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7)
——很多时候,规避是没办法让麻烦消失的,越规避就越是会在某些时候送到眼前来,让人无奈这其中的缘由。
对于杨兴和杨阳来说,确实有值得恐怖的事情,而这一切也终于在某一天找上门来。
那一天,在杨兴走后,杨阳正常出门上班,但在出门一会儿,一个陌生人迎面找过来。
“你是孙欣小姐吗?”
“啊~”
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的瞬间,杨阳只感觉像是被雷电集中,整个人一个震悚。
“你是孙欣小姐吧?”
“不不不,你搞错了,你认错人了!”
下意识地否认着,直摇头的孙欣马上往回走,而这个陌生人还在后面跟着她,不停地说着。
“孙欣小姐,是你母亲托我来找你和你弟弟的,你们的父亲不久之前遭遇了车祸,人已经快不行了,你母亲希望你们可以回去,救救你们的父亲!”
“父亲……母亲……这种东西,我才没有呢!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是孙欣,我不是……”
砰!
杨阳将门关上了,将那个陌生人挡在门外。
“孙欣小姐!孙欣小姐……”
那人还在锲而不舍地敲着门,而已经将自己的耳朵捂上的杨阳不让自己听到半点和那两个人有关系的消息。
敲门敲了一会儿,那人放弃了,转而将一张纸从门缝里塞进去。
“孙欣小姐,这是你父母现在的住址,这话我已经带到了,到底要不要回去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留下这句话,这个传信人离开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
在口中不断念叨着的杨阳双手用力地捂着自己的耳朵,但对方的话好像是魔音一样,没有任何顾忌地从她耳朵里钻进去。
双眼圆睁,让人都会恐惧她的眼球会不会在下一刻爆出来的程度,身体缓缓往地面上倒下去的杨阳看到了那张纸条,眼中瞬间浮现出狰狞感,她将纸条抓起来,下一刻就要把这张纸条撕得粉碎,可手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怎么办……兴……我们该怎么办……”
抓着纸条的手缓缓伸向前方,杨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而泪水也在这时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滴在地上。
晚上,回来的杨兴发现杨阳并不在家,顿时有些疑惑,马上用手机联络她,得到的却是对方已经关机的提醒,这让杨兴感觉事情有些反常。
在家里四处寻找着,他发现了问题,杨阳的衣物少了好几件,杨阳旅行时的箱子也消失了,这让杨兴猛地不安起来。
没有半分磨蹭,立刻夺门而出的他在街道上狂奔着,目光四处扫视,寻找着任何一个可能与杨阳相似的背影。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离开?”
“不是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不断在胸膛中回响、在脑海**鸣的声音让杨兴的精神都产生了一些恍惚,虽然还不清楚原因,但他还是清楚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在哪?”
“你到底在哪?”
“快出来!”
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时间已经过了凌晨,杨兴还是没有找到杨阳,但在火车站、飞机场也都没有发现,而那边的负责人也不能将乘客的信息透露给他,只是说印象中并没有这个人出现。
一直找不到,杨兴心里的焦躁彻底膨胀起来,恐惧等复杂情绪推动着太多东西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一度恍惚,那些与杨阳有关的记忆碎片也都在眼前呈现。
“你到底在哪?”
“到底在哪?”
——人永远只有等到要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
行走时,不小心被路过的人撞了下肩膀,杨兴的身体向一侧倾倒,膝盖与地面上的小石子相撞带来的痛楚让他表情不由扭曲。
“你到底去哪了?”
仰着头,看着孤月无星的天空,杨兴的手不由攥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的痛感却远比不了他此刻心中的痛楚。
“如果相信他们的话,那她现在应该还在……”
突然杨兴脑海中灵光一闪,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有一个地方,有一个该去的地方被他很该死地给忘记了!
“一定要在那里,一定要!”
从地上爬起来,在路上那疑惑又惊讶的目光中,他疯了一般地奔跑起来。
杨阳并没有离开这里,这是当然的!
她没有办法就这样离开,但也没办法继续留在那里,于是她逃了出来,到她最喜欢的地方,将手机关机,在这里扎下营帐。
如果杨兴没能来找她的话,她就要独自在这里得出结果,这件事到底该如何面对。
“今天的天上,没有星星呢!”
抱着双膝的她看着天空中的月亮,不仅幽幽地叹了口气,漫天星辰的壮丽远超这一个孤零零的月亮。
正在遗憾之际,她忽地看见远处好像升起一颗明星,那光芒无比刺眼,而且正在与她拉近距离。
“哎?”
疑惑时,距离猛地缩短,熟悉地声音在耳边想起,一人已经拥抱上来。
“找到你了!”
听着耳边不断的喘息声,嗅着那混合着汗水的熟悉气味,杨阳从震惊中回神,那颗最亮的星真的已经到了自己边上,感动到几乎热泪盈眶。
“兴……”
“为什么要跑掉?”
“对不起……”
压抑的情绪得到解放的杨兴吻上去,索取着。
——以后不许再独自离开了!
不知是谁在心里如此说着。
“为什么?”
终于到了这个问题,杨兴看着杨阳,等着她的回答,而杨阳将双手背在身后,朝一边偏移的目光完全不敢对上他的双眼。
——很多事情不是说出来就可以解决的,如果无法得到答案的话,说与不说本身也没有太多意义。
这些都只是说辞而已。
杨阳最终是没有开口。
“不愿说,是吗?”
叹了口气的杨兴明白了很多,抬起手的他将她的长发撩开,在她的脸颊上轻吻。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不管怎么样都可以。”
最动听的情话是长久的相伴。
靠在杨兴的胸口,她用力地撞了他一下,她心里很清楚,她为了做出决定好不容易武装起来的内心已经被将铠甲脱下。
“如果要回到从前,你能接受吗?”
悼(8)
——如果要依靠什么来维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你会选择什么?
无法处置内心中的纠葛的杨阳终于是将这件事对杨兴和盘托出,这让杨兴不由眯起眼睛,心中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就不会跑到这里来了。”
“说得也是呢。”
未曾想过从杨阳口中收获答案,杨兴眼中思考起更多更复杂的东西,而杨阳靠在他怀里,一只手在他的侧脸上轻抚着。
“兴,只要能继续和你在一起,不管怎么样我都可以接受。”
“当然!”
杨兴微笑着,在她的额头上轻吻。
——这一点是绝对不会改变的,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可能再放手!
“我们回去见见他们。”
“嗯。”
杨兴如此说着,杨阳眼中光芒立时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并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有一些事情是没办法逃避的,越是逃避就越是会招致麻烦。
“不会发生任何变化的,绝对不会。”
第二天天亮,他们出发,回到那个阔别已久的地方。
时间会为一切事物带去改变,但偏偏又会保留下它们本质上的面貌,让人几乎能在一瞬间就发现它们与从前是否一样。
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一只手拉着杨阳的手,杨兴扭头对她问:“我们已经离开这里多久了?”
杨阳摇了摇头,并没有刻意去记忆,也没有意愿去想起,让那一切永远封印在记忆之中,这样就最好了。
“不记得就算了。”
原先的老房子已经不存在了,他们搬去了一个新地方,一个杨兴和杨阳并不熟悉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
将纸条上的地址与实地地址再三核对,杨兴确定了这件事,而注视着这栋略显破败的房子的杨阳悄然松开了杨兴的手。
“我们进去吧。”
“嗯。”
推开仅仅是虚掩着的门,两人轻轻地走进去,这轻柔的动作就像是怕惊扰了梦境中的雏鸟的晨曦,带着温和与微微恐惧。
房子里面也如外面一般破败,还有些脏乱,随处可见一些黑色的斑点,还有一股刺鼻的酸腐味。
“有人在吗?”
伴随着说话声呼出,这座老房子像是被开启了某个开关,一切好似在嘶吼的呻吟中颤抖着……
“你们是……”
从里面出来一个与这座房子显得格格不入的年轻女人,用疑惑目光打量杨兴和杨阳的她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异感。
“我们是来找……孙耀的……”
终于是说出口了,这个原以为根本没办法脱口而出的名字,人类可真是要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加厉害呢!
“找孙叔叔?你们是小欣和传国?”
当这两个名字从女人口中呼出时,杨阳和杨兴的身体都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一下。
脸上露出带着尴尬的笑容,两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太好了,你们终于回来了,我这就进去告诉阿姨!”
如此说着的女人转身跑进去,留下杨阳和杨兴站在这里。
“我们,进去吧。”
“嗯。”
带着太多的未知与不确定,两人的脚步也没有过多的迷惘,迈开跟进去。
——事情的进展总是会比人们臆想之中的更快。
孙耀已经死了,死了有四五天了。
看到摆在桌上的孙耀的黑白照片,杨兴和杨阳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接着,被那个女人搀扶出来的母亲到了两人面前,看到杨阳、杨兴的第一眼,她那死水一般的双眼剧烈波动起来,某种复杂的情绪在其中呼之欲出。
“你们,回来了!”
看着这个头发已然花白的女人,杨阳和杨兴都默然无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二人的沉默让母亲意识到很多事情,她眼中原本剧烈的情绪也跟着平息下去,转变成更加消极的态度。
“国传、小欣,快坐啊,别站着。”
女人对待杨阳和杨兴有些莫名的热情,这让杨阳和杨兴都不是太理解,而环顾四周也没有发现好落脚的地方让他们两人只能继续站着。
两人的尴尬让女人一时间也局促起来,她苦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这几天很忙,都没有抽出时间来打扫。”
听到这样的话,杨兴和杨阳眼中的疑惑更重,他们不由好奇起着女人与孙耀的关系来。
“我算是义务来这边照顾孙叔叔和阿姨的。”
女人是这样说的,这似乎是某项社区服务,但在社区服务结束之后,女人还是会经常来这里,给两位老人打扫卫生。
跟杨阳、杨兴说道些事情后,女人离开这里,留下杨阳、杨兴和母亲三个人。
“你们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这样的发问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既然当初已经决定不再理会,如今又何必加以关怀呢?
话语虽然是无意义的,但被询问的人还是要予以回答。
和杨兴对视之后,杨阳开口。
“我们过得挺好的。”
“你们姐弟俩一直都在一起吗?”
“嗯。”
“好,这就好。姐弟俩在一起总归是有个照应。”
“嗯。”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这样的问题终究是没有答案的,三人之间的怪异还在延续。
“你们,两个有对象吗?”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两人都不由攥紧了拳头。
沉默代表的意义是无法辩驳,是默认,母亲主动改了口。
“难得回来这一次,就在这里住几天吧,我去给你们把那边的房间收拾一下。”
“我们自己来。”
看着母亲去做这些事情终究显得怪异,两人便主动去做。
房间里,杨阳看着杨兴,问:“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就明天吧。”
看着如此回答的杨兴,她伸出手,杨兴也伸出手,双手握在一起。
“嗯。”
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提出点燃气氛的话题。
“你们两个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各自成家了,我给你们介绍了两个不错的人,明天他们就会上家里来,你们各自处处吧。”
砰~
碗被摔碎了,碎片飞向四周。
总是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对待周围的一切,总是以居高临下的立场发出各种命令,如此蛮横、**的态度,令人作呕!
果然,时间哪怕是拉长了这么多年,这里的一切还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呢!
悼(9)
——以契约的形式将两个家族的利益捆绑在一起,这就是婚姻的本质。
相亲是一个非常奇妙的过程,双方为了确定对方是否在外貌、品行、经济、教育、社会地位等方面与自身匹配从而发起的交流,以完全的功利导向为目的。
“怎么办,兴?”
“我们走吧,今天晚上就走,离开这里。”
“嗯。”
没有任何理由的介入,没有任何资格的命令,他们又何必屈从。
要从这个地方离开,对两人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离开之后,两人已经注定不可能在回到这里。
列车上,两人紧邻着彼此坐,但他们的手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远离彼此,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已经在他们之中形成,被从各个角度强调的事情让他们更加深切地意识到彼此之间的错位。
“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做错了呢?”
杨阳看着车窗外,看着在天际冉冉升起的红日,那带着暖意的辉芒透过玻璃,落在杨阳脸上,让她看起来充满了迷幻色彩。
“为什么这么说?”
手主动盖到她的手上,紧紧握住,杨兴问她。
“因为,我们是……”
那两个字并没有说出口,她已经被杨兴制止了。
十指紧扣的双手是将两人的一切捆绑在一起的约定。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吗?”
那眼中的坚定让杨阳将一切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嗯。”
——已然发生变化的事物是不可能像原来一样平静的。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但两人都没有将这一点点出。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看着睡在自己身旁的人的脸颊,杨兴不由再次这样想着,然而,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总是会大到让人摇首。
“果然,果然还是没办法这样继续下去!”
“对不起,兴!”
当杨阳说出这样的话时,两滴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离开了。
他并没有挽留。
或许,他同意回去的决定就是错误的,他没有理解她的恐惧,最终将一切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没有询问她到底去了哪,也没有跟她取得任何联系,他只是在床上躺着,忍受着饥饿与痛苦,撑到了第二天。
“我应该怎么做才可能将这一切改变呢?”
他在求索着,却像是落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一直都找不到出路。
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道上,抬头就是一家未曾进去过的店,他反常地走进去。
“你好,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可以给我来些酒吗?”
“好的,先生。”
酒精可以麻痹一个人的大脑,但心中的情绪却是永远都无法冻结的。
一向都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杨兴会在各方面控制自己的行为,但在今天,他完全放纵了自己,摄入了大量的酒精来麻醉自己。
“帅哥,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来陪你喝怎么样?”
一道十分妖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杨兴愣了一下,但他此刻的意识早已不清晰,就没有搭理说话的人,但对方并没有放弃,依旧在杨兴边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
“一个人喝酒,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了?能跟我说说吗?”
听到对方的话,杨兴冷冷地笑了一声,不予作答。
被冷漠对待,女人倒也丝毫不泄气,依旧是笑眯眯地看着杨兴。
“如果喝酒真的可以缓解你的痛苦,你的心应该早就不痛了吧,可现在的现实却是一切没有任何改变,不是吗?”
听到这话的杨兴感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不由抬起头,但模糊、晃动的视野让他无法看清对方的脸。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应该更加忠于自己的内心,把你痛苦的事情说出来吧,也许说出来就会有转机呢?”
看着对方,好几杯酒下肚的杨兴开了口。
“我爱着一个不应该爱上的人,该怎么办?”
这没头没尾的话落到女人耳中,却让她露出一副好像明白了什么的表情。
“在你们之间,存在着很大的阻力吗?”
“并不是这样。”
杨兴的摇头让女人很是意外。
“既然没有阻力,那为什么说是你不应该爱上的人?”
“因为,我们没办法跨越心里的这一关。”
说着,杨兴的手在自己的胸膛上使劲捶了捶,发出咚咚的声响。
看着杨兴微笑的女人一只手摇晃着酒杯,嘴角处掀起一丝饶有兴味的笑。
“你爱她的吗?”
“当然。”
“她爱你吗?”
“当然。”
“既然是这样,我完全不知道你们之间为什么会存在阻碍,难道还有什么是你们之间的情感无法跨越的阻碍吗?”
停下喝酒动作的杨兴看着女人,迟疑了。
“如果你们是真心相爱,就完全没有被外界束缚的理由,不是吗?你们是真心爱着彼此,所以你们应该在一起,不管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阻碍,你们都可以面对,思考着将其跨越的办法,不是吗?这件事的重点不是你们之间存在阻碍,而是你有没有将一切都跨越,将她拥入怀中的决心!”
看着女人,杨兴说不出话来,他逐渐明白了,他不是要说些什么,他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站起来,去找到她,重新将她抓在手里。
“你要走了吗?”
从杨兴那迷惘扫去的脸上读出很多东西,女人颇为遗憾地问着。
挣扎着从座位上起来,杨兴用力地点了点头。
“加油吧,去把她追回来,抓在手中!”
“嗯!”
说完,杨兴从这家店里冲出去,冲到街道上。
杨兴走了,女人依旧坐在这里,目送杨兴的背影在街道上消失之后,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停在杨兴的座位上,停留在他喝过的杯子上。
先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随后伸手将杨兴喝过的杯子拿起来,将里头没喝完的酒同样一口喝完,稍微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优秀的男人总是心有所属呢!这还真是遗憾呢!”
在灯光下折射着光芒的杯子上倒映出女人的脸孔,发现自己的脸上似乎带上了失落,女人愣了一下,随即伸手在自己脸上掐了掐,换了一副状态后,她对自己露出满意的笑容。
“就是这样。”
悼(10)
——找到她,一定可以找到她,不管在什么地方,一定是可以的。
追逐着在视野中逐渐消失的光影,杨兴在街道上狂奔着,让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称得上是奇怪的他。
消失的影子要去何处寻找?
杨兴不知道答案,但他能做的就是一直寻找下去,不论天涯海角。
为此,杨兴辞去了稳定的工作,开始在全国各地旅行,寻找着杨阳的下落。
一天。
两天。
一个月。
两个月。
一年。
两年。
……
时间在飞快过去,常年的旅行让杨兴脸上更多了些风霜色,这几年里,他走遍了大江南北,但还是没有寻找到杨阳的踪迹。
在旅行的过程中,他遇到了很多人,有热心为他提供帮助的善意的人,也有怀着一些恶劣目的找来的坏人,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杨兴还不算是无法控制地处理掉了。
而现在,他来到了肯定有她在的城市。
“一定会在这里,一定会的。”
看着窗外雪花飘落的原野,杨兴在心中如此念叨着。
现在,是冬天,是白色的季节。
从嘴里呼出的热气撞在窗户上,液化的水雾让玻璃上变得更加模糊,但杨兴并没有欣赏的兴趣,他此时只有对那怀念着的人的再见的期许。
——我一定会再次见到你,一定会!
“《失路的城市》,叶玖老师的新作。”
“迷失在这座城市当中的人儿,你们在寻找着什么?你们心中时候有着迷惘?到底什么才是你们想要?什么才是你们思念的?”
在杨兴的对面坐着两个小姑娘,正捧着一本书在看的她们小声地将书上的内容念出来,因为其中一个小姑娘是盲人,而这一切没有逃过杨兴的耳朵。
“这座城市仿佛是笼罩在一篇白雾之中,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无法探知真相,无法获取光明,这就是真实的,失落掉的城市,被囚禁在黑暗枷锁下的城市。”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句子让杨兴感觉有些耳熟,自问并没有听到过这种话的他却好像能从这字里行间中感知到一种莫名的熟悉,就好像这是一场梦,你在梦中沉睡着,有人在你的耳边轻轻低语,向你诉说着一些值得注意的事情,你明白这很重要,但却没有办法听清楚,于是你猛地睁开眼睛,结果周围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你才会明白,原来这是一场梦,也只是一场梦而已。
失落、彷徨。
不自然的心情影响着你的情绪,那一瞬间,你或许欲哭无泪,举目四望带来的是更加强烈的失落感。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扪心自问,却又无法上下求索到任何答案,最终只能一声无奈地叹息,让这一切都在这里消失吧。
就是这样。
“白色迷雾中,你在孤独地行走着,永远不知道路的尽头在那里,也无法邂逅到任何值得注意的人,只是路边请留下的属于麋鹿的脚印让你有些疑惑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在这片白色迷雾之中,不止是有你,还有一群这个大自然的精灵,它们愉悦地在这边迷雾中起舞着,它们和你不一样,它们是自然的宠物,是永远在这里生存的生灵,而你与这座城市只是入侵者,占据了这片迷雾中的一部分。”
“过了很久,你看见远方有刺眼的灯光,似乎还有人影在其中跳动着,你很激动、很高兴,原来在这个混凝土的丛林之中,不只有你一个人活着,你还能遇到你的同类。”
“当你迫不及待地跑去敲门后,让你意外的是开门的人不是你意料之中的人,还是一头戴着眼镜的狼,看见你的它没有任何慌乱,眼中那种习以为常的深沉让你明白它或许有着更超越人的灵智,于是你主动给它打招呼,以人类的语言。”
“它是一只狼,也不是一只狼,当这座城市被迷雾笼罩的时候,它就出现了,它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出现,但它的使命就是待在这里,至于要这样做的理由,没人知道。”
“你或许有很多的疑问,可我只能为你解答其中的一部分,你先过来坐下吧,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睿智的狼如此说着,转身走向在火上煮着的咖啡,咖啡豆特有的香味让你不由眼前一亮,这是属于人类的气息。”
“你有很多问题想问这头狼,但在要开口的时候你又发现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于是只能默默地将面前的咖啡端起来喝一口,不得不说,这是非常纯粹的味道,一种超越了苦涩的味道,留在灵魂与口腔中的不是味道的本身,而是更加纯粹的感觉。”
“你或许有……”
火车到站了,铃声打断了女孩的阅读,杨兴稍稍提起的兴趣就这样被打断了。
两个女孩子互相搀扶着下了车,因为开门而涌入车厢中的寒流让杨兴不由缩了缩脖子。
“真是冷啊!”
女孩走后,戴着大檐帽,围着围巾,杵着一根拐杖的男人坐到杨兴对面,只见他将拐杖横着放在腿上,目光直直地看着杨兴。
目光的本身不具备温度,但当它被人感知到以后,它就变得灼热起来,会让被注视着的人变得异常焦躁。
——如何回敬一个以怪异目光看着自己的人?
杨兴非常明白应该怎么做。
于是,他也看着对面的男人。
一切都是这样的有趣,一切也都是这样的没有理由。
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都已经能将对方眼中的血丝与脸上的皱纹都数来的程度,一切终于结束,并不是谁主动将视线避开,而是杨兴到站了。
“如果你需要一些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
在杨兴动身要下车的时候,男人向杨兴递过来一张名片。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些时候是非常匪夷所思的,比如说现在。
并没有拒绝,杨兴将这张名片接下来,但没有把自己的名片递上去,因为已经变成几乎自由职业的他是没有名片的。
“祝你好运。”
将自己的祝福作为回礼交给对方,这并不是什么太坏的办法。
杨兴是这样认为的。
“谢谢。”
——永航科技董事长,段瑜杉。
一个有趣的身份。
悼(11)
——要在一个偌大的城市中找到一个人?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两年多的寻找让杨兴已经总结出了不少高效的办法。
来到一个街道办的他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资料交给了街道办的负责人。
“我想找一个叫杨阳的人,她是我的姐姐,两年前她离家出走了,我去了很多城市,想了很多办法找她,也找了有两年,但还是没有找到,我会一直找下去,所以我来到了这里,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帮助。”
街道办接待的人被杨兴所讲述的这个故事打动了,他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帮忙寻找,带着这样的答复的杨兴离开这里。
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身上,希望他的情感能够驱动他的行为,这并不是一个理性的人会做的事情,这只是杨兴所采取的办法其中的一种。
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打开,将一张张广告从里面取出来的杨兴开始另一项工作——在那些会为人所接受的地方张贴寻人启事。
毫无疑义,这是一个非常笨的办法,但在各种意义上又是一个效率很高的办法,托这个的福,杨兴接听电话的频率比以前高了无数倍,哪怕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无用的信息,这对于杨兴来说都是一个好信息,因为真的有人关注到他贴出去的东西。
唯一需要烦恼的是他需要经常关注到城管的动向,对于这种破坏城市面貌的行为,他们是极力遏制的,而有着无法退让理由的杨兴只能和他们“斗智斗勇”。
花了七个多小时,将计划内的份额全部张贴完毕,拖着被疲劳感控制的身体去往附近的便宜旅馆休息,已经闭上眼睛的杨兴躺在床上,在脑海中掠过的一直都是那两年未见的倩影。
与过去不同,现在的他有了伸出手就能碰触到的感觉,他的身体、他的直觉告诉他,杨阳就在这里城市里,此刻的他们再度呼吸到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
“这次,我一定会抓住你!”
握紧拳头的杨兴心里如此想着,而在一边突然震动起来的手机让他猛地睁开眼睛。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抬起来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杨兴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目光中的光芒凝住,似乎那已经期望了太久太久的事终于发生了。
“喂?”
“是杨兴先生吗?”
听到对方准确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杨兴的心抖了一下,本习以为常的血液沸腾着,身体里每一个细胞好像都在欢呼、雀跃。
“对、对,是我,我是杨兴。”
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看这个寻人启事上说,你是在找你的姐姐杨阳,对吧?”
“没错,是这样!你认识我姐姐吗?还是说你见过她。”
“嗯,对的,我见过和你姐姐长得非常像的人,但我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如果可以的话,方便见面聊聊吗?”
这样的要求他听过很多次,每一次他都赴约了,而结果却是对方只是为了骗取钱财,以“我会带你找到你姐姐”为由,要求杨兴支付一定的金额,杨兴每次都提前支付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让那些家伙跑掉,只是原本的动机与心情确实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受挫。
“可以。什么时间,什么地方。”
他的爽利让对方有了些许迟疑。
“来,信子崇花园小区,这里有一家墨林咖啡厅,我明天9点到11点会在咖啡厅里等你,可以吗?”
“可以现在见面吗,就在墨林咖啡厅。”
如果还要再等一晚上,他怕会疯掉。
几乎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的他已经无法忍耐,他就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明确这个线索,到底是惊喜,还是绝望,越快搞清楚越好,这样就不会让他花费多余的情感去期待着。
“现在?”
对方非常疑惑,那杨兴话语中的焦急似乎也感到她的情绪中。
“对,就是现在,不方便吗?”
“也不是不方便,如果你能来的话,我没问题。”
“好的,谢谢,我会以最快速度赶到。”
“好的,我等你。”
挂断电话后,没有半分停顿的杨兴从房间冲过去,还没忘记带上必须要带着的资料。
信子崇花园小区、墨林咖啡厅,距离杨兴的所在地都有着比较遥远的一段距离,但得益于晚上状态良好的交通,只花费了一个小时的他终于到了目的地。
“我已经到了,请问你在哪?”
“我就在你的右边,最里侧的桌子。”
将目光转过去的杨兴看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眼镜的女人真对自己招手,另一只手还将手机拿在耳边。
“你没看错,就是我!”
将手机收起来,快步过去坐下的杨兴直接切入正题。
“请问怎么称呼?”
“我姓苏。”
“苏小姐,你好,请问你真的见过和我姐姐长得很像的人吗?”
能够体会到杨兴的焦急,苏小姐也没有做多余的磨蹭。
“是的,我见过长得非常像的人,在样貌和气质上,都非常相似。”
杨兴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就像是被注射了一只肾上腺素,一切都变得活跃、积极起来,连他说话时口中带出的气息都沾染上亢奋。
“你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什么时间?她现在在哪你知道吗?”
鸭舌帽下阴影中的双眼,透过那层镜片散发出深邃的光,无法捉摸她在这一瞬间的情绪。
“我见过她很多次,最后一次在两个月以前,就在这里,这个位置上,你坐的位置上。”
“就在这里?”
杨兴突然明白苏小姐在这里约见自己的理由。
“对,她经常来这里,而且一待就是一个下午,每次都是一个人,她很安静,总是在看着一些书,我虽然没有跟她说过话,但总是感觉她非常特别、与众不同,所以一直有关注她,直到今天看到你的寻人启事,我直觉就告诉我你要找的人就是她。”
苏小姐的话杨兴并没有听进去太多,此刻的他沉浸在一种玄妙的情绪当中。
——原来,你就在这里。
哪怕她已经超过两个月没有再在这里出现,但杨兴还能感受到一股留存在这里的情绪,满是迫切地将这留存的东西抓住,杨兴的情绪更加激烈、亢奋。
“你并不知道她之前在哪,现在在哪,是吗?”
“嗯,非常抱歉,我只是见过她而已。”
苏小姐非常抱歉自己所能提供的信息十分有限,但杨兴还是对她怀有着许多感谢。
“不,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啦!她会在这里待一个下午就说明她之前应该住在与这边不远的地方才对,我只要在这附近寻找的话,应该是能找到线索的。”
苏小姐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扰杨兴此刻的亢奋。
“只要能知道她之前住在哪,就能打听到她后面去了哪,然后我就可以……”
意识到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杨兴赶进醒悟过来,对苏小姐道歉,“对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
“我不介意,你这样子,我还挺喜欢的。”
不小心从嘴里溢出来的话代表着她此刻的真心,而当话出口的瞬间,她也明白了自己的突兀。
“抱歉,说了多余的话,希望你早点找到你的姐姐。”
“真的非常感谢。”
悼(12)
——难以满意,你想要的东西总是无法达成,事情的进展总是和你期望之中的存在出入,好或不好也都是你没办法以一言蔽之,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真实。
情况起先是按照杨兴计划的那样发展,他非常顺利地找到了杨阳两个月之前的住所,房东向他确定了,住在这里的人就是杨阳,但房东并不知道杨阳后面去了什么地方,只知道她两个月之前退了房,然后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
“为什么会这样呢?”
最残忍的事莫过于先让人充满希望,再将这份希望在当事人的面前彻底碾为齑粉,而杨兴此刻经历的事情就与这无异。
外面下着大雨,杨兴坐在公交车上,由被雨水模糊的窗户玻璃看出去,这座城市的光亮在他眼前扭曲,从天空中飞速坠落的水滴狠狠地砸在玻璃上,发出砰的一声,还有水滴向四周逸散,形成一小滩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水渍,但这份格格不入也只维持了几秒钟,很快就与环境融合到一起。
“接下来,我应该去什么地方寻找呢?”
从眼前流过的光没有他带来任何触动,徒增的是那种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酸楚,这并不是他熟悉的城市,她不在,这里并没有为他所准备的容身之地。
如此长久地在外旅行,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太多东西,但结果却是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根本就没有任何习惯的他总是会独自酸楚着、寂寞着。
渐渐的,眼前的一切似乎在闪光,轻轻眯起眼睛的杨兴靠在窗户上,任由雨点疯狂撞击玻璃的震动传入耳中,缓缓睡去。
喧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周围一切都不存在的孤独与寂寞。
人果然是难以独自生存的,人需要倾诉的对象、需要被关怀、需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先生!先生~”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着,还有一只手在摇晃他的肩膀,睁开眼睛的杨兴猛地抓住了女人的手,用力捏住,当他看清这个女人脸上那惊讶的神情时,他又仓促把手松开。
“抱歉。”
将手收回身后的女人往后退了一步,与杨兴拉开距离的同时说:“先生,已经到了终点站了,你该下车了。”
“终点站?”
听到这样的话,杨兴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很多事情,从他在车上睡着开始,他就跟着这趟车走了很久。
“对,已经到终点站了,而且其他车辆也已经到了停运的时间,你还是请下车去附近的旅馆租个房子休息吧。”
说这话的女人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此时外面还下着雨,在停车场里打来打去的灯光更显得这一处的死寂与幽暗。
“外面还在下雨,你有伞吗?”
“雨还没停吗?”
这可真是让人意外的一件事。
“是啊,今天这场雨真是格外地久呢!”
同样往窗外看了一眼的杨兴心里如此想着,这场雨可真是漫长,就这样不间断地下着,少说也下了两个多小时。
“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并没有留意这趟车行驶路径的他并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这里是上塘停车场。先生,你原先是准备去哪呢?”
“上塘停车场吗?”
口中无意义的念叨着,表情十分尴尬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人之前的问题。
他并没有要去的地方,只是因为下了大雨,就随便上了辆公交车躲雨,结果还在车上睡着了,一直坐到终点站的停车场。
“你带伞了吗?雨下得可不小。”
“没关系。”
不需要在意多余的事情,杨兴对女人笑了下,这就起身下车,直冲进雨幕中。
“先生!先生~”
被杨兴这举动吓了一跳,女人赶紧在背后喊他,同时撑开伞想追上去,但杨兴跑的太快了,她根本没有追上的可能,低头看着自己踩在水中而浸湿的鞋子的她放弃了对杨兴的干涉。
“哈~哈~哈~”
并不清楚目标的杨兴只是跑着,在雨中狂奔,从停车场的入口跑了出去。
从天上落下的雨水有黄豆粒的大小,砸在脸上都会让人感觉阵阵肉疼,飞溅开的水珠更是带来令人作呕的黏稠感,被完全打湿的头发黏在头上、脸上,以这副狼狈的样子,杨兴仰着头面对着天空奔跑着,口中阵阵呼出热气,同时被雨水溅到嘴里。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疯了一般的人在雨中狂奔着,由笑声转变出的几乎发疯的尖叫声从他嘴里飞出来,在这片雨幕中与从天而降的雨水博弈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
——为什么!
抱怨世间的一切不公是懦弱者的行为,杨兴从未如此想,但这一刻,他真的由衷地感觉到这个世界从未眷顾他,从未给予他半分的怜悯。
“啊啊啊啊——”
眼睛有些发酸,与雨水混合在一起的液体从脸上不住地往下流淌,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流泪,他唯一清楚的是他现在的心情真的很不舒服。
“我只是想找到她,我只是想再见到她,为什么不可能,为什么就是不可以呢!为什么!”
在雨中咆哮着的他就像一头因为猎人的陷阱而受伤的野兽,在丛林之中吼叫着、奔跑着,最终为体力耗尽,狠狠地摔在地上。
身体超前倒下去,直接扑倒在一个小水洼里,飞溅起来的污水拍到他脸上,甚至是有少许溅入口中,这让杨兴立即抿紧口鼻,感受着污水被雨水推搡着从脸颊滑下去。
“啊啊啊啊!”
诸事不顺带来的郁闷感让杨兴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就像是一个发脾气的小孩子的他将拳头猛然砸进面前的水坑里,瞬间飞溅起来的污水将他的脸、衣服沾染得更脏,而他就更加烦躁,拳头更加用力地往面前砸,越是有污水飞溅起来,他越是要这样干,进而陷入怪异的矛盾螺旋之中。
时间过去了很久,身体已经与这个水洼融为一体的杨兴放弃了挣扎,在地上翻了个身的他看着一点星光都没有的天空,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又被雨水冲洗地不留下半点痕迹。
“那一天的星光,就像戴在你手上的那枚戒指。”
伸手到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杨兴那颤抖的手将它缓缓打开,一枚闪着银光的钻戒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枚戒指他已经保有了两年,他一直在等着将它交给最适合的它的那人的一天,但这一天迟迟没有到来。
“拜托了,让我找到她吧,拜托了!”
将戒指攥在掌心,杨兴的手高高举去,对着天空,他许着这个愿望。
不知何时,落下的雨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雨水与伞面撞击的声音,杨兴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撑着伞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因为光线不好,而且还被雨水模糊了视野,他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你还好吗?”
“!”
恋(1)
这是一个并不有趣的恋爱故事。
如果要我将过去的一切写下来的话,我真的期望它是这个样子。
——傅机。
19xx年,12月7日
不知何时已经到来的寒意以极为恐怖的速度降临,这个好像完成了与过去的道别的世界转进更加干燥、冰冷的状态,不论是树上在风吹过时发出干燥刺耳的簌簌声的枯叶,还是在张嘴时就会溢出的白雾,都在显示时间已经进入一个名为冬季的时间段。
干燥、寒冷、不适的感觉,这一切都是傅机讨厌冬天的理由。
将地上残留的水渍凝成的冰面毫不留情地踩碎,带着这股充斥着不适感的节奏,傅机往学校的图书馆走去。
图书馆里非常安静,有的只是低低的书页翻动的声音,以及偶尔会出现的笔与桌面、地面碰撞声。
对这样的环境感到十分舒适,不由自主露出笑容的傅机脸上对于冬天的不满都跟着消解掉许多。
找到一处没人的空位,轻轻将椅子拉出来的他坐下去,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用订书机装订在一块的两沓纸,看着首页上印着的楷体字,他快速将纸翻开,进行
一件事忘记说,这是一所大学里的图书馆,而傅机并不是这所大学的学生,只是为了准备公务员考试而在这里自学。
快速地浏览着资料,将重要的文字记在心里、纸上,傅机的手快速地移动着,一不小心就和边上伸过来的另一只手撞上。
肢体接触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匆忙抬头的他们注视着彼此,却没有哪个先把一声对不起说出口。
虽然从来都不相信一见钟情这说法,但引入眼帘的脸孔着实让傅机愣了好一会儿。
这不是一种惊艳的感觉,说实话,他正面对着的这张脸孔从各方面来说都不突出,并不难看,但也没有多好看,只是似乎有着某种东西吸引着他,让他移不开眼睛。
来自傅机的注视让女生显得非常尴尬,或许应该向度对方露出笑容来传达自己的友好与礼貌,可对上傅机的双眼,她心里不由生出一种想要闪躲的情绪。
“对不起。”
道歉的话在身体稍微侧开时从女生的口中飞出来,虽然声音很低,但还是直直地飞进傅机的耳朵里。
“没关系。”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十分不礼貌,立即将目光移开的他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这种事情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让他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嗯。”
简单的接触就像是两条无限延伸的直线在某一点实现交汇,而接触只是一瞬间,在这之后就开始再也不可能碰到彼此的无限延长,但似乎是某种学科理论的改变,原本只是交汇在一点上的两条线怪异地扭曲在一起,形成了无数个交点……
傅机将注意力再度投入到资料上,但女生的心情无法平复,盯着自己的书本看了几秒种后,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傅机那边瞟,观察着傅机此刻正在做的事情。
“唉~”
看到傅机正在阅读的东西与自己的存在巨大差异,女生多少明白了一些信息,于是将目光收回去。
19xx年,12月7日,16点整
确定时间后,将自己的书收起的女生轻手轻脚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将椅子退回到桌子里,她悄悄地从这里离开。
19xx年,12月7日,17点整
确定时间后,傅机也将自己的资料收起来,轻轻地把椅子推回到桌子底下,从图书馆出去吃晚饭。
非常巧合,或许也不是巧合,拎着自己的晚饭走到湖边上的傅机又看到那个女生,正坐在湖边长椅上的她正在吃着自己的晚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的便当。
鬼使神差,傅机快步走到长椅边上。
“我能坐在这里吗?”
“唉~”
被傅机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用筷子夹起来的火腿在手指颤抖的瞬间掉落到地上,看见这一幕的女生脸上瞬间挂上不满的表情,鼓着嘴,扭头凶巴巴地看着惊吓到自己的人。
“嗯!”
“抱歉。”
视线跟着香肠在地上滚了一小段距离后收回,傅机看着面前鼓着嘴盯着自己的女生,露出抱歉的笑,伸手把自己买来的面包递给她。
“作为赔礼,这个给你!”
“嗯?”
发现惊吓自己的人是在图书馆里见过的面孔,不由愣神的女生下意识地抬起手去迎傅机的手,在即将接触时她醒悟过来,快速将自己的手收回去。
“你什么意思?”
“就是道歉而已。”
手还是保持着往前伸的姿势,视线往湖面上看了眼的傅机嘴上继续问着,带着浅薄的笑意,“不要吗?”
贝齿轻轻咬了下嘴唇,望着傅机侧脸的女生十分像是在赌气,伸手把傅机递过来的面包接住。
“这是你自己要给我的,不是我让你给我的。”
听到这种十分像是掩耳盗铃的话,强忍住才没让自己笑出声的傅机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多,这是我给你的,不是你找我要的。我现在可以坐在这里吗?”
在还站在一边的傅机看着长椅时,跟着往那边看了一眼的女生神情中有些许的犹豫,让一个不熟悉的人就这样坐在自己边上似乎并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只是已经拿到手上的面包有着超乎寻常的重量,让她在此刻没办法放开手,于是只能咬着牙点头。
“你,坐吧。”
“谢谢。”
脸上那玩味的笑容变得更加浓郁,但坐下时的傅机并没有让女生注意到这一点,资料放在身边,身体向后仰去的他将两只手枕在颈后,视线看着偶起波澜的平静湖面问了一句,“能告诉我该怎么称呼你吗?”
将面包放在身旁,又开始低头吃便当的女生瞥了傅机一眼,反问他一句,“名字吗?你是在问我的名字吗?”
同样往女生那瞥一眼,傅机微笑着说:“你可以这样理解。”
筷子轻轻地在便当的盒子里戳着,被筷子不断搅动的食物就像是她此刻的心情,有些混乱。
“我叫……”
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就算是正式认识的两人会将彼此的名字永远记在心里,镌刻在灵魂里。
恋(2)
依旧是那么干燥的季节,被冷风吹过的脸庞留下阵阵如刀割般的疼痛,脚下踩着簌簌作响的碎冰,傅机的步伐却比往常要轻快许多,或许是遇到了值得高兴的事情。
“早上好。”
因为来的很早,图书馆并没有开门,但门口依旧站着很多拿着单词书在背的学生。
那个和傅机打招呼的声音也混在其中。
“早上好。”
同样的回应后,没有跟这一块站着的傅机去一边找地方坐了下来,当逐渐拉升角度的阳光将莘莘学子的影子照得在地上清晰可见时,图书馆封闭的大门终于是从内侧打开,立即站起来的傅机跟着如同潮水般向里涌动的人流进到里面。
还是昨天那个位置,连边上坐的人都是昨天那几个,并未在意的傅机很快将自己的注意力投放到资料上。
时间并未过去太久,察觉到有物体在不断与他的左臂发生接触的傅机往那边瞥了一眼,就看见一双正不断眨巴地大眼睛正盯着和自己,带着怪异的期翼,还有一支正不断戳他手臂的笔。
“有事?”
因为在图书馆里,傅机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
已经得到回应的女生立即将笔收回去,冲着傅机露出稍显尴尬的笑容后,低声说:“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觉得这有些突兀的傅机皱了下眉,但并没有立即说出拒绝的话,只是先问:“什么?”
“帮我看着我的东西,行吗?”
手上将已经收拾起来的书推向傅机这边,女生继续说:“我有点急事要去处理,这些书不好带,如果我就放在这里不管,会被图书馆的阿姨给收走的。”
——收走?这并不影响吧!
当傅机心里浮出这样想法时,似乎直接看穿了傅机心思的女生接着说:“被阿姨收走的书有可能找不回来的,阿姨们收书也不完全是放在固定的地方,上次我室友在这里落下了一本书,被阿姨收走以后就再也没找到了,所以,弄拜托你帮帮忙吗?”
女生那祈求感更重的并没有彻底动摇傅机,往周遭瞥了一眼的他多少想说“你就不能去摆脱其他人么”,可这会儿都在埋头学习的其他人让他无法将这话说出口。
“你要去多久?”
心里对说服傅机帮忙这事是没底的,所以当听到傅机松口同意时的她表现得极为惊喜,一度忘记控制自己的嗓音。
“你答应了?”
“咳!”
图书馆可是学习的地方,两人这完全不控制声音的交谈自然是引起他人的不满,来自近处男生的咳嗽让女生缩了缩脖子,一脸尴尬。
“你,答应了?”
见把声音压低的她还是问这个问题,十分无奈的傅机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这就全拜托你了,我十二点之前一定回来,那时候是吃午饭的时间,正好我请你吃东西表示感谢!”
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未曾向傅机确定这样是否没有问题,快速起身的女生匆匆离开图书馆,而视线未曾在她身上多留的傅机很快将注意投到资料上,没看几秒钟,视线往前方抬的他伸手将女生的书往自己面前挪了挪,确定边上的座位会来人坐下也不影响,心满意足的他才重新开始阅读资料。
女生离开后不到十分钟,一个背着包的男生来到这个座位上坐下,一个多小时以后,他背上包离开,这个过程中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反应的傅机只是埋头
又过去两个小时,那个座位上坐下的又换了一个的人已经离开,此时已经到了吃午餐的时间,而那个说会回来的人并没有回来。
“你是认真的吗?”
窗外枯黄的树叶正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似乎下一秒就会脱离树干飘落下来,皱着眉头的傅机如此低声说着。
时间一晃就来到下午四点半,依旧没有回来的那人让傅机心情变得恶劣起来,说好了十二点回来,现实却是到了下午四点半都看不到人,这已经不是迟到的程度,他都怀疑对方是否已然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你只有半个小时了。”
念叨着的傅机并没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手上平静地翻阅着资料,似乎对时间的流逝完全不在乎。
很快,五点钟到了,图书馆里的人像往常一样如同潮水一般地涌出门去,收拾着东西的傅机却因为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书停下动作。
“半个小时已经过了,所以~”
抿着嘴,傅机还是将自己的书塞进包里,拉上拉链之后背到背上。
“这可不能怪我,你明明说了十二点就会回来。”
将椅子推到桌子下的傅机摇摇头,当他已经走到楼梯口时,脚却无法迈出那离去的一步。
“开什么玩笑!难道,要我像个傻瓜一样在这里等吗?怎么可能……”
晚上七点整,已然降下的黑暗为大地披上一层名为夜的薄纱,天空中的星辰散发的光芒与地面上的灯光相互侵轧,形成温度截然不同的两个部分,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灯光中结伴而行的人,脸上不受控制地浮出冷笑的傅机开始嘲讽起自己的愚蠢。
就因为对方说了一句会回来,他就要像一个傻瓜一样一直在这里等着,这不就是一只被主人命令待在原地不许动,然后被主人遗忘的狗吗?
简直不可理喻。
“我回去啦!”
无法再继续等待,终于选择离开的傅机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而被留在桌上的书在闭馆之后被管理员收走。
在傅机离开后一个小时,一道匆忙的身影朝着图书馆这边跑过来,此时距离闭馆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但在门口稍作停顿的她还是朝里头冲进去。
几分钟后,一道失落的影子从大门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几本书。
——真是一次无比恶劣的体验!
无论第多少次回忆起这段过往,傅机心里都只会给出这样的评价,像个傻瓜一样被人放了鸽子,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不过,这段经历也让傅机明白多坚持一会儿未必是一件坏事,尤其是在那些马上就要放弃坚持的时点。
恋(3)
依旧是晨读的地方,傅机今天来得比以往都要早一些,但那个女生比他来得更早,正坐在他昨天坐的地方。
“早上好!”
经历了昨天的事情,再面对这个女生的傅机察觉到从心底生出的一种情绪——尴尬。
“嗯。”
只是对她点下头,满是无所适从感的傅机准备去其他地方,不曾想女生将书放在边上后起身就径直往他面前走过去,这让傅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昨天的事……”
“啊~”
挠着头的傅机的语气十分微妙,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她的态度十分诚恳,在傅机面前将腰深深地弯下去,因为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腰弯到几乎与双腿平行,傅机看得愣住。
“那件事比我预计的更加麻烦,我是八点多的时候才回来的。我不是想为自己辩解,这件事确实是我错了,所以我想跟你道歉!”
听到这话的傅机在这一瞬间有些后悔,如果那时候他能够再多些耐心,再等等,是不是就能等到她了呢?
不过,现在才对这件事产生懊悔就完全是多余的。
“你的书,拿到了吗?”
将身体直起来,侧着头的女生对傅机笑了一下。
“嗯,我回来之后去问了阿姨,很快就找到了。”
“这就好。”
这样的回答让傅机多少松了口气,好在这书是找回来了,不然对于自己离开这件事他在心里更难放下。
“嗯。”
“嗯。”
话题结束的两人看着彼此,因为不知道说什么,笑容都变得尴尬起来,好在这会儿图书馆的门已经打开,向前涌动的人流让两人不需要继续在门口停留。
“我们进去吧。”
“好。”
因为进来得晚,先前两人坐的地方已经被其他人占据,他们之后去找了其他地方坐,虽然并没有人提议,但就像是约好了一样,两人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上。
即便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但哪怕只是偶然抬头时的目光交错都会让两人感觉到一种由衷的不适,已经发生的事实似乎破坏了两人的“平衡”。
“要,一起去吃饭吗?”
中午的铃声宣告一段时间的结束,在其他人都起身往外走时,女生主动开口对傅机问了句。
“嗯,好。”
面对这样的邀请,并没有理由拒绝的傅机答应下来,在女生将那带着笑容的脸孔藏着往前走时,傅机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两人一块行动的方式,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更多复杂的东西,对于这样的状态,他是真的不太习惯。
——凡事都有第一次,接受了也就没有什么。
在学校的食堂里两人一组吃饭的学生还真不少,当然,这两人一组的有同性的两人,也有异性的两人,傅机和女生的组合在这些人之中并不显得怪异,哪怕傅机的身份明显不像是学生。
“你要吃什么?”
当女生这样问时,颇有点心血来潮味道的傅机随口反问了一句让他下一刻就十分后悔的话。
“你请客吗?”
“唉?”
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女生看着傅机愣住,还没等傅机解释一句自己只是开了个玩笑,女生先笑了。
“可以,我请客。”
“……”
傅机尴尬地只想给自己那管不住的嘴一个巴掌。
“不、不用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请客也是我请你才对。”
“这样啊~”
盯着傅机的女生语气十分微妙,使劲眨了眨眼睛的她很快想到了解决办法。
“这样好吗,今天我请你,明天你请我?”
——还有明天的安排吗?
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什么角度理解这件事,但到了这地步,要说出拒绝的话着实奇怪,傅机只能苦笑着应下来。
“行,听你的。”
“好哦~”
对傅机这个回答很满意的女生直点头,转头去看前面。
“你要不要试试这个烤牛肉饭,我听我朋友说这个好像还不错。”
“行。”
吃什么实际上不是太重要的事,傅机对这件事也一向不重视,说白了,这也只是一个摄入的过程。
女生点了两份孜然味的烤牛肉饭,两人去附近的桌子坐下来吃饭,但这个过程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非常巧合,女生的朋友也到食堂来吃饭,看见女生的她马上把自己的餐盘端过来,就在女生边上坐下来。
“琴琴,好巧哟,在这里都能遇到!”
嘴上虽然是在跟女生交谈,但她更多的注意力显然是放在傅机身上的,对于这个身份不明的男性和自己的朋友是什么关系,她可是有些好奇的。
“静月,你也在啊。”
和自己的朋友打招呼,女生还一边留意着傅机的神情,见他似乎并没有对自己的朋友突然出现产生情绪波动,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大大咧咧的,有点像个女汉子。
这是傅机从声音给这个女生的第一判断,抬头打量她的外貌之后,这一判断被坐实了,因为这女生剪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看上去不太像一个女孩子。
“琴琴,这位是……”
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到傅机身上,这个被叫静月的女生发问,同时目光在傅机和女生之间来回,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她表示质疑。
“你的朋友吗?”
“啊……”
面对这个问题,女生多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和傅机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没有进展到可以以朋友相称的地步,所以,她应该如何作答呢?
“是朋友,刚认识没多久。”
女生那边说不出话来,这边主动进行解释的傅机对上了静月的目光。
“唉,刚认识没多久就能一块来食堂吃饭?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说着,她的胳膊在女生的手臂上碰了一下,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老实交代,你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
女生看着静月呆着,完全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往下接。
似乎八卦是绝对不可能逃过去的话题,静月在两人之间的关系上纠缠了好长时间,但始终没有从女生的回答中找到破绽,最终放弃的她当然是败兴而归。
恋(4)
“抱歉,静月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吃完午餐,在食堂与静月分手,出来的第一时间女生就在代替自己的朋友向傅机道歉,她朋友的所作所为确实是给对方添了麻烦的。
傅机则是意外她这明显有些过激的反应,朋友之间在这种问题上开开玩笑,这并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才对。
“没关系,她是一个很棒的朋友,不是吗?”
“这……”
没有想到会在傅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在稍作迟疑后,女生明白了傅机想表达的意思,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对,是非常棒的朋友。”
“我们回去吧。”
“好。”
在食堂发生的事情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插曲,两人很快就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向更应该被关注的事情上。
快到下午的时候,女生因为有事情就先走了,傅机在这边多待了一阵子才离开,而在他从图书馆出去的时候,在不远处的树下长椅上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那个女生的很棒的朋友,静月。
“嗨,hello!”
当他还有疑惑静月为什么会坐在这里时,那已经挥动的手告诉他静月的目标正是他。
虽然不明所以,但傅机还是往她那边走过去。
“你有什么事情吗?”
“对,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聊聊。”
“哦。”
嘴上这样回应着,但傅机心里实际上十分疑惑,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东西可以聊聊吗?
“你不坐吗?”
见傅机就在对面站着,静月有些疑惑地问着,同时手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拍了拍,意思就是让傅机坐到自己边上。
“呃,我站着就行了,你有问题就问题吧,我会尽量回答你。”
“好吧!”
已经被拒接,静月也不强求,但脸上的笑容中明显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我想跟你聊的事情也简单,你和江琴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这个说法中包含的其他意味让傅机不得不稍作迟疑才能大致理解,而他心里也在这时候产生了一个疑惑——这个静月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问题。
“你不要有什么疑问,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也还没聪明会找人来问这种事,只是我单方面想知道而已。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今天的事你能对她保密,可以吗?”
“可以。”
傅机心里其实多少有点无奈,既然你知道她会对这样的事情感到不高兴,那你为什么还要特定来问呢,明知故犯吗?
“谢谢。”
得到这样的承诺,静月满意地笑了。
“好了,那能请你说明一下,你们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其实~”
在心里也对这个问题进行思考,发现自己心里也是十分模糊的傅机只能拿出尴尬的回答应对静月。
“我也说不清楚我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毕竟我们是前天才认识的。”
“前天才认识?然后就发展到了在一块吃饭的地步?”
傅机的说法在静月心里就和天方夜谭没有什么区别,这一点傅机本身也没有没有自觉,只是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说法方法,因为他说的这一切就是事实啊。
“只是因为在一块看书,时间到了就一起去吃个饭,这也不是什么完全说不过去的事情吧。”
其实,当傅机开口这样说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说法有多么离谱,哪有女生会和只见过一两次的人一块去吃饭的,不过,事实摆在面前,傅机处理这样说也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你觉得说得过去是吗?可我完全不这样认为!”
他这样说的话,傅机这边就只能沉默了。
“江琴她也不是那种会和陌生人谈天说地、自来熟的人,她会跟你一块去吃饭,这肯定是由理由的,你觉得这个理由会是什么呢?”
两只手在身前握住的静月一脸严肃,上齿轻轻咬在下嘴唇上,目光则在打量着傅机,这个看起来并不是太起眼的男人,她真的想不明白自己的好朋友为什么会在那么短时间对这样的男人动心。
没错,在静月看来,江琴对傅机有想法这件事是没有任何疑义的,不然的话,她也不可能会和傅机一块去吃饭,哪怕是傅机主动邀请她。
“我不知道。”
非常干脆的回答从傅机嘴里说出来,此刻傅机面对的选择也只有这样,不管如何,要他说出对方可能对自己有意思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话,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不知道是嘛?那就,没办法。”
好在静月也没有要从傅机口中纠缠出个答案的打算,他已经说了不知道,静月就不准备再继续往下问。
“行,我想问的也都差不多问完了,就这样吧。”
说着,两只手在长椅上一撑的静月站起来。
傅机在这时候也准备走,没想到起身来的静月身体径直往他面前撞过来,他就下意识地抬起手准备撑住静月的身体,但手并没有接触到,因为静月在近处停住了,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傅机。
这一情况让他有些尴尬,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静月已经抢先说话。
“不管怎么样,我的好朋友这段时间还是要拜托你照顾了!”
“好。”
得到这样的回答,静月露出满意的笑容,还伸手在傅机肩上拍了一下。
“谢谢了。”
说完这句的她转身就走,傅机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吐了口气,接受了已经发生的这一切。
——果然是性格像男生。
不过,现在应该关注的不是这个,而是关于江琴的一些说法,只不过现在东西放在这里说也都不是那么好理解的,太多主观臆测的成分,就无法做出更加准确的判断。
“有没有可能……”
迈开腿往前走,心里产生了些许其他想法的傅机心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露出笑容的他抬起头,目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看到了上方的天空,火红占据绝大多数位置,正如他此刻的心情——并不算是太坏。
寄希望于不知所踪之物,这似乎是一种极为怪异的习惯,但这偏偏又无法避免。
恋(5)
“呀,hello!”
第二天的早上两人又在图书馆的门前碰面,微笑着的女生主动跟傅机打了招呼,傅机则是微笑着对她点头。
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关于昨天发生在自己与静月之间的时,他准备按照当时的约定,对女生保密。
不过,有些事情总不是那么容易躲过去的,就比如说这个已经往傅机面前走过来的江琴。
“你有事情吗?”
“嗯。”
对上傅机双眼的江琴一脸认真地点了头,那没有任何杂质的目光让傅机这会儿突然有些心虚,以至于根本不敢对她的双眼,只能匆匆往一边错开,而他的这一举措让江琴更加怀疑起来。
“昨天我回去之后,静月她抓着我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我觉得这很奇怪!”
——奇怪吗?你是不知都她昨天也抓着我问了不少事情!
这种话如果说出来就直接不得了,当然没有愚蠢到这样地步的傅机只在心里这样想想。
“有什么奇怪的?”
江琴显得很认真,皱着眉头在思考这件事。
“她平时都不会关注这些事情的,至少这还是我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样的提问让傅机除了傻眼也给不出更大的回答,好在这时候图书馆的门开了,瞥见人流已经开始运动的傅机便把这个当作理由,将话题岔开。
“这件事晚些再说,我们进去吧!”
“好喔。”
说来也是有趣,进去图书馆的江琴就像是忘记了这件事的存在,在傅机面前绝口不提,只是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读物上,这让傅机心里松了口气,要是她真的抓着这件事问个不停,傅机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回答。
时间飞快过去,先是中午,随后到了下午。
听到铃声响起的傅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见他这般作为,效仿着的女生也没有动起来,这让傅机怀疑她这是要跟自己一块离开。
“我们一起走吧。”
心头浮现出“果然”这两个字,没有拒绝理由的傅机点头同意了,女生这就将包背到背上,往外面退一步等着傅机出来,然后两人一块出去。
“你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和傅机并肩而行,但目光却始终在周围晃动,不曾敢往傅机这边落下的江琴如此询问着,至少依据她现在的观察来说,傅机断然不可能是一名在校生。
“嗯,我不是这里的学生,我住在学校边上,就每天来这边的图书馆自习。”
回答着的傅机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江琴,发现不知在想什么的她目光游离、光芒涣散,似乎并没有听见自己刚才跟她说的话。
“这样啊~我看你的书好像还挺麻烦的样子,你在这边看书是要为什么做准备吗?”
——原来她听进去了!
突然发现自己错过了江琴的傅机有些惭愧,从最表层去判断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是好是坏这个坏毛病他还是没有改掉。
“嗯,我准备考公务员,进到体制内去做事。”
“唉~考公务员啊!”
作为在校生的江琴对这个名称并不陌生,但实际上也不能说熟悉,因而此刻的语气显得十分微妙。
察觉到这一点的傅机转头去看江琴,就看到江琴目光往其他地方扫过去,似乎又要表现出那一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说话都不认真听的态度了。
“怎么了,你对与考公务员有什么想法吗?”
“哈哈~我能有什么想法~”
笑着,被傅机问到的江琴立即冲着傅机摆手摇头,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你们在学校应该都听说过这东西吧。”
傅机的这一说法倒是没有被江琴否定。
“听是听说过,但感觉实际情况和我以为中的情况存在非常大的差距。”
“哦,有什么差距?”
傅机对江琴的话多少有些疑惑,所以才有这样一问。
“我一直以为考公务员的人会和我们不太一样,但现在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此说着的江琴双手背在身后,脚下迈出的步伐大了许多,一下就超到前面去了,让傅机只能从后面看到她的侧脸。
“我的样子和你以为的考公务员的那些人样子不一样吗?”
加快脚步的傅机跟上去,如此询问。
偏头看着傅机的江琴轻轻一笑,解释了一句。
“不,我其实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当听到说你是这样做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好像不应该是这种样子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了。”
“原来如此。”
江琴想要表达的意思傅机理解了,就是她对公务员的固化理解的印象与现实发生了冲突,进而让她有了不和谐的感觉。
江琴这边又补充了一句。
“不都是说公务员的工作都非常稳定嘛,起伏和变动很小,薪酬的上升空间也不大,这样想的话,有考公务员想法的应该都是那些有志于从政,或者单纯只是希望找一份变化不大的工作的人,而你给我的感觉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多多少少感觉有些奇怪。”
傅机只是笑笑,以这样的固有形象判断某个职业整体特征,这多少都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虽然公务员的本身似乎就代表了‘稳定’二字,但这样的看法也是十分偏颇的,不同公务员岗位上的人也会有不同的特点,不同的岗位也有着彼此不同的特性,公务员也不是像你想的那么死气沉沉。”
“说得也对呢!”
很爽快地接受了傅机的说法,江琴笑了笑,脚步的步伐迈的更大,到了让人感觉十分怪异的地步。
留意到她变化的傅机低头看了一眼,就发现江琴的鞋带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但她并没有蹲下身把鞋带系上的打算,而是大迈步,让鞋带甩起来以避免被自己踩到。
傅机并没有出言提醒,因为江琴心里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只是并没有去做的打算,当然不需要他多说。
——这样很有趣吗?
看着江琴脸上那一直未曾消失的笑容,傅机已经从她身上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这确实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甚至远比他看到的更加有趣。
恋(6)
时间过去的很快,冬天转眼就已经挥手告别,但未将树叶吹绿的春风只带来了属于春冬之交的干涩。
星期天上午,接触已有很长时间的傅机和江琴相约出游。
这是傅机第一次与异性相约出游,难免有些紧张,于是他做了十分充沛的准备,但见到面时才明白似乎只有自己在这件事上投入了过多的重视,因为江琴的衣着十分普通,与往常无异。
“等了很久了吧!”
快步走到傅机面前站住,江琴笑着问。
“不,我只比你早到了一点点。”
这是谎言,善意的谎言,傅机比约定时间早来了半个小时,好在江琴也比较守时,不然傅机等候的时间可能会更长。
“那我们走吧!”
“嗯。”
江琴已经大步走开,稍微踌躇的傅机将心中多余的情绪收拾起来,也快步跟上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跟男性朋友出来玩!”
当傅机注意力投放在四周的人流上时,江琴那边很突然地这样说了一句,或许是有所指,也可能是单纯地说明这样的事实,而到底要如何理解就全看傅机自己。
“我也是!”
看着江琴的侧脸,那带着轻松与愉悦向上勾起的嘴角已经说明她此刻的心情,傅机不由心中意动。
“唉~是真的吗?”
江琴很惊讶从傅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就满是怀疑意味地看着他,这种怀疑中并未附上任何恶意。
“当然。”
看着江琴的身体朝自己这边倾斜,感觉距离太过靠近的傅机身后下意识地往后,对江琴点头的同时,目光很不自然地往边上看过去。
“你撒谎!你撒谎啦!”
抓住这一细节的江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脚步猛然停顿下来,就立在原地,双眼更加死死盯在傅机脸上。
“我没有。”
听到这样的质疑声的傅机猛地转头过去,十分认真地面对着江琴,脚下也跟江琴一样停住,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江琴依旧看着他,脚下正小步地往傅机面前走过去,而眼中的那份质疑感也是在接近的过程中变得更加浓郁的。
“你刚才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往边上看了,对吧?这就是说谎的迹象哦!”
——太近了!
深为这个女生的不设防苦恼,两人之间一不小心就拉近的距离已经到了鼻息可闻的地步,只得避让的傅机说话时的视线又往边上跑了。
“不是这样的。”
“还说不是,你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这不就是说明你对自己刚才说的东西没有任何自信,不是吗?”
——我可不是因为这种东西才要把目光移开的,太近了……
心里已经无语到了一定程度,可江琴这边还在步步紧逼,这让傅机只能强行将目光移回来。
“我刚才说的就是事实,没有任何问题。”
“很好,就这样看着我的眼睛,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几乎要从双眼中读出傅机的真心,有些忘我的江琴已经忘记了她和傅机之间的距离已经到了逾越那条线的程度。
正视那双眼,吸了口气将心情平复下的傅机有将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江琴就一直紧盯着傅机的双眼,在他的瞳孔中都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在确定那种肯定的情绪之后,她终于接受了傅机的说法。
当注意力从这件事上移开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傅机之间的距离超越了界限,似乎刚才傅机说话时口中呼出的热气都打在自己的脸,于是她的脸猛地红了。
“啊~”
“唉?”
本以为她不会注意到这种事,可在这一瞬间,她又意识到了这一切而变得羞愧了起来,这样的反差让傅机由衷产生了一种很可爱的感觉。
“我……我……”
和傅机四目相对,江琴脸上变得更加血红,连两只耳朵都没有逃过,本想往后退与傅机拉开距离,但身体却像是灌了铅一般,在原地根本没办法移动半分。
“那个……我,那个……”
——我应该怎么办?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只感觉胸口好像有一只小鹿在里面不断乱撞,江琴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变得一团浆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在里面撞来撞去的,让完全搞不清楚状态。
就在两人之间这种怪异的状态似乎是要持续下去时,知道江琴是指望不上的傅机只能主动将这种状态打破。
主动往后退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离开,抬起手的傅机在江琴眼前晃了晃,笑着提醒了她一声。
“喂~我们该走了!”
“啊!”
当傅机主动将距离拉开后,终于是取回对身体的控制权的江琴往后推去好几步,如果不是她自己及时刹住车,都有可能撞到栏杆上去,这让傅机松了口气。
那对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傅机,两只手捂着自己依旧滚烫的脸,江琴的情绪十分复杂,但看到傅机那边已经迈开腿准备走,轻咬了咬下嘴唇的她将心中的悸动压下去,快步走到傅机前面,确实再也不敢看傅机的脸。
“刚才那件事,你现在能相信我说的话吗?”
往前走了一阵子,觉得之前的事情必须要了结的傅机主动对江琴开口。
“啊!”
他这话明显把江琴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一个激灵,脸颊和耳朵再度被红色布满。
“你……你在说什么?”
“刚才事情!”
总感觉她现在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时间又无法抓到这种感觉源头的傅机皱了皱眉,先将这种感觉压下,继续说刚才的事情。
“我也是第一次和女性朋友出来玩,你信吗?”
“是这个吗?”
江琴的音调发生了改变,而且是一种非常急剧的情绪转变,这让稍作迟疑的傅机多少有点不明所以。
“不然呢?”
红色已经退去的江琴看傅机的目光中多出几分不满,然后像是赌气一样地往前面走过去。
“相信了,我当然相信了,行了吧!”
“嗯?”
这种敷衍的语气与态度上的剧变让傅机除了苦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这是不是……”
傅机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在这一瞬间江琴回头过来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些许不善的意味,就像在说“如果你要继续说下去,那造成的后果就你自己承担”,这就让傅机缩了脖子。
恋(7)
他们这次出游的目标地点是展览馆,一个不知道主题到底是什么,可能是以地区为主题的展览馆。
“你为什么会想到要来这种地方玩呢?”
当在入口的闸机前排队时,看着前方还长得离谱的队伍,颇为无奈的傅机扶额,都已经欲哭无泪。
和傅机相比,毕竟是主动要来这边的江琴的情绪就明显高亢很多,哪怕她也苦恼着前面的队伍还长的过分,但也还是乐在其中。
“偶尔排排队也挺有意思的嘛!”
——你的感性还真是令人绝望呢!
吐槽的话没有说出口,傅机这会儿已经有点想结束这个话题了。
“怎么了,你不这样觉得吗?”
傅机那一瞬间的情绪流露太过明显了,以至于身边的江琴一眼就看出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就有点尴尬了。
只看了江琴一眼就将目光移向前去观察排队的队列,傅机很随意地回答了江琴的问题。
“只是排队的话,我认为这单纯就是浪费时间。”
傅机的话当然没有说错,等待的过程就是不够效率的体现,排队确实是在浪费时间,但即便是一些话是正确的,它也不是可以直接说出来的,因为那样会让人很尴尬。
“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你到今天才是第一次和异性出来玩啦!”
突然就很扎心的话从江琴口中说出,让傅机那边翻了个白眼,他其实非常想说一句“江琴似乎没有对他说出这种话的资格”,可想到这样做的两人无非是在相互伤害,就只能放弃这一层打算。
“怎么不说话了?”
江琴那边倒像是好奇了起身,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傅机,其中的疑惑之意不言而喻。
“没什么。”
没法回答的傅机只能用这种近乎搪塞的话来回答,这样做就瞬间破坏了江琴此刻的心情。
“什么嘛,不说就算了,我还不想知道呢!”
“嗯?”
这突如其来的闷气让傅机不是太明白,不懂女人心的他一时间还不确定自己这时候是否应该说些什么,这就只能当作没有听见、无事发生。
排队的人往前,很快就到了他们这里。
“进去吧。”
——还在生气啊!
这颇为冷淡的语气,以及说话之前就已经迈出去的步子让傅机多少明白了当前的状态,但无法处置的他只能跟上去,待会再说。
入口往里走,就是展览馆的第一展厅,这里头放置着一个巨大的恐龙骨骼模型,高三米有余,长足有七八米,看上去十分震撼。
被这东西给一瞬间震撼住的江琴在原地停下脚步,但此刻后面进入的人正在向前,傅机无奈只能双手落在江琴肩上,推着她往前走。
被傅机的双手接触肩膀,江琴明显因为不适宜而颤抖了一下,但这份不安被快速掩盖下去,一面看着模型的她一面对傅机问了话。“哇~你说这是真的吗?”
听到这种问题,傅机不由抖了抖眉,反问她。
“你觉得这有可能是真的吗?”
迟疑了几秒钟,脸上还带着不确定的味道,江琴摇头。
“真的,应该不可能会放在这里展览吧。”
“那是当然了,这还需要什么疑问吗?”
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江琴有些尴尬地脸红了,然后吐了吐舌头的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把头转向别处。
第一展厅更像是一个过道,放置的模型占据了太大的空间,游客只能从这边走过,看一看,并没有多余的停留时间,当然,拍个照片的时间还是有的。
“我其实不是很明白……”
从第一展厅出来,到前往第二展厅的通道,江琴突然往傅机那边靠过去,压低声音说话。
——已经不生气了吗?
在江琴说这话的事情,傅机心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想法竟然是这样。
“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傅机那一瞬间的眼神着实有些怪异,皱着眉头的江琴发现了这一点,就对傅机询问着。
“嗯……”
有了先前的“经验”,傅机已经开始理解有一些话是不可以说的。
“我刚才在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对了,你刚才准备说什么?”
其实,他这话和说“没什么”本质上没有区别,但只是字面上不同听到耳朵里也是不一样的味道,所以江琴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
“我刚才说,我不是很懂,那些人为什么要拿出来手机来拍照,有意义吗?”
“哎?”
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会问出这种古怪的问题,傅机这边都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在外游玩时拍照留念,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为什么要说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是很懂你这话想说什么。”
傅机没想到江琴会说出这样的话,江琴同样没有想到傅机会说出这种话,于是看着傅机愣了几秒钟。
“我就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拍那么多照片。”
“嘶~我不是让你复述。”
明白傅机并没有接受自己想表达的内容,江琴这一刻显得十分苦恼,而那皱着眉头的样子让傅机也是好一阵无奈。
“你这都不懂吗?你想想刚才那些人,他们可是拍了很多照片吧,你觉得这样的照片有意义吗?”
看着江琴,傅机更加不解了,但他还不得不压低声音,因为他们此刻讨论的东西被其他人听到的话,是非常容易得罪人的。
“怎么会没意义,留念不是意义吗?”
“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江琴的眼神在某一瞬间让傅机产生了这是自己有问题的错觉。
“怎么了?”
只见江琴吸一口气,决心把一些事情跟傅机说透。
“那些照片,他们多半是不会看的,既然如此,并没有拍摄的意义,不是吗?”
傅机非常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的人,这些人的多数都在摆弄着手上的手机,似乎真的怕不能把这一切的都拍进去。
“你怎么他们不会看?”
“这才是第一展厅,他们就拍了很多张照片了,如果在这里逛完,你觉得他们要拍出来多少张照片呢?这么大的数量,怎么想他们都不可能逐个挑选,把其中值得纪念的保存下来吧!既然如此,他们此刻正在做的事情不就是没有意义的吗?”
——你思考问题的角度还真是让人惊讶!
心里值得如此说着的傅机无法回应江琴这话。
恋(8)
第二展厅所展示的东西与第一展厅几乎没有任何关联。
比第一展厅更大的空间里摆放了很多个小柜台,从上头打下来的灯光束将小柜台的内部照亮,只见这里头放置了非常多的小贝壳,看上去非常漂亮。
——这里到底是什么展馆?
这种布置方式让傅机也是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理解,这东西的存在未免也太别致了。
“你看,这东西好漂亮啊!”
因为这边的空间有足够的空余,游客们就不需要再像在第一展厅一样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走,有了驻足观看的机会。
似乎对这种漂亮的东西没有丝毫免疫力的江琴就趴在柜子上往里头看,两只眼睛里几乎像是有小星星再往外飞,十分有趣。
对她这副样子感觉十分有趣的傅机就站在一边看着她,而他那宛如实质的目光马上引起江琴的注意。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嗯?”
迟疑了一瞬的傅机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诸多不妥,于是赶紧把自己的目光移到边上去,同时解释一句。
“没看什么。”
“哼!”
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傅机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猛然转回目光的他还想再说一句话,但江琴那边已经露出不善的神色。
“抱歉。”
看到失去性质的江琴自顾自地往前走,傅机赶进追上去,但江琴那边已经不搭理他,之前的不满与现在的不高兴明显是一块爆发出来了。
“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的!”
听到傅机如此说着,猛然停下脚步的江琴瞥了他一眼。
“那你刚才说什么?”
被那双眼睛盯得有些尴尬,傅机的目光转向别处。
“实话实话。”
“嗯~”
兴趣被吊起来了,江琴身体转向傅机这边,往他面前靠近一步。
“说吧。”
“呃~”
——要把刚才自己做的事情说出来吗?那岂不是有点尴尬?
心里一时间想法是在杂乱,但此刻也没有更多的选择让他去去做,傅机只能实话实说。
“我刚才在看你。”
从傅机口中听到实话,江琴眼中闪过笑意,但还要做出一副积极逼问的样子。
“为什么?”
“因为,好看。”
这种宛如表白的话都从嘴里说出来了,傅机也真是尴尬地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但江琴那边嘲笑声并没有出现,这让傅机有些疑惑,于是目光缓缓转向她那边。
“嗯?”
“别往这边看!”
当傅机的双眼往那边瞥了一眼的瞬间,江琴的手猛然按到傅机脸上,将他的头往一边推开。
“哦~”
“把眼睛闭上。”
“哦哦哦~”
嘴上如此回答着,闭上眼睛的傅机心里已经有些恍惚,因为他刚才已经看到了江琴那因为羞涩而一脸血红的样子,比刚才更加让人移不开目光。
“好了吗?”
“好、好了!”
如此说着的江琴将自己的手松开,快速从傅机面前退开,然后快步往前面走去,这才睁开眼睛的傅机发现江琴已经走了,就追上去,但江琴那边发现傅机走过来,就更加快速地往前走,让傅机没办法走到与她肩并肩的位置,可她想要掩饰的东西还是暴露无遗,因为她的脖子和两只耳朵都变得血红。
——这样的掩饰是否是没有意义的呢?
傅机心里不由如此想着,但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花了十几分钟,江琴才把自己的心情调整好,脸上和耳朵上因羞涩而产生的潮红也退下去,她才能和傅机说话。
“后面的展厅好像是这里最有趣的展厅哦!”
听到江琴这样说,傅机心里生出些许疑惑——她已经不生气了吗?
哪怕很好奇,但傅机也没傻到会把这样的话说出来,当前的状态已经是极好的,即使如此,让它保持下去,这是一件完全接受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刚才听两个小孩说的,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去那个展厅!”
江琴说的非常笃定,哪怕心里感觉成年人喜欢的东西和小孩子很可能不一样,但傅机还是点点头表示接受,多余的话都收起来。
第三展厅的空间介于第一二展厅之间,但它呈现出的内容就比第一二展厅加起来的还要多。
略显幽暗的空间里,各种色彩的光束打在各处,到处都能看隔着一堵墙的水,以及在水中活动着的水生生物。
“哎,你看看这个。”
当傅机的目光还在环视周遭时,边上的江琴用的扯动他的手臂,然后将他往一侧拉过来。
“哎?”
“你快看。”
这边是一堵墙,墙上一块成年男性手臂长度直径的圆形玻璃,在玻璃那边是水与一个个白色的水母。
水母当然见过,傅机也认为这是一种看上比较恶心的生物,但在蓝色光束中,一个个水母在水中运动,细长的触手向四周散开,像一个个白色的伞在水中起起落落,看上去真的非常漂亮。
“怎么样,很棒吧!”
目光有些不忍移开,听到江琴这话的傅机点点头。
“嗯。”
“走,还有那边。”
傅机还没站住,江琴又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拉走,去了另一边方形玻璃面前,这里面的水里并没有水母,有的是长满了绿色生物石头,而在这些石头中可以看到很多小小的鱼。
——这是什么鱼?
心里产生疑惑的傅机想转头去周围看看信息介绍,但在他转头的时候,其他游客拍照的曝光几乎对着他的眼睛咔嚓一下,这一瞬间,傅机倒是由衷地对这种拍照行为产生了不满。
“哎,我们……”
说话的江琴那边又在扯傅机的袖子,这让傅机只能往她那边看过去,想知道她到底准备干什么。
“拍张照片吧!”
“嗯?”
听到这种话的傅机也是懵了,而江琴这时候已经把手机举起来,做好了拍照的准备,然后把傅机的手用力往自己拿过来,傅机措手不及,身体当即向江琴那边失去平衡,就在他身体倾斜时,江琴按下了拍摄。
咔——嚓——
非常清脆的声响,将措手不及的男人与一脸得意的女生收入其中,这一刻的时间在这一瞬间被定格。
恋(9)
“哈哈哈~”
清脆的笑声如银铃响起,哪怕十分好听也让傅机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因为江琴已经笑了很久了,只能因为不久之前拍下了一张让傅机觉得“这玩意儿必须销毁掉,绝对不能见于世人”的照片。
“哈哈~”
笑声还在继续,傅机只觉得江琴有些夸张。
“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虽说照片里的人那一脸惊讶、茫然、疑惑的样子却是非常富有喜剧效果,但一想到这个人就是自己,傅机这就绝对没办法笑出来。
“不,不好笑,不好笑……”
嘴上这样说着,但江琴脸上和眼中的笑意丝毫没有减少,和她此刻说的话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
“唉~”
无法阻止的傅机只能沉默。
又过了几分钟,江琴那边终于是将笑声收住,同时看着正一脸无语的傅机。
“抱歉——抱歉——”
傅机并没有太多意味地轻笑了一下。
“没关系,只要你把那张照片删了。”
“这可不行。”
就像是怕傅机那边会上来抢夺,江琴那一下子就把手机藏到身后去,但傅机当然不会做这种事情,于是站起来,往四周看。
“我们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哦哦哦~”
将傅机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做,将手机收起来的江琴起身往他那边走过去。
已经离开展厅,两人就来到通向下一个展厅的街道上,这里有很多的店铺和摊位,正有很多游客在摊位前观看、购买。
景区的价位通常都会比外面贵上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十分清楚这一点的傅机没有在这里采购消耗品的打算,可江琴那边完全不这样想。
“你要吃点什么吗?”
她如此对傅机询问,还没等傅机说不用,就看到她已经朝着一个摊位小跑过去,傅机只能立即跟上去。
“你准备……”
话还没有问出来,傅机已经看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这是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位。
“你要吃这东西吗?”
傅机心里是有点无语的,这种东西应该只有那些未成年的小孩才会喜欢吃吧……是这样吧……
“嗯。”
显然已经被冰糖葫芦夺取了心智,回答的江琴都不看傅机一眼,直对摊主伸手。
“老板,给我来三串。”
“好的,稍等。”
摊主那边回答非常干脆,很快就往江琴那边递过去第一根,接过来的她转手就把这个伸到傅机面前。
“喏,给你的。”
“我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摇摇头的傅机推辞,但江琴强行把这东西往他面前推过去。
“我买了三根,这一根拿不下,所以你拿着吧。”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卖三根呢?
被江琴盯着,傅机只能把冰糖葫芦接下来,江琴则转过去向老板付了钱,然后把另外两根接过来,一只手拿一根。
“我们走吧。”
“嗯。”
以相当狂野的姿势吃着冰糖葫芦,江琴往一边走去,准备去一侧树下的长椅上坐着,傅机跟在边上。
才走到椅子边上的功夫,江琴那边已经将一串吃完了,这让傅机也是对她那张小嘴能以如此快的速度消灭食物感到十分意外。
“你还要吗?”
对这类甜食完全提不起兴趣,傅机当然是不准备吃的,见江琴已经吃完了一串,就把这一串递到她面前。
“唉~你真的不吃吗?”
伸手想去把糖葫芦接下来,但抬起的手没有往前伸多少就停住了,江琴瞥了傅机一眼,很是不解理解。
对于一个彻头彻尾的甜食党来说,任何不喜欢甜食的存在都是需要被“消灭”的,也是难以被理解的。
“不吃。”
傅机摇着头,将冰糖葫芦在江琴面前摇了摇,示意她自己这样举着手很酸,江琴就只能接下来。
花了几分钟把剩下的两串冰糖葫芦吃完了,江琴稍微有了点吃撑了的感觉,坐在这里不动了。
这个位置并不好,上方的树枝并没有挡住阳光的直射,感觉被照得有些难受的傅机已经想走了,但边上的江琴却没有起身的意思,于是傅机看她一眼。
“怎么了?还要在这里坐着吗?”
回应傅机的目光,江琴露出有些为难的笑容。
“好像,有点吃多了……”
强忍着抬起头抹在自己脸上的冲动,傅机翻了个白眼。
“谁让你刚才要吃那么多来着?”
听到傅机说这样的话,江琴不太高心了,鼓着嘴。
“哼~还不是因为你!”
“唉?”
这话让傅机有点傻眼,这种事都可以赖到我头上吗?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我买了三串,一串是特地给你买的哦,如果不是你不吃,我耶没必要吃三串吧!”
虽然很想说“如果你觉得吃不下,就没有必要强逼着自己吃掉啊”,但傅机还没有蠢到把这样的话说出来,而且,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了点这件事有自己的责任的感觉。
傅机这边突然出现的沉默让江琴愣住了,她本来还以为傅机这边还会继续跟自己说点什么。
“嗯?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十分尴尬,但觉得自己不说点什么也不太好,傅机挠了挠头,视线往一边转过去,声音压得很低。
“呃……抱歉。”
“嗯?”
突然起来的道歉让江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这时候说这种话,她心里也清楚这是自己在推卸责任,但她完全没想到傅机会就这样承认自己这边有错,这件事本身就是她任性而为。
“那个……道歉什么的……没有这样的必要……”
江琴的语气十分微妙,说话的时候都不敢看傅机的眼睛,可惜这会儿正在看其他地方的傅机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那我们就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吧!”
“好。”
江琴点了点头,也没有更多的话能说,傅机那边也是沉默,目光在四周扫荡,没有往江琴那边看。
——好像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了!
两人心里都产生了这种感觉,但又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源自何处,于是只能沉默,等待着时间缓缓流淌。
或许,时间延长会让两人之间的状态发生某些变化吧……
当然,他们也不确定,只能心里如此想着。