民的,仍然有十万之多。
这是个多么庞大的数字!中华上下五千年,也就大明这么个奇葩,自己把自己累死,自己把自己拖垮。
养着他们有何用?能打的继续抢地盘去,否则回家啃红薯吧!
“最多半年,等讲武堂一应设备完善,可再扩招一千,到时可以五五开。”见崇祯有些犹豫,刘鸿渐随即说道。
“还有个问题,皇上。”刘鸿渐瞅了瞅崇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事,有可能又要令大叔心里犯嘀咕。
“何事?”崇祯问道。
侍候在一旁的司礼监掌印王二喜端过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是以崇祯该喝药了。
“您考虑过藩王吗?”刘鸿渐小声的说道。
这问题刘鸿渐不想提,但又不得不提,作为除却皇帝外,藩王们待遇最高、却又是比之勋贵更加不如。
倒不是说藩王们没有想尽忠为国的,而是即便是想,也没有路子。
自成祖朱大狠人靖难之后,各地的藩王们全成了朝廷圈养的猪,他们不能科举、不能从军甚至不能出藩地这一亩三分地儿。
一声碌碌无为,除却生娃滚床单外一无是处。
“藩王!”崇祯的眼中马上闪过一丝厉色。
“佑明意欲何为?”崇祯端起的药碗也放了下来,若不是知道刘鸿渐不会害他,崇祯当场便要发飙了。
“咱大明三百年,藩王皆是碌碌无为对大明毫无贡献,还拖累朝廷负担,臣以为,并非他们不想报效朝廷,而是朝廷把他们的路封死了。
臣也知道皇上的考虑,但时代不同了,若是担心叛乱,那么各地掌兵的将领都有这个嫌疑,何必单单压住藩王们呢?”
大明宗亲经历一次全员降爵,亲王将郡王,郡王降为镇国将军……
降爵以前,大明现存亲王级二十八位,郡王级将近二百位,也就是说目前只郡王仍有二十几个。
他想的更远,知道假以时日大明的工业腾飞起来,必然更多资源、更多的商品倾销地,正如同后世欧洲资本主义原始积累一般。
大明也需要走这条路,谁都躲不开。
若以后真的四处抢地盘,这些地盘必定需要有人来驻守,那么问题来了,军队的将领真的比藩王们更靠谱而绝对不会反叛吗?
答案显而易见。
既然如此,何不用宗亲呢,他们身上流淌这朱家的血液,对大明有着天然的归属感。
而且真到了那个时候,藩王去海外就藩,还能将国内的庞大的藩地腾出来给百姓耕种。
这样来说,朝廷岂不是更加安全?
一番解释猛如虎,又把崇祯给绕得头有点晕,他不知道什么是殖民地,也不清楚什么资本积累、商品倾销。
但有一点他听进去了,是啊,真到了那一日,若是所有藩王全部封到了本属于大明的地方,何乐而不为呢?
“对了,皇上,给您看点好玩的!”见崇祯陷入沉思,刘鸿渐也不强求,毕竟他只是个提意见的,至于如何做,就跟他没关系了。
刘鸿渐从腰间取出两个小物件,把其中一个打开递给崇祯,自己则拿着另外一个向殿外走去。
“佑明,你是要去出恭吗?”崇祯手里拿着个古怪玩意儿还没弄明白,但见刘鸿渐起身向外走,还以为刘鸿渐尿急。
“皇上稍待,待会儿别吓着呀!”刘鸿渐心中窃喜,待走出大殿又继续朝外走了二三十步,打开了对讲机。
这玩意儿还是当初在医学院图书馆当管理员时,教务处给发的用来应急的。
由于充电不是很方便,这一年多以来,他除却偶尔使用一下手机外,这对讲机被丢在戒指里都已经被他遗忘。
还是前几日为了给工学院写物理、化学等教材,整理那一大堆书籍时才发现。
“皇上,听到了吗?听到请回答,完毕!”刘鸿渐打开了对讲机后,把对讲机走到耳朵边,隐约听到那头滋滋啦啦的声音,便尝试对着对讲机讲话。
“呀!!!”那头传来一声惊呼,很显然,崇祯被吓了一大跳。
“皇上,您听到臣说话了吗?听到回一声呀!”刘鸿渐重复了一句。
“是……是佑明吗?你……你的声音怎的从这里传出?”崇祯着实被吓的不轻,竟是把对讲机放到桌子上再也不敢拿起。
说完还惊疑不定的起身出了大殿去找刘鸿渐。
“这是何物?哪里来的?怎么这般诡异!”二人回到大殿内,崇祯惊魂未定马上一连串的开始提问。
“嘿嘿,老祖宗给的。”刘鸿渐早便想好了说辞。
他不能说自己不是来自这个时代,否则他担心把这大叔吓着,只能拿朱重八来说事儿,毕竟这时的人还是信鬼神的。
刘鸿渐之所以拿出对讲机说事儿,还是想让崇祯安下心来,古代皇帝担忧各地将官拥兵自重谋逆造反,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消息传递不便。
若是未来有方法可以实时的传递军令,这个问题便可以很大程度上化解。
而时下虽然造不出手机或者对讲机这等逆天的通讯工具,但貌似最原始的电报还是有希望的,这玩意儿貌似他带的技术类书籍里有提及。
“佑明所言,朕再考虑考虑,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崇祯沉思片刻道。
虽然刘鸿渐跟崇祯好一番解释什么是对讲机,什么是无线电,但他自己就是个门外汉,崇祯又怎么能听得明白。
他只是想着,如果真的能将藩王们封到不属于大明的土地上,这便足够了。
至于让这些宗室后生学些军事技能也是应该的,毕竟若三天两头的来请求朝廷援助也是够烦的。
“总听工部范爱卿说你将那西山建的亭台楼阁美不胜收,朕在这宫里待的也有些倦了,再过几日,朕想去瞧瞧,佑明,你且准备一下。”
商讨完了各种事项,崇祯端起已经凉了的汤药一饮而尽。
“这完全不是问题呀皇上,那臣先告退?”刘鸿渐起身打算闪人,西山还在加紧做最后的施工,很多事需要他来拍板。
“嗯,这个什么对讲机,且留在这儿吧,朕若有什么事,便不用再着人传旨了。”崇祯瞄了一眼刘鸿渐手中的对讲机道。
ps:熬夜加更,业界良心啊有木有,打赏又积累够了一更,且等寒寒慢慢来,寒寒有债必偿。
第514章 祖宗不足法(二合一)
“嗯,这个什么对讲机,且留在这儿吧,朕若有什么事,便不用再着人传旨了。”崇祯瞄了一眼刘鸿渐手中的对讲机道。
崇祯心里有点不爽,心说有这么逆天的神物,为何藏到才拿出来。
“额……皇上,这玩意儿没啥大用,通信距离只有十里,而且……特别费电。”刘鸿渐哪里还看不出这大叔不乐意了,只好解释道。
手台这东西,传输距离大约三到五公里,当时他还觉有意思,特地跟室友肥仔测过,距离超过五公里基本就只有刺啦啦的杂音了。
“十里?那也很厉害了!费什么?电?这是什么东西?”崇祯满脸惊喜,如果北伐时他手里有这神物,两军对战时他岂不是不用在后头干着急了?
担忧之时直接报话不就成了……
“额……”刘鸿渐再一次被勤学好问的崇祯给问住了。
电,是一种自然现象,指电荷运动所带来的现象,是电子和质子这样的亚原子粒子之间产生的排斥力和吸引力的一种属性……
只是……就算这么解释……这大叔能明白才算怪了!
“电啊,就是这神物的粮食,它吃了粮食才能帮皇上传话。”刘鸿渐几乎是硬着头皮解释的,虽然这比喻很奇葩,但还算说得通。
他不得不忽悠崇祯大叔,否则这话头可就说来话长了,只是让刘鸿渐始料未及的是,崇祯接下来的问话差点让刘鸿渐抓狂。
“那哪里有电,朕富有四海,岂能让这神物饿着?”崇祯极为认真的询问。
噗刘鸿渐刚喝下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是啊,您是富有四海,但这电可不是后世几毛钱就能买到的,说不定要拿命去填呢!
“皇上当见过下雨之时的雷光霹雳吧。”想了一下,刘鸿渐突然想起了闪电。
“朕当然见过。”崇祯如同一个好问的学生般老实回答。
“它就吃这个!”
……
三月下旬,万物复苏,西山桃花、杏花相继开放,点缀得山间香气袭人。
工学院也于三日前开始招生,只是一如刘鸿渐所料,在朝廷的圣旨尚未发布之前,外加上一应待遇这未曾宣布,来工学院报名的人寥寥无几。
毕竟匠人太清苦了,任百姓们有一点办法,家里还有田亩耕种的都不会选择入匠籍。
三天时间工学院只招收到了一百一十几个年轻弟子,而且十有八九皆是军械所原班匠人的孩子。
军械所的匠人率先尝到了甜头,如今大部分匠人皆已经步入了小康,他们乐得没人去跟他们的孩子抢名额,并视那些仍旧鄙视匠人的百姓如傻叉。
工学院的牌匾由崇祯亲自执笔写就,虽然不过是个民学,也不怎么受朝廷重视,但抵不过刘鸿渐的面子大,崇祯还是很开心的命人研墨,写下了笔力遒劲的八个大字:
大明皇家工学院!
印着崇祯私玺的招牌一挂出来,效果果然好了不少,只第二日便有数百穷苦百姓家的子弟前来报名。
为了把工学院发扬光大,这些天宋应星更是绞尽脑汁苦心经营,白天里督造各房舍、掌管军械所的搬迁工作。
到了晚上还要苦思冥想,为工学院那十数个新增的科目寻找大才任教。
农学倒还好说,毕竟是他老宋自己的专长,他的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更是当仁不让,拿下了农学科目的教谕职位。
土木工程由发明了纺纱机的小方方敬梓担任,水利工程则由山东工部主事牛淳主持。
牛淳本来还有点不乐意,毕竟工部主事虽然是个芝麻大的小官,但那也是官儿呀,而且他才四十岁出头,还年轻。
但压不住人微言轻,被刘鸿渐一番忽悠给了主事薪俸的三倍工资,外加上崇祯发了话,只得老老实实的卷着铺盖卷进了京。
刘鸿渐并未觉得对不住这厮,他坚信用不了几年时间,这老牛定然会为成为工学院的教谕而感到骄傲。
若说挖人才,还属宋应星最牛掰,毕竟是业界人事,大明有哪些理工科牛人他还是知道的。
十数封书信自军械所发出去,只十余日从各地便拉回来蛰居老家的各类牛人,其中犹以徐骥最是牛掰。
说起这徐骥可能有点眼生,但是如果说起他老子,估计大明上下就无人不知了。
徐骥的老爹便是与宋应星齐名的科学家徐光启,不过徐大爷比宋大爷混的好,历任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内阁次辅、太子太保、太子少保……
徐大爷病逝于崇祯六年,留下《几何原本》、《泰西水法》、《农政全书》、《考工记解》等大作。
在数学、天文、历法、水利、军事等方面堪称专家,如果这时也有后世般的各类名头,这徐大爷一人头上的名头可能会是这些:
文学家、军事家、政治家、儒学家、数学家、天文学家、水利学家、土木工程学家……
而且个顶个都是佼佼者,放眼后世,若论名头,恐怕只有一个郭姓的大佬可与之媲美,只不过这老郭名头不少,真的有几分能耐不得而知。
哦,跑题了,徐骥虽然没有他老子在儒学上的造诣,参加了五次科举依然是个老举人,但在其父所涉猎的其他领域,算得上旗鼓相当。
徐骥年纪与宋应星相仿,虽与之相交甚少,但却听说过军械所的名头,听说那是匠人们的天堂。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得了宋应星之邀,二话不说便从老家上海县一路乘船来了京城。
刘鸿渐喜得大佬自然高兴得不行,甚至在军械所开了大宴为徐大爷接风洗尘。
行家一开口,便知有没有,宴会上只简单了聊了一句,刘鸿渐便乐开了花,又捡到个宝贝呀,都是好大爷!
三月二十九,崇祯下了早朝摆驾西山。
虽然早便得了崇祯大叔要来巡视的信儿,但当崇祯一来,刘鸿渐的脸都绿了。
崇祯大叔不是一个人来的,风风火火的带着一应侍卫、内侍、仪仗队足足有八九千人。
就这还是崇祯一再精简了队伍,否则按照往常礼制,崇祯出一次宫门至少要两万人。
由于崇祯此番本就是借着巡视的由头来春游,随行之中少有的还带上了周皇后以及坤兴和昭仁二位公主。
近万人一下子涌到了军械所,直把刘鸿渐整的手忙脚乱。
未婚妻坤兴见了刘鸿渐深施以礼,见到这娇滴滴的小妹妹刘鸿渐直挠头,包办婚姻,罪恶的旧社会呀!
招呼孙秀秀、杨雪二女将周皇后、二位公主等一应女眷领上了山,刘鸿渐自己则与崇祯去了军械所。
最兴奋的还是军械所的匠人们,一众匠人得知天子前来,这还得了,全部撂挑子热泪盈眶的来跪拜。
天子来看他们了,看他们这些被朝廷无视、被文人轻视、被士绅蔑视的苦命人了,谁能想到有生之年得见天颜?
崇祯见到跪倒一地的匠人也是感慨万千,正是这些曾被朝廷、被他忽视的匠人,武装了他的军队、帮助大明驱除鞑虏、扫灭了一切宵小。
“王二喜,宣旨吧!”崇祯叹了口气道,迟来的恩旨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大明之匠户制,本为统一户籍之管理,然积弊良多,致使万民以匠人为耻,工学为之倾颓,实乃朕之过也。
古人有云,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
朕思虑万千,为天下之匠人计,为大明之工学计,敕命废除匠户之籍。
凡匠人子弟者,皆可经商、科举、务农等,其身自由,其业亦自由。
废除匠人之轮值,凡天下匠人,皆可至京城之西山军械所参与评级定薪。
凡天下之匠事,无论朝廷抑或各地勋贵、百官,用工皆需雇佣发银。
朕之大明,需百姓为基、匠人为砖、文人为骨,朕之期许,万民奋勇,为大明之中兴奋进。
钦此!”
王二喜宣读完毕,把圣旨一合交给了身后的小黄门。
此圣旨以诏曰开头,诏者,告天下也,是皇帝最正式的旨意,崇祯就是要告知天下,大明变了。
祖宗之法若不利于大明之兴,那便改之,天灾之祸若荼毒大明万民,那便征服之,改积弊之法若有人阻挠,那便杀之。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军械所内数百匠人呐喊,三百年的枷锁一朝除之,这等幸事值得他们呐喊,更值得他们发自内心的感激。
刘鸿渐看着这一切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若不是让崇祯看到匠人们的力量,若不是匠人制造出那么多的枪炮、手榴弹,帮大明打赢了旷日之久的国战。
也许,匠人们的枷锁还没这般容易解脱。
可以想见,当圣旨下发大明各地,天下匠人将会是怎样的疯狂,起码最初的一年,定然会有不少匠人弃工从农。
只是对此刘鸿渐却是不担心,军械所薪俸高、待遇好,早在半年前,刘鸿渐便订立了新的雇佣文书终身制。
凡是签订终身制合约的,薪俸将提高一倍,而且在往后的年头,薪俸也只会增不会降。
文书最后一条写的明明白白,凡中途毁约者,需付签订之日起所发薪俸总和之五成。
惩罚不可谓不重,但饶是如此,军械所几乎所有的匠人都签了终身制。
军械所给了他们好的生活条件,给了他们尊严,亦给了他们希望。
有希望是个好事情。
“佑明呀,你这西山建的着实不错,比之朕的皇宫多了许多趣味。”崇祯自山腰的军械所一路慢悠悠的沿着台阶向上攀登。
西山虽然不高,但崇祯毕竟身体不好,只是他仍然喝退了銮驾,决定亲自登山。
山间鸟语花香,阳光挥洒,每走百阶便设一凉亭可作暂歇,自凉亭向下望去,整个京城尽收眼底。
山腰处一泓清泉自石缝中涌出,哗啦啦奔流之下,汇入山下的无定河,无定河蜿蜒曲折自脚下流淌一眼望不到边。
西山有新建的两大学堂、有大明的科研中心军械所、有各类工坊匠人、工人极其家属不下两万人。
可以想见,待两大学府开山授业,这里必定吸引住整个大明的目光。
人皆需要吃穿用度,而西山虽在京城之测,但往返采买仍是不便,这意味着商机的存在,不用多久各类商人定然瞄准这里。
西山将成为一个新兴的城镇。
“佑明,那边的高塔是为何用?”好不容易登上山顶的院落,崇祯有些气喘,指着院落西边的一处高于院落的建筑道。
“此是臣弄的一个储水池,负责供给山顶用水。”刘鸿渐略作解释道。
给山顶供水是刘鸿渐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即便山腰处有泉水,但这是没有压力泵,把泉水送到山顶依然不易。
最后还是宋大爷想了招儿,在山泉下建了个储水的大池子,在池子中建了个好大的风车,以精钢打制铁管直通山顶的储水池。
储水时,只需派十数人操作风车,便可将水送入其上两百米的山顶。
“这间房落怎的是砖石建筑,做何用处?”又往前走百步,在院落的侧边崇祯发现了更古怪的建筑。
其外表虽以红木充之,内里则为水泥砖石砌成,内间分成了五六个隔开的单间,中间还有个圆形的水池子,整个房间内侧皆粉刷了淡蓝色的漆。
“回皇上,此乃臣建的沐浴房,专供臣之家人使用。”刘鸿渐笑道。
说白了就是澡堂子,供水直通水塔,每个单间皆有水阀,其水可加热,房落之下更是有煤石供暖,在冬日里依然可以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木质房子容易渗水,时间久了还易腐化不益做澡堂子,而水泥砖石便没有这个问题,而之所以内里混凝土,外面则为木质,全是为了让整个建筑群看起来浑然一体。
一句话,在西山,他是boss,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建自己想要的一切。
“你这竖子倒是会享受,竟出些千奇百怪的点子。”崇祯笑道。
“不过,朕喜欢这儿。”
……
ps:查资料耽误许多时间,更新晚了,抱歉。
第515章 戚家后人(二合一)
崇祯的到来,给工学院带去了曙光,崇祯亲笔题的牌匾更是把民学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虽然是民学,虽然是毫无一丝朝廷的干涉在里头,但只皇家二字便足矣让百姓们疯狂。
崇祯当天傍晚带着周皇后和两位依依不舍的公主离开了西山。
全免费制、包分配、当朝天子亲自前来大赦天下匠人、山长乃是当朝红得发紫的安国郡王……
消息一传开,只第二日工学院的大门便聚集满了周边百姓家的子弟,到了第三天工学院已经被围堵了个底儿朝天。
匠人家的子弟、普通百姓家生多了养不起的半大孩子、失去土地的地主破落户、失去爵位的勋贵破落户……
到了最后军械所不得不加派了一百位各类匠人参与测验、考核,虽一再精简,仍是在十天时间内筛选出了两千余余位有些底子的十三到十六岁弟子。
一顿折腾,工学院的事情才到忙完,讲武堂却又紧接着即将完工,这一日一直张罗着讲武堂一应事项的前兵部右侍郎顾佳找上了门儿来。
“大人,讲武堂还缺一位通晓兵阵的教谕,我遍寻京营依然不可得,你是校长,你得想想办法。”顾佳进了门连礼都未行,直接走到刘鸿渐身前道。
这厮也是个认真的人,辞呈递上去第二天便住在了军械所,讲武堂第一处房落刚修好也不管那边的诸多不便,顾佳便第一个搬了进去,只是因为方便随时监督各类事宜。
大明民办书院的管理者称山长,官办学堂诸如两京国子监称祭酒,而校长这个称谓顾佳压根就没听说过。
可刘鸿渐是老大,执意让人称呼他为校长,还让自己作副校长,顾家也没什么办法。
好在他不在乎什么称谓,而刘鸿渐也基本都在操持工学院,讲武堂这边反而一直是他在张罗,倒也乐得忙活。
只是如今各科目皆有合适的教谕任职,唯独兵阵一科悬而未决。
虽然京营参将林河自告奋勇,又给他演示了火枪方阵,但顾佳仍然不满意。
“阵法,有那么重要吗?本校长觉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技巧都是徒劳!”刘鸿渐觉得这老顾有点太过于较真儿。
毕竟他也算是打过几场硬仗,阵法?什么东西?没听说过!老子的套路就是瞎几把打,扛着ak就是干!
而且还都赢了!
“校长啊,可不能小瞧了阵法,古之名将,有哪个不是排兵布阵的高手,兵仙韩信、兵圣孙武、兵宗田穰苴、兵神白起,皆是以阵法见长。”
顾佳一听便急了,心说你可是校长呀,如果连你都这般不在意阵法,这讲武堂教出来的,岂不都是一群只知蛮干的愣头青?
至于神机营的那个所谓大方阵?
火枪方阵万人以下对阵还好,但说到底只适用于火枪营,而大明作战,动辄数万、甚至数十万,有骑兵、步兵、火枪兵、掷弹兵、火铳兵……
遇到突袭,没有合适的阵法是极难协调和发挥出军队全部力量的。
协同作战和阵法才是军队最重要的东西,就这一点,只是懂些火枪兵运用之法的林河又怎么能够胜任?
其实有几句难听的话顾佳没敢说,校长大人你是打过几场胜仗,可看看跟你对战的都是些什么人?
流民、匪军、野鞑子……不过是一群只知冲杀和抢掠的土匪而已。
而讲武堂自成立之日起,立下的目标就不仅仅是征服所有鞑子,讲武堂所要面对的还有海外那些,火器并不比大明差的番人!
“怕了你了,但本校长并不知哪里有懂阵法的高手呀,老顾你可有中意的人选?”刘鸿渐见这老顾喋喋不休、信誓旦旦,一副不说服他誓不罢休的样子,不得不服软。
“有。”顾佳心间一喜,随口而出。
“既然有那便去请来啊,需要多少银子找宋老去支便是,还来找本校长作甚,不知道本校长最近很忙吗?”
刘鸿渐现在财大气粗,崇祯虽然对百官抠门,但刘鸿渐去讨要工程款等一应所需,却是毫不手软。
“校长大人,这世上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银子。”顾佳差点被刘鸿渐的一番话给噎着。
心说是不是跟错人了呀,怎的大人这般市侩,若讲武堂的教谕皆是为了银子前来,那讲武堂还有什么未来?
“哦?不喜欢银子呀,那就不太好办了,这样吧,你去趟京营,让吴炳豪派一个小旗的兵给你,去把那人给本校长‘请’过来。”
“校长大人,那位……乃是戚家后人。”顾佳无语只得明言,你这一个小旗的人手估计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戚家?戚继光?嘶”刘鸿渐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个后世耳熟能详的名字,随即又把自己吓了一跳,不可思议的看向顾佳。
“戚将军还有后人健在?”刘鸿渐直接从懒洋洋的状态中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戚继光的大名,凡是上过小学的人都知道,那是个绝对的猛人,以四千戚家军打的沿海倭寇哭爹喊娘,最后不得不暂时蛰伏。
戚家军军纪严明令行禁止,将孙武风、林、火、山的要义发挥的淋漓尽致,即便是黄太鸡引以为傲的八旗兵也被被戚家军打的吓破了胆。
“是的校长,浑河一战虽然戚家军全部阵亡,但经过我多番查勘,在安徽安定的戚家堡,确实还有戚家后人,而且还是嫡系。”
戚家以各种阵法见长,浑河之战戚金就是靠着变幻莫测的阵法、配合一应火器,愣是把数万八旗兵打的满地找牙。
最后黄太鸡集结数万八旗兵对四千戚家军进行车轮战,足足打了一整日,戚家军弹尽粮绝、精疲力尽,援军将领胆怯不敢去支援,以至戚家军全军覆没。
顾佳一开始得知戚家仍有嫡系后人这一消息,兴高采烈之余感叹天无绝人之路,若是请动戚家人来教习阵法,那讲武堂才真是齐活儿。
奈何戚家军经此一役全军覆没,朝廷不仅不肯给恩赏抚恤,还被怯战的将领污蔑其贪功冒进,戚家军从此便被世人遗忘。
也正因为戚家受了如此大的不公,顾佳几次三番派人去请,皆被戚家堡拒之门外,所以他才想来找神通广大的刘鸿渐来帮忙。
听到校长大人竟然知道戚将军的大名,顾佳深感意外,但这便好说了。
“如此说来,本校长恐怕还真有必要亲自跑一趟,朝廷愧对戚家呀!”刘鸿渐叹了口气,去年在浑河边与建奴决战时,曾有边军的老兵给他讲过当年戚家之事,当时他还唏嘘不已。
戚继光在晚明绝对撑得上战神的名号,他手下的戚家军满打满算不过四千,但是死在其戚家军威名之下的倭寇、匪患、鞑子却不下十万,被后人誉为十七世纪东亚最强军队。
这是个什么样的比例!
更重要的是戚继光是个极为重视火器和火器阵法的猛人,戚家军的火器使用率高达五成,配合相应的各类阵法,以四千敌上万并胜之是常有的事。
这个猛人还有一项绝活儿,那便是改造工部所发的各类火器,什么冲天炮、各类鸟铳,乃至加强版的弗朗机炮、土坦克等等。
张居正死后被万历开棺曝尸,连带着戚家也受了牵连,不仅失去了靠山,而且经常被奸人穿小鞋。
戚继光曾上奏疏请命,希望可以对大明百万军队实行轮训,由他教习战法提高大明军队的战斗力,但被朝廷拒绝。
而后又建言对各地军队的中低级将领进行轮训又遭拒绝,还被朝廷下旨谴责其居心叵测被罢免了一切职务。
天可怜见,他只是深爱脚下这片土地,想保护大明的百姓免造屠戮呀!
奈何形势比人强,戚继光不能直接提高大明军队的战斗力,只好曲线救国。
年迈之时他根据明朝文官掌兵的特点写就了《纪效新书》、《练兵实纪》两本军事宝典。
他将训练、行军、作战方法写的无微不至,只要照书执行,再配以《孙子兵法》等谋略书,文人掌兵未尝不可。
奈何朝廷弃之不用,后来刘鸿渐得知后,四处寻觅而不可得直气的不行。
事实上真实的历史是,这两本宝书不仅被朝廷文官弃之不用,还禁止刊印,原本也被文官当了擦屁股纸。
而真正令这两本神书大放光彩的,乃是两百年后,一个叫曾国藩的人。
清末太平天国起义爆发,清廷因八旗军不堪大用而允许汉臣募私兵,毫无军事经验的曾国藩完全照搬戚继光的著作,训练出一支横行一时的湘军,创造了秀才领兵的神话,也算是对明朝文官最大的讽刺了。
“走,随本校长外出一趟!”刘鸿渐当即起身随便找了件衣服披上便欲出门。
“大人,您干嘛去?”顾佳说了一大通,还当是校长大人没听进去,直接毛了。
“还能干嘛,备马,随本校长去一趟戚家堡!”
……
五日后。安定,戚家堡。
“你们找谁?”戚家堡堡口几个手执长枪的半大孩子,望着面前几个眼生的大人问道,眼中却并未有惧色。
“去报你家家主,就说王爷前来,命他速速来见。”牛大棒槌骑在马上冲这小孩儿说道。
牛大棒槌感觉自家老爷有点太过郑重了,不过是一群村夫,犯得着大老远的跑来吗?
一个小孩儿们听了牛大棒槌之言,与另外三人对了下眼,一溜小跑的跑向堡内。
不多时,一个老者从堡内走来,这老头看样子已经很老了,满头皆是银发、胡须眉毛也是白的,但其步伐仍旧铿锵有力,只是左腿有点跛。
“安国郡王大驾光临,老朽吴承业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吴承业上前深施一礼道。
“你便是戚家堡家主?不对,你不姓戚!”刘鸿渐与顾佳对了个眼,但这厮虽派了两波人却连戚家大门都未进去,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屁股。
“不不不,老朽只是这戚家堡的村正,也是戚家的管家,家主戚元功身体不适,不方便迎客,特命老朽前来招待,王爷请入堡暂歇吧!”
吴承业三言两语的替自家家主搪塞一番,十年来,这对于他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刘鸿渐率先入堡,顾佳随即跟上,而牛大棒槌和刘虎、刘豹则各自拿着武器警惕着四周。
为了不引起戚家人的误会,刘鸿渐此番前来虽然带了五百亲卫,但皆是命其在距离戚家堡数里外便停下。
而自己则只带着三个家丁前来,礼贤下士,对于戚家更是没必要防着。
戚家堡内几乎清一色的普通民房,街道齐整毫无一丝杂乱,直走到堡中央,方见一处别致的院落。
“吴老可知本王前来为了什么?”刘鸿渐示意牛大棒槌放松些,自己则回头对白发苍苍的吴承业道。
联想到老顾这厮派了几波人都被拒之门外,他可不信什么戚家家主身体不适无法迎客的说道,多半是不想见朝廷之人吧。
“唉!老朽岂能不知。”吴承业叹了口气道。
自戚家军二十五年前含恨覆没,几乎每年,都有周边带兵的将领前来戚家堡探访,只不过都被家主拒之门外。
这些人除却拜访之外,无一例外皆是想一窥戚家的阵法真传,奈何自老家主战死后,戚家人心已死,再不肯言兵事。
少主长大成人后更是对老家主的死耿耿于怀,连头上世袭的指挥都不要,戚家堡两百余户人家从此只事农桑,不问天下事。
又因为乃祖威名,周边人不论官府还是领兵之将皆不敢来寻麻烦,就这么一过便是二十五年。
“王爷若不嫌,请随老夫去一处地方吧。”吴承业知道面前之人的身份尊贵,自知三言两语根本无法说服,便道。
刘鸿渐自无不可,跟着吴承业出了院子想戚家堡的以东行去。
约莫行了一刻钟,直走到距离民居一里外,但见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片坟头赫然映入眼帘,少说也有数百座。
吴承业不发一语,穿过一片片坟头行至一处两人合抱粗细的柏树前,佝偻着身子下跪行礼。
柏树下一块青石墓碑上只刻着五个大字:戚继光之墓。
虽然周边皆是一片片的坟头,但包括牛大棒槌在内,没有一个人露出怯意。
这里埋着的,定然都是为国捐躯的英雄呀!
刘鸿渐看着这一切心间隐隐作痛,戚继光最终是被朝廷的文官弹劾,被罢免了官职、收回了封赏,回乡病死后也没有得到任何的追赠。
吴承业在戚继光的墓前拜了三拜,又走到戚继光旁边的墓前下跪,竟是长跪不起,这墓碑的碑文也是只有寥寥四个大字:戚金之墓。
刘鸿渐静静的等着,望着这个瞬间变得无望、悲怆的老者,他知道这老者定然有话想对他说。
又过了一会儿吴承业起身已是老泪纵横,他抚摸着戚金的墓碑一角似乎陷入了回忆。
“二十五年前……”
ps:感谢各位朋友的关心,寒寒很好,这小小挫折不过是毛毛雨了。
第516章 浑河往事(二合一)
“总兵大人,看!是川军!”一个小校站在高处,指着浑河北岸败退过来的一波明军道。
“末将邓起龙、袁见龙叩见总兵大人!”败退回来的明军中走出两个血染的人儿撩甲下跪道。
“北岸战情如何?为何不见秦都司?”总兵童仲揆心中大感不妙。
“启禀大人,秦都司他……他战死了,还有游击周敦吉、参将吴文杰、守备雷安民尽皆战死!如今川兵只余我等三百四十余人成功突围。
大人,要为秦都司他们报仇呀!”四千兄弟一日时间战死者十之八九,邓起龙说完早已泣不成声。
“哭什么?娘里娘气的不像咱川军的汉子!大人,我等原为排头之兵!”河北岸已隐约可见鞑子骑兵整队,袁见龙起身请命。
“莫要急躁,北岸有多少鞑子?”童仲揆虽心重悲痛,但他身为总兵只能强忍着心间的怒火。
“努尔哈赤的前锋至少有两万,由他亲自带队,皆是正白旗、正黄旗精锐,不过他们在北岸轮番冲击我军营地,已被我川军击退数次斩杀数千。”
袁见龙抹了一把脸色的血水,在棉甲上胡乱的擦了擦。
“好样的!且去后头先歇着,接下来便交给本官吧!”童仲揆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四千步兵对阵两万建奴骑兵,外加上还是八旗精锐,阻敌大半日还能杀敌数千,白杆兵是好样儿的。
邓起龙二人不再多言,他们已经一整日未吃东西了,若不是由于建奴的轮番进攻致使白杆兵饥饿力竭,川兵不会落得这个地步。
“戚副将,援军至少还需要两个时辰,如今便要看浙兵的了。”童仲揆望向已经冲过来的八旗兵,回头对身边的戚金道。
营地内的三千浙兵也皆是步兵,面对努尔哈赤,此时撤退已然不切实际,唯有力战待援了。
朝廷派他们前来支援沈yang,沈yang城城高墙后、粮草充足,只火炮就有四五十门,城内七万守军迎战五万粮草都未齐备的八旗兵,竟然连三日都未撑过,真是可笑至极!
“区区两个时辰不在话下!接下来且看我浙兵的!”戚金也不多言起身走向自己的部下。
三千浙兵早已在构筑的车阵内严阵以待,戚家军军纪严明甚至于根本不用他去发言来鼓舞士气,士兵皆知道今日必然是一番血战,但个个龙精虎猛全无惧色。
“三百步!”一个负责侦查的浙兵报着距离,万马奔腾之下脚下的土地都是震颤的。
“火炮营,开炮!”戚金朝着两侧的大口径弗朗机火炮阵营下令。
轰轰轰轰轰轰火炮齐鸣,黑烟滚滚,八旗兵应声落马者数百,但冲锋的势头反而更猛了。
由于对阵那四千白杆兵致使八旗兵损失惨重,只战将都损失了八员,努尔哈赤大怒之下下了严令,必须彻底击溃这伙儿明军!
“两百步!”
“弓弩兵齐射!”
四排戚家军弓弩手早已列队,得令之后整齐划一的端起手中的弓弩。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两轮齐射之后,又有数百八旗兵落马。
八旗兵冲锋的势头已经减弱,以往与明军野战明军基本就是一触即溃,而这伙儿明军实在是太强悍了。
“一百步!”
“火铳手准备!”
“火箭兵准备!”
“虎蹲炮准备!”
“开火!”
呼啦啦整个戚家军营地迅速动了起来,只片刻后火铳、火箭和虎蹲炮开始咆哮,刚冲入明军营地不到五十步的八旗兵瞬间人仰马翻。
第一轮攻势只持续了一刻钟,英亲王多铎看着败退下来的八旗兵气的直跺脚,只这一刻钟功夫,他的勇士便战死了一千多。
“戚将军,我军除却有数十人被建奴飞羽所伤外,无一人阵亡!”已经年逾六旬的老参将陈策身披铠甲来报。
“鞑子又冲过来了!”还未待戚金说话,便有人喊道。
“整队!死守!”戚金随即大吼道!
两个时辰后,戚家军弹药用尽,建奴骑兵仗着人多势众仍旧轮番冲阵。
“童总兵,我军弹药已尽,援军何时能来?”戚金火急火燎的走到童仲揆身边道。
“刚得到的哨报,总兵朱万良率三万兵来援,行至虎皮驿与黄太极相遇,只一个照面全军皆溃,被斩杀着数千。”童仲揆一拳头砸在炮车之上。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然将无能兵亦无能,朝廷若此大明危矣!”戚金不言,抽出战刀便欲继续迎击八旗兵。
三万明军只一个照面便成溃败,哀莫大于心死。
可叹他手下这三千浙兵,已然抵御两万八旗精锐轮番冲阵两个时辰,然则阵地已然固若金汤。
“传令兵!将这封信速速送与巡抚袁应泰大人,请他速速派兵来援!”童仲揆交代完这传令兵,自己也抽出战刀走到阵前。
“铁狼筅,刺!”火器弹药已尽,戚家军不得不陷入近战,但所有士兵仍旧井然有序士气高昂,好不容易冲到阵前的八旗兵迎头撞上了戚家军的铁狼筅。
多铎在阵前咆哮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八旗健儿一个个倒下,却愣是冲不破面前这伙儿明军的车阵。
“命你的部下撤回来吧!”努尔哈赤从后军赶来,对愤怒已极的多铎下令。
“可是……我的勇士……”多铎心有不甘。
“哼!两个多时辰了,竟连区区三千人的阵营都拿不下来,何谈勇士,退下!”努尔哈赤冷哼一声。
“是,儿臣遵命!”多铎眉头皱得成了麻花,征战十年他哪里遇到过今日的耻辱。
“把那活儿汉奴俘虏派过来把,告诉他们,打下前方的阵地,每人赏千金!”努尔哈赤捋着胡须冷笑道,以汉奴之兵、汉奴之炮、攻汉奴之阵地,且让这群汉奴自相残杀吧!
“张大斗,老子杀了六个,你呢?”见鞑子兵又被打退,前排的百十个仅存的白杆兵终于得以喘息。
“乐色,咱杀了八个!庞永光你这个囊球货,哈哈哈!”名叫张大斗的起身擦了擦战刀大笑道。
川蜀的白杆兵皆是内披甲胄,外套一层厚棉,刀、箭不入防,外加上白杆兵特有的古怪长枪,刺起鞑子来得心应手。
“危险!”
轰轰轰轰轰轰
“张大斗!你特娘的,给老子醒醒,老子都特么还没死呢!你这囊球货!”庞永光摇着张大斗的头眼睛瞬间便红了。
一发炮弹正打在张大斗的腰部,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张大斗轰成了两半,庞永光迎着炮火足足爬出去二十余部才找到张大斗残破的上半身。
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呢,就这么一晃的工夫,就这么没了。
轰轰轰轰轰轰一群来自沈阳的明军神机营俘虏,在身后鞑子兵的监督之下,朝着自己的同胞发动了第二轮炮击。
“都躲入战壕之内!”第二轮炮击过后,戚金对着被轰开几道豁口的阵地下令。
炮火持续了半个时辰,直把戚家军的车站打的混乱一片。
“多铎,就是现在,着你的部下冲阵,务必一次拿下!”努尔哈赤看准时机毫不犹豫。
“儿臣得令!”多铎早便等不及了,翻身上马便朝着自己营地奔去。
“陈策,车阵损失几何?”戚金晃了晃头,先前一发炮弹几乎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禀报戚将军,损毁了六成。”陈策年纪有些大了,但言语之间却出奇的干练。
“鞑子炮击已停,想来马上便又要冲阵,车阵损毁大半已不堪大用,传我军令,弃车阵,行鸳鸯阵!”戚金斩钉截铁的道。
放弃车阵意味着戚家军将彻底陷入近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车阵的强大之处便是整体浑然,一旦出现缺漏被骑兵突入进去便得不偿失。
“鞑子冲过来了!结鸳鸯阵!”百户官戚武冲着手下大吼。
“吼”戚家军以十一人为一组迅速结阵,两个长牌手手执长盾站于队列最前,之后是两个左手执滕盾,右手握标枪的滕盾手。
再二人为狼筅手执丈许长的狼筅,接着是四名手执长枪的长枪手,左右各二人,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
再跟进的是两个手持“镗钯”的士兵担任警戒、支援等工作。
“冲!杀死这群该死的汉奴!”多铎在亲卫的护持之下带着六千余八旗兵怒吼着迎了上去。
但戚家军剿倭寇、破蒙古、赴朝抗倭什么阵仗没见过,一队长牌手拼死抵挡住骑兵的冲锋,而后滕盾手、狼筅手、长枪兵紧密配合。
只一刻钟时间,八旗兵又躺倒千把人,多铎战刀都砍得卷了刃愣是拿这鸳鸯阵没办法。
“多铎,你且退下,让为兄见识见识这群该死的建奴!”后方烟尘滚滚,却是沈yang城的多尔衮得命带着两万生力军前来支援。
而后四万八旗兵轮番上阵,对着戚家军发起了车轮般的冲锋,建奴仗着人多可以轮着来,但激战了大半日所有浙兵早已经精疲力竭。
又半个时辰后,天色将暗,戚家军终于再一次打退了多尔衮的冲锋。
“报!启禀童总兵,袁应泰拒不出兵来援!”从辽阳赶来的哨骑下马禀报,满脸的悲愤。
“知道了,换上盔甲,准备战斗吧!”等了这么久,经历最初的愤怒后,戚金和童仲揆反而显得平静。
他们岂能不知不会再有援军,那袁应泰自沈阳败退便被鞑子吓破了胆。
轰轰轰轰轰轰久攻不下的努尔哈赤又开始了炮轰。
炮轰一直持续到天黑,但戚家军的营地仍旧没有一个人擅自逃跑。
“老戚,趁着天黑,本官率三百人殿后,你领着其余人突围吧,能走几个是几个。”童仲揆手执带血的长刀,对一旁沉默不语的戚金道。
“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日,吾二人得死所矣!”戚金不为所动。
眼下能战之人不过千还个个带伤,厮杀一整日又没有战马,怎么能跑得过数万八旗兵。
而且没了鸳鸯阵的配合,三百人根本抵不过八旗兵的一个照面,倒不如死战吧,为将者马革裹尸,当为后人楷模,惟愿朝廷警醒。
“大人,鞑子杀过来了。”一个戚家军老兵前来禀报。
“张大斗,你这囊球货,且在路上等会儿老子!老子一会儿便去寻你!到了下头,咱们还是兄弟!”庞永光盯着再次扑来的八旗兵,捂着中箭的左腿喃喃的站了起来。
“如果本将军没记错的话你是姓吴吧!
给你一个命令,待会儿开战,你骑着本将军的战马往东逃,回去告诉我家那三个小子,令他们好生习武报销朝廷。”戚金起身来拎着卷了刃的战刀与童仲揆并肩而去。
“戚将军……”
……
视线转回戚家堡墓地,吴承业跪在戚金的墓前低声沉吟,似乎无法从那段回忆中走出,老泪顺着沟壑遍布的脸颊淌下。
“戚将军、童将军、陈参将、孙义、张成、宋忠良……”吴承业指着周边的坟头一个个喊着曾经袍泽的名字。
“那场血战,川兵和我戚家军七千战数万鞑子,厮杀整整两日斩杀八旗兵万余。
后来得知,老家主身中数刀,童总兵亦是身中十几箭,残忍的多铎甚至把二位将军的尸体给施以五马分尸之刑!”
吴承业声音沧桑中隐着愤怒,既有对鞑子的愤恨,亦有对明军见死不救的愤恨。
“您便是当年那位姓吴的老兵吧。”刘鸿渐叹了口气,戚家军的结局不可谓不悲壮。
“可到头来,二位将军换回的是什么呢?那袁应泰怯敌而见死不救,给朝廷写的奏疏反说戚将军贪功冒进,将二位将军的功劳全数抹去……
王爷,你说我戚家还敢为朝廷而战吗?”吴承业没有回答刘鸿渐,而是自顾自的喃喃道。
“朝廷确实愧对戚家,但是吴老伯你信吗?本王从未想过为朝廷而战。”刘鸿渐起身环视四周的坟头。
刘鸿渐的话把吴承业吓了一跳。
“本王南征北战,是为了我汉家儿孙不为鞑虏折腰,是为了汉家传承能继续挺直腰杆屹立在这片土地上。
我相信戚将军也是如此。”刘鸿渐走到戚继光和戚金的墓前拜了三拜道。
“王爷说的好!”后方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男音,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走来。
ps:这章写了好久好久,一来是查阅了不少浑河之战的资料,二来想还原戚家军最后的悲壮,戚家军自嘉靖三十八年成立,到一六二一年全军覆没,共驰骋疆场六十二载,他们是民族的英雄。
第517章 帝国的改良者
“王爷说的好!”后方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男音,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走来。
此人一身粗布衣服,遒劲的肌肉却呼之欲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这位是……”刘鸿渐虽知此人定是戚家之人,但却不知是哪个随即看向吴承业。
“王爷,此便是戚家家主,戚金戚将军的长子戚元功。”吴承业见戚元功前来便知道事不可违,微微叹了口气道。
“原来是功臣之后,本王唐突来访,还望戚兄莫要诧异。”刘鸿渐拱手行礼,身后的顾佳也是抱拳。
“久闻大名,王爷的丰功伟绩令我辈汗颜,不知王爷造访我戚家所为何事?”戚元功拱手不卑不亢的回礼道。
“本王不喜拐弯抹角,实不相瞒,此番前来,本王欲请戚家后人出山,继续为大明万民效力。”刘鸿渐诚恳的道。
“王爷的这份爽快在下很感激,只是若王爷是为此而来,那在下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在下此生惟愿事农桑求安分,并无出仕之意。”戚元功拱手弯腰以示歉意。
“戚家军曾纵横天下令敌人闻风丧胆,难道戚兄不想重振雄风吗?”刘鸿渐知道症结在哪,但并未说破。
“戚家军吗……自浑河之战,大明再无戚家军。”戚元功想到浑河之战中孤立无援惨死的诸多父辈表情变得深沉。
“王爷可知道为了维护这份威名,浙江的百姓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
戚家军是战无不胜,但也因为功勋过高遭人嫉恨,戚家军虽成军六十载,其中至少有四十年被朝廷针对。
哪里有血战戚家军就被派往哪里,当然,此是武人的使命,我戚家并无抱怨,几十年来,戚家军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残。
叔公和在下的父亲一再的重建戚家军,由于对浙兵不断的征召,男丁已经十去七八。
可这些前辈们换来了什么呢?一再的打压、功绩被文臣抹杀、升官无望、抚恤被贪墨……
如今二十五年过去,王爷是想让他们的子孙继续去为朝廷无望的送死吗?”戚元功几乎是在质问,替那些冤死的前辈们质问。
他知道刘鸿渐在当今朝廷的影响力,也知道以他如今的身份去质问面前的这位王爷无疑于找死,但他还是要问。
“戚兄,正如本王刚才所言,他们的付出或许并不是为了朝廷而是为了让治下的百姓,我等不该如此揣摩。
父辈的事我等管不了也无能为力,我等能做的,只能尽可能的去弥补、去改良,弥补父辈的缺憾,改良朝廷的积弊。
谁还没有点儿遗憾呢?戚兄,俱往矣,还看今朝呀!
难道戚兄整日习武只是为了将一腔热血抛洒在农耕之事上吗?”对于戚元功的控诉刘鸿渐并未生气。
孙承宗、卢象升、孙传庭、熊廷弼……哪个不是不是为民请命的英杰?戚继光也好,戚金也罢,他们都已经随风而去。
是非功过,后人评说之时,自然会有明白人,知道哪些是英雄,哪些是奸佞。
正义与荣耀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俱往矣,看今朝……”刘鸿渐的话直接击中戚元功的心坎,是啊,从年少之时苦练武艺研习兵法,谁想就这么埋没在一黄土之中,他也不甘心呀!
只是……
“而且,本王并未说要戚兄重建戚家军,如今的大明已经不是二十五年前那个黑暗、腐朽的大明。
如果本王没有记错,你的叔公戚继光曾两次上奏疏,言明要轮训天下武官以强大明之刀锋而不得愿。
如今,机会来了。
本王现在以大明皇家讲武堂山长的名义,诚挚邀请你担任讲武堂阵法教谕,以戚家军阵法之精髓训导天下武将。
不知戚兄可愿意与本山长一起,做一个帝国的改良者?”刘鸿渐拱手弯腰诚恳的邀请道。
“帝国的改良者吗……如果是他人敢如此大放厥词,在下定然认为这人是疯子,只是此话由你安国郡王说出口……在下,愿意一试!”
戚元功不再犹豫,他也是爽快之人,早在得知此番前来的是安国郡王之时,他心中便已有出仕之意。
他在等朝廷拨开乌云重见光明之日,在等大明出现一个力挽狂澜的英雄,在等一个能使天下汉民挺直腰杆的机会。
为了这一天,他等了足足十年!
从崇祯十七年三月闯军围困北京城时,他便断定,属于汉人的王朝要走向最后的深渊了。
但他错了,也是从那一个月起,一个名叫刘鸿渐的年轻人崛起于微末,撑起了大明最后的希望。
他以一人之力斩杀匪首李自成、灭闯贼余孽,出山海,灭建虏,分土地,灭勋贵,查贪腐,灭佞臣……
两年来,他一直以为这年轻人如此做派无异于找死,可这年轻人却一路过关斩将如入无人之境。
他曾担忧这年轻人也会如其叔父般为天子所猜忌、遭小人陷害。
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年轻人仿佛开了挂般,不仅没有被打压,反而如飞天般的蹿升,爵位晋升速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当今天子不仅不曾猜忌他,反而依仗如臂膀,甚至不惜为他得罪天下文人。
而这位王爷也并未令朝廷失望,只两年便平定了为祸十数年的匪患、扫平了侵扰大明几十年的建奴。
更有甚者,丈量土地分天下万民,更是做了三百年来无人敢为之事。
是啊,戚家也许曾遭受诸多不公,但正如面前这位年轻的王爷所言,那皆是父辈的事,他们作为后人不应把这些枷锁强加到自己头上。
俱往矣,还看今朝。
“哈哈哈,能请动戚兄,本王荣幸之至,大明雄狮已然觉醒,接下来,便与本王一起,见证汉人之崛起!”
有崇祯大叔的鼎力支持,外加上军械所的火器装备,再加上戚家战无不胜的练兵之法,大明崛起,舍我其谁?
“吴老叔,且去吩咐下人备好酒菜,今日我要与王爷一醉方休!
走走走,王爷,在下的二弟和三弟还在后院习武,在下去喊他们过来拜见王爷!”戚元功也很兴奋,苦练十数年的技艺,终于可得用武之地。
是啊,他的叔公一生希冀的,不过是强大明之兵,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改良一个帝国呀,怎么能袖手旁观!
戚家三兄弟的加入,使讲武堂如虎添翼,戚家堡不虚此行。
而在刘鸿渐得意而归之时,京城之中却发生了一起人间惨剧……
ps:三月份结束了,三月是寒寒从业以来最忙的一个月,也是最惨的一个月,愿四月安好,愿万事顺遂。
第518章 谁的悲哀
三日之前,京城。
四十多岁的礼部主事童立本盯着昏暗的油灯眉头紧皱,家里的米缸昨日便已经见底,可家中却已无多余的银钱买米。
“爹饿,儿要吃东西,饿啊”躺坐在床上的儿子歪着嘴斜着眼睛嚷嚷着。
“儿啊,且等明日,明日爹将这胡椒卖掉,给你买米粥吃,睡吧,睡着就不饿了。”童立本赶忙走到自己身患脑疾的儿子身旁小声哄道。
“儿要吃肉,儿不管,儿要吃肉,儿要吃肉……”童强哭嚷着扑到童立本的怀中。
童立本无言的抱着自己的儿子,深深的叹了口气。
七日前户部发放本月薪俸,仍旧是以七成胡椒、麻布折俸,接连数月如此,致使京城胡椒的价格即便一低再低仍旧无人问津。
而由于如今北方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连带着京城内的米价都已经涨到了二两银子一石。
可叹他寒窗苦读十年为官又十年,竟连自己的家人都养不活。
“老爷,夜深了,您该歇息了。”妻子张氏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寝衣前来催劝。
“嗯,且先去睡吧,老夫还有些事要给你弟弟交代。”童立本说完便走出了主宅走向一旁一个破旧的小木屋。
“张胜,你在作甚,吃的何物?”童立本一进屋便看到妻弟趴在床上吃着什么东西。
“老爷……没吃什么……我……”张成被吓了一跳,赶紧把东西塞到怀里。
“哼,哪里来的红薯?又去行偷窃之事了?唉!童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童立本一把拽过啃了一半的红薯摔到地上。
张胜盯着地上沾满泥土的红薯不敢言语,这确实是他从城里一处粮铺顺来的,他实在太饿了。
“明日且继续去集上卖胡椒,务必要将胡椒卖出去。”童立本说完便欲回房。
“老爷,现在满大街都是卖胡椒的,根本卖不出去呀~!”张胜苦着脸道。
这七日来,他每日早上都是扛着胡椒出去,晚上再扛回来,物多必贱,如今城中大部分人家都是算计着银钱过日子,谁会去拿救命的银钱买这胡椒?
“卖不出去也要卖,你不会降价吗?”童立本自然知道时下胡椒的行情,但若明日再卖不出去,家里孩儿可就真撑不住了。
“还降,都已经降到十文钱一斤了,再降倒不如白送了。”张胜低着头小声道。
童立本不言,出门回了屋子,张胜则赶紧下床从地上捡起满是尘土的红薯,在衣服上擦巴擦巴继续啃了起来。
第二日下了值,童立本简单收拾了一下桌案上的文书,出了礼部衙门朝着户部衙门走去。
“哟,这不是礼部童大人嘛?怎么突然来我户部?”户部员外郎曾德昌阴阳怪气的道。
“曾大人,下官家中困窘,希望曾大人能网开一面容下官预支五两银子。”童立本虽然年纪比曾德昌大了数岁,但有求于人,仍然弯腰拱手好言请求。
读书人最讲究颜面,但想起家中饿的没了力气的儿子,他不得不如此低声下气,这让他心中甚是难堪。
“童大人身为朝廷命官难道还不知我朝的规矩吗?薪俸一月一发概不可预支,童大人还是请回吧。”曾德昌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可是,曾大人,本月又是胡椒折俸,如今京中胡椒积压,根本就卖不出去,下官家中已经无米下锅,劳烦曾大人帮帮忙吧!”
童立本腰都要弓成了九十度,眼中已然泛起老泪。
“不是本官不想帮你,若本官将银子支给了你童立本,明日便会有张立本、孙立本前来。
朝中有各类官员数千,若都如此,岂不乱了套?这责任谁担当得起?快请回吧,莫要为难本官。”曾德昌心有不忍但也无可奈何。
他家里若不是有个做生意的亲戚时常孝敬,如今这时节估计也很难过吧!
外加上朝廷收回了官员们的土地,只以人头分地,大部分官员皆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佃户,只能靠着朝廷可怜的薪俸度日。
唉,谁家又能好过了呢?
童立本闻言拱了拱手再不多言,几乎是有气无力的向着家里走去。
时近傍晚天气阴沉沉的,推开了家门,正见到妻弟张胜背着胡椒往屋子里走,童立本心中一滞。
“老爷……俺把胡椒降至八文钱一斤,只卖出去六斤,这是银钱您数数。”张胜从腰间取出几十文铜钱递给童立本。
“不用数了,你且去街上,买三两猪杂碎,再沽些二两烧酒,剩余的买些土豆红薯来。”童立本面无表情,说完便欲回屋子。
“可是……老爷……”张胜想说,这数十文钱如果用来买米,省着点用够吃好几日,若是如此花销,明日怎么办?
“莫要磨蹭,快去吧!”童立本脚步未停的进了屋。
屋内妻子张氏正在缝补衣物,见了童立本进来,赶忙去倒水。
“爹,饿我饿”一日多没曾吃东西,二十岁的童强已然没了哭闹的力气,手里不知从哪儿扣出来一块脏黑的棉花塞到了嘴里。
“儿啊快吐出来,且再等等,一会儿咱们吃肉。”童立本急忙走过去从儿子嘴里把棉花扣了出来。
“嗯,爹,儿能忍饿,咱们一起吃肉。”童强咧着嘴嘿嘿的笑。
轰隆一道惨白的闪电将夜晚照亮,随即一声惊雷传来,要下雨了。
“老爷老爷”屋子外头传来张胜的喊叫声,童立本闻声出去。
大雨倾盆,但见棚户里自家的驴躺倒在地上再不动弹。
童家家贫,去上朝也从不坐轿子,全靠家里养的一头驴作为代步工具。
“苍天呐!何以如此待我童家!”童立本不顾风雨走进木棚里,抚着跟了自己数年的驴哭喊。
他失魂落魄走入屋子里,但见桌子上摆着一碟子猪杂碎,二两烧酒,以及一大碗煮好的红薯。
童立本从盘子里拨出一半猪杂碎,示意妻子和妻弟先吃,自己则端着碗去喂儿子吃饭。
“儿啊,慢些吃,还有呢!”童立本微笑着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
“爹,好吃!你也吃些。”童强不再张嘴,示意让童立本也吃。
“爹刚吃过了,这些都给你吃,快,张嘴!”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张氏醒来见床边没有童立本的身影,便起身去寻。
找遍了简陋的院子也未找到,但见放杂物的小屋门儿开着便慢腾腾的走了进去。
屋子黑洞洞的,只余两大口袋的胡椒扔在屋子一角,张氏站在门口隐约见屋子里头吊着个什么东西,她走了进去双眼瞳孔瞬间放大。
“老爷老爷”张氏哭喊着大叫。
破漏的小屋屋梁上,童立本睁着眼睛早已吊死其上。
……
第519章 民愤?官也会愤!(第三更,打赏加更)
刘鸿渐刚入了京城便觉气氛有些不对,连着赶了五日的路,他本想着带戚家三兄弟先在京城酒楼里吃顿好的算是接风洗尘。
但越往前走,发现人都朝着西边跑去,似乎是那边生了什么事儿。
“这位老伯,劳烦问下,城西边可是生了何事?”刘鸿渐下得马来,拉住了一个挑着扁担的老汉问道。
“唉,还不是为前几日的事儿,礼部的童大人因为家中无米下锅,前去户部想预支下月薪俸被户部的曾大人言辞拒绝。
谁知那童大人回去便悬梁自尽了,礼部的官员自是气愤便都跑到了户部衙门质询,前几日还好,今日听说工部的官员也去了,还动了手。
俺闲着没事就是去瞧瞧热闹!”老汉眼见刘鸿渐衣着华贵也不敢怠慢,一五一十的把事由说了出来。
“官员……给饿死了?”刘鸿渐挠了挠头,虽然来大明已经两年,但一直以来他都没为吃穿用度操过心。
任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百姓们都没饿死,怎的当官儿的反而给饿死了?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戚兄,恐怕咱们得待会儿再去吃饭了,户部出了事儿,本王想去瞅瞅。”刘鸿渐给身后的戚家三兄弟说道。
“吃饭不急,在下路上也吃了干粮,还是公事要紧,在下同去。”戚家三兄弟也下了马。
四人当先而行,牛大棒槌、刘虎、刘豹三个保镖跟在其后朝着户部衙门走去。
户部衙门早已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吵吵嚷嚷的甚是热闹。
“尔等户部官员,恁的无情,竟见死不救!安得什么心,圣贤书都读到屎里了?”
“对!交出曾德昌,吾等誓要为童大人讨个公道!”
“胡椒折俸,吾等已无力承担家用,必须取消!”
“童大人死的冤呀!”
……
前来质询的皆是各部的下级官员,他们与童立本有着相同的窘境,又无权面见崇祯,童立本的死恰是点燃低级官员心中怒火的导火索。
今日若不能为童大人讨回公道,不能呼吁户部取消胡椒折俸,他们便不走了!
如今衙门外的低级官员们已经快要失去控制,户部尚书倪元璐被堵在衙门里出不来急得团团转。
他早已派了衙役去通传五城兵马司前来维持秩序,可都半个时辰了也不见有人前来。
定是兵马司的人也参与其中,这些没有丝毫大局观的家伙,倪元璐叹了口气走出了屋子。
“诸位静一静!老夫知道尔等所遇之困境,童大人之死老夫心中也甚为悲痛。
但实物这封乃是历年来的惯例,往年皆是如此,还请各位同僚让出一条通道,好让老夫……”
“啊”倪元璐话还没说完,不知谁人竟扔出一枚臭鸡蛋,恰好砸在了倪元璐的脑门上,瞬间黑黄的臭鸡蛋砸了倪元璐一脸。
“休要欺瞒我等,往年实物折俸那是太仓空虚,如今国库充盈何以仍用烂大街的胡椒敷衍我等,难道低级官员便不是官了吗?”
“对!今天不给出个章程,倪尚书就休想走出这衙门!”
“是谁?是谁扔的鸡蛋!反了天了,来人!来人,给我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员捉拿入刑部!”倪元璐都快七十了,哪里受过这等侮辱,一下子便毛了。
户部衙门瞬间跑出十几个手执杀威棒得衙役,衙门外头的官员和不示弱,仗着这群衙役不敢对他们这些官员下狠手,竟冲了上去去衙役们打作一团。
全便宜了一群扛着扁担、牵着孩子的吃瓜群众,官员们打架还是很少见的,更别提群架了。
不少百姓心里觉得好笑,以往都是他们这群平头百姓吃不上饭,但自从有了土豆、红薯,虽然时下青黄不接仍有点捉襟见肘,但比之往年不知好了多少。
反观这群官老爷,竟为了吃食而大打出手。
“放肆!尔等可还有为官者的颜面吗?”刘鸿渐走到户部衙门时,正瞧见衙门外打得热闹。
又见户部倪大爷脸上糊着黑黄的脏污,不觉心中火起。
素闻朝堂上的大臣喜欢动武,现在看来,大明的低级官员也不遑多让啊!
刘鸿渐一声大喝,只有外围的数十个官员听到,见是安国郡王前来,都是赶忙让开了道儿。
但里头的官员正与衙役打得欢实,哪里顾得上后头是谁。
“大棒槌!”刘鸿渐正想着人前去阻止,戚家三兄弟眼神一对率先走了过去。
戚家三兄弟整日里除了习武还是习武,这群业余选手哪里是对手,噼里啪啦顺雷不及掩耳盗铃铛之势,十几个打得正欢的官员和衙役便躺倒一地。
三兄弟也知这些都是文弱的官员,出手也只是为了阻止争端继续恶化。
“王爷,王爷当为我等做主呀,我等身为朝廷命官自知身份,并非我等不要颜面,户部官员发放薪俸实物折俸七成,我等家中吃不消啊!”
一个官员知道面前之人或许能帮他们,率先跪倒说明实情。
“求王爷做主,为我等陈情!”哗啦啦一片低级官员皆是跪倒。
朝廷收回了土地,最先遭殃的便是京官,以往吧,这些京官多多少少还能受些家乡士绅们的孝敬。
可如今士绅们也没了土地,连带着他们的孝敬也没了,只靠着朝廷发放的薪俸哪里养的活一家子人。
刘鸿渐眉头微皱,瞅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倪元璐。
“尔等且先回各自衙门办差,本王定会向皇上陈明此事,本王保证,不出三日定然给诸位一个交代!”刘鸿渐沉声道。
安国郡王虽年岁不大,但处事一向雷厉风行众人皆知,跪倒一地的官员左右看看,皆是心中有了定意。
“下官告退!”一个官员率先拱手而去。
有了第一个,其他官员也是作鸟兽散。
“此事的源头便是王爷提出的清丈土地,事儿是他先挑出来的,且等他三日,若还没有交代,我等虽官职低微,也要去敲那登闻鼓,为天下官员请命!”
一群官员走出了街头互相嘀咕着向各自衙门行去。
“倪大人,太仓库银充盈,何以发放薪俸仍以实物折俸?莫不是你故意为之?”刘鸿渐不管被砸了一脸臭鸡蛋的倪元璐,只是厉声质问道。
官员被逼死,这可不是小事儿,说明实物折俸已经危及到了低级官员的性命。
“唉,王爷有所不知呀!”
ps:报账,目前还欠推荐票一更。
第520章 木头也能当钱花
“唉,王爷有所不知呀!”倪元璐叹了口气道。
“实物折俸一向是朝廷的规定,或者说祖制也不为过,大明的岁收之中银两只占不到一半,其余皆是布帛、粮米和各类实物。
粮米供应军需,布帛和其他诸如胡椒之类朝廷用不到,税银更是捉襟见肘,便形成了实物折俸的惯例,此在成祖皇帝时已是如此。
大明各地虽以铜钱、白银为币,但大明向来是个缺铜少银的国家,遇到大灾之年朝廷困窘之时,就是连胡椒、布帛都没有,王爷可听过苏木折俸否?”
倪元璐就着脸盆洗了把脸把脸上的脏污洗去,坐在桌旁道。
“苏木?木头也能拿来当俸禄发?”刘鸿渐好奇道。
“唉!孝宗皇帝时,苏木折俸持续了十几年,那时候官员才真叫委屈,兢兢业业处理政务一个月,到头来只拉回家半车木头……”
倪元璐知道刘鸿渐年少很多往事不得而知,说的也很细心。
困窘之年,大抵上户部太仓有什么就发什么,胡椒多了便发胡椒,布帛多了便发布帛,然后再由官员自己去卖掉充俸禄。
说到底,还是朝廷穷啊!
“本王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如今朝廷不是有银子吗?何以还来发实物?
依本王看,这规矩得改一改了,不仅朝廷给官员发俸禄要全部发银两,就是各地征收各类税赋也全部以银两作数,如此岂不是省去许多人力、物力去来回折腾?”
有时候,刘鸿渐总觉得古人实在太奇怪。
说他们愚钝吧,很多方面诸如匠人的工艺到后世仍然无法模仿。
但说他们聪明吧,有时很简单的经济学常识,这些饱读诗书的老大爷都是弄不明白。
从地方上收上来那么多布帛、胡椒费时费力,再发给不情不愿的官员,官员再放下颜面想办法卖出去。
何苦呢?直接全部以银子结算、让实物在民间造福不行吗?
“此是祖制呀王爷,哪里是说改就改的,况且老夫刚才不是说了吗?咱大明银矿、铜矿稀缺,若全以银子、铜钱来作数,根本不足以支撑。”
说白了就四个字,通货紧缩。
外加上大部分白银皆藏于富贾之家,世面上流通的银钱就更加少了。
朝臣们或许十分聪颖,但即便是再聪明,面对祖制所有人都会选择三缄其口,这也是为何在古代改革难上加难的原因。
因循守旧、墨守成规是儒家最大的原罪,关键他们还都认为这是应该的。
数月前崇祯与刘鸿渐折腾勋贵一下子‘勒索’来那么多银子,按理说应该可以大大缓解通货紧缩的状况。
可是连带着崇祯在内,皆把这笔银子当做宝贝般不舍得花。
刘鸿渐曾建议崇祯大叔在两年内把那一大笔银子全部花光,其实就是想着让银子尽快在市面上流通好造福万民。
可朝廷或许是穷惯了,从上到下花银子恨不得算计到零头,这一直让刘鸿渐感觉无语。
“走走走,去宫里,咱们进宫去找皇上商议去!”刘鸿渐觉得跟这倪大爷就算是讲明白,回头到了宫里估计还得一番说道,倒不如一步到胃。
事出仓促刘鸿渐只得对戚家三兄弟聊表歉意,着讲武堂副校长顾佳直接送回了讲武堂,自己则拉着倪大爷,顺便又去了隔壁几个衙门把其他几个内阁大爷都喊上,风风火火的入了宫。
对于内阁全体大臣的联袂而来,崇祯深感意外,外加上刘鸿渐外出数日不见,崇祯脸色倒还不赖。
“皇上,您还乐,您的臣属都被饿死了。”刘鸿渐自知这大叔是看到自己高兴,半开玩笑的道。
一句话让得内阁其他几个阁臣额头冒黑线,心说王爷你可积点口德吧,那可是陛下呀!
“刘卿是说那礼部主事童立本之事吧,此事朕昨日便听曹化淳说了,朕心里也甚为难过,已着人赏赐了童爱卿家里百两白银。”
崇祯也不生气,毕竟那童立本乃是自寻短见,身为上位者不可能对所有人面面俱到。
只是刘鸿渐接下来的话马上便令崇祯和众臣变了脸色。
“臣闻,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皇上,您不该如此待百官!”刘鸿渐无法体味所谓上位者的心态,既然朝臣们限于身份不敢言语,忠言逆耳,那这黑脸就必须由他来唱。
虽说两年以来,崇祯与他联袂多番折腾百官,但那时是迫于时势不得已为之。
而如今倒好,崇祯大叔好像被他带歪了,让其以为只要天下万民有得饭吃便好,没吃的就只能薅百官的羊毛,而且他还屡试不爽。
天可怜见,薅羊毛也不是这么个薅法呀!
既然已经收回了这些臣属的土地,总得给百官个活路不是,不能每一只蛤蟆都攥出尿来,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
若百官离心,谁还给你认真办事儿,到头来事儿都压到自己肩头不把人累死才怪,这不是缺心眼吗?
崇祯被刘鸿渐少有的咬文爵字给呛得脸都憋红了,与之相反,内阁几位大爷几乎看怪人似的看向刘鸿渐,心说这还是那个视百官如钱袋子的王爷吗?
“诸位别看我,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万事因时而异、因势而异,不可墨守成规,皇上,臣心直口快您莫要在意。
只是底层官员确实已经苦不堪言,朝廷库银充足的情况下,给官员们以更高的福利不仅可以鼓舞人心,还可提升官员对朝廷的向心力和归属感,何以不为呢?”
刘鸿渐只管发言,已经不去看脸色越来越差的崇祯的脸色。
钱挣了不就是用来花的吗?不然弄来那么多银子放到仓库里等着发霉吗?
“王爷慎言,慎言呀!”中极殿大学士孟兆祥几乎想起身给这自家小辈一个耳刮子。
心说陛下万尊之躯岂是我等可以如此随意置喙的,朝廷薪俸历来如此,陛下也没有错,他真怕崇祯皇帝一个大怒直接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送入地狱。
“唉,刘卿所言虽直,但也不无道理,只是天下银钱皆有定数,朕不得不为长远考虑呀!”崇祯摆了摆手止住了几个出言劝阻的阁老。
他岂能不知道自己这位肱骨是一心为国,只是十几年来百官令他还失望了,从心眼里崇祯觉得,即便再是大灾之年,这些个官员定然是饿不到,他们太会钻营了。
更重要的是,大明的银子就这么多,花光了想再收回来可就难喽!
“皇上只管放手去花便是,臣……知道哪里有银矿,大银矿!”刘鸿渐低着头,石破天惊的来了句。
第521章 四海皆是银矿
“皇上只管放手去花便是,臣……知道哪里有银矿,大银矿!”刘鸿渐低着头,石破天惊的来了句。
嘶乾清宫里瞬时想起数人的吸气声。
“王爷此言当真?”户部尚书倪元璐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虽然几位老大臣知道在大事上刘鸿渐从来不开玩笑,但银矿的消息石破天惊,实在是太让他们诧异了。
大明目前还有产出的银矿只有云南和湖广有两个,而且皆因山高林深开采、运输极为不易。
倘若大明真的再发现新的银矿,实在是朝廷的大幸事呀!
“银矿在哪?”崇祯手都抖了一下,也是满脸希冀的问向刘鸿渐。
“咱们新设立的盟古行省便有一处大大的银矿!”刘鸿渐知道此时不便开玩笑,只得认真的道。
心说缺矿啊,找我呀?老子有全球的矿产分布图,拿出来怕吓着你们。
先前一直忙于征战刘鸿渐没得时间去考虑这些,如今天下承平,大明又多的是闲的没事干的百姓,正是挖矿的好时机。
莫说海外,也莫说大明的十六个行省,只是盟古这一个地儿,后世探明的银矿便有将近二百个,到底是国内第一银矿大省。
但刘鸿渐怕说出大实话,被这群大叔、大爷当成二傻子。
毕竟大明三百年来只找到这两处可供开采的银矿,皆是当成宝贝似得派重兵把守,唯恐去了差池。
现在你告诉他们,咱大明满地都是银矿,只一个省便有将近二百个,你傻,还是他们傻?
如果说知道的多是一种罪,那明明知道还不能说出来更令人难受。
“关外……”崇祯两眼放光,一说起关外他便相信了。
处于对工部的信任,崇祯其实并不相信大明关内还有银矿,毕竟工部养着百十个官员专门便是各地奔走查勘矿藏。
可关外就不一样了,那是大明几乎从未涉足之地。
“是呀,皇上,盟古行省地处平原一览无遗,开采起来更是极为方便。”刘鸿渐微微笑着说道。
咱家里有矿,你就可劲浪吧,怕个毛?
即便家里的矿挖光了,他还知道在海峡对岸,倭国也有一处世界级的大矿山,其白银储量足以支撑整个亚洲用半个世纪。
如果还不够,那便造船吧,澳洲也有个储量贼拉大的银矿,在遥远的太平洋彼岸更是有个挖了三百年仍然挖不光的旷世宝地波托西银都。
“刘卿是如何知道的,先前怎不说?”崇祯瞪了刘鸿渐一眼心里又不爽了,意思十分明了,你这竖子,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不早点告诉朕?
“嘿嘿,臣也是近日才得到消息,这不一直在忙活工学院和讲武堂,想着以后有了空闲再说。”刘鸿渐挠了挠头道。
“哼,真是不知说你什么好,此才是国朝大事,你竟又分不出轻重来!”崇祯虽面上不愉心里却乐得不行。
两年多来,他对刘鸿渐展示出来的各种超乎寻常的能力已经见怪不怪,权当是老祖宗赐予这竖子让他来帮大明的。
“矿就在那儿,又跑不了,皇上,臣以人格担保大明往后不会再缺银子,朝臣们辛劳,理应提高薪俸了。”刘鸿渐信誓旦旦的道。
之所以不把更多矿的地点公布,还有一个他心中担忧的原因,通货紧缩顾然不好,但通过膨胀也不是好事呀!
如今大明根本就没有一个称得上经济学领域的专家来把控,就连他也是个半吊子,若真是放开了手脚四处寻矿挖矿。
用不了几年,恐怕买一石米,就要拉半车银子去换。
此是得不偿失,在研究明白经济学里头的条条框框之前,他不敢乱来。
还是那句话,矿又跑不了,就在地里头埋着,只要船坚炮利,还不是想啥时候去挖就啥时候去,到时候说不定矿工都不用大明来干。
想一想待水师建成后,开了战舰四处运银子的盛况,刘鸿渐心里还有点小期待。
“诸位爱卿意下如何?都说一下意见吧。”崇祯压着心里的兴奋,抬眉对其他几个也是兴冲冲的阁老道。
“臣附议!”户部尚书倪元璐率先发言。
“臣附议!”内阁首辅李邦华也表了态。
“臣附议!”其他几个阁老也举双手赞成,毕竟给自己加工资的事儿谁会拒绝呢?
“如此,正好阁臣们都在,现在便议一议各品级官员薪俸调整额度的事儿吧!”崇祯随即引出新的话题。
既然担忧已经烟消云散,他又不是守财奴,自然也想借着提升俸禄的事儿,缓和一下与百官的关系。
毕竟这段时间他与朝臣的关系闹得太僵了。
户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员薪俸的发放,倪元璐自然当仁不让率先出言。
大明各级官员的俸禄自太祖皇帝定下到如今,只成祖皇帝时调整过一次。
正一品官员,月俸为九十两,从一品月俸为七十五两,各部正二品的尚书月俸为六十两,而三品的侍郎月俸则为四十八两。
依次递减之下,正七品的县令月俸仅为七点五两,薪俸之低令人咂舌。
朱元璋自小受尽贫苦,平生最恨的便是贪官,他承继帝位之后给官员们定的薪俸向来不高。
但即便是刘鸿渐早知道大明朝官员的工资低,但他还是没想到竟然低到如此地步。
心说你老朱可真是狠,既要马儿跑,还想马儿不吃草。
而且各地方官员的薪俸可不是只养自己一家子的,县令征召的师爷等一应雇员全需要他自己花银子养活。
外加上薪俸还有大部是以实物折俸,真正到手的银子就更少了,由此大明朝又诞生了一个不成文的名词火耗。
说白了就是截留一部分税赋充当资用,只是截留多少全凭官员的能耐以及良心,贪腐更是由此滋生。
何苦来哉?
“加两成?”倪元璐合计了一下,轻声道。
他是担心加得多了崇祯不高兴,毕竟事关重大,朝廷在职得各级官员有将近两万,若是加得多了一时舒坦,以后财政若再出现问题,岂不是雪上加霜?
“两成?两成怎么够?”刘鸿渐一听便笑了,心说一个堂堂七品县令,还没有他军械所一个匠人挣得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第522章 高薪养廉,剥皮实草(第三更,上周推荐票加更)
“两成?两成怎么够?”刘鸿渐一听便笑了,心说一个堂堂七品县令,还没有他军械所一个匠人挣得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有时候他也是挺佩服天下的文官的,特别是那些恪守品格、不肯与世俗为伍的清官,诸如海瑞、还有自己妻子的祖父孙承宗。
明明穷的要死,却硬是挺直腰杆,行的正,坐得直,为朝廷办差任劳任怨,却是连自己的老母都养不活。
再回头看看两宋,宋虽军事之上贫弱,但却极为富有,大宋朝的君主也大多都是老好人,对于文官更是捧到了天上,创出了数百年不杀文臣这等前五无人后无来者的记录。
连带着各品级的官员薪俸也高得离谱,拿素有包大炮之美称的开封府尹包拯为例,这厮的年奉换算到后世,约为两千万人民币。
是的,你没看错,不是两百万,是两千万!还是每年!
两宋鼓励经商经济繁荣,朝廷的税收是当今大明的几十倍,所以有实力提高官员们的薪俸。
而官员们有了足够的银钱支用,外加上道德律法的束缚,贪官在诸朝算是少的,高薪养廉,也算是赵家少有的精明之处。
大明也许之前没有,但是他刘鸿渐来了,他发誓要让大明这艘三百年的破轮船朝着自己以为的、对的方向驶去。
两宋可以,大明也可以,两成?太寒酸了吧!
“臣以为不妥,时下边军一个普通的士兵月饷为二两,这还只是步兵,骑兵的月饷是三两,火枪兵、火炮兵更甚。
而且大明的士兵一应吃穿皆由朝廷包半,由此待遇观之,天下举子苦读十年一朝得榜,下放为知县每月实际到手的薪俸还不足四两,实在是不合适。
故臣以为两成实在是过少!不足以激励天下百官发奋报效朝廷。”刘鸿渐珍而重之的道。
“臣也以为,两成有待斟酌。”首辅李邦华一直没吭声,但心里却是明镜似的。
想他一个堂堂首辅、兵部尚书,月俸才堪堪六十两,其中七成还是实物折俸,他其实早便多有不满,只是碍于颜面不敢谏言。
如今天赐良机,他瞥了一眼边上的老同僚,心说你家有矿啊?
“那刘卿以为当提升多少呢?”崇祯虽心中已有定意,但作为皇帝,只要出言便是定论。
为了公允,他已经养成了习惯,在说出自己最终旨意之前,先询问一边自己的顾问,特别是面前这个二四不在乎的竖子。
“嗯,这是个问题,臣有疑问,敢问倪大人,当朝亲王的薪俸是多少?”刘鸿渐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户部尚书倪元璐道。
“回王爷,亲王一级薪俸为万石,若是按照往年物价折合银两,约为一万两,郡王年俸约为两千两。”倪元璐不知刘鸿渐问这个作甚,心说现在大明哪里还有亲王。
崇祯经勋贵们的叛乱大怒之下,不论皇亲或是国戚,全部勋贵降爵一等,原有的二十几个亲王全部成了郡王。
“这么说,亲王一级的月俸约为八百多两,正一品官员月俸为九十两,这不合适啊皇上。”刘鸿渐随即又整出了幺蛾子。
大明真正干事的朝臣从上往下,首屈一指的其实不是一品官员,而是六部,六部正二品的尚书才是真正的国朝之柱石。
正一品的官员大多是有职无权的虚衔,诸如百官希冀的三公、宗人府的大宗正等等。
刘鸿渐的意思很明白,一个什么事儿都不干的亲王重要、还是一个天天帮你处置国朝大事、从早忙到晚、忙得没时间吃饭的尚书重要?
孟兆祥等几位阁臣对了个眼,心说王爷又开始大放厥词了,你才倒是收了勋贵们的银子、连带着收了勋贵们的土地,如今又要……
那可是亲王呀!
“你这竖子,莫要跟朕拐弯抹角,既然心里已有定意,便速速言明,合适不合适朕自由分寸。”崇祯哪里看不出这小子又在‘循循善诱’。
“嘿嘿,臣以为,勋戚们的薪俸定的过高,官员们的又过低,而勋戚大多都经营着商铺,其实并不缺吃花,反而官员们一心忙于政务全靠着薪俸度日,此实在有损公允。
臣以为各部尚书劳苦功高,至少应与勋戚中郡王一级的薪俸齐平。”刘鸿渐见崇祯又要发火,只得直言道。
他还留了个心眼,并未明说到底是给勋戚们降,还是给官员们升,只是刘鸿渐话刚说完,几个尚书都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知我苦者,安国郡王也!
最后崇祯到底是心念朱家子孙,没有听从刘鸿渐的一面之词,经一群人反复商议,亲王一级的年俸调整为六千两,月俸约为五百两。
郡王一级不动还是两千两,月俸约为一百六十六两。
而官员之中,正一品月俸提升至一百六十两,几乎与郡王持平。
正二品的尚书月俸为一百四十两,从二品的侍郎月俸一百三十两,正三品月俸一百二十两……
由于刘鸿渐自知各地基层官员之苦,自正四品以下,降级幅度逐渐减小,到了正七品的县令时,月俸仍有五十两之多。
上层官员的调整幅度几乎相当于原来的一点六倍,地方官诸如县令一级更是提升了六七倍,幅度之高令人咂舌。
更有甚者,刘鸿渐极力强调,不论是朝臣还是地方官,薪俸发放皆以银钱为主,取消实物折俸的陋习。
崇祯思索再三,只说了一句话:若三年后偶朝廷无银可用,朕拿你是问!
对此刘鸿渐笑而不语,三年?到时候你别嫌银子过多致使物价飞涨就行。
“臣还有一言,咱大明向来有遵循祖制的说道,臣以为,祖制还是要遵循的,特别是太祖皇帝提出的那条。”刘鸿渐一本正经的道。
他话刚说完倪元璐便不淡定了,啥?你安国郡王要遵循祖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祖制在王爷你眼里估计还不如一坨屎吧!
崇祯也是一脸诧异,不知这竖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给了他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说。
“太祖皇帝早在大明建立之初,便定下了贪污六十两剥皮实草的规矩,臣深以为然。
是以,臣觉得皇上在昭告天下为百官大举调整薪俸的同时,亦要将这祖制加在其中,以告天下百官!”刘鸿渐阴阴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